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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孤傲飞鹰

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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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9 08:28 | 显示全部楼层

◎长沙嗣王业子孝俨 业弟藻 永阳嗣王伯游 衡阳嗣王元简 桂阳嗣王象

长沙嗣王业字静旷,高祖长兄懿之子也。懿字元达,少有令誉。解褐齐安南
邵陵王行参军,袭爵临湘县侯。迁太子舍人、洗马、建安王友。出为晋陵太守,
曾未期月,讼理人和,称为善政。入为中书侍郎。永明季,授持节、都督梁、南、
北秦、沙四州诸军事、西戎校尉、梁、南秦二州刺史,加冠军将军。是岁,魏人
入汉中,遂围南郑。懿随机拒击,伤杀甚多,乃解围遁去。懿又遣氐帅杨元秀攻
魏历城、皋兰、骆谷、坑池等六戍,克之。魏人震惧,边境遂宁。进号征虏将军,
增封三百户,迁督益、宁二州军事、益州刺史。入为太子右卫率、尚书吏部郎、
卫尉卿。永元二年,裴叔业据豫州反,授持节、征虏将军、督豫州诸军事、豫州
刺史,领历阳、南谯二郡太守,讨叔业。叔业惧,降于魏。既而平西将军崔慧景
入寇京邑,奉江夏王宝玄围台城。齐室大乱,诏征懿。懿时方食,投箸而起,率
锐卒三千人援城。慧景遣其子觉来拒,懿奔击,大破之,觉单骑走。乘胜而进,
慧景众溃,追斩之。授侍中、尚书右仆射,未拜。仍迁尚书令、都督征讨水陆诸
军事,持节、将军如故,增邑二千五百户。时东昏肆虐,茹法珍、王咺之等执
政,宿臣旧将,并见诛夷,懿既立元勋,独居朝右,深为法珍等所惮,乃说东昏
曰:“懿将行隆昌故事,陛下命在晷刻。”东昏信之,将加酷害,而懿所亲知之,
密具舟江渚,劝令西奔。懿曰:“古皆有死,岂有叛走尚书令耶?”遂遇祸。中
兴元年,追赠侍中、中书监、司徒。宣德太后临朝,改赠太傅。天监元年,追崇
丞相,封长沙郡王,谥曰宣武。给九旒、鸾辂、厓辌车,黄屋左纛,前后部羽
葆鼓吹,挽歌二部,虎贲班剑百人,葬礼一依晋安平王故事。
业幼而明敏,识度过人。仕齐为著作郎、太子舍人。宣武之难,与二弟藻、
象俱逃匿。高祖既至,乃赴于军,以为宁朔将军。中兴二年,除辅国将军、南琅
邪、清河二郡太守。天监二年,袭封长沙王,征为冠军将军,量置佐史,迁秘书
监。四年,改授侍中。六年,转散骑常侍、太子右卫率,迁左骁骑将军,寻为中
护军,领石头戍军事。七年,出为使持节、都督南兖、兖、徐、青、冀五州诸军
事、仁威将军、南兖州刺史。八年,征为护军。九年,除中书令,改授安后将军、
镇琅、邪彭城二郡、领南琅邪太守。十年,征为安右将军、散骑常侍。十四年,
复为护军,领南琅邪、彭城,镇于琅邪。复征中书令,出为轻车将军、湘州刺史。
业性敦笃,所在留惠。深信因果,笃诚佛法,高祖每嘉叹之。普通三年,征
为散骑常侍、护军将军。四年,改为侍中、金紫光禄大夫。七年,薨,时年四十
八。谥曰元。有文集行于世。子孝俨嗣。
孝俨字希庄,聪慧有文才。射策甲科,除秘书郎、太子舍人。从幸华林园,
于座献《相风乌》、《华光殿》、《景阳山》等颂,其文甚美,高祖深赏异之。
普通元年,薨,时年二十三。谥曰章。子慎嗣。
藻字靖艺,元王弟也。少立名行,志操清洁。齐永元初,释褐著作佐郎。天
监元年,封西昌县侯,食邑五百户。出为持节、都督益、宁二州诸军事、冠军将
军、益州刺史。时天下草创,边徼未安,州民焦僧护聚众数万,据郫、繁作乱。
藻年未弱冠,集僚佐议,欲自击之。或陈不可,藻大怒,斩于阶侧。乃乘平肩舆,
巡行贼垒。贼弓乱射,矢下如雨,从者举楯御箭,又命除之,由是人心大安。贼
乃夜遁,藻命骑追之,斩首数千级,遂平之。进号信威将军,九年,征为太子中
庶子。十年,为左骁骑将军、领南琅邪太守。入为侍中。
藻性谦退,不求闻达。善属文辞,尤好古体,自非公宴,未尝妄有所为,纵
有小文,成辄弃本。十一年,出为使持节、都督雍、梁、秦三州竟陵、随二郡诸
军事、仁威将军、宁蛮校尉、雍州刺史。十二年,征为使持节、都督南兖、兖、
徐、青、冀五州诸军事、兖州刺史,军号如故。频莅数镇,民吏称之。推善下人,
常如弗及。征为太子詹事。普通三年,迁领军将军,加侍中。六年,为军师将军,
与西丰侯正德北伐涡阳,辄班师,为有司所奏,免官削爵土。七年,起为宗正卿。
八年,复封爵,寻除左卫将军,领步兵校尉。
大通元年,迁侍中、中护军。时涡阳始降,乃以藻为使持节、北讨都督、征
北大将军,镇于涡阳。二年,为中权将军、金紫光禄大夫,置佐史,加侍中。中
大通元年,迁护军将军,中权如故。三年,为中军将军、太子詹事,出为丹阳尹。
高祖每叹曰:“子弟并如迦叶,吾复何忧。”迦叶,藻小名也。入为安左将军、
尚书左仆射,加侍中,藻固辞不就,诏不许。大同五年,迁中卫将军、开府仪同
三司、中书令,侍中如故。
藻性恬静,独处一室,床有膝痕,宗室衣冠,莫不楷则。常以爵禄太过,每
思屏退,门庭闲寂,宾客罕通,太宗尤敬爱之。自遭家祸,恒布衣蒲席,不食鲜
禽,非在公庭,不听音乐。高祖每以此称之。出为使持节、督南徐州刺史。侯景
乱,藻遣长子彧率兵入援,及城开,加散骑常侍、大将军。景遣其仪同萧邕代之,
据京口,藻因感气疾,不自疗。或劝奔江北,藻曰:“吾国之台铉,位任特隆,
既不能诛剪逆贼,正当同死朝廷,安能投身异类,欲保余生。”因不食累日。太
清三年,薨,时年六十七。
永阳嗣王伯游,字士仁,高祖次兄敷之子。敷字仲达,解褐齐后将军、征虏
行参军,辅太子舍人,洗马,迁丹阳尹丞。入为太子中舍人,除建威将军、随郡
内史。招怀远近,黎庶安之,以为前后之政莫之及也。进号宁朔将军,征为庐陵
王谘议参军。建武四年,薨。高祖即位,追赠侍中、司空,封永阳郡王,谥曰昭。
伯游美风神,善言玄理。天监元年四月,诏曰:“兄子伯游,虽年识未弘,
意尚粗可。浙东奥区,宜须抚莅,可督会稽、东阳、新安、永嘉、临海五郡诸军
事、辅国将军、会稽太守。”二年,袭封永阳郡王。五年,薨,时年二十三。谥
曰恭。
衡阳嗣王元简,字熙远,高祖第四弟畅之子。畅仕齐至太常,封江陵县侯,
卒。天监元年,追赠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衡阳郡王。谥曰宣。
元简三年袭封,除中书郎,迁会稽太守。十三年,入为给事黄门侍郎,出为
持节、都督广、交、越三州诸军事、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还为太子中庶子,
迁使持节、都督郢、司、霍三州诸军事、信武将军、郢州刺史。十八年正月,卒
于州。谥曰孝。子俊嗣。
桂阳嗣王象,字世翼,长沙宣武王第九子也。初,叔父融仕齐至太子洗马。
永元中,宣武之难,融遇害。高祖平京邑,赠给事黄门侍郎。天监元年,加散骑
常侍、抚军大将军,封桂阳郡王。谥曰简。无子,乃诏象为嗣,袭封爵。
象容止闲雅,善于交游,事所生母以孝闻。起家宁远将军、丹阳尹。到官未
几,简王妃薨,去职。服阕,复授明威将军、丹阳尹。象生长深宫,始亲庶政,
举无失德,朝廷称之。出为持节、督司、霍、郢三州诸军事、征远将军、郢州刺
史。寻迁湘、衡二州诸军事、轻车将军、湘州刺史。湘州旧多虎暴,及象在任,
为之静息,故老咸称德政所感。除中书侍郎,俄以本官行石头戍军事,转给事黄
门侍郎、兼领军,又以本官兼宗正卿。寻迁侍中、太子詹事,未拜,改授持节、
督江州诸军事、信武将军、江州刺史。以疾免。寻除太常卿,加侍中,迁秘书监、
领步兵校尉。大同二年,薨,谥曰敦。子慥嗣。
史臣曰:长沙诸嗣王,并承袭土宇,光有藩服。桂阳王象以孝闻,在于牧湘,
猛虎息暴,盖德惠所致也。昔之善政,何以加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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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弟昌 昂 昱

萧景,字子昭,高祖从父弟也。父崇之字茂敬,即左光禄大夫道赐之子。道
赐三子:长子尚之,字茂先;次太祖文皇帝;次崇之。初,左光禄居于乡里,专
行礼让,为众所推。仕历宋太尉江夏王参军,终于治书侍御史。齐末,追赠散骑
常侍、左光禄大夫。尚之敦厚有德器,为司徒建安王中兵参军,一府称为长者;
琅邪王僧虔尤善之,每事多与议决。迁步兵校尉,卒官。天监初,追谥文宣侯。
尚之子灵钧,仕齐广德令。高祖义师至,行会稽郡事,顷之卒。高祖即位,追封
东昌县侯,邑一千户。子謇嗣。崇之以干能显,为政尚严厉,官至冠军将军、东
阳太守。永明中,钱唐唐珝之反,别众破东阳,崇之遇害。天监初,追谥忠简侯。
景八岁随父在郡,居丧以毁闻。既长好学,才辩能断。齐建武中,除晋安王
国左常侍,迁永宁令,政为百城最。永嘉太守范述曾居郡,号称廉平,雅服景为
政,乃榜郡门曰:“诸县有疑滞者,可就永宁令决。”顷之,以疾去官。永嘉人
胡仲宣等千人诣阙,表请景为郡,不许。还为骠骑行参军。永元二年,以长沙宣
武王懿勋,除步兵校尉。是冬,宣武王遇害,景亦逃难。高祖义师至,以景为宁
朔将军、行南兖州军事。时天下未定,江北伧楚各据坞壁。景示以威信,渠帅相
率面缚请罪,旬日境内皆平。中兴二年,迁督南兖州诸军事、辅国将军、监南兖
州。高祖践阼,封吴平县侯,食邑一千户,仍为使持节、都督南、北兖、青、冀
四州诸军事、冠军将军、南兖州刺史。诏景母毛氏为国太夫人,礼如王国太妃,
假金章紫绶。景居州,清恪有威裁,明解吏职,文案无壅,下不敢欺,吏人畏敬
如神。会年荒,计口赈恤,为穀粥于路以赋之,死者给棺具,人甚赖焉。
天监四年,王师北伐,景帅众出淮阳,进屠宿预。丁母忧,诏起摄职。五年,
班师,除太子右卫率,迁辅国将军、卫尉卿。七年,迁左骁骑将军,兼领军将军。
领军管天下兵要,监局官僚,旧多骄侈,景在职峻切,官曹肃然。制局监皆近幸,
颇不堪命,以是不得久留中。寻出为使持节、督雍、梁、南、北秦、郢州之竟陵
司州之随郡诸军事、信武将军、宁蛮校尉、雍州刺史。八年三月,魏荆州刺史元
志率众七万寇潺沟,驱迫群蛮,群蛮悉渡汉水来降。议者以蛮累为边患,可因此
除之。景曰:“穷来归我,诛之不祥。且魏人来侵,每为矛盾,若悉诛蛮,则魏
军无碍,非长策也。”乃开樊城受降。因命司马朱思远、宁蛮长史曹义宗、中兵
参军孟惠俊击志于潺沟,大破之,生擒志长史杜景。斩首万余级,流尸盖汉水,
景遣中兵参军崔缋率军士收而瘗焉。
景初到州,省除参迎羽仪器服,不得烦扰吏人。修营城垒,申警边备,理辞
讼,劝农桑。郡县皆改节自励,州内清肃,缘汉水陆千余里,抄盗绝迹。十一年,
征右卫将军、领石头戍军事。十二年,复为使持节、督南、北兖、北徐、青、冀
五州诸军事、信威将军、南兖州刺史。十三年,征为领军将军,直殿省,知十州
损益事,月加禄五万。
景为人雅有风力,长于辞令。其在朝廷,为众所瞻仰。于高祖属虽为从弟,
而礼寄甚隆,军国大事,皆与议决。十五年,加侍中。十七年,太尉、扬州刺史
临川王宏坐法免。诏曰:“扬州应须缉理,宜得其人。侍中、领军将军吴平侯景
才任此举,可以安右将军监扬州,并置佐史,侍中如故,即宅为府。”景越亲居
扬州,辞让甚恳恻,至于涕泣,高祖不许。在州尤称明断,符教严整。有田舍老
姥尝诉得符,还至县,县吏未即发,姥语曰:“萧监州符,火爄汝手,何敢留
之!”其为人所畏敬如此。
十八年,累表陈解,高祖未之许。明年,出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郢、
司、霍三州诸军事、安西将军、郢州刺史。将发,高祖幸建兴苑饯别,为之流涕。
既还宫,诏给鼓吹一部。在州复有能名。齐安、竟陵郡接魏界,多盗贼,景移书
告示,魏即焚坞戍保境,不复侵略。普通四年,卒于州,时年四十七。诏赠侍中、
中抚军、开府仪同三司。谥曰忠。子劢嗣。
昌字子建,景第二弟也。齐豫章末,为晋安王左常侍。天监初,除中书侍郎,
出为豫章内史。五年,加宁朔将军。六年,迁持节、督广、交、越、桂四州诸军
事、辅国将军、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七年,进号征远将军。九年,分湘州置
衡州,以昌为持节、督广州之绥建湘州之始安诸军事、信武将军、衡州刺史,坐
免。十三年,起为散骑侍郎,寻以本官兼宗正卿。其年,出为安右长史。累迁太
子中庶子、通直散骑常侍,又兼宗正卿。昌为人亦明悟,然性好酒,酒后多过。
在州郡,每醉辄径出入人家,或独诣草野。其于刑戮,颇无期度。醉时所杀,醒
或求焉,亦无悔也。属为有司所劾,入留京师,忽忽不乐,遂纵酒虚悸。在石头
东斋,引刀自刺,左右救之,不殊。十七年,卒,时年三十九。子伯言。
昂字子明,景第三弟也。天监初,累迁司徒右长史,出为轻车将军、监南兖
州。初,兄景再为南兖,德惠在人,及昂来代,时人方之冯氏。征为琅邪、彭城
二郡太守,军号如先。复以轻车将军出为广州刺史。普通二年,为散骑常侍、信
威将军。四年,转散骑侍郎、中领军、太子中庶子,出为吴兴太守。大通二年,
征为仁威将军、卫尉卿,寻为侍中,兼领军将军。中大通元年,为领军将军。二
年,封湘阴县侯,邑一千户。出为江州刺史。大同元年,卒,时年五十三。谥曰
恭。
昱字子真,景第四弟也。天监初,除秘书郎,累迁太子舍人,洗马,中书舍
人,中书侍郎。每求自试,高祖以为淮南、永嘉、襄阳郡,并不就。志愿边州,
高祖以其轻脱无威望,抑而不许。迁给事黄门侍郎。上表曰:“夏初陈启,未垂
采照,追怀惭惧,实战胸心。臣闻暑雨祁寒,小人犹怨;荣枯宠辱,谁能忘怀!
臣藉以往因,得预枝戚之重;缘报既杂,时逢坎壈之运。昔在齐季,义师之始,
臣乃幼弱,粗有识虑,东西阻绝,归赴无由,虽未能负戈擐甲,实衔泪愤懑。潜
伏东境,备履艰危,首尾三年,亟移数处,虽复饥寒切身,亦不以冻馁为苦。每
涉惊疑,惶怖失魄,既乖致命之节,空有项领之忧,希望开泰,冀蒙共乐;岂期
二十余年,功名无纪,毕此身骸,方填沟壑,丹诚素愿,溘至长罢,俯自哀怜,
能不伤叹!夫自媒自衒,诚哉可鄙;自誉自伐,实在可羞。然量己揆分,自知者
审,陈力就列,宁敢空言?是以常愿一试,屡成干请。夫上应玄象,实不易叨;
锦不轻裁,诚难其制。过去业鄣,所以致乖算测。圣监既谓臣愚短,不可试用,
岂容久居显禁,徒秽黄枢。忝窃稍积,恐招物议,请解今职,乞屏退私门。伏愿
天照,特垂允许。臣虽叨荣两宫,报效无地,方违省闼,伏深恋悚。”高祖手诏
答曰:“昱表如此。古者用人,必前明试,皆须绩用既立,乃可自退之高。昔汉
光武兄子章、兴二人,并有名宗室,就欲习吏事,不过章为平阴令,兴为缑氏宰,
政事有能,方迁郡守,非直政绩见称,即是光武犹子。昱之才地,岂得比类焉!
往岁处以淮南郡,既不肯行;续用为招远将军、镇北长史、襄阳太守,又以边外
致辞;改除招远将军、永嘉太守,复云内地非愿;复问晋安、临川,随意所择,
亦复不行。解巾临郡,事不为薄,数有致辞,意欲何在?且昱诸兄递居连率,相
继推毂,未尝缺岁。其同产兄景,今正居藩镇。朕岂厚于景而薄于昱,正是朝序
物议,次第若斯,于其一门,差自无愧。无论今日不得如此;昱兄弟昔在布衣,
以处成长,于何取立,岂得任情反道,背天违地。孰谓朝廷无有宪章,特是未欲
致之于理。既表解职,可听如启。”坐免官。因此杜门绝朝觐,国家庆吊不复通。
普通五年,坐于宅内铸钱,为有司所奏,下廷尉,得免死,徙临海郡。行至
上虞,有敕追还,且令受菩萨戒。昱既至,恂恂尽礼,改意蹈道,持戒又精洁,
高祖甚嘉之,以为招远将军、晋陵太守。下车励名迹,除烦苛,明法宪,严于奸
吏,优养百姓,旬日之间,郡中大化。俄而暴疾卒,百姓行坐号哭,市里为之喧
沸,设祭奠于郡庭者四百余人。田舍有女人夏氏,年百余岁,扶曾孙出郡,悲泣
不自胜。其惠化所感如此。百姓相率为立庙建碑,以纪其德。又诣京师求赠谥。
诏赠湘州刺史。谥曰恭。
史臣曰:高祖光有天下,庆命傍流,枝戚属<女连>,咸被任遇。萧景之才辩识
断,益政佐时,盖梁宗室令望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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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舍 徐勉

周舍,字升逸,汝南安城人,晋左光禄大夫抃之八世孙也。父颙,齐中书侍
郎,有名于时。舍幼聪颍,颙异之,临卒谓曰:“汝不患不富贵,但当持之以道
德。”既长,博学多通,尤精义理,善诵书,背文讽说,音韵清辩。起家齐太学
博士,迁后军行参军。建武中,魏人吴包南归,有儒学,尚书仆射江祏招包讲。
舍造坐,累折包,辞理遒逸,由是名为口辩。王亮为丹阳尹,闻而悦之,辟为主
簿,政事多委焉。迁太常丞。
梁台建,为奉常丞。高祖即位,博求异能之士。吏部尚书范云与颙素善,重
舍才器,言之于高祖,召拜尚书祠部郎。时天下草创,礼仪损益,多自舍出。寻
为后军记室参军、秣陵令。入为中书通事舍人,累迁太子洗马,散骑常侍,中书
侍郎,鸿胪卿。时王亮得罪归家,故人莫有至者,舍独敦恩旧,及卒,身营殡葬,
时人称之。迁尚书吏部郎,太子右卫率,右卫将军,虽居职屡徙,而常留省内,
罕得休下。国史诏诰,仪体法律,军旅谋谟,皆兼掌之。日夜侍上,预机密,二
十余年未尝离左右。舍素辩给,与人泛论谈谑,终日不绝口,而竟无一言漏泄机
事,众尤叹服之。性俭素,衣服器用,居处床席,如布衣之贫者。每入官府,虽
广厦华堂,闺阁重邃,舍居之则尘埃满积。以荻为鄣,坏亦不营。为右卫,母忧
去职,起为明威将军、右骁骑将军。服阕,除侍中,领步兵校尉,未拜,仍迁员
外散骑常侍、太子左卫率。顷之,加散骑常侍、本州大中正,迁太子詹事。
普通五年,南津获武陵太守白涡书,许遗舍面钱百万,津司以闻。虽书自外
入,犹为有司所奏,舍坐免。迁右骁骑将军,知太子詹事。以其年卒,时年五十
六。上临哭,哀恸左右。诏曰:“太子詹事、豫州大中正舍,奄至殒丧,恻怆于
怀。其学思坚明,志行开敏,劬劳机要,多历岁年,才用未穷,弥可嗟恸。宜隆
追远,以旌善人。可赠侍中、护军将军,鼓吹一部,给东园秘器,朝服一具,衣
一袭,丧事随由资给。谥曰简子。”明年,又诏曰:“故侍中、护军将军简子舍,
义该玄儒,博穷文史,奉亲能孝,事君尽忠,历掌机密,清贞自居。食不重味,
身靡兼衣。终亡之日,内无妻妾,外无田宅,两儿单贫,有过古烈。往者,南司
白涡之劾,恐外议谓朕有私,致此黜免,追愧若人一介之善。外可量加褒异,以
旌善人。”二子:弘义,弘信。
徐勉,字修仁,东海郯人也。祖长宗,宋高祖霸府行参军。父融,南昌相。
勉幼孤贫,早励清节。年六岁,时属霖雨,家人祈霁,率尔为文,见称耆宿。及
长,笃志好学。起家国子生。太尉文宪公王俭时为祭酒,每称勉有宰辅之量。射
策举高第,补西阳王国侍郎。寻迁太学博士,镇军参军,尚书殿中郎,以公事免。
又除中兵郎、领军长史。琅邪王元长才名甚盛,尝欲与勉相识,每托人召之。勉
谓人曰:“王郎名高望促,难可轻醿衣裾。”俄而元长及祸,时人莫不服其机鉴。
初与长沙宣武王游,高祖深器赏之。及义兵至京邑,勉于新林谒见,高祖甚
加恩礼,使管书记。高祖践阼,拜中书侍郎,迁建威将军、后军谘议参军、本邑
中正、尚书左丞。自掌枢宪,多所纠举,时论以为称职。天监二年,除给事黄门
侍郎、尚书吏部郎,参掌大选。迁侍中。时王师北伐,候驿填委。勉参掌军书,
劬劳夙夜,动经数旬,乃一还宅。每还,群犬惊吠。勉叹曰:“吾忧国忘家,乃
至于此。若吾亡后,亦是传中一事。”六年,除给事中、五兵尚书,迁吏部尚书。
勉居选官,彝伦有序,既闲尺牍,兼善辞令,虽文案填积,坐客充满,应对如流,
手不停笔。又该综百氏,皆为避讳。常与门入夜集,客有虞皓求詹事五官,勉正
色答云:“今夕止可谈风月,不宜及公事。”故时人咸服其无私。
除散骑常侍,领游击将军,未拜,改领太子右卫率。迁左卫将军,领太子中
庶子,侍东宫。昭明太子尚幼,敕知宫事。太子礼之甚重,每事询谋。尝于殿内
讲《孝经》,临川靖惠王、尚书令沈约备二傅,勉与国子祭酒张充为执经,王莹、
张稷、柳憕、王暕为侍讲。时选极亲贤,妙尽时誉,勉陈让数四。又与沈约
书,求换侍讲,诏不许,然后就焉。转太子詹事,领云骑将军,寻加散骑常侍,
迁尚书右仆射,詹事如故。又改授侍中,频表解宫职,优诏不许。
时人间丧事,多不遵礼,朝终夕殡,相尚以速。勉上疏曰:“《礼记问丧》
云:‘三日而后敛者,以俟其生也。三日而不生,亦不生矣。’自顷以来,不遵
斯制。送终之礼,殡以期日,润屋豪家,乃或半晷,衣衾棺椁,以速为荣,亲戚
徒隶,各念休反。故属纩才毕,灰钉已具,忘狐鼠之顾步,愧燕雀之徊翔。伤情
灭理,莫此为大。且人子承衾之时,志懑心绝,丧事所资,悉关他手,爱憎深浅,
事实难原。如觇视或爽,存没违滥,使万有其一,怨酷已多。岂若缓其告敛之晨,
申其望生之冀。请自今士庶,宜悉依古,三日大敛。如有不奉,加以纠绳。”诏
可其奏。
寻授宣惠将军,置佐史,侍中、仆射如故。又除尚书仆射、中卫将军。勉以
旧恩,越升重位,尽心奉上,知无不为。爰自小选,迄于此职,常参掌衡石,甚
得士心。禁省中事,未尝漏泄。每有表奏,辄焚藁草。博通经史,多识前载。朝
仪国典,婚冠吉凶,勉皆预图议。普通六年,上修五礼表曰:
臣闻“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人之道,曰仁与义。”故称“导之以德,齐
之以礼”。夫礼所以安上治民,弘风训俗,经国家,利后嗣者也。唐虞三代,咸
必由之。在乎有周,宪章尤备,因殷革夏,损益可知。虽复经礼三百,曲礼三千,
经文三百,威仪三千,其大归有五,即宗伯所掌典礼:吉为上,凶次之,宾次之,
军次之,嘉为下也。故祠祭不以礼,则不齐不庄;丧纪不以礼,则背死忘生者众;
宾客不以礼,则朝觐失其仪;军旅不以礼,则致乱于师律;冠婚不以礼,则男女
失其时。为国修身,于斯攸急。
洎周室大坏,王道既衰,官守斯文,日失其序。礼乐征伐,出自诸侯,《小
雅》尽废,旧章缺矣。是以韩宣适鲁,知周公之德;叔侯在晋,辨郊劳之仪。战
国从横,政教愈泯;暴秦灭学,扫地无余。汉氏郁兴,日不暇给,犹命叔孙于外
野,方知帝王之为贵。末叶纷纶,递有兴毁,或以武功锐志,或好黄老之言,礼
义之式,于焉中止。及东京曹褒,南宫制述,集其散略,百有余篇,虽写以尺简,
而终阙平奏。其后兵革相寻,异端互起,章句既沦,俎豆斯辍。方领矩步之容,
事灭于旌鼓;兰台石室之文,用尽于帷盖。至乎晋初,爰定新礼,荀抃制之于前,
挚虞删之于末。既而中原丧乱,罕有所遗;江左草创,因循而已。厘革之风,是
则未暇。
伏惟陛下睿明启运,先天改物,拨乱惟武,经世以文。作乐在乎功成,制礼
弘于业定。光启二学,皇枝等于贵游;辟兹五馆,草莱升以好爵。爰自受命,迄
于告成,盛德形容备矣,天下能事毕矣。明明穆穆,无德而称焉。至若玄符灵贶
之祥,浮溟机山之赆,固亦日书左史,副在司存,今可得而略也。是以命彼群才,
搜甘泉之法;延兹硕学,阐曲台之仪。淄上淹中之儒,连踪继轨;负笈怀铅之彦,
匪旦伊夕。谅以化穆三雍,人从五典,秩宗之教,勃焉以兴。
伏寻所定五礼,起齐永明三年,太子步兵校尉伏曼容表求制一代礼乐,于时
参议置新旧学士十人,止修五礼,谘禀卫将军丹阳尹王俭,学士亦分住郡中,制
作历年,犹未克就。及文宪薨殂,遗文散逸,后又以事付国子祭酒何胤,经涉九
载,犹复未毕。建武四年,胤还东山,齐明帝敕委尚书令徐孝嗣。旧事本末,随
在南第。永元中,孝嗣于此遇祸,又多零落。当时鸠敛所余,权付尚书左丞蔡仲
熊、骁骑将军何佟之,共掌其事。时修礼局住在国子学中门外,东昏之代,频有
军火,其所散失,又逾太半。天监元年,佟之启审省置之宜,敕使外详。时尚书
参详,以天地初革,庶务权舆,宜俟隆平,徐议删撰。欲且省礼局,并还尚书仪
曹。诏旨云:“礼坏乐缺,故国异家殊,实宜以时修定,以为永准。但顷之修撰,
以情取人,不以学进;其掌知者,以贵总一,不以稽古,所以历年不就,有名无
实。此既经国所先,外可议其人,人定,便即撰次。”于是尚书仆射沈约等参议,
请五礼各置旧学士一人,人各自举学士二人,相助抄撰。其中有疑者,依前汉石
渠、后汉白虎,随源以闻,请旨断决。乃以旧学士右军记室参军明山宾掌吉礼,
中军骑兵参军严植之掌凶礼,中军田曹行参军兼太常丞贺蒨掌宾礼,征虏记室参
军陆琏掌军礼,右军参军司马裴掌嘉礼,尚书左丞何佟之总参其事。佟之亡后,
以镇北谘议参军伏芃代之。后又以芃代严植之掌凶礼。芃寻迁官,以《五经》博
士缪昭掌凶礼。复以礼仪深广,记载残缺,宜须博论,共尽其致,更使镇军将军
丹阳尹沈约、太常卿张充及臣三人同参厥务。臣又奉别敕,总知其事。末又使中
书侍郎周舍、庾于陵二人复豫参知。若有疑义,所掌学士当职先立议,通谘五礼
旧学士及参知,各言同异,条牒启闻,决之制旨。疑事既多,岁时又积,制旨裁
断,其数不少。莫不网罗经诰,玉振金声,义贯幽微,理入神契。前儒所不释,
后学所未闻。凡诸奏决,皆载篇首,具列圣旨,为不刊之则。洪规盛范,冠绝百
王;茂实英声,方垂千载。宁孝宣之能拟,岂孝章之足云。
五礼之职,事有繁简,及其列毕,不得同时。《嘉礼仪注》以天监六年五月
七日上尚书,合十有二秩,一百一十六卷,五百三十六条;《宾礼仪注》以天监
六年五月二十日上尚书,合十有七秩,一百三十三卷,五百四十五条;《军礼仪
注》以天监九年十月二十九日上尚书,合十有八秩,一百八十九卷,二百四十条;
《吉礼仪注》以天监十一年十一月十日上尚书,合二十有六秩,二百二十四卷,
一千五条;《凶礼仪注》以天监十一年十一月十七日上尚书,合四十有七秩,五
百一十四卷,五千六百九十三条:大凡一百二十秩,一千一百七十六卷,八千一
十九条。又列副秘阁及《五经》典书各一通,缮写校定,以普通五年二月始获洗
毕。
窃以撰正履礼,历代罕就,皇明在运,厥功克成。周代三千,举其盈数;今
之八千,随事附益。质文相变,故其数兼倍,犹如八卦之爻,因而重之,错综成
六十四也。昔文武二王,所以纲纪周室,君临天下,公旦修之,以致太平龙凤之
瑞。自斯厥后,甫备兹日。孔子曰:“其有继周,虽百世可知。”岂所谓齐功比
美者欤!臣以庸识,谬司其任,淹留历稔,允当斯责;兼勒成之初,未遑表上,
实由才轻务广,思力不周,永言惭惕,无忘寤寐。自今春舆驾将亲六师,搜寻军
礼,阅其条章,靡不该备。所谓郁郁文哉,焕乎洋溢,信可以悬诸日月,颁之天
下者矣。愚心喜抃,弥思陈述;兼前后联官,一时皆逝,臣虽幸存,耄已将及,
虑皇世大典,遂阙腾奏,不任下情,辄具载撰修始末,并职掌人、所成卷秩、条
目之数,谨拜表以闻。
诏曰:“经礼大备,政典载弘,今诏有司,案以行事也。”又诏曰:“勉表
如此。因革允厘,宪章孔备,功成业定,于是乎在。可以光被八表,施诸百代,
俾万世之下,知斯文在斯。主者其按以遵行,勿有失坠。”寻加中书令,给亲信
二十人。勉以疾自陈,求解内任。诏不许,乃令停下省,三日一朝,有事遣主书
论决。脚疾转剧,久阙朝觐,固陈求解,诏乃赉假,须疾差还省。
勉虽居显位,不营产业,家无蓄积,俸禄分赡亲族之穷乏者。门人故旧或从
容致言。勉乃答曰:“人遗子孙以财,我遗之以清白。子孙才也,则自致辎軿;
如其不才,终为他有。”尝为书诫其子崧曰:
吾家世清廉,故常居贫素,至于产业之事,所未尝言,非直不经营而已。薄
躬遭逢,遂至今日,尊官厚禄,可谓备之。每念叨窃若斯,岂由才致,仰藉先代
风范及以福庆,故臻此耳。古人所谓“以清白遗子孙,不亦厚乎!”又云:“遗
子黄金满惣,不如一经。”详求此言,信非徒语。吾虽不敏,实有本志,庶得遵
奉斯义,不敢坠失。所以显贵以来,将三十载,门人故旧,亟荐便宜,或使创辟
田园,或劝兴立邸店,又欲舳舻运致,亦令货殖聚敛。若此众事,皆距而不纳。
非谓拔葵去织,且欲省息纷纭。
中年聊于东田间营小园者,非在播艺,以要利入,正欲穿池种树,少寄情赏。
又以郊际闲旷,终可为宅,傥获悬车致事,实欲歌哭于斯。慧日、十住等,既应
营婚,又须住止,吾清明门宅,无相容处。所以尔者,亦复有以;前割西边施宣
武寺,既失西厢,不复方幅,意亦谓此逆旅舍耳,何事须华?常恨时人谓是我宅。
古往今来,豪富继踵,高门甲第,连闼洞房,宛其死矣,定是谁室?但不能不为
培塿之山,聚石移果,杂以花卉,以娱休沐,用托性灵。随便架立,不在广大,
惟功德处,小以为好。所以内中逼促,无复房宇。近营东边儿孙二宅,乃藉十住
南还之资,其中所须,犹为不少,既牵挽不至,又不可中涂而辍,郊间之园,遂
不办保,货与韦黯,乃获百金,成就两宅,已消其半。寻园价所得,何以至此?
由吾经始历年,粗已成立,桃李茂密,桐竹成阴,塍陌交通,渠畎相属,华楼迥
榭,颇有临眺之美;孤峰丛薄,不无纠纷之兴。渎中并饶菰蒋,湖里殊富芰莲。
虽云人外,城阙密迩,韦生欲之,亦雅有情趣。追述此事,非有吝心,盖是笔势
所至耳。忆谢灵运《山家诗》云:“中为天地物,今成鄙夫有。”吾此园有之二
十载矣,今为天地物,物之与我,相校几何哉!此吾所余,今以分汝,营小田舍,
亲累既多,理亦须此。且释氏之教,以财物谓之外命;儒典亦称“何以聚人曰财”
。况汝曹常情,安得忘此。闻汝所买姑孰田地,甚为舄卤,弥复何安。所以如此,
非物竞故也。虽事异寝丘,聊可仿佛。孔子曰:“居家理治,可移于官。”既已
营之,宜使成立。进退两亡,更贻耻笑。若有所收获,汝可自分赡内外大小,宜
令得所,非吾所知,又复应沾之诸女耳。汝既居长,故有此及。
凡为人长,殊复不易,当使中外谐缉,人无间言,先物后己,然后可贵。老
生云:“后其身而身先。”若能尔者,更招巨利。汝当自勖,见贤思齐,不宜忽
略以弃日也。非徒弃日,乃是弃身,身名美恶,岂不大哉!可不慎欤?今之所敕,
略言此意。正谓为家已来,不事资产,既立墅舍,以乖旧业,陈其始末,无愧怀
抱。兼吾年时朽暮,心力稍殚,牵课奉公,略不克举,其中余暇,裁可自休。或
复冬日之阳,夏日之阴,良辰美景,文案间隙,负杖蹑履,逍遥陋馆,临池观鱼,
披林听鸟,浊酒一杯,弹琴一曲,求数刻之暂乐,庶居常以待终,不宜复劳家间
细务。汝交关既定,此书又行,凡所资须,付给如别。自兹以后,吾不复言及田
事,汝亦勿复与吾言之。假使尧水汤旱,吾岂知如何;若其满庾盈箱,尔之幸遇。
如斯之事,并无俟令吾知也。《记》云:“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
今且望汝全吾此志,则无所恨矣。
勉第二子悱卒,痛悼甚至,不欲久废王务,乃为《答客喻》。其辞曰:
普通五年春二月丁丑,余第二息晋安内史悱丧之问至焉,举家伤悼,心情若
陨。二宫并降中使,以相慰勖,亲游宾客,毕来吊问,辄恸哭失声,悲不自已,
所谓父子天性,不知涕之所从来也。
于是门人虑其肆情所钟,容致委顿,乃敛衽而进曰:“仆闻古往今来,理运
之常数;春荣秋落,气象之定期。人居其间,譬诸逆旅,生寄死归,著于通论,
是以深识之士,悠尔忘怀。东门归无之旨,见称往哲;西河丧明之过,取诮友朋。
足下受遇于朝,任居端右,忧深责重,休戚是均,宜其遗情下流,止哀加饭,上
存奉国,俯示隆家。岂可纵此无益,同之儿女,伤神损识,或亏生务。门下窃议,
咸为君侯不取也。”
余雪泣而答曰:“彭殇之达义,延吴之雅言,亦常闻之矣;顾所以未能弭意
者,请陈其说。夫植树阶庭,钦柯叶之茂;为山累仞,惜覆篑之功。故秀而不实,
尼父为之叹息;析彼歧路,杨子所以留连。事有可深,圣贤靡抑。今吾所悲,亦
以悱始逾立岁,孝悌之至,自幼而长,文章之美,得之天然,好学不倦,居无尘
杂,多所著述,盈帙满笥,淡然得失之际,不见喜愠之容。及翰飞东朝,参伍盛
列,其所游往,皆一时才俊,赋诗颂咏,终日忘疲。每从容谓吾以遭逢时来,位
隆任要,当应推贤下士,先物后身,然后可以报恩明主,克保元吉。俾余二纪之
中,忝窃若是,幸无大过者,繄此子之助焉。自出闽区,政存清静,冀其旋反,
少慰衰暮,言念今日,眇然长往。加以阖棺千里之外,未知归骨之期,虽复无情
之伦,庸讵不痛于昔!夷甫孩抱中物,尚尽恸以待宾;安仁未及七旬,犹殷勤于
词赋。况夫名立宦成,半途而废者,亦焉可已已哉。求其此怀,可谓苗实之义。
诸贤既贻格言,喻以大理,即日辍哀,命驾修职事焉。”
中大通三年,又以疾自陈,移授特进、右光禄大夫、侍中、中卫将军,置佐
史,余如故。增亲信四十人。两宫参问,冠盖结辙;服膳医药,皆资天府。有敕
每欲临幸,勉以拜伏有亏,频启停出,诏许之,遂停舆驾。大同元年,卒,时年
七十。高祖闻而流涕,即日车驾临殡,乃诏赠特进、右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
余并如故。给东园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赠钱二十万,布百匹。皇太子亦举
哀朝堂。谥曰简肃公。
勉善属文,勤著述,虽当机务,下笔不休。尝以起居注烦杂,乃加删撰为《
别起居注》六百卷;《左丞弹事》五卷;在选曹,撰《选品》五卷;齐时,撰《
太庙祝文》二卷;以孔释二教殊途同归,撰《会林》五十卷。凡所著前后二集四
十五卷,又为《妇人集》十卷,皆行于世。大同三年,故佐史尚书左丞刘览等诣
阙陈勉行状,请刊石纪德,即降诏许立碑于墓云。
悱字敬业,幼聪敏,能属文。起家著作佐郎,转太子舍人,掌书记之任。累
迁洗马、中舍人,犹管书记。出入宫坊者历稔,以足疾出为湘东王友,迁晋安内
史。
陈吏部尚书姚察曰:徐勉少而厉志忘食,发愤修身,慎言行,择交游;加运
属兴王,依光日月,故能明经术以绾青紫,出闾阎而取卿相。及居重任,竭诚事
主,动师古始,依则先王,提衡端轨,物无异议,为梁宗臣,盛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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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9 08:30 | 显示全部楼层

◎范岫 傅昭弟映 萧琛 陆杲

范岫,字懋宾,济阳考城人也。高祖宣,晋征士。父羲,宋兖州别驾。岫早
孤,事母以孝闻,与吴兴沈约俱为蔡兴宗所礼。泰始中,起家奉朝请。兴宗为安
西将军,引为主簿。累迁临海、长城二县令,骠骑参军,尚书删定郎,护军司马,
齐司徒竟陵王子良记室参军。累迁太子家令。文惠太子之在东宫,沈约之徒以文
才见引,岫亦预焉。岫文虽不逮约,而名行为时辈所与,博涉多通,尤悉魏晋以
来吉凶故事。约常称曰:“范公好事该博,胡广无以加。”南乡范云谓人曰:
“诸君进止威仪,当问范长头。”以岫多识前代旧事也。迁国子博士。
永明中,魏使至,有诏妙选朝士有词辩者,接使于界首,以岫兼淮阴长史迎
焉。还迁尚书左丞,母忧去官,寻起摄职。出为宁朔将军、南蛮长史、南义阳太
守,未赴职,迁右军谘议参军,郡如故。除抚军司马。出为建威将军、安成内史。
入为给事黄门侍郎,迁御史中丞、领前军将军、南、北兖二州大中正。永元末,
出为辅国将军、冠军晋安王长史,行南徐州事。义师平京邑,承制征为尚书吏部
郎,参大选。梁台建,为度支尚书。天监五年,迁散骑常侍、光禄大夫,侍皇太
子,给扶。六年,领太子左卫率。七年,徙通直散骑常侍、右卫将军,中正如故。
其年表致事,诏不许。八年,出为晋陵太守,秩中二千石。九年,入为祠部尚书,
领右骁骑将军,其年迁金紫光禄大夫,加亲信二十人。十三年,卒官,时年七十
五。赙钱五万,布百匹。
岫身长七尺八寸,恭敬俨恪,进止以礼。自亲丧之后,蔬食布衣以终身。每
所居官,恒以廉洁著称。为长城令时,有梓材巾箱,至数十年,经贵遂不改易。
在晋陵,惟作牙管笔一双,犹以为费。所著文集、《礼论》、《杂仪》、《字训》
行于世。二子褒,伟。
傅昭,字茂远,北地灵州人,晋司隶校尉咸七世孙也。祖和之,父淡,善《
三礼》,知名宋世。淡事宋竟陵王刘诞,诞反,淡坐诛。昭六岁而孤,哀毁如成
人者,宗党咸异之。十一,随外祖于朱雀航卖历日。为雍州刺史袁抃客,抃尝来
昭所,昭读书自若,神色不改。抃叹曰:“此儿神情不凡,必成佳器。”司徒建
安王休仁闻而悦之,因欲致昭,昭以宋氏多故,遂不往。或有称昭于廷尉虞愿,
愿乃遣车迎昭。时愿宗人通之在坐,并当世名流,通之赠昭诗曰:“英妙擅山东,
才子倾洛阳。清尘谁能嗣,及尔遘遗芳。”太原王延秀荐昭于丹阳尹袁粲,深为
所礼,辟为郡主簿,使诸子从昭受学。会明帝崩,粲造哀策文,乃引昭定其所制。
每经昭户,辄叹曰:“经其户,寂若无人,披其帷,其人斯在,岂非名贤!”寻
为总明学士、奉朝请。齐永明中,累迁员外郎、司徒竟陵王子良参军、尚书仪曹
郎。
先是御史中丞刘休荐昭于武帝,永明初,以昭为南郡王侍读。王嗣帝位,故
时臣隶争求权宠,惟昭及南阳宗夬,保身守正,无所参入,竟不罹其祸。明帝践
阼,引昭为中书通事舍人。时居此职者,皆势倾天下,昭独廉静,无所干豫。器
服率陋,身安粗粝。常插烛于板床,明帝闻之,赐漆合烛盘等,敕曰:“卿有古
人之风,故赐卿古人之物。”累迁车骑临海王记室参军,长水校尉,太子家令,
骠骑晋安王谘议参军。寻除尚书左丞、本州大中正。
高祖素悉昭能,建康城平,引为骠骑录事参军。梁台建,迁给事黄门侍郎,
领著作郎,顷之,兼御史中丞,黄门、著作、中正并如故。天监三年,兼五兵尚
书,参选事,四年,即真。六年,徙为左民尚书,未拜,出为建威将军、平南安
成王长史、寻阳太守。七年,入为振远将军、中权长史。八年,迁通直散骑常侍,
领步兵校尉,复领本州大中正。十年,复为左民尚书。
十一年,出为信武将军、安成内史。安成自宋已来兵乱,郡舍号凶。及昭为
郡,郡内人夜梦见兵马铠甲甚盛,又闻有人云“当避善人”,军众相与腾虚而逝。
梦者惊起。俄而疾风暴雨,倏忽便至,数间屋俱倒,即梦者所见军马践蹈之所也。
自后郡舍遂安,咸以昭正直所致。郡溪无鱼,或有暑月荐昭鱼者,昭既不纳,又
不欲拒,遂委于门侧。
十二年,入为秘书监,领后军将军。十四年,迁太常卿。十七年,出为智武
将军、临海太守。郡有蜜岩,前后太守皆自封固,专收其利。昭以周文之囿,与
百姓共之,大可喻小,乃教勿封。县令常饷栗,置绢于薄下,昭笑而还之。普通
二年,入为通直散骑常侍、光禄大夫,领本州大中正,寻领秘书监。五年,迁散
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中正如故。
昭所莅官,常以清静为政,不尚严肃。居朝廷,无所请谒,不畜私门生,不
交私利。终日端居,以书记为乐,虽老不衰。博极古今,尤善人物,魏晋以来,
官宦簿伐,姻通内外,举而论之,无所遗失。性尤笃慎。子妇尝得家饷牛肉以进,
昭召其子曰:“食之则犯法,告之则不可,取而埋之。”其居身行己,不负暗室,
类皆如此。京师后进,宗其学,重其道,人人自以为不逮。大通二年九月,卒,
时年七十五。诏赙钱三万,布五十匹,即日举哀,谥曰贞子。长子谞,尚书郎,
临安令。次子肱。
映字徽远,昭弟也。三岁而孤。兄弟友睦,修身厉行,非礼不行。始昭之守
临海,陆倕饯之,宾主俱欢,日昏不反,映以昭年高,不可连夜极乐,乃自往
迎候,同乘而归,兄弟并已斑白,时人美而服焉。及昭卒,映丧之如父,年逾七
十,哀戚过礼,服制虽除,每言辄感恸。
映泛涉记传,有文才,而不以篇什自命。少时与刘绘、萧琛相友善,绘之为
南康相,映时为府丞,文教多令具草。褚彦回闻而悦之,乃屈与子贲等游处。年
未弱冠,彦回欲令仕,映以昭未解褐,固辞,须昭仕乃官。
永元元年,参镇军江夏王军事,出为武康令。及高祖师次建康,吴兴太守袁
昂自谓门世忠贞,固守诚节,乃访于映曰:“卿谓时事云何?”映答曰:“元嘉
之末,开辟未有,故太尉杀身以明节,司徒当寄托之重,理无苟全,所以不顾夷
险,以殉名义。今嗣主昏虐,狎近群小,亲贤诛戮,君子道消,外难屡作,曾无
悛改。今荆、雍协举,乘据上流,背昏向明,势无不济。百姓思治,天人之意可
知;既明且哲,忠孝之途无爽。愿明府更当雅虑,无祇悔也。”寻以公事免。天
监初,除征虏鄱阳王参军,建安王中权录事参军,领军长史,乌程令。所受俸禄,
悉归于兄。复为临川王录事参军,南台治书,安成王录事,太子翊军校尉,累迁
中散大夫、光禄卿,太中大夫。大同五年,卒,年八十三。子弘。
萧琛,字彦瑜,兰陵人。祖僧珍,宋廷尉卿。父惠训,太中大夫。琛年数岁,
从伯惠开抚其背曰:“必兴吾宗。”
琛少而朗悟,有纵横才辩。起家齐太学博士。时王俭当朝,琛年少,未为俭
所识,负其才气,欲候俭。时俭宴于乐游苑,琛乃著虎皮靴,策桃枝杖,直造俭
坐,俭与语,大悦。俭为丹阳尹,辟为主簿,举为南徐州秀才,累迁司徒记室。
永明九年,魏始通好,琛再衔命到桑乾,还为通直散骑侍郎。时魏遣李道固
来使,齐帝宴之。琛于御筵举酒劝道固,道固不受,曰:“公庭无私礼,不容受
劝。”琛徐答曰:“《诗》所谓‘雨我公田,遂及我私’。”座者皆服,道固乃
受琛酒。迁司徒右长史。出为晋熙王长史、行南徐州事。还兼少府卿、尚书左丞。
东昏初嗣立,时议以无庙见之典,琛议据《周颂·烈文》、《闵予》皆为即
位朝庙之典,于是从之。高祖定京邑,引为骠骑谘议,领录事,迁给事黄门侍郎。
梁台建,为御史中丞。天监元年,迁庶子,出为宣城太守。征为卫尉卿,俄迁员
外散骑常侍。三年,除太子中庶子、散骑常侍。九年,出为宁远将军、平西长史、
江夏太守。
始琛在宣城,有北僧南度,惟赉一葫芦,中有《汉书序传》。僧曰:“三辅
旧老相传,以为班固真本。”琛固求得之,其书多有异今者,而纸墨亦古,文字
多如龙举之例,非隶非篆,琛甚秘之。及是行也,以书饷鄱阳王范,范乃献于东
宫。
琛寻迁安西长史、南郡太守,母忧去官,又丁父艰。起为信武将军、护军长
史,俄为贞毅将军、太尉长史。出为信威将军、东阳太守,迁吴兴太守。郡有项
羽庙,土民名为愤王,甚有灵验,遂于郡厅事安施床幕为神座,公私请祷,前后
二千石皆于厅拜祠,而避居他室。琛至,徙神还庙,处之不疑。又禁杀牛解祀,
以脯代肉。
琛频莅大郡,不治产业,有阙则取,不以为嫌。普通元年,征为宗正卿,迁
左民尚书,领南徐州大中正,太子右卫率。徙度支尚书,左骁骑将军,领军将军,
转秘书监、后军将军,迁侍中。
高祖在西邸,早与琛狎,每朝宴,接以旧恩,呼为宗老。琛亦奉陈昔恩,以
“早簉中阳,夙忝同闬,虽迷兴运,犹荷洪慈。”上答曰:“虽云早契阔,乃自
非同志;勿谈兴运初,且道狂奴异。”
琛常言:“少壮三好,音律、书、酒。年长以来,二事都废,惟书籍不衰。”
而琛性通脱,常自解灶事,毕狖余,必陶然致醉。
大通二年,为金紫光禄大夫,加特进,给亲信三十人。中大通元年,为云麾
将军、晋陵太守,秩中二千石。以疾自解,改授侍中、特进、金紫光禄大夫。卒,
年五十二。遗令诸子,与妻同坟异藏,祭以蔬菜,葬日止车十乘,事存率素。乘
舆临哭甚哀。诏赠本官,加云麾将军,给东园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赙钱二
十万,布百匹。谥曰平子。
陆杲,字明霞,吴郡吴人。祖徽,宋辅国将军、益州刺史。父睿,扬州治中。
杲少好学,工书画,舅张融有高名,杲风韵举动,颇类于融,时称之曰:“无对
日下,惟舅与甥。”起家齐中军法曹行参军,太子舍人,卫军王俭主簿。迁尚书
殿中曹郎,拜日,八座丞郎并到上省交礼,而杲至晚,不及时刻,坐免官。久之,
以为司徒竟陵王外兵参军,迁征虏宜都王功曹史,骠骑晋安王谘议参军,司徒从
事中郎。梁台建,以为骠骑记室参军,迁相国西曹掾。天监元年,除抚军长史,
母忧去职。服阕,拜建威将军、中军临川王谘议参军,寻迁黄门侍郎,右军安成
王长史。五年,迁御史中丞。
杲性婞直,无所顾望。山阴令虞肩在任,赃污数百万,杲奏收治。中书舍
人黄睦之以肩事托杲,杲不答。高祖闻之,以问杲,杲答曰“有之”。高祖曰:
“卿识睦之不?”杲答曰:“臣不识其人。”时睦之在御侧,上指示杲曰:“此
人是也。”杲谓睦之曰:“君小人,何敢以罪人属南司?”睦之失色。领军将军
张稷,是杲从舅,杲尝以公事弹稷,稷因侍宴诉高祖曰:“陆杲是臣通亲,小事
弹臣不贷。”高祖曰:“杲职司其事,卿何得为嫌!”杲在台,号称不畏强御。
六年,迁秘书监,顷之为太子中庶子、光禄卿。八年,出为义兴太守,在郡
宽惠,为民下所称。还为司空临川王长史、领扬州大中正。十四年,迁通直散骑
侍郎,俄迁散骑常侍,中正如故。十五年,迁司徒左长史。十六年,入为左民尚
书,迁太常卿。普通二年,出为仁威将军、临川内史。五年,入为金紫光禄大夫,
又领扬州大中正。中大通元年,加特进,中正如故。四年,卒,时年七十四。谥
曰质子。
杲素信佛法,持戒甚精,著《沙门传》三十卷。
弟煦,学涉有思理。天监初,历中书侍郎,尚书左丞,太子家令,卒。撰《
晋书》未就。又著《陆史》十五卷,《陆氏骊泉志》一卷,并行于世。
子罩,少笃学,有文才,仕至太子中庶子、光禄卿。
史臣曰:范岫、傅昭,并笃行清慎,善始令终,斯石建、石庆之徒矣。萧琛、
陆杲俱以才学著名。琛朗悟辩捷,加谙究朝典,高祖在田,与琛游旧,及践天历,
任遇甚隆,美矣。杲性婞直,无所忌惮,既而执法宪台,纠绳不避权幸,可谓
允兹正色。《诗》云:“彼己之子,邦之司直。”杲其有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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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倕 到洽 明山宾 殷钧 陆襄

