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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金庸的战争, 作者:迟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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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4 17:5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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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洪七

    我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成为一代宗师,也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成为丐帮帮主,因为我知道,无论成为宗师还是帮主,我依然是一个乞丐,我不得不过着乞讨的生活,为了我心爱的鸡屁股而其乐无穷地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
                   
  这一切的改变都因为一根手指。因为这根手指,人们忘记了我的名字,而是称我“九指神丐”。
                   
  事情发生在靖康二年也就是后来所说的公元1127年。那年我们的两个老皇帝被金国人抓走了,这件事被岳飞同志称为“靖康耻”。那时我还是一个愤怒的青年,但我从来没觉得耻辱——我反对金国人的暴行,但我本质上并不是一个极端的民族主义者。我喜欢和平,和平的时候我们有酒喝,也许还可以去瓦肆或者书院,找个红袖的美眉,一起醉生梦死一晚。
                   
  但是金国人破坏了这一切。
                   
  为了和平,我们曾经在李纲同志的默许下搞过一场“公车上书”运动。结果我们失败了。于是我谋杀了我的食指,并发誓不再参与任何政治运动。
                   
  我变成了一个“恐怖分子”。事实上我是反对恐怖主义的,我只是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地方实现自己的理想。我的理想是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靖康二年的江北,所有人的理想都是活下去。
                   
  于是我选择乞丐作为职业。事实上做一名有理想有尊严的乞丐并不容易,做的最好的,就是帮主。
                   
  康王南渡的时候,我留在了北方。你可以想象当时的北方,大旱和大乱包围了乡村和城市,所谓的“玉黄临太岁”就是如此。麻烦肯定少不了的,杀戮肯定无法避免的,官兵和金兵并没有什么区别,大家面对面地屠杀对方,然后努力使自己能够多活一个时辰。然而寿命最长的,却是我们这些乞丐。
                   
  也许我曾有过爱情,但现在我只爱我自己。“乞丐就是乞丐”,我曾训导过帮中的思想先锋,“你没有义务为战争负责,无论结局如何,你最后的命运还是为鸡屁股奋斗。”
  他们问我:“那你的理想是什么?”
  “寂寞。”
  “寂寞是什么?”
  “站在华山顶上。”
  当我最后站到华山顶上时,我已经不知道我的理想是什么了。也许,只是一只鸡屁股。

桃花岛主
  
    有时候我不得不想起我的江湖来。自从王重阳死后,我一直不知道我在江湖上混下去的理由是什么。我不在乎名头,更不在乎风度和影响力,我只在乎一个女人,以前是她,以后是她的女儿。
                   
  很多年以前人们叫她桃花,很多年以后人们叫她黄夫人。其实他们都错了。很多年以前她不叫桃花,而叫桃花岛;很多年以后她也不叫黄夫人,她是我的女仆,我是她的主人,人们叫我桃花岛主。
                   
  我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爱上了自己的女儿。蓉儿长得太像她妈妈了。自从桃花岛死后,我所有的生活目的,似乎都是为了蓉儿。如果蓉儿离开了我,我活着就失去了意义。
                   
  我反对繁文缛节,我制造神秘氛围,我厌倦人间伦理……我步步为营,为自己的不伦之爱寻找合理的解释。
                   
  我不希望蓉儿离开我,我要她永远不离开我们生活的海岛(桃花岛死后,为了纪念这个对我无私奉献的女人,我把这个海岛的命名为桃花岛),像她妈妈一样,为我奉献她的一生。
                   
  我不知道蓉儿是怎样离开桃花岛的,更不知道她是怎样爱上郭靖的。关于他们的爱情,我一直持一种怀疑态度:我那聪明绝顶的小尤物,怎么可能爱上这个傻头傻脑的山东人呢?我不相信。
                   
  没有人比我更爱我的蓉儿,没有人可以爱我的蓉儿。
  所以我要杀了郭靖。
                   
  谋杀郭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当周伯通和他坐上我的画舫之后,我才确定我的计划成功了一半。郭靖很快就要死了,这种快乐的感觉你们永远都不会知道。然而世界上就有一些命大的傻子,郭靖就是一个。
                   
  我一生中做得最完美的事情就是让郭靖误会我杀了他的师父。其实我完全可以辩白,但我没有。我选择了斗争。为了争夺蓉儿的斗争。
                   
  也许我一生的命运都早已被固定了:郭靖就是我的克星。万物相生相克,可为什么老天要让愚笨的郭靖来克我呢?
                   
  很多年之后,他们在襄阳过上了幸福生活,而我只能在漂泊中寻找我的下一个猎物。又是很多年过去了。
                   
  直到我一个人终老桃花岛时,我依然搞不明白:郭靖到底有什么好呢?难道爱情真的那么重要吗?

哲学家欧阳锋

  当我年纪大一些的时候,我开始讨厌人们称我为武学宗师。我觉得自己应该是一个冥想者。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自从第二次华山论剑之后,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我整整二十年:
                   
  西毒是欧阳锋。
  欧阳锋是我。
  那我是谁呢?
  很多年之后,有个叫哲学家的人问了三个问题:
  我们是谁?
  我们从哪里来?
  我们向哪里去?
                   
  那时候,他们发明了三段论。我不知道三段论是什么人打造出来的,自从孔雀翎从江湖中消失之后,再也没有什么别致的武器了。我想,三段论也不例外。
                   
  很多年以前,我是一个刀客。所谓刀客就是杀手,就是为了钱而去杀人的人。很多年之后,有人拍了一部电影,奇怪的是里面那个人也叫欧阳锋,很多年以前他也是一个刀客,他有一个绰号叫“西毒”。
                   
  没有人知道我来自何方。我只知道我的家在西域一个叫白驼山庄的地方。我记得那里有一个女人,我叫她嫂子。嫂子并不是我大哥的女人,因为我没有大哥,虽然人们总叫我老二。嫂子就是嫂子,一个女人的名字。
                   
  你可以想象我年轻时的故事。最重要的是欲望,当我和嫂子在一起时,欲望是我们之间最稀薄的空气。当然,这空气最终会被我们从身体中挤压出去。
                   
  与嫂子挤压空气是我一生中犯下的最大错误——我忘记了嫂子是我爹的女人。我爹究竟有多少个女人,我也不清楚。我甚至不知道我娘是谁,人们叫我老二,因为我是个杂种。
                   
  在嫂子怀上了我的孩子之后,我逃离了白驼山庄。我变成了刀客,开始浪迹天涯,四处寻找我的生意。就在我走后八个月,第二个老二出生了,嫂子给他起了个名字——欧阳克。
                   
  没有人知道我生活的本质,没有人知道我生活的乐趣是追逐自己的影子。影子让我想起自己,让我知道,沙漠的后面是另外一个沙漠;影子的后面是另外一个影子。那个影子就是我。
                   
  西毒是欧阳锋。
                   
  欧阳锋是我。
  我是谁呢?
  很多年之后,我与洪七一起慢慢死去时,我又想起了这个问题。
  洪七说:“这重要吗?”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
江山美人
  
    如果你曾做过皇帝,你就会明白,失去你心爱的女人不仅仅是失去一个女人那么简单,它意味着你失去了一切。你原来固守的信念已经遭到了破坏,你不再是一个完整无缺不可抗拒的权威。
                   
  我就是这样一个倒霉的皇帝。
                   
  大理是个小国。一个小国在数百年的战乱纷争中存活下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不是我的后人段兴智无能,我想我们大理段氏的基业也许真的可以千秋万载。
                   
  然而从我开始,大理便走上了下坡路。
                   
  刘贵妃是这一切的根源,自从她爱上了周伯通并且怀了他的孩子之后,我便感到自己失去了力量。我开始控制不住自己——一个男人怎么可以别人给自己戴绿帽子时依然若无其事。
                   
  我爱江山,更爱美人。
                   
  其实大理所谓的江山,在中原不过几州几府之地,而且它偏远蛮荒,根本没有被中原放在眼里。经常关注我们的倒是与我们一样偏远和蛮荒的吐蕃。
                   
  说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
                   
  当刘贵妃离开我之后,江山还有什么价值呢,况且是大理的江山。
                   
  我决定去做和尚。
                   
  事实上,在我做和尚之前,我就已经知道我将成为一代高僧。对于大理来说,能够载入中原史册的不是历代帝王将相,而是历代的高僧。所以有时我会为自己的选择骄傲。
                   
  有时候我也会感谢刘贵妃,如果没有她的不忠,我也许不会成为高僧,我只能作为一介武夫,或者作为藩邦的一个皇帝,永久地被钉在活字雕版上。
                   
  做和尚惟一的遗憾就是不能杀人。但是我可以喝酒。
                   
  当欧阳锋没有买卖的时候,我会邀请他到大理小酌一杯。这并不意味着我与欧阳锋是朋友。我从来看不起做刀客的人,他们为了钱可以出卖自己的原则。我请欧阳锋,只是请他来杀我。
                   
  我也知道,仅凭武功欧阳锋永远杀不了我。我只是太寂寞,想找一个刺激的活法。
                   
  当然有时候我也会难过,譬如当我听说黄药师、洪七和欧阳锋个个顿悟的时候。我时常想,难道在这个世界上,看不开的人真的是我?
                   
