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金庸人物5

独孤剑圣

评论人：nonono11 评论日期：2004-12-23 11:20

包不同：亦庄亦谐 非也非也

　　现在我想说说金庸小说里的丑角。丑角的插科打诨，使小说产生很强的阅读快感。但他们也常说出一些意旨深远的哲言，也常折射出世态人心，甚至达到荒谬的高度。
　　最典型的是桃谷六仙，不通世务，自以为是，加上不戒和尚，这七个活宝，言谈举动无不可笑。说他们天真烂漫，他们有时会将人撕成四片，说他们穷凶极恶，却又毫无心机，被人讽刺了也不知道，不戒还是一个十分痴情的和尚。
　　老顽童周伯通是这些丑角中的正面典型，他顽皮无闹，连在大理皇宫中与瑛姑弄得那么不像话，也不知道对错，身负保护洪七公重任，却与灵智和尚打赌坐禅，也不知道轻重缓急。他有时聪明绝顶，如得道高僧，有时傻傻呆呆，像个弱智儿童，可能金庸并未把握好。他胸无城府，心无挂碍，所以创出了左右互搏之术。他的归宿是终成正果，在田园诗中与瑛姑厮守到老。
　　包不同与南海鳄神，是《天龙八部》中的两个不同类型的丑角。两个人的出场都惊心动魄，以其惊人的武技先声夺人，结局也是一样，分别被一生追随的人物杀死，都死不瞑目。
　　南海鳄神名列四大恶人之三，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奋斗目标是成为老二，平生最大的尴尬是误拜小白脸段誉为师。他有古猛将的勇力与气概，但做人的标准糊涂得很，这种人可能向善，也可能为恶，很危险也很可爱，因为紧跟延庆太子，才致成为“凶神恶煞”。他混迹在恶人群中，感觉不错，吃亏不少。他的忠心耿耿、言出如山，都是美德，却都用错了地方。这个鳄神看上去是性格十分鲜明的人，但这个鲜明不是栩栩如生，而是太过简单，没有质感。四大恶人的排名，不但因为武功高低，亦且是从遭际惨烈程度排下的。这是题外话。
“非也非也”包不同是慕容家四大家将之一，也是排名第三，最拿手的是唱对台戏，有点儿现代自由知识分子的精神。与别的丑角不同的是，他并不是那种天真无知单纯可爱一类人，而? 是生性恢谐，爱走偏锋。他说话缠夹不清，但往往也能言之成理，少林寺大战，对丐帮一番话，颇有古说客之风，看似笨拙，实则巧妙。其为人也，豁达大度，潇洒自如。在杏子林中一败，浑不在意，高歌而去；被丁春秋所擒，人人委顿，他却对星宿一派大加讽刺，无所畏惧。这四大家将，是金庸小说中最具古食客风度的人，包不同以谏而死，另三人就负尸离开，“合则留，不合则去”。
　　问题是古食客有名言云：良禽择木而栖。他们选择的树木委实差劲得很，因为总是做着永远不能成功的春梦。为他们打算，早就应该抽身引退。他们为什么直到最后才这样做？是认清了慕容复的为人？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也不见得。慕容家族有多少实力，书里也看不出来，但最后慕容复发疯，只有小阿碧如此相陪，已经可想而知。那么，这四处奔走，谋求复国也只好存疑，而四大家将的处境和作为，实在十分荒唐。包不同之死，也就死得莫名其妙。也许，金庸要讲的是一个西西弗神话故事？
　　在历史上，丑角的名声不错，如优孟、东方朔等，也许金庸是想继承这一传统，也许只是搞笑。


双儿：做小伏低 一身奴性

　　人们对《鹿鼎记》中的双儿交口称赞，无数次评双儿为最适合当妻子的人。真是说对了，双儿似乎天生是个“妻子”，最为“可人”――最对别人的胃口，却没有自己的味觉。
　　自从庄家三少奶奶将她像礼物一般送给韦小宝以后，她就用“狗不嫌家贫”的忠诚相随，韦小宝是清廷太监、官员也好，是天地会青木堂香主也好，是无赖泼皮也好，她并不怎么放在心上，韦小宝要做的任何事，不管是胡闹还是正事，是胡作非为还是胡缠蛮搅，在她看来都是理所当然的，韦小宝为恶，她就助恶，韦小宝为善，她就助善，像一个机器人一样接受指令。
　　她一身奴性，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独立的人。对韦小宝的温柔体贴自不必说，甚至有无比的耐心，连七零八碎的藏宝图也能拼起来；她救韦小宝于赌场，就像韦小宝在九难手下救康熙一样奋不顾身，一样不是舍己救人，而是舍身救主；她担忧的只是怕韦小宝不要她了，连韦小宝也能明白吴三奇与她结义的深心，她却并不能真正明白；她向韦小宝提出的惟一要求是抓住吴之荣，这同样只是为了替旧主报仇。
　　鲁迅说过一句话，意思是在女人的天性里，有小女儿性，有母性，却没有妻性。妻性是男人社会给压迫出来的，不在女权主义者理想中，而是在七出之严酷戒律下，所以，双儿是数千年历史育出来的一个怪胎，正好陷入男人的彀中。
　　《大戴·礼记》中“七出”的第四条是妒，而一众称赞双儿者，最要紧的一条是韦小宝老婆越来越多，她却越来越欢喜，惯于做小伏低，并无半点妒嫉，因而讨得书中所有人和无数男性读者的欢心。可是一个妻子不吃醋，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没有灵魂，二是不爱丈夫。双儿不是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她一开始就将自己视为别人的附属，爱情对她来说过于奢侈，她满足于这样稳稳地做奴才，这就是她的幸福生活。
　　《鹿鼎记》中有一个韦夫人叫曾柔，着墨不多，性格模糊，写得并不成功，可是在扬州洪安通提出换人质而韦小宝拒绝时，她一怒之下拂袖欲去，使韦小宝立即改变主意。就这么一笔，她十分有限的人性光辉，就将双儿映照得黯然失色。


