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李斯的文学、文化成就及其他
【摘要】李斯是秦朝政治舞台上最重要的人物之一，是秦朝惟一在文学史上留下姓名的文人，他又对我国文字的发展有突出贡献，然而在他身上有着明显的儒法学说冲突，性格的缺陷，最终使他走上了悲剧的道路。
【关键词】李斯；文学；规范文字；文化；思想性格
一 导论
李斯，早年从荀卿学帝王之术，学成，审时度势，乃西入秦，为秦相吕不韦舍人，后累官至丞相。其秉承法家之宗旨，杂以儒家之艺，创千秋之制。其身为秦相，但奠定有汉一代四百年之基。他把当时中国广大的疆域、众多的人口，通过一个强有力的政治控制力集中到一起，显示出一种很伟大的力量。李斯作为过渡时代之人物，行改进革新之劳，为将来计，这些工作，病在一时，功在千秋。李斯的首创之功，足以使他成为一代伟人，自斯以后，庶几百世之下，未有闻兴起者。李斯以不世出之杰，而蒙天下之诟，于其事业之宏远而伟大，莫或见及。
梁启超有云：
“秦代开国功臣李斯，为二世所杀，斯死不久，秦国亦亡。汉人对于秦人，因为有取而代之的关系，当然不会说他好。《史记》的《李斯传》，令人读之不生好感。李斯旁的文章很多，一概不登；只登他的《谏逐客书》及《对二世书》，总不免有点史家上下其手的色彩。他的学问很好，曾经作过战国时候第一流学者荀卿的学生；他的功业很大，创定秦代的开国规模；间接又是后代的矩范。汉代开国元勋如萧何、曹参都不过是些刀笔小吏，因缘时会，说不上学问，更说不上建设。汉代制度，十之八九从秦代学来。后代制度，有大部分从汉代学来。所以，李斯是一个大学者，又是头一个统一时代的宰相，凭他的学问和事功，都算得历史上的伟大人物，很值得表彰一下。”
李斯被逮，“乃从狱中上书曰：‘臣为丞相，治民三十余年矣。逮秦地之陜隘。先王之时秦地不过千里，兵数十万。臣尽薄材，谨奉法令，阴行谋臣，资之金玉，使游说诸侯，阴修甲兵，饰政教，官斗士，尊功臣，盛其爵禄，故终以胁韩弱魏，破燕、赵，夷齐、楚，卒兼六国，虏其王，立秦为天子。罪一矣。地非不广，又北逐胡、貉，南定百越，以见秦之强。罪二矣。尊大臣，盛其爵位，以固其亲。罪三矣。立社稷，修宗庙，以明主之贤。罪四矣。更克画，平斗斛度量，文章布之天下，以树秦之名。罪五矣。治驰道，兴游观，以见主之得意。罪六矣。缓刑罚，薄赋敛，以遂主得众之心，万民戴主，死而不忘。罪七矣。若斯之为臣者，罪足以死固久矣。上幸尽其能力，乃得至今，愿陛下察之！’” 李斯假认罪以表功，反言以激上，此书，几乎为李斯辅佐秦政统一天下，创立制度的极好概括，此书为狱中活命之书，量其不敢夸功以自饰，有欺少主之嫌，因此，其居功至伟未尝不令人废书而叹！
对李斯的评论,人们历来习惯于分析其政绩,审视其对历史造成的影响,以此断定他的是非善恶。前人在这些方面的论述已经很完备了，故不再赘述。近20年的文章,对李斯的评论不再教条、刻板。追溯其原因,是人们已开始注重李斯的内心世界,注重他的品格和心理,认为这是影响人物行为的深层因素。从新的视角分析历史人物,发现新的线索,因而提出了新的观点。因此，本文将不再以政治活动为出发点分析人物,而对李斯的思想文化领域、文学成就作一探讨。
二 文学成就
秦代文学的唯一作家是李斯，就现存的秦代作品而言，“秦之文章，李斯一人而已”。 李斯的名作《上书谏逐客》，作于始皇十年，堪称千古以来第一书。此书历来被人传诵，它的命意更为后世张本开宗。李斯构思极其巧妙，我们读了这篇文章，只感觉其为人臣之忠，而不觉其为己。