  不过我还是保持乐观向上的心态,因为我知道,我的死将会比他们高尚。做皇帝的时候叫崩,做和尚的时候叫圆寂。



重阳之恋
  
    “你要我吗?”
  “要。”
  “你要我嫁给你吗?”
  “这我要想一下……”
  很多年之后,当我躺在棺材里,决定凭借自己最后的力量击溃欧阳锋的时候,我又想起我们分别那一夜的对话来。
                   
  我是在重阳那天生的,所以我的名字就叫王重阳。我出生的那天,菊花开得正艳,清香弥漫着整个庭院。一个算命的老瞎子经过我家门,对我的父母说:“骨格清贵,嗯命犯刀兵,嗯桃花……这不是你们的儿子,他是一个孤独的神。”
                   
  你知道人一旦瞎了,就只好靠说谎谋生,他们说的话叫瞎话。我知道我不是神,而且也不可能成为神,否则就不会命丧欧阳锋的蛤蟆功下。
                   
  但我的父母相信瞎话,因为他们也是瞎子。他们在后院挖了一个地窖,将我放在里面。我的童年是在黑暗与孤独中度过的,没有人陪我玩,所有人都叫我“活死人”。
                   
  二十年后,金兵打到了我的老家栖霞。惊蛰那天我参加了义军。我是在重阳那天遇到她的。那时我已经成为义军的领袖。我记得那天的黄历是这样写的:初九日,重阳,有血光,人犯桃花。我们和金兵约定在那天决战。你知道我们乌合之众的力量,攻打个县城还可以,与正规军作战就原形毕露。我们杀了个天昏地暗也没有看到胜利的模样。时间慢慢过去,黑夜降临了。金兵们的军事化训练这时发挥了功效。我们溃不成军,兄弟们一个个从我身边倒下,一个个从我身边逃跑,刀剑的撞击声和被斫后的惨叫弥漫着整个栖霞。我感到恐惧,我想起了我家后院的地窖。
  那天我的身上共挨了18刀。
  这时候我遇到了18岁的她。她从死人堆里将我扒了出来。然后我们生活在了一起。
  生活是什么?你可以想象,一个受伤的英俊男子和一个情窦初开的美貌女子之间能够发生什么事情。所谓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真的,只能发生这样的故事。
  你知道我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不喜欢平凡生活。你知道我的心在华山之巅。立春那天,我离开了栖霞。立秋那天,江湖上开始叫我“中神通”。
  现在我躺在棺材里,你知道我在等一个人。


当老顽童老了
  
    咦!怎么又是这个女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怎么还不放过我?
  所有人都知道我怕蛇,但他们不知道我最怕的不是毒蛇,而是美女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而我却整整怕了六十年。
  我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不喜欢动脑筋,所以我不愿回想过去。我所知道的我的过去,都来自他人的讲述。
  
    我被美女蛇缠上是从华山论剑后开始的。那年师兄带我到了大理。他去做一个交易——将先天功传给段皇爷,然后把一阳指学来,对付欧阳锋的蛤蟆功。那时侯在江湖中,谁拥有了《九阴真经》谁就拥有了死亡,而最大的威胁则来自欧阳锋。
  我们在大理皇宫内住了半个月,我闷得发慌,就整天在皇宫里东游西逛。
  那是个早晨,晨曦还未散尽。我早早起床,四处走了走。在一个花园里,一个女人在练功。我看不过眼,我就上去和她过了两招,只有两招,我就把她的穴道给封了。她软绵绵地躺到我怀里,很软,很香……
  段皇爷有很多个老婆,瑛姑就是一个,她姓刘,宫里的人都叫她刘贵妃。她向我请教点穴的诀窍,我最喜欢指点爱学习的人了。于是我就脱光了她的衣服,在她的身上指点、捏拿。她那个老公后来对黄蓉说:“一个教一个学,周师兄血气方刚,刘贵妃正当妙龄,两人肌肤相接,日久生情,终于闹到了难以收拾的田地……”
  我和瑛姑经常在花园里交媾。我们全真教的秘诀里就有龙虎交媾的内容,我只知道这个词,从来不知道交媾是什么,而且居然这么舒服。她就像蛇一样……
  后来终于被段皇爷发现了,他把我捆起来交给了师兄。师兄将我臭骂一顿后,我们就回了终南山。
  
     这是师兄讲给我的故事。师兄死后,她缠上了我。
  “你为什么不放过我?”
  “因为,我们有一个孩子。”
  “瑛姑,咱们所生的孩儿,头顶心是一个旋儿,还是两个旋儿?
  “是两个旋。”
  “好,那像我,真是个聪明娃儿。”
  “可惜死了!”
  
    其实我心里明白,也许我根本就没有一个孩儿,孩儿只不过是瑛姑的一个圈套罢了;我也许根本就没去过大理,大理也只是师兄的一个圈套罢了。但这个问题实在太费脑子,人生这么短暂,许多事就像左手与右手打架一样,纠缠不清,还不如不去想呢!

[ 本帖最后由 igamemark 于 2007-1-24 09:5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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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4 17:5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是郭靖
  
    姓名:郭靖
  性别:男。
  别名:郭大侠、北侠。
  星座:天蝎座。
  性格:迟钝、木讷、顽固。
  智商:90.
  出生年月:庆元六年十月。
  人生信条: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江湖地位:天下武林大佬,统领黑白两道。
  
    很多年以后,我在一份《金庸群英谱》中找到了自己。我的一生被浓缩成了百来十个字。这叫我十分感慨:对于我这样并不聪明却野心勃勃的人来说,能够得到这样的评价,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没有见到“黄药师简介”吗,那里面只有一句话:“黄药师,世称东邪,其传不详。”
  
    从小我就被视为一个智力发育不良的孩子,所有人都看不起我,就连我的师父“江南七怪”都是这样。有他们这样的师父我一直很骄傲,可后来我才知道,他们肯收我为徒弟,仅仅是为了十八年前的一个盟约。
  
    我的童年一直被自卑包围着,自卑得愈厉害,我内心的自尊就愈强烈。没有人知道野心一直在我的内心膨胀,而且别人愈看不起我,我就膨胀得愈厉害。
  
    我从小就不喜欢说话,我驽钝的性格就是这样被发酵出来的。其实我并不是不喜欢说话,而是不愿说话。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教导我:“言多必失。三缄其口。”她告诉我,父亲就是因为多嘴而被人杀死的,在江湖上,比刀剑更伤人的,是语言。
  
    以前我一直认为父亲是个英雄,结果他让我深深地失望。于是我更加想证明自己。在我懂事之后,我就发誓,我要成为天下最有力量的男人,娶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我要整个天下都知道,我是郭靖!“天下无难事,只要肯登攀。”
  
    我的全部精力都投放在向成功奔跑的道路上,直到我成功的那天。后来我成为了成吉思汗的“金刀驸马”,得到了他最疼爱的华筝公主的心;再后来我征服了中原武林四大高手之一黄药师的女儿,然后在第二次华山论剑的时候,一举成名,跻身武学宗师的行列;再后来我成为“武学宗师”中惟一混在俗世的人,没有人敢称呼我的名字,人们总叫我“郭大侠”。
  
    其实,成功并不是很难,只要认准方向,摸准门路,使劲向前就可以了。你是不是想成功?其实,成功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成功……

黄蓉的困惑
  
    你说我爱他吗?
  你说我不爱他吗?
  我怎么可能爱上他呢?
  
    当我老了的时候,我还时常为这些问题困惑不已。我真的找不出爱他的理由来,但是我又找不出不爱他的理由来。
  
    我的童年是在桃花岛度过的,大家都宠爱我,我的父亲和他的弟子、他的哑仆。但是我没有爱情。我知道我的父亲在偷偷地暗恋我,这很可笑,我们,怎么可能呢?
  
