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2005仙剑十年 之 宿命原声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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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宿命原声祭  

纷纷雪落，人亦飘坠……蓦然回首，我看到雪地上深浅不一的脚印，一直蜿蜒到了天涯。  
这可爱的六角小东西，在我耳边低诉：曾经走过了多少日子，又走回这里。  
十年。  
独上高楼，我看到穹宇之中，她正盼着和我重逢，莲上的霞发娇颜一如昨天。  
望尽天涯，那风雪中的人儿，一身浅紫的衣服，浅笑嫣然。  
风回小院，笛韵悠悠，那女孩还在望着曾消失在雪地尽头的背影，久久。  
刀光剑影的背后，雪花尽情地舞蹈。  
仙剑，载着朦胧如纱般的情，纷飞在这个世界，潜入你我的心田……  


梦中大侠  

年少时轻狂的梦，渴望快意恩仇。  
渴望肩背宝剑浪迹天涯，去寻那份属于自己的漂泊不羁。  
幻想着，外面的世界，花也灿烂，风也激昂。  
我知道，这绝对不是梦。  
恩怨两长，物是人非，宿命纠缠，情丝难断……  
至少，这一生——  
我痛痛快快的醉过，轰轰烈烈的走过，真真切切的爱过！  

梦中，痴痴笑笑，醉看红尘。  


雨  

丝丝细雨，滋润我的心田。  
尘缘未了，宿命难尽。  
为苍生，为大地。  
为仁，为义。  
为我无法割舍的女娲之命。  
祈上天，降甘霖，也滋润这方土地。  

清露飞扬的那一刻，看到她的泪了吗？  


比武招亲  

夜风飓然，月照帘栊，不经意飘过的那点嫣红，已在我心底荡漾了许久。  
散下青丝，想你白日里擂台上的飒爽雄姿，笑意爬上嘴角。  
紫衣飘零，眼里潇洒柔情。  
潭边望月，如月的倩影幽幽滑落在水面。  
芳心悄动，君，知还是不知？  
对月倾诉，云密布，星迹渺，夜空寂寥。  
泣月影，怜月缺，只叹月已尽。  

无奈。缘，自是由天定。  


君莫悲  

雪花，又在漫天的飞舞。  
凝伫久，嫣然回首，目送他的背影，只是背影。  
人去，楼空，花落，红尘散。  
笛音悠扬，思缈难收，好梦难留。  
落花有意君无许。  
只是情怀依旧。  

君莫悲，君莫悲。即是劝君莫悲，为何那吹笛的女孩眼角仍噙着泪光？  


蝶舞春园  

翩翩起舞，挥泪，洒满衣襟。  
深情难种，轻愁知几重，叹往事如风，流水落花。  
我不知道，这就是痴。  
我心甘情愿，为他献上我的一切。  
笑着落泪，挥动双翅。  
他，命中注定的过客。  
但，我无悔。  

此去别过，梦中，蝶舞翩跹。  


桃花幻梦  

云雾之外，怎想还有如此之世外桃源。  
桃花，缕缕幽芳沁人心脾。  
那女子，在痴痴地盼着，她的那个他。  
他回来的，一定。哪怕是在梦中。  
就在桃林深处，姹紫嫣红。  
我的梦，如此简单。  
就在恍若隔世的那片桃花。  

人世变迁，桃心无怨。红花依旧笑凡尘。  


拜月欺天  

曾经，  
圣灵隐逸，生机浮动。  
而今，  
杀戮，战火，处处深藏不露的邪气……  
拜月妖言惑主，挑唆离间，召唤魔兽。  
洪水滔天，肆意地毁灭曾经的祥和。  
神女现身，终将自己也献给了这片土地。  

水，似乎不再放肆。却是孕育着再一次的噬天灭地……  


云谷鹤峰  

尘生若浮云，悠悠飘过，却不知去向何方。  
仰望天外之天，凛凛正气，平生笑傲。  
魔非魔，道非道，情非情，欲非欲。  
轻吟幽叹，难道我真的参透了吗？  
鹤，总是在白雾中翱翔，在空中留下痕迹。  
那时候，我听到鹤唳清冽，惊鸿掠水而去。  

转瞬，传说中的沧海桑田。云鹤，远去。  


情愿  

影影绰绰的星辉……那片旖旎的风景，闪烁在每一个有你的地方。  
仰望星空，想念着你的笑，你的种种。  
我情愿化作流星，一路寻你而去，哪怕只有漫漫的宇宙长河。  
我相信，银河的那一边，你还会记得我罢……  
今生无悔。  

她已不再是她。那个天真烂漫的奴将永远留在灵山满天的飞雪中，守着她的梦……  


蝶恋  

雪地的尽头，那浅紫的背影，迷离而永恒。  
寻觅月踪，苦苦寻觅。  
那双眸，明亮有如月华。  
那浅笑，嫣然有如月现。  
紫衣飘飘，明眸皓齿依旧……  
人如明月剑如霜，柔肠百结，尽在雪中飘摇。  

她，一直都在等你。  


白河寒秋  

伫立在河畔，柳枝轻打水面，鸳鸯戏水情趣盎然。  
如莲花的娇貌，亭亭玉立，宛若仙子。  
清烟浮云，从身边飘摇而过，朦朦动心。  
夕阳的光，携着初秋的点点寒意，别有情趣。  
仰望天际，想念你那调皮的笑，你手心的温度。  
来生，你会在梦里面等我吗？  

想着你，念着你。这小桥流水，亦不寂寥。  


再续未了缘  

仙情?剑缘?不老  
世界迷茫的尽头，我看不到思绪飞扬。  
淡淡的哀愁，最美丽的感动。  
也许，轮回的尽头，它还在回眸望着我罢。  
重寻碧落茫茫，前生，今世，来年。  
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到你。  
一定。  

永远记得，那份曾经的感动……  


如今，再看这纷飞的白雪，我早已释然。  
轻轻捧起。  
它告诉我。它的名字，叫宿命。  

我笑了，继续呵护着心底那份干净的信念。  
和那个永远不会被遗忘的故事。  
仙剑奇侠传。  
第一章 梦中大侠  

小李子、志气高  
想学剑仙登云霄   
日上三竿不觉醒  
天天梦里乐陶陶  

    再次听到这首歌谣的时候，我再也无法舒心地笑出来了。  
    或许，在那天苗人诡异的眼光里，就带走了我永远的笑。“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我一直在等，等着有一天能够像梦中一样，御剑江湖，斩妖除魔。于是我认为，醉道士的承诺是我江湖的开始。但先来的，却是婶婶的病。  
    我去了仙灵岛。灵儿，是我今生第一个遇见的女子。  
    她美的像天仙。青丝散在荡着涟漪的湖面上，肌肤凝脂，面庞上淡淡的粉红胜过亭亭的莲花。成亲那夜她伏在我怀里啜泣，如一朵绽开的白莲，只是脆弱许多。那时我就想，我要一辈子都保护她，因为她是我的妻。她是那么柔弱，似乎柔弱得不堪一击。  
    保护她一生一世，但我始终没能做到。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  
    既然无缘，何须誓言。  
    今日种种，似水无痕。  
    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回余杭的那天，我就忘记了所有。甚至是已经是我的妻的灵儿。但却模糊记起了醉道士的承诺。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把“大侠”看得比情感还重，但若是让我做出选择，我宁愿舍弃“大侠”而选择后者。  
    夜半我去了山神庙，终于圆了剑侠的梦。第二天我就用御剑术救了一个貌若天仙的姑娘，她哭着叫我逍遥哥哥，我却宛如局外人般不知原由，只觉白莲花绽的情景，似曾相识。  
    仙灵岛，姥姥临终将赵姑娘托付给了我。此时我才知道，这位似曾相识的姑娘，芳名赵灵儿。  

    船泊苏州。紫衣飘动。  
    我像所有的侠客一样锄强扶弱救了两个奴仆。那紫衣的富家小姐刁蛮无理。她鞭法固然精湛，女儿之身终敌不过我的剑法和灵儿的仙术。我拉着灵儿进苏州城，却被灵儿两次拉回去看那个野蛮丫头，第二次，看到她被两个流氓挟持。我忽然感到有些内疚，不该把她孤零零的抛在城外而使她名节受损。我向那紫衣女子道歉，不想她拔出身后背剑唰的划向我的胸口，然后我听到血汨汨流下的声音和灵儿的惊呼声。她身子颤了一下问我为什么不闪，我撑着回答这一剑就当是赎罪吧。她慌慌张张的跑开了。然后我对灵儿说，这么快的一剑，我怎么闪得开！  
    悠悠转醒的时候，灵儿一脸虚弱的样子，我知道是她救醒我的。但我却不知道，就因为这一次，灵儿走上了女娲的路……  
    晋元是漫漫江湖路上的第一个朋友，在赌坊里我和灵儿救下他。酒逢知己千杯少，一谈就是一夜。第二天，比武招亲的擂台下又遇见了他，也遇见了昨日的野蛮丫头，气愤不过的我上了擂台。却没想若是我真打赢了她是要娶她林月如的。可我还是赢了。  
    明月当空，林姑娘在花园里赏月，紫衣翩然。  
    冬梅跑来，说灵儿的房里有妖怪，我慌张的和林姑娘一同赶过去，西厢房里确实有只半人半蛇的妖怪。但我只想着杀了蛇妖救灵儿，却忽略了灵儿那晚说过的话和蛇妖脸上淌过的泪。蛇妖撞破墙壁逃走了，我也追了出去，半路上遇到林姑娘，她是个热心的女子，要和我一起找灵儿。  