秦王逐客，而李斯为客卿，亦在逐中。李斯如果开口便直斥逐客之非，那么这样必然会触怒秦王，而于局势无补。这篇文章妙在其绝不为客谋，而通体专为秦谋。它首先历叙秦穆公以来，都以客致富强而成霸业，以见用人唯才，不必限于本土。以史为鉴，其虽未明说逐客之非，然逐客之弊已显。然后列举种种器物玩好，虽不产于秦，而秦用之，以与异国人才相比，揆之以事理，说之以利害，更加强了说服力：
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乘纤离之马，建翠凤之旗，树灵鼍之鼓。此数宝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说之，何也？必秦国之所生然后可，则是夜光之璧不饰朝廷，犀象之器不为玩好，郑、卫之女不充后宫，而骏良駃騠不实外厩，江南金锡不为用，西蜀丹青不为采。所以饰后宫充下陈、娱心意、说耳目者，必出于秦然后可，则是宛珠之簪，傅玑之珥，阿缟之衣，锦绣之饰，不进于前，而随俗雅化，佳冶窈窕赵女，不立于侧也。
在这段论述里，李斯铺陈排比，词彩富丽，为文多用偶句和形象的比喻，以排比、对偶以助文势，有辞赋化的倾向，使全文益发生辉，若去此一节，则韵味全无，了无生趣。
文章最后指出逐客的危害：“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仇，内自虚，而外树怨于诸侯，求国无危，不可得也。”
全文议论驰骋，气势奔放，颇有战国纵横家之风。它广引古事，反复辩说，语意由浅入深，一步紧一步，尽逞游说之能事，旁敲侧击，借人扬己，以小喻大，实效显著。
此书虽为公文，然发抒政见，写得言词激切，感情深厚，力求打动人心，仔细品味李斯行文，其落笔时胸中必有一段无因见逐，不能自平之气。物不得其平则鸣，李斯遂笔走龙蛇，反复转换，而使精神愈出，意思愈明，其情意真挚，而笔法曲折；语意委婉，而段落承接，词调字句，无不各具其妙。
这篇文章的一大特色还在于文中虚字助词的巧妙运用。吴楚材、吴调侯感叹道：“此先秦古书也。中间两三段，一反一复，一起一伏，略加转换数个字，而精神愈出，意思愈明，无限曲折变态，谁谓文章之妙不在虚字助辞乎！” 日本斋籘谦《拙堂文话》卷六称此篇以二“今”字、二“必”字、一“夫”字，斡旋文势，一顺一逆，翻转出来，三段一意，不觉重复，……后柳子厚论钟乳、王錫爵论南人不可为相，盖模仿之，终不能得其奇也。
秦始皇统一中国之后，曾多次巡游各地并刻石表功。现存刻石共有７篇，这些刻石大都出自李斯之手，以四字为句的韵文写成。其中除琅邪台刻石为两句一韵外，其余峄山刻石等６篇皆三句一韵，文辞整饬简洁，读来朗朗上口，是秦文学的独创。其辞“质而能壮，实汉晋碑铭所从出也”。 如《峄山刻石》：
皇帝立国，维初在昔，嗣世称王。讨伐乱逆，威动四极，武义直方。戎臣奉诏，经时不久，灭六暴强。廿有六年，上荐高庙，孝道显明。既献泰成，乃降溥惠，亲巡远方。登于峄山，群臣从者，咸思攸长。追念乱世，分土建邦，以开争理。功战日作，流血于野，自泰古始。世无万数。陁及五帝，莫能禁止。乃今皇帝，一家天下，兵不复起。灾害灭除，黔首康定，利泽长久。群臣诵略，刻此乐石，以著经纪。
此为东巡第一篇刻石文，首述秦王嬴政继承王位，继言以始皇为号，最后歌颂他统一天下的功绩，表达出群臣在抚今追昔中对他产生的敬仰。从总体上看，秦刻石文都写得气魄雄伟，文字典雅，以浑朴为体，然而，各篇铭文又各具特色。《泰山刻石》其词庄严，其体精深硕大；《之罘刻石》、《东观刻石》、《碣石刻石》或颖锐，或收敛，变化多端，而且都写得短小精悍。《琅邪台刻石》则铺张扬厉，囊括并吞之气，震荡于文字中间。《会稽刻石》亦篇幅较长，其中考验事实，称颂秦政，所言尤详。全文清峻为体，前后对比鲜明。刻石文的体制上承西周《雅》、《颂》及秦统一前的《石鼓文》，但又有所变化和创造。李斯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以往颂赞体作品雍容华贵的风格，而贯以法家辞气。