陆倕,字佐公,吴郡吴人也。晋太尉玩六世孙。祖子真,宋东阳太守。父
慧晓,齐太常卿。倕少勤学,善属文。于宅内起两间茅屋,杜绝往来,昼夜读
书,如此者数载。所读一遍,必诵于口。尝借人《汉书》,失《五行志》四卷,
乃暗写还之,略无遗脱。幼为外祖张岱所异,岱常谓诸子曰:“此儿汝家之阳元
也。”年十七,举本州秀才。刺史竟陵王子良开西邸延英俊,倕亦预焉。辟议
曹从事参军、庐陵王法曹行参军。天监初,为右军安成王外兵参军,转主簿。
倕与乐安任昉友善,为《感知己赋》以赠昉,昉因此名以报之曰:“信伟
人之世笃,本侯服于陆乡。缅风流与道素,袭衮衣与绣裳。还伊人而世载,并三
骏而龙光。过龙津而一息,望凤条而曾翔。彼白玉之虽洁,此幽兰之信芳。思在
物而取譬,非斗斛之能量。匹耸峙于东岳,比凝厉于秋霜。不一饭以妄过,每三
钱以投渭。匪蒙袂之敢嗟,岂沟壑之能衣。既蕴藉其有余,又淡然而无味。得意
同乎卷怀,违方似乎仗气。类平叔而靡雕,似子云之不朴。冠众善而贻操,综群
言而名学。折高、戴于后台,异邹、颜乎董幄。采三《诗》于河间,访九师于淮
曲。术兼口传之书,艺广铿锵之乐。时坐睡而梁悬,裁枝梧而锥握。既文过而意
深,又理胜而辞缛。咨余生之荏苒,迫岁暮而伤情。测徂阴于堂下,听鸣钟于洛
城。唯忘年之陆子,定一遇于班荆。余获田苏之价,尔得海上之名。信落魄而无
产,终长对于短生。饥虚表于徐步,逃责显于疾行。子比我于叔则,又方余于耀
卿。心照情交,流言靡惑。万类暗求,千里悬得。言象可废,蹄筌自默。居非连
栋,行则同车。冬日不足,夏日靡余。肴核非饵,丝竹岂娱。我未舍驾,子已回
舆。中饭相顾,怅然动色。邦壤既殊,离会莫测。存异山阳之居,没非要离之侧。
似胶投漆中,离娄岂能识。”其为士友所重如此。
迁骠骑临川王东曹掾。是时礼乐制度,多所创革,高祖雅爱倕才,乃敕撰
《新漏刻铭》,其文甚美。迁太子中舍人,管东宫书记。又诏为《石阙铭记》。
奏之。敕曰:“太子中舍人陆倕所制《石阙铭》,辞义典雅,足为佳作。昔虞
丘辨物,邯郸献赋,赏以金帛,前史美谈,可赐绢三十匹。”迁太子庶子、国子
博士,母忧去职。服阕,为中书侍郎,给事黄门侍郎,扬州别驾从事史,以疾陈
解。迁鸿胪卿,入为吏部郎,参选事。出为云麾晋安王长史、寻阳太守、行江州
府州事。以公事免,左迁中书侍郎、司徒司马、太子中庶子、廷尉卿。又为中庶
子,加给事中、扬州大中正。复除国子博士、中庶子、中正并如故。守太常卿,
中正如故。普通七年,卒,年五十七。文集二十卷,行于世。
第四子缵,早慧,十岁通经,为童子奉车郎,卒。
到洽,字茂氵公,彭城武原人也。宋骠骑将军彦之曾孙。祖仲度,骠骑江夏
王从事中郎。父坦,齐中书郎。洽年十八,为南徐州迎西曹行事。洽少知名,清
警有才学士行。谢朓文章盛于一时,见洽深相赏好,日引与谈论。每谓洽曰:
“君非直名人,乃亦兼资文武。”朓后为吏部,洽去职,朓欲荐之,洽睹世方乱,
深相拒绝。除晋安王国左常侍,不就。遂筑室岩阿,幽居者积岁。乐安任昉有知
人之鉴,与洽兄沼、溉并善。尝访洽于田舍,见之叹曰:“此子日下无双。”遂
申拜亲之礼。
天监初,沼、溉俱蒙擢用,洽尤见知赏,从弟沆亦相与齐名。高祖问待诏丘
迟曰:“到洽何如沆、溉?”迟对曰:“正清过于沆,文章不减溉;加以清言,
殆将难及。”即召为太子舍人。御华光殿,诏洽及沆、萧琛、任昉侍宴,赋二十
韵诗,以洽辞为工,赐绢二十匹。高祖谓昉曰:“诸到可谓才子。”昉对曰:
“臣常窃议,宋得其武,梁得其文。”
二年,迁司徒主簿,直待诏省,敕使抄甲部书。五年,迁尚书殿中郎。洽兄
弟群从,递居此职,时人荣之。七年,迁太子中舍人,与庶子陆倕对掌东宫管
记。俄为侍读,侍读省仍置学士二人,洽复充其选。九年,迁国子博士,奉敕撰
《太学碑》。十二年,出为临川内史,在郡称职。十四年,入为太子家令,迁给
事黄门侍郎,兼国子博士。十六年,行太子中庶子。普通元年,以本官领博士。
顷之,入为尚书吏部郎,请托一无所行。俄迁员外散骑常侍,复领博士,母忧去
职。五年,复为太子中庶子,领步兵校尉,未拜,仍迁给事黄门侍郎,领尚书左
丞。准绳不避贵戚,尚书省贿赂莫敢通。时銮舆欲亲戎,军国容礼,多自洽出。
六年,迁御史中丞,弹纠无所顾望,号为劲直,当时肃清。以公事左降,犹居职。
旧制,中丞不得入尚书下舍,洽兄溉为左民尚书,洽引服亲不应有碍,刺省详决。
左丞萧子云议许入溉省,亦以其兄弟素笃,不能相别也。七年,出为贞威将军、
云麾长史、寻阳太守。大通元年,卒于郡,时年五十一。赠侍中。谥曰理子。昭
明太子与晋安王纲令曰:“明北兖、到长史遂相系凋落,伤怛悲惋,不能已已。
去岁陆太常殂殁,今兹二贤长谢。陆生资忠履贞,冰清玉洁,文该四始,学遍九
流,高情胜气,贞然直上。明公儒学稽古,淳厚笃诚,立身行道,始终如一,傥
值夫子,必升孔堂。到子风神开爽,文义可观,当官莅事,介然无私。皆海内之
俊乂,东序之秘宝。此之嗟惜,更复何论。但游处周旋,并淹岁序,造膝忠规,
岂可胜说,幸免祇悔,实二三子之力也。谈对如昨,音言在耳,零落相仍,皆成
异物,每一念至,何时可言。天下之宝,理当恻怆。近张新安又致故,其人文笔
弘雅,亦足嗟惜,随弟府朝,东西日久,尤当伤怀也。比人物零落,特可伤惋,
属有今信,乃复及之。”
洽文集行于世。子伯淮、仲举。
明山宾,字孝若,平原鬲人也。父僧绍,隐居不仕,宋末国子博士征,不就。
山宾七岁能言名理,十三博通经传,居丧尽礼。服阕,州辟从事史。起家奉朝请。
兄仲璋婴痼疾,家道屡空,山宾乃行干禄。齐始安王萧遥光引为抚军行参军,后
为广阳令,顷之去官。义师至,高祖引为相府田曹参军。梁台建,为尚书驾部郎,
迁治书侍御史,右军记室参军,掌治吉礼。时初置《五经》博士,山宾首膺其选。
迁北中郎谘议参军,侍皇太子读。累迁中书侍郎、国子博士、太子率更令、中庶
子,博士如故。天监十五年,出为持节、督缘淮诸军事、征远将军、北兖州刺史。
普通二年,征为太子右卫率,加给事中,迁御史中丞。以公事左迁黄门侍郎、司
农卿。四年,迁散骑常侍,领青、冀二州大中正。东宫新置学士,又以山宾居之,
俄以本官兼国子祭酒。
初,山宾在州,所部平陆县不稔,启出仓米以赡人。后刺史检州曹,失簿书,
以山宾为耗阙,有司追责,籍其宅入官,山宾默不自理,更市地造宅。昭明太子
闻筑室不就,有令曰:“明祭酒虽出抚大藩,拥旄推毂,珥金拖紫,而恒事屡空。
闻构宇未成,今送薄助。”并贻诗曰:“平仲古称奇,夷吾昔檀美。令则挺伊贤,
东秦固多士。筑室非道傍,置宅归仁里。庚桑方有系,原生今易拟。必来三径人,
将招《五经》士。”
山宾性笃实,家中尝乏用,货所乘牛。既售受钱,乃谓买主曰:“此牛经患
漏蹄,治差已久,恐后脱发,无容不相语。”买主遽追取钱。处士阮孝绪闻之,
叹曰:“此言足使还淳反朴,激薄停浇矣。”
五年,又为国子博士,常侍、中正如故。其年以本官假节,权摄北兖州事。
大通元年,卒,时年八十五。诏赠侍中、信威将军。谥曰质子。昭明太子为举哀,
赙钱十万,布百匹,并使舍人王颙监护丧事。又与前司徒左长史殷芸令曰:“北
兖信至,明常侍遂至殒逝,闻之伤怛。此贤儒术该通,志用稽古,温厚淳和,伦
雅弘笃。授经以来,迄今二纪。若其上交不谄,造膝忠规,非显外迹,得之胸怀
者,盖亦积矣。摄官连率,行当言归,不谓长往,眇成畴日。追忆谈绪,皆为悲
端,往矣如何!昔经联事,理当酸怆也。”
山宾累居学官,甚有训导之益,然性颇疏通,接于诸生,多所狎比,人皆爱
之。所著《吉礼仪注》二百二十四卷,《礼仪》二十卷,《孝经丧礼服义》十五
卷。
子震,字兴道,亦传父业。历官太学博士,太子舍人,尚书祠部郎,余姚令。
殷钧,字季和,陈郡长平人也。晋太常融八世孙。父睿,有才辩,知名齐世,
历官司徒从事中郎。睿妻王奂女。奂为雍州刺史、镇北将军,乃言于朝,以睿为
镇北长史、河南太守。奂诛,睿并见害。钧时年九岁,以孝闻。及长,恬静简交
游,好学有思理。善隶书,为当时楷法,南乡范云、乐安任昉,并称赏之。高祖
与睿少旧故,以女妻钧,即永兴公主也。
天监初,拜驸马都尉,起家秘书郎、太子舍人、司徒主簿、秘书丞。钧在职,
启校定秘阁四部书,更为目录。又受诏料检西省法书古迹,别为品目。迁骠骑从
事中郎,中书郎、太子家令、掌东宫书记。顷之,迁给事黄门侍郎、中庶子、尚
书吏部郎、司徒左长史,侍中。东宫置学士,复以钧为之。公事免。复为中庶子,
领国子博士、左骁骑将军,博士如故。出为明威将军、临川内史。
钧体羸多疾,闭阁卧治,而百姓化其德,劫盗皆奔出境。尝禽劫帅,不加考
掠,但和言诮责。劫帅稽颡乞改过,钧便命遣之,后遂为善人。郡旧多山疟,更
暑必动,自钧在任,郡境无复疟疾。母忧去职,居丧过礼,昭明太子忧之,手书
诫喻曰:“知比诸德,哀顿为过,又所进殆无一溢,甚以酸耿。迥然一身,宗奠
是寄,毁而灭性,圣教所不许。宜微自遣割,俯存礼制,穀粥果蔬,少加勉强。
忧怀既深,指故有及,并令缪道臻口具。”钧答曰:“奉赐手令,并缪道臻宣旨,
伏读感咽,肝心涂地。小人无情,动不及礼,但禀生霡劣,假推年岁,罪戾所钟,
复加横疾。顷者绵微,守尽晷漏,目乱玄黄,心迷哀乐,惟救危苦,未能以远理
自制。姜桂之滋,实闻前典,不避粱肉,复忝今慈,臣亦何人,降此忧愍。谨当
循复圣言,思自补续,如脱申延,实由亭造。”服阕,迁五兵尚书,犹以顿瘵经
时,不堪拜受,乃更授散骑常侍、领步兵校尉,侍东宫。寻改领中庶子。昭明太
子薨,官属罢,又领右游击,除国子祭酒,常侍如故。中大通四年,卒,时年四
十九。谥曰贞子。二子:构,渥。
陆襄,字师卿,吴郡吴人也。父闲,齐始安王遥光扬州治中。永元末,遥光
据东府作乱,或劝闲去之。闲曰:“吾为人吏,何所逃死。”台军攻陷城,闲见
执,将刑,第二子绛求代死,不获,遂以身蔽刃,刑者俱害之。襄痛父兄之酷,
丧过于礼,服释后犹若居忧。
天监三年,都官尚书范岫表荐襄,起家擢拜著作佐郎,除永宁令。秩满,累
迁司空临川王法曹,外兵,轻车庐陵王记室参军。昭明太子闻襄业行,启高祖引
与游处,除太子洗马,迁中舍人,并掌管记。出为扬州治中,襄父终此官,固辞
职,高祖不许,听与府司马换廨居之。昭明太子敬耆老,襄母年将八十,与萧琛、
傅昭、陆杲每月常遣存问,加赐珍羞衣服。襄母尝卒患心痛,医方须三升粟浆,
是时冬月,日又逼暮,求索无所。忽有老人诣门货浆,量如方剂,始欲酬直,无
何失之,时以襄孝感所致也。累迁国子博士,太子家令,复掌管记,母忧去职。
襄年已五十,毁顿过礼,太子忧之,日遣使诫喻。服阕,除太子中庶子,复掌管
记。中大通三年,昭明太子薨,官属罢,妃蔡氏别居金华宫,以襄为中散大夫、
领步兵校尉、金华宫家令、知金华宫事。
七年,出为鄱阳内史。先是,郡民鲜于琛服食修道法,尝入山采药,拾得五
色幡眊,又于地中得石玺,窃怪之。琛先与妻别室,望琛所处,常有异气,益
以为神。大同元年,遂结其门徒,杀广晋令王筠,号上愿元年,署置官属。其党
转相诳惑,有众万余人。将出攻郡,襄先已帅民吏修城隍,为备御,及贼至,连
战破之,生获琛,余众逃散。时邻郡豫章、安成等守宰,案治党与,因求贿货,
皆不得其实,或有善人尽室离祸,惟襄郡部枉直无滥。民作歌曰:“鲜于平后善
恶分,民无枉死,赖有陆君。”又有彭李二家,先因忿争,遂相诬告,襄引入内
室,不加责诮,但和言解喻之,二人感恩,深自咎悔。乃为设酒食,令其尽欢,
酒罢,同载而还,因相亲厚。民又歌曰:“陆君政,无怨家,斗既罢,仇共车。”
在政六年,郡中大治,民李睍等四百二十人诣阙拜表,陈襄德化,求于郡立碑,
降敕许之。又表乞留襄,襄固求还,征为吏部郎,迁秘书监,领扬州大中正。太
清元年,迁度支尚书,中正如故。
二年,侯景举兵围宫城,以襄直侍中省。三年三月,城陷,襄逃还吴。贼寻
寇东境,没吴郡。景将宋子仙进攻钱塘,会海盐人陆黯举义,有众数千人,夜出
袭郡,杀伪太守苏单于,推襄行郡事。时淮南太守文成侯萧宁逃贼入吴,襄遣迎
宁为盟主,遣黯及兄子映公帅众拒子仙。子仙闻兵起,乃退还,与黯等战于松江,
黯败走,吴下军闻之,亦各奔散。襄匿于墓下,一夜忧愤卒,时年七十。
襄弱冠遭家祸,终身蔬食布衣,不听音乐,口不言杀害五十许年。侯景平,
世祖追赠侍中、云麾将军。以建义功,追封余干县侯,邑五百户。
陈吏部尚书姚察曰:陆倕博涉文理,到洽匪躬贞劲,明山宾儒雅笃实,殷
钧静素恬和,陆襄淳深孝性,虽任遇有异,皆列于名臣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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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邃兄子之高 之平 之横 夏侯亶弟夔 鱼弘附 韦放

裴邃,字渊明,河东闻喜人,魏襄州刺史绰之后也。祖寿孙,寓居寿阳,为
宋武帝前军长史。父仲穆,骁骑将军。邃十岁能属文,善《左氏春秋》。齐建武
初,刺史萧遥昌引为府主簿。寿阳有八公山庙,遥昌为立碑,使邃为文,甚见称
赏。举秀才,对策高第,奉朝请。
东昏践阼,始安王萧遥光为抚军将军、扬州刺史,引邃为参军。后遥光败,
邃还寿阳,值刺史裴叔业以寿阳降魏,豫州豪族皆被驱掠,邃遂随众北徙。魏主
宣武帝雅重之,以为司徒属,中书郎,魏郡太守。魏遣王肃镇寿阳,邃固求随肃,
密图南归。天监初,自拔还朝,除后军谘议参军。邃求边境自效,以为辅国将军、
庐江太守。时魏将吕颇率众五万奄来攻郡,邃率麾下拒破之,加右军将军。
五年,征邵阳洲,魏人为长桥断淮以济。邃筑垒逼桥,每战辄克,于是密作
没突舰。会甚雨,淮水暴溢,邃乘舰径造桥侧,魏众惊溃,邃乘胜追击,大破之。
进克羊石城,斩城主元康。又破霍丘城,斩城主甯永仁。平小岘,攻合肥。以功
封夷陵县子,邑三百户。迁冠军长史、广陵太守。
邃与乡人共入魏武庙,因论帝王功业。其妻甥王篆之密启高祖,云“裴邃多
大言,有不臣之迹。”由是左迁为始安太守。邃志欲立功边陲,不愿闲远,乃致
书于吕僧珍曰:“昔阮咸、颜延有‘二始’之叹。吾才不逮古人,今为三始,非
其愿也,将如之何!”未及至郡,会魏攻宿预,诏邃拒焉。行次直渎,魏众退。
迁右军谘议参军、豫章王云麾府司马,率所领助守石头。出为竟陵太守,开置屯
田,公私便之。迁为游击将军、朱衣直阁,直殿省。寻迁假节、明威将军、西戎
校尉、北梁、秦二州刺史。复开创屯田数千顷,仓廪盈实,省息边运,民吏获安,
乃相率饷绢千余匹。邃从容曰:“汝等不应尔;吾又不可逆。”纳其绢二匹而已。
还为给事中、云骑将军、朱衣直阁将军,迁大匠卿。
普通二年,义州刺史文僧明以州叛入于魏,魏军来援。以邃为假节、信武将
军,督众军讨焉。邃深入魏境,从边城道,出其不意。魏所署义州刺史封寿据檀
公岘,邃击破之,遂围其城,寿面缚请降,义州平。除持节、督北徐州诸军事、
信武将军、北徐州刺史。未之职,又迁督豫州、北豫、霍三州诸军事、豫州刺史,
镇合肥。
四年,进号宣毅将军。是岁,大军将北伐,以邃督征讨诸军事,率骑三千,
先袭寿阳。九月壬戌,夜至寿阳,攻其郛,斩关而入,一日战九合,为后军蔡秀
成失道不至,邃以援绝拔还。于是邃复整兵,收集士卒,令诸将各以服色相别。
邃自为黄袍骑,先攻狄丘、甓城、黎浆等城,皆拔之。屠安成、马头、沙陵等戍。
是冬,始脩芍陂。明年,复破魏新蔡郡,略地至于郑城,汝颍之间,所在响应。
魏寿阳守将长孙稚、河间王元琛率众五万,出城挑战。邃勒诸将为四甄以待之,
令直阁将军李祖怜伪遁以引稚,稚等悉众追之,四甄竞发,魏众大败。斩首万余
级。稚等奔走,闭门自固,不敢复出。其年五月,卒于军中。追赠侍中、左卫将
军,给鼓吹一部,进爵为侯,增邑七百户。谥曰烈。
邃少言笑,沉深有思略,为政宽明,能得士心。居身方正有威重,将吏惮之,
少敢犯法。及其卒也,淮、肥间莫不流涕,以为邃不死,洛阳不足拔也。
子之礼,字子义,自国子生推第,补邵陵王国左常侍、信威行参军。王为南
兖,除长流参军,未行,仍留宿卫,补直阁将军。丁父忧,服阕袭封,因请随军
讨寿阳,除云麾将军,迁散骑常侍。又别攻魏广陵城,平之,除信武将军、西豫
州刺史,加轻车将军,除黄门侍郎,迁中军宣城王司马。寻为都督北徐、仁、睢
三州诸军事、信武将军、北徐州刺史。征太子左卫率,兼卫尉卿,转少府卿。卒,
谥曰壮。子政,承圣中,官至给事黄门侍郎。江陵陷,随例入西魏。
之高字如山,邃兄中散大夫髦之子也。起家州从事、新都令、奉朝请,迁参
军。颇读书,少负意气,常随叔父邃征讨,所在立功,甚为邃所器重,戎政咸以
委焉。寿阳之役,邃卒于军所,之高隶夏侯夔,平寿阳,仍除平北豫章长史、梁
郡太守,封都城县男,邑二百五十户。时魏汝阴来附,敕之高应接,仍除假节、
飚勇将军、颍州刺史。士民夜反,逾城而入,之高率家僮与麾下奋击,贼乃散走。
父忧还京。起为光远将军,合讨阴陵盗贼,平之,以为谯州刺史。又还为左军将
军,出为南谯太守、监北徐州,迁员外散骑常侍。寻除雄信将军、西豫州刺史,
余如故。侯景乱,之高率众入援,南豫州刺史、鄱阳嗣王范命之高总督江右援军
诸军事,顿于张公洲。柳仲礼至横江,之高遣船舸二百余艘迎致仲礼,与韦粲等
俱会青塘立营,据建兴苑。及城陷,之高还合肥,与鄱阳王范西上。稍至新蔡,
众将一万,未有所属。元帝遣萧慧正召之,以为侍中、护军将军。到江陵,承制
除特进、金紫光禄大夫。卒,时年七十三。赠侍中、仪同三司,鼓吹一部。谥曰
恭。子畿,累官太子右卫率、隽州刺史。西魏攻陷江陵,畿力战死之。
之平字如原,之高第五弟。少亦随邃征讨,以军功封都亭侯。历武陵王常侍、
扶风、弘农二郡太守,不行,除谯州长史、阳平太守。拒侯景,城陷后,迁散骑
常侍、右卫将军、太子詹事。
之横字如岳,之高第十三弟也。少好宾游,重气侠,不事产业。之高以其纵
诞,乃为狭被蔬食以激厉之。之横叹曰:“大丈夫富贵,必作百幅被。”遂与僮
属数百人,于芍陂大营田墅,遂致殷积。太宗在东宫,闻而要之,以为河东王常
侍、直殿主帅,迁直阁将军。侯景乱,出为贞威将军,隶鄱阳王范讨景。景济江,
仍与范长子嗣入援。连营度淮,据东城。京都陷,退还合肥,与范溯流赴湓城。
景遣任约上逼晋熙,范令之横下援,未及至,范薨,之横乃还。
时寻阳王大心在江州,范副梅思立密要大心袭湓城,之横斩思立而拒大心。
大心以州降景。之横率众与兄之高同归元帝,承制除散骑常侍、廷尉卿,出为河
东内史。又随王僧辩拒侯景于巴陵,景退,迁持节、平北将军、东徐州刺史,中
护军,封豫宁侯,邑三千户。又随僧辩追景,平郢、鲁、江、晋等州,恒为前锋
陷阵。仍至石头,破景,景东奔,僧辩令之横与杜掞入守台城。及陆纳据湘州叛,
又隶王僧辩南讨焉。于阵斩纳将李贤明,遂平之。又破武陵王于硖口。还除吴兴
太守,乃作百幅被,以成其初志。
后江陵陷,齐遣上党王高涣挟贞阳侯攻东关,晋安王方智承制,以之横为使
持节、镇北将军、徐州刺史,都督众军,给鼓吹一部,出守蕲城。之横营垒未周,
而齐军大至,兵尽矢穷,遂于阵没,时年四十一。赠侍中、司空公,谥曰忠壮。
子凤宝嗣。
夏侯亶,字世龙,车骑将军详长子也。齐初,起家奉朝请。永元末,详为西
中郎南康王司马,随府镇荆州,亶留京师,为东昏听政主帅。及崔慧景作乱,亶
以捍御功,除骁骑将军。及高祖起师,详与长史萧颖胄协同义举,密遣信下都迎
亶,亶乃赍宣德皇后令,令南康王纂承大统,封十郡为宣城王,进位相国,置僚
属,选百官。建康城平,以亶为尚书吏部郎,俄迁侍中,奉玺于高祖。天监元年,
出为宣城太守。寻入为散骑常侍,领右骁骑将军。六年,出为平西始兴王长史、
南郡太守,父忧解职。居丧尽礼,庐于墓侧,遗财悉推诸弟。八年,起为持节、
督司州诸军事、信武将军、司州刺史,领安陆太守。服阕,袭封丰城县公。居州
甚有威惠,为边人所悦服。十二年,以本号还朝,除都官尚书,迁给事中、右卫
将军、领豫州大中正。十五年,出为信武将军、安西长史、江夏太守。十七年,
入为通直散骑常侍、太子右卫率,迁左卫将军,领前军将军。俄出为明威将军、
吴兴太守。在郡复有惠政,吏民图其像,立碑颂美焉。普通三年,入为散骑常侍,
领右骁骑将军,转太府卿,常侍如故。以公事免,未几,优诏复职。五年,迁中
护军。
六年,大举北伐。先遣豫州刺史裴邃帅谯州刺史湛僧智、历阳太守明绍世、
南谯太守鱼弘、晋熙太守张澄,并世之骁将,自南道伐寿阳城,未克而邃卒。乃
加亶使持节,驰驿代邃,与魏将河间王元琛、临淮王元彧等相拒,频战克捷。寻
有密敕,班师合肥,以休士马,须堰成复进。七年夏,淮堰水盛,寿阳城将没,
高祖复遣北道军元树帅彭宝孙、陈庆之等稍进,亶帅湛僧智、鱼弘、张澄等通清
流涧,将入淮、肥。魏军夹肥筑城,出亶军后,亶与僧智还袭,破之。进攻黎浆,
贞威将军韦放自北道会焉。两军既合,所向皆降下。凡降城五十二,获男女口七
万五千人,米二十万石。诏以寿阳依前代置豫州,合肥镇改为南豫州,以亶为使
持节、都督豫州缘淮南豫霍义定五州诸军事、云麾将军、豫、南豫二州刺史。寿
春久罹兵荒,百姓多流散,亶轻刑薄赋,务农省役,顷之民户充复。大通二年,
进号平北将军。三年,卒于州镇。高祖闻之,即日素服举哀,赠车骑将军。谥曰
襄。州民夏侯简等五百人表请为亶立碑置祠,诏许之。
亶为人美风仪,宽厚有器量,涉猎文史,辩给能专对。宗人夏侯溢为衡阳内
史,辞日,亶侍御坐,高祖谓亶曰:“夏侯溢于卿疏近?”禀答曰:“是臣从弟。”
高祖知溢于亶已疏,乃曰:“卿伧人,好不辨族从。”亶对曰:“臣闻服属易疏,
所以不忍言族。”时以为能对。
亶历为六郡三州,不修产业,禄赐所得,随散亲故。性俭率,居处服用,充
足而已,不事华侈。晚年颇好音乐,有妓妾十数人,并无被服姿容。每有客,常
隔帘奏之,时谓帘为夏侯妓衣也。
亶二子:谊,损。谊袭封丰城公,历官太子舍人,洗马。太清中,侯景入寇,
谊与弟损帅部曲入城,并卒围内。
夔字季龙,亶弟也。起家齐南康王府行参军。中兴初,迁司徒属。天监元年,
为太子洗马,中舍人,中书郎。丁父忧,服阕,除大匠卿,知造太极殿事。普通
元年,为邵陵王信威长史,行府国事。其年,出为假节、征远将军,随机北讨,
还除给事黄门侍郎。二年,副裴邃讨义州,平之。三年,代兄亶为吴兴太守,寻
迁假节、征远将军、西阳、武昌二郡太守。七年,征为卫尉,未拜,改授持节、
督司州诸军事、信武将军、司州刺史,领安陆太守。
八年,敕夔帅壮武将军裴之礼、直阁将军任思祖出义阳道,攻平静、穆陵、
阴山三关,克之。是时谯州刺史湛僧智围魏东豫州刺史元庆和于广陵,入其郛。
魏将元显伯率军赴援,僧智逆击破之,夔自武阳会僧智,断魏军归路。庆和于内
筑栅以自固,及夔至,遂请降。夔让僧智,僧智曰:“庆和志欲降公,不愿降僧
智,今往必乖其意;且僧智所将为乌合募人,不可御之以法。公持军素严,必无
犯令,受降纳附,深得其宜。”于是夔乃登城拔魏帜,建官军旗鼓,众莫敢妄动,
庆和束兵以出,军无私焉。凡降男女口四万余人,粟六十万斛,余物称是。显伯
闻之夜遁,众军追之,生擒二万余人,斩获不可胜数。诏以僧智领东豫州,镇广
陵。夔引军屯安阳。夔又遣偏将屠楚城,尽俘其众,由是义阳北道遂与魏绝。
大通二年,魏郢州刺史元愿达请降,高祖敕郢州刺史元树往迎愿达,夔亦自
楚城会之,遂留镇焉。诏改魏郢州为北司州,以夔为刺史,兼督司州。三年,迁
使持节,进号仁威将军,封保城县侯,邑一千五百户。中大通二年,征为右卫将
军,丁所生母忧去职。
时魏南兖州刺史刘明以谯城入附,诏遣镇北将军元树帅军应接,起夔为云麾
将军,随机北讨。寻授使持节、督南豫州诸军事、南豫州刺史。六年,转使持节、
督豫、淮、陈、颍、建、霍、义七州诸军事、豫州刺史。豫州积岁寇戎,人颇失
业,夔乃帅军人于苍陵立堰,溉田千余顷。岁收谷百余万石,以充储备,兼赡贫
人,境内赖之。夔兄亶先经此任,至是夔又居焉。兄弟并有恩惠于乡里,百姓歌
之曰:“我之有州,频仍夏侯;前兄后弟,布政优优。”在州七年,甚有声绩,
远近多附之。有部曲万人,马二千匹,并服习精强,为当时之盛。性奢豪,后房
伎妾曳罗縠饰金翠者亦有百数。爱好人士,不以贵势自高,文武宾客常满坐,时
亦以此称之。大同四年,卒于州,时年五十六。有诏举哀,赙钱二十万,布二百
匹。追赠侍中、安北将军。谥曰桓。
子撰嗣,官至太仆卿。撰弟譒,少粗险薄行,常停乡里,领其父部曲,为
州助防,刺史萧渊明引为府长史。渊明彭城战没,复为侯景长史。景寻举兵反,
譒前驱济江,顿兵城西士林馆,破掠邸第及居人富室,子女财货,尽略有之。
渊明在州有四妾,章、于、王、阮,并有国色。渊明没魏,其妾并还京第,譒
至,破第纳焉。
鱼弘,襄阳人。身长八尺,白皙美姿容。累从征讨,常为军锋,历南谯、盱
眙、竟陵太守。常语人曰:“我为郡,所谓四尽:水中鱼鳖尽,山中獐鹿尽,田
中米谷尽,村里民庶尽。丈夫生世,如轻尘栖弱草,白驹之过隙。人生欢乐富贵
几何时!”于是恣意酣赏,侍妾百余人,不胜金翠,服玩车马,皆穷一时之绝。
迁为平西湘东王司马、新兴、永宁二郡太守,卒官。
韦放,字元直,车骑将军睿之子。初为齐晋安王宁朔迎主簿,高祖临雍州,
又召为主簿。放身长七尺七寸,腰带八围,容貌甚伟。天监元年,为盱眙太守,
还除通直郎,寻为轻车晋安王中兵参军,迁镇右始兴王谘议参军,以父忧去职。
服阕,袭封永昌县侯,出为轻车南平王长史、襄阳太守。转假节、明威将军、竟
陵太守。在郡和理,为吏民所称。六年,大举北伐,以放为贞威将军,与胡龙牙
会曹仲宗进军。七年,夏侯亶攻黎浆不克,高祖复使帅军自北道会寿春城。寻迁
云麾南康王长史、寻阳太守。放累为藩佐,并著声绩。
普通八年,高祖遣兼领军曹仲宗等攻涡阳,又以放为明威将军,帅师会之。
魏大将费穆帅众奄至,放军营未立,麾下止有二百余人。放从弟洵骁果有勇力,
一军所仗,放令洵单骑击刺,屡折魏军,洵马亦被伤不能进,放胄又三贯流矢。
众皆失色,请放突去。放厉声叱之曰:“今日唯有死耳。”乃免胄下马,据胡床
处分。于是士皆殊死战,莫不一当百。魏军遂退,放逐北至涡阳。魏又遣常山王
元昭、大将军李奖、乞佛宝、费穆等众五万来援,放率所督将陈度、赵伯超等夹
击,大破之。涡阳城主王纬以城降。放乃登城,简出降口四千二百人,器仗充牜
刃;又遣降人三十,分报李奖、费穆等。魏人弃诸营垒,一时奔溃,众军乘之,
斩获略尽。擒穆弟超,并王纬送于京师。还为太子右卫率,转通直散骑常侍。出
为持节、督梁、南秦二州诸军事、信武将军、梁、南秦二州刺史。中大通二年,
徙督北徐州诸军事、北徐州刺史,增封四百户,持节、将军如故。在镇三年,卒,
时年五十九。谥曰宜侯。
放性弘厚笃实,轻财好施,于诸弟尤雍睦。每将远别及行役初还,常同一室
卧起,时称为“三姜”。初,放与吴郡张率皆有侧室怀孕,因指为婚姻。其后各
产男女,未及成长而率亡,遗嗣孤弱,放常赡恤之。及为北徐州,时有势族请姻
者,放曰:“吾不失信于故友。”乃以息岐娶率女,又以女适率子,时称放能笃
旧。长子粲嗣,别有传。
史臣曰:裴邃之词采早著,兼思略沉深,夏侯禀之好学辩给,夔之奢豪爱士,
韦放之弘厚笃行,并遇主逢时,展其才用矣。及牧州典郡,破敌安边,咸著功绩,
允文武之任,盖梁室之名臣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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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9 08:31 | 显示全部楼层

◎高祖三王

高祖八男:丁贵嫔生昭明太子统,太宗简文皇帝,庐陵威王续;阮修容生世
祖孝元皇帝;吴淑媛生豫章王综;董淑仪生南康简王绩;丁充华生邵陵携王纶;
葛修容生武陵王纪。综及纪别有传。
南康简王绩,字世谨,高祖第四子。天监八年,封南康郡王,邑二千户。出
为轻车将军,领石头戍军事。十年,迁使持节、都督南徐州诸军事、南徐州刺史,
进号仁威将军。绩时年七岁,主者有受货,洗改解书,长史王僧孺弗之觉,绩见
而辄诘之,便即时首服,众咸叹其聪警。十六年,征为宣毅将军、领石头戍军事。
十七年,出为使持节、都督南、北兖、徐、青、冀五州诸军事、南兖州刺史,在
州著称。寻有诏征还,民曹嘉乐等三百七十人诣阙上表,称绩尤异一十五条,乞
留州任,优诏许之,进号北中郎将。普通四年,征为侍中、云麾将军,领石头戍
军事。五年,出为使持节、都督江州诸军事、江州刺史。丁董淑仪忧,居丧过礼,
高祖手诏勉之,使摄州任,固求解职,乃征授安右将军、领石头戍军事,寻加护
军。羸瘠弗堪视事。大通三年,因感病薨于任,时年二十五。赠侍中、中军将军、
开府仪同三司,给鼓吹一部。谥曰简。
绩寡玩好,少嗜欲,居无仆妾,躬事约俭,所有租秩,悉寄天府。及薨后,
府有南康国无名钱数千万。
子会理嗣,字长才。少聪慧,好文史。年十一而孤,特为高祖所爱,衣服礼
秩与正王不殊。年十五,拜轻车将军、湘州刺史,又领石头戍军事。迁侍中,兼
领军将军。寻除宣惠将军、丹阳尹,置佐史。出为使持节、都督南、北兖、北徐、
青、冀、东徐、谯七州诸军事、平北将军、南兖州刺史。太清元年,督众军北讨,
至彭城,为魏师所败,退归本镇。
二年,侯景围京邑,会理治严将入援,会北徐州刺史封山侯正表将应其兄正
德,外托赴援,实谋袭广陵,会理击破之。方得进路,台城陷,侯景遣前临江太
守董绍先以高祖手敕召会理,其僚佐咸劝距之。会理曰:“诸君心事,与我不同,
天子年尊,受制贼虏,今有手敕召我入朝,臣子之心,岂得违背。且远处江北,
功业难成,不若身赴京都,图之肘腋。吾计决矣。”遂席卷而行,以城输绍先。
至京,景以为侍中、司空、兼中书令。虽在寇手,每思匡复,与西乡侯劝等潜布
腹心,要结壮士。时范阳祖皓斩绍先,据广陵城起义,期以会理为内应。皓败,
辞相连及,景矫诏免会理官,犹以白衣领尚书令。
是冬,景往晋熙,景师虚弱,会理复与柳敬礼谋之。敬礼曰:“举大事必有
所资,今无寸兵,安可以动?”会理曰:“湖熟有吾旧兵三千余人,昨来相知,
克期响集,听吾日定,便至京师。计贼守兵不过千人耳,若大兵外攻,吾等内应,
直取王伟,事必有成。纵景后归,无能为也。”敬礼曰“善”,因赞成之。于时
百姓厌贼,咸思用命,自丹阳至于京口,靡不同之。后事不果,与弟祁阳侯通理
并遇害。
通理字仲宣,位太子洗马,封祁阳侯。
通理弟乂理,字季英,会理第六弟也。生十旬而简王薨,至三岁而能言,见
内人分散,涕泣相送,乂理问其故,或曰:“此简王宫人,丧毕去尔。”乂理便
号泣,悲不自胜,诸宫人见之,莫不伤感,为之停者三人焉。服阕后,见高祖,
又悲泣不自胜。高祖为之流涕,谓左右曰:“此儿大必为奇士。”大同八年,封
安乐县侯,邑五百户。
乂理性慷慨,慕立功名,每读书见忠臣烈士,未尝不废卷叹曰:“一生之内,
当无愧古人。”博览多识,有文才,尝祭孔文举墓,并为立碑,制文甚美。
太清中,侯景内寇,乂理聚宾客数百,轻装赴南兖州,随兄会理入援,恒亲
当矢石,为士卒先。及城陷,又随会理还广陵,因入齐为质,乞师。行二日,会
侯景遣董绍先据广陵,遂追会理,因为所获。绍先防之甚严,不得与兄弟相见,
乃伪请先还京,得入辞母,谓其姊安固公主曰:“事既如此,岂可合家受毙。兄
若至,愿为言之,善为计自勉,勿赐以为念也。家国阽危,虽死非恨,前途亦思
立效,但未知天命何如耳!”至京师,以魏降人元贞立节忠正,可以托孤,乃以
玉柄扇赠之。贞怪其故,不受。乂理曰:“后当见忆,幸勿推辞。”会祖皓起兵,
乂理奔长芦,收军得千余人。其左右有应贼者,因间劫会理,其众遂骇散,为景
所害,时年二十一。元贞始悟其前言,往收葬焉。
庐陵威王续,字世?,高祖第五子,天监八年,封庐陵郡王,邑二千户。十
年,拜轻车将军、南彭城琅邪太守。十三年,转会稽太守。十六年,为都督江州
诸军事、云麾将军、江州刺史。普通元年,征为宣毅将军,领石头戍军事。
续少英果,膂力绝人,驰射游猎,应发命中。高祖常叹曰:“此我之任城也。”
尝与临贺王正德及胡贵通、赵伯超等驰射于高祖前,续冠于诸人,高祖大悦。三
年,为使持节、都督雍、梁、秦、沙四州诸军事、西中郎将、雍州刺史。七年,
加宣毅将军。中大通二年,又为使持节、都督雍、梁、秦、沙四州诸军事、平北
将军、宁蛮校尉、雍州刺史,给鼓吹一部。续多聚马仗,畜养骁雄,金帛内盈,
仓廪外实。四年,迁安北将军。大同元年,为使持节、都督江州诸军事、安南将
军、江州刺史。三年,征为护军将军、领石头戍军事。五年,为骠骑将军、开府
仪同三司。又出为使持节、都督荆、郢、司、雍、南、北秦、梁、巴、华九州诸
军事、荆州刺史。中大同二年,薨于州,时年四十四。赠司空、散骑常侍、骠骑
大将军,鼓吹一部,谥曰威。长子安嗣。
邵陵携王纶,字世调,高祖第六子也。少聪颖,博学善属文,尤工尺牍。天
监十三年,封邵陵郡王,邑二千户。出为宁远将军、琅邪、彭城二郡太守,迁轻
车将军、会稽太守。十八年,征为信威将军。普通元年,领石头戍军事,寻为江
州刺史。五年,以西中郎将权摄南兖州,坐事免官夺爵。七年,拜侍中。大通元
年,复封爵,寻加信威将军,置佐史。中大通元年,为丹阳尹。四年,为侍中、
宣惠将军、扬州刺史。以侵渔细民,少府丞何智通以事启闻,纶知之,令客戴子
高于都巷刺杀之。智通子诉于阙下,高祖令围纶第,捕子高,纶匿之,竟不出。
坐免为庶人。顷之,复封爵。大同元年,为侍中、云麾将军。七年,出为使持节、
都督郢、定、霍、司四州诸军事、平西将军、郢州刺史,迁为安前将军、丹阳尹。
中大同元年,出为镇东将军、南徐州刺史。
太清二年,进位中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侯景构逆,加征讨大都督,率众
讨景。将发,高祖诫曰:“侯景小竖,颇习行阵,未可以一战即殄,当以岁月图
之。”纶次钟离,景已度采石。纶乃昼夜兼道,游军入赴。济江中流,风起,人
马溺者十一二。遂率宁远将军西丰公大春、新淦公大成等,步骑三万,发自京口。
将军赵伯超曰:“若从黄城大道,必与贼遇,不如径路直指钟山,出其不意。”
纶从之。众军奄至,贼徒大骇,分为三道攻纶,纶与战,大破之,斩首千余级。
翌日,贼又来攻,相持日晚,贼稍引却,南安侯骏以数十骑驰之。贼回拒骏,骏
部乱。贼因逼大军,军遂溃。纶至钟山,众裁千人,贼围之,战又败,乃奔还京
口。
三年春,纶复与东扬州刺史大连等入援,至于骠骑洲。进位司空。台城陷,
奔禹穴。大宝元年,纶至郢州,刺史南平王恪让州于纶,纶不受,乃上纶为假黄
钺、都督中外诸军事。纶于是置百官,改厅事为正阳殿。数有灾怪,纶甚恶之。
时元帝围河东王誉于长沙既久,内外断绝,纶闻其急,欲往救之,为军粮不继,
遂止。乃与世祖书曰:
伏以先朝圣德,孝治天下,九亲雍睦,四表无怨,诚为国政,实亦家风。唯
余与尔,同奉神训,宜敦旨喻,共承无改。且道之斯美,以和为贵,况天时地利,
不及人和,岂可手足肱支,自相屠害。日者闻誉专情失训,以幼陵长,湘、峡之
内,遂至交锋。方等身遇乱兵,毙于行阵,殒于吴局。方此非冤,闻问号怛,惟
增摧愤,念以兼悼,当何可称。吾在州所居遥隔,虽知其状,未喻所然。及届此
藩,备加觌访,咸云誉应接多替,兵粮闭壅;弟教亦不悛,故兴师以伐。誉未识
大体,意断所行,虽存急难,岂知窃思。不能礼争,复以兵来。萧墙兴变,体亲
成敌,一朝至此,能不鸣呼。既有书问,云雨传流,噂<口沓>其间,委悉无因详
究。
方今社稷危耻,创巨痛深,人非禽虫,在知君父。即日大敌犹强,天仇未雪,
余尔昆季,在外三人,如不匡难,安用臣子。唯应剖心尝胆,泣血枕戈,感誓苍
穹,凭灵宗祀,昼谋夕计,共思匡复。至于其余小忿,或宜宽贷。诚复子憾须臾,
将奈国冤未逞。正当轻重相推,小大易夺,遣无益之情,割下流之悼,弘豁以理,
通识勉之。今已丧钟山,复诛犹子,将非扬汤止沸,吞冰疗寒。若以誉之无道,
近远同疾,弟复效尤,攸非独罪。幸宽于众议,忍以事宁。如使外寇未除,家祸
仍构,料今访古,未或弗亡。
夫征战之理,义在克胜;至于骨肉之战,愈胜愈酷,捷则非功,败则有丧,
劳兵损义,亏失多矣。侯景之军所以未窥江外者,正为藩屏盘固,宗镇强密。若
自相鱼肉,是代景行师。景便不劳兵力,坐致成效,丑徒闻此,何快如之!又庄
铁小竖作乱,久挟观宁、怀安二侯,以为名号,当阳有事克掣,殊废备境。第闻
征伐,复致分兵,便是自于瓜州至于湘、雍,莫非战地,悉以劳师。侯景卒承虚
藉衅,浮江豕突,岂不表裹成虞,首尾难救?可为寒心,其事已切。弟若苦陷洞
庭,兵戈不戢,雍州疑迫,何以自安?必引进魏军,以求形援。侯景事等内痈,
西秦外同瘤肿。直置关中,已为咽气,况复贪狼难测,势必侵吞。弟若不安,家
国去矣。吾非有深鉴,独能弘理,正是采藉风谣,博参物论,咸以为疑,皆欲解
体故耳。
自我国五十许年,恩格玄穹,德弥赤县,虽有逆难,未乱邕熙。溥天率土,
忠臣愤慨,比屋罹祸,忠义奋发,无不抱甲负戈,冲冠裂眦,咸欲剚刃于侯景
腹中,所须兵主唱耳。今人皆乐死,赴者如流。弟英略振远,雄伯当代,唯德唯
艺,资文资武,拯溺济难,朝野咸属,一匡九合,非弟而谁?岂得自违物望,致
招群!其间患难,具如所陈。斯理皎然,无劳请箸;验之以实,宁须确引。吾
所以间关险道,出自东川,政谓上游诸藩,必连师狎至,庶以残命,预在行间;
及到九江,安北兄遂溯流更上,全由饩馈悬断,卒食半菽,阻以菜色,无因进取。
侯景方延假息,复缓诛刑,信增号愤,启处无地。计潇湘谷粟,犹当红委,若阻
弟严兵,唯事交切,至于运转,恐无暇发遣。即日万心慊望,唯在民天,若遂等
西河,时事殆矣!必希令弟豁照兹途,解汨川之围,存社稷之计,使其运输粮储,
应赡军旅,庶协力一举,指日宁泰。宗庙重安,天下清复,推弟之功,岂非幸甚。
吾才懦兵寡,安能为役,所寄令弟,庶得申情,朝闻夕死,万殒何恨。聊陈闻见,
幸无怪焉。临纸号迷,诸失次绪。
世祖复书,陈河东有罪,不可解围之状。纶省书流涕曰:“天下之事,一至
于斯!”左右闻之,莫不掩泣。于是大修器甲,将讨侯景。元帝闻其强盛,乃遣
王僧辩帅舟师一万以逼纶,纶将刘龙武等降僧辩,纶军溃,遂与子踬等十余人轻
舟走武昌。
时纶长史韦质、司马姜律先在于外,闻纶败,驰往迎之。于是复收散卒,屯
于齐昌郡,将引魏军共攻南阳。侯景将任约闻之,使铁骑二百袭纶,纶无备,又
败走定州。定州刺史田龙祖迎纶,纶以龙祖荆镇所任,惧为所执,复归齐昌。行
至汝南,西魏所署汝南城主李素者,纶之故吏,闻纶败,开城纳之。纶乃修浚城
池,收集士卒,将攻竟陵。西魏安州刺史马岫闻之,报于西魏,西魏遣大将军杨
忠、仪同侯几通率众赴焉。二年二月,忠等至于汝南,纶婴城自守。会天寒大雪,
忠等攻不能克,死者甚众。后李素中流矢卒,城乃陷。忠等执纶,纶不为屈,遂
害之。投于江岸,经日颜色不变,鸟兽莫敢近焉。时年三十三。百姓怜之,为立
祠庙,后世祖追谥曰携。
长子坚,字长白。大同元年,以例封汝南侯,邑五百户。亦善草隶,性颇庸
短。侯景围城,坚屯太阳门,终日蒲饮,不抚军政。吏士有功,未尝申理,疫疠
所加,亦不存恤,士咸愤怨。太清三年三月,坚书佐董勋华、白昙朗等以绳引贼
登楼,城遂陷,坚遇害。
弟确,字仲正。少骁勇,有文才。大同二年,封为正阶侯,邑五百户,后徙
封永安。常在第中习骑射,学兵法,时人皆以为狂。左右或以进谏,确曰:“听
吾为国家破贼,使汝知之。”除秘书丞,太子中舍人。
钟山之役,确苦战,所向披靡,群虏惮之。确每临阵对敌,意气详赡。带甲
据鞍,自朝及夕,驰骤往反,不以为劳,诸将服其壮勇。及侯景乞盟,确在外,
虑为后患,启求召确入城。诏乃召确为南中郎将、广州刺史,增封二千户。确知
此盟多贰,城必沦没,因欲南奔。携王闻之,逼确使入,确犹不肯。携王流涕谓
曰:“汝欲反邪!”时台使周石珍在坐,确谓石珍曰:“侯景虽云欲去,而不解
长围,以意而推,其事可见。今召我入,未见其益也。”石珍曰:“敕旨如此,
侯岂得辞?”确执意犹坚,携王大怒,谓赵伯超曰:“谯州,卿为我斩之,当赉
首赴阙。”伯超挥刃眄确曰:“我识君耳,刀岂识君?”确于是流涕而出,遂入
城。及景背盟复围城,城陷,确排闼入,启高祖曰:“城已陷矣。”高祖曰:
“犹可一战不?”对曰:“不可。臣向者亲格战,势不能禁,自缒下城,仅得至
此。”高祖叹曰:“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复何恨。”乃使确为慰劳文。
确既出见景,景爱其膂力,恒令在左右。后从景行,见天上飞鸢,群虏争射
不中,确射之,应弦而落。贼徒忿嫉,咸劝除之。先是携王遣人密导确,确谓使
者曰:“侯景轻佻,可一夫力致,确不惜死,正欲手刃之;但未得其便耳。卿还
启家王,愿勿以为念也。”事未遂而为贼所害。
史臣曰:自周、汉广树藩屏,固本深根;高祖之封建,将遵古制也。南康、
庐陵并以宗室之贵,据磐石之重,绩以孝著,续以勇闻。纶聪警有才学,性险躁,
屡以罪黜,及太清之乱,忠孝独存,斯可嘉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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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子野 顾协 徐摛 鲍泉