    我喜欢玩,我喜欢外面的世界。
  他是第一个引起我注意的男孩子。我时常想,如果我最初遇到的是欧阳克,我会不会爱上他呢?我知道欧阳克是个坏人,但杨康也是坏人,穆念慈不是照样对他爱得死去活来把自己的整个儿都奉献给了他吗?“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人们总是这样说,我想这是有一定道理的。
  但是我只遇到了他。我让他给迷住了。他不像一个江南人,也不像一个山东人。我不知道他像什么。他的身上有一种牛奶的味道,当然也有一种羊肉的膻味。我喜欢这种怪异的味道。庄子说:“蚁慕羊肉,羊肉膻也。”我就是一只小蚂蚁。
  他的生命中有一种异域的情调——他在蒙古长大,蒙古是什么样子呢?
  有时候我会觉得他没什么格调,但是这重要吗?
  我们的性格是互补的,甚至我们的星座也是互补的——他内向,我开朗;他是天蝎座,我是双鱼座;他喜欢吃羊肉,我喜欢吃鱼;他笨,我聪明;他迟钝,我机灵……
  
    我怎么可能爱上这样一个浑身上下都充满缺点的人呢?
  如果让我再进行一次选择的话,我不知道我是否会选择他。我知道我的内心更喜欢欧阳克。欧阳是一个有情调的人,他懂很多东西,他还会生活。只是他有一个缺点——虽然他也来自遥远的西域,但是比起蒙古来,西域在心理上是个附近。
  我最终遂了我的心愿,我去了遥远的蒙古。蒙古真的很远,也很美,有大漠,有孤烟,有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原,还有成堆成堆的牛羊。
  这些,我们的桃花岛都没有。
  我最终还是选择了他,如果生命可以再来,我想我还会选择他。
  一个人怎么可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呢?缘分,真是说不清的东西。


射雕英雄
  
    见到过我的人都说我是个英雄,因为我将蒙古人训练成了战争机器。当欧洲人惊呼“黄祸”的时候,我已经变成了他们心中的一座神像。
  
    我叫铁木真,很年轻的时候我是个杂种,等我变成成吉思汗的时候,我变成了龙种。
  
    我的童年是在痛苦中度过的,没有人喜欢我,我被族人认为是一个不祥之人,因为我“克父”。我的命相里有一句话:“龙虎相斗,父贱子贵。虎落平阳,真龙归位。”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没有人告诉我。
  
    后来父亲真的死了,被人毒死了。我变成了成吉思汗。
  
    我是在灭亡西夏的前夜死的,我死之后,又一个真龙归位了。我是个汉子,活在世上从没哭过,即使父亲被毒死的那刻。将死之时我分明又被委屈包围了:为什么我创立了那么多功业,汉人们还是不理解我?为什么牛鼻子老道劝我不要杀戮?为什么郭靖都来教训我?为什么那个叫毛主席的人要写诗讽刺我——“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
  
    难道我真的只识弯弓射大雕吗?
  天下之大,为何没有我的知音?
  
    我是蒙古人,战马是我的女人,她们勤劳而听话,我每天骑着她们在大草原奔跑。草原望不到边,我的野心也望不到边。马蹄之下,任何帝国的界墙都将被突破。我知道骑马可以打下一座江山,但我要的不是一座江山,我要整个天下,我要向东、向西、向南、向北,我要在海边饮马,清洗身上的战尘。
  
    消灭花剌子模,消灭女真,消灭西夏,消灭大理……
  
    大宋也迟早是蒙古的,我知道。因为大宋充满了歪风邪气,不是有民谣说大宋“表扬了溜须拍马的,提拔了指鹿为马的,冷落了当牛做马的,整治了单枪匹马的”吗?当一个国家逐渐被一批只懂玩弄权术和风情不懂操练军队和战马的无行文人把持之后,这个国家……岳飞早死了,韩世忠也早死了,就连才智“而已”的张浚、韩拓胄都已死了,大宋的气数尽了。
  
    我一生都在征战中度过,我的生命中充满了刀兵交接、战马嘶鸣和敌人的惨叫。我喜欢这种声音,喜欢拿我的铁盔,盛敌人的鲜血来喝。我是个英雄,我爱我自己,像一个男人爱他的女人。

诗人杨过
  
    我叫杨过,人们喜欢叫我神雕侠,华山论剑之后,人们叫我“西狂”。我从小在江南长大,江南的诗情画意孕育了我的多愁善感。除了习武,我业余还写一些断句,所以江湖上很多人称我为杨诗人。其实一个诗人的一生就是一首诗,爱情是其中最华美的篇章。我爱女人,我的一生都献给了我心爱的女人。
  
    我爱上的第一个女人叫李莫愁,那一年我十二岁。那时我的母亲已经去世,我每天的生活就是在牛家村附近乞讨。李莫愁前往嘉兴复仇的时候,我爱上了她。她的拂尘很美,就如她的目光,散发着凄艳的光芒。很多年以后,我依然时常被这光芒从睡梦中惊醒。
  
    我爱的第二个女人叫黄蓉。最初我对黄蓉有一种深深的敌意,因为她实在聪明。自从发现她的老公是一个愚笨而不谙风情的山东人之后,我觉得自己可以爱她了——一个女人情迷如斯,即或她的仇人都可以爱她。我并不指望黄蓉爱我,如果她爱我对我甚至是一种负担,我不可能为了她而与郭靖结仇,更不可能做她那刁蛮女儿郭芙的继父。但是在桃花岛的日子,我无法忍受郭靖每天晚上都睡在她的床上,所以我那时的理想就是离开桃花岛,杀了郭靖。
  
    人是易变的动物。当我遇到姑姑之后,我对黄蓉便失去了兴趣。她们一样的美,一样的聪明,只是姑姑更年轻,更冷酷,更变态,这样的女人,我喜欢。我惟一无法容忍的是她的美被尹志平的破坏,这就如我亲手培育的桃子,突然间被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给偷吃了。为了“爱情”,我等了她十六年。十六年里我压抑自己的欲望,不与任何女人接触。江湖上的人们都说我痴情,其实我知道自己在等一个残破的桃子,甚至只是一个桃核。
  
    我爱上的第四个女人是郭襄。在她很小的时候,我曾经抱过她,从她的身上我看到了她母亲的影子。在她很小的时候,我为她写诗:“初生的发有乌云的颜色/ 风带来这小小的尤物/ 数完了天上的星辰/ 我的眼睛被她寂寞了……”我一生中最美的时光都在等她长大,十几年前的旧事已经如烟,而在那最后时刻的别离,却分明有一种生命的凄凉。
  
    作为一名诗人,我追求的不正是这些吗?

失恋者郭襄
    如果你曾经到过那年的襄阳,你一定认识我,那时候我有个绰号叫“小东邪”。那时候我的爱人为我举办了一个规模庞大的派对,为了我展露一次笑容,他几乎动用了整个天下武林的力量。
    如果你曾经在那时候的江湖中混过,一定知道我爹的名字。如果你知道我爹的名字,你一定认识他,他就是杨过。
    我的绰号害了我,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不可怕,邪气却是谁都无法忍受的。所以杨过离开了我,回到了他以前的女人身边。
    我是一个喜欢喝酒的女人,男人喝酒叫作有情趣,女人喝酒却是堕落。但我是“小东邪”,没有人可以因为我饮酒而指责我。
    除了他。
    我曾经什么都不在乎,因为我有更邪气的外祖父和霸气的父亲。我还有他,一个性情的侠客,一个浪漫的行吟诗人。
    有一天他问我,你是不是愿意陪我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过一辈子?
    我说不可以。
    第二天他又来问我相同的问题。
    我告诉他,即使他问我一辈子,我也是相同的答案。
    他问我为什么?
    我说,一年一度里的武林大会,怎么可以没有我们的影子?
    其实我并不是不愿意跟他走,而是不愿意所有的条件都由他提出。他太骄傲,他的骄傲伤害了我的自尊。
    我不知道一个男人会爱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我也不知道他以前爱过多少个女人。我一直认为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够完整地拥有他。但事实上我永远都不能够,他太爱自己了,在“他”面前,我的爱显得无足轻重。
    他走之后的那个冬天,我离开了襄阳。我从此失去了我的爱和我的亲人。我已经无牵无挂,除了偶尔会想起那个骑大雕写情诗的男人来。
    在我很小的时候,他曾经在我的襁褓上为我写过一首诗。很多年之后,我的襁褓变成了对他最后的纪念:“……我想对你说些琐碎的话/说二月的雪又霏霏了/说纵有你的温情/我的眼睛里依然是寂寞。”
    很多年以前我的外祖父曾经喝过一坛叫“醉生梦死”的酒,那坛酒让他忘记了所有的事情。
    很多年之后,江湖上已经不再有“醉生梦死”,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忘记他,忘记我们一起走过的日子。