    月如说，隐龙窟里我的表情好骇人。我不觉，只是十分的想见到灵儿，我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白河村，我终于见到了灵儿。灵儿虚弱得卧床不起。我忽然间有些心疼，似乎是因为自己灵儿才会是这副模样的。其实，的确是因为我。  
    我们杀了操纵尸妖的赤鬼王，死后他体内化出一颗珠子。灵儿说，那是土灵珠，接着幽幽地道“我，不该再躲藏了……”  
    回到白河村的时候，医仙的女儿已经被苗人抓走了，要求灵儿一个人去鬼阴山换她，我和月如义不容辞的陪灵儿一起去了。但领头的石长老还是将灵儿带走了。于是我和月如一路寻去到了扬州。  
扬州城，我和月如抓女飞贼，帮富商追宝物，城外过蛤蟆山……  
忘不了，月如那晚轻轻为我盖上被子、轻轻的叹……  
但最后，还是错过了与灵儿见面的机会，让蜀山的剑圣前辈带走了灵儿。  
在京城，我挡林堡主七诀剑气的时候，真的有些迷茫了。寻灵儿是我的责任，那月如跟着我究竟是对还是错……但月如说，她不后悔。 于是我承诺，“吃到老，玩到老”，可我又没能做到。  
    彩依化蝶时，月如问我如果有一天她也遇上这种事，我会不会为她牺牲？我胡乱的把话题岔开了。不是我不愿意回答，而是不知道怎样回答。但月如却很认真地说如果换作是她，她也会为我牺牲。她明明知道，“纵使明月辉如玉，白莲于君心深种”……  

    锁妖塔，终于到了。  
    当走到剑柱前时，我忽然一阵头晕，脑中显现的一个个画面，是那些失落在仙灵岛的记忆。  
    记忆，终于又回来了。  
    于是，灵儿忧愁的看着我，“仙灵仙岛藏仙踪，翩翩少年把仙求。仙宫仙女不相识，错把牛郎当情郎。”  
    于是，月如高兴的笑着，“我们三人要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于是，我和灵儿、月如为出塔而去毁龙柱。  
    于是，月如永远的倒在了八卦石下……  

    月如说，要我去见她的娘亲，我没有随她去。  
    醒来，一切竟是真的。月如真的去见她的娘亲了。  
    同时，灵儿将为人母了。我竟是现在才知道。  
    我去神木林找凤凰蛋，遇到了生命中遇见的第三个女子，她还不过是个天真的孩子。她叫阿奴，人如其名，可爱如一朵白色的曼陀罗花。然后她带我去树洞里找水灵珠，又去火麒麟洞，去女娲神殿。  
    我独自一人回到了十年前。救灵儿和姥姥、帮巫后、找水灵珠……  
    回来时，阿奴扑到我怀里，孩子般轻轻的哭。我轻声的安抚她，像是自己的妹妹，又像是当初的灵儿……  
    回去正巧赶上产期，灵儿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忆如。我不禁又想起了那日的锁妖塔、月如冰冷的身躯和曾经的紫衣……  

灵儿终于也要继承女娲族的宿命去化解两族的仇恨了。经历了这么多的她，再不是当初要我保护一生一世的她了，灵儿可以自己走下去了，灵儿坚强了。  
她披上巫后给她的圣灵披风，就注定有被安排好的宿命，就注定不会再回来……  
    拜月教主和水魔兽合为一体，灵儿以女娲族的力量与其同归于尽……  
看着洪水淹没了的南绍，我告别了阿奴，不顾阿奴伤心欲绝的眼睛，独自踏上了回归余杭的路。也终在雪地的尽头，看到了飘动的紫衣和忆如甜甜的睡脸。  
笛声响起。君，莫悲……  

碧云天，  
黄叶地，  
秋色连波，  
波上寒烟翠。  
山映斜阳天接水，  
芳草无情，  
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  
追旅思，  
夜夜除非，  
好梦留人睡。  
明月楼高休独倚，  
酒入愁肠，  
化作相思泪。  
——范仲淹《苏幕遮》  
第二章 雨  

悲悯众生女娲孙  
诚心祈雨求龙神  
感动诸神奏玉帝  
上苍垂怜降甘霖  

风动云开，雨雾溟朦萦绕，眼帘竟浮现出那片醉人的桃红，盈盈浅笑。  
眼前肆意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只是清楚的知道，从这一刻起，曾经的一切我只能在梦里拥有。  
云梦散尽，连那片桃红，都遥远的有如隔世……  

从他离开仙灵岛的那一刻，我就一直只是静静地伫立在灵池畔，望穿那片桃红，等他回来。  
丹房里，他拉着我的手，承诺“下次我陪你到城里去看看”。成亲当晚，他把我拥在怀里，轻轻拭去我的泪痕，承诺“我一定会回来的”。  
昨天的种种，像灵池的清涟荡起层层涟漪，像桃花瓣打着旋儿飘摇在轻飔中，像青荷衬着白莲花在水中轻摇曳，一幕又一幕地浮现在我的眼前……我的心里第一次记挂着一个人像这样的深刻，想忘都忘不掉……  
他承诺过的，他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我倚着桃树，望着莲花，想着他，甜甜地笑着。  
逍遥哥哥，灵儿就在这里等你。等你回来。  

可我不知道，等来的不是他，而是我在梦里面都想不到的灾劫。  
当那些人提着刀冲上仙灵岛，当水中干净的白莲染上鲜红，当刀光舞向我相依为命的姥姥……我怔怔站在那儿，眼泪静静地流下来，我拼命地呼喊着，撕心裂肺地呼喊着，用尽气力咒起仙术……  
当黑暗将吞噬着视线的时候，我的眼前只有模糊而迷茫的一片血红，散在桃花瓣上，散在灵池水中，散在早已黯淡无光的天空之中……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是那张我一直等待着的面容……我扑到他的怀里，哭着唤他“逍遥哥哥”，呜咽着说“要去救姥姥”……可是当我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神变了，变得好空洞，好迷茫。  
他，已经把我忘了，忘得一干二净了么？  
当我再次回到仙灵岛，当姥姥真正的离开了我，我只是轻轻地抚着她的脸庞，拭着她嘴角的血迹，伏在她的怀里，轻轻地啜泣……一瞬间，我再没有勇气再看身边的他的眼睛，他的空洞而迷茫的眼神让我莫名的心碎。姥姥把我托付给他，要他带我回苗疆。他满口答应的时候，我看到他眼里流露出来的不愿……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  
既然无缘，何须誓言。  
今日种种，似水无痕；  
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那天夜里，我双手扶着肩，静静地坐在床上，一遍又一遍的吟着这首诗，泪水缓缓地顺着脸颊流下来。我知道，他就在我隔壁的房间里，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我们之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当他把我推开，当他迷惑地问我“哪个岛？”，当他在我身后，糊里糊涂得跟着我走到水月宫，当他答应姥姥时眼中的不愿，当他不再温柔地唤我“灵儿，灵儿”，我就一直在迷惑，他，还是不是那个曾经给我承诺的逍遥哥哥，我的逍遥哥哥？  
岛中宫，池中莲，是不是就像镜中花，水中月一样，轻轻一碰，就碎了，就永远的不复存在了？……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第二天，他带我离开了余杭，他说他答应过的，要带我回苗疆找我的娘亲。我突然舒心地笑了，至少，他现在还在我身边，他还是我的逍遥哥哥，不是么？  
苏州城外，逍遥哥哥救了两个奴仆，还把一个紫衣的刁蛮小姐绑在了树上。然后逍遥哥哥就拉我进了苏州城，说要带我好好逛逛。可我总觉得不妥，只是不住地劝逍遥哥哥回去看看。谁料，她真的遇到了危险，差一点被两个流氓调戏。逍遥哥哥向她道歉，可她竟然一剑刺过来……看着逍遥哥哥缓缓地倒下，我突然好慌，心底空落落的，眼泪一涌而出……姥姥已经离我而去，我不能让逍遥哥哥再有危险，绝对不可以！  
我轻声念咒，冒险施出姥姥曾经教给我的还魂咒。看着逍遥哥哥的脸色转红，呼吸也顺畅起来，我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踏实。我缓缓地笑了，汗珠随着发丝滚下，瞬间我的身子像是被抽空了般，也顺着他的身体倒下……  
逍遥哥哥醒来，轻抚着我的苍白的脸颊，给了我又一个承诺“从今以后，决不让你孤苦伶仃！”，望着他的眼睛，我甜甜地笑了。  
不管今后发生什么，有他的承诺，灵儿什么都不怕……真的。  
可是，当逍遥哥哥站在比武招亲的擂台上，我竟然还什么都不了解……  
人群之中的欢呼声，久久回荡在林家堡的上空。逍遥哥哥胜了林家堡大小姐林月如，也就是苏州城外那个紫衣的姑娘。  
当那个紫衣的姑娘偷偷笑着跑开，当武林盟主林堡主当着众人的面宣布逍遥哥哥是林家堡的女婿，当逍遥哥哥在林家堡大厅里吞吞吐吐地说“我和她……这……”……我才明白，原来，一切都不是我想的那样……  
我忍住不让泪水流下来，只是轻声说着“逍遥哥哥……如果你……我可以自己去苗疆……没关系……”。  
当晚，我突然胸口很闷，微微有些头疼。我知道，我就要踏上女娲的不归路了……  
逍遥哥哥来看我，依然调皮地对我笑……我想把这件事告诉他，但是话到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突然感到一阵空虚……  
倚在门边，我看到林姑娘如月般的样貌，看到逍遥哥哥在她身边笑着的样子，我突然觉得，是我，拖累了逍遥哥哥……  
回到房间，一阵又一阵的眩晕向我袭来……我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我无法忍受这种痛苦……一声尖叫过后，我看到红发飘扬，还有，自己长长的蛇尾……  
再次看到逍遥哥哥，他和林姑娘在一起，他的眼神凌厉地像一把利刃狠狠地割着我的心，他愤怒地叱喝着要我交出灵儿……  
我的身子剧烈地颤抖着，红发披散下来，眼前的泪水肆意……我说不出话，只是用力撞开了身边的墙壁，逃走了……  
茫茫夜色，我孤独地看不到前方……血液从我的肩上汩汩而下，我忍着痛，泪水却不听话的一直流着……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我只知道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而且又看到了逍遥哥哥，他身边还有林姑娘……  
韩医仙告诉我，我有了逍遥哥哥的孩子……我只是含着泪点点头，求他不要告诉逍遥哥哥。  
我知道，我的宿命，早在出生的那天就写好了……逍遥哥哥，他不属于我，他……应该去过他自己想要的生活……我，不能拖累他。  

