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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思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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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31 12:0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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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道体(凡五十一条)
卷二 为学大要(凡百十一条)
卷三 格物穷理(凡七十八条)
卷四 存养(凡七十条)
卷五 改过迁善,克己复礼(凡四十一条)
卷六 齐家之道(凡二十二条)
卷七 出处进退辞受之义(凡三十九条)
卷八 治国平天下之道(凡二十五条)
卷九 制度(凡二十七条)
卷十 处事之方(凡六十四条)
卷十一 教学之道(凡二十一条)
卷十二 改过及人心疵病(凡三十三条)
卷十三 异端之学(凡十四条)
卷十四 圣贤气象(凡二十六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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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31 12:09 | 显示全部楼层

书名:近思录    作者:朱熹、吕祖谦

○朱熹序
淳熙乙未之夏,东莱吕伯恭来自东阳,过予寒泉精舍。留止旬日,相与读周
子、程子、张子之书,叹其广大闳博,若无津涯,而惧夫初学者不知所入也。因
共掇取其关于大体而切于日用者,以为此编。总六百二十二条,分十四卷。盖凡
学者所以求端用力、处己治人之要,与夫辨异端、观圣贤之大略,皆粗见其梗概。
以为穷乡晚进有志于学,而无明师良友以先后之者,诚得此而玩心焉,亦足以得
其门而入矣。如此,然后求诸四君子之全书,沈潜反复,优柔厌饫,以致其博而
反诸约焉。则其宗庙之美,百官之富,庶乎其有以尽得之。若惮烦劳,安简便,
以为取足于此而可,则非今日所以纂集此书之意也。
五月五日 新安朱熹谨识
○吕祖谦序
《近思录》既成,或疑首卷阴阳变化性命之说,大抵非始学者之事。祖谦窃
尝与闻次缉之意:后出晚进于义理之本原,虽未容骤语,苟茫然不识其梗概,则
亦何所底止?列之篇端,特使之知其名义,有所向望而已。至于馀卷所载讲学之
方、日用躬行之实,具有科级。循是而进,自卑升高,自近及远,庶几不失纂集
之指。若乃厌卑近而骛高远,躐等凌节,流于空虚,迄无所依据,则岂所谓“近
思”者耶?览者宜详之。
淳熙三年四月四日 东莱吕祖谦谨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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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31 12:09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 道体(凡五十一条)
书名:近思录    作者:朱熹、吕祖谦

濂溪先生曰: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
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
土;五气顺布,四时行焉。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
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乾道成男,坤道成
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焉;惟人也,得其秀而最灵。
形既生矣,神发知矣,五性感动而善恶分、万事出矣。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
(圣人之道,仁义中正而已矣。)而主静,(无欲,故静。)立人极焉。故圣人
与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时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君子修之吉,小人悖
之凶。故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
义。”又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大哉《易》也,斯其至矣!
诚,无为;几,善恶。德:爱曰仁,宜曰义,理曰礼,通曰智,守曰信。性
焉、安焉之谓圣,复焉、执焉之谓贤,发微不可见、充周不可穷之谓神。
伊川先生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中也者,言寂然不动者也,故曰天
下之大本。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和也者,言感而遂通者也,故曰天下之达道。
心一也,有指体而言者,(寂然不动是也。)有指用而言者,(感而遂通天
下之故是也。)惟观其所见何如耳。
乾,天也。天者,乾之形体;乾者,天之性情。乾,健也,健而无息之谓乾。
夫天,专言之,则道也,天且弗违是也;分而言之,则以形体谓之天,以主宰谓
之帝,以功用谓之鬼,以妙用谓之神,以性情谓之乾。
四德之元,犹五常之仁。偏言则一事,专言则包四者。
天所赋为命,物所受为性。
鬼神者,造化之迹也。
《剥》之为卦,诸阳消剥已尽,独有上九一爻尚存,如硕大之果不见食,将
有复生之理。上九亦变,则纯阴矣,然阳无可尽之理,变于上则生于下,无间可
容息也。圣人发明此理,以见阳与君子之道不可亡也。或曰:“剥尽则为纯坤,
岂复有阳乎?”曰:“以卦配月,则坤当十月。以气消息言,则阳剥为坤,阳来
为复,阳未尝尽也。剥尽于上,则复生于下矣。故十月谓之阳月,恐疑其无阳也。
阴亦然,圣人不言耳。”
一阳复于下,乃天地生物之心也。先儒皆以静为见天地之心,盖不知动之端
乃天地之心也。非知道者,孰能识之?
仁者,天下之公,善之本也。
有感必有应。凡有动皆为感,感则必有应,所应复为感,所感复有应,所以
不已也。感通之理,知道者默而观之可也。
天下之理,终而复始,所以恒而不穷。恒非一定之谓也,一定则不能恒矣。
惟随时变易,乃常道也。天地常久之道,天下常久之理,非知道者,孰能识之?
“人性本善,有不可革者。何也?”曰:“语其性,则皆善也;语其才,则
有下愚之不移。所谓下愚,有二焉:自暴也,自弃也。人苟以善自治,则无不可
移者,虽昏愚之至,皆可渐磨面进。惟自暴者拒之以不信,自弃者绝之以不为,
虽圣人与居,不能化而入也,仲尼之所谓下愚也。然天下自弃自暴者,非必皆昏
愚也,往往强戾而才力有过人者,商辛是也。圣人以其自绝于善,谓之下愚,然
考其归,则诚愚也。”“既曰下愚,其能革面,何也?”曰:“心虽绝于善道,
其畏威而寡罪,则与人同也。惟其有与人同,所以知其非性之罪也。”
在物为理,处物为义。
动静无端,阴阳无始,非知道者,孰能识之?
仁者,天下之正理,失正理则无序而不和。
明道先生曰:天地生物,各无不足之理。常思天下君臣、父子、兄弟、夫妇,
有多少不尽分处!
“忠信所以进德”,“终日乾乾”;君子当终日对越在天也。盖上天之载,
无声无臭,其体则谓之易,其理则谓之道,其用则谓之神,其命于人则谓之性。
率性则谓之道,修道则谓之教。孟子去其中又发挥出浩然之气,可谓尽矣。故说
神“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大小大事而只曰“诚之不可掩如此夫”。彻上彻
下,不过如此。形而上为道,形而下为器,须著如此说。器亦道,道亦器,但得
道在,不系今与后,己与人。
医书言手足痿痹为不仁,此言最善名状。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莫非己
也。认得为己,何所不至?若不有诸己,自不与己相干。如手足不仁,气已不贯,
皆不属己。故博施济众,乃圣之功用。仁至难言,故止曰:“己欲立而立人,己
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欲令如是观仁,可以得仁之体。
“生之谓性”,性即气,气即性,生之谓也。人生气禀,理有善恶,然不是
性中元有此两物相对而生也。有自幼而善,有自幼而恶,(后稷之克歧克嶷,子
越椒始生,人知其必灭若敖氏之类。)是气禀有然也。善固性也,然恶亦不可不
谓之性也。盖“生之谓性”、“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也。
凡人说性,只是说“继之者善也”,孟子言性善是也。夫所谓“继之者善也”者,
犹水流而就下也。皆水也,有流而至海,终无所污,此何烦人力之为也?有流而
未远,固已渐浊;有出而甚远,方有所浊。有浊之多者,有浊之少者。清浊虽不
同,然不可以浊者不为水也。如此,则人不可以不加澄治之功。故用力敏勇则疾
清,用力缓怠则迟清。及其清也,则却只是元初水也,不是将清来换却浊,亦不
是取出浊来置在一隅也。水之清,则性善之谓也。故不是善与恶在性中为两物相
对,各自出来。此理,天命也。顺而循之,则道也。循此而修之,各得其分,则
教也。自天命以至于教,我无加损焉,此舜有天下而不与焉者也。
观天地生物气象。(周茂叔看。)
万物之生意最可观,此元者善之长也,斯所谓仁也。
满腔子是恻隐之心。
天地万物之理,无独必有对,皆自然而然,非有安排也。每中夜以思,不知
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中者,天下之大本,天地之间,亭亭当当、直上直下之正理。出则不是,惟
敬而无失最尽。
伊川先生曰:公则一,私则万殊。人心不同如面,只是私心。
凡物有本末,不可分本末为两段事。洒扫应对是其然,必有所以然。
杨子拔一毛不为,墨子又摩顶放踵为之,此皆是不得中。至如子莫执中,欲
执此二者之中,不知怎么执得。识得,则事事物物上,皆天然有个中在那上,不
待人安排也,安排著则不中矣。
问:“时中如何?”曰:“中字最难识,须是默识心通。且试言:一厅则中
央为中;一家则厅中非中,而堂为中;言一国,则堂非中,而国之中为中。推此
类可见矣。如三过其门不入,在禹、稷之世为中,若居陋巷,则非中也。居陋巷,
在颜子之时为中,若三过其门不入,则非中也。”
无妄之谓诚,不欺其次矣。(李邦直云:“不欺之谓诚。”便以不欺为诚。
徐仲车云:“不息之谓诚。”《中庸》言“至诚无息”,非以无息解诚也。或以
问先生,先生曰云云。)
冲漠无朕,万象森然已具,未应不是先,已应不是后。如百尺之木,自根本
至枝叶,皆是一贯,不可道上面一段事,无形无兆,却待人旋安排引入来教入途
辙。既是途辙,却只是一个途辙。
近取诸身,百理皆具。屈伸往来之义,只于鼻息之间见之。屈伸往来只是理,
不必将既屈之气,复为方伸之气。生生之理,自然不息。如《复卦》言“七日来
复”,其间元不断续。阳已复生,物极必返,其理须如此。有生便有死,有始便
有终。
明道先生曰:天地之间只有一个感与应而已,更有甚事?
问仁,伊川先生曰:“此在诸公自思之,将圣贤所言仁处类聚观之,体认出
来。孟子曰:‘恻隐之心,仁也。’后人遂以爱为仁。爱自是情,仁自是性,岂
可专以爱为仁?孟子言:‘恻隐之心,仁之端也。’既曰仁之端,则不可便谓之
仁。退之言‘博爱之谓仁’,非也。仁者固博爱,然便以博爱为仁则不可。”
问:“仁与心何异?”曰:“心譬如谷种,生之性便是仁,阳气发处乃情也。”
义训宜,礼训别,智训知,仁当何训?说者谓训觉、训人,皆非也。当合孔、
孟言仁处,大概研穷之,二三岁得之,未晚也。
性即理也。天下之理,原其所自,未有不善。喜怒哀乐未发,何尝不善?发
而中节,则无往而不善。发不中节,然后为不善。故凡言善恶,皆先善而后恶;
言吉凶,皆先吉而后凶;言是非,皆先是而后非。(《易传》曰:“成而后有败,
败非先成者也。得而后有失,非得何以有失也?”)
问:“心有善恶否?”曰:“在天为命,在义为理,在人为性,主于身为心,
其实一也。心本善,发于思虑则有善有不善。若既发,则可谓之情,不可谓之心。
譬如水,只可谓之水;至如流而为派,或行于东,或行于西,却谓之流也。”
性出于天,才出于气。气清则才清,气浊则才浊。才则有善有不善,性则无
不善。
性者自然完具,信只是有此者也。故四端不言信。
心,生道也。有是心,斯具是形以生。恻隐之心,人之生道也。
横渠先生曰:气坱然太虚,升降飞扬,未尝止息。此虚实动静之机、阴阳
刚柔之始。浮而上者阳之清,降而下者阴之浊。其感遇聚结,为风雨,为霜雪,
万品之流形,山川之融结。糟粕煨烬,无非教也。
游气纷扰,合而成质者,生人物之万殊。其阴阳两端,循环不已者,立天地
之大义。
天体物不遗,犹仁体事而无不在也。“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无一物而非
仁也。“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无一物之不体也。
鬼神者,二气之良能也。
物之初生,气日至而滋息;物生既盈,气日反而游散。至之谓神,以其伸也;
反之谓鬼,以其归也。
性者,万物之一源,非有我之得私也。惟大人为能尽其道。是故立必俱立,
知必周知,爱必兼爱,成不独成。彼自蔽塞而不知顺吾理者,则亦未如之何矣。
一故神。譬之人身,四体皆一物,故触之而无不觉,不待心使至此而后觉也。
此所谓“感而遂通”,“不行而至,不疾而速”也。
心,统性情者也。
凡物莫不有是性。由通、蔽、开、塞,所以有人物之别;由蔽有厚薄,故有
知愚之别。塞者牢不可开;厚者可以开,而开之也难,薄者开之也易,开则达于
天道,与圣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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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为学大要(凡百十一条)
书名:近思录    作者:朱熹、吕祖谦

濂溪先生曰:圣希天,贤希圣,士希贤。伊尹、颜渊,大贤也。伊尹耻其君
不为尧、舜,一夫不得其所,若挞于市;颜渊不迁怒,不贰过,三月不违仁。志
伊尹之所志,学颜子之所学,过则圣,及则贤,不及则亦不失于令名。
圣人之道,入乎耳,存乎心,蕴之为德行,行之为事业。彼以文辞而已者,
陋矣。
或问:“圣人之门,其徒三千,独称颜子为好学。夫《诗》、《书》六艺,
三千子非不习而通也,然则颜子所独好者何学也?”伊川先生曰:“学以至圣人
之道也。”“圣人可学而至欤?”曰:“然。”“学之道如何?”曰:“天地储
精,得五行之秀者为人。其本也真而静;其未发也,五性具焉,曰仁义礼智信。
形既生矣,外物触其形而动其中矣。其中动而七情出焉,曰喜、怒、哀、惧、爱、
恶、欲。情既炽而益荡,其性凿矣。是故觉者,约其情使合于中,正其心,养其
性;愚者则不知制之,纵其情而至于邪僻,梏其性而亡之。然学之道,必先明诸心,
知所往,然后力行以求至,所谓自明而诚也。诚之之道,在乎信道笃,信道笃则
行之果,行之果则守之固。仁义忠信不离乎心,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出处
语默必于是。久而弗失,则居之安,动容周旋中礼,而邪僻之心无自生矣。故颜
子所事,则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仲尼称之,则
曰:‘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又曰:‘不迁怒,不贰过。有不善未
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此其好之笃、学之之道也。然圣人则不思而得,不
勉而中;颜子则必思而后得,必勉而后中,其与圣人相去一息。所未至者,守之
也,非化之也。以其好学之心,假之以年,则不日而化矣。后人不达,以谓圣本
生知,非学可至,而为学之道遂失。不求诸己而求诸外,以博闻强记、巧文丽辞
为工,荣华其言,鲜有至于道者。则今之学,与颜子所好异矣。”
横渠先生问于明道先生曰:“定性未能不动,犹累于外物,何如?”明道先
生曰:“所谓定者,动亦定,静亦定,无将迎,无内外。苟以外物为外,牵己而
从之,是以己性为有内外也。且以性为随物于外,则当其在外时,何者为在内?