郭芙的宿命

      命运安排我成为郭靖的女儿,我这一生注定就不会快乐。郭靖的名气太大,即或他的妻子黄蓉,都是江湖中最著名的巾帼英雄。做名人的女儿,注定要被湮灭在名人的光芒之下。即使你试图反抗和逃避,也注定回到那条穷途末路。
    我是他们的大女儿,他们疼我、爱我、宠我。但是他们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他们每天都在为了襄阳奔命,从来没有想到一个人一生最幸福的事情其实是与自己的亲人过安静、平和的生活。我丝毫不因为我父亲是一位英雄而骄傲,我倒希望他是蒙古大漠上的一个牧民,能够在每天切羊油的时候品位平凡生活的魅力。
    然而这是一种奢望。
    其实我知道,无论是襄阳还是南阳,无论是邓,州还是汝州,只要你在江湖上混,一切都由不得你做主。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只要有人,就有麻烦和是非,就有一个江湖儿女逃也逃不掉的宿命。
    我的一生都在逃避宿命。我不愿把脚丫子放在那条宿命的路上,噗嗒、噗嗒地走个不停。我喜欢安静,喜欢在一个没有人也没有麻烦和是非的地方,静下心来想一些事情。譬如生命的价值,譬如伤心的感觉,譬如爱情的味道……
    说起爱情的味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评述。我从来没有感觉到爱情的甜蜜。我的爱情被我父母的名气扼杀了。没有人真正地爱我,对我甜言蜜语的人无非想攀龙附凤,依靠我父母的名气在江湖上扬名立万,而那些对我冷冷淡淡的人,我想去爱他们,他们却不屑、不敢、不愿爱我。最令我心痛的是杨过,他说过他要娶我,但是他最终宁肯选择一个失贞的女人,也不愿与我在一起。
    这是我的悲剧。我爹是这场悲剧的元凶。
    我曾经写过一支歌,我还依稀记得里面的一些句子:
    斩不断的刀剑
    扯不断的恩怨
    剪不断的缠绵
    割不断的爱恋
    那时候我还年轻,不明白人世的无常,当我经历了岁月的风霜后才明白,其实世界上哪有什么割不断的爱恋呀。我这一生中甚至连爱恋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真想与往事干杯,与自己的影子一刀两断。但是人在江湖,谁都无法摆脱宿命的路。
    身为郭靖与黄蓉的女儿,我命中注定只能选择一条郁郁寡欢的道路。因为他们是名人。


莫愁的愁

      我的名字叫莫愁,然而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愁。
    情花刺遍我的全身,烈火焚烧我的全身,却丝毫也消灭不了我心头的痛楚。造物如此弄人,为什么让我这么一个苦命的女子叫李莫愁呢?
    我的愁源自我的爱。从我懂事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从一生下来就入了情障,魔已经包围了我的一辈子。我的痴迷,我的忠贞,我的专一已经注定我的一生是一出完整的悲剧。
    我曾经相信,一见钟情是从来就有的。年轻的时候我遇到过一个男人,他的名字叫陆展元。他出身世家,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好像爱上了他,从此我的一生再也与这个男人分不开了。我们曾经花前月下海誓山盟,我们也曾在偏僻无人的山村农舍里偷情。
    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莫过于那一夜夜的风流。
    然而总是要分别,而且这一别又是关山万里,等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床上已经睡上了别的女人。
    自古都是痴情女子负情汉,自古都是女人用身躯来换取男人那一夜的爱恋。但是我不愿意。我得不到的东西,又怎么可能让别人得到呢?况且是我的至爱。
    那年的冬至,他死了。全世界只有一个女人为他批麻戴孝守节三年,那就是我。在此之前,我用拂尘绕住了那个女人的脖子。其实我与他无怨无仇,我杀她的时候自己都感到痛苦。但是我没有选择。
    第二年的立春,我爱上了自己。我时常对着自己水中的影子,梳理自己的头发;我也时常抚摩自己白皙的胳膊、大腿,这让我快乐。
    情花刺遍我的全身,烈火焚烧我的全身,我心中的痛楚啊,但愿你能随我那风中的灰烬,永远地飘散,化为乌有。
    我死后的第二年,一个叫元好问的文人经过绝情谷,我听到了他不断的叹息:“她其实爱的不是陆展元啊,也不是自己。她是爱上了自己的爱情啊……”
    他在那里住了三年。三年后的惊蛰,他离开了绝情谷,离开的时候,他一路高歌:“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第二年,他成为当世最著名的词人。他的《迈陂塘》传唱大江两岸,甚至绝情谷畔,都有小儿女幽怨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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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4 18:05 | 显示全部楼层
小龙女的最后一日

      我这最后一日是从子夜开始的。那时候我正在睡觉,但是我睡不着,人老了觉就少,况且我年轻时咳血的病根,如今已转变为不治的肺痨。我整日都在咳嗽,我感觉自己的肺已经千疮百孔,不停地漏气,而且一不小心就会从嗓子眼里飞出去。
  杨过睡在隔壁,他睡得很香。他终于等到我快要死的这一天,他终于可以与他的襄儿在一起了。虽然他已经快六十岁,他的襄儿也已经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半老徐娘了。
  在世人眼里,我们郎才女貌,似乎是一对非常恩爱的神仙眷侣。只有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我们的恩爱生活是在同床异梦的基础上建立的,这一切谁都无法想象。我们曾经恩爱过,自从我被尹志平强暴之后,这一切都改变了。任性的过儿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我,他不说,但我能感觉到。其实,我也有对不起他的地方,自从那一夜后,我好像爱上了尹志平,真的,他的身上有杨过所无法比拟的地方棗他的狂暴,他的勇气,他对死亡的渴慕……
  寅时的时候,杨过翻身起床,他到了我的床边,平静地看着我,我不知道他是专门起床看我,还是被我的咳嗽给惊醒了。
  “过儿,我的时间怕不多了。”
  “你不会有事的。”
  “以后你一个人孤零零的……”
  “不要紧。”
  “你还有襄儿。”
  “她已经出家当尼姑了。”
  其实郭襄出没出家当没当尼姑根本不是障碍,“西狂”与“小东邪”飞扬跋扈的性情,又岂是人世间的伦理纲常所能羁绊的。
  丑时的时候,我在咳嗽。
  辰时的时候,我在咳嗽。
  到了申时,我依然咳个不停。我的肺已经不属于我了。我的咳也带不出血来了,嗓子好像被扯住了一样,连声音都变得很难听。
  他一整日陪我坐着,没做饭,也没吃饭,中间只是喂我喝了一点蜂蜜。我是怎样喝下去的,自己也不清楚。我见他眼角挂着泪水,不知道这意味着虚伪还是真诚。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的生命也一点一滴地从我身体里流逝出去。到了戌时,我觉得自己整个飞了起来。我喊“过儿”,没有人理我。我隐约听到了他的哭声。
  我知道,我已经死了。他哭了,从此再没有人给他缝衣服了。


独孤求败

      好寂寞呵……”
    我时常这样叹息。世上的人都争强好胜,都希望自己有一天变成 最优秀的男人或最美貌的女子,只有而我却在渴望一场失败。能败一 次该多好,让我重新找回活下去的目标。
    很多年前,曾经有个叫萧秋水的侠客也站在寂寞的高山上说: “好寂寞呵……”我知道他的心情。在世界上,还有比找不到对手更 寂寞的事情吗?我的寂寞如冬日的流水,如流水上的青苔,如青苔上 的一滴水珠,在寒风的冲袭下,慢慢凝结。
    我的名字叫独孤求败。年轻时我是个侠客,那时我好像有个名字 叫路十六。在我成为侠客之前,我在江湖上瞎转悠着,见人就称兄弟, 见了女人就叫姐姐,也不管她是女孩子还是老太婆。那时候人傻,一高兴就称我为“大侠”。
    成为“大侠”后,我便以捕杀江湖上的恶人为己任,我试图通过自己手中长剑,把江湖整肃为一个有秩序、有道德的空间。我每次杀 人之后,总要在墙上留下四句藏头诗:“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 管,留下皇帝老儿,替我看护江山。”这一手是我从前朝武松身上学 来的,他杀人后总要题下:“杀人者,武松也。”
    我曾经在一夜之间狂斩江南五虎,这批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是临 安城中的恶霸,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所不为。然而没有官府缉捕他 们,即或是皇帝老儿,据说都要卖他们几分面子。我不在乎他们官匪 勾结,我只相信我手中的长剑。
    我也曾长途奔袭两个月在蒙古大漠掌毙十数名金国杀手,他们为 了攻打大宋,秘密刺杀了大宋数名主战将领。我不是一个爱国者,我只是喜欢不断挑战自我。
    三十岁那年,江湖上已以我为武功第一。
    四十岁那年,我退隐大雪山。
    如果有一个武功高强的人,能够打败我该多好呵!
    巨大的雪片每天都在映照着凝血的冰晶,整个江湖都被飞扬的红 色充斥,杀手和侠客们以无可阻挡的气势相互厮杀,一个个帮派出现,一个个会社分崩瓦解。这就是江湖。
    只有我一个人在一个江湖之外的地方,等待一个高手的出现。我希望他能够打败我。
   “好寂寞呵……”
    每天,我都在这叹息中醒来,每天我又在这叹息中睡去。