裴子野,字几原,河东闻喜人,晋太子左率康八世孙。兄黎,弟楷、绰,并
有盛名,所谓“四裴”也。曾祖松之,宋太中大夫。祖骃,南中郎外兵参军。父
昭明,通直散骑常侍。子野生而偏孤,为祖母所养,年九岁,祖母亡,泣血哀恸,
家人异之。少好学,善属文。起家齐武陵王国左常侍,右军江夏王参军,遭父忧
去职。居丧尽礼,每之墓所,哭泣处草为之枯,有白兔驯扰其侧。天监初,尚书
仆射范云嘉其行,将表奏之,会云卒,不果。乐安任昉有盛名,为后进所慕,游
其门者,昉必相荐达。子野于昉为从中表,独不至,昉亦恨焉。久之,除右军安
成王参军,俄迁兼廷尉正。时三官通署狱牒,子野尝不在,同僚辄署其名,奏有
不允,子野从坐免职。或劝言诸有司,可得无咎。子野笑而答曰:“虽惭柳季之
道,岂因讼以受服。”自此免黜久之,终无恨意。
二年,吴平侯萧景为南兖州刺史,引为冠军录事,府迁职解。时中书范缜与
子野未遇,闻其行业而善焉。会迁国子博士,乃上表让之曰:“伏见前冠军府录
事参军河东裴子野,年四十,字几原,幼禀至人之行,长厉国士之风。居丧有礼,
毁瘠几灭,免忧之外,蔬水不进。栖迟下位,身贱名微,而性不憛憛,情无
汲汲,是以有识嗟推,州闾叹服。且家传素业,世习儒史,苑囿经籍,游息文艺。
著《宋略》二十卷,弥纶首尾,勒成一代,属辞比事,有足观者。且章句洽悉,
训故可传。脱置之胶庠,以弘奖后进,庶一夔之辩可寻,三豕之疑无谬矣。伏惟
皇家淳耀,多士盈庭,官人迈乎有妫,棫朴越于姬氏,苟片善宜录,无论厚薄,
一介可求,不由等级。臣历观古今人君,钦贤好善,未有圣朝孜孜若是之至也。
敢缘斯义,轻陈愚瞽,乞以臣斯忝,回授子野。如此,则贤否之宜,各全其所,
讯之物议,谁曰不允。臣与子野虽未尝衔杯,访之邑里,差非虚谬,不胜慺慺微
见,冒昧陈闻。伏愿陛下哀怜悾款,鉴其愚实,干犯之愆,乞垂赦宥。”有司
以资历非次,弗为通。寻除尚书比部郎,仁威记室参军。出为诸暨令,在县不行
鞭罚,民有争者,示之以理,百姓称悦,合境无讼。
初,子野曾祖松之,宋元嘉中受诏续修何承天《宋史》,未及成而卒,子野
常欲继成先业。及齐永明末,沈约所撰《宋书》既行,子野更删撰为《宋略》二
十卷。其叙事评论多善,约见而叹曰:“吾弗逮也。”兰陵萧琛、北地傅昭、汝
南周舍咸称重之。至是,吏部尚书徐勉言之于高祖,以为著作郎,掌国史及起居
注。顷之,兼中书通事舍人,寻除通直正员郎,著作、舍人如故。又敕掌中书诏
诰。是时西北徼外有白题及滑国,遣使由岷山道入贡。此二国历代弗宾,莫知所
出。子野曰:“汉颍阴侯斩胡白题将一人。服虔《注》云:‘白题,胡名也。’
又汉定远侯击虏,八滑从之,此其后乎。”时人服其博识。敕仍使撰《方国使图》
,广述怀来之盛,自要服至于海表,凡二十国。
子野与沛国刘显、南阳刘之遴、陈郡殷芸、陈留阮孝绪、吴郡顾协、京兆韦
棱,皆博极群书,深相赏好,显尤推重之。时吴平侯萧劢、范阳张缵,每讨论坟
籍,咸折中于子野焉。普通七年,王师北伐,敕子野为喻魏文,受诏立成,高祖
以其事体大,召尚书仆射徐勉、太子詹事周舍、鸿胪卿刘之遴、中书侍郎朱异,
集寿光殿以观之,时并叹服。高祖目子野而言曰:“其形虽弱,其文甚壮。”俄
又敕为书喻魏相元叉,其夜受旨,子野谓可待旦方奏,未之为也。及五鼓,敕催
令开斋速上,子野徐起操笔,昧爽便就。既奏,高祖深嘉焉。自是凡诸符檄,皆
令草创。子野为文典而速,不尚丽靡之词。其制作多法古,与今文体异,当时或
有诋诃者,及其末皆翕然重之。或问其为文速者,子野答云:“人皆成于手,我
独成于心,虽有见否之异,其于刊改一也。”
俄迁中书侍郎,余如故。大通元年,转鸿胪卿,寻领步兵校尉。子野在禁省
十余年,静默自守,未尝有所请谒,外家及中表贫乏,所得俸悉分给之。无宅,
借官地二亩,起茅屋数间。妻子恒苦饥寒,唯以教诲为本,子侄祗畏,若奉严君。
末年深信释氏,持其教戒,终身饭麦食蔬。中大通二年,卒官,年六十二。
先是子野自克死期,不过庚戌岁。是年自省移病,谓同官刘之亨曰:“吾其
逝矣。”遗命俭约,务在节制。高祖悼惜,为之流涕。诏曰:“鸿胪卿、领步兵
校尉、知著作郎、兼中书通事舍人裴子野,文史足用,廉白自居,劬劳通事,多
历年所。奄致丧逝,恻怆空怀。可赠散骑常侍,赙钱五万,布五十匹,即日举哀。
谥曰贞子。”
子野少时,《集注丧服》、《续裴氏家传》各二卷,抄合后汉事四十余卷,
又敕撰《众僧传》二十卷,《百官九品》二卷,《附益谥法》一卷,《方国使图》
一卷,文集二十卷,并行于世。又欲撰《齐梁春秋》,始草创,未就而卒。子謇,
官至通直郎。
顾协,字正礼,吴郡吴人也。晋司空和七世孙。协幼孤,随母养于外氏。外
从祖宋右光禄张永尝携内外孙侄游虎丘山,协年数岁,永抚之曰:“儿欲何戏?”
协对曰:“儿正欲枕石漱流。”永叹息曰:“顾氏兴于此子。”既长,好学,以
精力称。外氏诸张多贤达有识鉴,从内弟率尤推重焉。
起家扬州议曹从事史,兼太学博士。举秀才,尚书令沈约览其策而叹曰:
“江左以来,未有此作。”迁安成王国左常侍,兼廷尉正。太尉临川王闻其名,
召掌书记,仍侍西丰侯正德读。正德为巴西、梓潼郡,协除所部安都令。未至县,
遭母忧。服阕,出补西阳郡丞。还除北中郎行参军,复兼廷尉正。久之,出为庐
陵郡丞,未拜。会西丰侯正德为吴郡,除中军参军,领郡五官,迁轻车湘东王参
军事,兼记室。普通六年,正德受诏北讨,引为府录事参军,掌书记。
军还,会有诏举士,湘东王表荐协曰:“臣闻贡玉之士,归之润山;论珠之
人,出于枯岸。是以刍荛之言,择于廊庙者也。臣府兼记室参军吴郡顾协,行称
乡闾,学兼文武,服膺道素,雅量邃远,安贫守静,奉公抗直,傍阙知己,志不
自营,年方六十,室无妻子。臣欲言于官人,申其屈滞,协必苦执贞退,立志难
夺,可谓东南之遗宝矣。伏惟陛下未明求衣,思贤如渴,爰发明诏,各举所知。
臣识非许、郭,虽无知人之鉴,若守固无言,惧贻蔽贤之咎。昔孔愉表韩绩之才,
庾亮荐翟汤之德,臣虽未齿二臣,协实无惭两士。”即召拜通直散骑侍郎,兼中
书通事舍人。累迁步兵校尉,守鸿胪卿,员外散骑常侍,卿、舍人并如故。大同
八年,卒,时年七十三。高祖悼惜之,手诏曰:“员外散骑常侍、鸿胪卿、兼中
书通事舍人顾协,廉洁自居,白首不衰,久在省闼,内外称善。奄然殒丧,恻怛
之怀,不能已已。傍无近亲,弥足哀者。大殓既毕,即送其丧柩还乡,并营冢椁,
并皆资给,悉使周办。可赠散骑常侍,令便举哀。谥曰温子。”
协少清介有志操。初为廷尉正,冬服单薄,寺卿蔡法度谓人曰:“我愿解身
上襦与顾郎,恐顾郎难衣食者。”竟不敢以遗之。及为舍人,同官者皆润屋,协
在省十六载,器服饮食,不改于常。有门生始来事协,知其廉洁,不敢厚饷,止
送钱二千,协发怒,杖二十,因此事者绝于馈遗。自丁艰忧,遂终身布衣蔬食。
少时将娉舅息女,未成婚而协母亡,免丧后不复娶。至六十余,此女犹未他适,
协义而迎之。晚虽判合,卒无胤嗣。
协博极群书,于文字及禽兽草木尤称精详。撰《异姓苑》五卷,《琐语》十
卷,并行于世。
徐摛,字士秀,东海郯人也。祖凭道,宋海陵太守。父超之,天监初仕至员
外散骑常侍。摛幼而好学,及长,遍览经史。属文好为新变,不拘旧体。起家太
学博士,迁左卫司马。会晋安王纲出戍石头,高祖谓周舍曰:“为我求一人,文
学俱长兼有行者,欲令与晋安游处。”舍曰:“臣外弟徐摛,形质陋小,若不胜
衣,而堪此选。”高祖曰:“必有仲宣之才,亦不简其容貌。”以摛为侍读。后
王出镇江州,仍补云麾府记室参军,又转平西府中记室。王移镇京口,复随府转
为安北中录事参军,带郯令,以母忧去职。王为丹阳尹,起摛为秣陵令。普通四
年,王出镇襄阳,摛固求随府西上,迁晋安王谘议参军。大通初,王总戎北伐,
以摛兼宁蛮府长史,参赞戎政,教命军书,多自摛出。王入为皇太子,转家令,
兼掌管记,寻带领直。
摛文体既别,春坊尽学之,“宫体”之号,自斯而起。高祖闻之怒,召摛加
让,及见,应对明敏,辞义可观,高祖意释。因问《五经》大义,次问历代史及
百家杂说,末论释教。摛商较纵横,应答如响,高祖甚加叹异,更被亲狎,宠遇
日隆。领军朱异不说,谓所亲曰:“徐叟出入两宫,渐来逼我,须早为之所。”
遂承间白高祖曰:“摛年老,又爱泉石,意在一郡,以自怡养。”高祖谓摛欲之,
乃召摛曰:“新安大好山水,任昉等并经为之,卿为我卧治此郡。”中大通三年,
遂出为新安太守。至郡,为治清静,教民礼义,劝课农桑,期月之中,风俗便改。
秩满,还为中庶子,加戎昭将军。
是时临城公纳夫人王氏,即太宗妃之侄女也。晋宋已来,初婚三日,妇见舅
姑,众宾皆列观,引《春秋》义云“丁丑,夫人姜氏至。戊寅,公使大夫宗妇觌
用币”。戊寅,丁丑之明日,故礼官据此,皆云宜依旧贯。太宗以问摛,摛曰:
“《仪礼》云‘质明赞见妇于舅姑’。《杂记》又云‘妇见舅姑,兄弟姊妹皆立
于堂下’。政言妇是外宗,未审娴令,所以停坐三朝,观其七德。舅延外客,姑
率内宾,堂下之仪,以备盛礼。近代妇于舅姑,本有戚属,不相瞻看。夫人乃妃
侄女,有异他姻,觌见之仪,谓应可略。”太宗从其议。除太子左卫率。
太清三年,侯景攻陷台城,时太宗居永福省,贼众奔入,举兵上殿,侍卫奔
散,莫有存者。摛独嶷然侍立不动,徐谓景曰:“侯公当以礼见,何得如此。”
凶威遂折。侯景乃拜,由是常惮摛。太宗嗣位,进授左卫将军,固辞不拜。太宗
后被幽闭,摛不获朝谒,因感气疾而卒,年七十八。长子陵,最知名。
鲍泉,字润岳,东海人也。父机,湘东王谘议参军。泉博涉史传,兼有文笔。
少事元帝,早见擢任。及元帝承制,累迁至信州刺史。太清三年,元帝命泉征河
东王誉于湘州,泉至长沙,作连城以逼之,誉率众攻泉,泉据栅坚守,誉不能克。
泉因其弊出击之,誉大败,尽俘其众,遂围其城,久未能拔。世祖乃数泉罪,遣
平南将军王僧辩代泉为都督。僧辩至,泉愕然,顾左右曰:“得王竟陵助我经略,
贼不足平矣。”僧辩既入,乃背泉而坐,曰:“鲍郎有罪,令旨使我锁卿,卿勿
以故意见期。”因出令示泉,锁之床下。泉曰:“稽缓王师,甘罪是分,但恐后
人更思鲍泉之愦愦耳。”乃为启谢淹迟之罪。世祖寻复其任,令与僧辩等率舟师
东逼邵陵王于郢州。
郢州平,元帝以长子方诸为刺史,泉为长史,行府州事。侯景密遣将宋子仙、
任约率精骑袭之。方诸与泉不恤军政,唯蒲酒自乐,贼骑至,百姓奔告,方诸与
泉方双陆,不信,曰:“徐文盛大军在东,贼何由得至?”既而传告者众,始令
阖门。贼纵火焚之,莫有抗者,贼骑遂入,城乃陷。执方诸及泉送之景所。后景
攻王僧辩于巴陵,不克,败还,乃杀泉于江夏,沉其尸于黄鹄矶。
初,泉之为南讨都督也,其友人梦泉得罪于世祖,觉而告之。后未旬,果见
囚执。顷之,又梦泉著朱衣而行水上,又告泉曰:“君勿忧,寻得免矣。”因说
其梦,泉密记之,俄而复见任,皆如其梦。
泉于《仪礼》尤明,撰《新仪》四十卷,行于世。
陈吏部尚书姚察曰:阮孝绪常言,仲尼论四科,始乎德行,终乎文学。有行
者多尚质朴,有文者少蹈规矩,故卫、石靡余论可传,屈、贾无立德之誉。若夫
宪章游、夏,祖述回、骞,体兼文行,于裴几原见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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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 昂子君正

袁昂,字千里,陈郡阳夏人。祖询,宋征虏将军、吴郡太守,父抃,冠军将
军、雍州刺史,泰始初,举兵奉晋安王子勋,事败诛死。昂时年五岁,乳媪携抱
匿于庐山,会赦得出,犹徙晋安。至元徽中听还,时年十五。初,抃败,传首京
师,藏于武库,至是始还之。昂号恸呕血,绝而复苏,从兄彖尝抚视抑譬,昂更
制服,庐于墓次。后与彖同见从叔司徒粲,粲谓彖曰:“其幼孤而能至此,故知
名器自有所在。”
齐初,起家冠军安成王行参军,迁征虏主簿,太子舍人,王俭镇军府功曹史。
俭时为京尹,经于后堂独引见昂,指北堂谓昂曰:“卿必居此。”累迁秘书丞,
黄门侍郎。昂本名千里,齐永明中,武帝谓之曰:“昂昂千里之驹,在卿有之,
今改卿名为昂。即千里为字。”出为安南鄱阳王长史、寻阳公相。还为太孙中庶
子、卫军武陵王长史。
丁内忧,哀毁过礼。服未除而从兄彖卒。昂幼孤,为彖所养,乃制期服。人
有怪而问之者,昂致书以喻之曰:“窃闻礼由恩断,服以情申。故小功他邦,加
制一等,同爨有緦,明之典籍。孤子夙以不天,幼倾乾荫,资敬未奉,过庭莫承。
藐藐冲人,未达朱紫。从兄提养训教,示以义方,每假其谈价,虚其声誉,得及
人次,实亦有由。兼开拓房宇,处以华旷,同财共有,恣其取足。尔来三十余年,
怜爱之至,无异于己。姊妹孤侄,成就一时,笃念之深,在终弥固,此恩此爱,
毕壤不追。既情若同生,而服为诸从,言心即事,实未忍安。昔马棱与弟毅同居,
毅亡,棱为心服三年。由也之不除丧,亦缘情而致制,虽识不及古,诚怀感慕。
常愿千秋之后,从服期齐;不图门衰,祸集一旦,草土残息,复罹今酷,寻惟恸
绝,弥剧弥深。今以余喘,欲遂素志,庶寄其罔慕之痛,少申无已之情。虽礼无
明据,乃事有先例,率迷而至,必欲行之。君问礼所归,谨以谘白。临纸号哽,
言不识次。”
服阕,除右军邵陵王长史,俄迁御史中丞。时尚书令王晏弟诩为广州,多纳
赇货,昂依事劾奏,不惮权豪,当时号为正直。出为豫章内史,丁所生母忧去职。
以丧还,江路风浪暴骇,昂乃缚衣著柩,誓同沉溺。及风止,余船皆没,唯昂所
乘船获全,咸谓精诚所致。葬讫,起为建武将军、吴兴太守。
永元末,义师至京师,州牧郡守皆望风降款,昂独拒境不受命。高祖手书喻
曰:“夫祸福无门,兴亡有数,天之所弃,人孰能匡?机来不再,图之宜早。顷
藉听道路,承欲狼顾一隅,既未悉雅怀,聊申往意。独夫狂悖,振古未闻,穷凶
极虐,岁月滋甚。天未绝齐,圣明启运,兆民有赖,百姓来苏。吾荷任前驱,扫
除京邑,方拨乱反正,伐罪吊民,至止以来,前无横阵。今皇威四临,长围已合,
遐迩毕集,人神同奋。锐卒万计,铁马千群,以此攻战,何往不克。况建业孤城,
人怀离阻,面缚军门,日夕相继,屠溃之期,势不云远。兼荧惑出端门,太白入
氐室,天文表于上,人事符于下,不谋同契,实在兹辰。且范岫、申胄,久荐诚
款,各率所由,仍为掎角,沈法瑀、孙肸、朱端,已先肃清吴会,而足下欲以区
区之郡,御堂堂之师,根本既倾,枝叶安附?童儿牧竖,咸谓其非,求之明鉴,
实所未达。今竭力昏主,未足为忠,家门屠灭,非所谓孝,忠孝俱尽,将欲何依?
岂若翻然改图,自招多福,进则远害全身,退则长守禄位。去就之宜,幸加详择。
若执迷遂往,同恶不悛,大军一临,诛及三族。虽贻后悔,宁复云补?欲布所怀,
故致今白。”昂答曰:“都史至,辱诲。承藉以众论,谓仆有勤王之举,兼蒙诮
责,独无送款,循复严旨,若临万仞。三吴内地,非用兵之所,况以偏隅一郡,
何能为役?近奉敕,以此境多虞,见使安慰。自承麾旆届止,莫不膝袒军门,惟
仆一人敢后至者,政以内揆庸素,文武无施,直是东国贱男子耳。虽欲献心,不
增大师之勇;置其愚默,宁沮众军之威。幸藉将军含弘之大,可得从容以礼。窃
以一飡微施,尚复投殒,况食人之禄,而顿忘一旦。非惟物议不可,亦恐明公
鄙之,所以踌躇,未遑荐璧。遂以轻微,爰降重命,震灼于心,忘其所厝,诚推
理鉴,犹惧威临。”建康城平,昂束身诣阙,高祖宥之不问也。
天监二年,以为后军临川王参军事。昂奉启谢曰:“恩降绝望之辰,庆集寒
心之日,焰灰非喻,荑枯未拟,抠衣聚足,颠狈不胜。臣遍历三坟,备详六典,
巡校赏罚之科,调检生死之律,莫不严五辟于明君之朝,峻三章于圣人之世。是
以涂山始会,致防风之诛;酆邑方构,有崇侯之伐。未有缓宪于斫戮之人,赊刑
于耐罪之族,出万死入一生如臣者也。推恩及罪,在臣实大,披心沥血,敢乞言
之。臣东国贱人,学行何取,既殊鸣雁直木,故无结绶弹冠,徒藉羽仪,易农就
仕。往年滥职,守秩东隅,仰属龚行,风驱电掩。当其时也,负鼎图者日至,执
玉帛者相望。独在愚臣,顿昏大义,殉鸿毛之轻,忘同德之重。但三吴险薄,五
湖交通,屡起田儋之变,每惧殷通之祸,空慕君鱼保境,遂失师涓抱器。后至者
斩,臣甘斯戮。明刑徇众,谁曰不然。幸约法之弘,承解网之宥,犹当降等薪粲,
遂乃顿释钳赭。敛骨吹魂,还编黔庶,濯疵荡秽,入楚游陈,天波既洗,云油遽
沐。古人有言:‘非死之难,处死之难。’臣之所荷,旷古不书;臣之死所,未
知何地。”
高祖答曰:“朕遗射钩,卿无自外。”俄除给事黄门侍郎。其年迁侍中。明
年,出为寻阳太守,行江州事。六年,征为吏部尚书,累表陈让,徙为左民尚书,
兼右仆射。七年,除国子祭酒,兼仆射如故,领豫州大中正。八年,出为仁威将
军、吴郡太守。十一年,入为五兵尚书,复兼右仆射,未拜,有诏即真封。寻以
本官领起部尚书,加侍中。十四年,马仙琕破魏军于朐山,诏权假昂节,往劳
军。十五年,迁左仆射,寻为尚书令、宣惠将军。普通三年,为中书监、丹阳尹。
其年进号中卫将军,复为尚书令,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给鼓吹,未拜,又领国
子祭酒。大通元年,加中书监,给亲信三十人。寻表解祭酒,进号中抚军大将军,
迁司空、侍中、尚书令,亲信、鼓吹并如故。五年,加特进、左光禄大夫,增亲
信为八十人。大同六年,薨,时年八十。诏曰:“侍中、特进、左光禄大夫、司
空昂,奄至薨逝,恻怛于怀。公器珝凝素,志诚贞方,端朝燮理,嘉猷载缉。追
荣表德,实惟令典。可赠本官,鼓吹一部,给东园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钱
二十万,绢布一百匹,蜡二百斤,即日举哀。”
初,昂临终遗疏,不受赠谥。敕诸子不得言上行状及立志铭,凡有所须,悉
皆停省。复曰:“吾释褐从仕,不期富贵,但官序不失等伦,衣食粗知荣辱,以
此阖棺,无惭乡里。往忝吴兴,属在昏明之际,既暗于前觉,无识于圣朝,不知
天命,甘贻显戮,幸遇殊恩,遂得全门户。自念负罪私门,阶荣望绝,保存性命,
以为幸甚;不谓叨窃宠灵,一至于此。常欲竭诚酬报,申吾乃心,所以朝廷每兴
师北伐,吾辄启求行,誓之丹款,实非矫言。既庸懦无施,皆不蒙许,虽欲罄命,
其议莫从。今日瞑目,毕恨泉壤,若魂而有知,方期结草。圣朝遵古,知吾名品,
或有追远之恩,虽是经国恒典,在吾无应致此,脱有赠官,慎勿祗奉。”诸子累
表陈奏,诏不许。册谥曰穆正公。
子君正,美风仪,善自居处,以贵公子得当世名誉。顷之,兼吏部郎,以母
忧去职。服阕,为邵陵王友、北中郎长史、东阳太守。寻征还都,郡民征士徐天
祐等三百人诣阙乞留一年,诏不许,仍除豫章内史,寻转吴郡太守。侯景乱,率
数百人随邵陵王赴援,及京城陷,还郡。
君正当官莅事有名称,而蓄聚财产,服玩靡丽。贼遣于子悦攻之,新城戍主
戴僧易劝令拒守;吴陆映公等惧贼脱胜,略其资产,乃曰:“贼军甚锐,其锋不
可当;今若拒之,恐民心不从也。”君正性怯懦,乃送米及牛酒,郊迎子悦。子
悦既至,掠夺其财物子女,因是感疾卒。
史臣曰:夫天尊地卑,以定君臣之位;松筠等质,无革岁寒之心。袁千里命
属崩离,身逢厄季,虽独夫丧德,臣志不移;及抗疏高祖,无亏忠节,斯亦存夷、
叔之风矣。终为梁室台鼎,何其美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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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庆之 兰钦

陈庆之,字子云,义兴国山人也。幼而随从高祖。高祖性好棋,每从夜达旦
不辍,等辈皆倦寐,惟庆之不寝,闻呼即至,甚见亲赏。从高祖东下平建邺,稍
为主书,散财聚士,常思效用。除奉朝请。普通中,魏徐州刺史元法僧于彭城求
入内附,以庆之为武威将军,与胡龙牙、成景俊率诸军应接。还,除宣猛将军、
文德主帅,仍率军二千,送豫章王综入镇徐州。魏遣安丰王元延明、临淮王元彧
率众二万来拒,屯据陟□。延明先遣其别将丘大千筑垒浔梁,观兵近境。庆之进
薄其垒,一鼓便溃。后豫章王弃军奔魏,众皆溃散,诸将莫能制止。庆之乃斩关
夜退,军士得全。普通七年,安西将军元树出征寿春,除庆之假节、总知军事。
魏豫州刺史李宪遣其子长钧别筑两城相拒。庆之攻之,宪力屈遂降,庆之入据其
城。转东宫直阁,赐爵关中侯。
大通元年,隶领军曹仲宗伐涡阳。魏遣征南将军常山王元昭等率马步十五万
来援,前军至驼涧,去涡阳四十里。庆之欲逆战,韦放以贼之前锋必是轻锐,与
战若捷,不足为功,如其不利,沮我军势,兵法所谓以逸待劳,不如勿击。庆之
曰:“魏人远来,皆已疲倦,去我既远,必不见疑,及其未集,须挫其气,出其
不意,必无不败之理。且闻虏所据营,林木甚盛,必不夜出。诸君若疑惑,庆之
请独取之。”于是与麾下二百骑奔击,破其前军,魏人震恐。庆之乃还与诸将连
营而进,据涡阳城,与魏军相持。自春至冬,数十百战,师老气衰,魏之援兵复
欲筑垒于军后,仲宗等恐腹背受敌,谋欲退师。庆之杖节军门曰:“共来至此,
涉历一岁,糜费粮仗,其数极多。诸军并无斗心,皆谋退缩,岂是欲立功名,直
聚为抄暴耳。吾闻置兵死地,乃可求生,须虏大合,然后与战。审欲班师,庆之
别有密敕,今日犯者,便依明诏。”仲宗壮其计,乃从之。魏人掎角作十三城,
庆之衔枚夜出,陷其四垒,涡阳城主王纬乞降。所余九城,兵甲犹盛,乃陈其俘
馘,鼓噪而攻之,遂大奔溃,斩获略尽,涡水咽流,降城中男女三万余口。诏以
涡阳之地置西徐州。众军乘胜前顿城父。高祖嘉焉,赐庆之手诏曰:“本非将种,
又非豪家,觖望风云,以至于此。可深思奇略,善克令终。开朱门而待宾,扬声
名于竹帛,岂非大丈夫哉!”
大通初,魏北海王元颢以本朝大乱,自拔来降,求立为魏主。高祖纳之,以
庆之为假节、飚勇将军,送元颢还北。颢于涣水即魏帝号,授庆之使持节、镇北
将军、护军、前军大都督,发自铚县,进拔荥城,遂至睢阳。魏将丘大千有众
七万,分筑九城以相拒。庆之攻之,自旦至申,陷其三垒,大千乃降。时魏征东
将军济阴王元晖业率羽林庶子二万人来救梁、宋,进屯考城,城四面萦水,守备
严固。庆之命浮水筑垒,攻陷其城,生擒晖业,获租车七千八百辆。仍趋大梁,
望旗归款。颢进庆之卫将军、徐州刺史、武都公。仍率众而西。
魏左仆射杨昱、西阿王元庆、抚军将军元显恭率御仗羽林宗子庶子众凡七万,
据荥阳拒颢。兵既精强,城又险固,庆之攻未能拔。魏将元天穆大军复将至,先
遣其骠骑将军尔朱吐没儿领胡骑五千,骑将鲁安领夏州步骑九千,援杨昱;又遣
右仆射尔朱世隆、西荆州刺史王罴骑一万,据虎牢。天穆、吐没儿前后继至,旗
鼓相望。时荥阳未拔,士众皆恐,庆之乃解鞍秣马,宣喻众曰:“吾至此以来,
屠城略地,实为不少;君等杀人父兄,略人子女,又为无算。天穆之众,并是仇
雠。我等才有七千,虏众三十余万,今日之事,义不图存。吾以虏骑不可争力平
原,及未尽至前,须平其城垒,诸君无假狐疑,自贻屠脍。”一鼓悉使登城,壮
士东阳宋景休、义兴鱼天愍逾堞而入,遂克之。俄而魏阵外合,庆之率骑三千背
城逆战,大破之,鲁安于阵乞降,元天穆、尔朱吐没儿单骑获免。收荥阳储实,
牛马谷帛不可胜计。进赴虎牢,尔朱世隆弃城走。魏主元子攸惧,奔并州。其临
淮王元彧、安丰王元延明率百僚,封府库,备法驾,奉迎颢入洛阳宫,御前殿,
改元大赦。颢以庆之为侍中、车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增邑万户。魏大将军上
党王元天穆、王老生、李叔仁又率众四万,攻陷大梁,分遣老生、费穆兵二万,
据虎牢,刁宣、刁双入梁、宋,庆之随方掩袭,并皆降款。天穆与十余骑北渡河。
高祖复赐手诏称美焉。庆之麾下悉著白袍,所向披靡。先是洛阳童谣曰:“名师
大将莫自牢,千兵万马避白袍。”自发铚县至于洛阳,十四旬平三十二城,四
十七战,所向无前。
初,元子攸止单骑奔走,宫卫嫔侍无改于常。颢既得志,荒于酒色,乃日夜
宴乐,不复视事。与安丰、临淮共立奸计,将背朝恩,绝宾贡之礼;直以时事未
安,且资庆之之力用,外同内异,言多忌刻。庆之心知之,亦密为其计。乃说颢
曰:“今远来至此,未伏尚多,若人知虚实,方更连兵,而安不忘危,须预为其
策。宜启天子,更请精兵;并勒诸州,有南人没此者,悉须部送。”颢欲从之,
元延明说颢曰:“陈庆之兵不出数千,已自难制;今增其众,宁肯复为用乎?权
柄一去,动转听人,魏之宗社,于斯而灭。”颢由是致疑,稍成疏贰。虑庆之密
启,乃表高祖曰:“河北、河南一时已定,唯尔朱荣尚敢跋扈,臣与庆之自能擒
讨。今州郡新服,正须绥抚,不宜更复加兵,摇动百姓。”高祖遂诏众军皆停界
首。洛下南人不出一万,羌夷十倍,军副马佛念言于庆之曰:“功高不赏,震主
身危,二事既有,将军岂得无虑?自古以来,废昏立明,扶危定难,鲜有得终。
今将军威震中原,声动河塞,屠颢据洛,则千载一时也。”庆之不从。颢前以庆
之为徐州刺史,因固求之镇。颢心惮之,遂不遣。乃曰:“主上以洛阳之地全相
任委,忽闻舍此朝寄,欲往彭城,谓君遽取富贵,不为国计,手敕频仍,恐成仆
责。”庆之不敢复言。
魏天柱将军尔朱荣、右仆射尔朱世隆、大都督元天穆、骠骑将军尔朱吐没儿、
荣长史高欢、鲜卑、芮芮,勒众号百万,挟魏主元子攸来攻颢。颢据洛阳六十五
日,凡所得城,一时反叛。庆之渡河守北中郎城,三日中十有一战,伤杀甚众。
荣将退,时有刘助者,善天文,乃谓荣曰:“不出十日,河南大定。”荣乃缚木
为筏,济自硖石,与颢战于河桥,颢大败,走至临颍,遇贼被擒,洛阳陷。庆之
马步数千,结阵东反,荣亲自来追,值蒿高山水洪溢,军人死散。庆之乃落须发
为沙门,间行至豫州,豫州人程道雍等潜送出汝阴。至都,仍以功除右卫将军,
封永兴县侯,邑一千五百户。
出为持节、都督缘淮诸军事、奋武将军、北兖州刺史。会有妖贼沙门僧强自
称为帝,土豪蔡伯龙起兵应之。僧强颇知幻术,更相扇惑,众至三万,攻陷北徐
州,济阴太守杨起文弃城走,钟离太守单希宝见害,使庆之讨焉。车驾幸白下,
临饯谓庆之曰:“江、淮兵劲,其锋难当,卿可以策制之,不宜决战。”庆之受
命而行。曾未浃辰,斩伯龙、僧强,传其首。
中大通二年,除都督南、北司、西豫、豫四州诸军事、南、北司二州刺史,
余并如故。庆之至镇,遂围悬瓠。破魏颍州刺史娄起、扬州刺史是云宝于溱水,
又破行台孙腾、大都督侯进、豫州刺史尧雄、梁州刺史司马恭于楚城。罢义阳镇
兵,停水陆转运,江湖诸州并得休息。开田六千顷,二年之后,仓廪充实。高祖
每嘉劳之。又表省南司州,复安陆郡,置上明郡。
大同二年,魏遣将侯景率众七万寇楚州,刺史桓和陷没,景仍进军淮上,贻
庆之书使降。敕遣湘潭侯退、右卫夏侯夔等赴援,军至黎浆,庆之已击破景。时
大寒雪,景弃辎重走,庆之收之以归。进号仁威将军。是岁,豫州饥,庆之开仓
赈给,多所全济。州民李升等八百人表请树碑颂德,诏许焉。五年十月,卒,时
年五十六。赠散骑常侍、左卫将军,鼓吹一部。谥曰武。敕义兴郡发五百丁会丧。
庆之性祗慎,衣不纨绮,不好丝竹,射不穿札,马非所便,而善抚军士,能
得其死力。长子昭嗣。
第五子昕,字君章。七岁能骑射。十二随父入洛,于路遇疾,还京师。诣鸿
胪卿朱异,异访北间形势,昕聚土画地,指麾分别,异甚奇之。大同四年,为邵
陵王常侍、文德主帅、右卫仗主,敕遣助防义阳。魏豫州刺史尧雄,北间骁将,
兄子宝乐,特为敢勇。庆之围悬瓠,雄来赴其难,宝乐求单骑校战,昕跃马直趣
宝乐,雄即散溃,仍陷溱城。六年,除威远将军、小岘城主,以公事免。十年,
妖贼王勤宗起于巴山郡,以昕为宣猛将军,假节讨焉。勤宗平,除阴陵戍主、北
谯太守,以疾不之官。又除骠骑外兵,俄为临川太守。太清二年,侯景围历阳,
敕召昕还,昕启云:“采石急须重镇,王质水军轻弱,恐虑不济。”乃板昕为云
骑将军,代质,未及下渚,景已渡江,仍遣率所领游防城外,不得入守。欲奔京
口,乃为景所擒。景见昕殷勤,因留极饮,曰:“我至此得卿,余人无能为也。”
令昕收集部曲,将用之,昕誓而不许。景使其仪同范桃棒严禁之,昕因说桃棒令
率所领归降,袭杀王伟、宋子仙为信。桃棒许之,遂盟约,射启城中,遣昕夜缒
而入。高祖大喜,敕即受降,太宗迟疑累日不决,外事发泄,昕弗之知,犹依期
而下。景邀得之,乃逼昕令更射书城中,云“桃棒且轻将数十人先入。”景欲裹
甲随之。昕既不肯为书,期以必死,遂为景所害,时年三十三。
兰钦,字休明,中昌魏人也。父子云,天监中,军功官至云麾将军,冀州刺
史。钦幼而果决,篸捷过人。随父北征,授东宫直阁。大通元年,攻魏萧城,拔
之。仍破彭城别将郊仲,进攻拟山城,破其大都督刘属众二十万。进攻笼城,获
马千余匹。又破其大将柴集及襄城太守高宣、别将范思念、郑承宗等。仍攻厥固、
张龙、子城,未拔,魏彭城守将杨目遣子孝邕率轻兵来援,钦逆击走之。又破谯
州刺史刘海游,还拔厥固,收其家口。杨目又遣都督范思念、别将曹龙牙数万众
来援,钦与战,于阵斩龙牙,传首京师。
又假钦节,都督衡州三郡兵,讨桂阳、阳山、始兴叛蛮,至即平破之。封安
怀县男,邑五百户。又破天漆蛮帅晚时得。会衡州刺史元庆和为桂阳人严容所围,
遣使告急,钦往应援,破容罗溪,于是长乐诸洞一时平荡。又密敕钦向魏兴,经
南郑,属魏将托跋胜寇襄阳,仍敕赴援。除持节、督南梁、南、北秦、沙四州诸
军事、光烈将军、平西校尉、梁、南秦二州刺史,增封五百户,进爵为侯。破通
生,擒行台元子礼、大将薛俊、张菩萨,魏梁州刺史元罗遂降,梁、汉底定。进
号智武将军,增封二千户。俄改授持节、都督衡、桂二州诸军事、衡州刺史。未
及述职,魏遣都督董绍、张献攻围南郑,梁州刺史杜怀瑶请救。钦率所领援之,
大破绍、献于高桥城,斩首三千余,绍、献奔退,追入斜谷,斩获略尽。西魏相
宇文黑泰致马二千匹,请结邻好。诏加散骑常侍,进号仁威将军,增封五百户,
仍令述职。
经广州,因破俚帅陈文彻兄弟,并擒之。至衡州,进号平南将军,改封曲江
县公,增邑五百户。在州有惠政,吏民诣阙请立碑颂德,诏许焉。征为散骑常侍、
左卫将军,寻改授散骑常侍、安南将军、广州刺史。既至任所,前刺史南安侯密
遣厨人置药于食,钦中毒而卒,时年四十二。诏赠侍中、中卫将军,鼓吹一部。
子夏礼,侯景至历阳,率其部曲邀击景,兵败死之。
史臣曰:陈庆之、兰钦俱有将略,战胜攻取,盖颇、牧、卫、霍之亚欤。庆
之警悟,早侍高祖,既预旧恩,加之谨肃,蝉冕组珮,亦一世之荣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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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僧孺 张率 刘孝绰 王筠