当我们三人打败赤鬼王之后，望着从空中缓缓落下的土灵珠，我再一次知道，我，不应该再躲藏了……当逍遥哥哥关切地问我“怎么了？”，我只是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轻轻喃喃着“没什么。”……  
在鬼阴山之中，看到逍遥哥哥奋力苦战，自己身受重伤依然挺在我身前的时候，我的眼泪再一次不由自主地流下来……我最终还是跟着石长老走了，留下逍遥哥哥和月如姐姐，石长老答应我，他不会伤害他们。看着逍遥哥哥的剑眉和那张总是笑的脸颊，我微微地笑了。  
逍遥哥哥，原谅灵儿……灵儿不能再拖累你了……  

终究是上天弄人……  
在被剑圣前辈锁在蜀山锁妖塔最底层的时候，我被架在剑柱之上，红色的头发披盖住脸颊，长长的蛇尾顺着剑柱垂下来……我默默地想着逍遥哥哥的样子……我已经记不起和他分开有多久了。我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吟着那首诗“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我多想自己还是那个灵儿，那个在一片醉人的桃红中等着逍遥哥哥回来的灵儿……  
经历了这么多，灵儿早就该长大了。我的肩上有女娲的宿命，我有了逍遥哥哥的孩子……哪怕他不在我身边，灵儿也会坚强的，会自己面对这一切一切……  
我舒展眉头，甜甜地笑着，一如当初的那个灵儿，祈祷逍遥哥哥和月如姐姐能够幸福。  

然而，他还是来了……  
看着他惊愕的眼情，我凄然一笑，轻轻地吟起诗……  
“仙灵仙岛藏仙踪，翩翩少年把仙求。仙宫仙女不相识，错把牛郎当情郎。”  
我看到他的瞳仁越发的清晰，我看到里面映出曾经的种种……  
于是，他将我从剑柱上抱下来，眼神爱怜，坚定而愧疚。  
于是，月如姐姐牵着我的手，开心地说我们三人永远不分开……我笑着落泪，我知道那是我一生之中最快乐的时光。  
但我不知道，这一切的一切，还恍若在眼前，就已经残酷的一触即逝……  
龙柱全部毁去的那刻，我看到月如姐姐的笑容，灿烂的有如月圆……她把我拉上来时，我再一次看到她的笑容……八卦石从天而降时，我看到她的笑容一点一点的远去，最后定在那一瞬间……  
黑暗的梦里面，她的笑容比月圆还要美丽……泪水，从我的眼角汩汩流下，映着她的笑容，荡起涟漪……  

孩子出世的时候，我给她取名为忆如。我模糊地看到逍遥哥哥的眼里含着泪水，满是怜爱。我偎在逍遥哥哥的怀里，笑着说，我们三个，永远不分开。永远。  

我终于来到了苗疆，来到了女娲神殿。披上圣灵披风，手握天蛇杖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未来会怎样。  
宿命的尽头，是拯救，希望，亦是毁灭。  

当雨水从天而降，我看到娘亲曾经用生命去守护的大地重焕生机，我看到我的子民们欢欣雀跃，尽情舞蹈……我的眼前却模糊地浮现出曾经灵岛上那一片醉人的桃红，我知道，这终将成为追忆。  
逍遥哥哥牵着我的手，他没有说话，只是坚定地笑着。我却知道，他给了我最后一个承诺“灵儿，无论怎样，我都和你在一起。”……  
我笑着点点头。  

拜月教主终究和水魔兽合为一体，野心勃勃地要毁灭苗疆……  
当我释放出全身的灵力，冲向拜月的时候，我恍惚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唤我“灵儿，灵儿……”  
我笑着闭上双眼，是那片醉人的桃红……  
那儿的桃花开得很美很美，红中透粉，粉里带笑。  
一个穿着冰蓝色衣服，系着青丝带的小女孩在痴痴地等着谁回来……而桃林的尽头站着一个少年，他一边跑着，一边唤着“灵儿，灵儿……”……  

烟收湘渚秋江静，  
蕉花露泣愁红。  
五云双鹤去无踪。  
几回魂断，  
凝望向长空。  

翠竹暗留珠泪怨，  
闲调宝瑟波中。  
花鬟月鬓绿云重。  
古祠深殿，  
香冷雨和风。  
——张泌《临江仙》  
第三章 比武招亲   

山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红如血般艳，刺人心寒。   
我叫林月如。   
五岁时，倾国倾城的娘长眠于九泉之下，从此，在我的世界中，偌大的林家堡，只有爹和我。可毕竟，爹是武林盟主，他不可能给予我娘一样的关怀。于是，我慢慢的高傲，慢慢的刁蛮。   
六岁时，家中请来一个道士。那道士说我命短，十八岁的最后一天必死。我爹听后非常气愤，命人毒打出了堡。   
七岁时，爹教我气剑指。十一二岁后，又陆续学了七诀剑气、斩龙诀。爹常说，“如儿，这些独门武功，你一定要学会，不然你十八岁……”爹的话总是说到这里便说不下去了，我总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我怎么能明白爹的心呢？   
转眼间，十八岁到了。爹越发苍老了。   
他总是紧紧的攥着娘的银钗，听歌姬们唱娘最爱的歌，不停的叹气。然后轻轻着唤着我，如儿，如儿。我走过去。爹说，你十八岁了，女大当婚，三天以后准备比武招亲吧！我不依，爹就叫人把我反锁在房里。   
三天后，比武招亲。   
比武招亲的第四天，我又看到了他。一天前在城外，我鞭打那两个奴仆时，曾刺破了他的胸口，他怎么……还能来。我想起他对我的所作所为，我一时心急，挑衅他上台来比试比试，他果真就应了，而且几下就打败了我。不只是我的武功，还有心。   
晚间，我换上娘留下的那套紫缎衣裙在后花园赏月。然后他走来，他好像有问不完的问题，我只是笑着问他“我这身衣裳好不好看”，他也只是象征性地笑着点点头，我不知道他此刻心里想些什么，我只知道，今夜的月亮真的好美。   
突然，有人大喊西厢房里有妖怪。逍遥先冲了上去，我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的忧虑和关切，满是灵儿的影子。   
当他拔剑指向那蛇妖，怒叱她交出灵儿时，我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因为，我看到她眼里闪着的泪光和颤抖的单薄身躯。   
之后，我和他一起来到隐龙窟，他的神情好骇人，不分青红皂白地便杀了里面的两个妖怪。我从来没有看过他的那种表情，我突然明白灵儿对他是多么的重要。   
来到白河村，我们发现灵儿虚弱地躺在韩医仙的家里，脸色苍白得让人不能不怜惜。他抚着他的脸颊，眼里掩不住的怜爱。   
我回到家中为灵儿取药，在我的房中，我看到爹粗犷的身影。我突然觉得他已经老了。他的丝丝白发，如银针，刺疼我的心。   
“如儿。”已有些许苍老的声音传来，“爹给你唱一首童谣吧……”   
“滴血的春花开不久，流泪的鸳鸯难相守。   
月下的老人牵红绳，千里的姻缘由天定。”   
听罢，我竟然不由地流下眼泪。   
“爹……请您原谅女儿，我不后悔……”   
“等等……这支银钗是你娘留下的，现在传给你吧……”   
回到村中，我静候他的到来。他回来，只是急急地向我要药材，便奔向灵儿的房中。那一刻，我突然感到莫名的孤独，似乎……不曾存在过。   
再然后，我和他，还有康复后的灵儿一起来到将军冢。打败赤鬼王后，灵儿望着土灵珠，神色凝重……我却没有在意。   
没想到，灵儿竟又被石长老带走了。他失神的一遍又一遍唤着灵儿的名字……我想不到，这竟也是我人生的转折。   

