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明浪子心?解读古龙 《三少爷的剑》 作 者: 寂寞﹒十一狼
他寂寞,寂寞得如单纯的雪。
他写过很多令后人惊绝魂消的故事,他本身更是一个传奇。
他就是古龙,熊耀华。
他有过很多女人,死的时候,他说:“怎麽我的女朋友都没有来看我?”
他饱受过人生的沦桑,领略过最销魂的寂寞,他貌不惊人,若果一定要说惊人,那麽,只能说是俗得惊人,通俗地说,他像一个买猪肉的。但仍有无数美女为他倾情,至死无悔。丁情如是说:“女人爱上他的寂寞。”
是的,女人只是爱上他的寂寞。
他的寂寞如最利的刀锋,单薄得直指人心,锋缘流动的光华,是世上最诡异的诱惑,让人明知伸手触及就会割破,但仍义无反顾地举手执锋。割伤了的,好像是女人们的素手,流血的,有谁知道其实是利刀的心?
他不是属于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女人。甚至,他也不属于他自己,他属于长天上的一点风,苍穹内的一滴雨。若有谁将他的心用来寄托,他的心就成了你的心魔。
他在生存,他在寂寞,他在寂寞地生存。他生存的手段就是写。用他的笔去写。如果某天,他停下了他的笔,也就是他生命的终点。
“因为他太安静。
因为他太冷。
一种深入骨髓的冷漠与疲倦,却又偏偏带著某种逼人的杀气。
他疲倦,也许只因为他杀过太多人,有些甚至是本不刻杀的人。
他杀人,只因为他从无选择的馀地。”
---《三少爷的剑》
是的,古龙写的是他自己,他太寂寞,一种深入骨髓的寂寞和无奈已蚕食著他的灵魂。
他疲倦,是因为他写得太多,有很多是本不想写的。
他写,只因为他从无选择的馀地。
生活就像一杀带钩的皮鞭,在驱使著他的手,他的笔,他不停的写,为了迎合广大群众而写,为了讨好读者的喜好而扭曲著自己的情怀。他厌倦透这种为生活而写的写,所以,他逃避,所以,他老是写了个开头,骗到钱后就跑,所以,他的名声最臭。连他自己也看不起自己,其实,他实在不是想这样的,他也想为自己而写一篇,但不能,生活让他没有选择的馀地。如果他写的东西只有他自己才能读懂的话,还有谁会看他的书?他只有饿死。是的,小说裡的大侠们是从不愁吃穿的,但创造他们的文人却不能这样洒脱,只要一天不吃,他们就会饿得直不起腰。
金庸是他的谢晓锋,他只是燕十三,只是一个据说离金庸距离最近的人。他不甘,他不情愿。他不想永远在跟著别人走,把别人穿过的衣服裁补后再穿上。他要寻找,寻找本来只有十三剑的第十四剑和第十五剑。
“可是这一剑并没有刺出来。
燕十三的眼睛裡,忽然也露出种恐惧之极的表情。其他至比谢晓峰还要恐惧。
然后他就做出任何人都想不到、任何却无法想像的事。他忽然回转了剑锋,割断了他自己的咽喉。
他没杀死谢晓峰,却杀死自己!
可是在剑锋割断他咽喉的那一瞬,他的眼睛裡已不再有恐惧。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清澈而空明。
充满了幸福和平静。
然后就倒下去。
直到他倒下去,直到他的心跳已停止,呼吸也停顿,他手裡的剑还是震动不停。”
---《三少爷的剑》
是的,古龙至少已找到了他的第十四剑,他的第十四剑就是《小李飞刀》,此时的燕十三再面对谢晓峰时,已不再是必死无疑的了,而是难料鹿死谁手。
“流浪汉道:“你什麽地方都好。”
老车夫苦笑,还没有开口,流浪汉又道:“刚才若是你自己去,现在那个人已死了。”
一句话还未说完,他又开始不停地咳嗽,慢慢地走开了。”
---《三少爷的剑》
是的,他终于找到了连金庸亦为之惊寒的第十四剑,但他却用自己创造出的第十四剑杀死了自己,因为,他发觉,他的文章本是一杀蛇,但现在却变成了一条龙,一条他控制不了的龙,每次他拿起笔,写在纸上的都只是两个字--“寂寞”。
他不想,他不想让虚构世界中也还有如现实一样,充满著苦恼与悲伤,所以,他尝试著写《欢乐英雄》,但是,这不是一条可以乘渡的船,只是一根可以令心神稍安的一根草。他控制不了他的笔,他笔下的人物仍然在吞食著现实世界中的寂寞和痛苦,他控制不了他的笔,所以,他只有让他的笔杀死了自己。
---小李飞刀成绝响,人间不见楚留香。
他去了,他长眠了。
寂寞如刀,冷风如寂寞。
没有人明白他,唯有寂寞才能领悟的寂寞,如果说有人明白他,那麽,那人一定是他笔下的人物。因为,他们一个个都是他自己的化身,他们说的话都是他想说的话,他们做的事都是他想做的事。他们承受的痛苦和不解也正是他所受的痛苦和不被理解。他创造了他们,同时他们也创造了他。创造了他的辉煌与寂寞。不过,至今还有人在对他说三道四。他曾经说过:“自己都做不好,又怎有资格去评说他人?” 这句话是对他父亲说的。
在他自己都已是饱历风霜的时候,他和他的父亲见面了。
在童年,他恨父亲,恨他不不了解,恨他不能给他一个完全的家庭。 现在,他长大了,也苍老了。在感情上也经历了千变百幻。他知道,自己同样也不是一个好父亲,自己都做不好自己,又怎有资格去弹论长辈的是与非?
“小弟道:不只可惜不管多好的酒,也治不了你的伤。
不管是身上的伤,还是心裡的伤,都一样治不了。
谢晓峰却还在笑,:幸好有些是根本就不必去治的。
小弟道:什麽伤?
谢晓峰道:根本就治不好的伤。
小弟看著他,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醉了。
谢晓峰道:你也醉了。
小弟说:哦。
谢晓峰道:你应刻知道,在下最容易持脱的是哪种人?
小弟说:当然是死人。
谢晓峰道:你若没有醉,那麽你一心要摆脱我,为什反偏偏又要来救我?
小弟闭上嘴,却忽然出手,点了他身上十一处空道。
他最后看见的,是小弟的一双眼睛,眼睛裡充满了一种谁都无法了解的表情。
---《三少爷的剑》
是的,世上又有谁能无错,人生自有苦衷,做儿子的一味去怪父母,又岂料自己也同样地犯著一种错?我不知道他的儿子熊小龙会不会也这样想,不过,我希望他会。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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