张三丰：人有完人 犹如泰斗

　　金庸小说中，高手如云，但往往是继承前人，或者将几派武功集于一身，还有的武功来源不明。能开创一派武功的不多，黄裳和独孤求败，是传说中人，真正开宗立派成为武学大师的，只有张三丰一人而已。
　　张三丰少年时在少林寺混，虽有觉远和尚的教导，以他当时的地位，混到须发皆白，不过一个普通老僧。从某种程度说，是冒昧来访的何足道无意中成全了他。觉远死后，郭襄怜他孤苦，要他去投奔郭靖，可是路上一对夫妻的三言两语，唤醒他胸中傲气。他遂以觉远所传残缺的九阳神功和一点儿技击根基，创立了武当派。
　　他几乎是一个完人。在武林中，张三丰的地位是“名门正派”中的泰山北斗，在武学上的悟性和成就无人可比，他性格随和，人入老境，见识过人而依然至情至性，高兴就高兴，伤心就伤心，从不遮遮掩掩，非常本色。对失踪的徒弟的怀念和喜爱，对“正邪两派”之分的理解，对人生乃至流芳百世的事业，也抱着一种豁达的态度，所有这些，都是高人一等的。在处理宋青书时，波的一掌，非常果断，绝无半点拖泥带水，展示的是他作为一派宗师的领导才能。所以他的七大弟子都对他敬若神明。
　　一个完人总让人心怀疑惧，他的形象一如巨大的偶像，压迫着每个人，他的光芒犹似利剑，会划破所有面具，明察秋毫之末，揭露每个最微小的缺点。若非张无忌在光明顶听到明教教众歌唱，这支四分五裂的队伍，就会重创在这把利剑下，并被六大门派消灭。
　　张三丰送来写着“佳儿佳妇”的条幅，给张无忌周芷若贺喜，婚礼被赵敏搅了后，这条幅不知去了哪里。劳动张三丰准备贺礼的那场婚姻，最后却不了了之，这条幅可以说是最宝贵的无用之物，歪合庄子“无用之用”的意思。
　　在《倚天屠龙记》中，张三丰的作用几乎就是这样一幅条幅。他本人地位武功智慧人品，样样都冠绝天下，偏偏每到关键时刻就全无用处，既不救张翠山夫妇，又照应不了张无忌，也抵挡不住赵敏进攻，六大门派差点在万安寺全军覆灭，他也无从措手，就连他自己的性命，也要明教来救。只在真武观中，坐享正邪一统太上盟主的荣耀。
　　他是武林泰斗，武当七侠乃至所有武林中人，都在这座泰山的阴影下难以出头，却无法得到他的任何帮助，就像无法用北斗星照明。


评论人：nonono11 评论日期：2004-12-23 11:20

阿朱阿紫：孪生姊妹 善恶双姝

　　阿朱和阿紫是《天龙八部》中的一对孪生姊妹，从小被生身父母遗弃，她们都深爱萧峰，都为铭心刻骨的爱情而死。阿朱死得让人肝肠寸断，阿紫死了，让人松了一口气。
　　阿朱一出场就以她的娇妖调皮和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博得读者的好感，她不像王语嫣，是人间绝色，她的美好在于锦心绣口、温柔体贴、善良聪慧。她虽然是慕容家的婢女，萧峰不屑与慕容复齐名，却不敢对阿朱失礼，金庸的意思可能是，慕容世家根本配不上阿朱，而慕容家却以奴婢待之，显然颠倒了。
　　萧峰误杀阿朱，是全书最让人心痛的地方。阿朱为从未相认的父亲段正淳而死，而萧峰终于悟出她其实是为萧峰而死的，因为段氏的六脉神剑无人能敌。当然，令人扼腕叹息的是，萧峰是因为陷身阴谋，才去与段正淳火并的，而阴谋的制造者恰恰是他的亲生父亲。如果阿朱未死，萧峰最后也就不会自杀。
　　阿紫出身藏污纳垢的星宿派丁春秋门下，虽然也聪明过人、美貌如花，但心如蛇蝎，行事乖戾，手段毒辣，从来不计后果，残害他人成了她的至乐。她折磨游坦之的过程，让人毛发直竖。
　　可是她对萧峰却是一片真情，甚至想射伤他以便服侍他一辈子；不幸的是萧峰永远只能是她的姐夫，对她悉心呵护，只是因为对阿朱的深情。游坦之同样对她一片真情，但她不能接受，更不会将心比心，反对他倍加憎厌。她最后为萧峰殉情，也令人动容。在她身上，我们看到的是一种可怕的爱情。
　　她们与萧峰的关系更像一个寓言。这对可怜的双胞胎姊妹其实是一个人，分别代表了人性的善恶两面，让人想起斯蒂文生的小说《化身博士》。大英雄萧峰在书中始终在与恶搏斗，追求一种终极的善，可他不明白，善恶互相依存，不能单独存在，因此阿朱像美人鱼一样幻灭了，恶以善的名义，即阿紫以阿朱的名义成了他的紧箍咒，最后一起坠崖。
　　善与恶这对联体婴儿，在书中分拆开来，变成我们看到的阿朱和阿紫的故事。她们的宿命是：善良的女性牺牲自己，邪恶的女性毁灭自己。人生在这样的燃烧中消耗尽，思之不禁茫然若失。