是有意于绝外诱而不知性之无内外也。既以内外为二本,则又乌可遽语定哉?夫
天地之常,以其心普万物而无心;圣人之常,以其情顺万事而无情。故君子之学,
莫若扩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易》曰:‘贞吉悔亡。憧憧往来,朋从尔思。’
苟规规于外诱之除,将见灭于东而生于西也。非惟日之不足,顾其端无穷,不可
得而除也。人之情各有所蔽,故不能适道,大率患在于自私而用智。自私则不能
以有为为应迹,用智则不能以明觉为自然。今以恶外物之心,而求照无物之地,
是反鉴而索照也。《易》曰:‘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孟
子》亦曰:‘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与其非外而是内,不若内外之两忘也;
两忘则澄然无事矣;无事则定,定则明,明则尚何应物之为累哉?圣人之喜,以
物之当喜;圣人之怒,以物之当怒,是圣人之喜怒不系于心而系于物也。是则圣
人岂不应于物哉?乌得以从外者为非,而更求在内者为是也?今以自私用智之喜
怒,而视圣人喜怒之正为如何哉?夫人之情,易发而难制者,惟怒为甚。第能于
怒时,遽忘其怒,而观理之是非,亦可见外诱之不足恶,而于道亦思过半矣。”
伊川先生答朱长文书曰:圣贤之言,不得已也。盖有是言,则是理明;无是
言,则天下之理有阙焉。如彼耒耜陶冶之器,一不制,则生人之道有不足矣。圣
贤之言虽欲已,得乎?然其包涵尽天下之理,亦甚约也。后之人始执卷,则以文
章为先。平生所为,动多于圣人,然有之无所补,无之靡所阙,乃无用之赘言也。
不止赘而已,既不得其要,则离真失正,反害于道必矣。来书所谓欲使后人见其
不忘乎善,此乃世人之私心也。夫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者,疾没身无善可称
云尔,非谓疾无名也。名者可以厉中人,君子所存,非所汲汲。
内积忠信,所以进德也;择言笃志,所以居业也。知至至之,致知也。求知
所至而后至之,知之在先,故可与几,所谓“始条理者知之事也”。知终终之,
力行也。既知所终,则力进而终之,守之在后,故可与存义,所谓“终条理者圣
之事也”。此学之始终也。
君子主敬以直其内,守义以方其外。敬立而内直,义形而外方。义形于外,
非在外也。敬义既立,其德盛矣,不期大而大矣。德不孤也,无所用而不周,无
所施而不利,孰为疑乎?
动以天为无妄,动以人欲则妄矣。《无妄》之义大矣哉!虽无邪心,苟不合
正理,则妄也,乃邪心也。既已无妄,不宜有往,往则妄也。故《无妄》之《彖》
曰:“其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
人之蕴蓄,由学而大,在多闻前古圣贤之言与行。考迹以观其用,察言以求
其心,识而得之,以蓄成其德。
《咸》之《象》曰:“君子以虚受人。”《传》曰:中无私主,则无感不通。
以量而容之,择合而受之,非圣人有感必通之道也。其九四曰:“贞吉悔亡。憧
憧往来,朋从尔思。”《传》曰:感者,人之动也,故《咸》皆就人身取象。四
当心位而不言“咸其心”,感乃心也。感之道无所不通,有所私系则害于感通,
所谓悔也。圣人感天下之心,如寒暑雨旸,无不通无不应者,亦贞而已矣。贞者,
虚中无我之谓也。若往来憧憧然,用其私心以感物,则思之所及者有能感而动,
所不及者不能感也。以有系之私心,既主于一隅一事,岂能廓然无所不通乎?
君子之遇艰阻,必思自省于身,有失而致之乎?有所未善则改之,无歉于心
则加勉,乃自修其德也。
非明则动无所之,非动则明无所用。
习,重习也。时复思绎,浃洽于中,则说也。以善及人,而信从者众,故可
乐也。虽乐于及人,不见是而无闷,乃所谓君子。
古之学者为己,欲得之于己也;今之学者为人,欲见知于人也。
伊川先生谓方道辅曰:圣人之道,坦如大路,学者病不得其门耳。得其门,
无远之不可到也。求入其门,不由于经乎?今之治经者亦众矣,然而买椟还珠之
蔽,人人皆是。经所以载道也,诵其言辞,解其训诂,而不及道,乃无用之糟粕
耳。觊足下由经以求道,勉之又勉,异日见卓尔有立于前,然后不知手之舞、足
之蹈,不加勉而不能自止矣。
明道先生曰:“修辞立其诚”,不可不子细理会。言能修省言辞,便是要立
诚。若只是修饰言辞为心,只是为伪也。若修其言辞,正为立己之诚意,乃是体
当自家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之实事。道之浩浩,何处下手?惟立诚才有可居之处。
有可居之处,则可以修业也。终日乾乾,大小大事,却只是“忠信所以进德”为
实下手处,“修辞立其诚”为实修业处。
伊川先生曰:志道恳切,固是诚意。若迫切不中理,则反为不诚。盖实理中
自有缓急,不容如是之迫。观天地之化乃可知。
孟子才高,学之无可依据。学者当学颜子,入圣人为近,有用力处。又曰:
学者要学得不错,须是学颜子。(有准的。)
明道先生曰:且省外事,但明乎善,惟进诚心,其文章虽不中,不远矣。所
守不约,泛滥无功。
学者识得仁体,实有诸己,只要义理栽培。如求经义,皆栽培之意。
昔受学于周茂叔,每令寻颜子、仲尼乐处,所乐何事。
所见所期,不可不远且大。然行之亦须量力有渐。志大心劳,力小任重,恐
终败事。
朋友讲习,更莫如相观而善工夫多。
须是大其心使开阔,譬如为九层之台,须大做脚始得。
明道先生曰:自“舜发于畎亩之中”至“百里奚举于市”,若要熟,也须从
这里过。
参也竟以鲁得之。
明道先生以记诵博识为玩物丧志。(时以经语录作一册。郑毂云:尝见显道
先生云:“某从洛中学时,录古人善行,别作一册,明道先生见之曰,是玩物丧
志。”盖言心中不宜容丝发事。)
礼乐只在进反之间,便得性情之正。
父子君臣,天下之定理,无所逃于天地之间。安得天分,不有私心,则行一
不义,杀一不辜,有所不为。有分毫私,便不是王者事。
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二之则不是。
论学便要明理,论治便须识体。
曾点、漆雕开已见大意,故圣人与之。
根本须是先培壅,然后可立趋向也。趋向既正,所造浅深则由勉与不勉也。
敬义夹持直上,达天德自此。
懈意一生,便是自弃自暴。
不学便老而衰。
人之学不进,只是不勇。
学者为气所胜,习所夺,只可责志。
内重则可以胜外之轻,得深则可以见诱之小。
董仲舒谓:“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孙思邈曰:“胆欲
大而心欲小,智欲圆而行欲方。”可以为法矣。
大抵学不言而自得者,乃自得也。有安排布置者,皆非自得也。
视听、思虑、动作,皆天也。人但于其中,要识得真与妄尔。
明道先生曰:学只要鞭辟近里,著己而已。故“切问而近思”,则“仁在其
中矣”。“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
乎哉?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夫然后行。”只此是学。质美
者明得尽,查滓便浑化,却与天地同体。其次惟庄敬持养;及其至,则一也。
“忠信所以进德”,“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者,乾道也;“敬以直内,
义以方外”者,坤道也。
凡人才学便须知著力处,既学便须知得力处。
有人治园圃,役知力甚劳。先生曰:《蛊》之《象》:“君子以振民育德。”
君子之事,惟有此二者,馀无他焉。二者,为己、为人之道也。
“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何以言“仁在其中矣”?学者要思得之。了
此,便是彻上彻下之道。
弘而不毅,则难立;毅而不弘,则无以居之。
伊川先生曰:古之学者,优柔厌饫,有先后次序。今之学者,却只做一场话
说,务高而已。常爱杜元凯语:“若江海之浸,膏泽之润,涣然冰释,怡然理顺,
然后为得也。”今之学者,往往以游、夏为小,不足学。然游、夏一言一事,却
总是实。后之学者好高,如人游心于千里之外,然自身却只在此。
修养之所以引年,国祚之所以祈天永命,常人之至于圣贤,皆工夫到这里,
则自有此应。
忠恕所以公平。造德则自忠恕,其致则公平。
仁之道,要之只消道一公字。公只是仁之理,不可将公便唤做仁。公而以人
体之,故为仁。只为公则物我兼照,故仁,所以能恕,所以能爱,恕则仁之施,
爱则仁之用也。
今之为学者,如登山麓。方其迤逦,莫不阔步,及到峻处便止。须是要刚决
果敢以进。
人谓要力行,亦只是浅近语。人既能知,见一切事皆所当为,不必待著意,
才著意,便是有个私心。这一点意气,能得几时了?
知之必好之,好之必求之,求之必得之。古人此个学是终身事。果能颠沛造
次必于是,岂有不得道理?
古之学者一,今之学者三,异端不与焉。一曰文章之学,二曰训诂之学,三
曰儒者之学。欲趋道,舍儒者之学不可。
问:“作文害道否?”曰:“害也。凡为文,不专意则不工。若专意,则志
局于此,又安能与天地同其大也?《书》曰:‘玩物丧志。’为文亦玩物也。吕
与叔有诗云:‘学如元凯方成癖,文似相如始类徘。独立孔门无一事,只输颜氏
得心斋。’古之学者惟务养情性,其他则不学。今为文者,专务章句悦人耳目。
既务悦人,非俳优而何?”曰:“古者学为文否?”曰:“人见《六经》,便以
谓圣人亦作文,不知圣人亦摅发胸中所蕴,自成文耳。所谓有德者必有言也。”
曰:“游、夏称文学,何也?”曰:“游、夏亦何尝秉笔学为词章也?且如观乎
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此岂词章之文也?”
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
莫说道将第一等让与别人,且做第二等。才如此说,便是自弃。虽与不能居
仁由义者差等不同,其自小一也。言学便以道为志,言人便以圣为志。
问:“‘必有事焉’,当用敬否?”曰:“敬是涵养一事,‘必有事焉’,
须用集义。只知用敬,不知集义,却是都无事也。”又问:“义莫是中理否?”
曰:“中理在事,义在心。”
问:“敬、义何别?”曰:“敬只是持己之道,义便知有是有非。顺理而行
是为义也。若只守一个敬,不知集义,却是都无事也。且如欲为孝,不成只守著
一个孝字。须是知所以为孝之道,所以侍奉当如何,温凊当如何,然后能尽孝
道也。”
学者须是务实,不要近名方是。有意近名,则为伪也。大本已失,更学何事?
为名与为利,清浊虽不同,然其利心则一也。
“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只是无纤毫私意,有少私意便是不仁。
“仁者先难而后获。”有为而作,皆先获也。古人惟知为仁而已,今人皆先
获也。
有求为圣人之志,然后可与共学;学而善思,然后可与适道;思而有所得,
则可与立;立而化之,则可与权。
古之学者为己,其终至于成物;今之学者为物,其终至于丧己。
君子之学必日新。日新者,日进也。不日新者必日退,未有不进而不退者。
惟圣人之道无所进退,以其所造者极也。
明道先生曰:性静者可以为学。
弘而不毅则无规矩,毅而不弘则隘陋。
知性善,以忠信为本,此先立其大者。
伊川先生曰:人安重则学坚固。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五者废其一,非学也。
张思叔请问,其论或太高,伊川不答,良久曰:“累高必自下。”
明道先生曰:人之为学,忌先立标准。若循循不已,自有所至矣。
尹彦明见伊川后半年,方得《大学》、《西铭》看。
有人说无心,伊川曰:“无心便不是,只当云无私心。”
谢显道见伊川,伊川曰:“近日事何如?”对曰:“天下何思何虑?”伊川
曰:“是则是有此理,贤却发得太早在。”伊川直是会锻炼得人,说了,又道:
“恰好著工夫也。”
谢显道云:昔伯淳教诲,只管著他言语。伯淳曰:“与贤说话,却似扶醉汉,
救得一边,倒了一边。”只怕人执着一边。
横渠先生曰:“精义入神”,事豫吾内,求利吾外也;“利用安身”,素利
吾外,致养吾内也;“穷神知化”,乃养盛自至,非思勉之能强。故崇德而外,
君子未或致知也。
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故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
德不胜气,性命于气;德胜其气,性命于德。穷理尽性,则性天德,命天理。
气之不可变者,独死生修夭而已。
莫非天也,阳明胜则德性用,阴浊胜则物欲行。领恶而全好者,其必由学乎?
大其心则能体天下之物,物有未体,则心为有外。世人之心,止于见闻之狭。
圣人尽性,不以见闻梏其心;其视天下,无一物非我。孟子谓尽心则知性知天以
此。天大无外,故有外之心,不足以合天心。
仲尼绝四,自始学至成德,竭两端之教也。“意”有思也,“必”有待也,
“固”不化也,“我”有方也。四者有一焉,则与天地为不相似矣。
上达反天理,下达徇人欲者欤!