王僧孺,字僧孺,东海郯人,魏卫将军肃八世孙。曾祖雅,晋左光禄大夫、
仪同三司。祖准,宋司徒左长史。
僧孺年五岁,读《孝经》,问授者此书所载述,曰:“论忠孝二事。”僧孺
曰:“若尔,常愿读之。”六岁能属文,既长好学。家贫,常佣书以养母,所写
既毕,讽诵亦通。
仕齐,起家王国左常侍、太学博士。尚书仆射王晏深相赏好。晏为丹阳尹,
召补郡功曹,使僧孺撰《东宫新记》。迁大司马豫章王行参军,又兼太学博士。
司徒竟陵王子良开西邸招文学,僧孺亦游焉。文惠太子闻其名,召入东宫,直崇
明殿。欲拟为宫僚,文惠薨,不果。时王晏子德元出为晋安郡,以僧孺补郡丞,
除候官令。建武初,有诏举士,扬州刺史始安王遥光表荐秘书丞王暕及僧孺曰:
“前候官令东海王僧孺,年三十五,理尚栖约,思致悟敏,既笔耕为养,亦佣书
成学。至乃照萤映雪,编蒲缉柳,先言往行,人物雅俗,甘泉遗仪,南宫故事,
画地成图,抵掌可述;岂直鼮鼠有必对之辩,竹书无落简之谬,访对不休,
质疑斯在。”除尚书仪曹郎,迁治书侍御史,出为钱唐令。
初,僧孺与乐安任昉遇竟陵王西邸,以文学友会,及是将之县,昉赠诗,其
略曰:“惟子见知,惟余知子。观行视言,要终犹始。敬之重之,如兰如芷。形
应影随,曩行今止。百行之首,立人斯著。子之有之,谁毁谁誉。修名既立,老
至何遽。谁其执鞭,吾为子御。刘《略》班《艺》,虞《志》荀《录》,伊昔有
怀,交相欣勖。下帷无倦,升高有属。嘉尔晨灯,惜余夜烛。”其为士友推重如
此。
天监初,除临川王后军记室参军,待诏文德省。寻出为南海太守。郡常有高
凉生口及海舶每岁数至,外国贾人以通货易。旧时州郡以半价就市,又买而即卖,
其利数倍,历政以为常。僧孺乃叹曰:“昔人为蜀部长史,终身无蜀物,吾欲遗
子孙者,不在越装。”并无所取。视事期月,有诏征还,郡民道俗六百人诣阙请
留,不许。既至,拜中书郎、领著作,复直文德省,撰《中表簿》及《起居注》。
迁尚书左丞,领著作如故。俄除游击将军,兼御史中丞。僧孺幼贫,其母鬻纱布
以自业,尝携僧孺至市,道遇中丞卤簿,驱迫沟中。及是拜日,引驺清道,悲感
不自胜。寻以公事降为云骑将军,兼职如故,顷之即真。是时高祖制《春景明志
诗》五百字,敕在朝之人沈约已下同作,高祖以僧孺诗为工。迁少府卿,出监吴
郡。还除尚书吏部郎,参大选,请谒不行。
出为仁威南康王长史,行府、州、国事。王典签汤道愍昵于王,用事府内,
僧孺每裁抑之,道愍遂谤讼僧孺,逮诣南司。奉笺辞府曰:“下官不能避溺山隅,
而正冠李下,既贻疵辱,方致徽绳,解箓收簪,且归初服。窃以董生伟器,止相
骄王;贾子上才,爰傅卑土。下官生年有值,谬仰清尘,假翼西雍,窃步东阁,
多惭袨服,取乱长裾,高榻相望,直居坐右,长阶如画,独在僚端。借其从容之
词,假以宽和之色,恩礼远过申、白,荣望多厕应、徐。厚德难逢,小人易说。
方谓离肠陨首,不足以报一言;露胆披诚,何能以酬屡顾。宁谓罻罗裁举,
微禽先落;阊阖始吹,细草仍坠。一辞九畹,方去五云。纵天网是漏,圣恩可恃,
亦复孰寄心骸,何施眉目。方当横潭乱海,就鱼鳖而为群;披榛扪树,从虺蛇而
相伍。岂复仰听金声,式瞻玉色。顾步高轩,悲如霰委;踟蹰下席,泪若绠縻。”
僧孺坐免官,久之不调。友人庐江何炯犹为王府记室,乃致书于炯,以见其
意。曰:
近别之后,将隔暄寒,思子为劳,未能忘弭。昔李叟入秦,梁生适越,犹
怀怅恨,且或吟谣;况歧路之日,将离严网,辞无可怜,罪有不测。盖画地刻木,
昔人所恶,丛棘既累,于何可闻,所以握手恋恋,离别珍重。弟爱同邹季,淫淫
承睫,吾犹复抗手分背,羞学妇人。素钟肇节,金飚戒序,起居无恙,动静履宜。
子云笔札,元瑜书记,信用既然,可乐为甚。且使目明,能祛首疾。甚善甚善。
吾无昔人之才而有其病,癫眩屡动,消渴频增。委化任期,故不复呼医饮药。
但恨一旦离大辱,蹈明科,去皎皎而非自污,抱郁结而无谁告。丁年蓄积,与此
销亡,徒窃高价厚名,横叨公器人爵,智能无所报,筋力未之酬,所以悲至抚膺,
泣尽而继之以血。
顾惟不肖,文质无所底,盖困于衣食,迫于饥寒,依隐易农,所志不过钟庾。
久为尺板斗食之吏,以从皂衣黑绶之役,非有奇才绝学,雄略高谟,吐一言可以
匡俗振民,动一议可以固邦兴国。全璧归赵,飞矢救燕,偃息藩魏,甘卧安郢,
脑日逐,髓月支,拥十万而横行,提五千而深入,将能执圭裂壤,功勒景钟,锦
绣为衣,朱丹被毂,斯大丈夫之志,非吾曹之所能及已。直以章句小才,虫篆末
艺,含吐缃缥之上,翩跹樽俎之侧,委曲同之针缕,繁碎譬之米盐,孰致显荣,
何能至到。加性疏涩,拙于进取,未尝去来许、史,遨游梁、窦,俯首胁肩,先
意承旨。是以三叶靡遘,不与运并,十年未徙,孰非能薄。及除旧布新,清晷方
旦,抱乐衔图,讼讴有主,而犹限一吏于岑石,隔千里于泉亭,不得奉板中涓,
预衣裳之会,提戈后劲,厕龙豹之谋。及其投劾归来,恩均旧隶,升文石,登玉
陛,一见而降颜色,再睹而接话言,非藉左右之容,无劳群公之助。又非同席共
研之夙逢,笥饵卮酒之早识,一旦陪武帐,仰文陛,备聃、佚之柱下,充严、朱
之席上,入班九棘,出专千里,据操撮之雄官,参人伦之显职,虽古之爵人不次,
取士无名,未有蹑影追风,奔骤之若此者也。
盖基薄墙高,途遥力踬,倾蹶必然,颠匐可俟。竟以福过灾生,人指鬼瞰,
将均宥器,有验倾卮,是以不能早从曲影,遂乃取疑邪径。故司隶懔懔,思得应
弦,譬县厨之兽,如离缴之鸟,将充庖鼎,以饵鹰鹯。虽事异钻皮,文非刺骨,
犹复因兹舌杪,成此笔端,上可以投畀北方,次可以论输左校,变为丹赭,充彼
舂薪。幸圣主留善贷之德,纡好生之施,解网祝禽,下车泣罪,愍兹奊诟,
怜其觳觫,加肉朽胔,布叶枯株,辍薪止火,得不销烂。所谓还魂斗极,追气泰
山,止复除名为民,幅巾家巷,此五十年之后,人君之赐焉。木石感阴阳,犬马
识厚薄,员首方足,孰不戴天?而窃自有悲者,盖士无贤不肖,在朝见嫉;女无
美恶,入宫见妒。家贫,无苞苴可以事朋类,恶其乡原,耻彼戚施,何以从人,
何以徇物?外无奔走之友,内乏强近之亲。是以构市之徒,随相媒糵。及一朝捐
弃,以快怨者之心,吁!可悲矣。
盖先贵后贱,古富今贫,季伦所以发此哀音,雍门所以和其悲曲。又迫以严
秋杀气,具物多悲,长夜展转,百忧俱至。况复霜销草色,风摇树影。寒虫夕叫,
合轻重而同悲;秋叶晚伤,杂黄紫而俱坠。蜘蛛络幕,熠耀争飞,故无车辙马声,
何闻鸣鸡吠犬。俯眉事妻子,举手谢宾游。方与飞走为邻,永用蓬蒿自没。忾其
长息,忽不觉生之为重。素无一廛之田,而有数口之累。岂曰匏而不食,方当长
为佣保,糊口寄身,溘死沟渠,以实蝼蚁。悲夫!岂复得与二三士友,抱接膝之
欢,履足差肩,摛绮縠之清文,谈希微之道德。唯吴冯之遇夏馥,范彧之值孔嵩,
愍其留赁,怜此行乞耳。傥不以垢累,时存寸札,则虽先犬马,犹松乔焉。去矣
何生,高树芳烈。裁书代面,笔泪俱下。
久之,起为安西安成王参军,累迁镇右始兴王中记室,北中郎南康王谘议参
军,入直西省,知撰谱事。普通三年,卒,时年五十八。
僧孺好坟籍,聚书至万余卷,率多异本,与沈约、任昉家书相埒。少笃志精
力,于书无所不睹。其文丽逸,多用新事,人所未见者,世重其富。僧孺集《十
八州谱》七百一十卷,《百家谱集》十五卷,《东南谱集抄》十卷,文集三十卷,
《两台弹事》不入集内为五卷,及《东宫新记》,并行于世。
张率,字士简,吴郡吴人。祖永,宋右光禄大夫。父瑰,齐世显贵,归老乡
邑,天监初,授右光禄,加给事中。率年十二,能属文,常日限为诗一篇,稍进
作赋颂,至年十六,向二千许首。齐始安王萧遥光为扬州,召迎主簿,不就。起
家著作佐郎。建武三年,举秀才,除太子舍人。与同郡陆倕幼相友狎,常同载
诣左卫将军沈约,适值任昉在焉,约乃谓昉曰:“此二子后进才秀,皆南金也,
卿可与定交。”由此与昉友善。迁尚书殿中郎。出为西中郎南康王功曹史,以疾
不就。久之,除太子洗马。高祖霸府建,引为相国主簿。天监初,临川王已下并
置友、学。以率为鄱阳王友,迁司徒谢朏掾,直文德待诏省。敕使抄乙部书,又
使撰妇人事二十余条,勒成百卷。使工书人琅邪王深、吴郡范怀约、褚洵等缮写,
以给后宫。率又为《待诏赋》奏之,甚见称赏。手敕答曰:“省赋殊佳。相如工
而不敏,枚皋速而不工,卿可谓兼二子于金马矣。”又侍宴赋诗,高祖乃别赐率
诗曰:“东南有才子,故能服官政。余虽惭古昔,得人今为盛。”率奉诏往返数
首。其年,迁秘书丞,引见玉衡殿。高祖曰:“秘书丞天下清官,东南胄望未有
为之者,今以相处,足为卿誉。”其恩遇如此。
四年三月,禊饮华光殿。其日,河南国献舞马,诏率赋之,曰:
臣闻“天用莫如龙,地用莫如马。”故《礼》称骊騵,《诗》诵骝骆。先
景遗风之美,世所得闻;吐图腾光之异,有时而出。洎我大梁,光有区夏,广运
自中,员照无外,日入之所,浮琛委贽,风被之域,越险效珍,軨服乌号之骏,
篸駼豢龙之名。而河南又献赤龙驹,有奇貌绝足,能拜善舞。天子异之,使臣
作赋,曰:
维梁受命四载,元符既臻,协律之事具举,胶庠之教必陈,檀舆之用已偃,
玉辂之御方巡。考帝文而率通,披皇图以大观。庆惟道而必先,灵匪圣其谁赞。
见河龙之瑞唐,瞩天马之祯汉。既叶符而比德,且同条而共贯。询国美于斯今,
迈皇王于曩昔。散大明以烛幽,扬义声而远斥。固施之于不穷,谅无所乎朝夕。
并承流以请吏,咸向风而率职。纳奇贡于绝区,致龙媒于殊域。伊况古而赤文,
爰在兹而朱翼。既效德于炎运,亦表祥于尚色。资皎月而载生,祖河房而挺授。
种北唐之绝类,嗣西宛之鸿胄。禀妙足而逸伦,有殊姿而特茂。善环旋于荠夏,
知蹈飖于金奏。超六种于周闲,逾八品于汉厩。伊自然之有质,宁改观于肥瘦。
岂徒服皂而养安,与进驾以驰骤。尔其挟尺县凿之辨,附蝉伏兔之别,十形五观
之姿,三毛八肉之势,臣何得而称焉,固已详于前制。
徒观其神爽,视其豪异,轶跨野而忽逾轮,齐秀麒而并末驷。贬代盘而陋小
华,越定单而少天骥。信无等于漏面,孰有取于决鼻。可以迹章、亥之所未游,
逾禹、益之所未至。将不得而屈指,亦何暇以理辔。若迹遍而忘反,非我皇之所
事。方润色于前古,邈深文而储思。
既而机事多暇,青春未移。时惟上巳,美景在斯。遵镐饮之故实,陈洛宴之
旧仪。漕伊川而分派,引激水以回池。集国良于民俊,列树茂于皇枝。纷高冠以
连衽,锵鸣玉而肩随。清辇道于上林,肃华台之金座。望发色于绿苞,伫流芬于
紫裹。听磬寔之毕举,聆《韶》、《夏》之咸播。承六奏之既阕,及九变之已成。
均仪禽于唐序,同舞兽于虞庭。怀夏后之九代,想陈王之紫骍。乃命涓人,效良
骏,经周卫,入钩陈。言右牵之已来,宁执朴而后进。既倾首于律同,又蹀足于
鼓振。擢龙首,回鹿躯,睨两镜,蹙双凫。既就场而雅拜,时赴曲而徐趋。敏躁
中于促节,捷繁外于惊桴。骐行骥动,虎发龙骧;雀跃燕集,鹄引凫翔。妍七盘
之绰约,陵九剑之抑扬。岂借仪于褕袂,宁假器于髦皇。婉脊投颂,俯膺合雅。
露沫歕红,沾汗流赭。乃却走于集灵,驯惠养于丰夏。郁风雷之壮心,思展足
于南野。
若彼符瑞之富,可以臻介丘而昭卒业,搢绅群后,诚希末光,天子深穆为度,
未之访也。何则?进让殊事,岂非帝者之弥文哉。今四卫外封,五岳内郡,宜弘
下禅之规,增上封之训,背清都而日行,指云郊而玄运。将绝尘而弭辙,类飞鸟
与駏驴。总三才而驱骛,按五御而超摅。翳卿云于华盖,翼条风于属车。无逸
御于玉轸,不泛驾于金舆。饰中岳之绝轨,营奉高之旧墟。训厚况于人神,弘施
育于黎献。垂景炎于长世,集繁祉于斯万,在庸臣之方刚,有从军之大愿。必自
兹而展采,将同畀于庖?军。悼长卿之遗书,悯周南之留恨。
时与到洽、周兴嗣同奉诏为赋,高祖以率及兴嗣为工。
其年,父忧去职。其父侍妓数十人,善讴者有色貌,邑子仪曹郎顾玩之求娉
焉,讴者不愿,遂出家为尼。尝因斋会率宅,玩之乃飞书言与率奸,南司以事奏
闻,高祖惜其才,寝其奏,然犹致世论焉。
服阕后,久之不仕。七年,敕召出,除中权建安王中记室参军,预长名问讯,
不限日。俄有敕直寿光省,治丙丁部书抄。八年,晋安王戍石头,以率为云麾中
记室。王迁南兖州,转宣毅谘议参军,并兼记室。王还都,率除中书侍郎。十三
年,王为荆州,复以率为宣惠谘议,领江陵令。王为江州,以谘议领记室,出监
豫章、临川郡。率在府十年,恩礼甚笃。还除太子仆,累迁招远将军、司徒右长
史、扬州别驾。
率虽历居职务,未尝留心簿领,及为别驾奏事,高祖览牒问之,并无对,但
奉答云“事在牒中”。高祖不悦。俄迁太子家令,与中庶子陆倕、仆射刘孝绰
对掌东宫管记,迁黄门侍郎。出为新安太守,秩满还都,未至,丁所生母忧。大
通元年,服未阕,卒,时年五十三。昭明太子遣使赠赙,与晋安王纲令曰:“近
张新安又致故。其人才笔弘雅,亦足嗟惜。随弟府朝,东西日久,尤当伤怀也。
比人物零落,特可潸慨,属有今信,乃复及之。”
率嗜酒,事事宽恕,于家务尤忘怀。在新安,遣家僮载米三千石还吴宅,既
至,遂秏太半。率问其故,答曰:“雀鼠秏也。”率笑而言曰:“壮哉雀鼠。”
竟不研问。少好属文,而《七略》及《艺文志》所载诗赋,今亡其文者,并补作
之。所著《文衡》十五卷,文集三十卷,行于世。子长公嗣。
刘孝绰,字孝绰,彭城人,本名冉。祖勔,宋司空忠昭公。父绘,齐大司马
霸府从事中郎。孝绰幼聪敏,七岁能属文。舅齐中书郎王融深赏异之,常与同载
适亲友,号曰神童。融每言曰:“天下文章,若无我当归阿士。”阿士,孝绰小
字也。绘,齐世掌诏诰。孝绰年未志学,绘常使代草之。父党沈约、任昉、范云
等闻其名,并命驾先造焉,昉尤相赏好。范云年长绘十余岁,其子孝才与孝绰年
并十四五,及云遇孝绰,便申伯季,乃命孝才拜之。天监初,起家著作佐郎,为
《归沐诗》以赠任昉,昉报章曰:“彼美洛阳子,投我怀秋作。讵慰耋嗟人,徒
深老夫托。直史兼褒贬,辖司专疾恶。九折多美疹,匪报庶良药。子其崇锋颖,
春耕励秋获。”其为名流所重如此。
迁太子舍人,俄以本官兼尚书水部郎,奉启陈谢,手敕答曰:“美锦未可便
制,簿领亦宜稍习。”顷之即真。高祖雅好虫篆,时因宴幸,命沈约、任昉等言
志赋诗,孝绰亦见引。尝侍宴,于坐为诗七首,高祖览其文,篇篇嗟赏,由是朝
野改观焉。
寻有敕知青、北徐、南徐三州事,出为平南安成王记室,随府之镇。寻补太
子洗马,迁尚书金部侍郎,复为太子洗马,掌东宫管记。出为上虞令,迁除秘书
丞。高祖谓舍人周舍曰:“第一官当用第一人。”故以孝绰居此职。公事免。寻
复除秘书丞,出为镇南安成王谘议,入以事免。起为安西记室,累迁安西骠骑谘
议参军,敕权知司徒右长史事,迁太府卿、太子仆,复掌东宫管记。时昭明太子
好士爱文,孝绰与陈郡殷芸、吴郡陆倕、琅邪王筠、彭城到洽等,同见宾礼。
太子起乐贤堂,乃使画工先图孝绰焉。太子文章繁富,群才咸欲撰录,太子独使
孝绰集而序之。迁员外散骑常侍,兼廷尉卿,顷之即真。
初,孝绰与到洽友善,同游东宫。孝绰自以才优于洽,每于宴坐,嗤鄙其文,
洽衔之。及孝绰为廷尉卿,携妾入官府,其母犹停私宅。洽寻为御史中丞,遣令
史案其事,遂劾奏之,云:“携少妹于华省,弃老母于下宅。”高祖为隐其恶,
改“妹”为“姝”。坐免官。孝绰诸弟,时随藩皆在荆、雍,乃与书论共洽不平
者十事,其辞皆鄙到氏。又写别本封呈东宫,昭明太子命焚之,不开视也。
时世祖出为荆州,至镇,与孝绰书曰:“君屏居多暇,差得肆意典坟,吟咏
情性,比复稀数古人,不以委约而能不伎痒;且虞卿、史迁由斯而作,想摛属之
兴,益当不少。洛地纸贵,京师名动,彼此一时,何其盛也。近在道务闲,微得
点翰,虽无纪行之作,颇有怀旧之篇。至此已来,众诸屑役。小生之诋,恐取辱
于庐江;遮道之奸,虑兴谋于从事。方且褰帷自厉,求瘼不休,笔墨之功,曾何
暇豫。至于心乎爱矣,未尝有歇,思乐惠音,清风靡闻。譬夫梦想温玉,饥渴明
珠,虽愧卞、随,犹为好事。新有所制,想能示之。勿等清虑,徒虚其请。无由
赏悉,遣此代怀。数路计行,迟还芳札。”孝绰答曰:“伏承自辞皇邑,爰至荆
台,未劳刺举,且摛高丽。近虽预观尺锦,而不睹全玉。昔临淄词赋,悉与杨修,
未殚宝笥,顾惭先哲。渚宫旧俗,朝衣多故,李固之荐二邦,徐珍之奏七邑,威
怀之道,兼而有之。当欲使金石流功,耻用翰墨垂迹。虽乖知二,偶达圣心。爰
自退居素里,却扫穷闬,比杨伦之不出,譬张挚之杜门。昔赵卿穷愁,肆言得失;
汉臣郁志,广叙盛衰。彼此一时,拟非其匹。窃以文豹何辜,以文为罪。由此而
谈,又何容易。故韬翰吮墨,多历寒暑,既阙子幼南山之歌,又微敬通渭水之赋,
无以自同献笑,少酬褒诱。且才乖体物,不拟作于玄根;事殊宿诺,宁贻惧于朱
亥。顾己反躬,载怀累息。但瞻言汉广,邈若天涯,区区一心,分宵九逝。殿下
降情白屋,存问相寻,食椹怀音,矧伊人矣。”
孝绰免职后,高祖数使仆射徐勉宣旨慰抚之,每朝宴常引与焉。及高祖为《
籍田诗》,又使勉先示孝绰。时奉诏作者数十人,高祖以孝绰尤工,即日有敕,
起为西中郎湘东王谘议。启谢曰:“臣不能衔珠避颠,倾柯卫足,以兹疏幸,与
物多忤。兼逢匿怨之友,遂居司隶之官,交构是非,用成萋斐。日月昭回,俯明
枉直。狱书每御,辄鉴蒋济之冤;炙发见明,非关陈正之辩。遂漏斯密网,免彼
严棘,得使还同士伍,比屋唐民,生死肉骨,岂侔其施。臣诚无识,孰不戴天。
疏远亩陇,绝望高阙,而降其接引,优以旨喻,于臣微物,足为荣陨。况刚条落
叶,忽沾云露;周行所置,复齿盛流。但雕朽杇粪,徒成延奖;捕影系风,终
无效答。”又启谢东宫曰:“臣闻之,先圣以‘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
焉’。岂非孤特则积毁所归,比周则积誉斯信?知好恶之间,必待明鉴。故晏婴
再为阿宰,而前毁后誉。后誉出于阿意,前毁由于直道。是以一犬所噬,旨酒贸
其甘酸;一手所摇,嘉树变其生死。又邹阳有言,士无贤愚,入朝见嫉。至若臧
文之下展季,靳尚之放灵均,绛侯之排贾生,平津之陷主父,自兹厥后,其徒实
繁。曲笔短辞,不暇殚述,寸管所窥,常由切齿。殿下诲道观书,俯同好学,前
载枉直,备该神览。臣昔因立侍,亲承绪言,飘风贝锦,譬彼谗慝,圣旨殷勤,
深以为叹。臣资愚履直,不能杜渐防微,曾未几何,逢訧罹难。虽吹毛洗垢,
在朝而同嗟;而严文峻法,肆奸其必奏。不顾卖友,志欲要君,自非上帝运超己
之光,昭陵阳之虐,舞文虚谤,不取信于宸明,在缧婴纆,幸得蠲于庸暗。裁
下免黜之书,仍颁朝会之旨。小人未识通方,絷马悬车,息绝朝觐。方愿灭影销
声,遂移林谷。不悟天听罔已,造次必彰,不以距违见疵,复使引籍云陛。降宽
和之色,垂布帛之言,形之千载,所蒙已厚;况乃恩等特召,荣同起家,望古自
惟,弥觉多忝。但未渝丹石,永藏轮轨,相彼工言,构兹媒諓。且款冬而生,
已凋柯叶,空延德泽,无谢阳春。”
后为太子仆,母忧去职。服阕,除安西湘东王谘议参军,迁黄门侍郎,尚书
吏部郎,坐受人绢一束,为饷者所讼,左迁信威临贺王长史。顷之,迁秘书监。
大同五年,卒官,时年五十九。
孝绰少有盛名,而仗气负才,多所陵忽,有不合意,极言诋訾。领军臧盾、
太府卿沈僧杲等,并被时遇,孝绰尤轻之。每于朝集会同处,公卿间无所与语,
反呼驺卒访道途间事,由此多忤于物。
孝绰辞藻为后进所宗,世重其文,每作一篇,朝成暮遍,好事者咸讽诵传写,
流闻绝域。文集数十万言,行于世。
孝绰兄弟及群从诸子侄,当时有七十人,并能属文,近古未之有也。其三妹
适琅邪王叔英、吴郡张嵊、东海徐悱,并有才学;悱妻文尤清拔。悱,仆射徐勉
子,为晋安郡,卒,丧还京师,妻为祭文,辞甚忄妻怆。勉本欲为哀文,既睹此
文,于是阁笔。
孝绰子谅,字求信。少好学,有文才,尤博悉晋代故事,时人号曰“皮里晋
书”。历官著作佐郎,太子舍人,王府主簿,功曹史,中城王记室参军。
王筠,字元礼,一字德柔,琅邪临沂人。祖僧虔,齐司空简穆公。父楫,太
中大夫。筠幼警寤,七岁能属文。年十六,为《芍药赋》,甚美。及长,清静好
学,与从兄泰齐名。陈郡谢览,览弟举,亦有重誉,时人为之语曰:“谢有览举,
王有养炬。”炬是泰,养即筠,并小字也。
起家中军临川王行参军,迁太子舍人,除尚书殿中郎。王氏过江以来,未有
居郎署者,或劝逡巡不就,筠曰:“陆平原东南之秀,王文度独步江东,吾得比
踪昔人,何所多恨。”乃欣然就职。尚书令沈约,当世辞宗,每见筠文,咨嗟吟
咏,以为不逮也。尝谓筠:“昔蔡伯喈见王仲宣称曰:‘王公之孙也,吾家书籍,
悉当相与。’仆虽不敏,请附斯言。自谢朓诸贤零落已后,平生意好,殆将都绝,
不谓疲暮,复逢于君。”约于郊居宅造阁斋,筠为草木十咏,书之于壁,皆直写
文词,不加篇题。约谓人云:“此诗指物呈形,无假题署。”约制《郊居赋》,
构思积时,犹未都毕,乃要筠示其草,筠读至“雌霓连蜷”,约抚掌欣抃曰:
“仆尝恐人呼为霓。”次至“坠石磓星”,及“冰悬坎而带坻”。筠皆击节称
赞。约曰:“知音者希,真赏殆绝,所以相要,政在此数句耳。”筠又尝为诗呈
约,即报书云:“览所示诗,实为丽则,声和被纸,光影盈字。夔、牙接响,顾
有余惭;孔翠群翔,岂不多愧。古情拙目,每伫新奇,烂然总至,权舆已尽。会
昌昭发,兰挥玉振,克谐之义,宁比笙簧。思力所该,一至乎此,叹服吟研,周
流忘念。昔时幼壮,颇爱斯文,含咀之间,倏焉疲暮。不及后进,诚非一人,擅
美推能,实归吾子。迟比闲日,清覯乃申。”筠为文能压强韵,每公宴并作,辞
必妍美。约常从容启高祖曰:“晚来名家,唯见王筠独步。”
累迁太子洗马,中舍人,并掌东宫管记。昭明太子爱文学士,常与筠及刘孝
绰、陆倕、到洽、殷芸等游宴玄圃,太子独执筠袖抚孝绰肩而言曰:“所谓左
把浮丘袖,右拍洪崖肩。”其见重如此。筠又与殷芸以方雅见礼焉。出为丹阳尹
丞、北中郎谘议参军,迁中书郎。奉敕制《开善寺宝志大师碑文》,词甚丽逸。
又敕撰《中书表奏》三十卷,及所上赋颂,都为一集。俄兼宁远湘东王长史,行
府、国、郡事。除太子家令,复掌管记。
普通元年,以母忧去职。筠有孝性,毁瘠过礼,服阕后,疾废久之。六年,
除尚书吏部郎,迁太子中庶子,领羽林监,又改领步兵。中大通二年,迁司徒左
长史。三年,昭明太子薨,敕为哀策文,复见嗟赏。寻出为贞威将军、临海太守,
在郡被讼,不调累年。大同初,起为云麾豫章王长史,迁秘书监。五年,除太府
卿。明年,迁度支尚书。中大同元年,出为明威将军、永嘉太守,以疾固辞,徙
为光禄大夫,俄迁云骑将军、司徒左长史。太清二年,侯景寇逼,筠时不入城。
明年,太宗即位,为太子詹事。筠旧宅先为贼所焚,乃寓居国子祭酒萧子云宅,
夜忽有盗攻之,惊惧坠井卒,时年六十九。家人十余人同遇害。
筠状貌寝小,长不满六尺。性弘厚,不以艺能高人,而少擅才名,与刘孝绰
见重当世。其自序曰:“余少好书,老而弥笃。虽偶见瞥观,皆即疏记,后重省
览,欢兴弥深,习与性成,不觉笔倦。自年十三四,齐建武二年乙亥至梁大同六
年,四十载矣。幼年读《五经》,皆七八十遍。爱《左氏春秋》,吟讽常为口实,
广略去取,凡三过五抄。余经及《周官》、《仪礼》、《国语》、《尔雅》、《
山海经》、《本草》并再抄。子史诸集皆一遍。未尝倩人假手,并躬自抄录,大
小百余卷。不足传之好事,盖以备遗忘而已。”又与诸儿书论家世集云:“史传
称安平崔氏及汝南应氏,并累世有文才,所以范蔚宗云崔氏‘世擅雕龙’。然不
过父子两三世耳;非有七叶之中,名德重光,爵位相继,人人有集,如吾门世者
也。沈少傅约语人云:‘吾少好百家之言,身为四代之史,自开辟已来,未有爵
位蝉联,文才相继,如王氏之盛者也。’汝等仰观堂构,思各努力。”筠自撰其
文章,以一官为一集,自洗马、中书、中庶子、吏部佐、临海、太府各十卷,《
尚书》三十卷,凡一百卷,行于世。
史臣陈吏部尚书姚察曰:王僧孺之巨学,刘孝绰之词藻,主非不好也,才非
不用也,其拾青紫,取极贵,何难哉!而孝绰不拘言行,自踬身名,徒郁抑当年,
非不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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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9 08:34 | 显示全部楼层

◎张缅弟缵 绾

张缅,字元长,车骑将军弘策子也。年数岁,外祖中山刘仲德异之,尝曰:
“此儿非常器,为张氏宝也。”齐永元末,义师起,弘策从高祖入伐,留缅襄阳,
年始十岁,每闻军有胜负,忧喜形于颜色。天监元年,弘策任卫尉卿,为妖贼所
害,缅痛父之酷,丧过于礼,高祖遣戒喻之。服阕,袭洮阳县侯,召补国子生。
起家秘书郎,出为淮南太守,时年十八。高祖疑其年少未闲吏事,乃遣主书封取
郡曹文案,见其断决允惬,甚称赏之。还除太子舍人、云麾外兵参军。缅少勤学,
自课读书,手不辍卷,尤明后汉及晋代众家。客有执卷质缅者,随问便对,略无
遗失。殿中郎缺,高祖谓徐勉曰:“此曹旧用文学,且居鹓行之首,宜详择其人。”
勉举缅充选。顷之,出为武陵太守,还拜太子洗马,中舍人。缅母刘氏,以父没
家贫,葬礼有阙,遂终身不居正室,不随子入官府。缅在郡所得禄俸不敢用,乃
至妻子不易衣裳,及还都,并供其母赈赡亲属,虽累载所畜,一朝随尽,缅私室
常阒然如贫素者。累迁北中郎谘议参军、宁远长史。出为豫章内史。缅为政任恩
惠,不设钩距,吏人化其德,亦不敢欺,故老咸云“数十年未之有也”。
大通元年,征为司徒左长史,以疾不拜,改为太子中庶子,领羽林监。俄迁
御史中丞,坐收捕人与外国使斗,左降黄门郎,兼领先职,俄复为真。缅居宪司,
推绳无所顾望,号为劲直。高祖乃遣画工图其形于台省,以励当官。中太通三年,
迁侍中,未拜,卒,时年四十二。诏赠侍中,加贞威将军,侯如故。赙钱五万,
布五十匹。高祖举哀。昭明太子亦往临哭,与缅弟缵书曰:“贤兄学业该通,莅
事明敏,虽倚相之读坟典,郄縠之敦《诗》《书》,惟今望古,蔑以斯过。自列
宫朝,二纪将及,义惟僚属,情实亲友。文筵讲席,朝游夕宴,何曾不同兹胜赏,
共此言寄。如何长谢,奄然不追!且年甫强仕,方申才力,摧苗落颖,弥可伤惋。
念天伦素睦,一旦相失,如何可言。言及增哽,巉笔无次。”
缅性爱坟籍,聚书至万余卷。抄《后汉》、《晋书》,众家异同,为《后汉
纪》四十卷,《晋抄》三十卷。又抄《江左集》,未及成。文集五卷。子傅嗣。
缵字伯绪,缅第三弟也,出后从伯弘籍。弘籍,高祖舅也,梁初赠廷尉卿。
缵年十一,尚高祖第四女富阳公主,拜驸马都尉,封利亭侯,召补国子生。起家
秘书郎,时年十七。身长七尺四寸,眉目疏朗,神采爽发。高祖异之,尝曰:
“张壮武云‘后八叶有逮吾者’,其此子乎?”缵好学,兄缅有书万余卷,昼夜
披读,殆不辍手。秘书郎有四员,宋、齐以来,为甲族起家之选,待次入补,其
居职,例数十百日便迁任。缵固求不徙,欲遍观阁内图籍。尝执四部书目曰:
“若读此毕,乃可言优仕矣。”如此数载,方迁太子舍人,转洗马、中舍人,并
掌管记。
缵与琅邪王锡齐名。普通初,魏遣彭城人刘善明诣京师请和,求识缵。缵时
年二十三,善明见而嗟服。累迁太尉谘议参军,尚书吏部郎,俄为长史兼侍中,
时人以为早达。河东裴子野曰:“张吏部在喉舌之任,已恨其晚矣。”子野性旷
达,自云“年出三十,不复诣人。”初未与缵遇,便虚相推重,因为忘年之交。
大通元年,出为宁远华容公长史,行琅邪、彭城二郡国事。二年,仍迁华容
公北中郎长史、南兰陵太守,加贞威将军,行府州事。三年,入为度支尚书,母
忧去职。服阕,出为吴兴太守。缵治郡,省烦苛,务清静,民吏便之。大同二年,
征为吏部尚书。缵居选,其后门寒素,有一介皆见引拔,不为贵要屈意,人士翕
然称之。
五年,高祖手诏曰:“缵外氏英华,朝中领袖,司空以后,名冠范阳。可尚
书仆射。”初,缵与参掌何敬容意趣不协,敬容居权轴,宾客辐凑,有过诣缵者,
辄距不前,曰:“吾不能对何敬容残客。”及是迁,为表曰:“自出守股肱,入
尸衡尺,可以仰首伸眉,论列是非者矣。而寸衿所滞,近蔽耳目,深浅清浊,岂
有能预。加以矫心饰貌,酷非所闲,不喜俗人,与之共事。”此言以指敬容也。
缵在职,议南郊御乘素辇,适古今之衷;又议印绶官备朝服,宜并著绶,时并施
行。
九年,迁宣惠将军、丹阳尹,未拜,改为使持节、都督湘、桂、东宁三州诸
军事、湘州刺史。述职经途,乃作《南征赋》。其词曰:
岁次娵訾,月惟中吕,余谒帝于承明,将述职于南楚。忽中川而反顾,怀旧
乡而延伫;路漫漫以无端,情容容而莫与。乃弭节叹曰:人之寓于宇宙也,何异
夫栖蜗之争战,附蚋之游禽。而盈虚倚伏,俯仰浮沉,矜荣华于尺影,总万虑于
寸阴。彼忘机于粹日,乃圣达之明箴。妙品物于贞观,曾何足而系心。抚余躬之
末迹,属兴王之盛世;蒙三栾之休宠,荷通家之渥惠。登石渠之三阁,典校文乎
六艺。振长缨于承华,眷储皇之上睿。居衔觞而接席,出方舟以同济。彼华坊与
禁苑,常宵盘而昼憩。思德音其在耳,若清尘之未逝。经二纪以及兹,悲明离之
永翳。惟平生之褊能,实有志于栖息。惭灭没之千里,谢韩哀于八极。如蓑裘之
代用,譬轮辕之曲直。愧周任之清规,谅无取于陈力。逢濯缨之嘉运,遇井汲之
明时。怀君恩而未答,顾灵琐而依迟。总端揆以居副,长庶僚而称师。犹深泉之
短绠,若高墉而无基。伊吾人之罪薄,岂斯满之能持。奉皇命以奏举,方驱传于
衡疑。遵夕宿以言迈,戒晨装而永辞。行摇摇于南逝,心眷眷而西悲。
尔乃横济牵牛,傍瞻雉库;前观隐脉,却视云布。追晋氏之启戎,覆中州之
鼎祚。鞠三川于茂草,沾两京于朝露。故黄旗紫盖,运在震方;金陵之兆,允符
厥祥。及归命之衔璧,爰献玺于武王;启中兴之英主,宣十世而重光。观其内招
人望,外攘干纪;草创江南,缔构基址。岂徒能布其德,主晋有祀,《云汉》作
诗,《斯干》见美而已哉!乃得正朔相承,于兹四代;多历年所,二百余载。割
疆埸于华戎,拯生灵于宇内;不被发而左衽,翙明德其是赉。次临沧之层巘,
寻叔宝之旧埏;蕴珠玉之余润,昭罗绮之遗妍。怀若人之远理,岂喜愠其能迁。
虽魂埋于百世,犹映澈于九泉。经法王之梵宇,睹因时之或跃;从四海之宅心,
故取乱而诛虐。在苍精之将季,剪洪柯以销落;既观蝎而逞刑,又施兽而为谑。
候高熢以巧笑,俟长星而欢噱。何惵惵之黔首,思假命其无托。信人欲而
天从,爰物睹而圣作。
我皇帝膺箓受图,聪明神武,乘衅而运,席卷三楚。师克在和,仁义必取;
形犹积决,应若飚举。于是殪桑林之封豨,缴青丘之大风,戢干戈以耀德,肆《
时夏》而成功。放流声于郑、卫,屏艳质于倾宫;配轩皇以迈迹,岂商、周之比
隆。化致长平,于兹四纪;六夷膜拜,八蛮同轨。教穆于上庠,冤申于大理;显
三光之照烛,降五灵之休祉。谅殊功于百王,固无得而称矣。
溯金牛之迅渚,睹灵山之雄壮,实江南之丘墟,平云霄而竦状。标素岭乎青
壁,葺赪文于翠嶂;跳巨石以惊湍,批冲岩而骇浪。铲千寻之峭岸,巘万流之大
壑;隐日月以蔽亏,抟风烟而回薄。崖映川而晃朗,水腾光而倏烁;积霜霰之往
还,鼓波涛之前却。下流沫以洊险,上岑崟而将落;闻知命之是虞,故违风而
靡托。讯会骸之诡状,云怒特之来奔。及渔人之垂饵,沉潜锁于洪源。鉴幽涂于
忠武,驰四马之高轩。不语神以征怪,情存之而勿论。晒姑孰之旧朔,访遗迹兮
宣武;挟仲谋之雄气,朝委裘而作辅。历祖宗之明君,犹负芒于盛主;势倾河以
覆岱,威回天而震宇。虽明允之笃诚,在伊、稷而未举;矧有功而无志,岂季叶
其能处。惧贻笑于文、景,忧象贤之覆餗;虽苞蘖以代兴,终夷宗而殄族。彼
儋石之赢储,尚邀之而俟福;况神明之大宝,乃暗干于天禄。造扃键之候司,发
传书于关尉;据蒐辕乎伊洛,守衡津于河渭。无矫且以招宾,阙捐繻而待贵。宾
祗敬于王典,怀鞠躬而屏气。惟函谷之襟带,疑武库之精兵。采风谣于往昔,闻
乳虎于宁成。在当今而简易,止讥鉴其奸情;陋文仲之废职,鄙耏门之食征。
于是近睇赭岑,遥瞻鹊岸,岛屿苍茫,风云萧散。属时雨之新晴,观百川之
浩涆;水泓澄以暗夕,山参差而辨旦。忽临睨于故乡,眇江天其无畔;逆洄流
而右阻,遵长薄而左贯。独向风以舒情,搴芳洲其谁玩。息铜山而系缆,访叔文
之灵宇;得旧名而犹存,皆攒芜而积楚。想夫君之令问,实有声于前古;拯巴汉
之废业,爰配名于邹鲁。辨山精以息讼,对祠星而寤主。每抚事以怀人,非末学
其能睹。嘉梅根之孝女,尚乘肥于媵姬;嗟吴人之重辟,忧峻网于将贻。彼沈瓜
而显义,指沧波而为期;此浮履以明节,赴丹沄其何疑。信理感而情悼,实忄妻
怅于余悲;空沈吟以遐想,愧邯郸之妙词。望南陵以寓目,美牙门之守志;当晋
师之席卷,岂藩篱而不庇。携老弱于穷城,犹区区乎一篑。虽挈瓶之小善,实君
子之所识。……是谓事人之礼。
入雷池之长浦,想恭、岱之芳尘;临鱼官以辍膳,践寒蒲之抽筠。又有生为
令德,没为明神。或捐家事主,携手拜亲;或正身殉义,哀感市人。所以家称纯
孝,国号能臣。扬清徽于上列,并异世而为邻。发晓渚而溯风,苦神吴之难习。
岸曜舟而不进,水腾沙以惊急。天曀曀其垂阴,雨霏霏而来集;愍征夫之劳瘁,
每搴帷而伫立。由江沲之派别,望彭汇之通津,涂未中乎及绛,日已盈于浃旬。
于是千流共归,万岭分状;倒影悬高,浮天泻壮。清江洗涤,平湖夷畅;翻
光转彩,出没摇漾。岷山、嶓冢,悠远寂寥;青湓、赤岸,控汐引潮。望归云之
蓊蓊,扬清风之飘飘;界飞流于翠薄,耿长虹于青霄。若夫灌莽川涯,层潭水府,
游泳之所往还,喧鸣之所攒聚。群飞沙涨,掩薄草渚;奇甲异鳞,雕文綷羽。
听寡鹤之偏鸣,闻孤鸿之慕侣;在客行而多思,独伤魂而忄妻楚。美中流之冲要,
因习坎以守固。既固之而设险,又居之而务德。南通珠崖、夜郎,西款玉津、华
墨。莫不内清奸宄,外弭苛慝,篱屏京师,事有均于齐德也。
眄匡岭以踌躇,想霞裳于云仞;流姮娥之逸响,发王子之清韵。若夜光而
可投,岂荣华之难摈。羡还丹其何术,伫一丸于来信。径遵途乎鄂渚,迹孙氏之
霸基;陈利兵而蓄粟,抗十倍之锐师。在贤才之必用,宁推诚而忍欺;图富强以
法立,属贞臣而日嬉。识徐基于江畔,云钓台之旧址;方战国之多虞,犹从容而
宴喜。钦辅吴之忠谅,叹仲谋之虚己;处君臣而并得,良致霸其有以。伊文侯之
雅望,诚一代之伟人;祢观书以心服,玉比德而誉均。遘时雄之应运,方协义以
经纶;名既逼而愈赏,言虽闻而弥亲。惜勤王于延献,俾汉京之惟新;何天命其
弗与,悲盛业之未申。泛芦洲以延伫,闻伍员之所济;出怀珠而免仇,归投金以
答惠。彼无求于万钟,唯长歌而鼓枻;慨斯诚之未感,乃沈躯以明誓。空负恨
其何追,徒临飡而先祭;及旋师于郑国,美邀福于来裔。入郢都而抵掌,壮天
险之难窥;允分荆之胜略,成百代之良规。贾生方于指大,应侯譬之木披。所以
居宗振末,强本弱枝,闻古今之通制,历盛衰而不移,可不谓然与,美经国之远
体也。
酌忠言于城郢,播终古之芳猷;忘我躬之匪阅,顾社稷而怀忧。服庄王之高
义,乃征名于夏州;耻蹊田之过罚,纳申叔之嘉谋。观巫臣之献箴,鉴《周书》
以明喻;何自谋其多僻,要桑中而远赴。若葆申之诛丹,实匡君以成务;在两臣
而优劣,居二主其并裕。临赤崖而慷忾,榷雄图于魏武;乘战胜以长驱,志吞吴
而并楚。总八州之毅卒,期姑苏而振旅;时有便乎建瓴,事无留于萧斧。霸孙赫
其霆奋,杖迈俗之英辅;裂宇宙而三分,诚决机乎一举。嗟玄德之矫矫,思兴复
于旧京;招卧龙于当世,配管仲而称英。收散亡之余弱,结与国而连横,延五纪
乎岷汉,绍四百于炎精。望巴丘以邅回,遵洞庭而敞恍,沉轻舟而不系,何灵胥
之浩荡。眺君、褊之双峰,徒临风以增想;偿瑶觞而一酌,驾彩蜺而独往。
尔乃南奠衡、霍,北距沮、漳;包括沅、澧,汲引潇、湘。滮々长迈,
漫漫回翔;荡云沃日,吐霞含光。青碧潭屿,万顷澄澈;绮兰从风,素沙被雪。
杂云霞以舒卷,间河洲而断绝;回晓仄于中川,起长飚而半灭。税遗构之旧浦,
瞻汨罗以陨泗;岂怀宝而迷邦,犹殷勤而一致。蕴芳华以襞积,非党人之所媚;
合《小雅》之怨辞,兼《国风》之美志。譬弹冠而振衣,犹自别于泥滓;且杀身
以成义,宁露才而扬己?悲先生之不辰,逢椒、兰之妒美;有骅骝而不驭,焉遑
遑于千里。既践境以思人,弥流连其无已。修行潦之薄荐,敢凭诚于沼沚。谒黄
陵而展敬,奠瑶席乎川湄。具兰香以膏沐,怀椒糈而要之。延帝子于三后,降夔、
龙于九疑。腾河灵之水驾,下太一之灵旗。抚安歌以会儛,疏缓节而依迟。日
徘徊以将暮,情眇默而无辞。愠秦皇之巡幸,尤土壤以加戮;昧天道之无亲,勤
望祀以祈福。将人怨而神怒,故飞川而荡谷;推冥理以归愆,遂刊山而赭木。
于是下车入部,班条理务,砥课庸薄,夕惕兢惧。存问长老,隐恤氓庶,奉
宣皇恩,宽徭省赋。远哉盛乎,斯邦之旧也。有虞巡方以托终,夏后开图而疏决,
太伯让嗣以来游,□臣祈仙而齐洁。固是明王之尘轨,圣贤之踪辙也。若夫屈平
《怀沙》之赋,贾子游湘之篇,史迁摛文以投吊,扬雄《反骚》而沉川。其风谣
雅什,又是词人之所流连也。亦有仲宁、咸德,仍世相继,父子三台,缁衣改敝。
古初抱于烈火,刘先高而忤世,蒋公琰之弘通,桓柏绪之匡济,邓兖时之绝述,
谷思恭之藻丽,实川岳之精灵,常间出而无替也。至于殊庭之客,帝乡之贤,神
奔鬼化,吐吸云烟。玉笥登之而却老,金人植杖以尊泉,苏生骑龙而出入,处静
驾鹿以周旋。配北烛之神女,偶南荣之偓佺。时仿佛其遥见,亦往往而有焉。
尔乃历省府庭,周行街术,山川远览,邑居近悉。割黔中以置守,献青阳而
背质,邹生所谓还舟,楚王于焉乘驲。巡高山之累仞,褒吴文之为宰;彼非刘而
八王,皆国亡而身醢。在长沙而著令,经五叶其未改;知天道之福谦,胜一时之
经始。寻太傅之故宅,今筑室以安禅;邑无改于旧井,尚开流而冽泉。怀伊、管
之政术,遇庸臣而见迁;终被知于时主,嗟汉宗之得贤。受齐君之远托,岂理谢
而生全;哀怀王之不秀,遂抱恨而伤年。修定祀于北郭,对林野而幽蔼;庶无吐
于馨香,祀琼茅而沃酹。景十三以启国,惟君王其能大;迨炎正之中微,实斯藩
而是赖。顾四阜之纡余,乍升高以游目;审山川之面带,将取名于衡麓。下弥漫
以爽垲,上钦亏而重复;风瑟瑟以鸣松,水琤琤而响谷。低四照于若华,竦千寻
于建木。冀嚣尘之可屏,登岩阿而寤宿。舍域中之常恋,慕游仙之灵族。是时凉
风暮节,万实西成,华池迥远,飞阁凄明。嘉南州之炎德,爱兰蕙之秋荣。下名
柑于曲榭,采芳菊于高城。树罗轩而并列,竹被岭而丛生。玩栖禽之夕返,送旅
雁之晨征。悲去乡而远客,寄览物而娱情。惟传车之所骛,实鹰扬其是掌,或解
组以立威,乍露服而加赏。遵圣主之恩刑,荷天地之厚德。沾河润于九里,泽自
家而刑国。阙小道之可观,宁畏涂其易克;眄高衢而愿骋,忧取累于长纆。闻
困石之非据,承炯戒乎明则;愧寿陵之余子,学邯郸而匍匐也。
缵至州,停遣十郡慰劳,解放老疾吏役,及关市戍逻先所防人,一皆省并。
州界零陵、衡阳等郡,有莫徭蛮者,依山险为居,历政不宾服,因此向化。益阳
县人作田二顷,皆异亩同颖。缵在政四年,流人自归,户口增益十余万,州境大
安。
太清二年,征为领军,俄改授使持节、都督雍、梁、北秦、东益、郢州之竟
陵司州之随郡诸军事、平北将军、宁蛮校尉。缵初闻邵陵王纶当代己为湘州,其
后定用河东王誉,缵素轻少王,州府候迎及资待甚薄,誉深衔之。及至州,遂托
疾不见缵,仍检括州府庶事,留缵不遣。会闻侯景寇京师,誉饰装当下援,时荆
州刺史湘东王赴援,军次郢州武城,缵驰信报曰:“河东已竖樯上水,将袭荆州。”
王信之,便回军镇,荆、湘因构嫌隙。寻弃其部伍,单舸赴江陵,王即遣使责让
誉,索缵部下。既至,仍遣缵向襄阳,前刺史岳阳王察推迁未去镇,但以城西白
马寺处之。会闻贼陷京师,察因不受代。州助防杜岸绐缵曰:“观岳阳殿下必不
容使君,使君素得物情,若走入西山,招聚义众,远近必当投集,又帅部下继至,
以此义举,无往不克。”缵信之,与结盟约,因夜遁入山。岸反以告察,仍遣岸
帅军追缵。缵众望岸军大喜,谓是赴期,既至,即执缵并其众,并俘送之。始被
囚絷,寻又逼缵剃发为道人。其年,察举兵袭江陵,常载缵随后。及军退败,行
至湕水南,防守缵者虑追兵至,遂害之,弃尸而去,时年五十一。元帝承制,
赠缵侍中、中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简宪公。
缵有识鉴,自见元帝,便推诚委结。及元帝即位,追思之,尝为诗,其《序》
曰:“简宪之为人也,不事王侯,负才任气,见余则申旦达夕,不能已已。怀夫
人之德,何日忘之。”缵著《鸿宝》一百卷,文集二十卷。
次子希,字子颜,早知名,选尚太宗第九女海盐公主。承圣初,官至黄门侍
郎。
绾字孝卿,缵第四弟也。初为国子生,射策高第。起家长兼秘书郎,迁太子
舍人,洗马,中舍人,并掌管记。累迁中书郎,国子博士。出为北中郎长史、兰
陵太守,还除员外散骑常侍。时丹阳尹西昌侯萧渊藻以久疾未拜,敕绾权知尹事,
迁中军宣城王长史,俄徙御史中丞。高祖遣其弟中书舍人绚宣旨曰:“为国之急,
惟在执宪直绳,用人本不限升降。晋宋之世,周闵、蔡廓并以侍中为之,卿勿疑
是左迁也。”时宣城王府望重,故有此旨焉。大同四年元日,旧制仆射中丞坐位
东西相当,时绾兄缵为仆射,及百司就列,兄弟导驺,分趋两陛,前代未有也,
时人荣之。岁余,出为豫章内史。绾在郡,述《制旨礼记正言》义,四姓衣冠士
子听者常数百人。
八年,安成人刘敬宫挟祅道,遂聚党攻郡,内史萧侻弃城走。贼转寇南康、
庐陵,屠破县邑,有众数万人,进寇豫章新淦县。南中久不习兵革,吏民恇扰
奔散。或劝绾宜避其锋,绾不从,仍修城隍,设战备,募召敢勇,得万余人。刺
史湘东王遣司马王僧辩帅兵讨贼,受绾节度,旬月间,贼党悉平。
十年,复为御史中丞,加通直散骑常侍。绾再为宪司,弹纠无所回避,豪右
惮之。是时城西开士林馆聚学者,绾与右卫朱异、太府卿贺琛递述《制旨礼记中
庸》义。
太清二年,迁左卫将军。会侯景寇至,入守东掖门。三年,迁吏部尚书。宫
城陷,绾出奔,外转至江陵。湘东王承制,授侍中、左卫将军、相国长史,侍中
如故。出为持节、云麾将军、湘东内史。承圣二年,征为尚书右仆射,寻加侍中。
明年,江陵陷,朝士皆俘入关,绾以疾免,后卒于江陵,时年六十三。
次子交,字少游,颇涉文学,选尚太宗第十一女安阳公主。承圣二年,官至
太子洗马,秘书丞,掌东宫管记。
陈吏部尚书姚察曰:太清版荡,亲属离贰,缵不能叶和藩岳,成温陶之举,
苟怀私怨,构隙潇湘,遂及祸于身,非由忠节;继以江陵沦覆,实萌于此。以缵
之风格,卒为梁之乱阶,惜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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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9 08:35 | 显示全部楼层