我们一起游南闯北，虽然我知道他只是为了寻找灵儿的下落，但是我仍然很开心。因为和他在一起，不论遇到什么，我都不会孤单。   
我只是清楚地记得，在扬州客栈，夜里望着他倚在桌上疲惫的身影，我走过去为他盖上被子……我真的不清楚，在他的心里，我究竟是什么……   

直到我们来到京城，看到彩依化蝶，以千年修行换表哥十年寿命……那一刻，我真正懂得了爱，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也预示了我的命运……   
他牵着我的手，真诚地望着我，说“我们要吃到老，玩到老”。   
我的生命，哪怕结束在这个十八岁，也足够了。   

可是，在锁妖塔，当我见到人首蛇身的灵儿，听她幽幽地吟那首诗……逍遥的眼中浮现出一幅又一幅的画面。他吻着她，眼里全是灵儿。   
我只是淡淡的一笑……我不是早就应该知道了吗……   
我挽着灵儿的手，看着她歉意的笑容坚定地说“我们三个人要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神塔崩溃的瞬间，我不顾一切的要拉出身在化妖池中的他们……可想不到，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逍遥的眼神，看到灵儿的面容……   
再抬头，巨石的黑暗……   
我只是闭上眼睛，泪水自娘死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流出来。在十八岁的最后一天。   

梦里面，他的笑容若隐若现，我伸出手去，却只能虚无地握一握……   
“李大哥……我想和你一起去看我娘，好么？……”   
“我累了……下次再说吧。”   
我看着他疲惫的面容，看得心如刀割。   

我凄然一笑，轻盈地离去……   
或许真正爱一个人就是这样罢。   

江南月，   
清夜满西楼。   
云落开时冰吐鉴，   
浪花深处玉沉钩。   
圆缺几时休。   

星汉迥，   
风露入新秋。   
丹桂不知摇落恨，   
素娥应信别离愁。   
天上共悠悠。   
——王琪《望江南》   
第四章 君莫悲  

红颜如月有圆缺，  
君名逍遥莫悲切。  
今日种种深心总，  
他夜梦里见芳踪。  

今天的晚霞真的好美，红洒九天，美得让人想掉眼泪。  
光，柔柔的，暖暖的，他的背影被拉得好长好长……  
轻飔绕过发间，沉默无声地蔓延。  
笛，唤雪。残阳斜斜凝伫久，寒风阵阵送君去。  
心底的风呵，肆意地吹着，撩起他的发，卷起地上那些失落的撕落的回忆。  
我笑着，流下眼泪。  

很小的时候，我就没有爹爹了。  
我模模糊糊地记着，那也是个残阳似血的黄昏。爹爹去参战了，我和阿娘到城外去等爹爹回来。  
可是还没出城门，我就看到地上殷红的一大片，湿湿的，从城门的缝隙里不停地流过来……血。  
我抬起头，慌慌地盯着阿娘，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衣襟不放。  
阿娘的眼里闪过一丝忧虑，一闪即逝。但是我看得分明。  
阿娘没有说话，眉宇间依然坚定。她拉着我走出城门。  
突然，我的视线被一只大手捂住了。我的眼睛被按得生疼，我慌了，拼命挣扎着要把那只手扒开。  
我不开心地大吼着，叫阿娘把手拿开。  
我伸出手去，却猛地感到阿娘的手在颤，然后一颗泪珠“叭”地落在我的手上，绽开。  
我忽地一下子感觉好凉，眼泪的声音好清晰……  
我突然好怕。  

“阿娘……你哭了？”  
“阿奴，我们回家了……”  
“那爹爹呢……？”  
“他在属于他的地方，不会回来了……”  

阿娘的声音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沙哑但是很空灵。  
阿娘拉着我走了，她的手垂下来，我的眼前闪过一片殷红……  

爹爹，真的就再没回来过。  

很多年以后，我喜欢一个人站在高高的灵山顶上，有点呆呆地望着天的那一边。我梦想爹爹住在那里。然后我笑着吹起竹笛，任清冽的笛曲回荡在山谷之间，任无拘无束的云雾缭绕在我的周围。像是爹爹在我身边一样，笑着抚着我的脸颊，对我说话……我就好满足，好满足了。  

后来，我又碰到了他，我生命里注定的过客，除了爹爹以外唯一一个让我牵挂的人。  

我好心救他，可他却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我拥在了怀里……靠着他结实而温暖的胸膛，我突然感觉好像爹爹那有力的臂弯。  
我的呼吸几乎停止了，从来没有一个男孩子这样抱过我，一时间我竟然忘了要怎么办。  
我使劲儿地推开他，我的脸颊红得发烫，丝丝地疼。  
我听到他的嘴里不停的唤着一个人的名字……灵儿，灵儿……是个女孩子的名字。  

真的难以相信，我和他，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认识了。  
一切就像是发生在梦里的一样，我的脸仍隐隐泛着羞涩的红……  

尔后，我见到了那个叫灵儿的女孩子，他最爱的人，也是我们白苗的圣灵公主。  
他对她，百般关怀，呵护备至。  
他对我，只是笑着唤一声妹妹。  
只是这样，我就很开心了。  

他的笑，灿烂而又忧伤，像爹爹一样的和蔼。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我真的觉得很充实，很快乐。  

在桃源村，看到贺文哥哥吃下那颗桃子，甘心化为桃树精和阿桃姐姐永远在一起的时候，我抱着寿葫芦，甜甜地看着他，心里想的全是他。而他的眼神却带着些许忧郁，大概是在想灵儿姐姐吧。  
在女娲神殿，他突然消失，我的心也好像突然被掏空了。我好怕，好怕再也见不到他了。我天天到女娲神殿去为他祈祷，从早上一直跪到深夜，求娘娘可以放他回来，眼泪也不听话地一直掉，一直掉……当我再看到他的时候，他冲我笑，我哭着扑到他怀里，心里突然好踏实，好踏实。  
在试炼窟前，我不顾一切的挡在他面前。盖大姐问我为什么总跟他在一起，他是有妻室的人，我们不会有结果的。我倔强地说，我不后悔。一行清泪从眼角划落，落却无声。我们说的是苗语，他永远也不会明白我为什么会哭。  
……  

而现在，灵儿姐姐走了，他也走了。  
红霞满天，仿佛灵儿姐姐永恒的笑涡……  
他真的一句话也没有说，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站在高高的灵山顶上，站在灿烂的霞光之中，望着他长长的背影，吹起竹笛……  
笛曲婉转又低迷，荡人幽思……  
劝君莫悲——这大概是我唯一能做的。  
天空中，突然飘起了雪花儿，轻舞飞扬，落在我的眉上，笛上，心上。  
我笑着，流下眼泪，把我的梦葬在灵山之巅……  

缘，就像这漫天飞舞的白蝴蝶儿  
即使淡泊的只剩回忆  
也不失美丽地  
飞  
去  
来  

一曲新词酒一杯，  
去年天气旧亭台，  
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  
似曾相识燕归来。  
小园香径独徘徊。

dt

——晏殊《浣溪沙》  
第五章 蝶舞春园   

春花哪堪几度霜   
秋月谁与共孤光   
痴心若遇真情意   
翩翩彩蝶化红妆   

（一）蝶舞   
当漫天的花瓣和蝴蝶为我送别的时候，我再次看到了他皱紧的眉头，此时的他已明白所有了。他叫我不要来，但我还是去了，义无反顾地随他去了……   

（二）蝶漩   
黄昏的晚霞如我起舞的衣袂一样的美。   
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起舞了。   
妖界，是一个空洞、残杀、血腥的没有感情的世界，我在妖界已经修炼了一千年了。一千年，是一个漫长的路程。杀，杀，杀。我听到这一千年里垂垂老去的声音，我听到这一千年里轮回不断的声音，我听到这一千年里我的心逐渐冻结的声音……空空的只剩下杀的一千年，我麻木了。   
毒娘子缠魂丝的袭来我毫无准备，如遮住彩霞的黑云，牢牢粘住了我的翅膀。毒娘子冷笑一声，“想不到你也有今天！”我用力地挣脱着，但缠魂丝只是越收越紧。我拼命的喊救命，祈望有其他蝴蝶听到我的呼喊声来救我，但看着化回蜘蛛原形的她一步步逼近，我只能束手就擒，绝望地闭上眼睛，心里恨着这个世界、这个只有杀戮的世界。   
忽然，一只白皙的手划破了缠魂丝网，我看清楚了手的主人，他是一个拥有俊秀的五官的文雅书生，他微微地笑着。但突然他眉头一皱——毒娘子的尖牙已经刺入了他的手指，涌出滴滴鲜血。   
我慌了，千年以来我从来不曾如此慌神过。我飞到尚书府的花园，那里是他的家，我采了许多花带回去，用自己的道行炼制百花仙酿。毒娘子尖牙上有缠魂丝毒，或许百花仙酿可以救他的命。三天后，我在尚书府的花园化成了人形去做他的侍女，照顾病重的他。又是三天，我们成亲了，他成了我的相公。   