一只雕的爱情

  我是一只雕,见到过我的人都说我长得丑,他们叫我“丑雕”。曾经有个叫独孤求败的人叫我雕先生,后来一个叫杨过的人叫我雕兄,至于我的名字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我曾经自由自在地生活在这片峡谷,没有一只雕嫌我长得丑。后来它们慢慢地死掉了,留下我孤独地活着。
  当第一个男人出现的时候,我就发现这一切改变了。他从来不说话,只是不停地练他的武功,有风呼啸而过的时候,我时常举起宽大的翅膀为他遮挡杂尘。他甚至不抬头看我,只关注自己的脚步、腰段和腾挪跌宕,可我还是觉得很幸福。能有一个人可让我默默注视,该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我就这样爱上了他。后来我知道他的名字叫独孤求败。他从来不明白我的爱情,直到有一天我冒着生命危险,为他衔来一枚毒蟒的胆。他流下了第一滴眼泪,轻轻地抚摩我的翅膀、我的胸膛……
  就这样一直过了许多年,就这样直到那一天,他扬起手,轻轻地从悬崖上跳了下去。我的整个世界变得黑暗无比,我知道,我的第一场爱情结束了。“啊!太美了!”杨过来的时候,我都不禁叫起来,心中居然浮着无限的爱意。又有一个人可以去爱,是多么的好。
  他在第二天离开了这里。他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了一条胳膊。他显得更美了。“雕兄”,他总是这么轻轻地喊我,在我心里,这是最美的音乐。
  等了两年,他终于深情地抱了我,这个抱真是无比醇香。惟一令我不快的是,他抱我的时候喊的是别人的名字:“龙儿。”
  那风情万种的一抱结束的时候,我知道自己不再是一只雕,我变成了一个女人,一个优伶,时哭时笑地表演。我不去想象那些想象不到的东西,真正的生活就在眼前。
  在这个峡谷,世界总被满天云雾遮蔽,阳光转折下来,光线与色彩也就随着来了。我喜欢太阳升落的一瞬,他的起身和归来,挥动着空荡的袖子,在我眼前划过美妙的弧线。
  我知道他在自己的世界里有女人,我从来不跟她们争。我只是一只有爱情的丑雕,连我都不在乎自己,何况她们。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就一切都好。我宁愿做一片五颜六色的树叶,在风中轻轻飘舞。这就是我的爱情。

那条叫张无忌的鱼

  我记不清是谁说过:“人类一思考,老天就发笑。”我是一个喜欢思考的人,不知道老天爷已经因为我而笑掉了多少颗门牙。
  我时常思考自己的命运。我时常觉得自己就是一条鱼,每天游来游去寻找自己的猎物。我曾经每天都渴望长大,小时候渴望一口能吞下一只小虾米,长大后渴望自己变成一条鲨鱼,成为武林中力量最强大的男人。二十多年来,我一直在大海中慢慢成长,终于有一天,我决定四处走走了。我选择了一个方向随意游去,后来我才知道,无论我选择什么样的方向,我游向的是同一个宿命。
  我也思考自己的爱情。我从不否认我是个同性恋,我也从不承认。我知道在蝴蝶谷同性恋无法被接受。蝴蝶谷一个很干净的地方,风景很美,那里有春天的碧草,夏天的鸣蝉,秋天的红叶,冬天的飘雪。我喜欢在这个地方游荡。
  我从不想做什么教主,我只想找一个心爱的男人。我曾试探过很多人,从没有人理我。在蝴蝶谷,没有人相信他们神圣的教主有“断袖之好”。
  我们明教教义来自西方的基督教,其实在西方,同性恋是很平常的事情。那个蓝波和魏尔伦不也是喜欢这样的调调吗?
  当众人在蝴蝶谷开会研究主义的时候,我便躲在角落里思考我的爱情。爱情其实就跟每天的落叶一样,叶子落了,爱情的生命就结束了,把每一片枯叶再放回树根旁,新的爱情又要开始。
  老天爷的门牙越来越少,我那天空般的笑容也渐渐消失。时间不停流浙,失恋的寂寞爬上我的眉间,我不再拾落叶,也不再勾引男人,我只是整天坐在角落里思考。
  有一天,杨逍、范遥和常遇春三人坐下树下谈论。常遇春说:“我看教主就如这大树,如果没有我们浇水,千枝万叶,也要凋零。”
  范遥道:“教主有个爱好,你如何去浇水?”
  常遇春道:“我们浇不得,未必别人浇不得?”
  范遥道:“如何浇得?”
  常遇春道:“送几桶水去不就浇得?”
  杨逍在旁边一直不说话,我不知道他的内心在想什么。那一天晚上,我拥有了杨逍。其实我并不爱他,但是为了他的英勇献身,我将教主的位子传给了他。这是一场交易,其实就如那些世家子弟到烟花巷里寻花问柳付出的银钱。
  从此老天不再发笑。


宋青书被俘的第四天

  一个义士被敌人俘虏了。
  第一天,敌人严刑拷打,他没有招。
  第二天,敌人严刑拷打,他没有招。
  第三天,敌人严刑拷打,他没有招。
  第四天,敌人派了两个美女来审讯,他招了。
  这个义士就是我,宋青书。
  在被俘虏的第四天,我改变了自己的人生目标。我决定不再与朝廷为敌,而是将自己的锦绣前程放在蒙古人的天平上。我决定用我毕生的力量,告诉所有渴望成功的人,成功,其实就是英雄抱得美人归。
  很多汉人痛恨蒙古人,其实并不是蒙古人凶狠残暴,而是他们失去了获得锦绣前程的机会。嫉妒变成了他们内心的肿瘤。我瞧不起他们的那副假面目,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宁肯做一个真小人,也不愿去做一个伪君子。
  我知道他们看不起我,但我为什么要他们看得起呢?
  我曾经是张三丰大弟子宋远桥的儿子。从我被俘的第四天,我成为自个儿的爹。在家靠父母,现在我只能靠自己。
  我从来不屑于与邋遢大王张三丰为伍,他的身上有虱子,头发里说不定还有跳蚤。跳蚤如果跳到我头上,我不知道我究竟该用什么样的招式去挠。
  事实上我是个江湖人士;虽然来自名门正派,但从理论上分析我是个农民。我渴望进城,过上等人的生活。如果你曾在武当山生活过,你就会知道,那里的人究竟有多么变态,他们吃饭的时候都要喊一声:“感谢三清恩赐,愿张真人福寿安康万寿无疆。”我时常觉得我曾经的那个爹和他的师弟们都是自虐狂,他们把自己当成了一头猪,拼命地压抑自己的欲望,然后偷偷地找个没人的地方,嗷嗷乱叫一通。
  在我被俘的第四天,我改变了自己的人生目标,也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我不知道明天自己会迎接什么样的厄运,也不知道自己会继续什么样的美梦。这一切我都不在乎。只要这条路是我自己选择的,我就为它负责到底。
  “顶天立地男儿汉,光明磊落度余生。”很多年之后,有个叫张学良的男人选择了一条谁都想不到的道路。我想我也是这样。
  在我被俘的第四天,我跑到监狱外,拿起监狱中惟一的面盆,用擀面杖敲着唱起了歌:“天地兮,与我并生;万物兮,与我为一……”
  面盆噗一声破了。我开始了新生活。


小昭的幸福生活

  一阵凉风吹过,雨点纷纷落下,海浪一阵阵地往船头冲。在冰火岛边的海面上,一位年轻人正望着这雨点和海浪发呆,他在体验一种生离死别的苦痛。这个年轻人便是明教的最高精神领袖和行政长官、“大鼻子情圣”张无忌先生。他管理着明教的数百万人,在这个相当于反对党领袖的位子上他已经兢兢业业地干了三年。他年轻有能力,相貌也不错,引得世上的美貌女子争相对他抛媚眼送秋波,据说就连号称“蒙古一枝花”的赵敏郡主都对他动了感情。
  可他却偏偏对她们不感兴趣,而是每天牵着我的手走来走去,对我痴痴地笑。很多时候我怀疑他的脑子是否有什么问题,杨逍他们选他当教主是不是一个大阴谋。但是很多时候他又像一个智者,他在蝴蝶谷大会上做的《关于明教源流、现状和未来发展》的报告曾经引起了数百万教众的轰动。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呆子呢?
  雨点纷纷下落,他的思绪在海面上飘来飘去。
  “先生,她已经走远了。”杨逍在旁边说。
  “哦哦……”他道。
  我从来不知自己在他心中占据什么样的位置。在明教,我的职位是最低下的,虽然是教主婢女,但始终只是个婢女。在这个尊卑有序的黑社会里,我没有任何发表见解的机会。
  没有人知道我是“紫衫龙王”的女儿,没有人知道我的血统有些奇怪。其实凭借我的血统和家世,在明教混个重要职位并不是很困难的事,但我没有这样做。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种赌博,我喜欢的只是下注。
  张无忌到光明顶旅游的时候,第一个见到的是我,据他讲述,他被我的生活方式深深打动,他视我为精神上的导师。我从来不喊他教主,而是称他为“先生”,这样显得他比较有学问。他听了之后十分高兴。我也由此成为潮流的领导者,此后明教的高层都称他为“先生”。现在我走了,先生心情自是十分沉痛。
  没有人知道先生是如何下决心放弃他黑社会大哥位子的。很多年之后,杨逍回忆说,他看见先生走出光明顶,消失在朦胧月色里,就如同一滴雨消失在海浪中。
  此后三十多年,我再也没有他的消息。我只是听说在我走后,他变成了一个同性恋者,杨逍成为他的“同志”。我的幸福生活就这样结束了。