◎萧子恪弟子范 子显 子云 子晖

萧子恪,字景冲,兰陵人,齐豫章文献王嶷第二子也。永明中,以王子封南
康县侯。年十二,和从兄司徒竟陵王《高松赋》,卫军王俭见而奇之。初为宁朔
将军、淮陵太守,建武中,迁辅国将军、吴郡太守。大司马王敬则于会稽举兵反,
以奉子恪为名,明帝悉召子恪兄弟亲从七十余人入西省,至夜当害之。会子恪弃
郡奔归,是日亦至,明帝乃止,以子恪为太子中庶子。东昏即位,迁秘书监,领
右军将军,俄为侍中。中兴二年,迁辅国谘议参军。天监元年,降爵为子,除散
骑常侍,领步兵校尉,以疾不拜,徙为光禄大夫,俄为司徒左长史。
子恪与弟子范等,尝因事入谢,高祖在文德殿引见之,从容谓曰:“我欲与
卿兄弟有言。夫天下之宝,本是公器,非可力得。苟无期运,虽有项籍之力,终
亦败亡。所以班彪《王命论》云:‘所求不过一金,然终转死沟壑’。卿不应不
读此书。宋孝武为性猜忌,兄弟粗有令名者,无不因事鸩毒,所遗唯有景和。至
于朝臣之中,或疑有天命而致害者,枉滥相继,然而或疑有天命而不能害者,或
不知有天命而不疑者,于时虽疑卿祖,而无如之何。此是疑而不得。又有不疑者,
如宋明帝本为庸常被免,岂疑而得全?又复我于时已年二岁,彼岂知我应有今日?
当知有天命者,非人所害,害亦不能得。我初平建康城,朝廷内外皆劝我云:‘
时代革异,物心须一,宜行处分。’我于时依此而行,谁谓不可!我政言江左以
来,代谢必相诛戮,此是伤于和气,所以国祚例不灵长。所谓‘殷鉴不远,在夏
后之世。’此是一义。二者,齐梁虽曰革代,义异往时。我与卿兄弟虽复绝服二
世,宗属未远。卿勿言兄弟是亲,人家兄弟自有周旋者,有不周旋者,况五服之
属邪?齐业之初,亦是甘苦共尝,腹心在我。卿兄弟年少,理当不悉。我与卿兄
弟,便是情同一家,岂当都不念此,作行路事。此是二义。我有今日,非是本意
所求。且建武屠灭卿门,致卿兄弟涂炭。我起义兵,非惟自雪门耻,亦是为卿兄
弟报仇。卿若能在建武、永元之世,拨乱反正,我虽起樊、邓,岂得不释戈推奉;
其虽欲不已,亦是师出无名。我今为卿报仇,且时代革异,望卿兄弟尽节报我耳。
且我自藉丧乱,代明帝家天下耳,不取卿家天下。昔刘子舆自称成帝子,光武言
‘假使成帝更生,天下亦不复可得,况子舆乎’。梁初,人劝我相诛灭者,我答
之犹如向孝武时事:彼若苟有天命,非我所能杀;若其无期运,何忽行此,政足
示无度量。曹志亲是魏武帝孙,陈思之子,事晋武能为晋室忠臣,此即卿事例。
卿是宗室,情义异佗,方坦然相期,卿无复怀自外之意。小待,自当知我寸心。”
又文献王时,内斋直帐阉人赵叔祖,天监初,入为台齐斋帅,在寿光省,高祖呼
叔祖曰:“我本识汝在北第,以汝旧人,故每驱使。汝比见北第诸郎不?”叔祖
奉答云:“比多在直,出外甚疏,假使暂出,亦不能得往。”高祖曰:“若见北
第诸郎,道我此意:我今日虽是革代,情同一家;但今磐石未立,所以未得用诸
郎者,非惟在我未宜,亦是欲使诸郎得安耳。但闭门高枕,后自当见我心。”叔
祖即出外具宣敕语。
子恪寻出为永嘉太守。还除光禄卿,秘书监。出为明威将军、零陵太守。十
七年,入为散骑常侍、辅国将军。普通元年,迁宗正卿。三年,迁都官尚书。四
年,转吏部。六年,迁太子詹事。大通二年,出为宁远将军、吴郡太守。三年,
卒于郡舍,时年五十二。诏赠侍中、中书令。谥曰恭。
子恪兄弟十六人,并仕梁。有文学者,子恪、子质、子显、子云、子晖五人。
子恪尝谓所亲曰:“文史之事,诸弟备之矣,不烦吾复牵率,但退食自公,无过
足矣。”子恪少亦涉学,颇属文,随弃其本,故不传文集。
子瑳,亦知名太清中,官至吏部郎,避乱东阳,后为盗所害。
子范字景则,子恪第六弟也。齐永明十年,封祁阳县侯,拜太子洗马。天监
初,降爵为子,除后军记室参军,复为太子洗马,俄迁司徒主簿,丁所生母忧去
职。子范有孝性,居丧以毁闻。服阕,又为司徒主簿,累迁丹阳尹丞,太子中舍
人。出为建安太守,还除大司马南平王户曹属,从事中郎。王爱文学士,子范偏
被恩遇,尝曰:“此宗室奇才也。”使制《千字文》,其辞甚美,王命记室蔡薳
注释之。自是府中文笔,皆使草之。王薨,子范迁宣惠谘议参军,护军临贺王正
德长史。正德为丹阳尹,复为正德信威长史,领尹丞。历官十余年,不出藩府,
常以自慨,而诸弟并登显列,意不能平,及是为到府笺曰:“上藩首佐,于兹再
忝,河南雌伏,自此重升。以老少异时,盛衰殊日,虽佩恩宠,还羞年鬓。”子
范少与弟子显、子云才名略相比,而风采容止不逮,故宦途有优劣。每读《汉书》,
杜缓兄弟“五人至大官,唯中弟钦官不至而最知名”,常吟讽之,以况己也。
寻复为宣惠武陵王司马,不就,仍除中散大夫,迁光禄、廷尉卿。出为戎昭
将军、始兴内史。还除太中大夫,迁秘书监。太宗即位,召为光禄大夫,加金章
紫绶,以逼贼不拜。其年葬简皇后,使与张缵俱制哀策文,太宗览读之,曰:
“今葬礼虽阙,此文犹不减于旧。”寻遇疾卒,时年六十四。贼平后,世祖追赠
金紫光禄大夫。谥曰文。前后文集三十卷。
二子滂、确,并少有文章。太宗东宫时,尝与邵陵王数诸萧文士,滂、确亦
预焉。滂官至尚书殿中郎,中军宣城王记室,先子范卒。确,太清中历官宣城王
友,司徒右长史。贼平后,赴江陵,因没关西。
子显字景阳,子恪第八弟也。幼聪慧,文献王异之,爱过诸子。七岁,封宁
都县侯。永元末,以王子例拜给事中。天监初,降爵为子。累迁安西外兵,仁威
记室参军,司徒主簿,太尉录事。
子显伟容貌,身长八尺。好学,工属文。尝著《鸿序赋》,尚书令沈约见而
称曰:“可谓得明道之高致,盖《幽通》之流也。”又采众家《后汉》,考正同
异,为一家之书。又启撰《齐史》,书成,表奏之,诏付秘阁。累迁太子中舍人,
建康令,邵陵王友,丹阳尹丞,中书郎,守宗正卿。出为临川内史,还除黄门郎。
中大通二年,迁长兼侍中。高祖雅爱子显才,又嘉其容止吐纳,每御筵侍坐,偏
顾访焉。尝从容谓子显曰:“我造《通史》,此书若成,众史可废。”子显对曰:
“仲尼赞《易》道,黜《八索》,述职方,除《九丘》,圣制符同,复在兹日。”
时以为名对。三年,以本官领国子博士。高祖所制经义,未列学官,子显在职,
表置助教一人,生十人。又启撰高祖集,并《普通北伐记》。其年迁国子祭酒,
又加侍中,于学递述高祖《五经义》。五年,迁吏部尚书,侍中如故。
子显性凝简,颇负其才气。及掌选,见九流宾客,不与交言,但举扇一捴而
已,衣冠窃恨之。然太宗素重其为人,在东宫时,每引与促宴。子显尝起更衣,
太宗谓坐客曰:“尝闻异人间出,今日始知是萧尚书。”其见重如此。大同三年,
出为仁威将军、吴兴太守,至郡未几,卒,时年四十九。诏曰:“仁威将军、吴
兴太守子显,神韵峻举,宗中佳器。分竹未久,奄到丧殒,恻怆于怀。可赠侍中、
中书令。今便举哀。”及葬请谥,手诏“恃才傲物,宜谥曰骄”。
子显尝为《自序》,其略云:“余为邵陵王友,忝还京师,远思前比,即楚
之唐、宋,梁之严、邹。追寻平生,颇好辞藻,虽在名无成,求心已足。若乃登
高自极,临水送归,风动春朝,月明秋夜,早雁初莺,开花落叶,有来斯应,每
不能已也。前世贾、傅、崔、马、邯郸、缪、路之徒,并以文章显,所以屡上歌
颂,自比古人。天监十六年,始预九日朝宴,稠人广坐,独受旨云:‘今云物甚
美,卿得不斐然赋诗。’诗既成,又降帝旨曰:‘可谓才子。’余退谓人曰:‘
一顾之恩,非望而至。遂方贾谊何如哉?未易当也。’每有制作,特寡思功,须
其自来,不以力构。少来所为诗赋,则《鸿序》一作,体兼众制,文备多方,颇
为好事所传,故虚声易远。”
子显所著《后汉书》一百卷,《齐书》六十卷,《普通北伐记》五卷,《贵
俭传》三十卷,文集二十卷。
二子序、恺,并少知名。序,太清中历官太子家令,中庶子,并掌管记。及
乱,于城内卒。恺,初为国子生,对策高第,州又举秀才。起家秘书郎,迁太子
中舍人,王府主簿,太子洗马,父忧去职。服阕,复除太子洗马,迁中舍人,并
掌管记。累迁宣城王文学,中书郎,太子家令,又掌管记。恺才学誉望,时论以
方其父,太宗在东宫,早引接之。时中庶子谢嘏出守建安,于宣猷堂宴饯,并召
时才赋诗,同用十五剧韵,恺诗先就,其辞又美。太宗与湘东王令曰:“王筠本
自旧手,后进有萧恺可称,信为才子。”先是时太学博士顾野王奉令撰《玉篇》,
太宗嫌其书详略未当,以恺博学,于文字尤善,使更与学士删改。迁中庶子,未
拜,徙为吏部郎。太清二年,迁御史中丞。顷之,侯景寇乱,恺于城内迁侍中,
寻卒官,时年四十四。文集并亡逸。
子云字景乔,子恪第九弟也。年十二,齐建武四年,封新浦县侯,自制拜章,
便有文采。天监初,降爵为子。既长勤学,以晋代竟无全书,弱冠便留心撰著,
至年二十六,书成,表奏之,诏付秘阁。子云性沈静,不乐仕进。年三十,方起
家为秘书郎。迁太子舍人,撰《东宫新记》,奏之,敕赐束帛。累迁北中郎外兵
参军,晋安王文学,司徒主簿,丹阳尹丞。时湘东王为京尹,深相赏好,如布衣
之交。迁北中郎庐陵王谘议参军,兼尚书左丞。大通元年,除黄门郎,俄迁轻车
将军,兼司徒左长史。二年,入为吏部。三年,迁长兼侍中。中大通元年,转太
府卿。三年,出为贞威将军、临川内史。在郡以和理称,民吏悦之。还除散骑常
侍,俄复为侍中。大同二年,迁员外散骑常侍、国子祭酒,领南徐州大中正。顷
之,复为侍中,祭酒、中正如故。
梁初,郊庙未革牲牷,乐辞皆沈约撰,至是承用,子云始建言宜改。启曰:
“伏惟圣敬率由,尊严郊庙,得西邻之心,知周、孔之迹,载革牢俎,德通神明,
黍稷苹藻,竭诚严配,经国制度,方悬日月,垂训百王,于是乎在。臣比兼职斋
官,见伶人所歌,犹用未革牲前曲。圜丘视燎,尚言‘式备牲牷’;北郊《諴
雅》,亦奏‘牲云孔备’;清庙登歌,而称‘我牲以洁’;三朝食举,犹咏‘朱
尾碧鳞’。声被鼓钟,未符盛制。臣职司儒训,意以为疑,未审应改定乐辞以不?”
敕答曰:“此是主者守株,宜急改也。”仍使子云撰定。敕曰:“郊庙歌辞,应
须典诰大语,不得杂用子史文章浅言;而沈约所撰,亦多舛谬。”子云答敕曰:
“殷荐朝飨,乐以雅名,理应正采《五经》,圣人成教。而汉来此制,不全用经
典;约之所撰,弥复浅杂。臣前所易约十曲,惟知牲牷既革,宜改歌辞,而犹承
例,不嫌流俗乖体。既奉令旨,始得发蒙。臣夙本庸滞,昭然忽朗,谨依成旨,
悉改约制。惟用《五经》为本,其次《尔雅》、《周易》、《尚书》、《大戴礼》,
即是经诰之流,愚意亦取兼用。臣又寻唐、虞诸书,殷《颂》周《雅》,称美是
一,而复各述时事。大梁革服,偃武修文,制礼作乐,义高三正;而约撰歌辞,
惟浸称圣德之美,了不序皇朝制作事。《雅》、《颂》前例,于体为违。伏以圣
旨所定《乐论》,钟律纬绪,文思深微,命世一出,方悬日月,不刊之典,礼乐
之教,致治所成。谨一二采缀,各随事显义,以明制作之美。覃思累日,今始克
就,谨以上呈。”敕并施用。
子云善草隶书,为世楷法。自云善效钟元常、王逸少而微变字体。答敕云:
“臣昔不能拔赏,随世所贵,规摹子敬,多历年所。年二十六,著《晋史》,至
《二王列传》,欲作论语草隶法,言不尽意,遂不能成,略指论飞白一势而已。
十许年来,始见敕旨《论书》一卷,商略笔势,洞澈字体;又以逸少之不及元常,
犹子敬之不及逸少。自此研思,方悟隶式,始变子敬,全范元常。逮尔以来,自
觉功进。”其书迹雅为高祖所重,尝论子云书曰:“笔力劲骏,心手相应,巧逾
杜度,美过崔实,当与元常并驱争先。”其见赏如此。
七年,出为仁威将军、东阳太守。中大同元年,还拜宗正卿。太清元年,复
为侍中、国子祭酒,领南徐州大中正。二年,侯景寇逼,子云逃民间。三年三月,
宫城失守,东奔晋陵,馁卒于显灵寺僧房,年六十三。所著《晋书》一百一十卷,
《东宫新记》二十卷。
第二子特,字世达。早知名,亦善草隶。高祖尝谓子云曰:“子敬之书,不
及逸少。近见特迹,遂逼于卿。”历官著作佐郎,太子舍人,宣惠主簿,中军记
室。出为海盐令,坐事免。年二十五,先子云卒。
子晖字景光,子云弟也。少涉书史,亦有文才。起家员外散骑侍郎,迁南中
郎记室。出为临安令。性恬静,寡嗜好,尝预重云殿听制讲《三慧经》,退为《
讲赋》奏之,甚见称赏。迁安西武陵王谘议,带新繁令,随府转仪同从事、骠骑
长史,卒。
陈吏部尚书姚察曰:昔魏藉兵威而革汉运,晋因宰辅乃移魏历,异乎古之禅
授,以德相传,故抑前代宗枝,用绝民望。然刘晔、曹志,犹显于朝;及宋遂为
废姓。而齐代,宋之戚属,一皆歼焉。其祚不长,抑亦由此。有梁革命,弗取前
规,故子恪兄弟及群从,并随才任职,通贵满朝,不失于旧,岂惟魏幽晋显而已
哉。君子以是知高祖之弘量,度越前代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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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休源 江革

孔休源,字庆绪,会稽山阴人也。晋丹阳太守冲之八世孙。曾祖遥之,宋尚
书水部郎。父珮,齐庐陵王记室参军,早卒。
休源年十一而孤,居丧尽礼,每见父手所写书,必哀恸流涕,不能自胜,见
者莫不为之垂泣。后就吴兴沈驎士受经,略通大义。建武四年,州举秀才,太尉
徐孝嗣省其策,深善之,谓同坐曰:“董仲舒、华令思何以尚此,可谓后生之准
也。观其此对,足称王佐之才。”琅邪王融雅相友善,乃荐之于司徒竟陵王,为
西邸学士。梁台建,与南阳刘之遴同为太学博士,当时以为美选。休源初到京,
寓于宗人少府卿孔登宅,曾以祠事入庙,侍中范云一与相遇,深加褒赏,曰:
“不期忽覯清颜,顿袪鄙吝,观天披雾,验之今日。”后云命驾到少府门,登便
拂筵整带,谓当诣己,既而独造休源,高谈尽日,同载还家,登深以为愧。尚书
令沈约当朝贵显,轩盖盈门,休源或时后来,必虚襟引接,处之坐右,商略文义。
其为通人所推如此。
俄除临川王府行参军。高祖尝问吏部尚书徐勉曰:“今帝业初基,须一人有
学艺解朝仪者,为尚书仪曹郎。为朕思之,谁堪其选?”勉对曰:“孔休源识具
清通,谙练故实,自晋、宋《起居注》诵略上口。”高祖亦素闻之,即日除兼尚
书仪曹郎中。是时多所改作,每逮访前事,休源即以所诵记随机断决,曾无疑滞。
吏部郎任昉常谓之为“孔独诵”。
迁建康狱正,及辨讼折狱,时罕冤人。后有选人为狱司者,高祖尚引休源以
励之。除中书舍人,司徒临川王府记室参军,迁尚书左丞,弹肃礼闱,雅允朝望。
时太子詹事周舍撰《礼疑义》,自汉魏至于齐梁,并皆搜采,休源所有奏议,咸
预编录。除给事黄门侍郎,迁长兼御史中丞,正色直绳,无所回避,百僚莫不惮
之。除少府卿,又兼行丹阳尹事。出为宣惠晋安王府长史、南郡太守、行荆州府
州事。高祖谓之曰:“荆州总上流冲要,义高分陕,今以十岁儿委卿,善匡翼之,
勿惮周昌之举也。”对曰:“臣以庸鄙,曲荷恩遇,方揣丹诚,效其一割。”上
善其对,乃敕晋安王曰:“孔休源人伦仪表,汝年尚幼,当每事师之。”寻而始
兴王嶦代镇荆州,复为憺府长史,南郡太守、行府州事如故。在州累政,甚
有治绩,平心决断,请托不行。高祖深嘉之。除通直散骑常侍,领羽林监,转秘
书监,迁明威将军,复为晋安王府长史、南兰陵太守,别敕专行南徐州事。休源
累佐名藩,甚得民誉,王深相倚仗,军民机务,动止询谋。常于中斋别施一榻,
云“此是孔长史坐”,人莫得预焉。其见敬如此。
征为太府卿,俄授都官尚书,顷之,领太子中庶子。普通七年,扬州刺史临
川王宏薨,高祖与群臣议代王居州任者久之,于时贵戚王公,咸望迁授,高祖曰:
“朕已得人。孔休源才识通敏,实应此选。”乃授宣惠将军、监扬州。休源初为
临川王行佐,及王薨而管州任,时论荣之。而神州都会,簿领殷繁,休源割断如
流,傍无私谒。中大通二年,加授金紫光禄大夫,监扬州如故。累表陈让,优诏
不许。在州昼决辞讼,夜览坟籍。每车驾巡幸,常以军国事委之。
昭明太子薨,有敕夜召休源入宴居殿,与群公参定谋议,立晋安王纲为皇太
子。四年,遘疾,高祖遣中使候问,并给医药,日有十数。其年五月,卒,时年
六十四。遗令薄葬,节朔荐蔬菲而已。高祖为之流涕,顾谓谢举曰:“孔休源奉
职清忠,当官正直,方欲共康治道,以隆王化。奄至殒殁,朕甚痛之。”举曰:
“此人清介强直,当今罕有,微臣窃为陛下惜之。”诏曰:“慎终追远,历代通
规;褒德畴庸,先王令典。宣惠将军、金紫光禄大夫、监扬州孔休源,风业贞正,
雅量冲邈,升荣建礼,誉重搢绅。理务神州,化覃歌咏,方兴仁寿,穆是?伦。
奄然永逝,倍用悲恻。可赠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赙第一材一具,布五十匹,
钱五万,蜡二百斤。克日举哀。丧事所须,随由资给。谥曰贞子。”皇太子手令
曰:“金紫光禄大夫孔休源,立身中正,行己清恪。昔岁西浮渚宫,东泊枌壤,
毗佐蕃政,实尽厥诚。安国之详审,公仪之廉白,无以过之。奄至殒丧,情用恻
怛。今须举哀,外可备礼。”
休源少孤,立志操,风范强正,明练治体。持身俭约,学穷文艺,当官理务,
不惮强御,常以天下为己任。高祖深委仗之。累居显职,纤毫无犯。性慎密,寡
嗜好。出入帷幄,未尝言禁中事,世以此重之。聚书盈七千卷,手自校治,凡奏
议弹文,勒成十五卷。
长子云童,颇有父风,而笃信佛理,遍持经戒。官至岳阳王府谘议、东扬州
别驾。
少子宗轨,聪敏有识度,历尚书都官郎,司徒左西掾,中书郎。
江革,字休映,济阳考城人也。祖齐之,宋尚书金部郎。父柔之,齐尚书仓
部郎,有孝行,以母忧毁卒。革幼而聪敏,早有才思,六岁便解属文。柔之深加
赏器,曰:“此儿必兴吾门。”九岁丁父艰,与弟观同生孤贫,傍无师友,兄弟
自相训勖,读书精力不倦。十六丧母,以孝闻。服阕,与观俱诣太学,补国子生,
举高第。齐中书郎王融、吏部谢朓雅相钦重。朓尝宿卫,还过候革,时大雪,见
革弊絮单席,而耽学不倦,嗟叹久之,乃脱所著襦,并手割半毡与革充卧具而去。
司徒竟陵王闻其名,引为西邸学士。弱冠举南徐州秀才。时豫章胡谐之行州事,
王融与谐之书,令荐革。谐之方贡琅邪王泛,便以革代之。解褐奉朝请。仆射江
祏深相引接,祏为太子詹事,启革为府丞。祏时权倾朝右,以革才堪经国,令参
掌机务,诏诰文檄,皆委以具。革防杜形迹,外人不知。祏诛,宾客皆罹其罪,
革独以智免。
除尚书驾部郎。中兴元年,高祖入石头,时吴兴太守袁昂据郡距义师,乃使
革制书与昂,于坐立成,辞义典雅,高祖深赏叹之,因令与徐勉同掌书记。建安
王为雍州刺史,表求管记,以革为征北记室参军,带中庐令。与弟观少长共居,
不忍离别,苦求同行,乃以观为征北行参军,兼记室。时吴兴沈约、乐安任昉,
并相赏重,昉与革书云:“此段雍府妙选英才,文房之职,总卿昆季,可谓驭二
龙于长途,骋骐骥于千里。”途次江夏,观遇疾卒。革时在雍,为府王所礼,款
若布衣。王被征为丹阳尹,以革为记室,领五官掾,除通直散骑常侍,建康正。
频迁秣陵、建康令。为治明肃,豪强惮之。入为中书舍人,尚书左丞,司农卿,
复出为云麾晋安王长史、寻阳太守、行江州府事。徙仁威庐陵王长史,太守、行
事如故,以清严为百城所惮。时少王行事多倾意于签帅,革以正直自居,不与签
帅等同坐。俄迁左光禄大夫、南平王长史、御史中丞,弹奏豪权,一无所避。
除少府卿,出为贞威将军、北中郎南康王长史、广陵太守,改授镇北豫章王
长史,将军、太守如故。时魏徐州刺史元法僧降附,革被敕随府王镇彭城。城既
失守,革素不便马,乃泛舟而还,途经下邳,遂为魏人所执。魏徐州刺史元延明
闻革才名,厚加接待。革称患脚不拜,延明将加害焉,见革辞色严正,更相敬重。
时祖芃同被拘执,延明使芃作《欹器》、《漏刻铭》,革骂芃曰:“卿荷国厚恩,
已无报答,今乃为虏立铭,孤负朝廷。”延明闻之,乃令革作丈八寺碑并祭彭祖
文,革辞以囚执既久,无复心思。延明逼之逾苦,将加箠扑。革厉色而言曰:
“江革行年六十,不能杀身报主,今日得死为幸,誓不为人执笔。”延明知不可
屈,乃止。日给脱粟三升,仅余性命。值魏主讨中山王元略反北,乃放革及祖芃
还朝。诏曰:“前贞威将军、镇北长史、广陵太守江革,才思通赡,出内有闻,
在朝正色,临危不挠,首佐台铉,实允佥谐。可太尉临川王长史。”
时高祖盛于佛教,朝贤多启求受戒,革精信因果,而高祖未知,谓革不奉佛
教,乃赐革《觉意诗》五百字,云“惟当勤精进,自强行胜修;岂可作底突,如
彼必死囚。以此告江革,并及诸贵游。”又手敕云:“世间果报,不可不信,岂
得底突如对元延明邪?”革因启乞受菩萨戒。
重除少府卿、长史、校尉。时武陵王在东州,颇自骄纵,上召革面敕曰:
“武陵王年少,臧盾性弱,不能匡正,欲以卿代为行事。非卿不可,不得有辞。”
乃除折冲将军、东中郎武陵王长史、会稽郡丞、行府州事。革门生故吏,家多在
东州,闻革应至,并赍持缘道迎候。革曰:“我通不受饷,不容独当故人筐篚。”
至镇,惟资公俸,食不兼味。郡境殷广,辞讼日数百,革分判辨析,曾无疑滞。
功必赏,过必罚,民安吏畏,百城震恐。琅邪王骞为山阴令,赃货狼藉,望风自
解。府王惮之,遂雅相钦重。每至侍宴,言论必以《诗》《书》,王因此耽学好
文。典签沈炽文以王所制诗呈高祖,高祖谓仆射徐勉曰:“江革果能称职。”乃
除都官尚书。将还,民皆恋惜之,赠遗无所受。送故依旧订舫,革并不纳,惟乘
台所给一舸。舸艚偏欹,不得安卧。或谓革曰:“船既不平,济江甚险,当移徙
重物,以迮轻艚。”革既无物,乃于西陵岸取石十余片以实之。其清贫如此。寻
监吴郡。于时境内荒俭,劫盗公行。革至郡,惟有公给仗身二十人,百姓皆惧不
能静寇;反省游军尉,民下逾恐。革乃广施恩抚,明行制令,盗贼静息,民吏安
之。
武陵王出镇江州,乃曰:“我得江革,文华清丽,岂能一日忘之,当与其同
饱。”乃表革同行。又除明威将军、南中郎长史、寻阳太守。征入为度支尚书。
好奖进闾阎,为后生延誉,由是衣冠士子,翕然归之。时尚书令何敬容掌选,序
用多非其人。革性强直,每至朝宴,恒有褒贬,以此为权势所疾,乃谢病还家。
除光禄大夫、领步兵校尉、南、北兖二州大中正,优游闲放,以文酒自娱。大同
元年二月,卒,谥曰强子。有集二十卷,行于世。革历官八府长史,四王行事,
三为二千石,傍无姬侍,家徒壁立,世以此高之。
长子行敏,好学有才俊,官至通直郎,早卒,有集五卷。
次子从简,少有文情,年十七,作《采荷词》以刺敬容,为当时所赏。历官
司徒从事中郎。侯景乱,为任约所害。子兼叩头流血,乞代父命,以身蔽刃,遂
俱见杀。天下莫不痛之。
史臣曰:高祖留心政道,孔休源以识治见知,既遇其时,斯为幸矣。江革聪
敏亮直,亦一代之盛名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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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举 何敬容

谢举,字言扬,中书令览之弟也。幼好学,能清言,与览齐名。举年十四,
尝赠沈约五言诗,为约称赏。世人为之语曰:“王有养、炬,谢有览、举。”养、
炬,王筠、王泰小字也。起家秘书郎,迁太子舍人,轻车功曹史,秘书丞,司空
从事中郎,太子庶子,家令,掌东宫管记,深为昭明太子赏接。秘书监任昉出为
新安郡,别举诗云:“讵念耋嗟人,方深老夫托。”其属意如此。尝侍宴华林园,
高祖访举于览,览对曰:“识艺过臣甚远,惟饮酒不及于臣。”高祖大悦。转太
子中庶子,犹掌管记。
天监十一年,迁侍中。十四年,出为宁远将军、豫章内史,为政和理,甚得
民心。十八年,复入为侍中,领步兵校尉。普通元年,出为贞毅将军、太尉临川
王长史。四年,入为左民尚书。其年迁掌吏部,寻以公事免。五年,起为太子中
庶子,领右军将军。六年,复为左民尚书,领步兵校尉。俄徙为吏部尚书,寻加
侍中。出为仁威将军、晋陵太守。在郡清静,百姓化其德,境内肃然。罢郡还,
吏民诣阙请立碑,诏许之。大通二年,入为侍中、五兵尚书,未拜,迁掌吏部,
侍中如故。举祖庄,宋世再典选,至举又三为此职,前代未有也。
举少博涉多通,尤长玄理及释氏义。为晋陵郡时,常与义僧递讲经论,征士
何胤自虎丘山赴之。其盛如此。先是,北渡人卢广有儒术,为国子博士,于学发
讲,仆射徐勉以下毕至。举造坐,屡折广,辞理通迈。广深叹服,仍以所执麈尾
荐之,以况重席焉。
四年,加侍中。五年,迁尚书右仆射,侍中如故。大同三年,以疾陈解,徙
为右光禄大夫,给亲信二十人。其年,出为云麾将军、吴郡太守。先是,何敬容
居郡有美绩,世称为何吴郡。及举为政,声迹略相比。六年,入为侍中、中书监,
未拜,迁太子詹事、翊左将军,侍中如故。举父綍,齐世终此官,累表乞改授,
敕不许,久之方就职。九年,迁尚书仆射,侍中、将军如故。举虽居端揆,未尝
肯预时务,多因疾陈解。敕辄赐假,并手敕处方,加给上药。其恩遇如此。其年,
以本官参掌选事。太清二年,迁尚书令,侍中、将军如故。是岁,侯景寇京师,
举卒于围内。诏赠侍中、中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侍中、尚书令如故。文集乱
中并亡逸。
二子禧,嘏,并少知名。嘏,太清中,历太子中庶子,出为建安太守。
何敬容,字国礼,庐江人也。祖攸之,宋太常卿;父昌珝,齐吏部尚书;并
有名前代。敬容以名家子,弱冠选尚齐武帝女长城公主,拜驸马都尉。天监初,
为秘书郎,历太子舍人,尚书殿中郎,太子洗马,中书舍人,秘书丞,迁扬州治
中。出为建安内史,清公有美绩,民吏称之。还除黄门郎,累迁太子中庶子,散
骑常侍,侍中,司徒左长史。普通二年,复为侍中,领羽林监,俄又领本州大中
正。顷之,守吏部尚书,铨序明审,号为称职。四年,出为招远将军、吴郡太守,
为政勤恤民隐,辨讼如神,视事四年,治为天下第一。吏民诣阙请树碑,诏许之。
大通二年,征为中书令,未拜,复为吏部尚书,领右军将军,俄加侍中。中大通
元年,改太子中庶子。
敬容身长八尺,白皙美须眉。性矜庄,衣冠尤事鲜丽,每公庭就列,容止出
人。三年,迁尚书右仆射,参掌选事,侍中如故。时仆射徐勉参掌机密,以疾陈
解,因举敬容自代,故有此授焉。五年,迁左仆射,加宣惠将军,置佐史,侍中、
参掌如故。大同三年正月,朱雀门灾,高祖谓群臣曰:“此门制卑狭,我始欲构,
遂遭天火。”并相顾未有答。敬容独曰:“此所谓陛下‘先天而天不违’。”时
以为名对。俄迁中权将军、丹阳尹,侍中、参掌、佐史如故。五年,入为尚书令,
侍中、将军、参掌、佐史如故。
敬容久处台阁,详悉旧事,且聪明识治,勤于簿领,诘朝理事,日旰不休。
自晋、宋以来,宰相皆文义自逸,敬容独勤庶务,为世所嗤鄙。时萧琛子巡者,
颇有轻薄才,因制卦名离合等诗以嘲之,敬容处之如初,亦不屑也。
十一年,坐妾弟费慧明为导仓丞,夜盗官米,为禁司所执,送领军府。时河
东王誉为领军将军,敬容以书解慧明,誉即封书以奏。高祖大怒,付南司推劾。
御史中丞张绾奏敬容挟私罔上,合弃市刑,诏特免职。初,天监中,有沙门释宝
志者,尝遇敬容,谓曰:“君后必贵,然终是何败何耳”。及敬容为宰相,谓何
姓当为其祸,故抑没宗族,无仕进者,至是竟为河东所败。
中大同元年三月,高祖幸同泰寺讲《金字三慧经》,敬容请预听,敕许之。
又有敕听朔望问讯。寻起为金紫光禄大夫,未拜,又加侍中。敬容旧时宾客门生
喧哗如昔,冀其复用。会稽谢郁致书戒之曰:“草莱之人,闻诸道路,君侯已得
瞻望朝夕,出入禁门,醉尉将不敢呵,灰然不无其渐,甚休,甚休!敢贺于前,
又将吊也。昔流言裁作,公旦东奔;燕书始来,子孟不入。夫圣贤被虚过以自斥,
未有婴时衅而求亲者也。且曝鳃之鳞,不念杯杓之水;云霄之翼,岂顾笼樊之粮。
何者?所托已盛也。昔君侯纳言加首,鸣玉在腰,回丰貂以步文昌,耸高蝉而趋
武帐,可谓盛矣。不以此时荐才拔士,少报圣主之恩;今卒如爰丝之说,受责见
过,方复欲更窥朝廷,觖望万分,窃不为左右取也。昔窦婴、杨惲亦得罪明时,
不能谢绝宾客,犹交党援,卒无后福,终益前祸。仆之所吊,实在于斯。人人所
以颇犹有踵君侯之门者,未必皆感惠怀仁,有灌夫、任安之义,乃戒翟公之大署,
冀君侯之复用也。夫在思过之日,而挟复用之意,未可为智者说矣。君侯宜杜门
念失,无有所通,筑茅茨于钟阜,聊优游以卒岁,见可怜之意,著待终之情。复
仲尼能改之言,惟子贡更也之譬,少戢言于众口,微自救于竹帛,所谓‘失之东
隅,收之桑榆’。如此,令明主闻知,尚有冀也。仆东皋鄙人,入穴幸无衔窭,
耻天下之士不为执事道之,故披肝胆,示情素,君侯岂能鉴焉。”
太清元年,迁太子詹事,侍中如故。二年,侯景袭京师,敬容自府移家台内。
初,景于涡阳退败,未得审实,传者乃云其将暴显反,景身与众并没,朝廷以为
忧。敬容寻见东宫,太宗谓曰:“淮北始更有信,侯景定得身免,不如所传。”
敬容对曰:“得景遂死,深是朝廷之福。”太宗失色,问其故。敬容曰:“景翻
覆叛臣,终当乱国。”是年,太宗频于玄圃自讲《老》、《庄》二书,学士吴孜
时寄詹事府,每日入听。敬容谓孜曰:“昔晋代丧乱,颇由祖尚玄虚,胡贼殄覆
中夏。今东宫复袭此,殆非人事,其将为戎乎?”俄而侯景难作,其言有征也。
三年正月,敬容卒于围内,诏赠仁威将军,本官并如故。
何氏自晋司空充、宋司空尚之,世奉佛法,并建立塔寺;至敬容又舍宅东为
伽蓝,趋势者因助财造构,敬容并不拒,故此寺堂宇校饰,颇为宏丽。时轻薄者
因呼为“众造寺”焉。及敬容免职出宅,止有常用器物及囊衣而已,竟无余财货,
时亦以此称之。
子?,秘书丞,早卒。
陈吏部尚书姚察曰:魏正始及晋之中朝,时俗尚于玄虚,贵为放诞,尚书丞
郎以上,簿领文案,不复经怀,皆成于令史。逮乎江左,此道弥扇,惟卞壸以台
阁之务,颇欲综理,阮孚谓之曰:“卿常无闲暇,不乃劳乎?”宋世王敬弘身居
端右,未尝省牒,风流相尚,其流遂远。望白署空,是称清贵;恪勤匪懈,终滞
鄙俗。是使朝经废于上,职事隳于下。小人道长,抑此之由。呜呼!伤风败俗,
曾莫之悟。永嘉不竞,戎马生郊,宜其然矣。何国礼之识治,见讥薄俗,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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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异 贺琛

朱异,字彦和,吴郡钱唐人也。父巽,以义烈知名,官至齐江夏王参军、吴
平令。异年数岁,外祖顾欢抚之,谓异祖昭之曰:“此儿非常器,当成卿门户。”
年十余岁,好群聚蒲博,颇为乡党所患。既长,乃折节从师,遍治《五经》,尤
明《礼》、《易》,涉猎文史,兼通杂艺,博弈书算,皆其所长。年二十,诣都,
尚书令沈约面试之,因戏异曰:“卿年少,何乃不廉?”异逡巡未达其旨。约乃
曰:“天下唯有文义棋书,卿一时将去,可谓不廉也。”其年,上书言建康宜置
狱司,比廷尉。敕付尚书详议,从之。旧制,年二十五方得释褐。时异适二十一,
特敕擢为扬州议曹从事史。寻有诏求异能之士,《五经》博士明山宾表荐异曰:
“窃见钱唐朱异,年时尚少,德备老成。在独无散逸之想,处暗有对宾之色,器
宇弘深,神表峰峻。金山万丈,缘陟未登;玉海千寻,窥映不测。加以珪璋新琢,
锦组初构,触响铿锵,值采便发。观其信行,非惟十室所稀,若使负重遥途,必
有千里之用。”高祖召见,使说《孝经》、《周易》义,甚悦之,谓左右曰:
“朱异实异。”后见明山宾,谓曰:“卿所举殊得其人。”仍召异直西省,俄兼
太学博士。其年,高祖自讲《孝经》,使异执读。迁尚书仪曹郎,入兼中书通事
舍人,累迁鸿胪卿,太子右卫率,寻加员外常侍。
普通五年,大举北伐,魏徐州刺史元法僧遣使请举地内属,诏有司议其虚实。
异曰:“自王师北讨,克获相继,徐州地转削弱,咸愿归罪法僧,法僧惧祸之至,
其降必非伪也。”高祖仍遣异报法僧,并敕众军应接,受异节度。既至,法僧遵
承朝旨,如异策焉。中大通元年,迁散骑常侍。自周舍卒后,异代掌机谋,方镇
改换,朝仪国典,诏诰敕书,并兼掌之。每四方表疏,当局簿领,谘询详断,填
委于前。异属辞落纸,览事下议,纵横敏赡,不暂停笔,顷刻之间,诸事便了。
大同四年,迁右卫将军。六年,异启于仪贤堂奉述高祖《老子义》,敕许之。
及就讲,朝士及道俗听者千余人,为一时之盛。时城西又开士林馆以延学士,异
与左丞贺琛递日述高祖《礼记中庸义》,皇太子又召异于玄圃讲《易》。八年,
改加侍中。太清元年,迁左卫将军,领步兵。二年,迁中领军,舍人如故。
高祖梦中原平,举朝称庆,旦以语异,异对曰:“此宇内方一之征。”及侯
景归降,敕召群臣议,尚书仆射谢举等以为不可,高祖欲纳之,未决;尝夙兴至
武德阁,自言“我国家承平若此,今便受地,讵是事宜,脱致纷纭,悔无所及”。
异探高祖微旨,应声答曰:“圣明御宇,上应苍玄,北土遗黎,谁不慕仰?为无
机会,未达其心。今侯景分魏国太半,输诚送款,远归圣朝,岂非天诱其衷,人
奖其计!原心审事,殊有可嘉。今若不容,恐绝后来之望。此诚易见,愿陛下无
疑。”高祖深纳异言,又感前梦,遂纳之。及贞阳败没,自魏遣使还,述魏相高
澄欲更申和睦。敕有司定议,异又以和为允,高祖果从之。其年六月,遣建康令
谢挺、通直郎徐陵使北通好。是时,侯景镇寿春,累启绝和,及请追使。又致书
与异,辞意甚切,异但述敕旨以报之。八月,景遂举兵反,以讨异为名。募兵得
三千人,及景至,仍以其众守大司马门。
初,景谋反,合州刺史鄱阳王范、司州刺史羊鸦仁并累有启闻,异以景孤立
寄命,必不应尔,乃谓使者:“鄱阳王遂不许国家有一客!”并抑而不奏,故朝
廷不为之备。及寇至,城内文武咸尤之。皇太子又制《围城赋》,其末章云:
“彼高冠及厚履,并鼎食而乘肥,升紫霄之丹地,排玉殿之金扉,陈谋谟之启沃,
宣政刑之福威,四郊以之多垒,万邦以之未绥。问豺狼其何者?访虺蜴之为谁?”
盖以指异。异因惭愤,发病卒,时年六十七。诏曰:“故中领军异,器宇弘通,
才力优赡,谘谋帷幄,多历年所。方赞朝经,永申寄任。奄先物化,恻悼兼怀。
可赠侍中、尚书右仆射,给秘器一具。凶事所须,随由资办。”旧尚书官不以为
赠,及异卒,高祖惜之,方议赠事。左右有善异者,乃启曰:“异忝历虽多,然
平生所怀,愿得执法。”高祖因其宿志,特有此赠焉。
异居权要三十余年,善窥人主意曲,能阿谀以承上旨,故特被宠任。历官自
员外常侍至侍中,四官皆珥貂,自右卫率至领军,四职并驱卤簿,近代未之有也。
异及诸子自潮沟列宅至青溪,其中有台池玩好,每暇日与宾客游焉。四方所馈,
财货充积。性吝啬,未尝有散施。厨下珍羞腐烂,每月常弃十数车,虽诸子别房
亦不分赡。所撰《礼》、《易》讲疏及仪注、文集百余篇,乱中多亡逸。
长子肃,官至国子博士;次子闰,司徒掾。并遇乱卒。
贺琛,字国宝,会稽山阴人也。伯父蒨,步兵校尉,为世硕儒。琛幼,蒨授
其经业,一闻便通义理。蒨异之,常曰:“此儿当以明经致贵。”蒨卒后,琛家
贫,常往还诸暨,贩粟以自给。闲则习业,尤精《三礼》。初,蒨于乡里聚徒教
授,至是又依琛焉。
普通中,刺史临川王辟为祭酒从事史。琛始出都,高祖闻其学术,召见文德
殿,与语悦之,谓仆射徐勉曰:“琛殊有世业。”仍补王国侍郎,俄兼太学博士,
稍迁中卫参军事、尚书通事舍人,参礼仪事。累迁通直正员郎,舍人如故。又征
西鄱阳王中录事,兼尚书左丞,满岁为真。诏琛撰《新谥法》,至今施用。时皇
太子议,大功之末,可以冠子嫁女。琛驳之曰:
令旨以“大功之末可得冠子嫁女,不得自冠自嫁。”推以《记》文,窃犹致
惑。案嫁冠之礼,本是父之所成,无父之人,乃可自冠。故称大功小功,并以冠
子嫁子为文;非关惟得为子,己身不得也。小功之末,既得自嫁娶,而亦云“冠
子娶妇”,其义益明。故先列二服,每明冠子嫁子,结于后句,方显自娶之义。
既明小功自娶,即知大功自冠矣,盖是约言而见旨。若谓缘父服大功,子服小功,
小功服轻,故得为子冠嫁,大功服重,故不得自嫁自冠者,则小功之末,非明父
子服殊,不应复云“冠子嫁子”也。若谓小功之文言己可娶,大功之文不言己冠,
故知身有大功,不得自行嘉礼,但得为子冠嫁。窃谓有服不行嘉礼,本为吉凶不
可相干。子虽小功之末,可得行冠嫁,犹应须父得为其冠嫁。若父于大功之末可
以冠子嫁子,是于吉凶礼无碍;吉凶礼无碍,岂不得自冠自嫁?若自冠自嫁于事
有碍,则冠子嫁子宁独可通?今许其冠子而塞其自冠,是琛之所惑也。
又令旨推“下殇小功不可娶妇,则降服大功亦不得为子冠嫁”。伏寻此旨,
若谓降服大功不可冠子嫁子,则降服小功亦不可自冠自娶,是为凡厥降服大功小
功皆不得冠娶矣。《记》文应云降服则不可,宁得惟称下殇?今不言降服,的举
下殇,实有其义。夫出嫁出后,或有再降,出后之身,于本姊妹降为大功;若是
大夫服士,又以尊降,则成小功。其于冠嫁,义无以异。所以然者,出嫁则有受
我,出后则有传重,并欲薄于此而厚于彼,此服虽降,彼服则隆。昔实期亲,虽
再降犹依小功之礼,可冠可嫁。若夫期降大功,大功降为小功,止是一等,降杀
有伦,服末嫁冠,故无有异。惟下殇之服,特明不娶之义者,盖缘以幼稚之故。
夭丧情深,既无受厚佗姓,又异传重彼宗,嫌其年稚服轻,顿成杀略,故特明不
娶,以示本重之恩。是以凡厥降服,冠嫁不殊;惟在下殇,乃明不娶。其义若此,
则不得言大功之降服,皆不可冠嫁也。且《记》云“下殇小功”,言下殇则不得
通于中上,语小功则不得兼于大功。若实大小功降服皆不冠嫁,上中二殇亦不冠
嫁者,《记》不得直云“下殇小功则不可”。恐非文意。此又琛之所疑也。
遂从琛议。
迁员外散骑常侍。旧尚书南坐,无貂;貂自琛始也。顷之,迁御史中丞,参
礼仪事如先。琛家产既丰,买主第为宅,为有司所奏,坐免官。俄复为尚书左丞,
迁给事黄门侍郎,兼国子博士,未拜,改为通直散骑常侍,领尚书左丞,并参礼
仪事。琛前后居职,凡郊庙诸仪,多所创定。每见高祖,与语常移晷刻,故省中
为之语曰:“上殿不下有贺雅。”琛容止都雅,故时人呼之。迁散骑常侍,参礼
仪如故。
是时,高祖任职者,皆缘饰奸谄,深害时政,琛遂启陈事条封奏曰:
臣荷拔擢之恩,曾不能效一职;居献纳之任,又不能荐一言。窃闻“慈父不
爱无益之子,明君不畜无益之臣”,臣所以当食废飧,中宵而叹息也。辄言时事,
列之于后。非谓谋猷,宁云启沃。独缄胸臆,不语妻子。辞无粉饰,削槁则焚。
脱得听览,试加省鉴。如不允合,亮其戆愚。
其一事曰:今北边稽服,戈甲解息,政是生聚教训之时,而天下户口减落,
诚当今之急务。虽是处雕流,而关外弥甚,郡不堪州之控总,县不堪郡之裒削,
更相呼扰,莫得治其政术,惟以应赴征敛为事。百姓不能堪命,各事流移,或依
于大姓,或聚于屯封,盖不获已而窜亡,非乐之也。国家于关外赋税盖微,乃至
年常租课,动致逋积,而民失安居,宁非牧守之过?东境户口空虚,皆由使命繁
数。夫犬不夜吠,故民得安居。今大邦大县,舟舸衔命者,非惟十数;复穷幽之
乡,极远之邑,亦皆必至。每有一使,属所搔扰;况复烦扰积理,深为民害。驽
困邑宰,则拱手听其渔猎;桀黠长吏,又因之而为贪残。纵有廉平,郡犹掣肘。
故邑宰怀印,类无考绩,细民弃业,流冗者多,虽年降复业之诏,屡下蠲赋之恩,
而终不得反其居也。
其二事曰:圣主恤隐之心,纳隍之念,闻之遐迩,至于翾飞蠕动,犹且度脱,
况在兆庶。而州郡无恤民之志,故天下颙颙,惟注仰于一人,诚所谓“爱之如父
母,仰之如日月,敬之如鬼神,畏之如雷霆”。苟须应痛逗药,岂可不治之哉?
今天下宰守所以皆尚贪残,罕有廉白者,良由风俗侈靡。使之然也。淫奢之弊,
其事多端,粗举二条,言其尤者。夫食方丈于前,所甘一味。今之燕喜,相竞夸
豪,积果如山岳,列肴同绮绣,露台之产,不周一燕之资,而宾主之间,裁取满
腹,未及下堂,已同臭腐。又歌姬儛女,本有品制,二八之锡,良待和戎。今
畜妓之夫,无有等秩,虽复庶贱微人,皆盛姬姜,务在贪污,争饰罗绮。故为吏
牧民者,竞为剥削,虽致赀巨亿,罢归之日,不支数年,便已消散。盖由宴醑所
费,既破数家之产;歌谣之具,必俟千金之资。所费事等丘山,为欢止在俄顷。
乃更追恨向所取之少,今所费之多。如复傅翼,增其搏噬,一何悖哉!其余淫侈,
著之凡百,习以成俗,日见滋甚,欲使人守廉隅,吏尚清白,安可得邪!今诚宜
严为禁制,道之以节俭,贬黜雕饰,纠奏浮华,使众皆知,变其耳目,改其好恶。
夫失节之嗟,亦民所自患,正耻不及群,故勉强而为之,苟力所不至,还受其弊
矣。今若厘其风而正其失,易于反掌。夫论至治者,必以淳素为先,正雕流之弊,
莫有过俭朴者也。
其三事曰:圣躬荷负苍生以为任,弘济四海以为心,不惮胼胝之劳,不辞癯
瘦之苦,岂止日昃忘饥,夜分废寝。至于百司,莫不奏事,上息责下之嫌,下无
逼上之咎,斯实道迈百王,事超千载。但斗筲之人,藻棁之子,既得伏奏帷扆,
便欲诡竞求进,不说国之大体。不知当一官,处一职,贵使理其紊乱,匡其不及,
心在明恕,事乃平章。但务吹毛求疵,擘肌分理,运挈瓶之智,徼分外之求,以
深刻为能,以绳逐为务,迹虽似于奉公,事更成其威福。犯罪者多,巧避滋甚,
旷官废职,长弊增奸,实由于此。今诚愿责其公平之效,黜其谗愚之心,则下安
上谧,无侥幸之患矣。
其四事曰:自征伐北境,帑藏空虚。今天下无事,而犹日不暇给者,良有以
也。夫国弊则省其事而息其费,事省则养民,费息则财聚,止五年之中,尚于无
事,必能使国丰民阜。若积以岁月,斯乃范蠡灭吴之术,管仲霸齐之由。今应内
省职掌,各检其所部。凡京师治、署、邸、肆应所为,或十条宜省其五,或三条
宜除其一;及国容、戎备,在昔应多,在今宜少。虽于后应多,即事未须,皆悉
减省。应四方屯、传、邸、治,或旧有,或无益,或妨民,有所宜除,除之;有
所宜减,减之。凡厥兴造,凡厥费财,有非急者,有役民者;又凡厥讨召,凡厥
征求,虽关国计,权其事宜,皆须息费休民。不息费,则无以聚财;不休民,则
无以聚力。故蓄其财者,所以大用之也;息其民者,所以大役之也。若言小事不
足害财,则终年不息矣;以小役不足妨民,则终年不止矣。扰其民而欲求生聚殷
阜,不可得矣。耗其财而务赋敛繁兴,则奸诈盗窃弥生,是弊不息而其民不可使
也,则难可以语富强而图远大矣。自普通以来,二十余年,刑役荐起,民力雕流。
今魏氏和亲,疆埸无警,若不及于此时大息四民,使之生聚,减省国费,令府库
蓄积,一旦异境有虞,关河可扫,则国弊民疲,安能振其远略?事至方图,知不
及矣。
书奏,高祖大怒,召主书于前,口授敕责琛曰:
謇謇有闻,殊称所期。但朕有天下四十余年,公车谠言,见闻听览,所陈之
事,与卿不异,常欲承用,无替怀抱,每苦倥偬,更增惛惑。卿珥貂纡组,博
问洽闻,不宜同于郤茸,止取名字,宣之行路。言“我能上事,明言得失,恨朝
廷之不能用”。或诵《离骚》“荡荡其无人,遂不御乎千里”。或诵《老子》
“知我者希,则我贵矣”。如是献替,莫不能言,正旦虎樽,皆其人也。卿可分
别言事,启乃心,沃朕心。
卿云“今北边稽服,政是生聚教训之时,而民失安居,牧守之过”。朕无则
哲之知,触向多弊,四聪不开,四明不达,内省责躬,无处逃咎。尧为圣主,四
凶在朝;况乎朕也,能无恶人?但大泽之中,有龙有蛇,纵不尽善,不容皆恶。
卿可分明显出:某刺史横暴,某太守贪残,某官长凶虐;尚书、兰台,主书、舍
人,某人奸猾,某人取与,明言其事,得以黜陟。向令舜但听公车上书,四凶终
自不知,尧亦永为暗主。
卿又云“东境户口空虚,良由使命繁多”,但未知此是何使?卿云“驽困邑
宰,则拱手听其渔猎;桀黠长吏,又因之而为贪残”,并何姓名?廉平掣肘,复
是何人?朝廷思贤,有如饥渴,廉平掣肘,实为异事。宜速条闻,当更擢用。凡
所遣使,多由民讼,或复军粮,诸所飚急,盖不获已而遣之。若不遣使,天下枉
直云何综理?事实云何济办?恶人日滋,善人日蔽,欲求安卧,其可得乎!不遣
使而得事理,此乃佳事。无足而行,无翼而飞,能到在所;不威而伏,岂不幸甚。
卿既言之,应有深见,宜陈秘术,不可怀宝迷邦。
卿又云:守宰贪残,皆由滋味过度。贪残糜费,已如前答。汉文虽爱露台之
产,邓通之钱布于天下,以此而治,朕无愧焉。若以下民饮食过差,亦复不然。
天监之初,思之已甚。其勤力营产,则无不富饶;惰游缓事,则家业贫窭。勤修
产业,以营盘案,自己营之,自己食之,何损于天下?无赖子弟,惰营产业,致
于贫窭,无可施设,此何益于天下?且又意虽曰同富,富有不同:慳而富者,终
不能设;奢而富者,于事何损?若使朝廷缓其刑,此事终不可断;若急其制,则
曲屋密房之中,云何可知?若家家搜检,其细已甚,欲使吏不呼门,其可得乎?
更相恐胁,以求财帛,足长祸萌,无益治道。若以此指朝廷,我无此事。昔之牲
牢,久不宰杀,朝中会同,菜蔬而已,意粗得奢约之节。若复减此,必有《蟋蟀》
之讥。若以为功德事者,皆是园中之所产育。功德之事,亦无多费,变一瓜为数
十种,食一菜为数十味,不变瓜菜,亦无多种,以变故多,何损于事,亦豪芥不
关国家。如得财如法而用,此不愧乎人。我自除公宴,不食国家之食,多历年稔,
乃至宫人,亦不食国家之食,积累岁月。凡所营造,不关材官,及以国匠,皆资
雇借,以成其事。近之得财,颇有方便,民得其利,国得其利,我得其利,营诸
功德。或以卿之心度我之心,故不能得知。所得财用,暴于天下,不得曲辞辩论。
卿又云女妓越滥,此有司之责,虽然,亦有不同:贵者多畜妓乐,至于勋附
若两掖,亦复不闻家有二八,多畜女妓者。此并宜具言其人,当令有司振其霜豪。
卿又云:“乃追恨所取为少,如复傅翼,增其搏噬,一何悖哉。”勇怯不同,贪
廉各用,勇者可使进取,怯者可使守城,贪者可使捍御,廉者可使牧民。向使叔
齐守于西河,岂能济事?吴起育民,必无成功。若使吴起而不重用,则西河之功
废。今之文武,亦复如此。取其搏噬之用,不能得不重更任,彼亦非为朝廷为之
傅翼。卿以朝廷为悖,乃自甘之,当思致悖所以。卿云“宜导之以节俭”。又云
“至治者必以淳素为先”。此言大善。夫子言“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
虽令不从”。朕绝房室三十余年,无有淫佚。朕颇自计,不与女人同屋而寝,亦
三十余年。至于居处不过一床之地,雕饰之物不入于宫,此亦人所共知。受生不
饮酒,受生不好音声,所以朝中曲宴,未尝奏乐,此群贤之所观见。朕三更出理
事,随事多少,事少或中前得竟,或事多至日昃方得就食。日常一食,若昼若夜,
无有定时。疾苦之日,或亦再食。昔要腹过于十围,今之瘦削裁二尺余,旧带犹
存,非为妄说。为谁为之?救物故也。《书》曰:“股肱惟人,良臣惟圣。”向
使朕有股肱,故可得中主。今乃不免居九品之下,“不令而行”,徒虚言耳。卿
今慊言,便罔知所答。
卿又云“百司莫不奏事,诡竞求进”。此又是谁?何者复是诡事?今不使外
人呈事,于义可否?无人废职,职可废乎?职废则人乱,人乱则国安乎?以咽废
飧,此之谓也。若断呈事,谁尸其任?专委之人,云何可得?是故古人云:“专
听生奸,独任成乱。”犹二世之委赵高,元后之付王莽。呼鹿为马,卒有阎乐望
夷之祸,王莽亦终移汉鼎。
卿云“吹毛求疵”,复是何人所吹之疵?“擘肌分理”,复是何人乎?事及
“深刻”“绳逐”,并复是谁?又云“治、署、邸、肆”,何者宜除?何者宜省?
“国容戎备”,何者宜省?何者未须?“四方屯传”,何者无益?何者妨民?何
处兴造而是役民?何处费财而是非急?若为“讨召”?若为“征赋”?朝廷从来
无有此事,静息之方复何者?宜各出其事,具以奏闻。
卿云“若不及于时大息其民,事至方图,知无及也”。如卿此言,即时便是
大役其民,是何处所?卿云“国弊民疲”,诚如卿言,终须出其事,不得空作漫
语。夫能言之,必能行之。富国强兵之术,急民省役之宜,号令远近之法,并宜
具列。若不具列,则是欺罔朝廷,空示颊舌。凡人有为,先须内省,惟无瑕者,
可以戮人。卿不得历诋内外,而不极言其事。伫闻重奏,当复省览,付之尚书,
班下海内,庶乱羊永除,害马长息,惟新之美,复见今日。
琛奉敕,但谢过而已,不敢复有指斥。
久之,迁太府卿。太清二年,迁云骑将军、中军宣城王长史。侯景举兵袭京
师,王移入台内,留琛与司马杨曒守东府。贼寻攻陷城,放兵杀害,琛被枪未
至死,贼求得之,轝至阙下,求见仆射王克、领军朱异,劝开城纳贼。克等让之,
涕泣而止,贼复轝送庄严寺疗治之。明年,台城不守,琛逃归乡里。其年冬,贼
进寇会稽,复执琛送出都,以为金紫光禄大夫。后遇疾卒,年六十九。
琛所撰《三礼讲疏》、《五经滞义》及诸仪法,凡百余篇。
子诩,太清初,自仪同西昌侯掾,出为巴山太守,在郡遇乱卒。
陈吏部尚书姚察云:夏侯胜有言曰:“士患不明经术;经术明,取青紫如拾
地芥耳。”朱异、贺琛并起微贱,以经术逢时,致于贵显,符其言矣。而异遂徼
宠幸,任事居权,不能以道佐君,苟取容媚。及延寇败国,实异之由。祸难既彰,
不明其罪,至于身死,宠赠犹殊。罚既弗加,赏亦斯滥,失于劝沮,何以为国?
君子是以知太清之乱,能无及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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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9 08:36 | 显示全部楼层