（三）蝶痴   
他会唤我“彩依，彩依”，他也会唤我“娘子，娘子”。但我明白，他心里没有我，有的只是那个他在儿时青梅竹马的“月如表妹”，他不会把心中的任何空隙留给我，因为我只是他母命难违的结果。那已经无所谓了。从我决定报恩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他不可能把我放在他的心里；从我决定离开妖界，取名去做那个晚霞时候衣袂翩翩的彩依时，我就认定他是我要找的人。即便，他不会在乎我。即便，我背弃了妖界。   
如我所料，他心里还是想着那个“月如表妹”。即便她心里没有他，他依然守着这颗心，一如我守着那颗只有他的心般执着。   
界里的长辈们说，我会为我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的。因为妖必须无情。   
我笑着摇摇头，既然当初教会了我怎样去笑给别人看，教会了我舞给别人看，我就注定要走进蝴蝶的命，不再回头。   

（四）蝶伤   
终于，我见到了他的“月如表妹”。只是，林姑娘心里真的只有李逍遥一人，再也装不下相公。   
终于，相公的脾气越来越坏。终于，相公打碎了药碗愤怒地指着我说我是妖，是来害他全家的。我知道，这一天终归要来。我摇着头，拼命地摇头，衣袖一挥，用仙术让他睡了过去，然后咬着嘴唇跑开直到双唇发白。我去毒蛛林找毒娘子，可是，她不见我。   
相公不肯喝药，缠魂丝毒就解不了。何况，京城周边的花全部被施了缠魂丝毒，我知道这是毒娘子的手脚，她要让我炼不成百花仙酿来续命，救不成相公。   
或许界里的长辈说得对，背弃妖界的代价是不能回头。   
其实，回头与不回头，路的尽头都是一样的。修行耗尽，孤蝶舞去。   

（五）蝶落   
我疲惫地回去了，相公依然在床上睡着。我抱出相公，把他放在假山石上，用周围花草的精气和我百年的修行为他解毒。紫衣一闪，林姑娘一鞭抽来，我躲闪不及受了伤，却不知何时幻术已被破解，蝴蝶原形毕露。李逍遥和林姑娘攻来，我知道，相公的毒再不解，就活不过三个时辰了。我抱起相公飞向毒蛛林，此时的我已无能为力了。只有毒娘子。   
毒娘子见了我只是冷笑，“你终于肯低头来求我了。要我救这个男人，必须用你的命来换！”我明白，她就算真的吃了我长上千年道行也不会去救相公，但相公不能死！   
我点点头，答应她。   
毒娘子妖媚地笑了几声，化回蜘蛛原形，张开血盆大口向我吞来。忽然一道剑气冲来，毒娘子后退几步。李逍遥宝剑在手，林姑娘长鞭在握，“休想动我嫂子！”   
结局，终归是林姑娘和李逍遥胜了。   
我忽然间好伤心，毒娘子死了，相公的毒没人能解了，我跪在相公身旁，只是痴痴地望着相公越发无色的双唇，眼泪在眼睛里一闪一闪。它不会掉，因为蝴蝶是不会流泪的。蓦地，我站起来，张开双翅化出我的千年内丹。用我的千年道行，可以换得他十年寿命。我托起内丹，缓缓注入他的胸口。看着他双唇逐渐转有血色，我笑了，给了他最后一个笑着的彩依。因为彩依的笑就是为了相公才留下的。   
我恳求林姑娘，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相公，替我保守秘密。便再次化作黄昏的晚霞，翩然而去了。于是，我想起一个月前，他双手托起我，把我放飞。   
我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我飞去一个遥远的地方，独自守着心里的他。   

（六）蝶凋   
一个月后，我听到了锁妖塔倒的消息，看到了当初被抓进锁妖塔的同伴，她们告诉我，林姑娘已经长眠塔底了。于是我飞回京城去看他。我怕他伤心。   
可一切还是晚了。当我飞回尚书府的时候，他竟然去了那个阴冷、潮湿的地方了，已经去了。永远的，不再回来。   
他的十年寿命，只用了三十四天。   
我落到他墓上，撕碎了彩衣。落下了蝴蝶千年的第一滴泪，也是最后一滴——滴泪的蝴蝶，便要去了。   
我抓破晚霞样的双翅，抓破胸膛，任凭殷红的血如泉涌，任凭泪滴打在血水里，荡起圈圈涟漪。   
满天飞扬起夕阳般残红的花瓣，舞动起鲜艳的蝴蝶。于是我再次想起那个黄昏，只觉觥筹交错间，一切恍惚如隔世。   
因为他，我不再是当初的那个我。而他走了，彩依也不在了，昔日的小蝴蝶早已去了。   
蝶宿，命凋。   
彩依只为相公，而在……   

纷纷坠叶飘香砌，   
夜寂静，   
寒声碎。   
真珠帘卷玉楼空，   
天淡银河垂地。   
年年今夜，   
月华如练，   
长是人千里。   

愁肠已断无由醉，   
酒未到，   
先成泪。   
残灯明灭枕头攲，   
谙尽孤眠滋味。   
都来此事，   
眉间心上，   
无计相回避。   
——范仲淹《御街行》   
第六章 桃花幻梦  

紫嫣红云霞光绕，  
青山绿水尘世遥；   
粉铸脂凝柔似水，   
桃林深处伴君娇。  

（一）桃花红  
桃花总是在四月盛开，总是开满那边的山坡，一片的桃花很容易让人沉醉，很容易让人迷离。爹喜欢那片山坡上的桃林，喜欢那每年四月的桃花。所以爹给我取名阿桃。  
不记得几岁起，爹就一遍又一遍地对我说，阿桃，你娘就葬在那边的山坡上，看到了吗？那边桃花最多、最美的山坡？  
爹说，我刚满月的时候，娘就走了。于是在我懂事后，再没能见我娘亲一面。爹很爱娘，说娘喜欢桃花，每年都会到那边的山坡看桃花。爹说，娘就像那桃花般美丽。爹说，他和娘初识就在那边的山坡，人面桃花相映红。  
从此，我便像爹一样，深深地爱上了那片桃花。那一年，我四岁。  

（二）桃花祭  
第一次来到那边梦般的山坡是来祭娘，那一年，我十七。  
四月桃花林中的我托起落满肩头的桃花抛向空中，桃花飘悠悠、飘悠悠地又落下来，霎那间我感到自己是桃花公主。爹用咒卷起地上的桃花，也抛向空中，任由花瓣飘落。  
娘曾经是人，但她为了爹舍弃了自己人的身份，娘吃下那颗化妖桃，开始了她作为桃妖的短短一年——爹说，化妖桃只能给予娘一年的妖的生命，一年过去，娘就会如这飘零的桃花一样烟消云散，飘零世间。一年后，也就是我刚满月的时候，娘的寿限到了。  

（三）桃花缘  
我漫步在这桃林中，感受四月的桃红，温暖的颜色，像娘。一阵轻风拂来，像娘的手在抚摸我。远处似乎有细微的呼唤声，是娘在唤我？  
我奔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喊着“娘，娘！”忽然，我看到一个年轻人靠着树坐着，面色发红，虚弱的呼喊着——那声音正是从这里传来。  
他见有人来了，动动嘴唇，“姑娘……”话没说完，就昏了过去。我抬起他的手腕，脉象不对，面色又发红，看来是中了桃花瘴。  
他是个凡人。但我好心地用灵血咒化去了他体内瘴毒。真气耗损过多，我渐感体力不支，可他脸上红色还未褪尽。我加大力度，终于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醒来时，他端坐在我身旁。见我睁开双眼，他腼腆一笑。小生宋贺文，误入桃林中了毒，多谢姑娘相救之恩。他道。我微微一笑，没什么。嘴上虽这么说，可我四肢酥软，毫无体力。他看着我真诚地说，姑娘你现在身体很虚……姑娘家住何处？小生送您回去。他面色基本正常，只是还有些泛红，和善的模样虽不英俊，但看得出他是一个朴实的男子。我懂医术，我知道自己的身体能坚持到村里。我硬撑着站起来，惨然一笑，道，我自己能回去。刚迈出一步，我脚下一个趔趄，他慌忙扶住我。姑娘，还是我送您回去吧。他又一次请求。我摇摇头，自己一步步地向前走着，他就跟在我的身后。  

（四）桃花情  
走到村口，小莞看到我虚弱的样子忙跑过来，扶住我连声问，阿桃姐姐，阿桃姐姐你怎么了？我有气无力的笑笑，说，小莞，姐姐没事，后面的大哥哥是咱们乡里的客人，告诉村长去，乡里来客人了。小莞听话地去了爹那里，爹很快就赶来了。  
爹说，欢迎你来到桃源乡，年轻人！  