灭绝师太：嗜血魔王 灭绝人性

　　《倚天屠龙记》中，有两个嗜血的人，分属“魔教”和名门正派，一个是青翼蝠王韦一笑，他吸别人的血是为了治自己的病；另一个是峨嵋掌门灭绝师太。
　　这位师太身材高大，“约莫四十四五岁年纪，容貌算得甚美，但两条眉毛斜斜下垂，一副面相变得极是诡异，几乎有点儿戏台上的吊死鬼味道”， 虽是尼姑，绝无半点慈悲心肠，一身都是杀气，在蝴蝶谷击走金花婆婆，声势夺人；在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一役，她如砍瓜切菜狂斩滥剁，真正是杀人不眨眼。连张无忌这个小小孩童上前干预，身受重伤，她也丝毫不肯手下容情。
　　她嫉恶如仇，性情极为乖张怪戾，用计更是深沉阴毒。大师兄孤鸿子一招之失，被明教光明右使杨逍气死，遂对明教中人无不切齿痛恨衔之次骨。偏偏弟子纪晓芙对杨逍失身于前倾心于后，她便要纪晓芙以美人计去杀死杨逍，全然不顾及弟子的感受。
　　这个毒计还是牛刀小试，又因为纪晓芙宁死不肯伤害杨逍而未能实行，她一掌将弟子击毙了事。更毒辣的计策用在周芷若的身上，牺牲她的一生幸福和平安，用来对付跟周芷若青梅竹马、后来当了明教教主的张无忌，为夺取那把峨嵋派遗失的、据说可以用来称霸武林的屠龙宝刀，要她去嫁给张无忌，却发毒誓不得爱上张无忌，将一个温厚多情的少女调教成一个魔头，灭绝人性，莫此为甚。
　　一将功成万骨枯。在灭绝师太眼里，任何人的生命都是没有意义的，都不过是她用来实现理想的工具，累累白骨是登向她所谓的正义的阶梯。她是一个“崇高的魔鬼”，自以为正义在手，并且自以为只要正义在手就可以为所欲为。其实这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的手段而已。当明教重新整合，成为反抗元朝暴虐统治的主力时，她的正义感就无所凭依，隐藏在正义之下的私仇突现出来，这时，她的丑恶面目也就暴露无遗了。
　　在《倚天屠龙记》中，她出现的次数不多，每次出现都惊心动魄，惨烈无比，让人懔然生畏。她最后不肯接受张无忌的援救，赌气自杀，同样是怀着嗜血者凄厉的心态，希望别人将她看得悲壮，这成了她生命最后的一点意义，但一样是自欺欺人。


