古龙笔下的寂寞

dawuxia

古龙笔下的寂寞

作者:可儿

一、寂寞之个人解

什麽是寂寞？我想我现在无法对之做出象《辞海》一样精确的定义。简单的说，就是一种不被理解或认同时的感觉，也是人非社会化的负面情感。所有无法做到和大众同思想的人都会感觉寂寞。这种寂寞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种积极而有意义，可以驱动人奋发向上；另一种属于孤芳自赏，这种感触往往会伴随著自我的成功或失败发展为不同的消极思想。武侠小说裡英雄和枭雄无数，大多有点寂寞心理，这自我心态和处境很有关系。可堪并论的，也只有那不朽的友情和爱情的主题了。寂寞不可与孤独相混，前者是情绪，后者是际遇，相差甚远。换而言之，体会到寂寞的人必然守的住孤独，先后而已，因果而已。

仔细想想，又怎麽会有出众的人抱定大众的思想呢？无论何人，都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命运。良朋在侧，红颜添香，可五触六感只有自己体会的到。所以很多小说裡有些象什麽“一股寂寞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描写，这是真实的感觉罢！只不过发生的地方往往不同：有时候是在自己独处的时候，有时候则是在人群中。也正因为如此，很多英雄才要拼命地寻找友情、追求爱情，喝酒唱歌，以各种刺激的方式让自己忘掉这无法摆脱的寂寞，哪怕醒来时寂寞更深更要命。相对来说那些枭雄倒还好点，他（她）们本就是在追求著自己不加收敛的欲望，就算感觉到了寂寞，也还有个遥远而令人热血沸腾的目标在前头指引方向。

为什麽要说古龙的“寂寞”？金翁大气磅礡，写出的多是史诗，而个人无论有什麽样的不世之才，都不得不屈从于那个时代的召唤，民族国家大于个人帮派，什麽内心情感也就无从谈起；梁君温文尔雅，些许夹杂了小我情感的曆险被深深巢状在师门传袭、恩怨交织的江湖传说之中，不能出头；温侠思路奔放，几大系列各成一派，武功庞杂、情节奇诡，其中英雄众多，可惜负面情感过多，单纯为了故事发展而随意令人离恨残死，而且近期作品更是求新求变已至偏锋，感触在裡面似乎已经变成好人被恶人牵制的最大罩门了----虽然人人都会抒发，却已失却意义；黄师本就是史情幻侠，人在史中历经传奇，守情纵欲，不知侠气何处生，不知幻梦几时休，以真实感情而言，描写空空；至于其他如陈青云的凄厉、云中岳的儒侠、还珠的仙剑，都不是为了写凡人而做，自然无从论及。倒是萧逸的笔下有时露出点点寂寞华彩，此处不叙。

古龙笔下我喜欢的人物的确不少，极品如萧石逸、卜鹰、胡铁花，上品如李寻欢、三少爷、风四娘，反面如上官、班察巴那，如此种种，不可足叙。之所以喜欢，无非是因为在这些人身上体现了一些有特质的情感、性格、思想，同时也不可避免地被他们身上共有的寂寞所吸引。你可以这麽理解古龙笔下的人物：超凡的人物、现代的思想、永恒的寂寞、不同的旋律。古龙和金庸始终被读者铭记心中，其笔下的人物形象丰满绝对是不可否认的，有善有恶、有礼有欲（知道我昵称的来曆了吧！呵呵）、有强有弱，每个人绝对不是代表著绝对的一个面，心理斗争存在于每次善恶对抗的时候。这些写的好的坏的人物其实该是代表了不同的音符，汇杂在一起就构成了一部交响曲，反映出的就是丑恶与良善并存、绝望与希望交织的现代社会。

如此说来，古龙笔下的人物岂不个个都可以用寂寞的帽子套之写之？那还需要做什麽一百单八将的点评？

窃以为不然！

试将寂寞细分，有大有小、有善有恶、有激奋有消沉，但在小说之中主次不同，有值得写的，也有不值得写的。古龙小说本就是主题纷纭，有讨论人性本为何的《绝代双骄》、讨论最佳爱人的《萧十一郎》、讨论友情的《欢乐英雄》、讨论谁是勇者的《大人物》、讨论仇恨的《边城浪子》、讨论民族和个人关系的《大地飞鹰》、讨论人性本身的《七种武器》，主人公更是性格鲜明。我的目标，就是写出这些人最主要的特征----古龙笔下的人物大概都是在一个主性格下带动其他附属性格的体现，这样绝对比把每个人都仔细地切成十几小块好写，也算我偷懒的想法吧！

二、可儿乱点寂寞谱

延续上段的想法，我仔细地寻找古龙书中最值得评论的寂寞者。大概有这麽几位列在了我的单子上：萧石逸、班察巴那、赵无忌、胡铁花、西门吹雪，其他人物主题明确，就不考虑在这裡了。很遗憾，无法把风四娘列入其中----这个寂寞的女子实在有太多值得细细品味，而且以前那篇写的颇有余韵，只好割爱了。