李斯最后的作品还有《上书对二世》、《上书言赵高》及《狱中上书》。此时，大秦帝国已气息奄奄，日薄西山。李斯也以自身难保，这些文章大都文风峭刻而缺乏文采，有法家辞气。值得一提的是《狱中上书》所运用的写作手法，文章采用正话反说的笔法，所谓“反言”，后世多有习其法者。
三 规范汉字
李斯对于我国的文字是有极大功勋的。春秋以后，六国“文字异形”的现象纷纭复杂，到秦统一中国，文字才归于统一。
文字的统一虽不像政治措施那样引人注意，但毫无疑问统一的文字对一个民族的融合、民族文化的形成与发展有极大的促进作用。这一措施记载于《史记•李斯列传》始皇三十四年，并直接归功于李斯，“同文书……周遍天下……斯皆有力焉。”许慎《说文叙》有精当叙述：春秋以后，“诸侯力政，不统于王，恶礼乐之害己，而皆去其典籍，分为七国，田畴异亩，车涂异轨，律令异法，衣冠异制，言语异身，文字异形。秦始皇帝初兼天下，丞相李斯乃奏同之，罢其不与秦文合者，斯作《仓颉篇》，中车府令赵高作《爰历篇》，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学篇》，皆取《史籕》大篆，或颇省改，所谓小篆者也。”“又始造隶书，盖起于官狱多事，苟趋简易，施之于徒隶也。” 李斯统一文字之举可以总结为三个方面：（1）简化和改进复杂的、因年代而写法各异的大篆体，使之成为称作小篆体的文字；（2）把各地区的异体字统一为一个可能至少部分地以秦通行的字形为基础的单一的体系；（3）在全国普及这一体系。这项秦代的改革，使汉字形体开始走向定形，是汉代逐步发展的进一步简化字体的必不可少的基础，结果是楷体字从此一直成为通用文字。如果没有秦的改革，可以想象，几种地区性的不同文字可能会长期存在下去。如果出现这种情况，不能设想中国的政治统一能够长期维持。在造成政治统一和文化统一的一切文化力量中，文字的一致性几乎肯定是最有影响的因素。汉字经过秦代的规范整理后，为后来汉文化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两千多年来，一个不变的事实是：汉字是中国传统文化的载体；中国传统文化的基础是汉字；汉字本身既是个文化体系，同时又是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秦代汉字整理的另一成绩，是以《仓颉篇》为代表的一类“字书”的编纂，这些书都是为配合“书同文字”而编写的童蒙识字课本，也是以秦篆为正体统一异体的范本。李斯《仓颉篇》自秦至汉曾广为流行，汉代扬雄、杜林为之作注。作为一种童蒙识字书，《仓颉篇》以当时通行的四言韵文形式编排零散的汉字，尽量将意义相同、相近、相关的编到一起，有助于习诵和记忆，使字的认识与词的掌握融为一体。字词的分类编排，反映出李斯对汉字形体、读音和意义的理性认识，以及对汉语字词系统内在关系的初步觉察，它的体例对后世字书的编辑有着无可否认的启迪作用。作为文字书的雏形，《仓颉篇》的出现在文字学史上的意义是多方面的，它不仅间接体现了一定时期对汉字认识和研究所达到的水准，而且直接影响后世字书的编辑，产生了一个以《仓颉篇》为原型的字书系统。继李斯《仓颉篇》之后，汉司马相如作《凡将篇》、史游作《急就篇》、李长作《元尚篇》、扬雄作《训纂篇》、班固续增十三章，都受到《仓颉篇》的影响。