殷离：梦又如何 醒又如何

　　美丽的姑娘宁愿死掉，也不愿自毁容颜，可是殷离不一样，她练一种叫“千蛛万毒手”的武功，练成了丑八怪。这是她叛逆性格的极端一面。
　　她是白眉鹰王的孙女，她母亲遇上殷野王，散功恢复容颜相嫁，不料日后却遭诸般欺侮，殷离遂害死殷野王的小老婆，又连累自己的母亲丧命，只好逃走，托庇在紫衫龙王门下。这些事书中约略提过，但也能看出殷离的性情和心计，小小年纪，下手如此狠辣。
　　光明顶一役，殷天正独力苦斗时的气概非凡，刚猛无俦。书中殷野王着墨不多，但想必也有乃父之风。殷离重遇殷野王时，开口责问道：“妈好好的嫁了你，你为甚么要另娶二娘？”也许这正表现了她的恋父情结，也就是说，她心仪的男人，应该是威猛刚烈、豪气干云的。
　　与她相处的张无忌，对她来说是三个人：一个是倔强叛逆的小无忌，一个是善良多情的曾阿牛，一个是明教教主张无忌。她心中爱的，只是那个蝴蝶谷中的顽童。
　　她在蝴蝶谷遇上张无忌，欲带他去灵蛇岛，却被张无忌在手上咬了一口，不料从此念念不忘，历尽千辛万苦到西域寻找。此时张无忌练成九阳神功，重回世间，再也没有小时候的志气、傲气、爽气，倒分外的婆婆妈妈起来。幼年的张无忌，父母双亡，身缠恶疾，心中有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肃杀，与殷离的凄苦心境相似。因此殷离沉迷昔年，不喜欢长大后柔顺的张无忌是有道理的。
　　“曾阿牛”心地善良，对殷离也很诚心，要娶她为妻，一辈子对她好，两人在危急关头互相照应，情谊颇深。可这个曾阿牛缺乏男子汉气概，虽在勇救明教徒和光明顶大会中大显身手，但更多的是倔气而不是阳刚之气，与殷天正的凛凛神威不可同日而语。
　　然而情感不是不可变化的，爱情也不是预先设定的。殷离独来独往，亲厚的男子只有张无忌而已。可是梦醒之后，她无路可走，只好独自怆然离开，去寻找童年时代的梦幻，并不是因为她真的性情异于常人，而只是一个体? 面的借口，离开与赵敏拍拖的张无忌。她是个明白人，也是个知趣的人，还是一个停留在内心的人，这样的人，自己受苦，也难与人相处。


评论人：nonono11 评论日期：2004-12-23 11:21

梅超风：鬼气森森 阴风飒飒

　　梅超风是一个凄厉的女子，在我们的印象中丑怪无比。
　　其实她少女时明艳照人，才与师兄陈玄风私奔。逃走时顺手偷去师父黄药师的《九阴真经》，因为练习不得其法，竟用活人试“九阴白骨爪”，被并称为“黑风双煞”她也得到了“铁尸”的绰号。因滥杀无辜，被师弟陆乘风率数十名江湖好汉追杀，身受重伤，亡命塞外，又遭江南六怪伏击，丈夫被郭靖所杀，她也双目失明，十年后练成武功，隐身在金国完颜洪烈的赵王府中，最后黄药师有意原谅她时，却死在了欧阳锋手里。
　　武林宗师的入室弟子，落到这种地步，是因为害怕，怕她与师兄的私情被性情怪僻的师父发现，会遭到惨祸。不过黄药师是不是邪到这样不近人情，没有得到检验，而他迁怒其他徒弟，挑断他们大腿筋脉，逐出桃花岛，确实凶恶。这些事可以作为教育家的案例。
　　梅超风这个人物阴风飒飒，所到之处都会有一种寒气砭人肌骨，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她的身世，大多是忙里偷闲，在赵王府一个阴森森的地洞里，用内心独白的形式叙述出来的。在这里金庸用了另一套笔法，叙事夹杂着抒情，想写出一个人的深度和厚度，看上去凄楚苦涩，可是既不能细腻又不能粗鲁，行文笨拙尴尬，像老妪穿薄纱裙，效果很不理想。
　　在《神雕侠侣》中，女魔头李莫愁的身世，写得简约从容，也更自然稳妥，缺憾是单薄了许多。这两个人物形象，算是各有长短。与另外两个武功地位相似、身世也同样凄惨的女性瑛姑和叶二娘相比，梅超风的形象塑造得可以说是失败的，她最后的命运转折，没有挖掘出人性的深度，而是走向一种现成的理念。本来这个人物应该是更容易写好的。
　　她练的“九阴白骨爪”之所以邪恶，书中解释说：《九阴真经》“下卷文中说道‘五指发劲，无坚不破，摧敌首脑，如穿腐土’。她不知经中所云‘摧敌首脑’是攻敌要害之意，还道是以五指去插入敌人的头盖，又以为练功时也须如此。”多才多艺的黄药师教出来的徒弟，把这样关键的话（不但练功关键，而且在书中也是一大关键）如此误解，却是怎么也解释不通的。
　　梅超风出现，总会伴随一阵长啸，看上去渲染了一种气氛，其实十分古怪并且毫无必要。李莫愁改成了唱歌，也有点怪异。在金庸以后的小说中几乎不再出现这样的情形，这是一个有意义的转变，金庸逐渐形成了自己的江湖世界，将神奇的武侠引向写实，自然不必再靠这种“鬼气”来渲染。
　　听说现在又在拍摄《射雕英雄传》的电视剧，其实如果将梅超风的一生单独抽出来拍成电影，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林平之：身遭惨祸 再受笔伐