我回去后就躺在了床上，爹说我不听他的话乱用灵血咒，反伤了自己。然后爹拿来寿葫芦和金罡珠两样宝物为我补元气。我问爹宋贺文的情况怎么样了，爹说他没事，桃花瘴毒已经根除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愈来愈关心宋贺文。我曾经目睹过爹对娘那挥之不去的思念，爹眼中永远不会消失的娘的忧愁，那是一种叫做情的东西，那是“今生如有你相伴，不羡鸳鸯不羡仙”的信念。我终于明白娘为什么用她几十年的寿命去换一年的妖，因为爹是妖，娘为了和爹在一起可以抛掉整个世界。这就是娘永不会变的信念。  
我动情了。从贺文腼腆地笑时，从他扶我时，从他真诚地请求送我回家时，我就喜欢上了他。人唯一可以傲视六界的就是人有情，但谁说妖无情，妖无一见钟情？  

（五）桃花别  
依照祖训，外人在乡里不能超过五天，而且离开时要喝下仙水忘掉这里的一切。于是第四天，爹说，阿桃，明早你给宋公子送去仙水，用法阵带他出去吧。  
我知道，这是规矩，我破不了。  
可我不想让贺文忘掉我。  
第五天，我捧着仙水，走到厢房门前，抬起手敲门，可手僵在半空中，又落了下来。我没有勇气去叩响这扇门，它似乎是隔断我和贺文的磐石。  
即便是磐石又能怎样呢？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水过留痕，雁过留声，伤逝去了，留下了疤痕；梦逝去了，留下了思念；记忆逝去了，留下什么？是一辈子的疤痕，一辈子的思念。  
不可以，我不能让贺文忘掉我。  
我倒掉仙水，从井里重新打上水，抬手欲敲门，却发现贺文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门前，愣愣地看着。  
阿桃小姐……贺文……我知道我不可能留在这里了，你，和我一起走吧！  
我轻轻地摇着头。我说，我是桃源乡的人，死也是这里的鬼。一辈子都不能离开的，这是规矩，我破不了，你也没办法。我还有我爹……我猛然抬手将他打昏，我不想让他看到我哭的样子，何况，他也该走了。我伏在昏倒的他耳边，轻轻地说“我等你”。虽然，他听不到了。  
我十指合一召出法阵，在蓝光中，他一点点地消失了……  

（六）桃花难  
他走了。每天我都会坐到村口的大石上，眺望远方，等待他的出现。我尝到了思念的滋味，它是甜甜的、酸酸的、涩涩的。我体会到了爹的感受，念着一个人的愁。  
一个月后，我仍然坐在村口的大石上等他。小莞左手一指桃林，阿桃姐姐，是那个大哥哥！  
我陡然回首，那桃林中的人，正是他。  
阿桃小姐……贺文……回来了。他微微笑着，幸福的笑着。我点点头，心头满是欢喜。日思夜想的人，终于来了！  
他身旁有个道士，左手拿着一个金色的铃铛，面色乌黑，也笑着，只是邪邪的。  
木道人！  
爹说过，桃林外有个法力高强的树妖的洞府，这妖名号木道人，专门搜集奇珍异宝，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此次前来，必是为了寿葫芦和金罡珠！  
我惊呼不好，可木道人那枯枝般的手已经抓牢了我和贺文，劲力不是一般的大。木道人一阵狂笑，震耳欲聋。  
丫头，你爹在哪儿？木道人面目狰狞，黑漆漆的脸令人恶心。我不理他，尽力挣脱，可她的修行远远高于我，我哪里脱得掉！他又一阵狂笑，你不说？你那老头儿会来的！  
果真，他话音刚落，爹就出现了。  
老头儿，交出寿葫芦和金罡珠，我就放了你女儿和女婿。木道人依然邪邪地笑着。爹一脸严肃。你放了他们，我带你去取宝物。爹说道。那道人眼珠一转，放下我和贺文。爹引着他走进桃花林，贺文也快步跟了上去。五月的风把爹的银发吹乱了，吹得随风飘扬，我蓦然觉得爹是那么苍老，那么脆弱得不堪一击。我的心紧紧揪着，我自小就没娘，爹抚养了我十七年，其实他没有这个义务，妖本来就是自生自灭，但爹爱娘、爱我，他不想让我有没爹没娘的苦楚、孤寂。于是他把他三分之一的修行给了我，爹说，他不能让我被欺负。  
爹跟着木道人进了桃林。  

（七）桃花莫  
爹已经进去了一盏茶的时间了。  
忽然听到清脆的铃铛声从身后响起，我转身，一个苗装打扮的少女和一个背剑少年立在我的面前，似乎是一眨眼的工夫，他们就从远处飘到了这里。  
姑娘，这里是…… 背剑少年问我，英俊的脸上疑云团团。  
这里是桃源村，外人是进不来这里的，你们……  
姐姐，我们没有恶意，误闯这里，多多见谅。只是，为什么村民们都躲着我们？我话没说完，苗族少女就叽叽喳喳的问。  
我苦笑。村里发生了一件事，很不寻常。  
村民们渐渐围了起来，英伯训斥道，阿桃！你又轻易相信了外乡人！你忘了宋贺文那臭小子恩将仇报了吗？！ 小莞拉着我的手，也轻轻的摇着。  
各位，那个叫宋什么的做了什么坏事，令你们如此痛恨？背剑少年问道。脸上疑云更重了。  
村民幽幽地道明了事情的原委，说出了我偷倒仙水，只是我很疑惑他们是怎么知道的。那背剑少年听后微微一笑，双眸满是忧伤。猛然，他拉着苗族少女走进了桃林。  
“我这就去救村长。”  

又是一盏茶，爹、贺文和背剑少年还有苗族少女一同出来了，爹微微笑着，银色的长发和胡须飘扬着。  
我扑过去。爹！  
爹依然微微笑着，不怪你，阿桃，怪爹当初讨来了这两样宝物引人觊觎，怪爹没看出来你喜欢贺文……小伙子，你过来。  
贺文走过来，爹拿出颗桃子递给贺文。你知道和我们一起生活的代价，如果你真的爱阿桃，就吃下它。爹说。  
贺文接过桃子，幸福地望了一眼我，幸福的吃下了那颗桃子。而我脸上的表情是扭曲的，我不愿他吃下那颗化妖桃，因为他会变成妖，只有一年的妖的寿命。他最终会像娘一样，化作漫天的桃花，烟消云散。我不愿我像爹一样爱着娘却不能见着娘。我要永远陪着贺文，他永远陪着我，即便是人妖殊途。但我还是没能阻止。  
爹把寿葫芦和金罡珠两样宝物送给了背剑少年和苗族少女，他们走了。他们是去完成他们的使命了——这是后话。  

（八）桃花梦  
当洪水卷来的时候，爹刚刚走了去见娘。我看到了爹最快乐的笑。爹说，他最放不下的我终于有了依靠，他可以安心走了，去见娘了。  
当洪水退走的时候，贺文走了。我没想到贺文只有四个月的妖寿，比娘还少。  
我依然坐在村口的大石上，我看到远处灵山上的那柄天蛇杖和两个熟悉的背影。模糊得一团迷茫，无限凄凉，无限沧桑。  
我爬上灵山，去找他们，但却只看到了背剑少年。他惨淡一笑，双眸再无第一次般活力，青春已被掏空，只剩下苍凉。我凄凄地望着他，带他来到了那边的山坡，给他看桃花瓣飘落。  
我说，这就是贺文的精魂。他痴痴的楞着，好久才说，我们原来都一样……  
他的她走了，我的他走了，此时的我终于读懂了爹的愁，读懂了背剑少年眼底永远挥之不去的愁，读懂了我和贺文的情，或许，我和他命中注定只是相爱，而不能相守。或许，相爱并不一定要相守，只要心在一起就行了……  

林花谢了春红，  
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  
相留醉，  
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李煜《相见欢》  

第七章 拜月欺天   

（一）灭世·拜月   
绿树红花，肥水绕田，鸟语花香，人民和平，处处生机。   
野心，在我体内滋生，绕着南方丽景，浇灌着无尽的欲望。   
破坏！破坏！破坏！   
为了这不灭的欲望，我不断破坏。亲人，有什么？情义，有什么？   
练武！练武！练武！   
为了这无尽的野心，我不断练武。杀人，有什么？欺骗，又有什么？   
终于，我登上了拜月教主的宝座，成了陛下最信任的人。   
终于，我有了非人的法力，征服苗疆指日可待。   
欲望，野心。我马上要成功了！   
哈哈……   
万里江山，千里国土。   
将要服我之下！   

不想，那个女娲后人，竟破坏了我的计划！   
女娲！   
我的梦，破灭在一夜之间。   
女娲，我要让你的心也粉碎！   
我向陛下进言，巫后是妖！他果然乖乖的顺着我的意思囚禁了她。但公主的存在，巫王不忍杀死自己的妻子。   
这个昏君！你以为，我会就此罢手吗！这把皇椅，将为我所有！   
哈哈！女娲路本来就是毁灭。不过，我会让你更快的——直入黄泉！   
那日，巫王随我来到地牢中。   
女娲，你的心会碎了吧？当你深爱的男人亲自把你逼上绝路时，是什么样的滋味呢！   
我要让大水淹没整个苗疆。巫后，水魔兽在等着你呢！放心，我会让这个昏君陪你的！   

