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本定义: 一版:最初的报纸连载及结集之版本(含香港邝拾记等版本及台湾未授权私印版),, 二版:1980年的十年修订成册(远景白皮版,远流黄皮、花皮版), 新三版:至2007年的七年跨世纪新修(远流新修金皮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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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志丙是尹志平的「进化版」 《神雕侠侣》第二十四回、第二十五回版本回较 ?作者:王二指
趁著小龙女全身无法动弹,乘机夺去小龙女初夜,让《神雕》的男性读者们,无不想扑上前去,将之乱棍打死的全真教道士,一、二版名叫「尹志平」,但在新三版中,金庸因为尹志平史上真有其人,不想毁损先贤形象,因而将之改名为「甄志丙」。
奇妙的是,「尹志平」与「甄志丙」不只名字不同,从「尹志平」到「甄志丙」,道德感也瞬间跃进了一大步,且来看看「尹志平」是啥德行?「甄志丙」又是怎生模样?
话说尹志平、赵志敬来到襄阳城,小龙女听到两人的争吵,这才发现自己的童贞竟然不是给了杨过,而是毁在尹志平手下。
二版的小龙女先是听到赵志敬取笑尹志平:「你开口小龙女,闭口小龙女,有一天半日不说成不成?」,尹志平要赵志敬别再提此事折磨他,赵志敬则冷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忍不住,不说不行」,而尹志平听后,竟是回赵志敬:「你道我当真不知?你是妒忌,是妒忌我那一刻做神仙的时光?」,赵志敬不答,尹志平接著说:「不错,那晚在玫瑰丛中,她给西毒欧阳锋点中了穴道,动弹不得,终于让我偿了心愿。是啊!我不用向你抵赖,倘若我不说,你也不会知道,是不是?我跟你说了,你便不断的烦扰我,折磨我……可是,可是我也不后悔,不,一点也不后悔,……」。
这就是二版的尹志平,对于乘小龙女意乱情迷之时,与之发生过性关系,尹志平其实是沾沾自喜兼且津津乐道的,他所担心的,只是怕玷污良家女子一事,会辱没恩师丘处机与全真教之名,至于他对小龙女身体上的侵犯,他还乐在回味中。
新三版的甄志丙扭转了尹志平的旧形象,甄志丙因心怀罪恶感,嘴上鲜少提起小龙女,反倒是赵志敬抓住他的把柄,一再以言语挑衅他,因此小龙女听到甄赵二人的对话,是甄志丙问赵志敬:「这是在人家府上,你又提小龙女干甚麽?」,赵志敬回说:「为甚麽不能提?你又想去抱住了他苗条可爱的身体,用块黑布蒙住了她眼睛,乘她给人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便又跟她亲亲热热的销魂一番吗?这终南山玫瑰花旁的销魂滋味,尝了一回,又想第二回再尝吗?」
甄志丙则说:「我做了这件事,当真错尽错绝,我听从师尊教诲,一生研求清静无为,清心寡欲,但那龙姑娘实在是天仙下凡,我一见之下,便日思夜想,再也管不住自己。那晚她躺在玫瑰花旁,一动不动,不管我如何亲她疼她,吻她的小嘴脸颊,她半点也不抗拒,反而顺著我,主动就我……」,对于玷辱小龙女一事,甄志丙是悔恨无已的,他说:「我怎麽可以在她不知不觉之中,玷污了她高贵的身子?我不管做什麽,都赎不了我的罪过」,因而又说:「我只求她杀我,我决不说为了甚麽,只有用我自己的鲜血,才能用来洗我的穷凶恶极」。
新三版将甄志丙写得悔恨交加,却将赵志敬猛浇臭水,显得他的人格更加卑污不堪。在甄志丙心中悔鬱时,赵志敬还一再出言羞辱:「你把小龙女上上下下脱得白羊似的,抱在怀裡,这可开心舒服吧?」
甄赵两人的言语让小龙女如遭电击,原来自己的「守宫砂」竟是因甄志丙而消失,一时不知如何处理的小龙女,遂展开了对甄赵二人的长时跟踪。