　　复仇者林平之的形象与古龙小说中的傅红雪大不相同，他遭受灭门惨祸，又中别人算计，连学的武功也是自残肢体的，差可自慰的是得到岳灵珊的青睐，可这是夺《笑傲江湖》主角令狐冲的恋人，而他又无法与她厮守。
　　夺走恋人一事不足深怪，除了陆大有，似乎别人也没说林平之的什么不是，虽然这里有岳不群的深刻用心在，但他们看上去是自由恋爱的。可自从练了“葵花宝典”中的功夫，他整个人都变得阴森森的。因为练习这门功夫的前提是要挥刀自宫，这是极端反人性的。自宫之后人的性格变异，如东方不败这样一代豪杰也在所不免，但东方不败最终还不失高手风范，林远图甚至一生都没做让人侧目的事儿。
　　小说中练过这门功夫的人，都是枭雄之才，身世最惨的是林平之。其实考察林平之的一生，他也不见得做过多少坏事。他最后杀了岳灵姗固然残忍，报复青城派也十分狠毒，可是从他的立场来看，这是为求得公平。青城派害得他家破人亡，那也不用说了，岳不群处心积虑谋取他家传秘籍，用心之深他是深有体会的。
　　问题是他这个人虽然从一个富家子到江湖中人，心计越来越深沉，却始终无法摆脱别人的掌握。
?  　　居家无事，祸从天降，因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混入一群瞎子中间，凭他那些怪招，出手再快也逃不脱左冷禅的掌握；最后被关在西湖底下，实在是生不如死。
　　在华山派，看上去他得到了良师，实际上岳不群就是要他在身边，以免他暗中捣鬼。林平之自宫，岳灵姗替他掩饰，其实是金庸虚晃一枪或者是放了空枪――岳不群为什么要问岳灵珊，实在奇怪得很，因为岳不群应该早就知道林平之在练这门功夫。理由如下：一是岳不群将秘籍投向窗外，凭岳不群的功夫，林平之天天夜里躲在窗外，怎会不知？二是岳不群常向女儿打听林平之待她好不好，他打听个什么劲？无非是想知道林平之青春少年，有没有血性自宫习武，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宫的；三是封禅台上林平之去寻仇，岳灵姗奉父命去劝他放余沧海一马，如果林平之没有学会葵花宝典中武功，凭什么放余沧海一马？只有被余放一马的份。
　　林平之被命运的播弄，其实是被江湖中人的野心所播弄。脸皮最厚的青城派余沧海最先动手灭门，深藏不露的岳不群最终得手，在他失明落荒之际，左冷禅还是要利用他谋取“葵花宝典”。他的变态心理，是因为“葵花宝典”的反人性引起的，人性的极度压抑是环境压迫的隐喻。他离开福威镖局时只能选择自杀，或者继续被暗算谋夺。他无法逃亡，天下之大，没有他藏身之处；他也无法顺从，因为当时他根本不知道“葵花宝典”为何物。
　　如此遭际，就是没有宝典，林平之也非变态疯狂不可。正如游坦之，惨祸和对阿紫的爱情使他兽性如狂。这两个人物如此惨痛的遭际，却引不起人们的同情，实在令人浩叹。但金庸也应对此负责，因为他深挖并强调了他们怪异阴暗的一面，写出了他们的仇与愤，却没有用恕道去挖掘其内心，去表现他们的悲与凄。对他们的原谅，需要博大的仁爱。