知崇,天也,形而上也。通昼夜而知,其知崇矣。知及之,而不以礼性之,
非己有也。故知礼成性而道义出,如天地位而易行。
困之进人也,为德辨,为感速。孟子谓“人有德慧术智者,常存乎疢疾”以
此。
言有教,动有法。昼有为,宵有得。息有养,瞬有存。
横渠先生作《订顽》曰:乾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故天地
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大君者,吾父母宗子;
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尊高年,所以长其长;慈孤弱,所以幼其幼。圣,其合
德;贤,其秀也。凡天下疲癃残疾、茕独鳏寡,皆吾兄弟之颠连而无告者也。于
时保之,子之翼也;乐且不忧,纯乎孝者也。违曰悖德,害仁曰贼,济恶者不才;
其践形,惟肖者也。知化则善述其事,穷神则善继其志。不愧屋漏为无忝,存心
养性为匪懈。恶旨酒,崇伯子之顾养;育英才,颖封人之锡类。不弛劳而底豫,
舜其功也;无所逃而待烹,申生其恭也。体其受而归全者,参乎!勇于从而顺令
者,伯奇也。富贵福泽,将厚吾之生也;贫贱忧戚,庸玉汝于成也。存,吾顺事;
没,吾宁也。又作《砭愚》曰:戏言出于思也,戏动作于谋也。发于声,见乎四
支,谓非己心,不明也。欲人无己疑,不能也。过言非心也,过动非诚也。失于
声,缪迷其四体,谓己当然,自诬也。欲他人己从,诬人也。或者谓出于心者,
归咎为己戏;失于思者,自诬为己诚。不知戒其出汝者,归咎其不出汝者。长傲
且遂非,不知孰甚焉?
将修己,必先厚重以自持。厚重知学,德乃进而不固矣。忠信进德,惟尚友
而急贤。欲胜己者亲,无如改过之不吝。
横渠先生谓范巽之曰:“吾辈不及古人,病源何在?”巽之请问。先生曰:
“此非难悟。设此语者,盖欲学者存意之不忘,庶游心浸熟,有一日脱然如大寐
之得醒耳。”
未知立心,恶思多之致疑;既知所立,恶讲治之不精。讲治之思,莫非术内,
虽勤而何厌?所以急于可欲者,求立吾心于不疑之地,然后若决江河以利吾往。
逊此志,务时敏,厥修乃来。故虽仲尼之才之美,然且敏以求之。今持不逮之资,
而欲徐徐以听其自适,非所闻也。
明善为本,固执之乃立,扩充之则大,易视之则小,在人能弘之而已。
今且只将尊德性而道问学为心,日自求于问学者有所背否,于德性有所懈否。
此义亦是博文约礼,下学上达。以此警策一年,安得不长?每日须求多少为益。
知所亡,改得少不善,此德性上之益;读书求义理,编书须理会有所归著,勿徒
写过,又多识前言往行,此问学上益也。勿使有俄顷闲度,逐日似此,三年,庶
几有进。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道,为去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载所以使学者先学礼者,只为学礼,则便除去了世俗一副当习熟缠绕。譬之
延蔓之物,解缠绕即上去。苟能除去了一副当世习,便自然脱洒也。又学礼,则
可以守得定。
须放心宽快公平以求之,乃可见道。况德性自广大。《易》曰:“穷神知化,
德之盛也。”岂浅心可得?
人多以老成则不肯下问,故终身不知。又为人以道义先觉处之,不可复谓有
所不知,故亦不肯下问。从不肯问,遂生百端欺妄人,我宁终身不知。
多闻不足以尽天下之故。苟以多闻而待天下之变,则道足以酬其所尝知。若
劫之不测,则遂穷矣。
为学大益,在自求变化气质。不尔,皆为人之弊,卒无所发明,不得见圣人
之奥。
文要密察,心要洪放。
不知疑者,只是不便实作。既实作则须有疑,有不行处是疑也。
心大则百物皆通,心小则百物皆病。
人虽有功,不及于学,心亦不宜忘。心苟不忘,则虽接人事,即是实行,莫
非道也。心若忘之,则终身由之,只是俗事。
合内外,平物我,此见道之大端。
既学而先有以功业为意者,于学便相害。既有意,必穿凿创意作起事端也。
德未成而先以功业为事,是代大匠斫,希不伤手也。
窃尝病孔、孟既没,诸儒嚣然,不知反约穷源,勇于苟作,持不逮之资,而
急知后世。明者一览,如见肺肝然,多见其不知量也。方且创艾其弊,默养吾诚。
顾所患日力不足,而未果他为也。
学未至而好语变者,必知终有患。盖变不可轻议,若骤然语变,则知操术已
不正。
凡事蔽盖不见底,只是不求益。有人不肯言其道义所得所至,不得见底,又
非于吾言无所不说。
耳目役于外。揽外事者,其实是自堕,不肯自治,只言短长,不能反躬者也。
学者大不宜志小气轻。志小则易足,易足则无由进;气轻则以未知为已知、
未学为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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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31 12:10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三 格物穷理(凡七十八条)
书名:近思录    作者:朱熹、吕祖谦

伊川先生答朱长文书曰:心通乎道,然后能辨是非,如持权衡以较轻重,孟
子所谓知言是也。心不通于道,而较古人之是非,犹不持权衡而酌轻重,竭其目
力,劳其心智,虽使时中,亦古人所谓“亿则屡中”,君子不贵也。
伊川先生答门人曰:孔、孟之门,岂皆贤哲?固多众人。以众人观圣贤,弗
识者多矣,惟其不敢信己而信其师,是故求而后得。今诸君于颐言,才不合则置
不复思,所以终异也。不可便放下,更且思之,致知之方也。
伊川先生答横渠先生曰:所论大概,有苦心极力之象,而无宽裕温厚之气。
非明睿所照,而考索至此,故意屡偏而言多窒,小出入时有之。(明所照者,如
目所睹,纤微尽识之矣。考索至者,如揣料于物,约见仿佛尔,能无差乎?)更
愿完养思虑,涵泳义理,他日自当条畅。
欲知得与不得,于心气上验之。思虑有得,中心悦豫,沛然有裕者,实得也;
思虑有得,心气劳耗者,实未得也,强揣度耳。尝有人言:“比因学道,思虑心
虚。”曰:“人之血气,固有虚实。疾病之来,圣贤所不免。然未闻自古圣贤因
学而致心疾者。”
今日杂信鬼怪异说者,只是不先烛理。若于事上一一理会,则有甚尽期?须
只于学上理会。
学原于思。
所谓“日月至焉”与久而不息者,所见规模虽略相似,其意味气象迥别,须
潜心默识,玩索久之,庶几自得。学者不学圣人则已,欲学之,须熟玩味圣人之
气象,不可只于名上理会,如此只是讲论文字。
问:“忠信进德之事,固可勉强,然致知甚难。”伊川先生曰:“学者固当
勉强,然须是知了方行得。若不知,只是觑却尧,学他行事,无尧许多聪明睿智,
怎生得如他动容周旋中礼?如子所言,是笃信而固守之,非固有之也。未致知,
便欲诚意,是躐等也。勉强行者,安能持久?除非烛理明,自然乐循理。性本善,
循理而行,是顺理事,本亦不难,但为人不知,旋安排著,便道难也。知有多少
般数,煞有深浅,学者须是真知,才知得是,便泰然行将去也。某年二十时,解
释经义,与今无异。然思今日,觉得意味与少时自别。”
凡一物上有一理,须是穷致其理。穷理亦多端,或读书,讲明义理;或论古
今人物,别其是非;或应接事物,而处其当,皆穷理也。或问:“格物须物物格
之,还只格一物而万理皆知?”曰:“怎得便会贯通?若只格一物便通众理,虽
颜子亦不敢如此道。须是今日格一件,明日又格一件,积习既多,然后脱然自有
贯通处。”
“思曰睿。”思虑久后,睿自然生。若于一事上思未得,且别换一事思之,
不可专守著这一事。盖人之知识,于这里蔽著,虽强思亦不通也。
问:“人有志于学,然知识蔽固,力量不至,则如之何?”曰:“只是致知。
若智识明,则力量自进。”
问:“观物察己,还因见物反求诸身否?”曰:“不必如此说。物我一理,
才明彼,即晓此,此合内外之道也。”又问:“致知先求之四端如何?”曰:
“求之情性,固是切于身。然一草一木皆有理,须是察。”
“思曰睿”,“睿作圣”。致思如掘井,初有浑水,久后稍引动得清者出来。
人思虑始皆溷浊,久自明快。
问:“如何是近思?”曰:“以类而推。”
学者先要会疑。
横渠先生答范巽之曰:所访物怪神奸,此非难语,顾语未必信耳。孟子所论
知性知天,学至于知天,则物所从出,当源源自见。知所从出,则物之当有当无,
莫不心谕,亦不待语而后知。诸公所论,但守之不失,不为异端所劫。进进不已,
则物怪不须辨,异端不必攻,不逾期年,吾道胜矣。若欲委之无穷,付之以不可
知,则学为疑挠,智为物昏,交来无间,卒无以自存而溺于怪妄必矣。
子贡谓:“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既言“夫子之言”,则是居
常语之矣。圣门学者以仁为己任,不以苟知为得,必以了悟为闻,因有是说。
义理之学,亦须深沉方有造,非浅易轻浮之可得也。
学不能推究事理,只是心粗。至如颜子未至于圣人处,犹是心粗。
博学于文者,只要得习、坎、心、亨。盖人经历险阻艰难,然后其心亨通。
义理有疑,则濯去旧见,以来新意。心中有所开,即便札记,不思则还塞之
矣。更须得朋友之助,一日间朋友论著,则一日间意思差别,须日日如此讲论,
久则自觉进也。
凡致思到说不得处,始复审思明辨,乃为善学也。若告子则到说不得处遂已,
更不复求。
伊川先生曰:凡看文字,先须晓其文义,然后可求其意。未有文义不晓而见
意者也。
学者要自得。《六经》浩渺,乍来难尽晓。且见得路径后,各自立得一个门
庭,归而求之可矣。
凡解文字,但易其心,自见理。理只是人理,甚分明,如一条平坦底道路。
《诗》曰:“周道如砥,其直如矢。”此之谓也。或曰:“圣人之言,恐不可以
浅近看他。”曰:“圣人之言,自有近处,自有深远处。如近处怎生强要凿教深
远得?杨子曰:‘圣人之言远如天,贤人之言近如地。’颐与改之曰:‘圣人之
言,其远如天,其近如地。’”
学者不泥文义者,又全背却远去;理会文义者,又滞泥不通。如子濯孺子为
将之事,孟子只取其不背师之意,人须就上面理会事君之道如何也。又如万章问
舜完廪浚井事,孟子只答他大意,人须要理会浚井如何出得来,完廪又怎生下得
来。若此之学,徒费心力。
凡观书不可以相类泥其义,不尔,则字字相梗。当观其文势上下之意,如
“充实之谓美”与《诗》之美不同。
问:“莹中尝爱《文中子》‘或问学《易》,子曰:终日乾乾可也’,此语
最尽。文王所以圣,亦只是个不已。”先生曰:“凡说经义,如只管节节推上去,
可知是尽。夫终日乾乾,未尽得《易》,据此一句,只做得九三使。若谓乾乾是
不已,不已又是道,渐渐推去,自然是尽。只是理不如此。”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言道之体如此,这里须是自见得。”张绎
曰:“此便是无穷。”先生曰:“固是道无穷,然怎生一个‘无穷’便道了得他。”
今人不会读书。如“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
虽多,亦奚以为?”须是未读《诗》时,不达于政,不能专对;既读《诗》后,
便达于政,能专对四方,始是读《诗》。“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
正墙面”,须是未读《诗》时如面墙,到读了后便不面墙,方是有验。大抵读书
只此便是法。如读《论语》,旧时未读是这个人,及读了后来,又只是这个人,
便是不曾读也。
凡看文字,如七年必世百年之事,皆当思其如何作为,乃有益。
凡解经不同,无害;但紧要处不可不同尔。
焞初到,问为学之方。先生曰:“公要知为学,须是读书。书不必多看,
要知其约,多看而不知其约,书肆耳。颐缘少时读书贪多,如今多忘了。须是将
圣人言语玩味,入心记著,然后力去行之,自有所得。”
初学入德之门,无如《大学》,其他莫如《语》、《孟》。
学者先须读《语》、《孟》。穷得《语》、《孟》,自有要约处,以此观他
经甚省力。《语》、《孟》如丈尺权衡相似,以此去量度事物,自然见得长短轻
重。
读《论语》者,但将诸弟子问处便作己问,将圣人答处便作今日耳闻,自然
有得。若能于《论》、《孟》中深求玩味,将来涵养成甚生气质!