◎元法僧 元树 元愿达 王神念 杨华 羊侃子鹍 羊鸦仁

元法僧,魏氏之支属也。其始祖道武帝。父钟葵,江阳王。法僧仕魏,历光
禄大夫,后为使持节、都督徐州诸军事、徐州刺史,镇彭城。普通五年,魏室大
乱,法僧遂据镇称帝,诛锄异己,立诸子为王,部署将帅,欲议匡复。既而魏乱
稍定,将讨法僧。法僧惧,乃遣使归款,请为附庸,高祖许焉,授侍中、司空,
封始安郡公,邑五千户。及魏军既逼,法僧请还朝,高祖遣中书舍人朱异迎之。
既至,甚加优宠。时方事招携,抚悦降附,赐法僧甲第女乐及金帛,前后不可胜
数。法僧以在魏之日,久处疆埸之任,每因寇掠,杀戮甚多,求兵自卫,诏给甲
仗百人,出入禁闼。大通二年,加冠军将军。中大通元年,转车骑将军。四年,
进太尉,领金紫光禄。其年,立为东魏主,不行,仍授使持节、散骑常侍、骠骑
大将军、开府同三司之仪、郢州刺史。大同二年,征为侍中、太尉,领军师将军,
薨,时年八十三。二子景隆、景仲,普通中随法僧入朝。
景隆封沌阳县公,邑千户,出为持节、都督广、越、交、桂等十三州诸军事、
平南将军、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中大通三年,征侍中、安右将军。四年,为
征北将军、徐州刺史,封彭城王,不行,俄除侍中、度支尚书。太清初,又为使
持节、都督广、越、交、桂等十三州诸军事、征南将军、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
行至雷首,遇疾卒,时年五十八。
景仲封枝江县公,邑千户,拜侍中、右卫将军。大通三年,增封,并前为二
千户,仍赐女乐一部。出为持节、都督广、越等十三州诸军事、宣惠将军、平越
中郎将、广州刺史。大同中,征侍中、左卫将军。兄景隆后为广州刺史。侯景作
乱,以景仲元氏之族,遣信诱之,许奉为主。景仲乃举兵,将下应景。会西江督
护陈霸先与成州刺史王怀明等起兵攻之,霸先徇其众曰:“朝廷以元景仲与贼连
从,谋危社稷,今使曲江公勃为刺史,镇抚此州。”众闻之,皆弃甲而散,景仲
乃自缢而死。
元树,字君立,亦魏之近属也。祖献文帝。父僖,咸阳王。树仕魏为宗正卿,
属尔朱荣乱,以天监八年归国,封为邺王,邑二千户,拜散骑常侍。普通六年,
应接元法僧还朝,迁使持节、督郢、司、霍三州诸军事、云麾将军、郢州刺史,
增封并前为三千户。讨南蛮贼,平之,加散骑常侍、安西将军,又增邑五百户。
中大通二年,征侍中、镇右将军。四年,为使持节,镇北将军,都督北讨诸军事,
加鼓吹一部以伐魏,攻魏谯城,拔之。会魏将独孤如愿来援,遂围树,城陷被执,
发愤卒于魏,时年四十八。
子贞,大同中,求随魏使崔长谦至邺葬父,还拜太子舍人。太清初,侯景降,
请元氏戚属,愿奉为主,诏封贞为咸阳王,以天子之礼遣还北,会景败而返。
元愿达,亦魏之支庶也。祖明元帝。父乐平王。愿达仕魏为中书令、郢州刺
史。普通中,大军北伐,攻义阳,愿达举州献款,诏封乐平公,邑千户,赐甲第
女乐。仍出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湘州诸军事、平南将军、湘州刺史。中大
通二年,征侍中、太中大夫、翊左将军。大同三年,卒,时年五十七。
王神念,太原祁人也。少好儒术,尤明内典。仕魏起家州主簿,稍迁颍川太
守,遂据郡归款。魏军至,与家属渡江,封南城县侯,邑五百户。顷之,除安成
内史,又历武阳、宣城内史,皆著治绩。还除太仆卿。出为持节、都督青、冀二
州诸军事、信武将军、青、冀二州刺史。神念性刚正,所更州郡必禁止淫祠。时
青、冀州东北有石鹿山临海,先有神庙,妖巫欺惑百姓,远近祈祷,糜费极多。
及神念至,便令毁撤,风俗遂改。普通中,大举北伐,征为右卫将军。六年,迁
使持节、散骑常侍、爪牙将军,右卫如故。遘疾卒,时年七十五。诏赠本官、衡
州刺史,兼给鼓吹一部。谥曰壮。
神念少善骑射,既老不衰,尝于高祖前手执二刀楯,左右交度,驰马往来,
冠绝群伍。时复有杨华者,能作惊军骑,并一时妙捷,高祖深叹赏之。
子尊业,仕至太仆卿。卒,赠信威将军、青、冀二州刺史,鼓吹一部。次子
僧辩,别有传。
杨华,武都仇池人也。父大眼,为魏名将。华少有勇力,容貌雄伟,魏胡太
后逼通之,华惧及祸,乃率其部曲来降。胡太后追思之不能已,为作《杨白华歌
辞》,使宫人昼夜连臂蹋足歌之,辞甚忄妻惋焉。华后累征伐,有战功,历官太
仆卿,太子左卫率,封益阳县侯。太清中,侯景乱,华欲立志节,妻子为贼所擒,
遂降之,卒于贼。
羊侃,字祖忻,泰山梁甫人,汉南阳太守续之裔也。祖规,宋武帝之临徐州,
辟祭酒从事、大中正。会薛安都举彭城降北,规由是陷魏,魏授卫将军、营州刺
史。父祉,魏侍中,金紫光禄大夫。侃少而瑰伟,身长七尺八寸,雅爱文史,博
涉书记,尤好《左氏春秋》及《孙吴兵法》。弱冠随父在梁州立功。魏正光中,
稍为别将。时秦州羌有莫遮念生者,据州反,称帝,仍遣其弟天生率众攻陷岐州,
遂寇雍州。侃为偏将,隶萧宝夤往讨之,潜身巡緌,伺射天生,应弦即倒,其众
遂溃。以功迁使持节、征东大将军、东道行台,领泰山太守,进爵钜平侯。
初,其父每有南归之志,常谓诸子曰:“人生安可久淹异域,汝等可归奉东
朝。”侃至是将举河济以成先志。兖州刺史羊敦,侃从兄也,密知之,据州拒侃。
侃乃率精兵三万袭之,弗克,仍筑十余城以守之。朝廷赏授,一与元法僧同。遣
羊鸦仁、王弁率军应接,李元履运给粮仗。魏帝闻之,使授侃骠骑大将军、司徒、
泰山郡公,长为兖州刺史,侃斩其使者以徇。魏人大骇,令仆射于晖率众数十万,
及高欢、尔朱阳都等相继而至,围侃十余重,伤杀甚众。栅中矢尽,南军不进,
乃夜溃围而出,且战且行,一日一夜乃出魏境。至渣口,众尚万余人,马二千匹,
将入南,士卒并竟夜悲歌。侃乃谢曰:“卿等怀土,理不能见随,幸适去留,于
此别异。”因各拜辞而去。
侃以大通三年至京师,诏授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瑕丘征讨诸军事、安北
将军、徐州刺史,并其兄默及三弟忱、给、元,皆拜为刺史。寻以侃为都督北讨
诸军事,出顿日城,会陈庆之失律,停进。其年,诏以为持节、云麾将军、青、
冀二州刺史。中大通四年,诏为使持节、都督瑕丘诸军事、安北将军、兖州刺史,
随太尉元法僧北讨。法僧先启云:“与侃有旧,愿得同行。”高祖乃召侃问方略,
侃具陈进取之计。高祖因曰:“知卿愿与太尉同行。”侃曰:“臣拔迹还朝,常
思效命,然实未曾愿与法僧同行。北人虽谓臣为吴,南人已呼臣为虏,今与法僧
同行,还是群类相逐,非止有乖素心,亦使匈奴轻汉。”高祖曰:“朝廷今者要
须卿行。”乃诏以为大军司马。高祖谓侃曰;“军司马废来已久,此段为卿置之。”
行次官竹,元树又于谯城丧师。军罢,入为侍中。五年,封高昌县侯,邑千户。
六年,出为云麾将军、晋安太守。闽越俗好反乱,前后太守莫能止息,侃至讨击,
斩其渠帅陈称、吴满等,于是郡内肃清,莫敢犯者。顷之,征太子左卫率。
大同三年,车驾幸乐游苑,侃预宴。时少府奏新造两刃槊成,长二丈四尺,
围一尺三寸,高祖因赐侃马,令试之。侃执槊上马,左右击刺,特尽其妙,高祖
善之,又制《武宴诗》三十韵以示侃,侃即席应诏,高祖览曰:“吾闻仁者有勇,
今见勇者有仁,可谓邹、鲁遗风,英贤不绝。”六年,迁司徒左长史。八年,迁
都官尚书。时尚书令何敬容用事,与之并省,未尝游造。有宦者张僧胤候侃,侃
曰:“我床非阉人所坐。”竟不前之,时论美其贞正。九年,出为使持节、壮武
将军、衡州刺史。
太清元年,征为侍中。会大举北伐,仍以侃为持节、冠军,监作韩山堰事,
两旬堰立。侃劝元帅贞阳侯乘水攻彭城,不纳;既而魏援大至,侃频劝乘其远来
可击,旦日又劝出战,并不从,侃乃率所领出顿堰上。及众军败,侃结阵徐还。
二年,复为都官尚书。侯景反,攻陷历阳,高祖问侃讨景之策。侃曰:“景
反迹久见,或容豕突,宜急据采石,令邵陵王袭取寿春。景进不得前,退失巢窟,
乌合之众,自然瓦解。”议者谓景未敢便逼京师,遂寝其策,令侃率千余骑顿望
国门。景至新林,追侃入副宣城王都督城内诸军事。时景既卒至,百姓竞入,公
私混乱,无复次第。侃乃区分防拟,皆以宗室间之。军人争入武库,自取器甲,
所司不能禁,侃命斩数人,方得止。及贼逼城,众皆恟惧,侃伪称得射书,云
“邵陵王、西昌侯已至近路”。众乃少安。贼攻东掖门,纵火甚盛,侃亲自距抗,
以水沃火,火灭,引弓射杀数人,贼乃退。加侍中、军师将军。有诏送金五千两,
银万两,绢万匹,以赐战士,侃辞不受。部曲千余人,并私加赏赉。
贼为尖顶木驴攻城,矢石所不能制,侃作雉尾炬,施铁镞,以油灌之,掷驴
上焚之,俄尽。贼又东西两面起土山,以临城,城中震骇,侃命为地道,潜引其
土,山不能立。贼又作登城楼车,高十余丈,欲临射城内,侃曰:“车高緌虚,
彼来必倒,可卧而观之,不劳设备。”及车动果倒,众皆服焉。贼既频攻不捷,
乃筑长围。朱异、张绾议欲出击之,高祖以问侃,侃曰:“不可。贼多日攻城,
既不能下,故立长围,欲引城中降者耳。今击之,出人若少,不足破贼,若多,
则一旦失利,自相腾践,门隘桥小,必大致挫衄,此乃示弱,非骋王威也。”不
从,遂使千余人出战,未及交锋,望风退走,果以争桥赴水,死者太半。
初,侃长子躭为景所获,执来城下示侃,侃谓曰:“我倾宗报主,犹恨不足,
岂复计此一子,幸汝早能杀之。”数日复持来,侃谓躭曰:“久以汝为死,犹复
在邪?吾以身许国,誓死行阵,终不以尔而生进退。”因引弓射之。贼感其忠义,
亦不之害也。景遣仪同傅士哲呼侃与语曰:“侯王远来问讯天子,何为闭距,不
时进纳?尚书国家大臣,宜启朝廷。”侃曰:“侯将军奔亡之后,归命国家,重
镇方城,悬相任寄,何所患苦?忽致称兵?今驱乌合之卒,至王城之下,虏马饮
淮,矢集帝室,岂有人臣而至于此?吾荷国重恩,当禀承庙算,以扫大逆耳,不
能妄受浮说,开门揖盗。幸谢侯王,早自为所。”士哲又曰:“侯王事君尽节,
不为朝廷所知,正欲面启至尊,以除奸佞,既居戎旅,故带甲来朝,何谓作逆?”
侃曰:“圣上临四海将五十年,聪明睿哲,无幽不照,有何奸佞而得在朝?欲饰
其非,宁无诡说。且侯王亲举白刃,以向城阙,事君尽节,正若是邪!”士哲无
以应,乃曰:“在北之日,久挹风猷,每恨平生,未获披叙,愿去戎服,得一相
见。”侃为之免胄,士哲瞻望久之而去。其为北人所钦慕如此。
后大雨,城内土山崩,贼乘之垂入,苦战不能禁,侃乃令多掷火,为火城以
断其路,徐于里筑城,贼不能进。十二月,遘疾卒于台内,时年五十四。诏给东
园秘器,布绢各五百匹,钱三百万,赠侍中、护军将军,鼓吹一部。
侃少而雄勇,膂力绝人,所用弓至十余石。尝于兖州尧庙蹋壁,直上至五寻,
横行得七迹。泗桥有数石人,长八尺,大十围,侃执以相击,悉皆破碎。
侃性豪侈,善音律,自造《采莲》、《棹歌》两曲,甚有新致。姬妾侍列,
穷极奢靡。有弹筝人陆太喜,著鹿角爪长七寸。儛人张净琬,腰围一尺六寸,
时人咸推能掌中儛。又有孙荆玉,能反腰帖地,衔得席上玉簪。敕赉歌人王娥
儿,东宫亦赉歌者屈偶之,并妙尽奇曲,一时无对。初赴衡州,于两艖<舟符>,
起三间通梁水斋,饰以珠玉,加之锦缋,盛设帷屏,陈列女乐,乘潮解缆,临波
置酒,缘塘傍水,观者填咽。大同中,魏使阳斐,与侃在北尝同学,有诏令侃延
斐同宴。宾客三百余人,器皆金玉杂宝,奏三部女乐,至夕,侍婢百余人,俱执
金花烛。侃不能饮酒,而好宾客交游,终日献酬,同其醉醒。性宽厚,有器局,
尝南还至涟口,置酒,有客张孺才者,醉于船中失火,延烧七十余艘,所燔金帛
不可胜数。侃闻之,都不挂意,命酒不辍。孺才惭惧,自逃匿,侃慰喻使还,待
之如旧。
第三子鹍。鹍字子鹏。随侃台内,城陷,窜于阳平。侯景呼还,待之甚厚。
及景败,鹍密图之,乃随其东走。景于松江战败,惟余三舸,下海欲向蒙山。会
景倦昼寝,鹍语海师:“此中何处有蒙山!汝但听我处分。”遂直向京口。至胡
豆洲,景觉,大惊,问岸上人,云“郭元建犹在广陵”,景大喜,将依之。鹍拔
刀叱海师,使向京口。景欲透水,鹍抽刀斫之,景乃走入船中,以小刀抉船,鹍
以槊入刺杀之。世祖以鹍为持节、通直散骑常侍、都督青、冀二州诸军事、明威
将军、青州刺史,封昌国县公,邑二千户,赐钱五百万,米五千石,布绢各一千
匹,又领东阳太守。征陆纳,加散骑常侍。平峡中,除西晋州刺史。破郭元建于
东关,迁使持节、信武将军、东晋州刺史。承圣三年,西魏围江陵,鹍赴援不及,
从王僧愔征萧勃于岭表。闻大尉僧辩败,乃还,为侯瑱所破,于豫章遇害,时
年二十八。
羊鸦仁,字孝穆,太山钜平人也。少骁果有胆力,仕郡为主簿。普通中,率
兄弟自魏归国,封广晋县侯。征伐青、齐间,累有功绩,稍迁员外散骑常侍、历
阳太守。中大通四年,为持节、都督谯州诸军事、信威将军、谯州刺史。大同七
年,除太子左卫率,出为持节、都督南、北司、豫、楚四州诸军事、轻车将军、
北司州刺史。侯景降,诏鸦仁督士州刺史桓和之、仁州刺史湛海珍等精兵三万,
趋悬瓠应接景,仍为都督豫、司、淮、冀、殷、应、西豫等七州诸军事、司、豫
二州刺史,镇悬瓠。会侯景败于涡阳,魏军渐逼,鸦仁恐粮运不继,遂还北司,
上表陈谢。高祖大怒,责之,鸦仁惧,又顿军于淮上。及侯景反,鸦仁率所部入
援。太清二年,景既背盟,鸦仁乃与赵伯超及南康王会理共攻贼于东府城,反为
贼所败。台城陷,鸦仁见景,为景所留,以为五兵尚书。鸦仁常思奋发,谓所亲
曰:“吾以凡流,受宠朝廷,竟无报效,以答重恩。社稷倾危,身不能死,偷生
苟免,以至于今。若以此终,没有余愤。”因遂泣下,见者伤焉。三年,出奔江
西,其故部曲数百人迎之,将赴江陵,至东莞,为故北徐州刺史荀伯道诸子所害。
史臣曰:高祖革命受终,光期宝运,威德所渐,莫不怀来,其皆殉难投身,
前后相属。元法僧之徒入国,并降恩遇,位重任隆,击钟鼎食,美矣。而羊侃、
鸦仁值太清之难,并竭忠奉国。侃则临危不挠,鸦仁守义殒命,可谓志等松筠,
心均铁石,古之殉节,斯其谓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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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9 08:37 | 显示全部楼层

◎司马褧 到溉 刘显 刘之遴弟之亨 许懋

司马褧,字元素,河内温人也。曾祖纯之,晋大司农高密敬王。祖让之,员
外常侍。父燮,善《三礼》,仕齐官至国子博士。褧少传家业,强力专精,手不
释卷,其礼文所涉书,略皆遍睹。沛国刘瓛为儒者宗,嘉其学,深相赏好。少
与乐安任昉善,昉亦推重焉。初为国子生,起家奉朝请,稍迁王府行参军。天监
初,诏通儒治五礼,有司举褧治嘉礼,除尚书祠部郎中。是时创定礼乐,褧所议
多见施行。除步兵校尉,兼中书通事舍人。褧学尤精于事数,国家吉凶礼,当世
名儒明山宾、贺蒨等疑不能断,皆取决焉。累迁正员郎、镇南谘议参军,兼舍人
如故。迁尚书右丞。出为仁威长史、长沙内史。还除云骑将军,兼御史中丞,顷
之即真。十六年,出为宣毅南康王长史、行府国并石头戍军事。褧虽居外官,有
敕预文德、武德二殿长名问讯,不限日。十七年,迁明威将军、晋安王长史,未
几卒。王命记室庾肩吾集其文为十卷,所撰《嘉礼仪注》一百一十二卷。
到溉,字茂灌,彭城武原人。曾祖彦之,宋骠骑将军。祖仲度,骠骑江夏王
从事中郎。父坦,齐中书郎。溉少孤贫,与弟洽俱聪敏有才学,早为任昉所知,
由是声名益广。起家王国左常侍,转后军法曹行参军,历殿中郎。出为建安内史,
迁中书郎,兼吏部,太子中庶子。湘东王绎为会稽太守,以溉为轻车长史、行府
郡事。高祖敕王曰:“到溉非直为汝行事,足为汝师,间有进止,每须询访。”
遭母忧,居丧尽礼,朝廷嘉之。服阕,犹蔬食布衣者累载。除通直散骑常侍,御
史中丞,太府卿,都官尚书,郢州长史、江夏太守,加招远将军,入为左民尚书。
溉身长八尺,美风仪,善容止,所莅以清白自修。性又率俭,不好声色,虚
室单床,傍无姬侍。自外车服,不事鲜华,冠履十年一易,朝服或至穿补,传呼
清路,示有朝章而已。顷之,坐事左迁金紫光禄大夫,俄授散骑常侍、侍中、国
子祭酒。
溉素谨厚,特被高祖赏接,每与对棋,从夕达旦。溉第山池有奇石,高祖戏
与赌之,并《礼记》一部,溉并输焉,未进,高祖谓朱异曰;“卿谓到溉所输可
以送未?”溉敛板对曰:“臣既事君,安敢失礼。”高祖大笑,其见亲爱如此。
后因疾失明,诏以金紫光禄大夫、散骑常侍,就第养疾。
溉家门雍睦,兄弟特相友爱。初与弟洽常共居一斋,洽卒后,便舍为寺,因
断腥膻,终身蔬食,别营小室,朝夕从僧徒礼诵。高祖每月三致净馔,恩礼甚笃。
蒋山有延贤寺者,溉家世创立,故生平公俸,咸以供焉,略无所取。性又不好交
游,惟与朱异、刘之遴、张绾同志友密。及卧疾家园,门可罗雀,三君每岁时常
鸣驺枉道,以相存问,置酒叙生平,极欢而去。临终,托张、刘勒子孙以薄葬之
礼,卒时年七十二。诏赠本官。有集二十卷行于世。时以溉、洽兄弟比之二陆,
故世祖赠诗曰:“魏世重双丁,晋朝称二陆,何如今两到,复似凌寒竹。”
子镜,字圆照,安西湘东王法曹行参军,太子舍人,早卒。
镜子荩,早聪慧,起家著作佐郎,历太子舍人,宣城王主簿,太子洗马,尚
书殿中郎。尝从高祖幸京口,登北顾楼赋诗,荩受诏便就,上览以示溉曰:“荩
定是才子,翻恐卿从来文章假手于荩。”因赐溉《连珠》曰:“研磨墨以腾文,
笔飞毫以书信。如飞蛾之赴火,岂焚身之可吝。必耄年其已及,可假之于少荩。”
其见知赏如此。除丹阳尹丞。太清乱,赴江陵卒。
刘显,字嗣芳,沛国相人也。父鬷,晋安内史。显幼而聪敏,当世号曰神
童。天监初,举秀才,解褐中军临川王行参军,俄署法曹。显好学,博涉多参
通,任昉尝得一篇缺简书,文字零落,历示诸人,莫能识者,显云是《古文尚书》
所删逸篇,昉检《周书》,果如其说,昉因大相赏异。丁母忧,服阕,尚书令沈
约命驾造焉,于坐策显经史十事,显对其九。约曰:“老夫昏忘,不可受策;虽
然,聊试数事,不可至十也。”显问其五,约对其二。陆倕闻之叹曰:“刘郎
可谓差人,虽吾家平原诣张壮武,王粲谒伯喈,必无此对。”其为名流推赏如此。
及约为太子少傅,乃引为五官掾,俄兼廷尉正。五兵尚书傅昭掌著作,撰国史,
引显为佐。九年,始革尚书五都选,显以本官兼吏部郎,又除司空临川王外兵参
军,迁尚书仪曹郎。尝为《上朝诗》,沈约见而美之,时约郊居宅新成,因命工
书人题之于壁。出为临川王记室参军。建康平,复入为尚书仪曹侍郎,兼中书通
事舍人。出为秣陵令,又除骠骑鄱阳王记室,兼中书舍人,累迁步兵校尉、中书
侍郎,舍人如故。
显与河东裴子野、南阳刘之遴、吴郡顾协,连职禁中,递相师友,时人莫不
慕之。显博闻强记,过于裴、顾,时魏人献古器,有隐起字,无能识者,显案文
读之,无有滞碍,考校年月,一字不差,高祖甚嘉焉。迁尚书左丞,除国子博士。
出为宣远岳阳王长史,行府国事,未拜,迁云麾邵陵王长史、寻阳太守。大同九
年,王迁镇郢州,除平西谘议参军,加戎昭将军。其年卒,时年六十三。友人刘
之遴启皇太子曰:“之遴尝闻,夷、叔、柳惠,不逢仲尼一言,则西山饿夫,东
国黜士,名岂施于后世。信哉!生有七尺之形,终为一棺之土。不朽之事,寄之
题目,怀珠抱玉,有殁世而名不称者,可为长太息,孰过于斯。窃痛友人沛国刘
显,韫椟艺文,研精覃奥,聪明特达,出类拔群。阖棺郢都,归魂上国,卜宅有
日,须镌墓板。之遴已略撰其事行,今辄上呈。伏愿鸿慈,降兹睿藻,荣其枯
骴,以慰幽魂。冒昧尘闻,战栗无地。”乃蒙令为志铭曰:“繁弱挺质,空
桑吐声,分器见重,播乐传名。谁其均之?美有髦士。礼著幼年,业明壮齿。厌
饫典坟,研精名理。一见弗忘,过目则记。若访贾逵,如问伯始。颖脱斯出,学
优而仕。议狱既佐,芸兰乃握。抟凤池水,推羊太学。内参禁中,外相藩岳。斜
光已道,殒彼西浮;百川到海,还逐东流。营营返魄,泛泛虚舟。白马向郊,丹
旒背巩。野埃兴伏,山云轻重。吕掩书坟,扬归玄冢。尔其戒行,途穷土垄。弱
葛方施,丛柯日拱。<土遂>柳荑春,禽寒敛氄。长空常暗,阴泉独涌。祔彼故茔,
流芬相踵。”
显有三子:莠,荏,臻。臻早著名。
刘之遴,字思贞,南阳涅阳人也。父虬,齐国子博士,谥文范先生。之遴八
岁能属文,十五举茂才对策,沈约、任昉见而异之。起家宁朔主簿。吏部尚书王
瞻尝候任昉,值之遴在坐,昉谓瞻曰:“此南阳刘之遴,学优未仕,水镜所宜甄
擢。”瞻即辟为太学博士。时张稷新除尚书仆射,托昉为让表,昉令之遴代作,
操笔立成。昉曰:“荆南秀气,果有异才,后仕必当过仆。”御史中丞乐蔼,即
之遴舅,宪台奏弹,皆之遴草焉。迁平南行参军,尚书起部郎,延陵令,荆州治
中。太宗临荆州,仍迁宣惠记室。之遴笃学明审,博览群籍。时刘显、韦棱并
强记,之遴每与讨论,咸不能过也。
还除通直散骑侍郎,兼中书通事舍人。迁正员郎,尚书右丞,荆州大中正。
累迁中书侍郎,鸿胪卿,复兼中书舍人。出为征西鄱阳王长史、南郡太守,高祖
谓曰:“卿母年德并高,故令卿衣锦还乡,尽荣养之理。”后转为西中郎湘东王
长史,太守如故。初,之遴在荆府,尝寄居南郡廨,忽梦前太守袁彖谓曰:“卿
后当为折臂太守,即居此中。”之遴后果损臂,遂临此郡。丁母忧,服阕,征秘
书监,领步兵校尉。出为郢州行事,之遴意不愿出,固辞,高祖手敕曰:“朕闻
妻子具,孝衰于亲;爵禄具,忠衰于君。卿既内足,理忘奉公之节。”遂为有司
所奏免。久之,为太府卿,都官尚书,太常卿。
之遴好古爱奇,在荆州聚古器数十百种。有一器似瓯,可容一斛,上有金错
字,时人无能知者。又献古器四种于东宫。其第一种,镂铜鸱夷榼二枚,两耳有
银镂,铭云“建平二年造”。其第二种,金银错镂古樽二枚,有篆铭云“秦容成
侯适楚之岁造”。其第三种,外国澡灌一口,铭云“元封二年,龟兹国献”。其
第四种,古制澡盘一枚,铭云“初平二年造”。
时鄱阳嗣王范得班固所上《汉书》真本,献之东宫,皇太子令之遴与张缵、
到溉、陆襄等参校异同。之遴具异状十事,其大略曰:“案古本《汉书》称‘永
平十六年五月二十一日己酉,郎班固上’;而今本无上书年月日字。又案古本《
叙传》号为中篇;今本称为《叙传》。又今本《叙传》载班彪事行;而古本云‘
稚生彪,自有传’。又今本纪及表、志、列传不相合为次,而古本相合为次,总
成三十八卷。又今本《外戚》在《西域》后;古本《外戚》次《帝纪》下。又今
本《高五子》、《文三王》、《景十三王》、《武五子》、《宣元六王》杂在诸
传秩中;古本诸王悉次《外戚》下,在《陈项传》前。又今本《韩彭英卢吴》述
云‘信惟饿隶,布实黥徒,越亦狗盗,芮尹江湖,云起龙骧,化为侯王’;古本
述云‘淮阴毅毅,杖剑周章,邦之杰子,实惟彭、英,化为侯王,云起龙骧’。
又古本第三十七卷,解音释义,以助雅诂,而今本无此卷。”
之遴好属文,多学古体,与河东裴子野、沛国刘显常共讨论书籍,因为交好。
是时《周易》、《尚书》、《礼记》、《毛诗》并有高祖义疏,惟《左氏传》尚
阙。之遴乃著《春秋大意》十科,《左氏》十科,《三传同异》十科,合三十事
以上之。高祖大悦,诏答之曰:“省所撰《春秋》义,比事论书,辞微旨远。编
年之教,言阐义繁,丘明传洙泗之风,公羊禀西河之学,铎椒之解不追,瑕丘之
说无取。继踵胡母,仲舒云盛,因修《谷梁》,千秋最笃。张苍之传《左氏》,
贾谊之袭荀卿,源本分镳,指归殊致,详略纷然,其来旧矣。昔在弱年,乃经研
味,一从遗置,迄将五纪。兼晚冬晷促,机事罕暇,夜分求衣,未遑搜括。须待
夏景,试取推寻,若温故可求,别酬所问也。”
太清二年,侯景乱,之遴避难还乡,未至,卒于夏口,时年七十二。前后文
集五十卷,行于世。
之亨字嘉会,之遴弟也。少有令名。举秀才,拜太学博士,稍迁兼中书通事
舍人,步兵校尉,司农卿。又代兄之遴为安西湘东王长史、南郡太守。在郡有异
绩。数年卒于官,时年五十。荆士至今怀之,不忍斥其名,号为“大南郡”、
“小南郡”云。
许懋,字昭哲,高阳新城人,魏镇北将军允九世孙。祖珪,宋给事中,著作
郎,桂阳太守。父勇惠,齐太子家令,冗从仆射。懋少孤,性至孝,居父忧,执
丧过礼。笃志好学,为州党所称。十四入太学,受《毛诗》,旦领师说,晚而覆
讲,座下听者常数十百人,因撰《风雅比兴义》十五卷,盛行于世。尤晓故事,
称为仪注之学。
起家后军豫章王行参军,转法曹,举茂才,迁骠骑大将军仪同中记室。文惠
太子闻而召之,侍讲于崇明殿,除太子步兵校尉。永元中,转散骑侍郎,兼国子
博士。与司马褧同志友善,仆射江祏甚推重之,号为“经史笥”。天监初,吏
部尚书范云举懋参详五礼,除征西鄱阳王谘议,兼著作郎,待诏文德省。时有请
封会稽禅国山者,高祖雅好礼,因集儒学之士,草封禅仪,将欲行焉。懋以为不
可,因建议曰:
臣案舜幸岱宗,是为巡狩,而郑引《孝经钩命决》云“封于泰山,考绩柴燎,
禅乎梁甫,刻石纪号”。此纬书之曲说,非正经之通义也。依《白虎通》云,
“封者,言附广也;禅者,言成功相传也”。若以禅授为义,则禹不应传启至桀
十七世也,汤又不应传外丙至纣三十七世也。又《礼记》云:“三皇禅奕奕,谓
盛德也。五帝禅亭亭,特立独起于身也。三王禅梁甫,连延不绝,父没子继也。”
若谓“禅奕奕为盛德者,古义以伏羲、神农、黄帝,是为三皇。伏羲封泰山,禅
云云,黄帝封泰山,禅亭亭,皆不禅奕奕,而云盛德,则无所寄矣。若谓五帝禅
亭亭,特立独起于身者,颛顼封泰山,禅云云,帝喾封泰山,禅云云,尧封泰山,
禅云云,舜封泰山,禅云云,亦不禅亭亭,若合黄帝以为五帝者,少昊即黄帝子,
又非独立之义矣。若谓三王禅梁甫,连延不绝,父没子继者,禹封泰山,禅云云,
周成王封泰山,禅社首,旧书如此,异乎《礼说》,皆道听所得,失其本文。假
使三王皆封泰山禅梁甫者,是为封泰山则有传世之义,禅梁甫则有揖让之怀,或
欲禅位,或欲传子,义既矛盾,理必不然。
又七十二君,夷吾所记,此中世数,裁可得二十余主:伏羲、神农、女娲、
大庭、柏皇、中央、栗陆、骊连、赫胥、尊卢、混沌、昊英、有巢、朱襄、葛天、
阴康、无怀、黄帝、少昊、颛顼、高辛、尧、舜、禹、汤、文、武,中间乃有共
工,霸有九州,非帝之数,云何得有七十二君封禅之事?且燧人以前至周之世,
未有君臣,人心淳朴,不应金泥玉检,升中刻石。燧人、伏羲、神农三皇结绳而
治,书契未作,未应有镌文告成。且无怀氏,伏羲后第十六主,云何得在伏羲前
封泰山禅云云?
夷吾又曰:“惟受命之君然后得封禅。”周成王非受命君,云何而得封泰山
禅社首?神农与炎帝是一主,而云神农封泰山禅云云,炎帝封泰山禅云云,分为
二人,妄亦甚矣!若是圣主,不须封禅;若是凡主,不应封禅。当是齐桓欲行此
事,管仲知其不可,故举怪物以屈之也。
秦始皇登泰山中坂,风雨暴至,休松树下,封为五大夫,而事不遂。汉武帝
宗信方士,广召儒生,皮弁搢绅,射牛行事,独与霍嬗俱上,既而子侯暴卒,厥
足用伤。至魏明,使高堂隆撰其礼仪,闻隆没,叹息曰:“天不欲成吾事,高生
舍我亡也。”晋武泰始中欲封禅,乃至太康议犹不定,意不果行。孙皓遣兼司空
董朝、兼太常周处至阳羡封禅国山。此朝君子,有何功德?不思古道而欲封禅,
皆是主好名于上,臣阿旨于下也。
夫封禅者,不出正经,惟《左传》说“禹会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
亦不谓为封禅。郑玄有参、柴之风,不能推寻正经,专信纬候之书,斯为谬矣。
盖《礼》云“因天事天,因地事地,因名山升中于天,因吉土享帝于郊”。燔柴
岱宗,即因山之谓矣。故《曲礼》云“天子祭天地”是也。又祈谷一,报谷一,
礼乃不显祈报地,推文则有。《乐记》云:“大乐与天地同和,大礼与天地同节;
和故百物不失,节故祀天祭地。”百物不失者,天生之,地养之。故知地亦有祈
报,是则一年三郊天,三祭地。《周官》有员丘方泽者,总为三事,郊祭天地。
故《小宗伯》云“兆五帝于四郊”,此即《月令》迎气之郊也。《舜典》有“岁
二月东巡狩,至于岱宗”,夏南,秋西,冬北,五年一周,若为封禅,何其数也!
此为九郊,亦皆正义。至如大旅于南郊者,非常祭也。《大宗伯》“国有大故则
旅上帝”,《月令》云“仲春玄鸟至,祀于高禖”,亦非常祭。故《诗》云“克
禋克祀,以弗无子”。并有雩祷,亦非常祭。《礼》云“雩,頠水旱也”。是为
合郊天地有三,特郊天有九,非常祀又有三。《孝经》云:“宗祀文王于明堂,
以配上帝。”雩祭与明堂虽是祭天,而不在郊,是为天祀有十六,地祭有三,惟
大禘祀不在此数。《大传》云:“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异于常
祭,以故云大于时祭。案《系辞》云:“《易》之为书也,广大悉备。有天道焉,
有地道焉,有人道焉,兼三才而两之,故六。六者非佗,三才之道也。”《乾·
彖》云:“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终始,六
位时成。”此则应六年一祭,坤元亦尔。诚敬之道,尽此而备。至于封禅,非所
敢闻。
高祖嘉纳之,因推演懋议,称制旨以答,请者由是遂停。
十年,转太子家令。宋、齐旧仪,郊天祀帝,皆用衮冕,至天监七年,懋始
请造大裘。至是,有事于明堂,仪注犹云“服衮冕”。懋駮云:“《礼》云‘大
裘而冕,祀昊天上帝亦如之。’良由天神尊远,须贵诚质。今泛祭五帝,理不容
文。”改服大裘,自此始也。又降敕问:“凡求阴阳,应各从其类,今雩祭燔柴,
以火祈水,意以为疑。”懋答曰:“雩祭燔柴,经无其文,良由先儒不思故也。
按周宣《云汉》之诗曰:‘上下奠瘗,靡神不宗。’毛注云:‘上祭天,下祭地,
奠其币,瘗其物。’以此而言,为旱而祭天地,并有瘗埋之文,不见有燔柴之说。
若以祭五帝必应燔柴者,今明常之礼,又无其事。且《礼》又云‘埋少牢以祭时’,
时之功是五帝,此又是不用柴之证矣。昔雩坛在南方正阳位,有乖求神;而已移
于东,实柴之礼犹未革。请停用柴,其牲牢等物,悉从坎瘗,以符周宣《云汉》
之说。”诏并从之。凡诸礼仪,多所刊正。
以足疾出为始平太守,政有能名。加散骑常侍,转天门太守。中大通三年,
皇太子召诸儒参录《长春义记》。四年,拜中庶子。是岁卒,时年六十九。撰
《述行记》四卷,有集十五卷。
陈吏部尚书姚察曰:司马褧儒术博通,到溉文义优敏,显、懋、之遴强学浃
洽,并职经便繁,应对左右,斯盖严、朱之任焉。而溉、之遴遂至显贵,亟拾青
紫;然非遇时,焉能致此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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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9 08:38 | 显示全部楼层
◎王规 刘瑴 宗懔 王承 褚翔 萧介从父兄洽 褚球 刘孺弟览遵
刘潜弟孝胜 孝威 孝先 殷芸 萧几

