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临时监军府内一片歌舞升平,暖风绕梁。嬉戏于众歌妓之间的白白胖胖的短须中年男人正是此次的监军卢章。旁边的案几上满是美味珍馐,堂下一片轻衫罗袜,奇香袅袅,当真是熏人欲醉。
突然一声,如锐物破空,顷刻之间花厅内七八架烛台的所有烛火尽数熄灭,一片漆黑。卢章大惊失色,随即喊道:“来人哪!快来人哪!”
只听黑暗中传来朗声长笑:“卢大人,你这监军的日子过的真不错啊!”
随着笑声,一个挺拔身影跃入厅中,双手一张将打灭烛火自空中盘旋而回的长枪握住,横枪扫过,砰砰几声,扑上来的几个卢府卫士尽数给这一枪扫得摔了出去。那黑影更不停留,挺枪飞跃,只一纵身,雪亮枪尖已逼到卢章面前。
他以布巾蒙面,黑暗中连轮廓也是模糊不清,惟见一对棕眸如烈日骄阳,凛然生威,令人莫敢逼视。
卢章一张白净脸庞给几乎逼到喉头的枪尖吓得全无血色,颤声道:“大大大……大侠,您要多少金银财宝,请,请说个数,下官必定……必定如数奉上。只求您饶命,饶命啊!”
黑影眼中闪过一丝极度轻蔑的神色,却也因此忽略了似乎已吓掉魂的卢章悄悄伸到几下的左手。长枪略略收回几分,凝而不发,黑影笑道:“我也不要什么金银财宝,只要卢大人你签个字,用你的监军大印,盖上一盖而已。”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推到了卢章面前,却没半点燃亮烛火的意思。
卢章怔了一怔,猛然脑中灵光一闪,指着黑影大叫道:“你……你是天外飞鹰曹轻羽?!”八分肯定的语声中带着无限惊恐,然而回应他的却是黑影眼中一掠而过的迷惑,以及屋顶上一声极轻微极轻微以至几乎无人注意到的“啪嗒”。
棕色的眼眸闪了一下,继而不动声色地盯着卢章:“我是谁还轮不着大人过问,我且问你,这印你盖是不盖?”
卢章战战兢兢道:“大……啊,曹大侠……这,这屋里漆黑一片的,您至少让我看看上面写的什么,不然这官印乱盖朝廷可是要追究的……弄不好小人这脑袋就得落地啊……”
黑影冷哼一声:“放心,决不是让你贪赃枉法。你若不不盖,脑袋是不用落地,这前后心可会多出个窟隆……”说着,枪尖向前微微一挺。
那卢章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急唤道:“啊,我盖……盖盖盖……来人!把官印找来!“
黑暗中一阵扑腾摸索兼桌倒椅翻,终于人有将一方官印递了上来。黑影眼睛一亮,伸手便要去接。孰料卢章面色忽变,一手急探,揭下了他的面罩,旋即一边迅速闪开一边大叫:“来人,拿下这大胆狂徒!”
暴露身份的黑影霎时一凝,已有人手忙脚乱地点亮烛台。卢章躲在案几后叫道:“果然是你这黄口小儿……深更半夜尽敢行刺朝廷命官,待我上奏朝廷……”昏黄的灯光下,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现出些许的不知所措,正是拓跋烈。
就在他一楞神间,窗外突然伸下一条软索,却似有灵性那般,径直套向拓跋烈腰间。他反应过来,双手一带,已顺着软索横掠出去。
几个府中侍卫扑上来想要抓人,却只听飕飕几响,数点寒星自窗外激射而入,霎时间几人尽数中招,杀猪般的惨叫登时响起,余人为这暗器所慑,一时不敢上前.拓拔烈趁这片刻之暇,百忙中伸足一挑,落到地上的长枪重又跃入他手中,跟着只觉腰间一轻,自己若腾云驾雾般飞身而起,只一眨眼间,已稳稳踏上屋顶,对面一人身穿黑衣,正以戏谑的眼光看着自己.他背月而立,两人隔得虽并不遥远,拓拔烈却也瞧不清他面目如何.
黑衣人瞧了一眼拓拔烈手中长枪,谑笑道:"啧啧,大模大样提着自家招牌兵器跑来做贼,外边连个接应放风的人也没有,拓拔家的小子,当真是聪明绝顶,了不起得紧啊!"
拓拔烈行迹败露,正在沮丧,这当儿却听到他这般讥刺言语,不禁气往上冲,也顾不上是他救了自己,正要反驳,黑衣人突然身形一凝,自言自语道:"彼其娘之,今儿这生意是做不成啦,喂,小子,咱们走罢!"
拓拔烈此时也听到监军府中人声鼎沸,尽是"抓刺客"之类的呐喊.但他生性桀骜,那黑衣人先前讽刺于他,此刻他便卯起了性子,昂然道:"拓拔家的子孙,没有懦夫!我不要你救!"说着抓起长枪便要向院中跃下.
猛然间腰中一麻,自腰以下便如给人施了定身法一般,再也动弹不得.黑衣人却不知什么时候逼到了身前咫尺之处,正望着他嘿嘿而笑.拓拔烈又惊又怒,正要破口大骂,那人骤然出指,又封了他哑穴,空有满腹怒气却无法发泄,只狠狠瞪着那黑衣人,目中直欲喷出火来.
黑衣人对他的目光却似毫不在意,一把拎起了他,轻描淡写地掠出数丈,手中提了拓拔烈这样高大的身躯竟浑若无物.他身法极是迅捷,闪转腾挪之间有如苍鹰回翔,矫健灵动,却不乏平稳.拓拔烈给他提着,竟丝毫未觉颠簸.他身在将门,学的是刀枪马上的功夫,这般轻身本领非但见所未见,直是闻所未闻,终究是少年心性,忍不住生起了新奇向往之心,对这人的恼怒,不自觉的渐渐消了.再加上夜间凉风一吹,拓拔烈发热的头脑也渐渐清醒,回思今晚经历,确是自己太过卤莽.若非此人相救,自己陷了不打紧,要是给那狗官卢章抓着这把柄,连累了爹爹...想到这里,拓拔烈只觉背上凉飕飕的全是冷汗,对这黑衣人尚余的几分恼怒之情尽数化作了感激.
黑衣人奔出约莫里许,看看四下无人,于是将拓拔烈放了下来,伸手拍开他穴道,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叹了口气,咕哝道:"罢了,算我倒霉."说着转身便走.拓拔烈急忙伸手要拉,不料那人身法委实快极,竟拉了个空.要待发足追赶,却见他身形一飘一掠,已在数丈开外,却哪里追赶得上?拓拔烈急得头上冒汗,也顾不得有暴露行迹之险,放声大叫:"喂,你叫什么名字?"
话音刚落,本已走远的黑色身影蓦然掠回,一把抓住了拓拔烈的领子,恶狠狠地道:"朽木不可雕的呆头小子,你想害本少爷做一晚上无用功是也不是?"侧耳听听周围动静,眉头不禁一皱,回头正对上拓拔烈倔强的眼神,脸上神色变了几变,最后翻了个白眼,拱手作势道:"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成不成?我姓云,名悠扬,江湖上人称缥缈公子就是我!记好了么?走罢!"说着伸手抓着拓拔烈手臂,再向远处掠去,正在用心记他姓名的拓拔烈却没留神到这自称姓云的黑衣人脸上一抹促狭的笑意.
[ 本帖最后由 天外草 于 2008-4-1 17:17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