凡看《语》、《孟》,且须熟玩味,将圣人之言语切己,不可只作一场话说。
人只看得此二书切己,终身尽多也。
《论语》有读了后全无事者,有读了后其中得一两句喜者,有读了后知好之
者,有读了后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者。
学者当以《论语》、《孟子》为本。《论语》、《孟子》既治,则《六经》
可不治而明矣。读书者当观圣人所以作经之意,与圣人所以用心,与圣人所以至
圣人,而吾之所以未至者,所以未得者。句句而求之,昼诵而味之,中夜而思之,
平其心,易其气,阙其疑,则圣人之意见矣。
读《论语》、《孟子》而不知道,所谓“虽多,亦奚以为”。
《论语》、《孟子》只剩读著便自意足,学者须是玩味。若以语言解著,意
便不足。某始作此二书文字,既而思之又似剩。只有些先儒错会处,却待与整理
过。
问:“且将《语》、《孟》紧要处看如何?”伊川曰:“固是好,然若有得,
终不浃洽。盖吾道非如释氏,一见了便从空寂去。”
“兴于《诗》”者,吟咏性情,涵畅道德之中而歆动之,有“吾与点”之气
象。(又曰:“兴于《诗》”,是兴起人善意,汪洋浩大,皆是此意。)
谢显道云:明道先生善言《诗》。他又浑不曾章解句释,但优游玩味,吟哦
上下,便使人有得处。“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思之切
矣。终曰:“百尔君子,不知德行。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归于正也。又云:
伯淳常谈《诗》,并不下一字训诂,有时只转却一两字,点掇地念过,便教人省
悟。又曰:古人所以贵亲炙之也。
明道先生曰:学者不可以不看《诗》,看《诗》便使人长一格价。
“不以文害辞。”文,文字之文,举一字则是文,成句是辞。《诗》为解一
字不行,却迁就他说,如“有周不显”,自是作文当如此。
看《书》须要见二帝三王之道。如二《典》,即求尧所以治民、舜所以事君。
《中庸》之书,是孔门传授,成于子思、孟子。其书虽是杂记,更不分精粗,
一滚说了。今人语道,多说高便遗却卑,说本便遗却末。
伊川先生《易传序》曰:易,变易也,随时变易以从道也。其为书也,广大
悉备,将以顺性命之理,通幽明之故,尽事物之情,而示开物成务之道也。圣人
之忧患后世,可谓至矣。去古虽远,遗经尚存。然而前儒失意以传言,后学诵言
而忘味,自秦而下,盖无传矣。予生千载之后,悼斯文之湮晦,将俾后人沿流而
求源,此《传》所以作也。《易》有圣人之道四焉:以言者尚其辞,以动者尚其
变,以制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吉凶消长之理、进退存亡之道备于辞。
推辞考卦,可以知变,象与占在其中矣。“君子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动则观其
变而玩其占。”得于辞、不达其意者有矣,未有不得于辞而能通其意者也。至微
者理也,至著者象也,体用一源,显微无间。观会通以行其典礼,则辞无所不备。
故善学者求言必自近,易于近者,非知言者也。予所传者辞也,由辞以得意,则
在乎人焉。
伊川先生答张闳中书曰:《易传》未传,自量精力未衰,尚觊有少进尔。来
书云:“易之义本起于数。”则非也。有理而后有象,有象而后有数。《易》因
象以明理,由象以知数。得其义,则象数在其中矣。必欲穷象之隐微,尽数之毫
忽,乃寻流逐末,术家之所尚,非儒者之所务也。(理无形也,故因象以明理。
理既见乎辞矣,则可由辞以观象。故曰:得其义,则象数在其中矣。)
知时识势,学《易》之大方也。
《大畜》初二,乾体刚健而不足以进,四五阴柔而能止。时之盛衰,势之强
弱,学易者所宜深识也。
诸卦二五,虽不当位,多以中为美;三四虽当位,或以不中为过。中常重于
正也。盖中则不违于正,正不必中也。天下之理,莫善于中,于九二、六五可见。
问:“胡先生解九四作太子,恐不是卦义。”先生云:“亦不妨,只看如何
用,当储贰则做储贰使。九四近君,便作储贰亦不害。但不要拘一,若执一事,
则三百八十四爻只作得三百八十四件事便休了。”
“看《易》且要知时。凡六爻,人人有用:圣人自有圣人用,贤人自有贤人
用,众人自有众人用,学者自有学者用,君有君用,臣有臣用,无所不通。”因
问:“《坤卦》是臣之事,人君有用处否?”先生曰:“是何无用?如厚德载物,
人君安可不用?”
《易》中只是言反复往来上下。
作《易》,自天地幽明至于昆虫草木微物,无不合。
今时人看《易》,皆不识得《易》是何物,只就上穿凿。若念得不熟,与就
上添一德亦不觉多,就上减一德亦不觉少。譬如不识此兀子,若减一只脚,亦不
知是少;若添一只,亦不知是多。若识,则自添减不得也。
游定夫问伊川“阴阳不测之谓神”。伊川曰:“贤是疑了问,是拣难底问?”
伊川以《易传》示门人曰:只说得七分,后人更须自体究。
伊川先生《春秋传序》曰:天之生民,必有出类之才,起而君长之;治之而
争夺息,导之而生养遂,教之而伦理明,然后人道立,天道成,地道平。二帝而
上,圣贤世出,随时有作,顺乎风气之宜,不先天以开人,各因时而立政。暨乎
三王迭兴,三重既备,子丑寅之建正,忠质文之更尚,人道备矣,天运周矣。圣
王既不复作,有天下者,虽欲仿古之迹,亦私意妄为而已。事之缪,秦至以建亥
为正;道之悖,汉专以智力持世。岂复知先王之道也?夫子当周之末,以圣人不
复作也,顺天应时之治不复有也,于是作《春秋》,为百王不易之大法。所谓“考
诸三王而不缪,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也。
先儒之传曰:“游、夏不能赞一辞。”辞不待赞也,言不能与于斯耳。斯道也,
惟颜子尝闻之矣,“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此其准
的也。后世以史视《春秋》,谓褒善贬恶而已,至于经世之大法,则不知也。
《春秋》大义数十,其义虽大,炳如日星,乃易见也;惟其微辞隐义,时措从宜
者,为难知也。或抑或纵,或与或夺,或进或退,或微或显,而得乎义理之安,
文质之中,宽猛之宜,是非之公,乃制事之权衡,揆道之模范也。夫观百物然后
识化工之神,聚众材然后知作室之用,于一事一义而欲窥圣人之用心,非上智不
能也。故学《春秋》者,必优游涵泳,默识心通,然后能造其微也。后王知《春
秋》之义,则虽德非禹、汤,尚可以法三代之治。自秦而下,其学不传。予悼夫
圣人之志不明于后世也,故作《传》以明之,俾后之人通其文而求其义,得其意
而法其用,则三代可复也。是《传》也,虽未能极圣人之蕴奥,庶几学者得其门
而入矣。
《诗》、《书》载道之文,《春秋》圣人之用。《诗》、《书》如药方,
《春秋》如用药治病。圣人之用,全在此书,所谓“不如载之行事深切著明”者
也。有重叠言者,如征伐、盟会之类。盖欲成书,势须如此,不可事事各求异义。
但一字有异,或上下文异,则义须别。
《五经》之有《春秋》,犹法律之有断例也。律令唯言其法,至于断例,则
始见其法之用也。
学《春秋》亦善,一句是一事,是非便见于此,此亦穷理之要。然他经岂不
可以穷理?但他经论其义,《春秋》因其行事,是非较著,故穷理为要。尝语学
者且先读《论语》、《孟子》,更读一经,然后看《春秋》。先识得个义理,方
可看《春秋》。《春秋》以何为准?无如《中庸》。欲知《中庸》,无如权。须
是时而为中,若以手足胼胝、闭户不出二者之间取中,便不是中。若当手足胼胝,
则于此为中;当闭户不出,则于此为中。权之为言,秤锤之义也。何物为权?义
也,时也。只是说得到义,义以上更难说,在人自看如何。
《春秋》传为案,经为断。(程子又云:某年二十时看《春秋》,黄聱隅问
某如何看,某答曰:“以传考经之事迹,以经别传之真伪。”)
凡读史,不徒要记事迹,须要识其治乱安危兴废存亡之理。且如读《高帝纪》,
便须识得汉家四百年终始治乱当如何。是亦学也。
先生每读史到一半,便掩卷思量,料其成败,然后却看。有不合处,又更精
思。其间多有幸而成,不幸而败。今人只见成者便以为是,败者便以为非,不知
成者煞有不是,败者煞有是底。
读史须见圣贤所存治乱之机,贤人君子出处进退,便是格物。
元祐中,客有见伊川者,几案间无他书,惟印行《唐鉴》一部。先生曰:
“近方见此书。三代以后,无此议论。”
横渠先生曰:《序卦》不可谓非圣人之蕴。今欲安置一物,犹求审处,况圣
人之于《易》?其间虽无极至精义,大概皆有意思。观圣人之书,须遍布细密如
是。大匠岂以一斧可知哉?
《天官》之职,须襟怀洪大方看得。盖其规模至大,若不得此心,欲事事上
致曲穷究,凑合此心,如是之大,必不能得也。释氏锱铢天地,可谓至大,然不
尝为大,则为事不得。若畀之一钱,则必乱矣。又曰:《太宰》之职难看,盖无
许大心胸包罗,记得此,复忘彼。其混混天下之事,当如捕龙蛇搏虎豹,用心力
看方可。其他五官便易看,止一职也。
古人能知《诗》者惟孟子,为其以意逆志也。夫诗人之志至平易,不必为艰
险求之。今以艰险求《诗》,则已丧其本心,何由见诗人之志?(诗人之性情温
厚,平易老成,本平地上道著言语。今须以崎岖求之,先其心已狭隘了,则无由
见得。诗人之情本乐易,只为时事拂着他乐易之性,故以诗道其志。)
《尚书》难看,盖难得胸臆如此之大。只欲解义,则无难也。
读书少,则无由考校得义精。盖书以维持此心,一时放下,则一时德性有懈。
读书则此心常在,不读书则终看义理不见。
书须成诵。精思多在夜中,或静坐得之。不记则思不起,但通贯得大原后,
书亦易记。所以观书者,释己之疑,明己之未达,每见每知新益,则学进矣。于
不疑处有疑,方是进矣。
《六经》须循环理会,义理尽无穷。待自家长得一格,则又见得别。
如《中庸》文字辈,直须句句理会过,使其言互相发明。
《春秋》之书,在古无有,乃仲尼所自作,惟孟子能知之。非理明义精,殆
未可学。先儒未及此而治之,故其说多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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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31 12:10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四 存养(凡七十条)
书名:近思录    作者:朱熹、吕祖谦

或问:“圣可学乎?”濂溪先生曰:“可。”“有要乎?”曰:“有。”请
问焉。曰:“一为要。一者,无欲也,无欲则静虚动直。静虚则明,明则通;动
直则公,公则溥。明通公溥,庶矣乎。”
伊川先生曰:阳始生甚微,安静而后能长。故《复》之《象》曰:“先王以
至日闭关。”
动息节宣,以养生也;饮食衣服,以养形也;威仪行义,以养德也;推己及
物,以养人也。
“慎言语”以养其德,“节饮食”以养其体。事之至近而所系至大者,莫过
于言语饮食也。
“震惊百里,不丧匕鬯。”临大震惧,能安而不自失者,惟诚敬而已,此处
震之道也。
人之所以不能安其止者,动于欲也。欲牵于前而求其止,不可得也。故艮之
道当“艮其背”,所见者在前,而背乃背之,是所不见也。止于所不见,则无欲
以乱其心,而止乃安。“不获其身”,不见其身也,谓忘我也。无我则止矣。不
能无我,无可止之道。“行其庭,不见其人。”庭除之间至近也,在背则虽至近
不见,谓不交于物也。外物不接,内欲不萌,如是而止,乃得止之道,于止为无
咎也。
明道先生曰:若不能存养,只是说话。
圣贤千言万语,只是欲人将已放之心,约之使反复入身来,自能寻向上去,
下学而上达也。
李吁问:“每常遇事,即能知操存之意。无事时如何存养得熟?”曰:“古
之人,耳之于乐,目之于礼,左右起居,盘盂几杖,有铭有戒,动息皆有所养。
今皆废此,独有理义之养心耳。但存此涵养意,久则自熟矣。‘敬以直内’是涵
养意。”
吕与叔尝言患思虑多,不能驱除。曰:“此正如破屋中御寇,东面一人来未
逐得,西面又一人至矣。左右前后,驱逐不暇。盖其四面空疏,盗固易入,无缘
作得主定。又如虚器入水,水自然入。若以一器实之以水,置之水中,水何能入
来?盖中有主则实,实则外患不能入,自然无事。”
邢和叔言:吾曹常须爱养精力,精力稍不足则倦,所临事皆勉强而无诚意。
接宾客语言尚可见,况临大事乎?
明道先生曰:学者全体此心。学虽未尽,若事物之来,不可不应。但随分限
应之,虽不中不远矣。
“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此是彻上彻下语。圣人元无二语。
伊川先生曰:学者须敬守此心,不可急迫,当栽培深厚,涵泳于其间,然后
可以自得。但急迫求之,只是私己,终不足以达道。
明道先生曰:“思无邪”,“毋不敬”,只此二句,循而行之,安得有差?
有差者,皆由不敬不正也。
今学者敬而不自得,又不安者,只是心生,亦是太以敬来做事得重,此“恭
而无礼则劳”也。恭者,私为恭之恭也。礼者,非体之礼,是自然底道理也。只
恭而不为自然底道理,故不自在也,须是恭而安。今容貌必端,言语必正者,非
是道独善其身,要人道如何,只是天理合如此,本无私意,只是个循理而已。
今志于义理而心不安乐者,何也?此则正是剩一个助之长。虽则心操之则存,
舍之则亡,然而持之大甚,便是“必有事焉”而正之也。亦须且恁去,如此者只
是德孤。“德不孤,必有邻”,到德盛后,自无窒碍,左右逢其原也。
敬而无失,便是“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敬不可谓中,但敬而无失,即所
以中也。
司马子微尝作《坐忘论》,是所谓坐驰也。
伯淳昔在长安仓中闲坐,见长廊柱,以意数之,已尚不疑。再数之,不合,
不免令人一一声言数之,乃与初数者无差。则知越著心把捉越不定。
人心作主不定,正如一个翻车,流转动摇,无须臾停,所感万端。若不做一
个主,怎生奈何?张天祺昔尝言:“自约数年,自上著床,便不得思量事。”不
思量事后,须强把他这心来制缚,亦须寄寓在一个形象,皆非自然。君实自谓:
“吾得术矣,只管念个中字。”此又为中所系缚,且中亦何形象?有人胸中常若
有两人焉,欲为善,如有恶以为之间;欲为不善,又若有羞恶之心者。本无二人,
此正交战之验也。持其志,使气不能乱,此大可验。要之圣贤必不害心疾。
明道先生曰:某写字时甚敬,非是要字好,只此是学。
伊川先生曰:圣人不记事,所以常记得。今人忘事,以其记事。不能记事,
处事不精,皆出于养之不完固。
明道先生在澶州日,修桥,少一长梁,曾博求之民间。后因出入,见林木之
佳者,必起计度之心。因语以戒学者:“心不可有一事。”
伊川先生曰:入道莫如敬。未有能致知而不在敬者。今人主心不定,视心如
寇贼而不可制,不是事累心,乃是心累事。当知天下无一物是合少得者,不可恶
也。
人只有一个天理,却不能存得,更做甚人也?