评论人：nonono11 评论日期：2004-12-23 11:23

郭靖：不为暴君 便成懦夫

　　郭靖可是名门之后，祖上是梁山英雄，但他本人却不过是一个傻小子。他的恶运来得有些冤枉，一是被丘处机连累，二是被邻居连累，所以成了遗腹子。他的好运也来得有些莫名其妙，江湖中人打个赌，就注定了他的一生；初出道，居然会遇上傻姑娘黄蓉，成就一门姻缘。蓉儿做了无数聪明事，这件事做得委实不可理喻，一下子就靠在了郭靖怀里。
　　一般情形下论人，忠厚老实、善良朴实的是老农民或老工人，这种秉性其实是农耕社会的产物。郭靖这个人，自从练成《九阴真经》上的武功后，看似一代大侠，其实还是脱不了农耕社会的本色。
　　年轻时，郭靖是一个憨厚的小伙子，说话一句是一句，极其质朴。即使成了金刀驸马，也是实心眼儿，尽管小说中写了许多他因傻得福的故事，但如果他真的在官场上混，恐怕是吃不开的。他甚至没有他父亲的逼人英气，但与一手抚养他长大的母亲却极其相似。有人说他母亲被成吉思汗害死，竟不思报仇，是不孝之子，这是不明白他的为人。他像千百年来受尽欺凌的农民一样，有人逼上门来时，尽量退避三舍，做缩头乌龟，万不得已自卫一下，心里还有许多歉疚，这一点，他在江湖上行走也时有表现，直到做了大侠，名满天下，送杨过去全真教时，才弄了点派头出来。他还有许多旧时代的传统美德，在蒙古长大，就忠于蒙古，忠比孝要紧；因为是汉族人，蒙古南征，也要出来抵抗，民族主义比忠君要紧；成吉思汗要屠城，这可是人命关天，所以更要紧。这些在他都是天性。
　　但对女人却不这样。我觉得黄蓉嫁给他实在是瞎了眼睛，因为女人在他心中，不是需要爱的，而是“衣服”，甚至敝履。黄蓉对他用情至深，他也可以浑浑噩噩，可以一再伤害她；华筝一心在他身上，他可以在温山软水的江南将之忘记，比华筝的深情更重要的是诺言，他曾答应过要娶华筝，所以他准备娶她，这意味着他同时伤害华筝和黄蓉，但他并不放在心上，别说在黄蓉的血泪面前，即使在黄药师的落英神掌之下，他也全不在乎。
　　他的师父们死于桃花岛，那时他表现出来的决绝，对黄蓉来说无异于斧刃加颈，黄蓉百喙莫置，只好自己坚强起来，“蓉儿，蓉儿，你可千万别寻死啊！”郭靖在干什么？他还是在表现他的“忠”，这是对忠君思想的延伸。即使是黄药师杀的人，他该找黄药师去报仇――他也果然这样干了，不似忘记杀母之仇般窝囊――可是他也用不着将黄蓉逼死。
　　所以说他“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的高风亮节，并非真的那么超然众人，不过是他的忠君爱国思想比别的人更本质而已。
　　这不是郭靖的局限，而是金庸的局限，他在创作这部小说时，远未达到后来的思想境界。我这样说的理由是，欧阳锋杀了一个塾师，将他的人头给黄药师，黄药师说“忠孝乃人之大节”，对塾师拜了两拜。他这一举动不是针对生命的，而是针对塾师宣扬的忠孝观，黄药师的言行，与他自我标榜的“非汤武薄周公”相差过远，能高明到哪里去？倒是被欧阳锋一语中的：“黄老邪，我看也不过如此。”
　　郭靖的中年是在襄阳度过的。这时他俨然是一名边关守将，令行禁止，威风凛凛，连每天共枕的黄蓉看见他身披戎装的背影还不免心动。但除了他武艺高强之外，攻守之计，想必全然出自黄蓉，至少是黄蓉借传授岳飞的兵法教给他的。
　　另一方面，在他的私生活上又是怎样的呢？不说管教女儿失败，单在对待杨过上，就可以看出他的为人。当杨过污衣相见时，他是一腔热忱；但一旦他得知杨过在全真教破门而出，与师父小龙女恋爱，他立即摆出一副卫道士面孔，义愤填膺。
　　当年杨康因为丘处机之失而身败名裂，他居然不顾前车之鉴，又一次将杨过送到终南山，这事本来就值得商榷。杨过做事不合当时礼法，他竟然想用降龙十八掌将之杀了。他是为杨过好，是恨铁不成钢，可是多少恶事是在这种名义下做出来的？这是典型的暴君作风，依然是农耕社会君主专制时代的家长制本色。当然，郭靖对杨过也倾心相待，也原谅他的过去，也鼓励他做另一个郭靖，可是这种仁义，这种国士之礼，与他的家长制作风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他郭靖的观念才是绝对真理，无比完美，如此而已。
　　看上去懦夫和暴君是对立的两方面，但自古凌下者必媚上，两者往往集中于一身，成为相反相成的矛盾体。是以作为人物形象，郭靖才显得较为丰满。
　　《射雕英雄传》结尾部分，写到郭靖的哲学思考，看上去是提升了郭靖的境界，经丘处机特别是洪七公点拨豁然开悟。可是他的内心冲突实在是幼稚无比：学武会伤人，所以还是不学武的好，所以被人打得鼻青眼肿也不还手。这时，郭靖其实又回到了母亲被害死时的那种逆来顺受不敢反抗的思想状况中。他的境界依然是那个愚鲁蒙昧的懦弱“良民”。

游坦之：凄厉如狼 一生窝囊

　　有这么一个人：父亲虽是江湖英侠，他却不喜习武。他历尽艰辛不远千里赴敌国报杀父毁家之仇，自然未能成功，痛遭非人折磨，九死一生。偶然获得武功密籍，练成绝世奇功，并成为江湖第一大帮丐帮帮主。他深爱的姑娘却单恋着别人，但他无怨无悔，不惜献出自己的眼睛为她复明，最后姑娘堕崖而死，他也跟着跳崖，同归于尽。
　　这个身世奇惨又屡逢奇遇的悲剧人物，正是聚贤庄少庄主游坦之。读完《天龙八部》，对游坦之会有说不出的厌恶，因为他实在太不争气了：
　　他没有远大目标，甘为下贱，从来不想当大侠；
　　他没有原则没有主见，萧峰既是他的杀父仇人，又是他眼中的情敌，可他对萧峰的仇怨，后者远胜于前者，至于江湖正义、丐帮令誉，在他眼里更远远比不上恶姑娘阿紫；
　　在少林寺前跟丁春秋打架时，还害死了好几个丐帮弟子；
　　别人只要抓住他的弱点，刹那间就能降服他，不管对方是全冠清还是丁春秋，根本没有任何内心矛盾。
　　他凄厉如狼嗥，一生窝囊事太多，杀父之仇报了个半吊子，撒一把石灰了事；以丐帮帮主之尊，竟向丁春秋老怪跪拜；追求一个姑娘，弄到体残身死，还是没赢得她半点芳心。他武功虽高，但别人对他毫无敬意，连自己对自己也毫无敬意。
　　其实游坦之是《天龙八部》的那些男角中，罪孽最浅的人。他这样一个局外人，被逼入血食江湖的纷争旋涡，还没有睁开自己的眼睛，就被要求选择、行动和负责，不断地被欺瞒被责难被打击。他的困境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在弱肉强食世界中的困境，他无奈的挣扎和放弃，是一个弱者的挣扎和放弃。
　　这种状态常常会让我们感同身受，可是我们却为什么谴责他、嘲笑他、鄙视他？
　　我们在阅读武侠小说时，不自觉地从强者的角度出发，自命为正义的化身，以为已经获取评判别人的资格；他没有能力甚至没有意愿去维护江湖秩序，也就是说，他不为我们贡献，我们有理由就反对他，对他本人，我们从来就不在乎；我们的悲剧审美习惯，使我们不敢逼视真实，我们宁愿原谅一大批恶人，却不能容忍悲剧主人公的道德疵瑕、异端倾向乃至不能容忍他平庸的自私。
　　面对游坦之，我们都成了专断的势利眼。
陈家洛：秀才造反 十年不成