至于赵志敬是不是真的妒忌尹志平与小龙女有过「一夜情」呢?二版赵志敬曾见小龙女而想:「这位龙姑娘果然豔极无双,我见犹怜,也怪不得尹志平如此为她颠倒。但英雄豪杰欲任大事者,岂能为色所迷」,可见二版的赵志敬也颇欣赏小龙女的姿色,但新三版这段赵志敬心思也改掉了,改成赵志敬见到小龙女,只是盘算若甄志丙死在小龙女剑下,丘处机仍会立李志常、宋德芳等为第三代首座,仍轮不到他。新三版的赵志敬满脑子只有全真教掌教,心思用不到小龙女身上。
因为尹志平与甄志丙性格不同,在第二十五回祁志诚寻甄志丙回重阳宫时,面对小龙女的一路紧紧相随,夜间还悬绳睡在祁甄赵三人所住破屋外的树上,二版祁志诚所见的尹志平是「坦然高卧,理都不理」,反是赵志敬担心小龙女夜半行凶,因而赵志敬忽起忽卧,不敢合眼,连晚未睡,新三版则改做甄志丙几次想要走向大树,求小龙女杀己,赵志敬则屡次拔剑拦住,忙得连晚未睡。
此外,在第二十五回中,回到重阳宫后,二版的尹志平接任的是符合史料记载的「掌教」,后来又被迫将「掌教」之位传给赵志敬,但为了尊重历史事实,新三版将甄志丙与赵志敬这两个虚构人物改为不是接任「掌教」,而是接任「代掌教」,而虽然金庸将赵志敬越改越不堪,新三版中第二十五回金庸还为赵志敬加了「知几真人」之敬称,第二十七回中全真弟子却又尊称赵志敬为「清肃真人」,不知是前后矛盾「新骨头」,还是赵志敬一人而有双称?
另一有趣之处是,不只小说中的「尹志平」被改变成「甄志丙」,连金庸考据的史实,尹志平也被更动了,在第二十八回的「注」中,金庸在二版写的是「据史籍记载,尹志平继丘处机为全真教掌教」,新三版又改为「据史籍记载,宋道安继丘处机为全真教掌教,尹志平为副」。在金庸的新考据中,史实人物尹志平竟也被降了一级。
从二版到新三版,彷彿卡通「神奇宝贝」一般,尹志平「进化」为甄志丙了,本来是只对全真教与丘处机有愧,内心却对迷姦小龙女沾沾自喜的尹志平,摇身一变,进化成懂得反躬自省,对小龙女问心有愧的甄志丙。尹志平岂难道只是「改名大吉」为甄志丙吗?非也非也,甄志丙乃尹志平脱壳蜕变,高尹志平一等的全真教修道人也!
【王二指閒话】
金庸在改版过程中,不管是一版到二版,或二版到新三版,都对传统宗教展现极大的善意。
所谓的「传统宗教」,以金庸小说中设计的时代背景,由北宋至清中叶而言,大约有佛教、道教、明教(摩尼教)几种,而金庸在改版时,若先前的版本对传统宗教稍有失礼失敬之处,一定会尽量加以修改。
在一版、二版写到尹志平玷辱小龙女,又私下沾沾自喜的情节,这一来不只毁谤了道教的先贤尹志平,也连带侮辱了全真教。金庸在改版时,既要顾及全真教,推恩之下,也不能让尹志平以一人之败德而贻全真教无耻之讥,因此,在新三版修订时,金庸不只把尹志平修改为虚构人物甄志丙,也顺道帮甄志丙加披一件道德彩衣。
为什麽金庸必须在小说中一再表达对宗教礼敬之意呢?推测原因有二:
其一是因时代的变迁,《神雕侠侣》初作写于1959年,二版改写于1980年代,在此时代背景下,虽距离标榜「赛先生(科学)」的年代已数十年,但整个社会仍是「科学主义」挂帅的年代。在「科学」当家的时节,「宗教」往往被视之为「迷信」,而嗤之以鼻,因此当年的武侠作品,不唯金庸,其他作家笔下亦多的是无花和尚之类的妖僧邪道。
然而,新三版出版于2003年,时空转换,在经济已达一定水平后,人们转而祈求宗教做心灵的昇华,因此宗教的地位远较昔时崇高,若金庸的书中仍存在丑化宗教之情节,未免遭人非议。
其二是金庸自己深入经藏,受宗教启发颇多,在《探求一个灿烂的世纪》这本金庸与池田大作的对话录中,金庸提到他皈依佛教,并说到是起因于家庭变故,虽然他从小听祖母诵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金刚经》和《妙法莲华经》,但要到整整六十年后,才通过痛苦的探索和追寻,进入了佛法的境界。