书法是在汉字基础上产生的艺术，是中国特有的文化传统之一，从古至今的书法艺术都充分凝聚着汉字与传统文化的美学价值。李斯改籒书为小篆，是汉字改革中的里程碑式的进步。李斯的书法，被唐代书法评论家张怀瓘誉为“小篆入神，大篆入妙”。现仅存的秦刻原石为琅琊刻石，此刻石书法被世人认为李斯小篆之杰作。笔画接近石鼓文，用笔既浑融又秀丽，结体的曲折部分很圆活，被认为是无上神品。
四 思想性格
李斯的思想性格比较复杂，在他身上体现出儒法学说的冲突。李斯的老师是荀子，荀子是先秦思想的集大成者。他继承了孔子的礼乐学说，同时又加强了法治的思想，把尚贤使能与赏功罚过联系起来。他提出重义不轻利、尚王道亦兼霸道的思想。这些对李斯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在儒法学说的冲突下，李斯的行为就出现了前后的矛盾：虽有功成身退之念，却吝惜实利不肯退出权力场；为保全自我进督责之书，但又恐苛政民反极谏二世。这种思想的纠葛，反映了李斯既想持儒之礼义，又不忘法之刑利的心理。这种两难境地最终使李斯在遗憾和哀惋中殒命。
李斯年少时为郡小吏，见“吏舍厕中鼠，食不洁，近人犬，数惊恐之”；而观“食中鼠，食积粟，大庑之下，不见人犬之忧”。於是他叹息说：“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这是李斯第一次显露他那种不甘贫贱，一心向上爬的思想。当他辞别荀卿，将入秦时所说的“得时无怠”，正与后来李斯对秦王所说的“胥人者，去其几也。成大功者，在因瑕衅而遂忍之”意思相同。抓住一切可以利用时机，毫不迟疑地当机立断，这是他劝导秦王处理一切政治军事外交事宜的总方针，也是他自己为人处世，安身立命总原则。所谓“诟莫大於卑贱，而悲莫甚於困穷”；所谓“处卑贱之位而计不为者，此禽鹿视肉，人面而能强行者耳”云云，与他初出道时的观鼠相呼应，这是李斯对於人生意义，对於荣辱问题的总看法，是他日后一切活动，一切作为的出发点和总归宿，是使他积极奋进，乘时建功立业的动力，也是使他日后陷入罪恶渊薮的基因。
清朝的林伯桐对李斯这种矛盾的性格有极好的概述，“李斯外似刚愎而内实游移，其于李由告归咸阳而置酒，既曰‘物极则衰,吾未知所税驾’，似乎知退者矣；及李由为三川守，群盗西略地，则李斯恐惧，重爵禄，不知所出。其於赵高谋废立，既曰：‘忠臣不避死而庶几。’似乎以身殉国者矣；及赵高以祸福动之，则又曰：‘既已不能死，安托命哉!’其于二世无道，既数欲请间谏，似乎能犯颜矣；及二世责问，则又劝之督责，欲以求容。其胸中惶惑愗乱，进退无据，安得不见制于赵高哉!当其辞于荀卿，曰‘诟莫大于卑贱，而悲莫甚于困穷’，自言其所见也。只此二语，便足断送一生。”
李斯一生以喜富贵，悲贫贱为主。当其未得之，患不得之；及其既得之，又患失之。苟患得之，无所不至，此其性格之极大弱点，遂使赵高乘其隙，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致使国家丧乱，其身受酷刑而死，不亦宜乎！
五 总 结
李斯作为过渡时代的过渡人物，他的人生是独特的，他的功绩是不可磨灭的，而他优柔寡断，惟功名富贵马首是瞻，患得患失的弱点，又是当今的知识分子应该引以为戒的，“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常保此三镜，以防己过”。
【附注】 |
发表于 2007-5-11 21:29
发表于 2007-5-11 22:56
楼主
这是我读书是写的一篇论文，多谢大家捧场，欢迎大家批评指正！
强是强,但是有点偏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