　　《书剑恩仇录》是金庸早期作品，从写法到思想都完全没有摆脱梁羽生的影子，笔调取法《红楼梦》，人物塑造模仿《水浒传》，情节虽然曲折，故事却很生硬。书中最动人的是霍青桐，最有生气的是周绮傻姑娘，还算有点深度的是余鱼同，而主人公陈家洛，虽用尽笔墨着力勾画，却依然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
　　陈家洛没有政治才能，却偏偏热衷政治，一心想让乾隆像秘鲁前总统藤森那样发动“自我政变”。“红花会”总舵主于万亭临死时，眼看反清事业化为泡影，只好让陈家洛接班，企图凭着这个身世奇特的酸秀才与乾隆秘密的兄弟关系，希望乾隆身上的汉族血统发生作用，来说服乾隆“易满复汉”。
　　这实在是一个荒唐离奇的想法，让一个当稳了皇帝的人把自己的皇位釜底抽薪，再去当一个毫无基础并且会引起血雨腥风的傀儡，谁会傻成这样？如此一厢情愿的幼稚计策，他手下的人竟会个个全力以赴，即使号称武诸葛的徐天宏也毫无异议，甚是奇怪。也许他们认为清朝的基业，或者说一个王朝的基业，不过是皇帝一个人的基业，换一个皇帝像换一道菜那么容易，与庞大的官僚系统、军事力量等国家机器毫不相关？
　　看上去陈家洛这个人一往情深，直到《飞狐外传》中，还在为香香公主郁郁寡欢。可是为达到那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政治目的，他错把乾隆看成是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温莎公爵，将香香公主当作礼物献出去，断送爱人的幸福，牺牲爱人的生命，践踏爱人的尊严，说他是情种，实在亵渎了这两个字。
　　“红花会”是江湖帮会，金庸把他们写得义气深重，还安排了一个余鱼同暗恋骆冰的情节，用以检验他们的义气胜过爱情。为救奔雷手文泰来一个人，不惜全体出动，在西湖暴露所有实力。也许他是为了得知文泰? 来心中的秘密，但一味胡搅蛮缠，机关算尽，方才侥幸成功。
　　说他们真的义气深重，倒也并不见得：在赤套渡头一战，大家用车轮战法与张召重周旋，众高手忽然都成了武痴，忘记了“义气”二字，陈家洛竟也徒逞匹夫之勇加入比武。只有骆冰因为夫妻情重，守着刚刚获救、身受重伤文泰来。结果张召重虽然落败，却仍能抢走文泰来全身而退。如果有一个高手讲点义气，守护在侧，张召重焉能得手？
　　如果陈家洛真的好勇斗狠，讲究“江湖规矩”，倒也不失是一条光棍，他也常常忘记自己肩负的使命，冲锋在前，独斗周仲英于铁胆庄，调戏李沅芷于西湖上，与头号大敌张召重更是一战再战。可是打不过人家，却又暗使诡计，让王维扬去会张召重，最后合力擒住了他，却又莫名其妙地放了。陈家洛究竟想干的是什么呢？
　　因此，《书剑恩仇录》的故事是这样的：一个政治白痴，无情无义又不光棍的汉子，统率一帮有胆无识的江湖汉子，做着秀才造反的黄粱梦。