王规,字威明,琅邪临沂人。祖俭,齐太尉南昌文宪公。父骞,金紫光禄大
夫南昌安侯。规八岁,以丁所生母忧,居丧有至性。太尉徐孝嗣每见必为之流涕,
称曰孝童。叔父暕亦深器重之,常曰:“此儿吾家千里驹也。”年十二,《五
经》大义,并略能通。既长,好学有口辩。州举秀才,郡迎主簿。
起家秘书郎,累迁太子舍人、安右南康王主簿、太子洗马。天监十二年,改
构太极殿,功毕,规献《新殿赋》,其辞甚工。拜秘书丞。历太子中舍人、司徒
左西属、从事中郎。晋安王纲出为南徐州,高选僚属,引为云麾谘议参军。久之,
出为新安太守,父忧去职。服阕,袭封南昌县侯,除中书黄门侍郎。敕与陈郡殷
钧、琅邪王锡、范阳张缅同侍东宫,俱为昭明太子所礼。湘东王时为京尹,与朝
士宴集,属规为酒令。规从容对曰:“自江左以来,未有兹举。”特进萧琛、金
紫傅昭在坐,并谓为知言。普通初,陈庆之北伐,克复洛阳,百僚称贺,规退曰:
“道家有云:非为功难,成功难也。羯寇游魂,为日已久,桓温得而复失,宋武
竟无成功。我孤军无援,深入寇境,威势不接,馈运难继,将是役也,为祸阶矣。”
俄而王师覆没,其识达事机多如此类。
六年,高祖于文德殿饯广州刺史元景隆,诏群臣赋诗,同用五十韵,规援笔
立奏,其文又美。高祖嘉焉,即日诏为侍中。大通三年,迁五兵尚书,俄领步兵
校尉。中大通二年,出为贞威将军骠骑晋安王长史。其年,王立为皇太子,仍为
吴郡太守。主书芮珍宗家在吴,前守宰皆倾意附之。是时珍宗假还,规遇之甚薄,
珍宗还都,密奏规云“不理郡事”。俄征为左民尚书,郡吏民千余人诣阙请留,
表三奏,上不许。寻以本官领右军将军,未拜,复为散骑常侍、太子中庶子,领
步兵校尉。规辞疾不拜,于钟山宗熙寺筑室居焉。大同二年,卒,时年四十五。
诏赠散骑常侍、光禄大夫,赙钱二十万,布百匹。谥曰章。皇太子出临哭,与湘
东王绎令曰:“威明昨宵奄复殂化,甚可痛伤。其风韵遒正,神峰标映,千里绝
迹,百尺无枝。文辩纵横,才学优赡,跌宕之情弥远,濠梁之气特多,斯实俊民
也。一尔过隙,永归长夜,金刀掩芒,长淮绝涸。去岁冬中,已伤刘子;今兹寒
孟,复悼王生。俱往之伤,信非虚说。”规集《后汉》众家异同,注《续汉书》
二百卷,文集二十卷。
子褒,字子汉,七岁能属文。外祖司空袁昂爱之,谓宾客曰:“此儿当成吾
宅相。”弱冠举秀才,除秘书郎、太子舍人,以父忧去职。服阕,袭封南昌侯,
除武昌王文学、太子洗马,兼东宫管记,迁司徒属,秘书丞,出为安成内史。太
清中,侯景陷京城,江州刺史当阳公大心举州附贼,贼转寇南中,褒犹据郡拒守。
大宝二年,世祖命征褒赴江陵,既至,以为忠武将军、南平内史,俄迁吏部尚书、
侍中。承圣二年,迁尚书右仆射,仍参掌选事,又加侍中。其年,迁左仆射,参
掌如故。三年,江陵陷,入于周。
褒著《幼训》,以诫诸子。其一章云:
陶士衡曰:“昔大禹不吝尺璧而重寸阴。”文士何不诵书,武士何不马射?
若乃玄冬修夜,朱明永日,肃其居处,崇其墙仞,门无糅杂,坐阙号呶。以之求
学,则仲尼之门人也;以之为文,则贾生之升堂也。古者盘盂有铭,几杖有诫,
进退循焉,俯仰观焉。文王之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立身行道,终始
若一。“造次必于是”,君子之言欤?
儒家则尊卑等差,吉凶降杀。君南面而臣北面,天地之义也;鼎俎奇而笾豆
偶,阴阳之义也。道家则堕支体,黜聪明,弃义绝仁,离形去智。释氏之义,见
苦断习,证灭循道,明因辨果,偶凡成圣,斯虽为教等差,而义归汲引。吾始乎
幼学,及于知命,既崇周、孔之教,兼循老、释之谈,江左以来,斯业不坠,汝
能修之,吾之志也。
初,有沛国刘瑴、南阳宗懔与褒俱为中兴佐命,同参帷幄。
刘瑴,字仲宝,晋丹阳尹真长七世孙也。少方正有器局。自国子礼生射策高
第,为宁海令,稍迁湘东王记室参军,又转中记室。太清中,侯景乱,世祖承制
上流,书檄多委瑴焉,瑴亦竭力尽忠,甚蒙赏遇。历尚书左丞、御史中丞。承圣
二年,迁吏部尚书、国子祭酒,余如故。
宗懔,字元懔。八世祖承,晋宜都郡守,属永嘉东徙,子孙因居江陵焉。懔
少聪敏好学,昼夜不倦,乡里号为“童子学士”。普通中,为湘东王府兼记室,
转刑狱,仍掌书记。历临汝、建成、广晋等令,后又为世祖荆州别驾。及世祖即
位,以为尚书郎,封信安县侯,邑一千户。累迁吏部郎中、五兵尚书、吏部尚书。
承圣三年,江陵没,与瑴俱入于周。
王承,字安期,仆射暕子。七岁通《周易》,选补国子生。年十五,射策
高第,除秘书郎。历太子舍人、南康王文学、邵陵王友、太子中舍人。以父忧去
职。服阕,复为中舍人,累迁中书黄门侍郎,兼国子博士。时膏腴贵游,咸以文
学相尚,罕以经术为业,惟承独好之,发言吐论,造次儒者。在学训诸生,述《
礼》、《易》义。中大通五年,迁长兼侍中,俄转国子祭酒。承祖俭及父暕尝
为此职,三世为国师,前代未之有也,当世以为荣。久之,出为戎昭将军、东阳
太守。为政宽惠,吏民悦之。视事未期,卒于郡,时年四十一。谥曰章子。
承性简贵有风格。时右卫朱异当朝用事,每休下,车马常填门。时有魏郡申
英好危言高论,以忤权右,常指异门曰:“此中辐辏,皆以利往。能不至者,惟
有大小王东阳。”小东阳,即承弟稚也。当时惟承兄弟及褚翔不至异门,时以此
称之。
褚翔,字世举,河南阳翟人。曾祖渊,齐太宰文简公,佐命齐室。祖蓁,太
常穆子。父向,字景政。年数岁,父母相继亡没,向哀毁若成人者,亲表咸异之。
既长,淹雅有器量。高祖践阼,选补国子生。起家秘书郎,迁太子舍人、尚书殿
中郎。出为安成内史。还除太子洗马、中舍人,累迁太尉从事中郎、黄门侍郎、
镇右豫章王长史。顷之,入为长兼侍中。向风仪端丽,眉目如点,每公庭就列,
为众所瞻望焉。大通四年,出为宁远将军北中郎庐陵王长史。三年,卒官。外兄
谢举为制墓铭,其略曰:“弘治推华,子嵩惭量;酒归月下,风清琴上。”论者
以为拟得其人。
翔初为国子生,举高第。丁父忧。服阕,除秘书郎,累迁太子舍人、宣城王
主簿。中大通五年,高祖宴群臣乐游苑,别诏翔与王训为二十韵诗,限三刻成。
翔于坐立奏,高祖异焉,即日转宣城王文学,俄迁为友。时宣城友、文学加它王
二等,故以翔超为之,时论美焉。出为义兴太守。翔在政洁已,省繁苛,去浮费,
百姓安之。郡之西亭有古树,积年枯死;翔至郡,忽更生枝叶,百姓咸以为善政
所感。及秩满,吏民诣阙请之,敕许焉。寻征为吏部郎,去郡,百姓无老少追送
出境,涕泣拜辞。
翔居小选公清,不为请属易意,号为平允。俄迁侍中,顷之转散骑常侍,领
羽林监,侍东宫。出为晋陵太守,在郡未期,以公事免。俄复为散骑常侍,侍东
宫。太清二年,迁守吏部尚书。其年冬,侯景围宫城,翔于围内丁母忧,以毁卒,
时年四十四。诏赠本官。翔少有孝性。为侍中时,母疾笃,请沙门祈福。中夜忽
见户外有异光,又闻空中弹指,及晓,疾遂愈。咸以翔精诚所致焉。
萧介,字茂镜,兰陵人也。祖思话,宋开府仪同三司、尚书仆射。父惠茜,
齐左民尚书。介少颖悟,有器识,博涉经史,兼善属文。齐永元末,释褐著作佐
郎。天监六年,除太子舍人。八年,迁尚书金部郎。十二年,转主客郎。出为吴
令,甚著声绩。湘东王闻介名,思共游处,表请之。普通三年,乃以介为湘东王
谘议参军。大通二年,除给事黄门侍郎。大同二年,武陵王为扬州刺史,以介为
府长史,在职清白,为朝廷所称。高祖谓何敬容曰:“萧介甚贫,可处以一郡。”
敬容未对,高祖曰:“始兴郡顷无良守,岭上民颇不安,可以介为之。”由是出
为始兴太守。介至任,宣布威德,境内肃清。七年,征为少府卿,寻加散骑常侍。
会侍中阙,选司举王筠等四人,并不称旨,高祖曰:“我门中久无此职,宜用萧
介为之。”介博物强识,应对左右,多所匡正,高祖甚重之。迁都官尚书,每军
国大事,必先询访于介焉。高祖谓朱异曰:“端右之材也。”中大同二年,辞疾
致事,高祖优诏不许。终不肯起,乃遣谒者仆射魏祥就拜光禄大夫。
太清中,侯景于涡阳败走,入寿阳。高祖敕防主韦默纳之,介闻而上表谏曰:
臣抱患私门,窃闻侯景以涡阳败绩,只马归命,陛下不悔前祸,复敕容纳。
臣闻凶人之性不移,天下之恶一也。昔吕布杀丁原以事董卓,终诛董而为贼;刘
牢反王恭以归晋,还背晋以构妖。何者?狼子野心,终无驯狎之性;养虎之喻,
必见饥噬之祸。侯景兽心之种,鸣镝之类。以凶狡之才,荷高欢翼长之遇,位忝
台司,任居方伯;然而高欢坟土未干,即还反噬。逆力不逮,乃复逃死关西;宇
文不容,故复投身于我。陛下前者所以不逆细流,正欲以属国降胡以讨匈奴,冀
获一战之效耳。今既亡师失地,直是境上之匹夫。陛下爱匹夫而弃与国之好,臣
窃不取也。若国家犹待其更鸣之晨,岁暮之效,臣窃惟侯景必非岁暮之臣。弃乡
国如脱屣,背君亲如遗芥,岂知远慕圣德,为江淮之纯臣!事迹显然,无可致惑。
一隅尚其如此,触类何可具陈?
臣朽老疾侵,不应辄干朝政。但楚囊将死,有城郢之忠;卫鱼临亡,亦有尸
谏之节。臣忝为宗室遗老,敢忘刘向之心?伏愿天慈,少思危苦之语。
高祖省表叹息,卒不能用。
介性高简,少交游,惟与族兄琛、从兄眎素及洽、从弟淑等文酒赏会,时
人以比谢氏乌衣之游。初,高祖招延后进二十余人,置酒赋诗。臧盾以诗不成,
罚酒一斗,盾饮尽,颜色不变,言笑自若;介染翰便成,文无加点。高祖两美之
曰:“臧盾之饮,萧介之文,即席之美也。”年七十三,卒于家。
第三子允,初以兼散骑常侍聘魏,还为太子中庶子,后至光禄大夫。
洽,字宏称,介从父兄也。父惠基,齐吏部尚书,有重名前世。洽幼敏寤,
年七岁,诵《楚辞》略上口。及长,好学博涉,亦善属文。齐永明中,为国子生,
举明经。起家著作佐郎,迁西中郎外兵参军。天监初,为前军鄱阳王主簿、尚书
囗部郎,迁太子中舍人。出为南徐州治中,既近畿重镇,史数千人,前后居之者
皆致巨富。洽为之,清身率职,馈遗一无所受,妻子不免饥寒。还除司空从事中
郎,为建安内史,坐事免。久之,起为护军长史、北中郎谘议参军,迁太府卿、
司徒临川王司马。普通初,拜员外散骑常侍,兼御史中丞,以公事免。顷之,为
通直散骑常侍。洽少有才思,高祖令制同泰、大爱敬二寺刹下铭,其文甚美。二
年,迁散骑常侍。出为招远将军、临海太守。为政清平,不尚威猛,民俗便之。
还拜司徒左长史,又敕撰《当涂堰碑》,辞亦赡丽。六年,卒官,时年五十五。
有诏出举哀,赙钱二万,布五十匹。集二十卷,行于世。
褚球,字仲宝,河南阳翟人。高祖叔度,宋征虏将军、雍州刺史;祖暧,太
宰外兵参军;父缋,太子舍人;并尚宋公主。球少孤贫,笃志好学,有才思。宋
建平王景素,元徽中诛灭,惟有一女得存。其故吏何昌珝、王思远闻球清立,以
此女妻之,因为之延誉。仕齐,起家征虏行参军,俄署法曹,迁右军曲江公主簿。
出为溧阳令,在县清白,资公俸而已。除平西主簿。
天监初,迁太子洗马、散骑侍郎,兼中书通事舍人。出为建康令,母忧去职,
以本官起之,固辞不拜。服阕,除北中郎谘议参军,俄迁中书郎,复兼中书通事
舍人。除云骑将军,累兼廷尉、光禄卿,舍人如故。迁御史中丞。球性公强,无
所屈挠,在宪司甚称职。普通四年,出为北中郎长史、南兰陵太守;入为通直散
骑常侍,领羽林监。七年,迁太府卿,顷之,迁都官尚书。中大同中,出为仁威
临川王长史、江夏太守,以疾不赴职。改授光禄大夫,未拜,复为太府卿,领步
兵校尉。俄迁通直散骑常侍、秘书监,领著作。迁司徒左长史,常侍、著作如故。
自魏孙礼、晋荀组以后,台佐加貂,始有球也。寻出为贞威将军轻车河东王长史、
南兰陵太守;入为散骑常侍,领步兵。寻表致仕,诏不许。俄复拜光禄大夫,加
给事中。卒官,时年七十。
刘孺,字孝稚,彭城安上里人也。祖勔,宋司空忠昭公。父悛,齐太常敬子。
孺幼聪敏,七岁能属文。年十四,居父丧,毁瘠骨立,宗党咸异之。服阕,叔父
瑱为义兴郡,携以之官,常置坐侧,谓宾客曰:“此儿吾家之明珠也。”既长,
美风采,性通和,虽家人不见其喜愠。本州召迎主簿。起家中军法曹行参军。时
镇军沈约闻其名,引为主簿,常与游宴赋诗,大为约所嗟赏。累迁太子舍人、中
军临川王主簿、太子洗马、尚书殿中郎。出为太末令,在县有清绩。还除晋安王
友,转太子中舍人。
孺少好文章,性又敏速,尝于御坐为《李赋》,受诏便成,文不加点,高祖
甚称赏之。后侍宴寿光殿,诏群臣赋诗,时孺与张率并醉,未及成,高祖取孺手
板题戏之曰:“张率东南美,刘孺雒阳才。揽笔便应就,何事久迟回?”其见亲
爱如此。
转中书郎,兼中书通事舍人。顷之迁太子家令,余如故。出为宣惠晋安王长
史,领丹阳尹丞。迁太子中庶子、尚书吏部郎。出为轻车湘东王长史,领会稽郡
丞,公事免。顷之,起为王府记室散骑侍郎,兼光禄卿。累迁少府卿、司徒左长
史、御史中丞,号为称职。大通二年,迁散骑常侍。三年,迁左民尚书,领步兵
校尉。中大通四年,出为仁威临川王长史、江夏太守,加贞威将军。五年,为宁
远将军、司徒左长史,未拜,改为都官尚书,领右军将军。大同五年,守吏部尚
书。其年,出为明威将军、晋陵太守。在郡和理,为吏民所称。七年,入为侍中,
领右军。其年,复为吏部尚书,以母忧去职。居丧未期,以毁卒,时年五十九。
谥曰孝子。
孺少与从兄苞、孝绰齐名。苞早卒,孝绰数坐免黜,位并不高,惟孺贵显。
有文集二十卷。子刍,著作郎,早卒。孺二弟:览、遵。
览,字孝智,十六通《老》、《易》。历官中书郎,以所生母忧,庐于墓。
再期,口不尝盐酪,冬止著单布。家人患其不胜丧,中夜窃置炭于床下,览因暖
气得睡,既觉知之,号恸欧血。高祖闻其有至性,数省视之。服阕,除尚书左丞。
性聪敏,尚书令史七百人,一见并记名姓。当官清正,无所私。姊夫御史中丞褚
湮、从兄吏部郎孝绰,在职颇通赃货,览劾奏,并免官。孝绰怨之,尝谓人曰:
“犬啮行路,览噬家人。”出为始兴内史,治郡尤励清节。还复为左丞,卒官。
遵,字孝陵。少清雅,有学行,工属文。起家著作郎、太子舍人,累迁晋安
王宣惠、云麾二府记室,甚见宾礼,转南徐州治中。王后为雍州,复引为安北谘
议参军,带邔县令。中大通二年,王立为皇太子,仍除中庶子。遵自随藩及在
东宫,以旧恩,偏蒙宠遇,同时莫及。大同元年,卒官。皇太子深悼惜之,与遵
从兄阳羡令孝仪令曰:
贤从中庶,奄至殒逝,痛可言乎!其孝友淳深,立身贞固;内含玉润,外表
澜清。美誉嘉声,流于士友;言行相符,终始如一。文史该富,琬琰为心;辞章
博赡,玄黄成采。既以鸣谦表性,又以难进自居,未尝造请公卿,缔交荣利。是
以新沓莫之举,社武弗之知。自阮放之官,野王之职,栖迟门下,已逾五载;同
僚已陟,后进多升,而怡然清静,不以少多为念。确尔之志,亦何易得?西河观
宝,东江独步,书籍所载,必不是过。
吾昔在汉南,连翩书记,及忝朱方,从容坐首。良辰美景,清风月夜,鹢舟
乍动,朱鹭徐鸣,未尝一日而不追随,一时而不会遇。酒兰耳热,言志赋诗,校
覆忠贤,榷扬文史,益者三友,此实其人。及弘道下邑,未申善政,而能使民结
去思,野多驯雉,此亦威凤一羽,足以验其五德。比在春坊,载获申晤,博望无
通宾之务,司成多节文之科。所赖故人,时相媲偶;而此子溘然,实可嗟痛。
“惟与善人”,此为虚说;天之报施,岂若此乎!想卿痛悼之诚,亦当何已。往
矣奈何,投笔恻怆。
吾昨欲为志铭,并为撰集。吾之劣薄,其生也不能揄扬吹歔,使得骋其才用,
今者为铭为集,何益既往?故为痛惜之情,不能已已耳。
刘潜,字孝仪,秘书监孝绰弟也。幼孤,与兄弟相励勤学,并工属文。孝绰
常曰“三笔六诗”,三即孝仪,六孝威也。天监五年,举秀才。起家镇右始兴王
法曹行参军,随府益州,兼记室。王入为中抚军,转主簿,迁尚书殿中郎。敕令
制《雍州平等金像碑》,文甚宏丽。晋安王纲出镇襄阳,引为安北功曹史,以母
忧去职。王立为皇太子,孝仪服阕,仍补洗马,迁中舍人。出为戎昭将军、阳羡
令,甚有称绩,擢为建康令。大同三年,迁中书郎,以公事左迁安西谘议参军,
兼散骑常侍。使魏还,复除中书郎。顷之,权兼司徒右长史,又兼宁远长史、行
彭城琅邪二郡事。累迁尚书左丞,兼御史中丞。在职弹纠无所顾望,当时称之。
十年,出为伏波将军、临海太守。是时政网疏阔,百姓多不遵禁。孝仪下车,宣
示条制,励精绥抚,境内翕然,风俗大革。中大同元年,入守都官尚书。太清元
年,出为明威将军、豫章内史。二年,侯景寇京邑,孝仪遣子励帅郡兵三千人,
随前衡州刺史韦粲入援。三年,宫城不守,孝仪为前历阳太守庄铁所逼,失郡。
大宝元年,病卒,时年六十七。
孝仪为人宽厚,内行尤笃。第二兄孝能早卒,孝仪事寡嫂甚谨,家内巨细,
必先谘决。与妻子朝夕供事,未尝失礼。世以此称之。有文集二十卷,行于世。
第五弟孝胜,历官邵陵王法曹、湘东王安西主簿记室、尚书左丞。出为信义
太守,公事免。久之,复为尚书右丞,兼散骑常侍。聘魏还,为安西武陵王纪长
史、蜀郡太守。太清中,侯景陷京师,纪僣号于蜀,以孝胜为尚书仆射。承圣中,
随纪出峡口,兵败,被执下狱。世祖寻宥之,起为司徒右长史。
第六弟孝威,初为安北晋安王法曹,转主簿,以母忧去职。服阕,除太子洗
马,累迁中舍人、庶子、率更令,并掌管记。大同九年,白雀集东宫,孝威上颂,
其辞甚美。太清中,迁中庶子,兼通事舍人。及侯景寇乱,孝威于围城得出,随
司州刺史柳仲礼西上,至安陆,遇疾卒。
第七弟孝先,武陵王法曹、主簿。王迁益州,随府转安西记室。承圣中,与
兄孝胜俱随纪军出峡口,兵败,至江陵,世祖以为黄门侍郎,迁侍中。兄弟并善
五言诗,见重于世。文集值乱,今不具存。
殷芸,字灌蔬,陈郡长平人。性倜傥,不拘细行。然不妄交游,门无杂客。
励精勤学,博洽群书。幼而庐江何宪见之,深相叹赏。永明中,为宜都王行参军。
天监初,为西中郎主簿、后军临川王记室。七年,迁通直散骑侍郎,兼中书通事
舍人。十年,除通直散骑侍郎,兼尚书左丞,又兼中书舍人,迁国子博士、昭明
太子侍读、西中郎豫章王长史,领丹阳尹丞,累迁通直散骑常侍、秘书监、司徒
左长史。普通六年,直东宫学士省。大通三年卒,时年五十九。
萧几,字德玄,齐曲江公遥欣子也。年十岁,能属文。早孤,有弟九人,并
皆稚小,几恩爱笃睦,闻于朝野。性温和,与物无竞,清贫自立。好学,善草隶
书。湘州刺史杨公则,曲江之故吏也。每见几,谓人曰:“康公此子,可谓桓灵
宝出。”及公则卒,几为之诔,时年十五,沈约见而奇之,谓其舅蔡撙曰:“昨
见贤甥杨平南诔文,不减希逸之作,始验康公积善之庆。”释褐著作佐郎、庐陵
王文学、尚书殿中郎、太子舍人、掌管记,迁庶子、中书侍郎、尚书左丞。末年,
专尚释教。为新安太守,郡多山水,特其所好,适性游履,遂为之记。卒于官。
子为,字元专,亦有文才。仕至太子舍人,永康令。
史臣曰:王规之徒,俱著名誉,既逢休运,才用各展,美矣。萧洽《当涂》
之制,见伟辞人;刘孝仪兄弟,并以文章显。君子知梁代之有人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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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9 08:38 | 显示全部楼层

◎臧盾弟厥 傅岐

臧盾,字宣卿,东莞莒人。高祖焘,宋左光禄大夫。祖潭之,左民尚书。父
未甄,博涉文史,有才干,少为外兄汝南周颙所知。宋末,起家为领军主簿,所
奉即齐武帝。入齐,历太尉祭酒、尚书主客郎、建安、庐陵二王府记室、前军功
曹史、通直郎、南徐州中正、丹阳尹丞。高祖平京邑,霸府建,引为骠骑刑狱参
军。天监初,除后军谘议中郎、南徐州别驾,入拜黄门郎,迁右军安成王长史、
少府卿。出为新安太守,有能名。还为太子中庶子、司农卿、太尉长史。丁所生
母忧,三年庐于墓侧。服阕,除廷尉卿。出为安成王长史、江夏太守,卒官。
盾幼从征士琅邪诸葛璩受《五经》,通章句。璩学徒常有数十百人,盾处其
间,无所狎比。璩异之,叹曰:“此生重器,王佐才也。”初为抚军行参军,迁
尚书中兵郎。盾美风姿,善举止,每趋奏,高祖甚悦焉。入兼中书通事舍人,除
安右录事参军,舍人如故。
盾有孝性,随父宿直于廷尉,母刘氏在宅,夜暴亡,左手中指忽痛,不得寝。
及晓,宅信果报凶问,其感通如此。服制未终,父又卒,盾居丧五年,不出庐户,
形骸枯悴,家人不复识。乡人王端以状闻,高祖嘉之,敕累遣抑譬。服阕,除丹
阳尹丞,转中书郎,复兼中书舍人,迁尚书左丞,为东中郎武陵王长史,行府州
国事,领会稽郡丞。还除少府卿,领步兵校尉,迁御史中丞。盾性公强,居宪台
甚称职。
中大通五年二月,高祖幸同泰寺开讲,设四部大会,众数万人。南越所献驯
象,忽于众中狂逸,乘轝羽卫及会皆骇散,惟盾与散骑郎裴之礼嶷然自若,高祖
甚嘉焉。俄有诏,加散骑常侍,未拜,又诏曰:“总一六军,非才勿授。御史中
丞、新除散骑常侍盾,志怀忠密,识用详慎,当官平允,处务勤恪,必能缉斯戎
政。可兼领军,常侍如故。”大同二年,迁中领军。领军管天下兵要,监局事多。
盾为人敏赡,有风力,长于拨繁,职事甚理。天监中,吴平侯萧景居此职,著声
称。至是,盾复继之。
五年,出为仁威将军、吴郡太守,视事未期,以疾陈解。拜光禄大夫,加金
章紫绶。七年,疾愈,复为领军将军。九年,卒,时年六十六。即日有诏举哀。
赠侍中,领军如故。给东园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钱布各有差。谥曰忠。
子长博,字孟弘,桂阳内史。次子仲博,曲阿令。盾弟厥。
厥,字献卿,亦以干局称。初为西中郎行参军、尚书主客郎。入兼中书通事
舍人,累迁正员郎、鸿胪卿,舍人如故。迁尚书右丞,未拜,出为晋安太守。郡
居山海,常结聚逋逃,前二千石虽募讨捕,而寇盗不止。厥下车,宣风化,凡诸
凶党,皆涘负而出,居民复业,商旅流通。然为政严酷少恩,吏民小事必加杖罚,
百姓谓之“臧虎”。还除骠骑庐陵王谘议参军,复兼舍人。迁员外散骑常侍,兼
司农卿,舍人如故。大同八年,卒官,时年四十八。厥前后居职,所掌之局大事
及兰台廷尉所不能决者,敕并付厥。厥辨断精详,咸得其理。厥卒后,有挝登闻
鼓诉者,求付清直舍人。高祖曰:“臧厥既亡,此事便无可付。”其见知如此。
子操,尚书三公郎。
傅岐,字景平,北地灵州人也。高祖弘仁,宋太常。祖琰,齐世为山阴令,
有治能,自县擢为益州刺史。父翙,天监中,历山阴、建康令,亦有能名,官至
骠骑谘议。
岐初为国子明经生,起家南康王宏常侍,迁行参军,兼尚书金部郎。母忧去
职,居丧尽礼。服阕后,疾废久之。是时改创北郊坛,初起岐监知缮筑,事毕,
除如新令。县民有因斗相殴而死者,死家诉郡,郡录其仇人,考掠备至,终不引
咎,郡乃移狱于县。岐即命脱械,以和言问之,便即首服。法当偿死,会冬节至,
岐乃放其还家,使过节一日复狱。曹掾固争曰:“古者乃有此,于今不可行。”
岐曰:“其若负信,县令当坐,主者勿忧。”竟如期而反。太守深相叹异,遽以
状闻。岐后去县,民无老小,皆出境拜送,啼号之声,闻于数十里。至都,除廷
尉正,入兼中书通事舍人,迁宁远岳阳王记室参军,舍人如故。出为建康令,以
公事免。俄复为舍人,累迁安西中记室、镇南谘议参军,兼舍人如故。
岐美容止,博涉能占对。大同中,与魏和亲,其使岁中再至,常遣岐接对焉。
太清元年,累迁太仆、司农卿,舍人如故。在禁省十余年,机事密勿亚于朱异。
此年冬,豫州刺史贞阳侯萧渊明率众伐彭城,兵败陷魏。二年,渊明遣使还,述
魏人欲更通和好,敕有司及近臣定议。左卫朱异曰:“高澄此意,当复欲继好,
不爽前和;边境且得静寇息民,于事为便。”议者并然之。岐独曰:“高澄既新
得志,其势非弱,何事须和?此必是设间,故令贞阳遣使,令侯景自疑当以贞阳
易景。景意不安,必图祸乱。今若许澄通好,正是堕其计中。且彭城去岁丧师,
涡阳新复败退,令便就和,益示国家之弱。若如愚意,此和宜不可许。”朱异等
固执,高祖遂从异议。及遣和使,侯景果有此疑,累启请追使,敕但依违报之。
至八月,遂举兵反。十月,入寇京师,请诛朱异。三年,迁中领军,舍人如故。
二月,景于阙前通表,乞割江右四州,安其部下,当解围还镇,敕许之。乃于城
西立盟,求遣宣城王出送。岐固执宣城嫡嗣之重,不宜许,遣石城公大款送之。
及与景盟讫,城中文武喜跃,望得解围。岐独言于众曰:“贼举兵为逆,未遂求
和,夷情兽心,必不可信,此和终为贼所诈也。”众并怨怪之。及景背盟,莫不
叹服。寻有诏,以岐勤劳,封南丰县侯,邑五百户,固辞不受。宫城失守,岐带
疾出围,卒于宅。
陈吏部尚书姚察曰:夫举事者定于谋,故万举无遗策,信哉是言也。傅岐识
齐氏之伪和,可谓善于谋事。是时若纳岐之议,太清祸乱,固其不作。申子曰:
“一言倚,天下靡。”此之谓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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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粲 江子一 弟子四 子五 张嵊 沈浚 柳敬礼

韦粲,字长蒨,车骑将军睿之孙,北徐州刺史放之子也。有父风,好学仗气,
身长八尺,容貌甚伟。初为云麾晋安王行参军,俄署法曹,迁外兵参军,兼中兵。
时颍川庾仲容、吴郡张率,前辈知名,与粲同府,并忘年交好。及王迁镇雍州,
随转记室,兼中兵如故。王立为皇太子,粲迁步兵校尉,入为东宫领直,丁父忧
去职。寻起为招远将军,复为领直。服阕,袭爵永昌县侯,除安西湘东王谘议,
累迁太子仆、左卫率,领直并如故。粲以旧恩,任寄绸密,虽居职屡徙,常留宿
卫,颇擅威名,诞倨,不为时辈所平。右卫朱异尝于酒席厉色谓粲曰:“卿何得
已作领军面向人!”
中大同十一年,迁通直散骑常侍,未拜,出为持节、督衡州诸军事、安远将
军、衡州刺史。皇太子出饯新亭,执粲手曰:“与卿不为久别。”太清元年,粲
至州。无几,便表解职。二年,征为散骑常侍。粲还至庐陵,闻侯景作逆,便简
阅部下,得精卒五千,马百匹,倍道赴援。至豫章,奉命报云“贼已出横江”,
粲即就内史刘孝仪共谋之。孝仪曰:“必期如此,当有别敕。岂可轻信单使,妄
相惊动,或恐不然。”时孝仪置酒,粲怒,以杯抵地曰:“贼已渡江,便逼宫阙,
水陆俱断,何暇有报;假令无敕,岂得自安?韦粲今日何情饮酒!”即驰马出,
部分将发,会江州刺史当阳公大心遣使要粲,粲乃驰往见大心曰:“上游蕃镇,
江州去京最近,殿下情计,实宜在前;但中流任重,当须应接,不可阙镇。今直
且张声势,移镇湓城,遣偏将赐随,于事便足。”大心然之,遣中兵柳昕帅兵二
千人随粲。粲悉留家累于江州,以轻舸就路。至南州,粲外弟司州刺史柳仲礼亦
帅步骑万余人至横江,粲即送粮仗赡给之,并散私金帛以赏其战士。
先是,安北将军鄱阳王范亦自合肥遣西豫州刺史裴之高与其长子嗣,帅江西
之众赴京师,屯于张公洲,待上流诸军至。是时,之高遣船渡仲礼,与合军进屯
王游苑。粲建议推仲礼为大都督,报下流众军。裴之高自以年位耻居其下,乃云:
“柳节下是州将,何须我复鞭板?”累日不决。粲乃抗言于众曰:“今者同赴国
难,义在除贼,所以推柳司州者,政以久捍边疆,先为侯景所惮;且士马精锐,
无出其前。若论位次,柳在粲下;语其年齿,亦少于粲,直以社稷之计,不得复
论。今日形势,贵在将和;若人心不同,大事去矣。裴公朝之旧齿,年德已隆,
岂应复挟私情,以沮大计。粲请为诸君解释之。”乃单舸至之高营,切让之曰:
“前诸将之议,豫州意所未同,即二宫危逼,猾寇滔天,臣子当戮力同心,岂可
自相矛盾!豫州必欲立异,锋镝便有所归。”之高垂泣曰:“吾荷国恩荣,自应
帅先士卒,顾恨衰老,不能效命,企望柳使君共平凶逆,谓众议已从,无俟老夫
耳。若必有疑,当剖心相示。”于是诸将定议,仲礼方得进军。
次新亭,贼列阵于中兴寺,相持至晚,各解归。是夜,仲礼入粲营,部分众
军,旦日将战,诸将各有据守,令粲顿青塘。青塘当石头中路,粲虑栅垒未立,
贼必争之,颇以为惮,谓仲礼曰:“下官才非御侮,直欲以身殉国。节下善量其
宜,不可致有亏丧。”仲礼曰:“青塘立栅,迫近淮渚,欲以粮储船乘尽就泊之,
此是大事,非兄不可。若疑兵少,当更差军相助。”乃使直阁将军刘叔胤师助粲,
帅所部水陆俱进。时值昏雾,军人迷失道,比及青塘,夜已过半,垒栅至晓未合。
景登禅灵寺门阁,望粲营未立,便率锐卒来攻。军副王长茂劝据栅待之,粲不从,
令军主郑逸逆击之,命刘叔胤以水军截其后。叔胤畏懦不敢进,逸遂败。贼乘胜
入营,左右牵粲避贼,粲不动,犹叱子弟力战,兵死略尽,遂见害,时年五十四。
粲子尼及三弟助、警、构、从弟昂皆战死,亲戚死者数百人。贼传粲首阙下,以
示城内,太宗闻之流涕曰:“社稷所寄,惟在韦公,如何不幸,先死行阵。”诏
赠护军将军。世祖平侯景,追谥曰忠贞,并追赠助、警、构及尼皆中书郎,昂员
外散骑常侍。
粲长子臧,字君理。历官尚书三公郎、太子洗马、东宫领直。侯景至,帅兵
屯西华门。城陷,奔江州,收旧部曲,据豫章,为其部下所害。
江子一,字元贞,济阳考城人,晋散骑常侍统之七世孙也。父法成,天监中
奉朝请。子一少好学,有志操,以家贫阙养,因蔬食终身。起家王国侍郎、朝请。
启求观书秘阁,高祖许之,有敕直华林省。其姑夫右卫将军朱异,权要当朝,休
下之日,宾客辐凑,子一未尝造门,其高洁如此。稍迁尚书仪曹郎,出为遂昌、
曲阿令,皆著美绩。除通直散骑侍郎,出为戎昭将军、南津校尉。
弟子四,历尚书金部郎。大同初,迁右丞。兄弟性并刚烈。子四自右丞上封
事,极言得失,高祖甚善之,诏尚书详择施行焉。左民郎沈炯、少府丞顾玙尝奏
事不允,高祖厉色呵责之;子四乃趋前代炯等对,言甚激切,高祖怒呼缚之,子
四据地不受,高祖怒亦止,乃释之。犹坐免职。
及侯景反,攻陷历阳,自横江将渡,子一帅舟师千余人,于下流欲邀之,其
副董桃生家在江北,因与其党散走。子一乃退还南洲,复收余众,步道赴京师。
贼亦寻至,子一启太宗曰:“贼围未合,犹可出荡,若营栅一固,无所用武。”
请与其弟子四、子五帅所领百余人,开承明门挑贼。许之。子一乃身先士卒,抽
戈独进,群贼夹攻之,从者莫敢继。子四、子五见事急,相引赴贼,并见害。诏
曰:“故戎昭将军、通直散骑侍郎、南津校尉江子一,前尚书右丞江子四,东宫
直殿主帅子五,祸故有闻,良以矜恻,死事加等,抑惟旧章。可赠子一给事黄门
侍郎,子四中书侍郎,子五散骑侍郎。”侯景平,世祖又追赠子一侍中,谥义子;
子四黄门侍郎,谥毅子;子五中书侍郎,谥烈子。
子一续《黄图》及班固“九品”,并辞赋文笔数十篇,行于世。
张嵊,字四山,镇北将军稷之子也。少方雅,有志操,能清言。父临青州,
为土民所害,嵊感家祸,终身蔬食布衣,手不执刀刃。州举秀才。起家秘书郎,
累迁太子舍人、洗马、司徒左西掾、中书郎。出为永阳内史,还除中军宣城王司
马、散骑常侍。又出为镇南湘东王长史、寻阳太守。中大同元年,征为太府卿,
俄迁吴兴太守。
太清二年,侯景围京城,嵊遣弟伊率郡兵数千人赴援。三年,宫城陷,御史
中丞沈浚违难东归。嵊往见而谓曰:“贼臣凭陵,社稷危耻,正是人臣效命之秋。
今欲收集兵力,保据贵乡。若天道无灵,忠节不展,虽复及死,诚亦无恨。”浚
曰:“鄙郡虽小,仗义拒逆,谁敢不从!”固劝嵊举义。于是收集士卒,缮筑城
垒。时邵陵王东奔至钱唐,闻之,遣板授嵊征东将军,加秩中二千石。嵊曰:
“朝廷危迫,天子蒙尘,今日何情,复受荣号。”留板而已。贼行台刘神茂攻破
义兴,遣使说嵊曰:“若早降附,当还以郡相处,复加爵赏。”嵊命斩其使,仍
遣军主王雄等帅兵于鳢渎逆击之,破神茂,神茂退走。侯景闻神茂败,乃遣其中
军侯子鉴帅精兵二万人,助神茂以击嵊。嵊遣军主范智朗出郡西拒战,为神茂所
败,退归。贼骑乘胜焚栅,栅内众军皆土崩。嵊乃释戎服,坐于听事,贼临之以
刃,终不为屈。乃执嵊以送景,景刑之于都市,子弟同遇害者十余人,时年六十
二。贼平,世祖追赠侍中、中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曰忠贞子。
沈浚,字叔源,吴兴武康人。祖宪,齐散骑常侍,齐史有传。浚少博学,有
才干,历山阴、吴、建康令,并有能名。入为中书郎、尚书左丞。侯景逼京城,
迁御史中丞。是时外援并至,侯景表请求和,诏许之。既盟,景知城内疾疫,复
怀奸计,迟疑不去。数日,皇太子令浚诣景所,景曰:“即已向热,非复行时。
十万之众,何由可去,还欲立效朝廷,君可见为申闻。”浚曰:“将军此论,意
在得城。城内兵粮,尚支百日。将军储积内尽,国家援军外集,十万之众,将何
所资?而反设此言,欲胁朝廷邪?”景横刃于膝,瞋目叱之。浚正色责景曰:
“明公亲是人臣,举兵向阙,圣主申恩赦过,已共结盟,口血未干,而有翻背。
沈浚六十之年,且天子之使,死生有命,岂畏逆臣之刀乎!”不顾而出。景曰:
“是真司直也。”然密衔之。及破张嵊,乃求浚以害之。
柳敬礼,开府仪同三司庆远之孙。父津,太子詹事。敬礼与兄仲礼,皆少以
勇烈知名。起家著作佐郎,稍迁扶风太守。侯景渡江,敬礼率马步三千赴援。至
都,据青溪埭,与景频战,恒先登陷陈,甚著威名。台城没,敬礼与仲礼俱见于
景,景遣仲礼经略上流,留敬礼为质,以为护军。景饯仲礼于后渚,敬礼密谓仲
礼曰:“景今来会,敬礼抱之,兄拔佩刀,便可斫杀,敬礼死亦无所恨。”仲礼
壮其言,许之。及酒数行,敬礼目仲礼,仲礼见备卫严,不敢动,计遂不果。会
景征晋熙,敬礼与南康王会理共谋袭其城,克期将发,建安侯萧贲知而告之,遂
遇害。
史臣曰:若夫义重于生,前典垂诰,斯盖先哲之所贵也。故孟子称:生者我
所欲,义亦我所欲,二事必不可兼得,宁舍生而取义。至如张嵊二三子之徒,捐
躯殉节,赴死如归,英风劲气,笼罩今古,君子知梁代之有忠臣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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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十一王 世祖二子

太宗王皇后生哀太子大器、南郡王大连,陈淑容生浔阳王大心,左夫人生南
海王大临、安陆王大春,谢夫人生浏阳公大雅,张夫人生新兴王大庄,包昭华生
西阳王大钧,范夫人生武宁王大威,褚修华生建平王大球,陈夫人生义安王大昕,
朱夫人生绥建王大挚。自余诸子,本书不载。
浔阳王大心,字仁恕。幼而聪朗,善属文。中大通四年,以皇孙封当阳公,
邑一千五百户。大同元年,出为使持节、都督郢、南、北司、定、新五州诸军事、
轻车将军、郢州刺史。时年十三,太宗以其幼,恐未达民情,戒之曰:“事无大
小,悉委行事,纤毫不须措怀。”大心虽不亲州务,发言每合于理,众皆惊服。
七年,征为侍中、兼石头戍军事。太清元年,出为云麾将军、江州刺史。二年,
侯景寇京邑。大心招集士卒,远近归之,众至数万,与上流诸军赴援宫阙。三年,
城陷,上甲侯萧韶南奔,宣密诏,加散骑常侍,进号平南将军。大宝元年,封寻
阳王,邑二千户。
初,历阳太守庄铁以城降侯景,既而又奉其母来奔,大心以铁旧将,厚为其
礼,军旅之事,悉以委之,仍以为豫章内史。侯景数遣军西上寇抄,大心辄令铁
击破之,贼不能进。时鄱阳王范率众弃合肥,屯于栅口,待援兵总集,欲俱进。
大心闻之,遣要范西上,以湓城处之,廪馈甚厚,与戮力共除祸难。会庄铁据豫
章反,大心令中兵参军韦约等将军击之,铁败绩,又乞降。鄱阳世子嗣先与铁游
处,因称其人才略从横,且旧将也,欲举大事,当资其力,若降江州,必不全其
首领,嗣请援之。范从之,乃遣将侯瑱率精甲五千往救铁,夜袭破韦约等营。
大心闻之大惧,于是二藩衅起,人心离贰。景将任约略地至于湓城,大心遣司马
韦质拒战,败绩。时帐下犹有勇士千余人,咸说曰:“既无粮储,难以守固。若
轻骑往建州,以图后举,策之上者也。”大心未决,其母陈淑容曰:“即日圣御
年尊,储宫万福,汝久奉违颜色,不念拜谒阙庭,且吾已老,而欲远涉险路,粮
储不给,岂谓孝子?吾终不行。”因抚胸恸哭,大心乃止。遂与约和。二年秋,
遇害,时年二十九。
南海王大临,字仁宣。大同二年,封宁国县公,邑一千五百户。少而敏慧。
年十一,遭左夫人忧,哭泣毁瘠,以孝闻。后入国学,明经射策甲科,拜中书侍
郎,迁给事黄门侍郎。十一年,为长兼侍中。出为轻车将军,琅邪、彭城二郡太
守。侯景乱,为使持节、宣惠将军,屯新亭。俄又征还,屯端门,都督城南诸军
事。时议者皆劝收外财物,拟供赏赐,大临独曰:“物乃赏士,而牛可犒军。”
命取牛,得千余头,城内赖以飨士。大宝元年,封南海郡王,邑二千户。出为使
持节、都督扬、南徐二州诸军事、安南将军、扬州刺史。又除安东将军、吴郡太
守。时张彪起义于会稽,吴人陆令公、颍川庾孟卿等劝大临走投彪。大临曰:
“彪若成功,不资我力;如其挠败,以我说焉。不可往也。”二年秋,遇害于郡,
时年二十五。
南郡王大连,字仁靖。少俊爽,能属文,举止风流,雅有巧思,妙达音乐,
兼善丹青。大同二年,封临城县公,邑一千五百户。七年,与南海王俱入国学,
射策甲科,拜中书侍郎。十年,高祖幸朱方,大连与兄大临并从。高祖问曰:
“汝等习骑不?”对曰:“臣等未奉诏,不敢辄习。”敕各给马试之,大连兄弟
据鞍往还,各得驰骤之节,高祖大悦,即赐所乘马。及为启谢,词又甚美。高祖
佗日谓太宗曰:“昨见大临、大连,风韵可爱,足以慰吾年老。”迁给事黄门侍
郎,转侍中,寻兼石头戍军事。太清元年,出为使持节、轻车将军、东扬州刺史。
侯景入寇京师,大连率众四万来赴。及台城没,援军散,复还扬州。三年,会稽
山贼田领群聚党数万来攻,大连命中兵参军张彪击斩之。大宝元年,封为南郡王,
邑二千户。景仍遣其将赵伯超、刘神茂来讨,大连设备以待之。会将留异以城应
贼,大连弃城走,至信安,为贼所获。侯景以为轻车将军、行扬州事,迁平南将
军、江州刺史。大连既迫寇手,恒思逃窜,乃与贼约曰:“军民之事,吾不预焉。
候我存亡,但听钟响。”欲简与相见,因得亡逸,贼亦信之。事未果。二年秋,
遇害,时年二十五。
安陆王大春,字仁经。少博涉书记。天性孝谨,体貌环伟,腰带十围。大同
六年,封西丰县公,邑一千五百户。拜中书侍郎。后为宁远将军,知石头戍军事。
侯景内寇,大春奔京口,随邵陵王入援,战于钟山,为贼所获。京城既陷,大宝
元年,封安陆郡王,邑二千户。出为使持节、云麾将军、东扬州刺史。二年秋,
遇害,时年二十二。
浏阳公大雅,字仁风。大同九年,封浏阳县公,邑一千五百户。少聪警,美
姿仪,特为高祖所爱。太清三年,京城陷,贼已乘城,大雅犹命左右格战,贼至
渐众,乃自缒而下。因发愤感疾,薨,时年十七。
新兴王大庄,字仁礼。大同九年,封高唐县公,邑一千五百户。大宝元年,
封新兴郡王,邑二千户。出为使持节、都督南徐州诸军事、宣毅将军、南徐州刺
史。二年秋,遇害,时年十八。
西阳王大钧,字仁辅。性厚重,不妄戏弄。年七岁,高祖尝问读何书,对曰
“学《诗》”。因命讽诵,音韵清雅,高祖因赐王羲之书一卷。大宝元年,封西
阳郡王,邑二千户。出为宣惠将军、丹阳尹。二年,监扬州,将军如故。至秋遇
害,时年十三。
武宁王大威,字仁容。美风仪,眉目如画。大宝元年,封武宁郡王,邑二千
户。二年,出为信威将军、丹阳尹。其年秋,遇害,时年十三。
建平王大球,字仁珽。大宝元年,封建平郡王,邑二千户。性明慧夙成。
初,侯景围京城,高祖素归心释教,每发誓愿,恒云:“若有众生应受诸苦,悉
衍身代当。”时大球年甫七岁,闻而惊谓母曰:“官家尚尔,儿安敢辞?”乃六
时礼佛,亦云:“凡有众生应获苦报,悉大球代受。”其早慧如此。二年,出为
轻车将军、兼石头戍军事。其年秋,遇害,时年十一。
义安王大昕,字仁朗。年四岁,母陈夫人卒,便哀慕毁悴,有若成人。及高
祖崩,大昕奉慰太宗,呜咽不能自胜。左右见之,莫不掩泣。大宝元年,封义安
郡王,邑二千户。二年,出为宁远将军、琅邪、彭城二郡太守,未之镇,遇害,
时年十一。
绥建王大挚,字仁瑛。幼雄壮有胆气,及京城陷,乃叹曰:“大丈夫会当灭
虏属。”奶媪惊,掩其口曰:“勿妄言,祸将及!”大挚笑曰:“祸至非由此言。”
大宝元年,封绥建郡王,邑二千户。二年,为宁远将军,遇害,时年十岁。
世祖诸男:徐妃生忠壮世子方等,王夫人生贞惠世子方诸,其愍怀太子方矩
(本书不载所生,别有传),夏贤妃生敬皇帝。自余诸子,并本书无传。
忠壮世子方等,字实相,世祖长子也。母曰徐妃。少聪敏,有俊才,善骑射,
尤长巧思。性爱林泉,特好散逸。尝著论曰:“人生处世,如白驹过隙耳。一壶
之酒,足以养性;一箪之食,足以怡形。生在蓬蒿,死葬沟壑,瓦棺石椁,何以
异兹?吾尝梦为鱼,因化为鸟。当其梦也,何乐如之;及其觉也,何忧斯类;良
由吾之不及鱼鸟者,远矣。故鱼鸟飞浮,任其志性;吾之进退,恒存掌握。举手
惧触,摇足恐堕。若使吾终得与鱼鸟同游,则去人间如脱屣耳。”初,徐妃以嫉
妒失宠,方等意不自安。世祖闻之,又恶方等,方等益惧,故述论以申其志焉。
会高祖欲见诸王长子,世祖遣方等入侍,方等欣然升舟,冀免忧辱。行至繇
水,值侯景乱,世祖召之,方等启曰:“昔申生不爱其死,方等岂顾其生?”世
祖省书叹息,知无还意,乃配步骑一万,使援京都。贼每来攻,方等必身当矢石。
宫城陷,方等归荆州,收集士马,甚得众和,世祖始叹其能。方等又劝修筑城栅,
以备不虞。既成,楼雉相望,周回七十余里。世祖观之甚悦,入谓徐妃曰:“若
更有一子如此,吾复何忧!”徐妃不答,垂泣而退。世祖忿之,因疏其秽行,榜
于大阁。方等入见,益以自危。时河东王为湘州刺史,不受督府之令,方等乃乞
征之,世祖许焉。拜为都督,令帅精卒二万南讨。方等临行,谓所亲曰:“吾此
段出征,必死无二;死而获所,吾岂爱生。”及至麻溪,河东王率军逆战,方等
击之,军败,遂溺死,时年二十二。世祖闻之,不以为戚。后追思其才,赠侍中、
中军将军、扬州刺史,谥曰忠壮世子,并为招魂以哀之。
方等注范晔《后汉书》,未就;所撰《三十国春秋》及《静住子》,行于世。
贞惠世子方诸,字智相,世祖第二子。母王夫人。幼聪警博学,明《老》、
《易》,善谈玄,风采清越,辞辩锋生,特为世祖所爱,母王氏又有宠。及方等
败没,世祖谓之曰:“不有所废,其何以兴。”因拜为中抚军以自副,又出为郢
州刺史,镇江夏,以鲍泉为行事,防遏下流。时世祖遣徐文盛督众军,与侯景将
任约相持未决。方诸恃文盛在近,不恤军政,日与鲍泉蒲酒为乐。侯景知之,乃
遣其将宋子仙率轻骑数百,从间道袭之。属风雨晦冥,子仙至,百姓奔告,方诸
与鲍泉犹不信,曰:“徐文盛大军在下,虏安得来?”始命闭门,贼骑已入,城
遂陷,子仙执方诸以归。王僧辩军至蔡洲,景遂害之。世祖追赠侍中、大将军。
谥曰贞惠世子。
史臣曰:太宗、世祖诸子,虽开土宇,运属乱离;既拘寇贼,多殒非命。吁!
可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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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9 08:39 | 显示全部楼层