人多思虑,不能自宁,只是做他心主不定。要作得心主定,惟是止于事,
“为人君止于仁”之类。如舜之诛四凶,四凶已作恶,舜从而诛之,舜何与焉?
人不止于事,只是揽他事,不能使物各付物。物各付物,则是役物;为物所役,
则是役于物。有物必有则,须是止于事。
不能动人,只是诚不至。于事厌倦,皆是无诚处。
静后见万物自然皆有春意。
孔子言仁,只说“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看其气象,便须心广体
胖,动容周旋中礼自然,惟慎独便是守之之法。圣人修己以敬,以安百姓,笃恭
而天下平。惟上下一于恭敬,则天地自位,万物自育,气无不和,四灵何有不至?
此体信达顺之道,聪明睿智皆由是出,以此事天飨帝。
存养熟后,泰然行将去,便有进。
不愧屋漏,则心安而体舒。
心要在腔子里。
只外面有些隙罅,便走了。
人心常要活,则周流无穷,而不滞于一隅。
明道先生曰,“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只是敬也。敬则无间断。
“毋不敬”,可以对越上帝。
敬胜百邪。
“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仁也。若以敬直内,则便不直矣。“必有事焉,
而勿正”,则直也。
涵养吾一。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自汉以来,儒者皆不识此义。
此见圣人之心纯亦已也。纯亦不已,天德也。有天德便可语王道,其要只在慎独。
“不有躬,无攸利”。不立己,后虽向好事,犹为化物,不得以天下万物挠
己。己立后,自能了当得天下万物。
伊川先生曰:学者患心虑纷乱,不能宁静,此则天下公病。学者只要立个头,
此上头尽有商量。
闲邪则诚自存,不是外面捉一个诚将来存著。今人外面役役于不善,于不善
中寻个善来存著,如此则岂有入善之理?只是闲邪则诚自存。故孟子言性善皆由
内出,只为诚便存。闲邪更著甚工夫?但惟是动容貌,整思虑,则自然生敬,敬
只是主一也。主一则既不之东,又不之西,如是则只是中;既不之此,又不之彼,
如是则只是内。存此则自然天理明。学者须是将“敬以直内”涵养此意,直内是
本。(尹彦明曰:敬有甚形影?只收敛身心,便是主一。且如人到神祠中致敬时,
其心收敛,更著不得毫发事,非主一而何?)
闲邪则固一矣,然主一则不消言闲邪。有以一为难见,不可下工夫,如何?
一者,无他,只是整齐严肃,则心便一;一则自是无非僻之干。此意但涵养久之,
则天理自然明。
有言:“未感时,知何所寓?”曰:“‘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
其乡’,更怎生寻所寓?只是有操而已。操之之道,敬以直内也。”
敬则自虚静,不可把虚静唤做敬。
学者先务,固在心志。然有谓欲屏去闻见知思,则是“绝圣弃智”。有欲屏
去思虑,患其纷乱,则须坐禅入定。如明鉴在此,万物毕照,是鉴之常,难为使
之不照。人心不能不交感万物,难为使之不思虑。若欲免此,惟是心有主。如何
为主?敬而已矣。有主则虚,虚谓邪不能入;无主则实,实谓物来夺之。大凡人
心不可二用,用于一事,则他事更不能入者,事为之主也。事为之主,尚无思虑
纷扰之患,若主于敬,又焉有此患乎?所谓敬者,主一之谓敬;所谓一者,无适
之谓一。且欲涵泳主一之义,不一则二三矣。至于不敢欺,不敢慢,尚不愧于屋
漏,皆是敬之事也。
严威俨格,非敬之道,但致敬须自此入。
“舜孳孳为善。”若未接物,如何为善?只是主于敬,便是为善也。以此观
之,圣人之道,不是但嘿然无言。
问:“人之燕居,形体怠情,心不慢者,可否?”曰:“安有箕踞而心不慢
者?昔吕与叔六月中来缑氏,闲居中某尝窥之,必见其俨然危坐,可谓敦笃矣。
学者须恭敬,但不可令拘迫,拘迫则难久。”
“思虑虽多,果出于正,亦无害否?”曰:“且如在宗庙则主敬,朝廷主庄,
军旅主严,此是也。如发不以时,纷然无度,虽正亦邪。”
苏季明问:“喜怒哀乐未发之前求中,可否?”曰:“不可。既思于喜怒哀
乐未发之前求之,又却是思也。既思即是已发,才发便谓之和,不可谓之中也。”
又问:“吕学士言当求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如何?”曰:“若言存养于喜怒哀
乐未发之前,则可;若言求中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则不可。”又问:“学者于
喜怒哀乐发时,固当勉强裁抑;于未发之前,当如何用功?”曰:“于喜怒哀乐
未发之前,更怎生求?只平日涵养便是。涵养久,则喜怒哀乐发自中节。”曰:
“当中之时,耳无闻,目无见否?”曰:“虽耳无闻,目无见,然见闻之理在始
得。贤且说静时如何?”曰:“谓之无物则不可,然自有知觉处。”曰:“既有
知觉,却是动也,怎生言静?人说‘复其见天地之心’,皆以谓至静能见天地之
心,非也。《复》之卦下面一画,便是动也,安得谓之静?”或曰:“莫是于动
上求静否?”曰:“固是,然最难。释氏多言定,圣人便言止,如‘为人君止于
仁,为人臣止于敬’之类是也。《易》之《艮》言止之义曰:‘艮其止,止其所
也。’人多不能止,盖人万物皆备,遇事时各因其心之所重者更互而出,才见得
这事重,便有这事出。若能物各付物,便自不出来也。”或曰:“先生于喜怒哀
乐未发之前,下动字,下静字?”曰:“谓之静则可,然静中须有物始得,这里
便是难处。学者莫若且先理会得敬,能敬则知此矣。”或曰:“敬何以用功?”
曰:“莫若主一。”季明曰:“昞尝患思虑不定,或思一事未了,他事如麻又
生,如何?”曰:“不可,此不诚之本也。须是习,习能专一时便好。不拘思虑
与应事,皆要求一。”
人于梦寐间,亦可以卜自家所学之浅深。如梦寐颠倒,即是心志不定、操存
不固。
问:“人心所系著之事果善,夜梦见之,莫不害否?”曰:“虽是善事,心
亦是动。凡事有朕兆入梦者却无害,舍此皆是妄动。人心须要定,使他思时方思
乃是。今人都由心。”曰:“心谁使之?”曰:“以心使心则可。人心自由,便
放去也。”
“持其志,无暴其气”,内外交相养也。
问:“‘出辞气’,莫是于言语上用工夫否?”曰:“须是养乎中,自然言
语顺理。若是慎言语,不妄发,此却可著力。”
先生谓绎曰:“吾受气甚薄,三十而浸盛,四十、五十而后完。今生七十二
年矣,校其筋骨,于盛年无损也。”绎曰:“先生岂以受气之薄,而厚为保生邪?”
夫子默然,曰:“吾以忘生徇欲为深耻。”
大率把捉不定,皆是不仁。
伊川先生曰:致知在所养,养知莫过于“寡欲”二字。
心定者其言重以舒,不定者其言轻以疾。
明道先生曰:人有四百四病,皆不由自家,则是心须教由自家。
谢显道从明道先生于扶沟。明道一日谓之曰:“尔辈在此相从,只是学颢言
语,故其学心口不相应,盍若行之?”请问焉。曰:“且静坐。”伊川每见人静
坐,便叹其善学。
横渠先生曰:始学之要,当知“三月不违”与“日月至焉”,内外宾主之辨,
使心意勉勉循循而不能已,过此几非在我者。
心清时少,乱时常多。其清时视明听聪,四体不待羁束而自然恭谨;其乱时
反是。如此何也?盖用心未熟,客虑多而常心少也,习俗之心未去,而实心未完
也。人又要得刚,太柔则入于不立。亦有人生无喜怒者,则又要得刚,刚则守得
定不回,进道勇敢。载则比他人自是勇处多。
戏谑不惟害事,志亦为气所流。不戏谑,亦是持气之一端。
正心之始,当以己心为严师。凡所动作,则知所惧。如此一二年,守得牢固,
则自然心正矣。
定,然后始有光明。若常移易不定,何求光明?《易》大抵以艮为止,止乃
光明。故《大学》定而至于能虑,人心多则无由光明。
“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学者必时其动静,则其道乃不蔽昧而明白。
今人从学之久,不见进长,正以莫识动静,见他人扰扰,非关己事,而所修亦废。
由圣学观之,冥冥悠悠,以是终身,谓之光明可乎?
敦笃虚静者,仁之本。不轻妄,则是敦厚也;无所系阂昏塞,则是虚静也。
此难以顿悟,苟知之,须久于道实体之,方知其味。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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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31 12:10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五 改过迁善,克己复礼(凡四十一条)
书名:近思录    作者:朱熹、吕祖谦

濂溪先生曰:君子乾乾不息于诚,然必惩忿窒欲、迁善改过而后至。乾之用
其善是,损益之大莫是过,圣人之旨深哉!吉凶悔吝生乎动。噫,吉一而已,动
可不慎乎?
濂溪先生曰:孟子曰:“养心莫善于寡欲。”予谓养心不止于寡而存耳。盖
寡焉以至于无,无则诚立明通。诚立,贤也;明通,圣也。
伊川先生曰:颜渊问克己复礼之目,夫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
勿言,非礼勿动。”四者身之用也,由乎中而应乎外,制于外所以养其中也。颜
渊请事斯语,所以进于圣人。后之学圣人者,宜服膺而勿失也。因箴以自警。
《视箴》曰:“心兮本虚,应物无迹。操之有要,视为之则。蔽交于前,其中则
迁。制之于外,以安其内。克己复礼,久而诚矣。”《听箴》曰:“人有秉彝,
本乎天性。知诱物化,遂亡其正。卓彼先觉,知止有定。闲邪存诚,非礼勿听。”
《言箴》曰:“人心之动,因言以宣。发禁躁妄,内斯静专。矧是枢机,兴戎出
好。吉凶荣辱,惟其所召。伤易则诞,伤烦则支。己肆物忤,出悖来违。非法不
道,钦哉训辞。”《动箴》曰:“哲人知几,诚之于思。志士厉行,守之于为。
顺理则裕,从欲惟危。造次克念,战兢自持。习与性成,圣贤同归。”

《复》之初九曰:“不远复,无祗悔,元吉。”《传》曰:阳,君子之道,
故复为反善之义。初,复之最先者也,是不远而复也。失而后有复,不失则何复
之有?惟失之不远而复,则不至于悔,大善而吉也。颜子无形显之过,夫子谓其
庶几,乃“无祗悔”也。过既未形而改,何悔之有?既未能不勉而中,所欲不逾
矩,是有过也。然其明而刚,故一有不善,未尝不知;既知,未尝不遽改,故不
至于悔,乃“不远复”也。学问之道无他也,惟其知不善,则速改以从善而已。
《晋》之上九:“晋其角,维用伐邑,厉吉,无咎;贞吝。”《传》曰:人
之自治,刚极则守道愈固,进极则迁善愈速。如上九者,以之自治,则虽伤于厉,
而吉且无咎也。严厉非安和之道,而于自治则有功也。虽自治有功,然非中和之
德,故于贞正之道为可吝也。
损者,损过而就中,损浮末而就本实也。天下之害,无不由末之胜也。峻宇
雕墙,本于宫室;酒池肉林,本于饮食;淫酷残忍,本于刑罚;穷兵默武,本于
征讨。凡人欲之过者,皆本于奉养,其流之远,则为害矣。先王制其本者,天理
也;后人流于末者,人欲也。损之义,损人欲以复天理而已。
夫人心正意诚,乃能极中正之道,而充实光辉。若心有所比,以义之不可而
决之,虽行于外,不失其中正之义,可以无咎,然于中道未得为光大也。盖人心
一有所欲,则离道矣。故《夬》之九五曰:“苋陆夬夬,中行无咎。”而《象》
曰:“中行无咎,中未光也。”夫子于此,示人之意深矣。
方说而止,节之义也。
《节》之九二,不正之节也。以刚中正为节,如惩忿窒欲、损过抑有馀是也。
不正之节,如啬节于用,懦节于行是也。
人而无克伐怨欲,惟仁者能之。有之而能制其情不行焉,斯亦难能也,谓之
仁则未可也。此原宪之问,夫子答以知其为难,而不知其为仁。此圣人开示之深
也。
明道先生曰:义理与客气常相胜,只看消长分数多少,为君子、小人之别。
义理所得渐多,则自然知得客气消散得渐少,消尽者是大贤。
或谓:“人莫不知和柔宽缓,然临事则反至于暴厉。”曰:“只是志不胜气,
气反动其心也。”
人不能祛思虑,只是吝。吝,故无浩然之气。
治怒为难,治惧亦难。克己可以治怒,明理可以治惧。
尧夫解“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玉者温润之物,若将两块玉来相磨,必磨
不成,须是得他个粗砺底物,方磨得出。譬如君子与小人处,为小人侵陵,则修
省畏避,动心忍性,增益预防,如此便道理出来。
目畏尖物,此事不得放过,便与克下。室中率置尖物,须以理胜他,尖必不
刺人也,何畏之有?
明道先生曰:责上责下而中自恕己,岂可任职分?