评论人：nonono11 评论日期：2004-12-23 11:23

杨过：过而能改 善莫大焉

　　这篇文章其实不是专评杨过的，而是评《神雕侠侣》，但还是从杨过入手，否则篇幅会拉得过长。
　　杨过是一个很得人缘的人，赢得无数读者的欢心。《神雕侠侣》的前半部分确实写得不错，杨过神采飞扬，风神俊爽，实在是一个至性至情的人物，尤其是他在正邪抉择之际，那种内心的交战，比之梁羽生《冰川天女传》中的金世遗（这是梁武侠小说唯一值得一品之处）更胜一筹，因为他比金世遗有更多的身世之恨，也有更多的选择之难。
　　在他报仇的曲折历程中，那种反复、犹豫和决断，最能动人，即使铸成大错，我们也总能找到理由原谅他，何况没有产生多大的恶果，更使人为之扼腕叹息，感慨造化弄人。蒙古金帐边上那一战，摇曳变幻，令人目眩。
　　这个人物一出现，几乎毁掉另一个人物，那就是黄蓉。黄蓉在《射雕英雄传》里的照人光彩，在此几乎消失殆尽。为了塑造他，黄蓉屡次需要救援，屡次猜忌和阻挠，其智慧或许尤在其上（这种机智还往往弄得一筹莫展），但人格和灵气则已冰消雪化。与此相对应的是神化了郭靖的人格力量，郭靖的卫道本色还在，这已专文论及，他的鲁笨的魅力分化成两种矛盾的统一体：似乎有巫觋般的知人之明，知道杨过最终能改过迁善，所以推心置腹毫无疑忌，但又全然忘了自己师父死后找黄药师报仇的那种凄厉心境，如果没有蒙古帐中高手的内部掣肘，早已遭到杨过暗算。
　　终南山一战，他那把玄铁剑压住金轮法王的两个徒弟，后来如此令人神往，使郭襄怦然心动。但他赶到终南山，却是太过巧合，接得十分勉强。这当然是小疵，不足深究。问题是金轮法王的武功最后究竟有多高，是一个问题。郭靖初与法王交手，两人半斤半两功力悉敌，而当时郭靖的功力与黄药师、周伯通、一灯也差不太多，杨过自然是难以望其项背的。后来杨过也练到差不多境界，法王则练成龙象般若功第十层，据第三十七回的介绍是功力陡增一倍，但到了中原，这一倍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与郭、黄、周、段单打独斗，也只能打个平手，“谁也不惧谁”。这四个人可没像杨过那样武功大进啊。
　　关于绝情谷的描写，金庸费尽周折要与全书（包括射雕三书）结合起来，但其间的游离却始终无法弭合。他的这种努力，也就变得分外吃力。
　　总体来看，《神雕侠侣》到第三十三回《风陵夜话》，越来越无味了。杨过成为“神雕侠”的种种传奇经历，也是在巧合之中叙及，再由大头鬼引出，比赶到终南山更为勉强。此后的杨过，再无精彩之处，就算郭襄对他的爱慕，也不过是“风陵夜话”传说中的杨过，她一生郁郁不欢，都是因为这一串传说，并非她遇到的那个人。因为复出后的杨过，实在不是前半部小说中的那个杨过，也许对小龙女的爱没有变，其他几乎全都变味了。
　　所以杨过这个人物，像一杯粗俗的花茶，你可以喜欢他，但只能牛饮，无法细品。他或许很有风度和气概，却缺乏厚度和深度。
　　第三十九回《大战襄阳》写到郭芙忽悟自己对杨过的深情，是小说中最令人感到俗不可耐之处。如果没? 有这一段描写，郭芙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女子，可以说是塑造得比较成功的人物。


洪安通：永享仙福 寿与天齐

　　洪安通算得是金庸小说中的丑角。类似的人物，是《笑傲江湖》中的东方不败（包括重夺教主之位后的任我行，另一个更相似，是《天龙八部》中的丁春秋。他们的特点是，本事是有的，更有一帮无耻的下属或徒弟，一起上演闹剧。
　　洪安通当年与不少武功高强的兄弟创立神龙教，他的御下手段与东方不败、天山童姥一样，用毒药控制。他所到之处，与丁春秋一般，满耳都是歌功颂德、马屁滚滚。这个人也算得天纵奇才，神通广大，聪明绝顶，且志向远大，想问鼎中原，但其行事又有点莫名其妙，内心深处只怕已经将神龙岛当作紫金城，所以开始像朱元璋一样屠杀功臣，像秦始皇似的梦想长生不老。
　　金庸描写这个人物的手法也与描写丁春秋如出一辙，主要是用那些淋漓尽致的马屁话衬托出来的，看上去滑稽浮嚣，热闹非凡。但在这盈耳的无耻谰言中，却蕴含着极其严肃的深意，就是对封建主义的憎恶。
　　古代臣子朝见皇帝，要三跪九拜，口呼“万岁万岁万万岁”，赐官要谢恩，赐死也要谢恩。神龙教的教众也一样，在第十九回中，韦小宝见了那种排场，心中暗骂：“他XX的，好大架子，皇帝上朝么？”胖头陀和陆高轩接受豹胎易筋丸，也要“屈右膝谢赐”。
　　金庸的深刻在于他不仅仅搬出洪安通这个牌坊，还写出了教主属下人性中的另一面。韦小宝与神龙教的人第一次正面朝相时，章老二他们口中念念有辞，顷刻间武功大进，如中符咒。他们身上的奴性似乎是与生俱来的。这种符咒在今天还幽灵般附在我们身上，大有“洪教主永享仙福寿与天齐”之势，可见反封建是多么的任重而道远。
　　我想，金庸的武侠小说之所以无人能望其项背，最主要的是因为他写的其实是寓言小说，一种强烈的批判精神，有一种社会学上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