洪水退去，天地又恢复了一片祥和。   
可恶的女娲，经抛弃了自己的身体，与水魔兽同归于尽了！   
我的梦……又灭了……   

十年后。女娲后人归来。她用雨水滋润了十年未雨的苗疆。   
我的梦，不能再次破灭！   
我跃入池中，与心爱的水魔兽合为一体。可她竟像她母亲一样，用自己的圣灵之身再次毁灭。   

最后一刻，我明白了。   
命，该如此。   

（二）陨星·巫王   
北斗星永远指着北方。我的心，永远服于苗疆。为了人民安康、快乐。   
孤王在此立誓：宁可自己死，也不愿国家亡。   
孤王战中十战九胜，而在人生的这一仗，我却败了。   
远望北斗，它却被云遮。北斗，难道永远朝北的心也会改变吗？   
面朝北斗，我迷茫了。连北斗也不能给我指出方向吗？   
命中注定，我的一生都要如此吗？   
青儿，你在看我吗？   

那日，青儿抱着我们的女儿灵儿，偎在我怀中。   
她指着北斗：“陛下，您看见了吗？我们的幸福就在北方。”   
“青儿，我带你去寻找我们的幸福。幸福，离我们并不远啊。”   

灵儿六岁那年，拜月教主告诉我，青儿是妖。   
我心中不信，可他当即施了法术。我看去，青儿已是人首蛇身。   
我跌在宝座上。只见拜月命人把青儿关入地牢。   
她的眼神，无助而凄凉。   
晚间，我坐在青儿常坐的地方。北斗，还在亮亮的指着北。   
我们的幸福，真的那么远么？   

大殿里，我坐在宝座上，拜月教主站在旁边，请示我把青儿杀掉。我不说话，却见一个士兵跑来报，说灵儿被人劫走了。   
拜月大惊，而我却庆幸了。   
拜月把我带到地牢。我看到，青儿深情地望着我，眼中的层层涟漪，激起了我心中曾经的一切……   
我转过身，不敢再看青儿。我怕看到她失望而深情的眼神。   
“请教主自便。”   
我听见自己颤抖地说出了这句昧良心的话。   
教主开始狂笑。然后，我听到他的肆意的声音。   
“昏君，你还不明白？她是女娲后人，你却认为她是妖。现在，没了她的保护，你能干什么？！”   
突然，一把利刃刺穿了我的心脏，眩目的血液从我的身体里汩汩而下……   
望着青儿的眼睛，我缓缓地笑了……   
“青儿，我……对不起你……来世，我还要……再娶你……你，快走……”   

再抬头，我看不见北斗，却选对了方向。   
也许，这便是命罢。   

（三）祀花·巫后   
我漫步在星光下，身旁是他温暖的臂膀。   
他手中捧着花，轻轻插在我黑亮的头发上。   

我是女娲的后人，我知道女娲之路就是毁灭。可如果他——巫王能一直在我身边，我也就满足了。   
他爱看北斗，说北斗永远指着北方。永远。   
之后，他便抱紧我，说他永远不会离开我。   
一天天，一年年，就在这恩爱中度过。   

不久，我们的女儿灵儿出生了。   
他抱着灵儿，和我一起看北斗。他笑着说，要带我去寻找幸福。   

灵儿六岁了。   
那日，拜月教主向我冲来，说我是妖。   
巫王疑惑地看着我，我只是深情地看着他。我知道这一天，终会来到。   
拜月轻易地施咒，便把我变回了原形。   
巫王惊起，退到拜月那里，盯着我。我看到他惊愕的瞳孔里满是我的蛇影。   
拜月命人把我抓起来，我没有反抗，而是看着他。   
我看到巫王瘫坐在宝座上，听到他一遍又一遍地唤着：“青儿，青儿……”   

牢中，我望着天上的北斗，那么明亮。   
我的王，你可找对了方向？我的王，你还能带我去寻找幸福吗？   
第二天，我再次看到了他，他看这还是蛇形的我，眼中充满了绝望。   
我的王，北斗指示给你正确的方向了吗？   
他转过身，我听见他颤抖而又清楚的话。   
“请教主自便。”   

拜月狂笑起来。他唤出了水魔兽。   
巫王转过身，他却摆摆手，让我快走。   
“来世再见……”   
我最后一次看到他的笑容。   

牢里的水池通往外面。我摸摸头上他曾为我插上的花，它已枯萎了。   
我举起天蛇杖，向水魔兽冲去。   

陛下，来世，再见……   

雨恨云愁，   
江南依旧称佳丽。   
水村渔市。   
一缕孤烟细。   

天际征鸿，   
遥认行如缀。   
平生事。   
此时凝睇。   
谁会凭阑意。   
——王禹冉《点绛唇》   

第八章 云谷鹤峰  

青山幽谷笛声扬，  
白鹤振羽任翱翔。  
往事前尘随风逝，  
携手云峰隐仙乡。  

（一）青山幽谷  
峰入云间，鹤舞山峦。云飘飘，生源源。  
他和他伫立在崖边。  
鹤在身旁鸣鸣掠过，如天上白云。  

（二）宿归隐仙  
立峰峦，观世间。却也悟了一点。  
可是命？  
宿命。  
红尘烦乱，让人琢磨不透。敢问，这“宿命”有何贵？  
上天之命，不可抗。无贵，宿命甚是祸。  
非也。天意不可违。人之命只一次，年轻人不会把握，只好被宿命左右。  
“天意不可违”，为何有“只好被左右”？  
“天意不可违”，人一生的红颜知己，是上天的宿命，命中注定，冥冥中，便成了红颜，变了知己。这红颜知己，便是天给的宿命。  
那后一句呢？  
有了红颜知己，以后便要自行奋斗。逍遥没有把握住，只能遗憾终生。  
抑或是上天给的宿命不可违，逍遥为了灵儿，不顾身体；二月如为了逍遥和灵儿，死在八卦石下。这天意可违吗？  

(三) 随风尘逝  
白发的他只是望着天上飞过的一只只鹤，半晌不语。  
青衣的他笑笑。灵儿好不容易逃离锁妖塔，但为了苍生牺牲了自己，这不是命吗？  
白发的他笑笑。只信半数。  
青衣不慌不忙，吟出一律：  
“魔非魔，道非道。善恶在人间。  
欲非欲，情非情。姻缘由天定。”  
青衣见白发的他只是低头不语，笑道一声，“师兄”。  
剑圣抬起头，叹一声，“师弟，那道人可是高人啊！”  
酒剑仙猛吞了口酒。那道士便是月下老人的幻身。当月老而看见他们悲惨的情后，特地点化，可他不想看到的，却终究还是发生了。  
剑圣神秘一笑。还悟出了什么？  
酒剑仙自知师兄又在考他，轻声一笑。情是苦的。但飞蛾扑火的人还是不乏。  
剑圣摇摇头。不。你只说了情，而忽视了宿命。  
酒剑仙叹了口气。天意不可违，情乃人之所欲，命乃上天所赐。  
剑圣笑了。师弟只说对了一点。  
人想要违背宿命，可他们造化不深，不像佛家道教中人，可抛可弃，可留可守。  
剑圣又笑道。且算作两点。  
酒剑仙接着道。宿命是残酷的，人越珍惜它，它给人的结果也越痛苦。  
剑圣仰天长笑。师弟果然大有进步。只是能悟出“宿命”这两个字的人太少了……  
酒剑仙道。师兄，有一点我还不明白。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把灵儿关起来罢！  
我告诉过你，灵儿不是妖，你明知。你亦明知有一人会为其去死。  
剑圣脸色陡然凝重。我本想他们彼此放弃，也曾料到会有人牺牲。却不想长眠于此的是月如。有或许，成为没有“命”的人，也是宿命罢！  
那你锁灵儿，也是她的命？  
剑圣点点头。  

（四）风声鹤唳  
云涛滚滚，风声徐徐。  
鹤群又飞过，只能依稀看见两人伫立山峰上的轮廓，模糊而清晰。  
也许，他们又在看世间一个又一个凄美的故事，却始终参不透宿命……  

十里青山远，  
潮平陆带沙。  
数声啼鸟怨年华，  
又是凄凉时候在天涯。  

白露收残月，  
清风散晓霞。  
绿杨堤畔问荷花：  
记得年时沽酒那人家？  
——仲殊《南柯子》  
第九章 情愿  

繁星点点  
跨越银河能否与你相见  
不怕遥远  
只盼此刻飞奔到你身边  
往事如烟  
魂萦梦牵  
增添我心中思念  
纵然追寻万年  
今生的情缘不变  

他走的那天，雪一直下到了深夜。  
我静静地坐在灵山之巅，看日斜日落，月升月明。我轻抚着竹笛，心里念着爹爹，念着他。  
今夜的月亮很圆很圆，但是没有星星。  
我盯着月亮，任它的光凝集在我的瞳仁之中。雪化儿翩飞，一片朦胧。  
没有星的天空，没有圣灵公主的苍白大地，没有他的晚上……只有寂寞萦回。  