“舍己从人”最为难事。己者,我之所有,虽痛舍之,犹惧守己者固而从人
者轻也。
九德最好。
饥食渴饮,冬裘夏葛,若著些私吝心在,便是废天职。
猎,自谓今无此好。周茂叔曰:“何言之易也?但此心潜隐未发,一日萌动,
复如前矣。”后十二年因见,果知未也。
伊川先生曰:大抵人有身,便有自私之理,宜其与道难一。
罪己责躬不可无,然亦不当长留在心胸为悔。
所欲不必沉溺,只有所向便是欲。
明道先生曰:子路亦百世之师。(人告之以有过则喜。)
“人语言紧急,莫是气不定否?”曰:“此亦当习,习到自然缓时,便是气
质变也。学至气质变,方是有功。”
问:“不迁怒,不贰过,何也?《语录》有怒甲不移乙之说,是否?”伊川
先生曰:“是。”曰:“若此则甚易,何待颜子而后能?”曰:“只被说得粗了,
诸君便道易。此莫是最难?须是理会得因何不迁怒,如舜之诛四凶,怒在四凶,
舜何与焉?盖因是人有可怒之事而怒之,圣人之心本无怒也。譬如明镜,好物来
时便见是好,恶物来时便见是恶,镜何尝有好恶也?世之人固有怒于室而色于市。
且如怒一人,对那人说话能无怒色否?有能怒一人而不怒别人者,能忍得如此,
已是煞知义理。若圣人因物而未尝有怒,此莫是甚难?君子役物,小人役于物。
今见可喜可怒之事,自家著一分陪奉他,此亦劳矣。圣人之心如止水。”
人之视最先,非礼而视,则所谓开目便错了。次听、次言、次动,有先后之
序。人能克己则心广体胖,仰不愧,俯不怍,其乐可知。有息则馁矣。
圣人责己感也处多,责人应也处少。
谢子与伊川先生别一年,往见之,伊川曰:“相别一年,做得甚工夫?”谢
曰:“也只去个‘矜’字。”曰:“何故?”曰:“子细检点得来,病痛尽在这
里。若按伏得这个罪过,方有向进处。”伊川点头,因语在坐同志者曰:“此人
为学,切问近思者也。”
思叔诟詈仆夫,伊川曰:“何不动心忍性?”思叔惭谢。
见贤便思齐,有为者亦若是;见不贤而内自省,盖莫不在己。
横渠先生曰:湛一,气之本;攻取,气之欲。口腹于饮食,鼻舌于臭味,皆
攻取之性也。知德者属厌而已,不以嗜欲累其心,不以小害大、末丧本焉尔。
纤恶必除,善斯成性矣;察恶未尽,虽善必粗矣。
恶不仁,故不善未尝不知。徒好仁而不恶不仁,则习不察、行不著。是故徒
善未必尽义,徒是未必尽仁,好仁而恶不仁,然后尽仁义之道。
责己者,当知无天下国家皆非之理。故学至于不尤人,学之至也。
有潜心于道,忽忽为他虑引去者,此气也。旧习缠绕,未能脱洒,毕竟无益,
但乐于旧习耳。古人欲得朋友与琴瑟简编,常使心在于此。惟圣人知朋友之取益
为多,故乐得朋友之来。
矫轻警惰。
“仁之难成久矣!人人失其所好。”盖人人有利欲之心,与学正相背驰;故
学者要寡欲。
君子不必避他人之言,以为太柔太弱。至于瞻视亦有节,视有上下,视高则
气高,视下则心柔,故视国君者,不离绅带之中。学者先须去其客气;其为人刚
行,终不肯进,“堂堂乎张也,难与并为仁矣”。盖目者人之所常用,且心常托
之,视之上下。且试之,己之敬傲,必见于视。所以欲下其视者,欲柔其心也。
柔其心,则听言敬且信。人之有朋友,不为燕安,所以辅佐其仁。今之朋友,择
其善柔以相与,拍肩执袂以为气合,一言不合,怒气相加。朋友之际,欲其相下
不倦,故于朋友之间主其敬者,日相亲与,得效最速。仲尼尝曰:“吾见其居于
位也,与先生并行也,非求益者,欲速成者。”则学者先须温柔,温柔则可以进
学。《诗》曰:“温温恭人,惟德之基。”盖其所益之多。
世学不讲,男女从幼便骄惰坏了,到长益凶狠。只为未尝为子弟之事,则于
其亲已有物我,不肯屈下。病根常在,又随所居而长,至死只依旧。为子弟,则
不能安洒扫应对;在朋友,则不能下朋友;有官长,则不能下官长;为宰相,则
不能下天下之贤。甚则至于徇私意,义理都丧,也只为病根不去,随所居所接而
长。人须一事事消了病,则义理常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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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31 12:11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六 齐家之道(凡二十二条)
书名:近思录    作者:朱熹、吕祖谦

伊川先生曰:弟子之职,力有馀则学文,不修其职而学文,非为己之学也。
孟子曰:“事亲若曾子可也。”未尝以曾子之孝为有馀也。盖子之身,所能
为者,皆所当为也。
“干母之蛊,不可贞。”子之于母,当以柔巽辅导之,使得于义,不顺而致
败蛊,则子之罪也。从容将顺,岂无道乎?若伸己刚阳之道,遽然矫拂则伤恩,
所害大矣,亦安能入乎?在乎屈己下意,巽顺相承,使之身正事治而已。刚阳之
臣事柔弱之君,义亦相近。
《蛊》之九三,以阳处刚而不中,刚之过也,故小有悔。然在《巽》体,不
为无顺。顺,事亲之本也,又居得正,故无大咎。然有小悔,已非善事亲也。
正伦理,笃恩义,家人之道也。
人之处家,在骨肉父子之间,大率以情胜礼,以恩夺义。惟刚立之人,则能
不以私爱失其正理,故《家人》卦,大要以刚为善。
《家人》上九爻辞,谓治家当有威严,而夫子又复戒云,当先严其身也。威
严不先行于己,则人怨而不服。
《归妹》九二,守其幽贞,未失夫妇常正之道。世人以媟狎为常,故以贞静
为变常,不知乃常久之道也。
世人多慎于择婿,而忽于择妇。其实婿易见,妇难知,所系甚重,岂可忽哉?
人无父母,生日当倍悲痛,更安忍置酒张乐以为乐?若具庆者,可矣。
问:“《行状》云:‘尽性至命,必本于孝弟。’不识孝弟何以能尽性至命
也?”曰:“后人便将性命别作一般事说了。性命孝弟,只是一统底事,就孝弟
中,便可尽性至命。如洒扫应对,与尽性至命,亦是一统底事,无有本末,无有
精粗,却被后来人言性命者,别作一般高远说。故举孝弟,是于人切近者言之。
然今时非无孝弟之人,而不能尽性至命者,由之而不知也。”
问:“第五伦视其子之疾与兄子之疾不同,自谓之私,如何?”曰:“不待
安寝与不安寝,只不起与十起,便是私也。父子之爱本是公,才著些心做,便是
私也。”又问:“视己子与兄子有间否?”曰:“圣人立法,曰兄弟之子犹子也,
是欲视之犹子也。”又问:“天性自有轻重,疑若有间然?”曰:“只为今人以
私心看了。孔子曰:‘父子之道,天性也。’此只就孝上说,故言父子天性,若
君臣、兄弟、宾主、朋友之类,亦岂不是天性?只为今人小看却,不推其本所由
来故尔。己之子与兄之子,所争几何,是同出于父者也。只为兄弟异形,故以兄
弟为手足。人多以异形故,亲己之子异于兄弟之子,甚不是也。”又问:“孔子
以公冶长不及南容,故以兄之子妻南容,以己之子妻公冶长,何也?”曰:“此
亦以己之私心看圣人也。凡人避嫌者,皆内不足也。圣人自至公,何更避嫌?凡
嫁女,各量其才而求配,或兄之子不甚美,必择其相称者为之配,己之子美,必
择其才美者为之配,岂更避嫌耶?若孔子事,或是年不相若,或时有先后,皆不
可知,以孔子为避嫌,则大不是。如避嫌事,贤者且不为,况圣人乎?”
问:“孀妇,于理似不可取,如何?”曰:“然。凡取以配身也。若取失节
者以配身,是己失节也。”又问:“或有孤孀贫穷无托者,可再嫁否?”曰:
“只是后世怕寒饿死,故有是说。然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
病卧于床,委之庸医,比之不慈不孝。事亲者,亦不可不知医。
程子葬父,使周恭叔主客。客欲酒,恭叔以告,先生曰:“勿陷人于恶。”
买乳婢,多不得已。或不能自乳,必使人。然食己子而杀人之子,非道。必
不得已,用二子乳食三子,足备他虞。或乳母病且死,则不为害,又不为己子杀
人之子,但有所费。若不幸致误其子,害孰大焉?
先公太中讳珦,字伯温,前后五得任子,以均诸父子孙,嫁遣孤女,必尽
其力,所得俸钱,分赡亲戚之贫者。伯母刘氏寡居,公奉养甚至。其女之夫死,
公迎从女兄以归,教养其子,均于子侄。既而女兄之女又寡,公惧女兄之悲思,
又取甥女以归,嫁之。时小官禄薄,克己为义,人以为难。公慈恕而刚断,平居
与幼贱处,惟恐有伤其意,至于犯义理,则不假也。左右使令之人,无日不察其
饥饱寒燠。娶侯氏。侯夫人事舅姑以孝谨称,与先公相待如宾客。先公赖其内助,
礼敬尤至。而夫人谦顺自牧,虽小事未尝专,必禀而后行。仁恕宽厚,抚爱诸庶,
不异己出。从叔幼姑,夫人存视,常均己子。治家有法,不严而整,不喜笞扑奴
婢,视小臧获如儿女。诸子或加呵责,必戒之,曰:“贵贱虽殊,人则一也。汝
如是大时,能为此事否?”先公凡有所怒,必为之宽解,唯诸儿有过,则不掩也。
常曰:“子之所以不肖者,由母蔽其过而父不知也。”夫人男子六人,所存惟二,
其慈爱可谓至矣,然于教之之道,不少假也。才数岁,行而或踣,家人走前扶抱,
恐其惊啼,夫人未尝不呵责曰:“汝若安徐,宁至踣乎?”饮食常置之坐侧。尝
食絮羹,皆叱止之,曰:“幼求称欲,长当何如?”虽使令辈,不得以恶言骂之。
故颐兄弟平生于饮食衣服无所择,不能恶言骂人,非性然也,教之使然也。与人
争忿,虽直不右,曰:“患其不能屈,不患其不能伸。”及稍长,常使从善师友
游,虽居贫,或欲延客,则喜而为之具。夫人七八岁时,诵古诗曰:“女子不夜
出,夜出秉明烛。”自是日暮则不复出房阁。既长,好文而不为辞章,见世之妇
女以文章笔札传于人者,则深以为非。
横渠先生尝曰:事亲奉祭,岂可使人为之?
舜之事亲有不悦者,为父顽母嚚,不近人情。若中人之性,其爱恶略无害理,
姑必顺之。亲之故旧,所喜者,当极力招致,以悦其心。凡于父母宾客之奉,必
极力营办,亦不计家之有无。然为养,又须使不知其勉强劳苦,苟使见其为而不
易,则亦不安矣。
《斯干》诗言:“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言兄弟宜相好,不要
相学。犹,似也。人情大抵患在施之不见报则辍,故恩不能终。不要相学,己施
之而已。
人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常深思此言,诚是。不从此
行,甚隔著事,向前推不去。盖至亲至近,莫甚于此,故须从此始。
婢仆始至者,本怀勉勉敬心,若到所提掇更谨则加谨,慢则弃其本心,便习
以性成。故仕者,入治朝则德日进,入乱朝则德日退,只观在上者有可学无可学
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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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出处进退辞受之义(凡三十九条)
书名:近思录    作者:朱熹、吕祖谦

伊川先生曰:贤者在下,岂可自进以求于君?苟自求之,必无能信用之理。
古人之所以必待人君致敬尽礼而后往者,非欲自为尊大,盖其尊德乐道之心,不
如是,不足与有为也。
君子之需时也,安静自守,志虽有须,而恬然若将终身焉,乃能用常也。虽
不进而志动者,不能安其常也。
《比》:“吉,原筮,元永贞,无咎。”《传》曰:人相亲比,必有其道,
苟非其道,则有悔咎。故必推原占决其可比者而比之,所比得元永贞,则无咎。
元,谓有君长之道;永,谓可以常久;贞,谓得正道。上之比下,必有此三者,
下之从上,必求此三者,则无咎也。
《履》之初九曰:“素履,往无咎。”《传》曰:夫人不能自安于贫贱之素,
则其进也,乃贪躁而动,求去乎贫贱耳,非欲有为也。既得其进,骄溢必矣,故
往则有咎。贤者则安履其素,其处也乐,其进也将有为也,故得其进则有为而无
不善。若欲贵之心与行道之心交战于中,岂能安履其素乎?
大人于否之时,守其正节,不杂乱于小人之群类,身虽否而道之亨也,故曰:
“大人否亨。”不以道而身亨,乃道否也。
人之所随,得正则远邪,从非则失是,无两从之理。《随》之六二,苟系初,
则失五矣,故《象》曰:“弗兼与也。”所以戒人从正,当专一也。
君子所贵,世俗所羞;世俗所贵,君子所贱。故曰:“贲其趾,舍车而徒。”
《蛊》之上九曰:“不事王侯,高尚其事。”《象》曰:“不事王侯,志可
则也。”《传》曰:士之自高尚,亦非一道:有怀抱道德,不偶于时,而高洁自
守者;有知止足之道、退而自保者;有量能度分、安于不求知者;有清介自守、
不屑天下之事独洁其身者。所处虽有得失小大之殊,皆自高尚其事者也。《象》
所谓“志可则”者,进退合道者也。
遁者,阴之始长,君子知微,固当深戒。而圣人之意,未便遽已也,故有
“与时行”,“小利贞”之教。圣贤之于天下,虽知道之将废,岂肯坐视其乱而
不救,必区区致力于未极之间,强此之衰,艰彼之进,图其暂安。苟得为之,孔、
孟之所屑为也,王允、谢安之于汉、晋是也。
《明夷》初九,事未显而处甚艰,非见几之明不能也。如是,则世俗孰不疑
怪?然君子不以世俗之见怪而迟疑其行也。若俟众人尽识,则伤已及而不能去已。
《晋》之初六,在下而始进,岂遽能深见信于上?苟上未见信,则当安中自
守,雍容宽裕,无急于求上之信也。苟欲信之心切,非汲汲以失其守,则悻悻以
伤于义矣。故曰:“晋如摧如,贞吉;罔孚,裕,无咎。”然圣人又恐后之人不
达宽裕之义,居位者废职失守以为裕,故特云初六裕则无咎者,始进未受命当职
任故也。若有官守,不信于上而失其职,一日不可居也。然事非一概,久速唯时,
亦容有为之兆者。
不正而合,未有久而不离者也;合以正道,自无终睽之理。故贤者顺理而安
行,智者知几而固守。
君子当困穷之时,既尽其防虑之道而不得免,则命也,当推致其命以遂其志。
知命之当然也,则穷塞祸患不以动其心,行吾义而已。苟不知命,则恐惧于险难,
陨获于穷厄,所守亡矣,安能遂其为善之志乎?