◎王僧辩

王僧辩,字君才,右卫将军神念之子也。以天监中随父来奔。起家为湘东王
国左常侍。王为丹阳尹,转府行参军。王出守会稽,兼中兵参军事。王为荆州,
仍除中兵,在限内。时武宁郡反,王命僧辩讨平之。迁贞威将军、武宁太守。寻
迁振远将军、广平太守。秩满,还为王府中录事,参军如故。王被征为护军,僧
辩兼府司马。王为江州,仍除云骑将军司马,守湓城。俄监安陆郡,无几而还。
寻为新蔡太守,犹带司马,将军如故。王除荆州,为贞毅将军府谘议参军事,赐
食千人,代柳仲礼为竟陵太守,改号雄信将军。属侯景反,王命僧辩假节,总督
舟师一万,兼粮馈赴援。才至京都,宫城陷没,天子蒙尘。僧辩与柳仲礼兄弟及
赵伯超等,先屈膝于景,然后入朝。景悉收其军实,而厚加绥抚。未几,遣僧辩
归于竟陵,于是倍道兼行,西就世祖。世祖承制,以僧辩为领军将军。
及荆、湘疑贰,军师失律,世祖又命僧辩及鲍泉统军讨之,分给兵粮,克日
就道。时僧辨以竟陵部下犹未尽来,意欲待集,然后上顿。谓鲍泉曰:“我与君
俱受命南讨,而军容若此,计将安之?”泉曰:“既禀庙算,驱率骁勇,事等沃
雪,何所多虑。”僧辩曰:“不然。君之所言故是,文士之常谈耳。河东少有武
干,兵刃又强,新破军师,养锐待敌,自非精兵一万,不足以制之。我竟陵甲士,
数经行阵,已遣召之,不久当及。虽期日有限,犹可重申,欲与卿共入言之,望
相佐也。”泉曰:“成败之举,系此一行,迟速之宜,终当仰听。”世祖性严忌,
微闻其言,以为迁延不肯去,稍已含怒。及僧辩将入,谓泉曰:“我先发言,君
可见系。”泉又许之。及见世祖,世祖迎问曰:“卿已办乎?何日当发?”僧辩
具对,如向所言。世祖大怒,按剑厉声曰:“卿惮行邪!”因起入内。泉震怖失
色,竟不敢言。须臾,遣左右数十人收僧辩。既至,谓曰:“卿拒命不行,是欲
同贼,今唯有死耳。”僧辩对曰:“僧辩食禄既深,忧责实重,今日就戮,岂敢
怀恨。但恨不见老母。”世祖因斫之,中其左髀,流血至地。僧辩闷绝,久之方
苏。即送付廷尉,并收其子侄,并皆系之。会岳阳王军袭江陵,人情搔扰,未知
其备。世祖遣左右往狱,问计于僧辩,僧辩具陈方略,登即赦为城内都督。俄而
岳阳奔退,而鲍泉力不能克长沙,世祖乃命僧辩代之。数泉以十罪,遣舍人罗重
欢领斋仗三百人,与僧辩俱发。既至,遣通泉云:“罗舍人被令,送王竟陵来。”
泉甚愕然,顾左右曰:“得王竟陵助我经略,贼不足平。”俄而重欢赍令书先入,
僧辩从斋仗继进,泉方拂席,坐而待之。僧辩既入,背泉而坐,曰:“鲍郎,卿
有罪,令旨使我钅巢卿,勿以故意见待。”因语重欢出令,泉即下地,钅巢于床
侧。僧辩仍部分将帅,并力攻围,遂平湘土。
还复领军将军。侯景浮江西寇,军次夏首。僧辩为大都督,率巴州刺史淳于
量、定州刺史杜龛、宜州刺史王琳、郴州刺史裴之横等,俱赴西阳。军次巴陵,
闻郢州已没,僧辩因据巴陵城。世祖乃命罗州刺史徐嗣徽、武州刺史杜掞并会僧
辩于巴陵。景既陷郢城,兵众益广,徒党甚锐,将进寇荆州。乃使伪仪同丁和统
兵五千守江夏,大将宋子仙前驱一万造巴陵,景悉凶徒水步继进。于是缘江戍逻,
望风请服,贼拓逻至于隐矶。僧辩悉上江渚米粮,并沉公私船于水。及贼前锋次
江口,僧辩乃分命众军,乘城固守,偃旗卧鼓,安若无人。翌日,贼众济江,轻
骑至城下,问:“城内是谁?”答曰:“是王领军。”贼曰:“语王领军,事势
如此,何不早降?”僧辩使人答曰:“大军但向荆州,此城自当非碍。僧辩百口
在人掌握,岂得便降。”贼骑既去,俄尔又来,曰:“我王已至,王领军何为不
出与王相见邪?”僧辩不答。顷之,又执王珣等至于城下,珣为书诱说城内。景
帅船舰并集北寺,又分入港中,登岸治道,广设毡屋,耀军城东陇上,芟除草暐,
开八道向城,遣五千兔头肉薄苦攻。城内同时鼓噪,矢石雨下,杀贼既多,贼乃
引退。世祖又命平北将军胡僧祐率兵下援僧辩。是日,贼复攻巴陵,水步十处,
鸣鼓吹唇,肉薄斫上。城上放木掷火爨昚石,杀伤甚多。午后贼退,乃更起长栅
绕城,大列舸舰,以楼船攻水城西南角;又遣人渡洲岸,引牜羊柯推虾蟆车填緌,
引障车临城,二日方止。贼又于舰上竖木桔禋,聚茅置火,以烧水栅,风势不利,
自焚而退。既频战挫衄,贼帅任约又为陆法和所擒,景乃烧营夜遁,旋军夏首。
世祖策勋行赏,以僧辩为征东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江州策史,封长宁县公。
于是世祖命僧辩即率巴陵诸军,沿流讨景。师次郢城,步攻鲁山。鲁山城主
支化仁,景之骑将也,率其党力战,众军大破之,化仁乃降。僧辩仍督诸军渡江
攻郢,即入罗城。宋子仙蚁聚金城拒守,攻之未克。子仙使其党时灵护率众三千,
开门出战,僧辩又大破之,生擒灵护,斩首千级。子仙众退据仓门,带江阻险,
众军攻之,频战不克。景既闻鲁山已没,郢镇复失罗城,乃率余众倍道归建业。
子仙等困蹙,计无所之,乞输郢城,身还就景。僧辩伪许之,命给船百艘,以老
其意。子仙谓为信然,浮舟将发,僧辩命杜龛率精勇千人,攀堞而上,同时鼓噪,
掩至仓门。水军主宋遥率楼船,暗江四面云合;子仙行战行走,至于白杨浦,乃
大破之,生擒子仙送江陵。即率诸军进师九水。贼伪仪同范希荣、卢晖略尚据湓
城,及僧辩军至,希荣等因挟江州刺史临城公弃城奔走。世祖加僧辩侍中、尚书
令、征东大将军,给鼓吹一部。仍令僧辩且顿江州,须众军齐集,得时更进。
顷之,世祖命江州众军悉同大举,僧辩乃表皇帝凶问,告于江陵。仍率大将
百余人,连名劝世祖即位;将欲进军,又重奉表。虽未见从,并蒙优答。事见本
纪。
僧辩于是发自江州,直指建业,乃先命南兖州刺史侯瑱率锐卒轻舸,袭南
陵、鹊头等戍,至即克之。先是,陈霸先率众五万,出自南江,前军五千,行至
湓口。霸先倜傥多谋策,名盖僧辩,僧辩畏之。既至湓口,与僧辩会于白茅洲,
登坛盟誓。霸先为其文曰:“贼臣侯景,凶羯小胡,逆天无状,构造奸恶;违背
我恩义,破掠我国家,毒害我生民,移毁我社庙。我高祖武皇帝灵圣聪明,光宅
天下,劬劳兆庶,亭育万民,如我考妣,五十所载。哀景以穷见归,全景将戮之
首,置景要害之地,崇景非次之荣。我高祖于景何薄?我百姓于景何怨?而景长
戟强弩,陵蹙朝廷,锯牙郊甸,残食含灵。刳肝斫趾,不曈其快;曝骨焚尸,不
谓为酷。高祖菲食卑宫,春秋九十,屈志凝威,愤终贼手。大行皇帝温严恭默,
丕守鸿名,于景何有,复加忍毒。皇枝涘抱已上,緦功以还,穷刀极俎,既屠且
鲙。岂有率土之滨,谓为王臣,食人之禾,饮人之水,忍闻此痛,而不悼心?
况臣僧辩、臣霸先等,荷称国藩湘东王臣绎泣血衔哀之寄,摩顶至足之恩,世受
先朝之德,身当将帅之任;而不能沥胆抽肠,共诛奸逆,雪天地之痛,报君父之
仇,则不可以禀灵含识,戴天履地!今日相国至孝玄感,灵武斯发,已破贼徒,
获其元帅,止余景身,尚在京邑。臣僧辩与臣霸先协和将帅,同心共契,必诛凶
竖,尊奉相国,嗣膺鸿业,以主郊祭。前途若有一功,获一赏,臣僧辩等不推己
让物,先身帅众,则天地宗庙百神之灵,共诛共责。臣僧辩、臣霸先同心共事,
不相欺负,若有违戾,明神殛之。”于是升坛歃血,共读盟文,皆泪下沾襟,辞
色慷慨。
及王师次于南洲,贼帅侯子鉴等率步骑万余人于岸挑战,又以<舟鸟><舟了>千艘
并载士,两边悉八十棹,棹手皆越人,去来趣袭,捷过风电。僧辩乃麾细船,皆
令退缩,悉使大舰夹泊两岸。贼谓水军欲退,争出趋之,众军乃棹大舰,截其归
路,鼓噪大呼,合战中江,贼悉赴水。僧辩即督诸军沿流而下,进军于石头之斗
城,作连营以逼贼。贼乃横岭上筑五城拒守,侯景自出,与王师大战于石头城北。
霸先谓僧辩曰:“丑虏游魂,贯盈已稔,逋诛送死,欲为一决。我众贼寡,且分
其势。”即遣强弩二千张,攻贼西面两城,仍使结阵以当贼。僧辩在后麾军而进,
复大破之。卢晖略闻景战败,以石头城降,僧辩引军入据之。景之退也,北走朱
方,于是景散兵走告僧辩,僧辩令众将入据台城。其夜,军人采梠失火,烧太极
殿及东西堂等。时军人卤掠京邑,剥剔士庶,民为其执缚者,衵衣不免。尽驱
逼居民以求购赎,自石头至于东城,缘淮号叫之声,震响京邑,于是百姓失望。
僧辩命侯瑱、裴之横率精甲五千,东入讨景。僧辩收贼党王伟等二十余人,
送于江陵。伪行台赵伯超自吴松江降于侯瑱,瑱时送至僧辩。僧辩谓伯超曰:
“赵公,卿荷国重恩,遂复同逆。今日之事,将欲何如?”因命送江陵。伯超既
出,僧辩顾坐客曰:“朝廷昔唯知有赵伯超耳,岂识王僧辩?社稷既倾,为我所
复;人之兴废,亦复何常。”宾客皆前称叹功德。僧辩瞿然,乃谬答曰:“此乃
圣上之威德,群帅之用命。老夫虽滥居戎首,何力之有焉?”于是逆寇悉平,京
都克定。世祖即帝位,以僧辩功,进授镇卫将军、司徒,加班剑二十人,改封永
宁郡公,食邑五千户,侍中、尚书令、鼓吹并如故。
是后湘州贼陆纳等攻破衡州刺史丁道贵于渌口,尽收其军实;李洪雅又自零
陵率众出空灵滩,称助讨纳。朝廷未达其心,深以为虑,乃遣中书舍人罗重欢征
僧辩上就骠骑将军宜丰侯循南征。僧辩因督杜掞等众军,发于建业,师次巴陵。
诏僧辩为都督东上诸军事,霸先为都督西上诸军事。先时霸先让都督于僧辩,僧
辩不受,故世祖分为东西都督,而俱南讨焉。时纳等下据车轮,夹岸为城,前断
水势,士卒骁猛,皆百战之余。僧辩惮之,不与轻进,于是稍作连城以逼贼。贼
见不敢交锋,并怀懈怠。僧辩因其无备,命诸军水步攻之,亲执旗鼓,以诫进止。
于是诸军竞出,大战于车轮,与骠骑循并力苦攻,陷其二城。贼大败,步走归保
长沙,驱逼居民,入城拒守。僧辩追蹑,乃命筑垒围之,悉令诸军广建围栅,僧
辩出坐垄上而自临视。贼望,识僧辩,知不设备,贼党吴藏、李贤明等乃率锐卒
千人,开门掩出,蒙楯直进,径趋僧辩。时杜掞、杜龛并侍左右,带甲卫者止百
余人,因下遣人与贼交战。李贤明乘铠马,从者十骑,大呼冲突,僧辩尚据胡床,
不为之动。于是指挥勇敢,遂获贤明,因即斩之。贼乃退归城内。初,陆纳阻兵
内逆,以王琳为辞,云“朝廷若放王琳,纳等自当降伏”。于时众军并进,未之
许也。而武陵王拥众上流,内外骇惧,世祖乃遣琳和解之。至是,湘州平。僧辩
旋于江陵,因被诏会众军西讨,督舟师二万,舆驾出天居寺饯行。俄而武陵败绩,
僧辩自枝江班师于江陵,旋镇建业。
是月,居少时,复回江陵。齐主高洋遣郭元建率众二万,大列舟舰于合肥,
将谋袭建业,又遣其大将邢景远、步六汗萨、东方老等率众继之。时陈霸先镇建
康,既闻此事,驰报江陵。世祖即诏僧辩次于姑孰,即留镇焉。先命豫州刺史侯
瑱率精甲三千人筑垒于东关,以拒北寇;征吴郡太守张彪、吴兴太守裴之横会
瑱于关;因与北军战,大败之,僧辩率众军振旅于建业。承圣三年二月甲辰,
诏曰:“赞俊遂贤,称于秦典;自上安下,闻之汉制。所以仰协台曜,俯佐弘图。
使持节、侍中、司徒、尚书令、都督扬、南徐、东扬三州诸军事、镇卫将军、扬
州刺史、永宁郡开国公僧辩,器宇凝深,风格详远,行为士则,言表身文,学贯
九流,武该七略。顷岁征讨,自西徂东;师不疲劳,民无怨讟;王业艰难,实兼
夷险。宜其燮此中台,膺兹上将;寄之经野,匡我朝猷。加太尉、车骑大将军,
余悉如故。”
顷之,丁母太夫人忧,世祖遣侍中谒者监护丧事,策谥曰贞敬太夫人。夫人
姓魏氏。神念以天监初董率徒众据东关,退保合肥漅湖西,因娶以为室,生僧
辩。性甚安和,善于绥接,家门内外,莫不怀之。初,僧辩下狱,夫人流泪徒行,
将入谢罪,世祖不与相见。时贞惠世子有宠于世祖,军国大事多关领焉。夫人诣
阁,自陈无训,涕泗呜咽,众并怜之。及僧辩免出,夫人深相责励,辞色俱严,
云:“人之事君,惟须忠烈,非但保祐当世,亦乃庆流子孙。”及僧辩克复旧京,
功盖天下,夫人恒自谦损,不以富贵骄物。朝野咸共称之,谓为明哲妇人也。及
既薨殒,甚见愍悼。且以僧辩勋业隆重,故丧礼加焉。灵柩将归建康,又遣谒者
至舟渚吊祭。命尚书左仆射王裒为其文曰:“维尔世基武子,族懋阳元,金相比
映,玉德齐温。既称女则,兼循妇言。书图镜览,辞章讨论。教贻俎豆,训及平
原。楚发将兵,孟轲成德。尽忠资敬,自家刑国。显允其仪,惟民之则。反命师
旅,既修我戎;补兹衮职,奄有龟、蒙。母由子贵,亶尔斯崇;嘉命允集,宠章
所隆。居高能降,处贵思冲;庆资善始,荣兼令终。崦嵫既夕,蒹葭早秋;奔驷
难返,冲涛讵留。背龙门而西顾,过夏首而东浮;越三宫之遐岳,经三江之派流。
郁郁增岭,浮云蔽亏;滔滔江、汉,逝者如斯。铭旌故旐,宇毁遗碑。即虚舟而
设奠,想徂魂之有知。呜呼哀哉!”
其年十月,西魏相宇文黑泰遣兵及岳阳王众合五万,将袭江陵。世祖遣主书
李膺征僧辩于建业,为大都督、荆州刺史。别敕僧辩云:“黑泰背盟,忽便举斧。
国家猛将,多在下流;荆陕之众,悉非劲勇。公宜率貔虎,星言就路,倍道兼行,
赴倒悬也。”僧辩因命豫州刺史侯瑱等为前军,兖州刺史杜僧明等为后军。处
分既毕,乃谓膺云:“泰兵骁猛,难与争锐,众军若集,吾便直指汉江,截其后
路。凡千里馈粮,尚有饥色,况贼越数千里者乎?此孙膑克庞涓时也。”俄而京
城陷没,宫车晏驾。及敬帝初即梁主位,僧辩预树立之功,承制进骠骑大将军、
中书监、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与陈霸先参谋讨伐。
时齐主高洋又欲纳贞阳侯渊明以为梁嗣,因与僧辩书曰:“梁国不造,祸难
相仍,侯景倾荡建业,武陵弯弓巴、汉。卿志格玄穹,精贯白日,戮力齐心,芟
夷逆丑。凡在有情,莫不嗟尚;况我邻国,缉事言前。而西寇承间,复相掩袭。
梁主不能固守江陵,殒身宗祐。王师未及,便已降败;士民小大,皆毕寇虏。乃
眷南顾,愤叹盈怀。卿臣子之情,念当鲠裂。如闻权立枝子,号令江阴,年甫十
余,极为冲藐;梁衅未已,负荷谅难。祭则卫君,政由甯氏;干弱枝强,终古所
忌。朕以天下为家,大道济物。以梁国沦灭,有怀旧好,存亡拯坠,义在今辰,
扶危嗣事,非长伊德。彼贞阳侯,梁武犹子,长沙之胤,以年以望,堪保金陵,
故置为梁主,纳于彼国。便诏上党王涣总摄群将,扶送江表,雷动风驰,助扫冤
逆。清河王岳,前救荆城,军度安陆,既不相及,愤惋良深。恐及西寇乘流,复
蹑江左。今转次汉口,与陆居士相会。卿宜协我良规,厉彼群帅,部分舟舻,迎
接今王,鸠勒劲勇,并心一力。西羌乌合,本非勍寇,直是湘东怯弱,致此沦胥。
今者之师,何往不克,善建良图,副朕所望也。”
贞阳承齐遣送,将届寿阳。贞阳前后频与僧辩书,论还国继统之意,僧辩不
纳。及贞阳、高涣至于东关,散骑常侍裴之横率众拒战,败绩,僧辩因遂谋纳贞
阳,仍定君臣之礼。启曰:“自秦兵寇陕,臣便营赴援,才及下船,荆城陷没,
即遣刘周入国,具表丹诚,左右勋豪,初并同契。周既多时不还,人情疑阻;比
册降中使,复遣诸处询谋,物论参差,未甚决定。始得侯瑱信,示西寇权景宣
书,令以真迹上呈。观视将帅,恣欲同泰,若一朝仰违大国,臣不辞灰粉,悲梁
祚永绝中兴。伏愿陛下便事济江,仰藉皇齐之威,凭陛下至圣之略,树君以长,
雪报可期,社稷再辉,死且非吝。请押别使曹冲驰表齐都,续启事以闻,伏迟拜
奉在促。”贞阳答曰:“姜皓至,枉示具公忠义之怀。家国丧乱,于今积年。三
后蒙尘,四海腾沸。天命元辅,匡救本朝。弘济艰难,建武宗祏。至于丘园板
筑,尚想来仪;公室皇枝,岂不虚迟。闻孤还国,理会高怀,但近再命行人,或
不宣具。公既询谋卿士,访逮藩维,沿溯往来,理淹旬月,使乎届止,殊副所期。
便是再立我萧宗,重兴我梁国。亿兆黎庶,咸蒙此恩;社稷宗祧,曾不相愧。近
军次东关,频遣信裴之横处,示其可否。答对骄凶,殊骇闻瞩。上党王陈兵见卫,
欲叙安危,无识之徒,忽然逆战。前旌未举,即自披猖,惊悼之情,弥以伤恻。
上党王深自矜嗟,不传首级,更蒙封树,饰棺厚殡,务从优礼。齐朝大德,信感
神民。方仰藉皇威,敬凭元宰,讨逆贼于咸阳,诛叛子于云梦,同心协力,克定
邦家。览所示权景宣书,上流诸将,本有忠略,弃亲向仇,庶当不尔,防奸定乱,
终在于公。今且顿东关,更待来信,未知水陆何处见迎。夫建国立君,布在方策,
入盟出质,有自来矣。若公之忠节,上感苍旻;群帅同谋,必匪携贰。则齐师反
璟,义不陵江,如致爽言,誓以无克。韬旗侧席,迟复行人。曹冲奉表齐都,即
押送也。渭桥之下,惟迟叙言;汜水之阳,预有号惧。”僧辩又重启曰:“员外
常侍姜皓还,奉敕伏具动止。大齐仁义之风,曲被邻国,恤灾救难,申此大猷。
皇家枝戚,莫不荣荷;江东冠冕,俱知凭赖。今歃不忘信,信实由衷,谨遣臣第
七息显,显所生刘并弟子世珍,往彼充质;仍遣左民尚书周弘正至历阳奉迎。舻
舳浮江,俟一龙之渡;清宫丹陛,候六传之入。万国倾心,同荣晋文之反;三善
克宣,方流宋昌之议。国祚既隆,社稷有奉。则群臣竭节,报厚施于大齐;戮力
展愚,效忠诚于陛下。今遣吏部尚书王通奉启以闻。”僧辩因求以敬帝为皇太子。
贞阳又答曰:“王尚书通至,复枉示,知欲遣贤弟世珍以表诚质,具悉忧国之怀。
复以庭中玉树,掌内明珠,无累胸怀,志在匡救,岂非劬劳我社稷,弘济我邦家?
惭叹之怀,用忘兴寝。晋安王东京贻厥之重,西都继体之贤,嗣守皇家,宁非民
望。但世道丧乱,宜立长君,以其蒙孽,难可承业。成、昭之德,自古希俦;冲、
质之危,何代无此。孤身当否运,志不图生。忽荷不世之恩,仍致非常之举。自
惟虚薄,兢惧已深。若建承华,本归皇胄;心口相誓,惟拟晋安。如或虚言,神
明所殛。览今所示,深遂本怀。戢慰之情,无寄言象。但公忧劳之重,既禀齐恩;
忠义之情,复及梁贰。华夷兆庶,岂不怀风?宗庙明灵,岂不相感?正尔回璟,
仍向历阳。所期质累,便望来彼。众军不渡,已著盟书。斯则大齐圣主之恩规,
上党英王之然诺,得原失信,终不为也。惟迟相见,使在不赊。乡国非遥,触目
号咽。”僧辩使送质于邺。贞阳求渡卫士三千,僧辩虑其为变,止受散卒千人而
已,并遣龙舟法驾往迎。贞阳济江之日,僧辩拥楫中流,不敢就岸。后乃同会于
江宁浦。
贞阳既践伪位,仍授僧辩大司马,领太子太傅、扬州牧,余悉如故。陈霸先
时为司空、南徐州刺史,恶其翻覆,与诸将议,因自京口举兵十万,水陆俱至,
袭于建康。于是水军到,僧辩常处于石头城,是日正视事,军人已逾城北而入,
南门又驰白有兵来。僧辩与其子頠遽走出阁,左右心腹尚数十人。众军悉至,僧
辩计无所出,乃据南门楼乞命拜请。霸先因命纵火焚之,方共頠下就执。霸先曰:
“我有何辜,公欲与齐师赐讨?”又曰:“何意全无防备?”僧辩曰:“委公北
门,何谓无备。”尔夜斩之。
长子?,承圣初历官至侍中。初,僧辩平建业,遣霸先守京口,都无备防。
?屡以为言,僧辩不听,竟及于祸。西魏寇江陵,世祖遣?督城内诸军事。荆城
陷,?随王琳入齐,为竟陵郡守。齐遣琳镇寿春,将图江左。及陈平淮南,执琳
杀之。?闻琳死,乃出郡城南,登高冢上号哭,一恸而绝。
?弟颁,少有志节,恒随从世祖。及荆城陷覆,没于西魏。
史臣曰:自侯景寇逆,世祖据有上游,以全楚之兵委僧辩将率之任。及克平
祸乱,功亦著焉,在乎策勋,当上台之赏。敬帝以高祖贻厥之重,世祖继体之尊,
洎渚宫沦覆,理膺宝祚。僧辩位当将相,义存伊、霍,乃受胁齐师,傍立支庶。
苟欲行夫忠义,何忠义之远矣?树国之道既亏,谋身之计不足,自致歼灭,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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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9 08:39 | 显示全部楼层

◎胡僧祐 徐文盛 杜掞兄岸 弟幼安 兄子龛 阴子春

胡僧祐,字愿果,南阳冠军人。少勇决,有武干。仕魏至银青光禄大夫,以
大通二年归国,频上封事,高祖器之,拜假节、超武将军、文德主帅,使戍项城。
城陷,复没于魏。中大通元年,陈庆之送魏北海王元颢入洛阳,僧祐又得还国,
除南天水、天门二郡太守,有善政。性好读书,不解缉缀。然每在公宴,必强赋
诗,文辞鄙俚,多被嘲谑,僧祐怡然自若,谓己实工,矜伐愈甚。
晚事世祖,为镇西录事参军。侯景乱,西沮蛮反,世祖令僧祐讨之,使尽诛
其渠帅,僧祐谏,忤旨下狱。大宝二年,侯景寇荆陕,围王僧辩于巴陵,世祖乃
引僧祐于狱,拜为假节、武猛将军,封新市县侯,令赴援。僧祐将发,谓其子曰:
“汝可开两门,一门拟朱,一门拟白。吉则由朱门,凶则由白门。吾不捷不归也。”
世祖闻而壮之。至杨浦,景遣其将任约率锐卒五千,据白塔,遥以待之。僧祐由
别路西上,约谓畏己而退,急追之,及于南安芊口,呼僧祐曰:“吴儿,何为不
早降?走何处去。”僧祐不与之言,潜引却,至赤砂亭,会陆法和至,乃与并军
击约,大破之,擒约送于江陵。侯景闻之遂遁。世祖以僧祐为侍中、领军将军,
征还荆州。承圣二年,进为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余悉如故。西魏寇至,以
僧祐为都督城东诸军事。魏军四面起攻,百道齐举,僧祐亲当矢石,昼夜督战,
奖励将士,明于赏罚,众皆感之,咸为致死,所向摧殄,贼莫敢前。俄而中流矢
卒,时年六十三。世祖闻之,驰往临哭。于是内外惶骇,城遂陷。
徐文盛,字道茂,彭城人也。世仕魏为将。父庆之,天监初,率千余人自北
归款,未至道卒。文盛仍统其众,稍立功绩,高祖甚优宠之。大同末,以为持节、
督宁州刺史。先是,州在僻远,所管群蛮不识教义,贪欲财贿,劫篡相寻,前后
刺史莫能制。文盛推心抚慰,示以威德,夷獠感之,风俗遂改。
太清二年,闻国难,乃召募得数万人来赴。世祖嘉之,以为持节、散骑常侍、
左卫将军、督梁、南秦、沙、东益、巴、北巴六州诸军事、仁威将军、秦州刺史,
授以东讨之略。于是文盛督众军东下,至武昌,遇侯景将任约,遂与相持。久之,
世祖又命护军将军尹悦、平东将军杜幼安、巴州刺史王珣等会之,并受文盛节度。
击任约于贝矶,约大败,退保西阳。文盛进据芦洲,又与相持。侯景闻之,乃率
大众西上援约,至西阳。文盛不敢战。诸将咸曰:“景水军轻进,又甚饥疲,可
因此击之,必大捷。”文盛不许。文盛妻石氏,先在建邺,至是,景载以还之。
文盛深德景,遂密通信使,都无战心,众咸愤怨。杜幼安、守簉等乃率所领独进,
与景战,大破之,获其舟舰以归。会景密遣骑从间道袭陷郢州,军中凶惧,遂大
溃。文盛奔还荆州,世祖仍以为城北面都督。又聚赃污甚多,世祖大怒,下令责
之,数其十罪,除其官爵。文盛既失兵权,私怀怨望,世祖闻之,乃以下狱。时
任约被擒,与文盛同禁。文盛谓约曰:“汝何不早降,令我至此。”约曰:“门
外不见卿马迹,使我何遽得降?”文盛无以答,遂死狱中。
杜掞,京兆杜陵人也。其先自北归南,居于雍州之襄阳,子孙因家焉。祖灵
启,齐给事中。父怀宝,少有志节,常邀际会。高祖义师东下,随南平王伟留镇
襄阳。天监中,稍立功绩,官至骁猛将军、梁州刺史。大同初,魏梁州刺史元罗
举州内附,怀宝复进督华州。值秦州所部武兴氐王杨绍反,怀宝击破之。五年,
卒于镇。
掞即怀宝第七子也。幼有志气,居乡时以胆勇称。释褐庐江骠骑府中兵参军。
世祖临荆州,仍参幕府,后为新兴太守。太清二年,随岳阳王来袭荆州,世祖以
与之有旧,密邀之。掞乃与兄岸、弟幼安、兄子龛等夜归于世祖,世祖以为持节、
信威将军、武州刺史。俄迁宣毅将军,领镇蛮护军、武陵内史,枝江县侯,邑千
户。令随王僧辩东讨侯景。至巴陵,会景来攻,数十日不克而遁。加侍中、左卫
将军,进爵为公,增邑五百户。仍随僧辩追景至石头,与贼相持横岭。及战,景
亲率精锐,左右冲突,掞从岭后横截之,景乃大败,东奔晋陵,掞入据城。景平,
加散骑常侍、持节、督江州诸军事、江州刺史,增邑千户。
是月,齐将郭元建攻秦州刺史严超远于秦郡,王僧辩令掞赴援。陈霸先亦自
欧阳来会,与元建大战于士林,霸先令强弩射,元建众却。掞因纵兵击,大破之,
斩首万余级,生擒千余人,元建收余众而遁。时世祖执王琳于江陵,其长史陆纳
等遂于长沙反,世祖征掞与王僧辩讨之。承圣二年,及纳等战于车轮,大败,陷
其二垒,纳等走保长沙,掞等围之。后纳等降,掞又与王僧辩西讨武陵王于硖口,
至即破平之。于是旋镇,遘疾卒。诏曰:“掞,京兆旧姓,元凯苗裔。家传学业,
世载忠贞。自驱传江渚,政号廉能。推毂浅原,实闻清静。奄致殒丧,恻怆于怀。
可赠车骑将军,加鼓吹一部。谥曰武。”
掞兄弟九人,兄嵩、岑、旂、岌、嶷、巘、岸及弟幼安,并知名当世。
岸,字公衡。少有武干,好从横之术。太清中,与掞同归世祖,世祖以为持
节、平北将军、北梁州刺史,封江陵县侯,邑一千户。岸因请袭襄阳,世祖许之。
岸乃昼夜兼行,先往攻其城,不克。岳阳至,遂走依其兄巘于南阳,巘时为南阳
太守。岳阳寻遣攻陷其城,岸及巘俱遇害。
幼安性至孝,宽厚,雄勇过人。太清中,与兄掞同归世祖,世祖以为云麾将
军、西荆州刺史,封华容县侯,邑一千户。令与平南将军王僧辩讨河东王誉于长
沙,平之。又命率精甲一万,助左卫将军徐文盛东讨侯景。至贝矶,遇景将任约
来逆,遂与战,大败之。斩其仪同叱罗子通、湘州刺史赵威方等,传首江陵。乃
进军大举,因与景相持。别攻武昌,拔之。景渡芦洲上流以压文盛等,幼安与众
军攻之,景大败,尽获其舟舰。会景密遣袭陷郢州,执刺史方诸等以归,人情大
骇,徐文盛由汉口遁归,众军大败,幼安遂降于景。景杀之,以其多反覆故也。
龛,掞第二兄岑之子。少骁勇,善用兵,亦太清中与诸父同归世祖,世祖以
为持节、忠武将军、郧州刺史,中庐县侯,邑一千户。与叔幼安俱随王僧辩讨河
东王,平之。又随僧辩下,继徐文盛军至巴陵,闻侯景袭陷郢州,西上将至,乃
与僧辩等守巴陵以待之。景至,围之数旬,不克而遁。迁太府卿、安北将军、督
定州诸军事、定州刺史,加通直散骑常侍,增邑五百户。仍随僧辩追景至江夏,
围其城。景将宋子仙弃城遁,龛追至杨浦,生擒之。大宝三年,众军至姑孰,景
将侯子鉴逆战,龛与陈霸先、王琳等率精锐击之,大败子鉴,遂至于石头。景亲
率其党会战,龛与众军奋击,大破景,景遂东奔。论功为最,授平东将军、东扬
州刺史,益封一千户。
承圣二年,又与王僧辩讨陆纳等于长沙,降之。又征武陵王于西陵,亦平之。
后江陵陷,齐纳贞阳侯以绍梁嗣,以龛为震州刺史、吴兴太守。又除镇南将军、
都督南豫州诸军事、南豫州刺史、溧阳县侯,给鼓吹一部。又加散骑常侍、镇东
大将军。会陈霸先袭陷京师,执王僧辩杀之。龛,僧辩之婿也,为吴兴太守。以
霸先既非贵素,兵又猥杂,在军府日,都不以霸先经心;及为本郡,每以法绳其
宗门,无所纵舍,霸先衔之切齿。及僧辩败,龛乃据吴兴以距之,遣军副杜泰攻
陈蒨于长城,反为蒨所败。霸先乃遣将周文育讨龛,龛令从弟北叟出距,又为文
育所破,走义兴,霸先亲率众围之。会齐将柳达摩等袭京师,霸先恐,遂还与齐
人连和。龛闻齐兵还,乃降,遂遇害。
阴子春,字幼文,武威姑臧人也。晋义熙末,曾祖袭,随宋高祖南迁,至南
平,因家焉。父智伯,与高祖邻居,少相友善,尝入高祖卧内,见有异光成五色,
因握高祖手曰:“公后必大贵,非人臣也。天下方乱,安苍生者,其在君乎!”
高祖曰:“幸勿多言。”于是情好转密,高祖每有求索,如外府焉。及高祖践阼,
官至梁、秦二州刺史。
子春,天监初,起家宣惠将军、西阳太守。普通中,累迁至明威将军、南梁
州刺史;又迁信威将军、都督梁、秦、华三州诸军事、梁、秦二州刺史。太清二
年,讨峡中叛蛮,平之。征为左卫将军,又迁侍中。属侯景乱,世祖令子春随领
军将军王僧辩攻邵陵王于郢州,平之。又与左卫将军徐文盛东讨侯景,至贝矶,
与景遇,子春力战,恒冠诸军,频败景。值郢州陷没,军遂退败。大宝二年,卒
于江陵。
孙颢,少知名。释褐奉朝请,历尚书金部郎。后入周。撰《琼林》二十卷。
史臣曰:胡僧祐勇干有闻,搴旗破敌者数矣;及捐躯殉节,殒身王事,虽古
之忠烈,何以加焉。徐文盛始立功绩,不能终其成名,为不义也。杜掞识机变之
理,知向背之宜,加以身屡典军,频殄寇逆,勋庸显著,卒为中兴功臣。义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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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行

△滕昙恭 徐普济 宛陵女子 沈崇傃 荀匠 庾黔娄 吉翂 甄恬
韩怀明 刘昙净 何炯 庾沙弥 江紑 刘霁 褚修 谢蔺
经云:“夫孝,德之本也。”此生民之为大,有国之所先欤!高祖创业开基,
饬躬化俗,浇弊之风以革,孝治之术斯著。每发丝纶,远加旌表。而淳和比屋,
罕要诡俗之誉,潜晦成风,俯列逾群之迹,彰于视听,盖无几焉。今采缀以备遗
逸云尔。
滕昙恭,豫章南昌人也。年五岁,母杨氏患热,思食寒瓜,土俗所不产。昙
恭历访不能得,衔悲哀切。俄值一桑门问其故,昙恭具以告。桑门曰:“我有两
瓜,分一相遗。”昙恭拜谢,因捧瓜还,以荐其母。举室惊异。寻访桑门,莫知
所在。及父母卒,昙恭水浆不入口者旬日,感恸呕血,绝而复苏。隆冬不著茧絮,
蔬食终身。每至忌日,思慕不自堪,昼夜哀恸。其门外有冬生树二株,时忽有神
光自树而起,俄见佛像及夹侍之仪,容光显著,自门而入。昙恭家人大小,咸共
礼拜,久之乃灭,远近道俗咸传之。太守王僧度引昙恭为功曹,固辞不就。王俭
时随僧度在郡,号为滕曾子。天监元年,陆琏奉使巡行风俗,表言其状。昙恭有
子三人,皆有行业。
时有徐普济者,长沙临湘人。居丧未及葬,而邻家火起,延及其舍,普济号
恸伏棺上,以身蔽火。邻人往救之,焚炙已闷绝,累日方苏。
宣城宛陵有女子与母同床寝,母为猛虎所搏,女号叫拿虎,虎毛尽落,行十
数里,虎乃弃之。女抱母还,犹有气,经时乃绝。太守萧琛赙焉,表言其状。有
诏旌其门闾。
沈崇傃,字思整,吴兴武康人也。父怀明,宋兖州刺史。崇傃六岁丁父
忧,哭踊过礼。及长,佣书以养母焉。齐建武初,起家为奉朝请。永元末,迁司
徒行参军。天监初,为前军鄱阳王参军事。三年,太守柳惲辟为主簿。崇傃从
惲到郡,还迎其母,母卒。崇傃以不及侍疾,将欲致死,水浆不入口,昼夜号
哭,旬日殆将绝气。兄弟谓之曰:“殡葬未申,遽自毁灭,非全孝之道也。”崇
傃之瘗所,不避雨雪,倚坟哀恸。每夜恒有猛兽来望之,有声状如叹息者。家
贫无以迁窆,乃行乞经年,始获葬焉。既而庐于墓侧,自以初行丧礼不备,复以
葬后更治服三年。久食麦屑,不啖盐酢,坐卧于单荐,因虚肿不能起。郡县举其
至孝。高祖闻,即遣中书舍人慰勉之,乃下诏曰:“前军沈崇傃,少有志行,
居丧逾礼。斋制不终,未得大葬,自以行乞淹年,哀典多阙,方欲以永慕之晨,
更为再期之始。虽即情可矜,礼有明断。可便令除释,擢补太子洗马。旌彼门闾,
敦兹风教。”崇傃奉诏释服,而涕泣如居丧,固辞不受官,苦自陈让,经年乃
得为永宁令。自以禄不及养,怛恨愈甚,哀思不自堪,至县卒,时年三十九。
荀匠,字文师,颍阴人,晋太保勖九世孙也。祖琼,年十五,复父仇于成都
市,以孝闻。宋元嘉末,渡淮赴武陵王义,为元凶追兵所杀,赠员外散骑侍郎。
父法超,齐中兴末为安复令,卒于官。凶问至,匠号恸气绝,身体皆冷,至夜乃
苏。既而奔丧,每宿江渚,商旅皆不忍闻其哭声。服未阕,兄斐起家为郁林太守,
征俚贼,为流矢所中,死于阵。丧还,匠迎于豫章,望舟投水,傍人赴救,仅而
得全。既至,家贫不得时葬。居父忧并兄服,历四年不出庐户。自括发后,不复
栉沐,发皆秃落。哭无时,声尽则系之以泣,目眦皆烂,形体枯悴,皮骨裁连,
虽家人不复识。郡县以状言,高祖诏遣中书舍人为其除服,擢为豫章王国左常侍。
匠虽即吉,毁悴逾甚。外祖孙谦诫之曰:“主上以孝治天下,汝行过古人,故发
明诏,擢汝此职。非唯君父之命难拒,故亦扬名后世,所显岂独汝身哉!”匠于
是乃拜。竟以毁卒于家,时年二十一。
庾黔娄,字子贞,新野人也。父易,司徒主簿,征不至,有高名。
黔娄少好学,多讲诵《孝经》,未尝失色于人,南阳高士刘虬、宗测并叹异
之。起家本州主簿,迁平西行参军。出为编令,治有异绩。先是,县境多虎暴。
黔娄至,虎皆渡往临沮界,当时以为仁化所感。齐永元初,除孱陵令,到县未旬,
易在家遘疾,黔娄忽然心惊,举身流汗,即日弃官归家,家人悉惊其忽至。时易
疾始二日,医云:“欲知差剧,但尝粪甜苦。”易泄痢,黔娄辄取尝之,味转甜
滑,心逾忧苦。至夕,每稽颡北辰,求以身代。俄闻空中有声曰:“征君寿命尽,
不复可延,汝诚祷既至,止得申至月末。”及晦而易亡,黔娄居丧过礼,庐于冢
侧。和帝即位,将起之,镇军萧颖胄手书敦譬,黔娄固辞。服阕,除西台尚书仪
曹郎。
梁台建,邓元起为益州刺史,表黔娄为府长史、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及成
都平,城中珍宝山积,元起悉分与僚佐,惟黔娄一无所取。元起恶其异众,厉声
曰:“长史何独尔为!”黔娄示不违之,请书数箧。寻除蜀郡太守,在职清素,
百姓便之。元起死于蜀,部曲皆散,黔娄身营殡殓,携持丧柩归乡里。还为尚书
金部郎,迁中军表记室参军。东宫建,以本官侍皇太子读,甚见知重,诏与太子
中庶子殷钧、中舍人到洽、国子博士明山宾等,递日为太子讲《五经》义。迁散
骑侍郎、荆州大中正。卒,时年四十六。
吉翂,字彦霄,冯翊莲勺人也。世居襄阳。翂幼有孝性。年十一,遭所生母
忧,水浆不入口,殆将灭性,亲党异之。天监初,父为吴兴原乡令,为奸吏所诬,
逮诣廷尉。翂年十五,号泣衢路,祈请公卿,行人见者,皆为陨涕。其父理虽清
白,耻为吏讯,乃虚自引咎,罪当大辟。翂乃挝登闻鼓,乞代父命。高祖异之,
敕廷尉卿蔡法度曰:“吉翂请死赎父,义诚可嘉;但其幼童,未必自能造意。卿
可严加胁诱,取其款实。”法度受敕还寺,盛陈徽缠,备列官司,厉色问翂曰:
“尔求代父死,敕已相许,便应伏法。然刀锯至剧,审能死不?且尔童孺,志不
及此,必为人所教。姓名是谁,可具列答。若有悔异,亦相听许。”翂对曰:
“囚虽蒙弱,岂不知死可畏惮?顾诸弟稚藐,唯囚为长,不忍见父极刑,自延视
息。所以内断胸臆,上干万乘。今欲殉身不测,委骨泉壤,此非细故,奈何受人
教邪!明诏听代,不异登仙,岂有回贰!”法度知翂至心有在,不可屈挠,乃更
和颜诱语之曰:“主上知尊侯无罪,行当释亮。观君神仪明秀,足称佳童,今若
转辞,幸父子同济。奚以此妙年,苦求汤镬?”翂对曰:“凡鲲鲕蝼蚁,尚惜其
生;况在人斯,岂愿齑粉?但囚父挂深劾,必正刑书,故思殒仆,冀延父命。今
瞑目引领,以听大戮,情殚意极,无言复对。”翂初见囚,狱掾依法备加桎梏;
法度矜之,命脱其二械,更令著一小者。翂弗听,曰:“翂求代父死,死罪之囚,
唯宜增益,岂可减乎?”竟不脱械。法度具以奏闻,高祖乃宥其父。丹阳尹王志
求其在廷尉故事,并请乡居,欲于岁首,举充纯孝之选。翂曰:“异哉王尹,何
量翂之薄乎!夫父辱子死,斯道固然。若翂有靦面目,当其此举,则是因父买名,
一何甚辱!”拒之而止。年十七,应辟为本州主簿。出监万年县,摄官期月,风
化大行。自雍还至郢,湘州刺史柳悦复召为主簿。后乡人裴俭、丹阳尹丞臧盾、
扬州中正张仄连名荐翂,以为孝行纯至,明通《易》、《老》。敕付太常旌举。
初,翂以父陷罪,因成悸疾,后因发而卒。
甄恬,字彦约,中山无极人也,世居江陵。祖钦之,长宁令。父标之,州从
事。恬数岁丧父,哀感有若成人。家人矜其小,以肉汁和饭饲之,恬不肯食。年
八岁,问其母,恨生不识父,遂悲泣累日,忽若有见,言其形貌,则其父也,时
以为孝感。家贫,养母常得珍羞。及居丧,庐于墓侧,恒有鸟玄黄杂色,集于庐
树,恬哭则鸣,哭止则止。又有白雀栖宿其庐。州将始兴王憺表其行状。诏曰:
“朕虚己钦贤,寤寐盈想。诏彼群岳,务尽搜扬。恬既孝行殊异,声著邦壤,敦
风厉俗,弘益兹多。牧守腾闻,义同亲览。可旌表室闾,加以爵位。”恬官至安
南行参军。
韩怀明,上党人也,客居荆州。年十岁,母患尸疰,每发辄危殆。怀明夜于
星下稽颡祈祷,时寒甚切,忽闻香气,空中有人语曰:“童子母须臾永差,无劳
自苦。”未晓,而母豁然平复。乡里异之。十五丧父,几至灭性,负土成坟,赠
助无所受。免丧,与乡人郭瑀俱师事南阳刘虬。虬尝一日废讲,独居涕泣。怀明
窃问其故,虬家人答云:“是外祖亡日。”时虬母亦亡矣。怀明闻之,即日罢学,
还家就养。虬叹曰:“韩生无虞丘之恨矣。”家贫,常肆力以供甘脆,嬉怡膝下,
朝夕不离母侧。母年九十一,以寿终,怀明水浆不入口一旬,号哭不绝声。有双
白鸠巢其庐上,字乳驯狎,若家禽焉,服释乃去。既除丧,蔬食终身,衣衾无改。
天监初,刺史始兴王憺表言之。州累辟不就,卒于家。
刘昙净,字元光,彭城莒人也。祖元真,淮南太守,居郡得罪;父慧镜,历
诣朝士乞哀,恳恻甚至,遂以孝闻。昙净笃行有父风。解褐安成王国左常侍。父
卒于郡,昙净奔丧,不食饮者累日,绝而又苏。每哭辄呕血。服阕,因毁瘠成疾。
会有诏,士姓各举四科,昙净叔父慧斐举以应孝行,高祖用为海宁令。昙净以兄
未为县,因以让兄,乃除安西行参军。父亡后,事母尤淳至,身营飧粥,不以委
人。母疾,衣不解带。及母亡,水浆不入口者殆一旬。母丧,权瘗药王寺。时天
寒,昙净身衣单布,庐于瘗所,昼夜哭泣不绝声,哀感行路,未及期而卒。
何炯,字士光,庐江灊人也。父撙,太中大夫。炯年十五,从兄胤受业,一
期并通《五经》章句。炯白皙,美容貌,从兄求、点每称之曰:“叔宝神清,弘
治肤清。今观此子,复见卫、杜在目。”炯常慕恬退,不乐进仕。从叔昌珝谓曰:
“求、点皆已高蹈,尔无宜复尔。且君子出处,亦各一途。”年十九,解褐扬州
主簿。举秀才,累迁王府行参军、尚书兵、库部二曹郎。出为永康令,以和理称。
还为仁威南康王限内记室,迁治书侍御史。以父疾经旬,衣不解带,头不栉沐,
信宿之间,形貌顿改。及父卒,号恸不绝声,枕块藉地,腰虚脚肿,竟以毁卒。
庾沙弥,颍阴人也。晋司空冰六世孙。父佩玉,辅国长史、长沙内史,宋升
明中坐沈攸之事诛,沙弥时始生。年至五岁,所生母为制采衣,辄不肯服。母问
其故,流涕对曰:“家门祸酷,用是何为!”既长,终身布衣蔬食。起家临川王
国左常侍,迁中军田曹行参军。嫡母刘氏寝疾,沙弥晨昏侍侧,衣不解带,或应
针灸,辄以身先试之。及母亡,水浆不入口累日,终丧不解衰绖,不出庐户,昼
夜号恸,邻人不忍闻。墓在新林,因有旅松百余株,自生坟侧。族兄都官尚书咏
表言其状,应纯孝之举,高祖召见嘉之,以补歙令。还除轻车邵陵王参军事,随
府会稽,复丁所生母忧。丧还都,济浙江,中流遇风,舫将覆没,沙弥抱柩号哭,
俄而风静,盖孝感所致。服阕,除信威刑狱参军,兼丹阳郡囗囗囗累迁宁远录事
参军,转司马。出为长城令,卒。
江紑,字含洁,济阳考城人也。父蒨,光禄大夫。紑幼有孝性。年十三,
父患眼,紑侍疾将期月,衣不解带。夜梦一僧云:“患眼者,饮慧眼水必差。”
及觉说之,莫能解者。紑第三叔禄与草堂寺智者法师善,往访之。智者曰:
“《无量寿经》云:慧眼见真,能渡彼岸。”蒨乃因智者启舍同夏县界牛屯里舍
为寺,乞赐嘉名。敕答云:“纯臣孝子,往往感应。晋世颜含,遂见冥中送药。
近见智者,知卿第二息感梦,云饮慧眼水。慧眼则是五眼之一号,若欲造寺,可
以慧眼为名。”及就创造,泄故井,井水清冽,异于常泉。依梦取水洗眼及煮药,
稍觉有瘳,因此遂差。时人谓之孝感。南康王为南州,召为迎主簿。紑性静,
好《老》、《庄》玄言,尤善佛义,不乐进仕。及父卒,紑庐于墓,终日号恸
不绝声,月余卒。
刘霁,字士烜,平原人也。祖乘民,宋冀州刺史。父闻慰,齐工员郎。霁年
九岁,能诵《左氏传》,宗党咸异之。十四居父忧,有至性,每哭辄呕血。家贫,
与弟杳、歊相笃励学。既长,博涉多通。天监中,起家奉朝请,稍迁宣惠晋安
王府参军,兼限内记室,出补西昌相。入为尚书主客侍郎。未期,除海盐令。霁
前后宰二邑,并以和理著称。还为建康正,非所好。顷之,以疾免。寻除建康令,
不拜。母明氏寝疾,霁年已五十,衣不解带者七旬,诵《观世音经》,数至万遍,
夜因感梦,见一僧谓曰:“夫人算尽,君精诚笃至,当相为申延。”后六十余日
乃亡。霁庐于墓,哀恸过礼。常有双白鹤驯翔庐侧。处士阮孝绪致书抑譬,霁思
慕不已,服未终而卒,时年五十二。著《释俗语》八卷,文集十卷。弟杳在《文
学传》,歊在《处士传》。
褚修,吴郡钱唐人也。父仲都,善《周易》,为当时最。天监中,历官《五
经》博士。修少传父业,兼通《孝经》、《论语》,善尺牍,颇解文章。初为湘
东王国侍郎,稍迁轻车湘东府行参军,并兼国子助教。武陵王为扬州,引为宣惠
参军、限内记室。修性至孝,父丧毁瘠过礼,因患冷气。及丁母忧,水浆不入口
二十三日,气绝复苏,每号恸呕血,遂以毁卒。
谢蔺,字希如,陈郡阳夏人也。晋太傅安八世孙。父经,中郎谘议参军。蔺
五岁,每父母未饭,乳媪欲令蔺先饭,蔺曰:“既不觉饥。”强食终不进。舅阮
孝绪闻之,叹曰:“此儿在家则曾子之流,事君则蔺生之匹。”因名之曰蔺。稍
受以经史,过目便能讽诵。孝绪每曰“吾家阳元也”。及丁父忧,昼夜号恸,毁
瘠骨立,母阮氏常自守视譬抑之。服阕后,吏部尚书萧子显表其至行,擢为王府
法曹行参军,累迁外兵记室参军。时甘露降士林馆,蔺献颂,高祖嘉之,因有诏
使制《北兖州刺史萧楷德政碑》,又奉令制《宣城王奉述中庸颂》。太清元年,
迁散骑侍郎,兼散骑常侍,使于魏。会侯景举地入附,境上交兵,蔺母虑不得还,
感气卒。及蔺还入境,尔夕梦不祥,旦便投劾驰归。既至,号恸呕血,气绝久之,
水浆不入口。亲友虑其不全,相对悲恸,强劝以饮粥。蔺初勉强受之,终不能进,
经月余日,因夜临而卒,时年三十八。蔺所制诗赋碑颂数十篇。
史臣曰:孔子称“毁不灭性”,教民无以死伤生也,故制丧纪,为之节文。
高柴、仲由伏膺圣教,曾参、闵损虔恭孝道,或水浆不入口,泣血终年,岂不知
创钜痛深,《蓼莪》慕切?所谓先王制礼,贤者俯就。至如丘、吴,终于毁灭。
若刘昙净、何炯、江紑、谢蔺者,亦二子之志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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