性开放的赵敏

  他闯进来,劈头盖脸地说:“我叫张无忌,是个学者,专门研究明教历史和未来发展。听说你很聪明,我有个问题想考考你!”
  他闯进来的时候,我正在洗澡。我一脚踢翻了盆子。他贼忒兮兮地盯着我,说:“这么好的盘子,这么好的条子,真不赖嗳……”
  “你要问什么问题?”
  “你相信一个人不经意的动作可以反映出一个人的性格吗?”
  “不相信。”
  “那我的问题就开始了:有一个缺一个边的三角形,一个菱形,一个圆,一个十字,一个椭圆。请你各想象一个物体,并用一个词来形容它。”
  我说:“这还不简单嘛!缺憾的家,棱角分明的框架,平等的拘束,自由伸展的十字,说不清楚的椭圆。”
  他说:“三角代表现在,你充满了缺憾;菱形代表金钱,你对金钱的态度是取之有道用之有度;圆代表家庭,你渴望平等,又期待束缚;十字代表性,你是一个性开放者;椭圆代表未来,你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样子。”
  我不由得点头:我叫赵敏,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死了,我变成了孤儿。我的父亲是个蒙古王爷,他拥有仅次于皇上的权力和威严。在整个国家,只有我一个人敢与他嬉戏。但我始终是个女人,我要嫁人,我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的……
  他很得意:“这叫精神分析,我发明的。”说完,他又不怀好意地盯着我的胸脯:“像你这样的美貌女子,性开放的倒不多见。”
  我就这样爱上了他。后来我才知道,他所谓的“精神分析”全是胡说八道,对于相同答案,他可以找到各种解释。而所有解释至少有一点是相同的:被他“精神分析”的女孩子都是性开放者。可惜的是,我知道这个答案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小学者。
  很多时候我会做相同的梦:在无边无际一片碧蓝的海面上,我遇到一条鲨鱼。他说:“姑娘,让我吃掉你好吗?”我吓哭了。他马上改口说:“敏敏,许我一个未来吧。”我拼命地点头。
  我不知道他来自何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来到这里。他的身上散发着银白着的光,就像是白磷燃烧一样。我拼命向他游去。尽管我不知道,是否我的爱情到了。
  那一天,他对我做了一个精神分析,我变成了他的女人。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这就是命运。


那一年的周芷若

  那一年是喧嚣的。我们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幻想。我们甚至计划召集各个门派的高手举行一个舞会,舞会的主题就叫《下着雨……》但是江湖上的有关部门以“有伤风化”的名义扼杀了我们的想象力。舞会流产了。
  在江湖中,每个人的生活看起来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而事实上,没有比江湖更邪恶、僵硬、死板和老套的地方了。江湖是一种抑郁的心情,一个道德批发市场和淫荡的发源地……
  但是你不能说出来。身为江湖中人,你一旦对江湖表示不敬,你获得的惩罚将远远超过官府的酷刑。在江湖中混,你要每天都念叨:“武林人士,行侠仗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谁如果喊错了,就要被开除“湖籍”;一旦被开除“湖籍”,江湖人只有进入魔教才能获得生存的权利。所以魔教成员的构成主要是文盲、健忘症患者、酗酒者和持不同政见者。
  我的男人是“魔教”的领导人,他的名字叫张无忌。其实与江湖一样,魔教也是一个论资排辈的地方。但是他刚参加魔教就变成了教主。理由十分简单:他既是一个文盲,又是一个健忘症患者,他还酗酒和持不同政见。其实他的不同政见也很简单,他讨厌祖师爷张三丰的邋遢样子,表示人在江湖也应注重仪表,要经常洗澡和抓虱子。然而不敬武当就是反对江湖,不敬张三丰就是欺师灭祖。所有这些综合起来,他就被发配到了魔教。
  那一年真的很喧嚣。该结束的东西都结束了,譬如很多人的生命;该孳生的东西也都孳生了,譬如我们的爱情。
  我爱上他完全是一种偶然。我们是通过掷骰子来完成这种偶然的。我把骰子放在手里,吹口气说:“一三五,他爱我;二四六,我爱他”。骰子一掷,就有了结果。很多年之后有个骚客用这个典故写了本诗集,名字就叫《骰子一掷永远改变不了偶然》。
  很久以前我曾问他:“我们看到的骰子是真实的吗?”他回答道:“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烧饼。”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直到他揭开我盖头的那刻。他说:“其实我挺喜欢你,我之所以不爱你就是因为我太喜欢骰子了。”
  那一夜,我悲喜交集。从此我就患上了臆想症,每天都思考我曾经掷过的骰子,究竟是五点还是六点。

张三丰可以说不!

  “君宝,有馒头吗?”
  “有。”
  “有几个?”
  “三个。”
  “借我一个吧。”
  “行。”
  很多年以前,我在少林寺生活的时候,每天都有人来找我借东西。我知道他们借了之后永远都不会还我,但是我还是借给了他们。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借,我以后永远都不会有多的三个馒头了。
  找我借东西的那些人后来都成为德高望重的老和尚,所以后来我一直对秃顶的人怀有一种刻骨的仇恨。秃驴,毕竟是秃驴。
  很多年以后我开始学会了说不!对老和尚说的话我可以不听,对女人的胸脯我可以不看,对蒙古人的屠杀我可以不管,对别人孝敬的东西的数量我可以不问。因为我的超然物外,人们便叫我张真人。
  张真人已经不是张君宝了,这就跟“白马非马”、“母牛非牛”、“公狗非狗”是一个道理。张君宝只能说“行”、“可以”、“好的”,而张真人只会说一个响亮的字——不!
  “张真人,有多的衣服吗?”
  “有。”
  “有几件?”
  “三件。”
  “施舍我一件吧?”
  “不。”
  有一天我喝酒喝高了。我五徒弟张翠山的小兔崽子张无忌想戏弄我。他问:“真人,你有多的虱子吗?”
  我说:“有。”
  他说:“送我一只玩吧。”
  我说:“不!”
  他问:“你留着它们干吗?”
  我说:“养着。”
  他问:“养着干吗?”
  我说:“当媳妇用呗。”
  这段对话在几个月后成为江湖上谈论的焦点。人们开始猜测张真人是一个怎样的人,他究竟正常还是变态,纵欲还是禁欲,性压抑还是性开放。于是江湖上便有了各种传说,有人说张三丰是个淫贼,有人说张真人是个性变态,也有人说张真人从一只虱子的身上悟了道。对于所有传说我都保持沉默,因为我知道,谣言肯定是从自己的嘴巴里飞出去的,只要你什么都不说,谣言也就变成了候鸟。
  以前我经常邀请少林寺那些可恶的秃驴到武当山做客,乘机戏弄他们一下,这件事情发生后,我与秃驴们几乎断绝了来往。我知道,世界上最衣冠楚楚的人肯定是最下流无耻的人。秃驴也不例外。

峨眉之巅

  任何一个女人都有过年轻,也都会有老。我老了以后,变得嗜杀,江湖同道便送了我一个绰号,灭绝。在他们眼里,我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一个人并不是天生就老的,也不是天生就嗜杀的,如果她年轻的时候温柔,老了却残暴,那她一定受过什么刺激。我就是这样。
  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貌女子,也温柔可人,人们都称我“峨眉山的公主”。那时候我也充满了爱心,也希望有人到处说:“公主阿姨,您给我们送来的口服液……”
  那时候也有一大把的男人围着我转,我也曾渴望他哼着歌从我的身后悄悄地蒙上我的眼睛,让我猜猜他是谁。他唱:
  风奶奶,东方来,骑的小驴真可爱。
  雨婆婆,出北国,坐的马儿还不错。
  雪姑姑,西方住,跨着白鹤悠忽忽。
  闪娘娘,南方藏,驾狗一出四方亮。
  那一年我七岁。我爱上了那个与我同龄的小男孩。在他唱完后,我问他:“真的有风奶奶吗?”他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说:“有的。就在你心里。”
  在我的心里究竟有什么呢?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渴望有一天能够站在峨眉山的最高处,俯视整个武林。也是在那时候我知道了我的心的分成两瓣的,左边的一瓣叫爱心,右边的一瓣叫野心。野心是会膨胀的,等我到了二十岁的时候,我的野心终于膨胀到了可以将爱心忽略不计的程度。
  那一年,我成为一代宗师,武林中最有权势的女人。他们开始远离我,没有人再对我说一些甜言蜜语,即使他,即使是谎言,即使我见了所有男人都怪怪地微笑,用我那迷死人的眼睛四处挑起争端。他们所有的理由都是:“你太优秀了,我配不起。”
  成为一个优秀的女人并不是我的错,美貌是父母给的,野心是江湖给的。能够让男人关注自己,对于任何一个女人似乎都是一种欢乐。而我却只希望有个男人,能够静静地爱我。然而我是优秀的,这是我的悲哀。
  在我二十岁那年,我变成了尼姑。然后人们开始叫我“灭绝”。
  在我很老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叫张无忌的人,他爱上了我的徒弟。我多么希望他爱的能够是我。
  我的生活就这样不停地支离破碎。每次破碎之后,我都会想起很小的时候他唱的歌来:
  我把花儿浇,
  早也浇来晚也浇,
  为了花儿不枯焦,
  不怕那个烈日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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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4 18:12 | 显示全部楼层
金毛狮王的一生