萧石逸，一个受到歧视和否定的侠盗。和楚留香一样，专长劫富济贫，但他却又比香帅更增添了几分清苦----家居荒谷、以狼为友。虽然本不想踏足争斗，可惜阅曆过多，见到了太多不可看的恶行，又怎能博得独善其身！守持心中坚贞，却又豪气干云，十一郎可称寂寞。但是那迟来的爱情呢？阳光下绚烂的大丽花、月夜默默散发幽香的夜来香、断崖边不起眼的小白花，寂寞的爱情会飘落到谁的头上？写这个持刀的歌者，能不点出他羞涩的恋爱心情麽？我无奈地勾掉了这个传奇的名字。

班察巴那，古龙笔下唯一的少数民族高手。表面是一个小小商队的头领，其实是藏人反抗外来统治的头领之一；表面是孤独的传奇侠士，却又有一身非凡的领袖才华和无数只对他效忠的部属。对卜鹰的热爱中包藏著毁坏的无奈，纵使自己声名扫地也要维护民族的自由。没有人天生希望背离人群，可当他走入帐篷独处时，露出的真实却又无法让别人看到。华丽的装饰下掩盖的正是一颗寂寞的心。“为何非凡的人不能成为永远的朋友？”此时这个声音在我心中响起。写班察巴那，时代中的棋子也许更加适合他----非凡的民族英雄，的确应该在那厚厚的史书中占据一席之地----我如是想著，向下一个名字看去。

赵无忌，敢爱敢恨有担当的新郎，千裡追仇的初生牛犊。看来热血的心中有著无限的凄苦，有如傅红雪，父亲的死给其本来光明的生命道路上增添了无法逾越深深的裂缝。他的生活中，平白加入了一个复仇的目标，于是有了不择手段的种种经曆。就我个人观点，其华彩部分在于地藏和卫凤娘面前的诈疯，这不是前面那个见到障碍就大胆地衝上去的年轻人，质的飞跃在此产生。面对挑战不能克服、面对爱人不能相认、面对仇人不能手刃，全书的曲折中包含了这三个无奈。为了大风堂的前途，他什麽都得接受，这就是寂寞。但更关键的，是书中那个尖锐的主题----为了更大的利害关系，做事是不是就可以不择手段？赵无忌其实真的没有胡斐那麽痛苦----后者的犹豫只有一刹那，选择的是生死和爱情----他的最大仇敌在最后一刻变成了一个盟友，虽然没有那麽生死知交那麽友好，可已不再是杀父之仇。如果说寂寞就是不被理解，是不是上官刃比赵无忌更加寂寞？

胡铁花，最出色的男配角。几乎每个英雄背后都有几个默默支援他的好友良朋，楚留香显然是最幸运的一个。谁会人前装痴背后睿智，谁知有所不为有所必为，谁晓担当不羁争功不前？意气相投也许是一种解释，但忠于友情的那种付出一定少人理解。我曾尝试著写出胡铁花深沉的一面，而现在看来已经觉得言犹未尽。这种心情堪称寂寞，但也能写做友情的代价。与《欢乐英雄》中的友情不同，这是一种半黑色的相知相交，付出而无所得。古龙对于友情的描写中，其前其后绝对没有一本超过这个系列的压抑----有人和我说喜欢楚留香系列的传奇惊险以弱胜强，我往往会追问喜不喜欢胡铁花的配角形象，答案是什麽这裡就不必说了！再看此书时还是被那段胡铁花的洒脱所折服：“胡铁花又沉默了很久，忽然仰天一笑，道：「我忘了。」”胜不存荣败不留辱，淡然如出尘禅僧，何尝有过名利之争，心中本无名利念。

西门吹雪，不世的剑客，诚剑终身。对背义者的痛恨源于对友情的向往；对婚姻的“草率”发自对爱情的希冀。之所以如此，只因为有限的生命中几乎已没有余暇留给这两项奢侈的感情。诚于剑的心理主导了一切，所以才有不顾一切要和叶孤城决战的狂放，纵使面对的是刀山剑海。他的寂寞来自对道的追求，这种追求也在很多别的人物身上出现，并不是所有有追求的人都守的住孤独，我很奇怪叶孤城为什麽会起意去行刺皇帝，可显然他没有守住那份孤独，松竹梅没有守住，独孤一鹤也没有守住。在西门剑下失败的都是一些非凡的人，论武功也许都不在他之下，但任人说正义必胜也好、坚持奋斗必胜也好，西门之胜都在于对孤独的不舍----守的住孤独的人才识寂寞滋味，才能臻极致。

虽然西门的寂寞是个人的寂寞，但古龙的小说中往往以小见大，个人问题叙述社会现象。很多人和我说点评是个大众推广的活动，口味自然应该如何如何，我不是寂寞人物，也就不妨将西门的个人感觉作为典型写出，只要不是过于偏颇，对的起良心对的起古龙也就可以了。

由此种种，我立意将西门吹雪作为古龙笔下最有代表性的寂寞者点出。所以才有了前两天那篇半抒情半评论的酸文，汗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