寒士之妻,弱国之臣,各安其正而已。苟择势而从,则恶之大者,不容于世
矣。
《井》之九三,渫治而不见食,乃人有才智而不见用,以不得行为忧恻也。
盖刚而不中,故切于施为,异乎“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者矣。
《革》之六二,中正则无偏蔽,文明则尽事理,应上则得权势,体顺则无违
悖,时可矣,位得矣,才足矣,处革之至善者也。必待上下之信,故巳日乃革之
也。如二之才德,当进行其道,则吉而无咎也;不进,则失可为之时,为有咎也。
《鼎》之有实,乃人之有才业也,当慎所趋向。不慎所往,则亦陷于非义。
故曰:“鼎有实,慎所之也。”
士之处高位,则有拯而无随;在下位,则有当拯,有当随,有拯之不得而后
随。
君子思不出其位。位者,所处之分也。万事各有其所,得其所,则止而安。
若当行而止,当速而久,或过或不及,皆出其位也,况逾分非据乎?
人之止,难于久终,故节或移于晚,守或失于终,事或废于久,人之所同患
也。《艮》之上九,敦厚于终,止道之至善也,故曰:“敦艮,吉。”
《中孚》之初九曰:“虞吉。”《象》曰:“志未变也。”《传》曰:当信
之始,志未有所从,而虞度所信,则得其正,是以吉也。志有所从,则是变动,
虞之不得其正矣。
贤者惟知义而已,命在其中;中人以下,乃以命处义,如言“求之有道,得
之有命,是求无益于得”,知命之不可求,故自处以不求。若贤者则求之以道,
得之以义,不必言命。
人之于患难,只有一个处置,尽人谋之后,却须泰然处之。有人遇一事,则
心心念念不肯舍,毕竟何益?若不会处置了放下,便是无义无命也。
门人有居太学而欲归应乡举者,问其故,曰:“蔡人鲜习《戴记》,决科之
利也。”先生曰:“汝之是心,已不可入于尧、舜之道矣。夫子贡之高识,曷尝
规规于货利哉?特于丰约之间,不能无留情耳。且贫富有命,彼乃留情于其间,
多见其不信道也,故圣人谓之‘不受命’。有志于道者,要当去此心,而后可与
语也。”
人苟有“朝闻道,夕死可矣”之志,则不肯一日安于所不安也;何止一日,
须臾不能。如曾子易箦,须要如此乃安。人不能若此者,只为不见实理。实理者,
实见得是,实见得非。凡实理得之于心自别,若耳闻口道者,心实不见,若见得,
必不肯安于所不安。人之一身,尽有所不肯为,及至他事又不然。若士者,虽杀
之使为穿窬,必不为,其他事未必然。至如执卷者,莫不知说礼义。又如王公大
人,皆能言轩冕外物,及其临利害,则不知就义理,却就富贵。如此者,只是说
得,不实见。及其蹈水火,则人皆避之,是实见得,须是有“见不善如探汤”之
心,则自然别。昔曾经伤于虎者,他人语虎,则虽三尺童子,皆知虎之可畏,终
不似曾经伤者,神色慑惧,至诚畏之,是实见得也。得之于心,是谓有德,不待
勉强;然学者则须勉强。古人有捐躯陨命者,若不实见得,则乌能如此?须是实
见得生不重于义,生不安于死也。故有杀身成仁,只是成就一个是而已。
孟子辨舜、跖之分,只在义利之间。言间者,谓相去不甚远,所争毫末尔。
义与利,只是个公与私也。才出义,便以利言也。只那计较,便是为有利害。若
无利害,何用计较?利害者,天下之常情也。人皆知趋利而避害,圣人则更不论
利害,惟看义当为不当为,便是命在其中也。
大凡儒者,未敢望深造于道,且只得所存正,分别善恶,识廉耻,如此等人
多,亦须渐好。
赵景平问:“‘子罕言利’,所谓利者,何利?”曰:“不独财利之利,凡
有利心,便不可。如作一事,须寻自家稳便处,皆利心也。圣人以义为利,义安
处便为利。如释氏之学,皆本于利,故便不是。”
问:“邢七久从先生,想都无知识,后来极狼狈。”先生曰:“谓之全无知
则不可,只是义理不能胜利欲之心,便至如此也。”
谢湜自蜀之京师,过洛而见程子。子曰:“尔将何之?”曰:“将试教官。”
子弗答。湜曰:“何如?”子曰:“吾尝买婢,欲试之,其母怒而弗许,曰:
‘吾女非可试者也。’今尔求为人师而试之,必为此媪笑也。”湜遂不行。
先生在讲筵,不曾请俸。诸公遂牒户部,问不支俸钱。户部索前任历子,先
生云:“某起自草莱,无前任历子。”(旧例:初入京官时,用下状,出给料钱
历。先生不请,其意谓朝廷起我,便当廪人继粟、庖人继肉也。)遂令户部自为
出券历。又不为妻求封。范纯甫问其故,先生曰:“某当时起自草莱,三辞,然
后受命,岂有今日乃为妻求封之理。”问,“今人陈乞恩例,义当然否?人皆以
为本分,不为害。”先生曰:“只为而今士大夫道得个乞字惯,却动不动又是乞
也。”因问:“陈乞封父祖如何?”先生曰:“此事体又别。”再三请益,但云:
“其说甚长,待别时说。”
汉策贤良,犹是人举之,如公孙弘者,犹强起之,乃就对。至如后世贤良,
乃自求举尔。若果有曰我心只望廷对,欲直言天下事,则亦可尚已。若志富贵,
则得志便骄纵,失志则便放旷与悲愁而已。
伊川先生曰:人多说某不教人习举业,某何尝不教人习举业也。人若不习举
业而望及第,却是责天理而不修人事。但举业既可以及第即已,若更去上面尽力
求必得之道,是惑也。
问:“家贫亲老,应举求仕,不免有得失之累,何修可以免此?”伊川先生
曰:“此只是志不胜气,若志胜,自无此累。家贫亲老,须用禄仕,然得之不得
为有命。”曰:“在己固可,为亲奈何?”曰:“为己为亲,也只是一事。若不
得,其如命何?孔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人苟不知命,见患难必避,
遇得丧必动,见利必趋,其何以为君子?”
或谓科举事业夺人之功,是不然。且一月之中,十日为举业,馀日足可为学。
然人不志此,必志于彼。故科举之事,不患妨功,惟患夺志。
横渠先生曰:世禄之荣,王者所以录有功,尊有德,爱之厚之,示恩遇之不
穷也。为人后者,所宜乐职劝功,以服勤事任;长廉远利,以似述世风。而近代
公卿子孙,方且下比布衣,工声病,售有司,不知求仕非义,而反羞循理为无能;
不知荫袭为荣,而反以虚名为善继,诚何心哉!
不资其力而利其有,则能忘人之势。
人多言安于贫贱,其实只是计穷力屈才短,不能营画耳。若稍动得,恐未肯
安之。须是诚知义理之乐于利欲也,乃能。
天下事,大患只是畏人非笑。不养车马,食粗衣恶,居贫贱,皆恐人非笑。
不知当生则生,当死则死,今日万钟,明日弃之,今日富贵,明日饥饿亦不恤,
惟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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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31 12:11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八 治国平天下之道(凡二十五条)
书名:近思录    作者:朱熹、吕祖谦

濂溪先生曰:治天下有本,身之谓也;治天下有则,家之谓也。本必端,端
本,诚心而已矣;则必善,善则和亲而已矣。家难而天下易,家亲而天下疏也。
家人离,必起于妇人,故《睽》次《家人》,以二女同居,而志不同行也。尧
所以厘降二女于妫汭,舜可禅乎?吾兹试矣。是治天下观于家,治家观身而已矣。
身端,心诚之谓也;诚心,复其不善之动而已矣。不善之动,妄也;妄复,则无
妄矣;无妄,则诚矣。故《无妄》次《复》,而曰“先王以茂对时,育万物”,
深哉!
明道先生尝言于神宗曰:得天理之正,极人伦之至者,尧、舜之道也;用其
私心,依仁义之偏者,霸者之事也。王道如砥,本乎人情,出乎礼义,若履大路
而行,无复回曲。霸者崎岖反侧于曲径之中,而卒不可与入尧、舜之道。故诚心
而王,则王矣;假之而霸,则霸矣。二者,其道不同,在审其初而已。《易》所
谓“差若毫厘,缪以千里”者,其初不可不审也。惟陛下稽先圣之言,察人事之
理,知尧、舜之道备于己,反身而诚之,推之以及四海,则万世幸甚。
伊川先生曰:当世之务,所尤先者有三:一曰立志,二曰责任,三曰求贤。
今虽纳嘉谋,陈善算,非君志先立,其能听而用之乎?君欲用之,非责任宰辅,
其孰承而行之乎?君相协心,非贤者任职,其能施于天下乎?此三者,本也;制
于事者,用也。三者之中,复以立志为本。所谓立志者,至诚一心,以道自任,
以圣人之训为可必信,先王之治为可必行,不狃滞于近规,不迁惑于众口,必期
致天下如三代之世也。
《比》之九五曰:“显比;王用三驱,失前禽。”《传》曰:人君比天下之
道,当显明其比道而已。如诚意以待物,恕己以及人,发政施仁,使天下蒙其惠
泽,是人君亲比天下之道也。如是,天下孰不亲比于上。若乃暴其小仁,违道干
誉,欲以求天下之比,其道亦已狭矣,其能得天下之比乎?王者显明其比道,天下
自然来比。来者抚之,固不煦煦然求比于物。若田之三驱,禽之去者,从而不追,
来者则取之也。此王道之大,所以其民皞皞而莫知为之者也。非惟人君比天下之
道如此,大率人之相比莫不然。以臣于君言之,竭其忠诚,致其才力,乃显其比
君之道也。用之与否,在君而已,不可阿谀逢迎,求其比己也。在朋友亦然,修
身诚意以待之,亲己与否,在人而已,不可巧言令色,曲从苟合,以求人之比己
也。于乡党、亲戚,于众人,莫不皆然,“三驱,失前禽”之义也。
古之时,公卿大夫而下,位各称其德,终身居之,得其分也;位未称德,则
君举而进之,士修其学,学至而君求之,皆非有预于己也。农工商贾,勤其事而
所享有限。故皆有定志,而天下之心可一。后世自庶士至于公卿,日志于尊荣,
农工商贾,日志于富侈,亿兆之心,交骛于利,天下纷然,如之何其可一也。欲
其不乱,难矣!