  我的一生是在平凡中开始的,也是在平凡中结束的。惟一不平凡的是我的外号棗“金毛狮王”。
  据说我生下来时一声不吭,一滴眼泪也没有流,我的父母就觉得我彬彬有礼,想象我长大后一定是个谦谦君子,于是他们给我起了一个名字棗谢逊。
  很多年过去了,江湖上知道谢逊的人越来越少,知道“金毛狮王”的人越来越多。“金毛狮王”就是我,一个武功盖世的高手。
  我是一个标准的汉人,头发是黑的,腋毛却是黄的,人们因此称我为“金毛狮子”。很多人想象我一定是个黄头发,这怎么可能?我又不是摇滚歌星,也不是踢球混饭的。头发黄是“金毛”,那么腋毛黄呢?汗毛黄呢?如果我的毛都是金子的,他们该叫我什么?
  与很多名人的童年一样,我小时候很普通。我记得父亲是杀猪的,他一生中惟一的希望是我能继承他的手艺,时常有猪蹄子和猪尾巴吃。
  我的不普通从我某天在猪圈里找到一把破杀猪刀开始。那把到很锋利,我至少用它杀过四十头猪,一刀下去,猪们还没来得及哼哼,就已经倒下去了。后来,我开始用那把到杀人,江湖上于是就有了一个“金毛刀客”,传说中他的刀很快,杀人就像杀猪一样容易。
  我喜欢杀人,很多年后有个叫温瑞安的年轻人无意中为我写下一句诗:“杀人有一种诗意的美。”我不懂诗意,我只知道在江湖上,只有杀人才能活下去,你不杀人,人就会杀你。
  人杀的多了,名气也就大了,刀也就变成了宝刀,杀猪刀变成了屠龙刀。我不知道杀猪与屠龙有什么区别,可能屠龙的时候人们要穿得干净一些,动作要优雅一些吧。只是屠龙有什么用呢?又没有龙蹄子和龙尾巴可吃。
  在农村里,猪杀得多了,就会有人请你。江湖也是一样,人杀的多了,也会有人请你。若干年后的某一天,我被请进了明教的最高领导层,人们就开始称我“金毛狮王”。
  若干年后,我在少林寺悟道,我开始学习从《金刚经》中为我的杀人寻找合理性,直到有一天我到了极乐世界。
  我的一生就是这样在平凡中开始的,也是这样在平凡中结束的。惟一不平凡的是我的外号——“金毛狮王”。


阳顶天的死

  我知道他肯定妒忌我,因为她嫁给了我。我知道她肯定痛恨我,因为我娶了她。我什么都知道,因为我是阳顶天,我顶天立地,站得高,看得远。
  我知道他们时常在我开会的时候睡到我的床上,我知道她与他在一起似乎更快乐。但是我不能出面干涉,因为我是阳顶天,我顶天立地,站得高,看得透。我要通过我的宽容告诉我的兄弟们,作为明教教主,我一直致力于明教的发展壮大,开拓疆土。我是一个目光远大心胸开阔的人,我不在乎有人给我戴绿帽子。即使在乎,我也不说出来。
  这就是我,阳顶天。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拥有这个名字的,可能是我小时候发育不良,长得矮小的缘故。只是我的父母早已经死了,我没有办法从他们那儿得到确切的答案。
  很多年前,我是个小乞丐。那时候我羡慕作为明教教主的那个男人,因为他“吃菜事魔”,拥有无上的权力和无尽的女人。等到成为教主的时候我才明白,即使我顶天立地,我也无法完整地拥有一个女人。
  然而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只要我活着,对他们就是一种危险。所以有一天,我突然暴毙了。没有人知道我的死因,人们只是知道,世界上再也没有阳顶天了。
  我记得我暴毙的那天晚上,我正在洞内练习“乾坤大挪移”,这是一门非常高深的武功,据说练成了的男人勇猛无比,比服用金枪不倒丸的效果还好。我已经练到了第八重,突破了这最后一关,达到第九重,我就大功告成了。那时候我可以告诉她,在世界上没有比我更强的男人。
  然而在那一刻,我暴毙了。
  我时常在想,我是不是该恨他们。在我练功的时候,他们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们野合,发出吱吱哇哇的怪叫。他们似乎很投入,完全忽视了我的存在。他们还在谈论我:
  “师妹,他比我怎么样?”
  “你是大好男儿。”
  “他呢?”
  “性无能。”
  血慢慢地从我嘴角溢出。我知道,我完了。
  我感觉我的心在痛,仿佛有人拿小刀子在上面不停地割。
  我记得最后的愤怒迫我发出了最后的声音:“你该死,贱人,你竟敢泄露本教机密……”
  有人说,人一旦死了,就会忘记仇恨。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会忘记他的名字--成昆。因为死了之后,我不再叫阳顶天了,顶天立地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悲情萧锋

  偷看、递纸条、交头接耳……每次年终考核的时候,他们总要作弊;请客、行贿、拉选票……每次九袋长老改选的时候,总有人要搞这些名堂。
  这似乎是一种社会风气,即使在我治理下的丐帮也不例外。即使是一无所有的叫花子,在面对金钱和美色的时候,也会毫不犹豫地出卖自己的理想。
  我想改变这种现状。
  在一个权力错综复杂的帮会里进行改革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因为改革要侵犯很多人的利益,而他们都是元老,身上都背着好几个破布袋。而我恰恰是一个不通事故的人,我想改革的时候,改革只能进行。
  于是我只有失败。
  不久之前,有人给我出了一道“脑筋急转弯”的题目:“梦姑的姨妈是谁?”我说:“大概是李秋水的妹妹李沧海吧。”结果我错了,答案是:“梦遗(姨)。”
  给我出这个问题的人叫段誉。因为这个问题,我们结拜为兄弟。他还有个兄弟是个花和尚,叫虚竹,梦姑是他的老婆,西夏公主。
  我的脑筋就是这样转不过弯来。有时候段誉问我“虚竹的小弟弟是什么,打一世界知名大公司的名字”,我都不知道应该猜“微软”。
  脑筋不会转弯又想改革的人就只有失败。
  在我担任丐帮帮主的最后一天,丐帮的八袋以上长老发动了一场不流血的“兵变”,我成为了第一个被丐帮改革掉的人。
  我叫乔锋,曾经是江湖第一大帮丐帮帮主。后来人们叫我萧锋,我就变成了契丹狗和辽国的南院大王。
  无论做帮主还是做大王,无论做汉人还是做契丹人,我都是失败的。这可能源于我出生时的平庸。像所有平庸的人一样,我出生的时候,父亲在产房外焦急地等待着我的啼哭,结果我没有哭。所以他就预言我长大了不是个哑巴就是短命鬼。
  其实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我的生命是平静无奇的,甚至是无聊漫长的。我只不过是个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人,曾经是一个叫花子的头儿臭要饭的,然后变成了契丹狗,连我自己都鄙视自己。
  三十六岁,我形容枯槁。在我一切生理机能都将付之流水时,我握着儿子的手说了最后一句话:
  “别和我一样……”
  那时候我的老婆阿朱不在我身边,她被我一掌打死了。我是这样失败的一个人,连自己的老婆都保不住。