爹爹的轮廓隐隐浮现在天际，我清晰地看到他伸出手来抚摸我的脸颊，他笑得那么慈爱、温和。  
爹爹说，阿奴，该长大了。  
我看到爹爹的双眸闪动着期盼的光，化作漫天星辰，点点灿烂。  
我的眼中映着星晖，望着天蛇杖守护下的群山峻岭，连绵如岱；望着大理国的土地，灯火阑珊；望着白苗的人们，安居乐业……  
我突然发现，星光下的大地，被白雪呵护着，永远被圣灵公主守护着，原来是这么美。  
我站起身，望着天边繁星点点，雪花儿灿灿的生光，甜甜地笑了。  
爹爹，你放心，阿奴会长大的！  
为了灵儿姐姐，为了阿娘，为了白苗的子民，阿奴会长大的！  

……  
十七岁那年，在万民的拥护下，我成为了白苗族长。  
唐钰也在那年向我提亲，但是我拒绝了他。  
当唐钰牵着我的手，皱着眉头问我为什么的时候，我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将我的手放下，转身离开了。  
阿奴，我等你。  
第二天，当我在大殿看到唐钰的时候，他只是俯身缓缓地说了一声“族长”。  
对不起……  

夜里，翘首眺望繁星点点的天空，我想着爹爹，还有他。  
爹爹，你看到了吗？阿奴答应过你的，要长大，要好好治理白苗。  
我笑着，默默地念着。我看到星光洒满大地，我知道，爹爹也在笑。  
而他……  
黑夜如镜，照着往事一幕幕，逝如流水。  
轻飔拂面，发丝飘动，竹笛情曲，旧时望君去……  
现在，有月如姐姐陪他，他会过得很好吧……  
今生，我会想他，只是在夜里想他。  
他，永远都只是我懵懂时葬在灵山的一个梦，我只奢望——  
他会记得。  

我的一生，将完全奉献给白苗，我的子民。  
阿奴，阿奴已经长大了……  

蓼岸风多橘柚香。  
江边一望楚天长。  
片帆烟际闪孤光。  

目送征鸿飞杳杳，  
思随流水去茫茫。  
兰红波碧忆潇湘。  
——孙光宪《浣溪沙》  

第十章 蝶恋  

挥泪别痴心  
只怨情长天未怜  
真爱永不悔  
盼君忆我千百世  

转眼间，十二月已近。漫天飞雪如蝶般的翩跹起舞，然后落下。又是一年了。  
我一直想知道，巨石落在身上是什么感觉，血涌出来又是什么声音。  
此前，我只想着他。一抬头，灵魂也去寻他。  
原来，把自己置之度外，也可以不听见血洒。  

好久，没有感到血液在体内流淌了。因为，我的血液，早已在化妖池里流干了，和化妖水在一起，分不清了。  
可现在，为什么身体中，有一种重生的感觉？为什么心上好像有千万只小虫在嘶咬？  
我又听见了人的声音，久违的声音。这声音在唱一首歌谣。好熟悉。  
童谣，是那首童谣！可那声音却缓慢、苍老，掩不住的沧桑。  
我睁开眼，只看到一个老人怀抱古琴，唱着：  
“滴血的春花开不久，流泪的鸳鸯难相守。  
月下的老人牵红绳，千里的姻缘由天定。”  
那老人见我醒了，微笑着放下琴：“月如。”  
“您是……”  
那老人笑笑：“我是圣姑。”  
之后，婆婆告诉了我苗疆的事。婆婆抱来忆如——他们的孩子。  
我低下头：“灵儿妹子，真的就去了？不是说好我们三个人要永远在一起的吗？那，李大哥……”  
婆婆沉默良久，说：“你……去找他吧。”  

没想到，雪竟这么大。纷扬的飞雪，把我的思绪放飞……  
想起了以千年修行换取表哥十年寿命的彩依……这，就是宿命。命中注定，徒留悲伤。  

“滴血的春花开不久，流泪的鸳鸯难相守。  
月下的老人牵红绳，千里的姻缘由天定。  
情深似海的夫妻恩，承诺相伴的侠侣情。  
百转千回的苗疆路，悲欢离合的人生行。”  

我撑着油纸伞，在雪中黯然转身。我看到，他，也在看着我。  
我和怀里的忆如一同笑了。  
“还记得么？……我，一直在等你。”  
他跑过来，紧紧抱住我：“月如……我不会再失信了。”  
他的泪，比我冰凉的身体还要凉。可我却觉得异常温暖。  

也许，这就是我的宿命吧。  

梨花满院飘香雪，  
高楼夜静风筝咽。  
斜月照帘帷，  
忆君和梦稀。  

小窗灯影背，  
燕语惊愁态。  
屏掩断香飞，  
行云山外归。  
——毛熙震《菩萨蛮》  

尾声 再续未了缘  

自古英雄出少年，  
似水红颜惹人怜；  
今生情尽空悲切，   
来世再续未了缘。   

    宿命。  
    我们不知道。  
    可她不允许我们不知道。  
    我们相视一笑。是啊，十年了，原来十年的仙情剑缘陪着走了这么长的路，陪着我们从不知事的孩童走到了如今要步入花季。  
    当初的我们的确不懂，现在的我们或许依然不懂。但懵懵懂懂中，我们清楚了，看明白了心中的那一份透明，她没有颜色，因为只有透明，才配得上1995-2005每个七月十日飘的雨。和每个七月十日心中落的雪。  
    仙剑，永远是一份被我们呵护在心底的干净，永恒的信念。和一个永远都不会被遗忘的故事。  

    镜心说，我们要永远的记得当初飘雨的日子。  
    镜心永远不会忘记当初不知怎么存进度而疯狂开展剧情的日子，枯叶和明月也不会忘记。那时候，我们看不到结局，看不到终点在何水一方。  
    没有网络，一直是自己在摸索。  
    当费劲脑筋摸清了门路走出仙灵岛时，我们看到了彼此的笑容。  
    当到达十里坡山神庙时，回想刚才黑漆漆的十里坡小路和忽然燃起的鬼火，冷汗早已湿了衣裳。  
    当明月给镜心打电话让试试使用风灵珠弄开那些桃林的云雾时，电话两端连接了两颗早已跳到桃林里去的心，然后将近四十分钟的电话一直到达阿桃与宋贺文的故事结束。  
    镜心，枯叶，明月，回想当初的这些细节，还记得当初的感动吗？  

    枯叶说，宿命不可违。  
    明月和镜心点点头。她们不会忘记飘雨的日子里枯叶的感叹，枯叶自己也不会忘记。感动我们的是仙剑，还是宿命？  
    枯叶说不必要分清的。我们相视久久，确实不必要分清的。  
    从灵儿被掳走又见到失忆的逍遥后，灵儿就走进了女娲族代代难逃的凄楚。  
    从月如离开林家堡跟着逍遥踏上寻灵儿的路后，月如就注定一生只有一个未实现的承诺。  
    从阿奴被逍遥认成灵儿拥进怀里后，阿奴就知道自己总会是孤独的守着那碧绿的竹笛。  
    一切都是宿命。也就是仙剑。  
    从逍遥进入仙灵岛的那一刻后，他也就无法改变以后的路，和以后的哀愁。  
    枯叶，明月，镜心，读懂了宿命了吗？读懂了仙剑了吗？  

    明月说，最美丽的感动就是心中的飘雨落雪。  
    镜心和枯叶总会记得的，明月也不会忘记的。那是可以用一生来换取的瞬间，那是可以在十年中丝毫不变的誓言。她给我们的誓言，是最美丽的感动。  
    看到八卦石砸下，我们死死的盯着屏幕，心里忽然没了知觉。  
    看到白色的光球冲向拜月，我们静得只剩下彼此看似平和的呼吸隐藏着不知多大的心中的波澜。  
    看到阿奴伫立在灵山奏着君莫悲，心里空空的叹着痴情怨着痴情。  
    后来，我们看到雪地尽头撑起的伞和飘扬的紫衣，还有襁褓里的小生命，终于舒心地笑了。  
    天，究竟还是给了我们一个期望，一个幸福的承诺。  
    明月，镜心，枯叶，为当初的雨雪流泪，记住仙剑给我们的承诺了吗？  

    雨，一飘就是五年。  
    雪，一落又是五年。  
    雨雪中的日子，一过十年。  
    十年前的情缘，似乎还没有走，似乎还在不远处的轮回尽头，微微的笑着。  
    相信我们，会记得曾经的雨雪，会记得曾经的，现在的，永远的——  
    仙剑奇侠传。  


似花还似非花，  
也无人惜从教坠。  
抛家傍路，思量却是，  
无情有思。  
萦损柔肠，困酣妖眼，  
欲开还闭。  
梦随风万里，  
寻郎去处，  
又还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  
恨西园，落红难缀。  
晓来雨过，遗踪何在？  
一池萍碎。  
春色三分，二分尘土，  
一分流水。  
细看来，不是扬花，  
点点是离人泪。  
——苏轼《水龙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