金庸还说过他读佛经的经验,他说在中国的卷帙浩繁的佛经中,一开始只读了几本入门书,觉得迷信与虚妄的成份太重,后来再勉强读下去,读到《杂阿含经》、《中阿含经》、《长阿含经》,这才突然有了会心:「真理是在这裡了。一定是这样」。
既然以外在的环境来说,宗教越来越是人们心灵之所寄托,而以内在的金庸自己而言,宗教上所得体悟又已有一定的境界,内外因缘俱足,金庸乃在新三版将二版不知自省的尹志平来个大翻身,成为一时犯错,悔恨无已的甄志丙。这般修订,相信对金庸小说中的道教形象可以做正面性的扭转,也就比较不会有侮蔑全真教的争议了。
第二十四回还有一些修改:
1. 关于郭芙指责杨过准备拿郭襄去换绝情丹,杨过说那是小龙女的意思,新三版加写杨过强调:「我并没赞同,也没去做」。
2. 郭芙连番辱骂杨过,新三版加写杨过说:「我出言不分轻重,确有不是,该向你赔罪」。新三版加大杨过的气量。
3. 二版说到朱子柳与鲁有脚负责城防重任,曾讚朱子柳「文武全才」,这句讚美新三版删了。
4. 赵志敬说起重阳宫师长,二版说「前任掌教马师伯」,新三版改做「前任掌教刘师伯」,这是为了符合史实。
5. 二版有一小段尼摩星阻拦尹志平、赵志敬逃走的情节,这段说两人要从后门逃出金轮法王所在饭铺时,尼摩星举杖欲击两人肩头,却为两人沉肩避开。于是,尹赵持剑大斗尼摩星,但尼摩星断腿元气未复,金轮法王遂以左臂拖在尼摩星臀下,将他抱起来,并以右手按住他手臂,将内力由尼摩星杖上传过去,因而逼使赵志敬长剑落地,尹志平长剑折断。这一段新三版悉数删除,直接改为金轮国师压制甄志丙、赵志敬二人,原因应是金轮法王与尼摩星未如此交好,金轮国师怎会当起尼摩星「座椅」呢?
6. 小龙女在这两回的座骑,二版是「花驴」,但「花驴」应是李莫愁的「招牌座骑」,新三版改为「黄马」。
7. 一版杨过形容小龙女「清澹如菊,雅致若梅」,二版浓缩为「清澹雅致」四字。
8. 小龙女跟踪甄志丙赵志敬二人,由襄阳至小溪处,一版自清晨到午后申刻,五六个时辰,二版改为清晨到午后未刻,四五个时辰。
9. 尹志平遇到曾见过他随丘处机到西域的蒙古千户萨多,一版说萨多询问丘处机及其馀十八弟子安好,二版删了。
10. 一版说赵志敬盘算他若接掌掌门之位,全真教三千道观,六万弟子都须听他号令,二版改做三千道观,八万弟子都须听他号令。
第二十五回还有一些修改:
1. 周伯通与金轮国师相约盗王旗,但当晚至蒙古军营,未见王旗,新三版加写周伯通心想「晚间王旗不升,也是常事」。
2. 二版说「彩雪蛛」产自西藏雪山之顶,新三版改为蒙古、回鹘与吐蕃之间的雪山之顶。
3. 小龙女与金轮国师各在山洞内外,对打了起来,二版说「法王挥轮向右斜砸,右方露出空隙」一句,新三版改为「国师挥轮向左斜砸,右方露出空隙」。
4. 金轮国师以彩雪蛛在山洞口织网,一隻大蝴蝶落网而死,新三版增说小龙女触景生情,想到在古墓中杨过以「天罗地网势」捉到一对白蝴蝶,于是当晚也梦到捉白蝴蝶,却原来捉的是自己的一双赤足,思之而心中伤痛,珠泪双垂。
5. 新三版增写周伯通觉得小龙女比之黄蓉「或许相貌武功,都比她高这麽一点儿」。
6. 忽必烈猛攻襄阳,数月不下而退兵,二版说军中亦有疫病发作,新三版删了。
7. 蒙古敕封全真教,二版说是忽必烈的计谋,新三版改作是金轮国师奉忽必烈之命收拾全真教,因此先奏请敕封全真掌教,再行分化教众;此外,二版前来宣旨的蒙古贵官,新三版有了名字,叫做「阿不花」。
8. 金轮国师与小龙女夹洞相斗,一版金轮国师是用金轮与银轮,二版改用银轮与铅轮。
9. 周伯通中了彩雪蛛之毒,三次运气,仍无法支持,一版周伯通说:「唉!这味毒是治它不好的了!」,二版改为周伯通说:「唉!老顽童这次可不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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