红色恋人

  从我出生的那天起,我就是一个奴仆,因为我的父母都是慕容家的家奴。从我懂事的那天起,父母就教育我:你的一生都要对主人尽忠,你要为他们杀人、放火、替罪和偿命,如果主人有一天喜欢你,你还要为他奉献贞操。你最好的归宿就是成为主人的小妾,因为奴仆永远都不能成为大房。
  许多年来,我一直坚守着这个信念,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萧锋。
  萧锋是一个乞丐,却不是一个合格的乞丐。合格的乞丐应该无情,萧锋却多情,而且他是天下最多情最优秀最有权势的乞丐。尽管他依然是个乞丐。
  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爱上了他,这也许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从那刻起,我决定不再做慕容家的家奴,而是做他萧大爷一辈子的奴仆;只要他愿意。
  我记得那天的邂逅是这样开始的:一个男人正在苏州城闲逛,他见有一大群人围着一个姑娘指指点点、议论什么。好奇心驱使他挤进了人丛。然后我们就相识了。现在,我已经记不清当时在人丛中做什么,也许上天只是安排我在那里等他吧。
  我记得他傻傻地笑着,脸上的胡须被风吹动,被阳光照射,像个单纯的孩子。后来我知道,他的生命其实正如他的胡须一样单纯,每天都是乞讨、整顿丐帮和杀人,杀坏人,杀敌人,杀仇人,杀契丹人。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是一个汉人。那时候他有一个父亲叫乔三槐。他的父亲死后,他变成了萧锋,变成了一个契丹狗。那时候契丹人都是狗,因为他们杀汉人。因为他们是狗,所以汉人要杀他们。那时候他不知道自己该去杀谁,于是他选择了谋杀自己。其实自从父亲死后,他就变得不喜欢杀人,他见到鲜血会呕吐,这是他的练门。
  他醒来的时候,躺在我的怀里。我对他说:“萧大爷,我愿意做你一辈子的奴仆。”如果在平日,我一定觉得这是很肉麻的一句话,可是在当时,我想说的就只有这一句。
  于是我们便相爱了。我们决定离开中原,到塞外去做一对平常的夫妻,生一群小阿朱和小萧锋。
  然而江湖就是江湖,注定被仇杀和恩怨包围。有一天,他说:“阿朱,塞外好吗?塞外也有人,有人的地方就有麻烦和是非。”
  第二天,他走了。走的时候白雪飘零在整个世界。白雪上有一抹红色,那是阿朱的爱情。



紫色恋人

  如果有一个天下最优秀的男人做姐夫,你还会爱其他男人吗?
  如果你不爱男人就无法生存,你会选择不爱吗?
  如果只有你永远看不到他了,你才不会想他,你会不想他吗?
  答案是:
  1、没有人比他更优秀,所以我只能爱他。
  2、我想活下去。
  3、除非我的眼睛瞎了,我才愿不想他。
  所以我的眼睛瞎了。
  我喜欢紫色,所以我叫阿紫。我曾经是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一时的欢娱种下了我一生的痛苦。后来我知道,那个男人是大理国的镇南王段正淳。
  我的第二个身份是“星宿老仙”丁春秋的弟子。
  所以我是个杂种和邪魔外道。所以没有人爱我,男人们只是怕我。所以在漫天的黄沙里,在落日的余晖里,在弯弯曲曲的古道,只有我、西风和瘦马,只有一个紫衣少女,期待一种爱情的降临。
  我爱的人是我的姐夫,萧锋。阿朱死后,很多年来,我一直默默地陪伴着他,希望最后能有一个完美的大结局。从苏州,到大理,到上京……我一直跟随在他的身边,像个痴心的恋人。
  但是他一直不知道我对他的感情,也许是装作不知道。对我的柔情似水,他的惟一回应就是漠视。他的心里只有死去的阿朱。他一直不知道,我的爱情正如同烈焰一样焚烧我。我的心,我的身体……快要熔化了。
  他曾经是个成功者的完美典范,丐帮最年轻的帮主,江湖最优秀的豪杰。可是,仅仅半日之间,他便从强者之位陡然跌落,他变成了“胡虏”,他“杀父、杀母、杀师”的罪名!然后他与阿朱深深地相爱。然后他离开了阿朱,寻找自己的江湖。然后阿朱死了。
  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从来不在乎他是一个契丹人,也不在乎他是平民百姓还是南院大王,我甚至不在乎他是否顶天立地,是否武功盖世,我只希望他能够对我有那么一点点温柔,让我觉得爱是那么地美好。
  我们惟一的亲密接触是在我受伤之后,我躺在他的怀里……我真想永远都这样,我的伤永远也不会好。
  然而他的心里只有死去的阿朱。他的心里只有阿朱最后的嘱托:照顾我妹妹。
  没有爱,就只有离开。
  忘不掉,就只有变瞎。
  我离开上京的那天,漫天飞舞着白雪,就像他离开阿朱的那天。白雪上有两行血迹,那是阿紫的爱情。


绿色恋人

  慕容复疯了。
  当满世界的人都听说这个消息后,我和他开始在那个平常的村落里过起了平常人的生活。为了娱乐,我们还经常演一些宫廷戏。我们找了一些小孩子扮演大臣和侍卫,而我们则扮演皇帝和皇后。
  那些不专业的小演员禁不住糖果的诱惑。于是我们每天都在“万岁”和“众卿平身”中度过。每天夕阳落山,我都会看到他长长地吐一口气,仿佛要把自己前世的晦气都吐光一样。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坐在石板上呆呆地望着他,仿佛看一尊雕像,却怎么也看不厌。
  如果你曾经认识慕容复,你一定会爱上他;如果你爱上了他,你一定回觉得他是个孩子,他永远都长不大。但是那些使命和责任让他变成了一个“疯子”。没有人会去逼迫一个“疯子”去做皇帝。
  于是慕容复又做回了慕容复。
  我从小在燕子坞长大,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与慕容化慕容家有什么渊源。我只知道,公子是我的爱人,我要保护他,像母亲保护儿子一样,像母鸡保护小鸡一样。
  我从来没奢望能够成为他的妻子,我知道他的心里只有他的表妹。他的表妹长地貌如天仙,江湖上都称她为“曼佗罗”,因为她长地像曼佗罗花一样娇艳、美丽和风情万种。
  然而大结局的时候,我成为最大的赢家,相爱的人们无法相守,我成为我的爱人的妻子。
  其实,早在他年轻的时候,我们的这段姻缘就已经被种下了。那时候他三十岁,我只有十二岁。有一天早上他起了床,问我:
  “阿碧,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做皇帝,恢复大燕国。”
  “不是。”
  “去见王姑娘?”
  “不是。”
  “那是什么?”
  “自由。”
  那时候我年龄还小,还没有足够的爱心让我变成一只保护小鸡的老母鸡,所以我不明白自由究竟是什么。等到我年龄大一些的时候,我才明白,恢复大燕国做复国皇帝的使命对他的压力是何其的大,那简直是一种折磨和摧残啊!
  每天,他紧皱的眉头都让我感到痛苦,在这一片青绿的世界上,为什么一个人的内心居然是一片荒漠呢?
  在他三十六岁那年的春天,我带着他逃离了燕子坞,从此他疯了。
  此后,江湖上再也没有慕容复,只有一个疯子和他美丽的妻子,每天都在一个平常的村落,上演相同的宫廷戏。


白色恋人

  在他后来的记述里,那天晚上我纯洁得像一位仙女,我一袭白衣,身上披挂着银色的月光,慢慢地走到他面前。他痴痴地看着我。在长时间的目光对峙之后,我们开始接吻,做爱……
  这就是那晚发生了大理镇南王府的偷情事件,没有人知道尊贵的王妃究竟做了些什么,与什么人做的,也没有人知道王妃的内心究竟充溢着什么。因为整件事情只有天与地,我和他知道。
  在那一夜,我真的很快乐,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我终于报复了我的丈夫,我把最美丽最纯净的自己给了一个最丑陋最肮脏最凶恶的男人。
  他是原来的延庆太子,现在的叫花子。后来,他成为闻名天下的“四大恶人”的老大“恶贯满盈”段延庆。现在他变成我的丈夫段正淳的仇人和情敌。
  我叫刀白凤,年轻的时候,我的人就像我的名字:我喜欢使刀,喜欢穿白衣服,而且,我是白族土司的女儿。
  后来,我嫁给了大理的镇南王段正淳。那时候我的父亲给我举行了一场规模庞大的考试,他试图通过这种方式给我找到一个最优秀的男人。那天参加考试的人有三千,就连年轻的镇南王段正淳也带了他的几个部下前来应考。
  武功比赛淘汰了大部分人,最后参加笔试的人只剩下了三百人。第一轮笔试过后,剩下的三十位精英进入了最后的决赛。
  最后,他胜出了。我就这样变成了王妃。
  在我睡到他的床上后,他嬉皮笑脸地告诉我,最后决赛的时候他作弊,他让他的下属给每个进入决赛的精英发了一个大红包。然后,他稳操胜券了。他炫耀的时候,一脸的恬不知耻,他说:“考试不作弊明年当学弟,宁可没人格不能不及格。”
  我问:“横批呢?”
  “一定要过关。”
  如果仅仅是作弊,我也不会用偷情来报复他,更可恶的是他在外面乱搞女人,他到处留情,每到一个地方,就在那里撒下段家的种子,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有过多少女人,那些女人为他生了多少王子和郡主。
  我可以容忍他的所有缺点,譬如他口臭,有脚气,睡觉打呼噜,但是我无法容忍他的身上有别的女人的气息。
  在他又一次外出播种的时候,我遇到了段延庆。那一天,我将一个女人最美的那部分给了他。
  我知道自己不快乐,但是在那瞬间,我分明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 本帖最后由 igamemark 于 2007-1-24 10:1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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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4 20:05 | 显示全部楼层
确实够绝的
多来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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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5 10:24 | 显示全部楼层
不错! 希望下文中能看到笑傲江湖中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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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5 11:43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厉害的文章啊,作者确实是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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