《泰》之九二曰:“包荒,用冯河。”《传》曰:人情安肆,则政舒缓。而
法度废弛,庶事无节。治之之道,必有包含荒秽之量,则其施为,宽裕详密,弊
革事理,而人安之。若无含弘之度,有忿疾之心,则无深远之虑,有暴扰之患,
深弊未去,而近患已生矣,故在包荒也。自古泰治之世,必渐至于衰替,盖由狃
习安逸,因循而然。自非刚断之君,英烈之辅,不能挺特奋发,以革其弊也,故
曰“用冯河”。或疑上云“包荒”,则是包含宽容。此云“用冯河”,则是奋发
改革,似相反也。不知以含容之量,施刚果之用,乃圣贤之为也。
《观》:“盥而不荐,有孚颙若。”《传》曰:君子居上,为天下之表仪,
必极其庄敬。如始盥之初,勿使诚意少散。如既荐之后,则天下莫不尽其孚诚,
颙然瞻仰之矣。
凡天下至于一国一家,至于万事,所以不和合者,皆由有间也;无间,则合
矣。以至天地之生,万物之成,皆合而后能遂;凡未合者,皆为有间也。若君臣、
父子、亲戚、朋友之间,有离贰怨隙者,盖谗邪间于其间也;去其间隔而合之,
则无不和且洽矣。《噬嗑》者,治天下之大用也。
《大畜》之六五曰:“豮豕之牙,吉。”《传》曰:物有总摄,事有机
会,圣人操得其要,则视亿兆之心犹一心。道之斯行,止之则戢,故不劳而治,
其用若“豮豕之牙”也。豕,刚躁之物,若强制其牙,则用力劳而不能止;
若豮去其势,则牙虽存,而刚躁自止。君子法豮豕之义,知天下之恶不
可以力制也,则察其机,持其要,塞绝其本原,故不假刑法严峻,而恶自止也。
且如止盗,民有欲心,见利则动,苟不知教,而迫于饥寒,虽刑杀日施,其能胜
亿兆利欲之心乎?圣人则知所以止之之道,不尚威刑而修政教,使之有农桑之业,
知廉耻之道,虽赏之,不窃矣。
《解》:“利西南;无所往,其来复吉;有攸往,夙吉。”《传》曰:西南,
坤方。坤之体,广大平易。当天下之难方解,人始离艰苦,不可复以烦苛严急治
之,当济以宽大简易,乃其宜也。既解其难而安平无事矣,是“无所往”也。则
当修复治道,正纪纲,明法度,进复先代明王之治,是“来复”也,谓反正理也。
自古圣王救难定乱,其始未暇遽为也,既安定,则为可久可继之治。自汉以下,
乱既除,则不复有为,姑随时维持而已,故不能成善治,盖不知“来复”之义也。
“有攸往,夙吉”,谓尚有当解之事,则早为之,乃吉也。当解而未尽者,不早
去,则将复盛;事之复生者,不早为,则将渐大。故夙则吉也。
夫有物必有则,父止于慈,子止于孝,君止于仁,臣止于敬,万物庶事,莫
不各有其所。得其所则安,失其所则悖。圣人所以能使天下顺治,非能为物作则
也,惟止之各于其所而已。
兑,说而能贞,是以上顺天理,下应人心,说道之至正至善者也。若夫违道
以干百姓之誉者,苟说之道,违道不顺天,干誉非应人,苟取一时之说耳,非君
子之正道。君子之道,其说于民,如天地之施,感之于心而说服无斁。
天下之事,不进则退,无一定之理。《济》之终,不进而止矣,无常止也,
衰乱至矣;盖其道已穷极也。圣人至此奈何?曰:唯圣人为能通其变于未穷,不
使至于极,尧、舜是也,故有终而无乱。
为民立君,所以养之也。养民之道,在爱其力。民力足则生养遂,生养遂则
教化行而风俗美,故为政以民力为重也。《春秋》凡用民力,必书,其所兴作,
不时害义,固为罪也。虽时且义,必书,见劳民为重事也。后之人君知此义,则
知慎重于用民力矣。然有用民力之大而不书者,为教之意深矣。僖公修泮宫,复
閟宫,非不用民力也,然而不书。二者,复古兴废之大事,为国之先务,如是而
用民力,乃所当用也。人君知此义,知为政之先后轻重矣。
治身齐家以至平天下者,治之道也。建立治纲,分正百职,顺天时以制事,
至于创制立度,尽天下之事者,治之法也。圣人治天下之道,唯此二端而已。
明道先生曰:先王之世,以道治天下,后世只是以法把持天下。
为政须要有纪纲文章,先有司、乡官读法、平价、谨权量,皆不可阙也。人
各亲其亲,然后能不独亲其亲。仲弓曰:“焉知贤才而举之?”子曰:“举尔所
知。尔所不知,人其舍诸?”便见仲弓与圣人用心之大小。推此义,则一心可以
丧邦,一心可以兴邦,只在公私之间尔。
治道亦有从本而言,亦有从事而言。从本而言,惟从格君心之非,正心以正
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若从事而言,不救则已,若须救之,必须变,大变则大
益,小变则小益。
唐有天下,虽号治平,然亦有夷狄之风。三纲不正,无君臣、父子、夫妇,
其原始于太宗也。故其后世子弟皆不可使,君不君,臣不臣,故藩镇不宾,权臣
跋扈,陵夷有五代之乱。汉之治过于唐。汉大纲正,唐万目举。本朝大纲正,万
目亦未尽举。
教人者,养其善心而恶自消;治民者,导之敬让而争自息。
明道先生曰:必有《关雎》、《麟趾》之意,然后可以行《周官》之法度。
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天下之治乱,系乎人君仁不仁耳。离是而非则生
于其心,必害于其政,岂待乎作之于外哉?昔者,孟子三见齐王而不言事,门人
疑之,孟子曰:“我先攻其邪心。”心既正,然后天下之事可从而理也。夫政事
之失,用人之非,知者能更之,直者能谏之,然非心存焉,则一事之失,救而正
之,后之失者,将不胜救矣。格其非心,使无不正,非大人其孰能之。
横渠先生曰:道千乘之国,不及礼乐刑政,而云“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言能如是,则法行。不能如是,则法不徒行。礼乐刑政,亦制数而已。
法立而能守,则德可久、业可大。郑声佞人,能使为邦者丧其所守,故放远之。
横渠先生答范巽之书曰:朝廷以道学、政术为二事,此正自古之可忧者。巽
之谓孔、孟可作,将推其所得而施诸天下邪,将以其所不为而强施之于天下欤?
大都君相以父母天下为王道,不能推父母之心于百姓,谓之王道,可乎?所谓父
母之心,非徒见于言,必须视四海之民如己之子。设使四海之内皆为己之子,则
讲治之术,必不为秦汉之少恩,必不为五伯之假名。巽之为朝廷言,人不足与适,
政不足与间。能使吾君爱天下之人如赤子,则治德必日新,人之进者必良士,帝
王之道不必改途而成,学与政不殊心而得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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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31 12:12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九 制度(凡二十七条)
书名:近思录    作者:朱熹、吕祖谦

濂溪先生曰:古圣王制礼法,修教化,三纲正,九畴叙,百姓大和,万物咸
若,乃作乐以宣八风之气,以平天下之情。故乐声淡而不伤,和而不流,入其耳,
感其心,莫不淡且和焉。淡则欲心平,和则躁心释。优柔平中,德之盛也;天下
化中,治之至也。是谓道配天地,古之极也。后世礼法不修,政刑苛紊,纵欲败
度,下民困苦。谓古乐不足听也,代变新声,妖淫愁怨,导欲增悲,不能自止。
故有贼君弃父,轻生败伦,不可禁者矣。呜呼!乐者,古以平心,今以助欲;古
以宣化,今以长怨。不复古礼,不变今乐,而欲致治者,远哉!
明道先生言于朝曰:治天下,以正风俗、得贤才为本。宜先礼命近侍贤儒,
及百执事,悉心推访,有德业充备、足为师表者,其次有笃志好学、材良行修者,
延聘敦遣,萃于京师,俾朝夕相与讲明正学。其道必本于人伦,明乎物理。其教
自小学洒扫应对以往,修其孝弟忠信,周旋礼乐。其所以诱掖激励、渐摩成就之
道,皆有节序,其要在于择善修身,至于化成天下,自乡人而可至于圣人之道。
其学行皆中于是者为成德。取材识明达可进于善者,使日受其业。择其学明德尊
者,为太学之师,次以分教天下之学。择士入学,县升之州,州宾兴于太学,太
学聚而教之,岁论其贤者能者于朝。凡选士之法,皆以性行端洁、居家孝悌、有
廉耻礼逊、通明学业、晓达治道者。
明道先生论十事:一曰师傅,二曰六官,三曰经界,四曰乡党,五曰贡士,
六曰兵役,七曰民食,八曰四民,九曰山泽,(修虞衡之职。)十曰分数。(冠、
婚、丧、祭、车服、器用等差。)其言曰:无古今,无治乱,如生民之理有穷,
则圣王之法可改。后世能尽其道则大治,或用其偏则小康,此历代彰灼著明之效
也。苟或徒知泥古,而不能施之于今,姑欲徇名而遂废其实,此则陋儒之见,何
足以论治道哉?然傥谓今人之情皆已异于古,先王之迹不可复于今,趣便目前,
不务高远,则亦恐非大有为之论,而未足以济当今之极弊也。
伊川先生上疏曰:三代之时,人君必有师、傅、保之官。师,道之教训;傅,
傅之德义;保,保其身体。后世作事无本,知求治而不知正君,知规过而不知养
德,傅德义之道,固已疏矣,保身体之法,复无闻焉。臣以为,傅德义者,在乎
防见闻之非,节嗜好之过;保身体者,在乎适起居之宜,存畏慎之心。今既不设
保傅之官,则此责皆在经筵,欲乞皇帝在宫中言动服食,皆使经筵官知之。有翦
桐之戏,则随事箴规;违持养之方,则应时谏止。(《遗书》云:某尝进说,欲
令人主于一日之中,亲贤士大夫之时多,亲宦官宫人之时少,所以涵养气质,薰
陶德性。)
伊川先生《看详三学条制》云:旧制,公私试补,盖无虚月。学校礼义相先
之地,而月使之争,殊非教养之道。请改试为课,有所未至,则学官召而教之,
更不考定高下。制尊贤堂,以延天下道德之士,及置待宾吏师斋,立检察士人行
检等法。又云:自元丰后,设利诱之法,增国学解额至五百人,来者奔凑,舍父
母之养,忘骨肉之爱,往来道路,旅寓他土,人心日偷,士风日薄。今欲量留一
百人,馀四百人分在州郡解额窄处,自然士人各安乡土,养其孝爱之心,息其奔
趋流浪之志,风俗亦当稍厚。又云:三舍升补之法,皆案文责迹,有司之事,非
庠序育材论秀之道。盖朝廷授法,必达乎下。长官守法而不得有为,是以事成于
下,而下得以制其上,此后世所以不治也。或曰:“长贰得人则善矣。或非其人,
不若防闲详密,可循守也。”殊不知先王制法,待人而行,未闻立不得人之法也。
苟长贰非人,不知教育之道,徒守虚文密法,果足以成人材乎?
《明道先生行状》云:先生为泽州晋城令,民以事至邑者,必告之以孝悌忠
信,入所以事父兄,出所以事长上。度乡村远近,为伍保,使之力役相助,患难
相恤,而奸伪无所容。凡孤茕残废者,责之亲戚乡党,使无失所。行旅出于其途
者,疾病皆有所养。诸乡皆有校,暇时亲至,召父老与之语;儿童所读书,亲为
正句读;教者不善,则为易置;择子弟之秀者,聚而教之。乡民为社会,为立科
条,旌别善恶,使有劝有耻。
《萃》:“王假有庙。”《传》曰:群生至众也,而可一其归仰;人心莫知
其乡也,而能致其诚敬;鬼神之不可度也,而能致其来格。天下萃合人心、总摄
众志之道非一,其至大莫过于宗庙,故王者萃天下之道,至于有庙,则萃道之至
也。祭祀之报,本于人心,圣人制礼以成其德耳。故豺獭能祭,其性然也。
古者戍役,再期而还。今年春暮行,明年夏代者至,复留备秋,至过十一月
而归;又明年仲春遣次戍者。每秋与冬初,两番戍者皆在疆圉,乃今之防秋也。
圣人无一事不顺天时,故至日闭关。
韩信多多益办,只是分数明。
伊川先生曰:管辖人亦须有法,徒严不济事。今帅千人,能使千人依时及节
得饭吃,只如此者,亦能有几人。尝谓军中夜惊,亚夫坚卧不起,不起善矣,然
犹夜惊何也?亦是未尽善。
管摄天下人心,收宗族,厚风俗,使人不忘本,须是明谱系,收世族,立宗
子法。(一年有一年工夫。)
宗子法坏,则人不自知来处,以至流转四方,往往亲未绝,不相识。今且试
以一二巨公之家行之,其术要得拘守得,须是且如唐时立庙院,仍不得分割了祖
业,使一人主之。
凡人家法,须月为一会以合族。古人有花树韦家宗会法,可取也。每有族人
远来,亦一为之。吉凶嫁娶之类,更须相与为礼,使骨肉之意常相通。骨肉日疏
者,只为不相见,情不相接尔。
冠婚丧祭,礼之大者,今人都不理会。豺獭皆知报本,今士大夫家多忽此,
厚于奉养而薄于先祖,甚不可也。某尝修六礼,大略:家必有庙,(庶人立影堂。)
庙必有主,(高祖以上即当祧也。主式见《文集》。又云:今人以影祭,或一髭
发不相似,则所祭已是别人,大不便。)月朔必荐新,(荐后方食。)时祭用仲
月,(止于高祖。旁亲无后者,祭之别位。)冬至祭始祖,(冬至,阳之始也;
始祖,厥初生民之祖也。无主,于庙中正位设二位,合考妣享之。)立春祭先祖,
(立春,生物之始也。先祖,始祖而下,高祖而上,非一人也。亦无主,设两位
分享考妣。)季秋祭祢,(季秋,成物之时也。)忌日迁主,祭于正寝。凡事死
之礼,当厚于奉生者。人家能存得此等事数件,虽幼者,可使渐知礼义。
卜其宅兆,卜其地之美恶也。地美则其神灵安,其子孙盛。然则曷谓地之美
者?土色之光润,草木之茂盛,乃其验也。而拘忌者,惑以择地之方位,决日之
吉凶,甚者不以奉先为计,而专以利后为虑,尤非孝子安厝之用心也。惟五患者,
不得不慎:须使异日不为道路,不为城郭,不为沟池,不为贵势所夺,不为耕犁
所及。(一本,所谓五患者,沟渠,道路,避村落,远井窑。)
正叔云:某家治丧,不用浮图。在洛,亦有一二人家化之。
今无宗子,故朝廷无世臣。若立宗子法,则人知尊祖重本;人既重本,则朝
廷之势自尊。古者子弟从父兄,今父兄从子弟,由不知本也。且如汉高祖欲下沛
时,只是以帛书与沛父老,其父兄便能率子弟从之。又如相如使蜀,亦遗书责父
老,然后子弟皆听其命而从之。只有一个尊卑上下之分,然后顺从而不乱也。若
无法以联属之,安可?且立宗子法,亦是天理。譬如木,必有从根直上一干,亦
必有旁枝。又如水,虽远,必有正源,亦必有分派处,自然之势也。然又有旁枝
达而为干者,故曰,古者天子建国,诸侯夺宗云。
邢和叔叙明道先生事云:尧、舜、三代帝王之治,所以博大悠远,上下与天
地同流者,先生固已默而识之。至于兴造礼乐,制度文为,下至行师用兵,战阵
之法,无所不讲,皆造其极。外之夷狄情状,山川道路之险易,边鄙防戍、城寨、
斥候、控带之要,靡不究知。其吏事操决,文法簿书,又皆精密详练。若先生,
可谓通儒全才矣。
介甫言律是八分书,是他见得。
横渠先生曰:兵谋师律,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其术见三王方策,历代简书。
惟志士仁人,为能识其远者大者,素求预备而不敢忽忘。
肉辟,于今世死刑中取之,亦足宽民之死过,此当念其散之之久。
吕与叔撰《横渠先生行状》云:先生慨然有意三代之治,论治人先务,未始
不以经界为急,尝曰:“仁政必自经界始。贫富不均,教养无法,虽欲言治,皆
苟而已。世之病难行者,未始不以亟夺富人之田为辞。然兹法之行,悦之者众,
苟处之有术,期以数年,不刑一人而可复,所病者特上之未行耳。”乃言曰:
“纵不能行之天下,犹可验之一乡。方与学者议古之法,共买田一方,画为数井,
上不失公家之赋役,退以其私正经界、分宅里、立敛法、广储蓄、兴学校、成礼
俗,救灾恤患,敦本抑末,足以推先王之遗法,明当今之可行。”此皆有志未就。
横渠先生为云岩令,政事大抵以敦本善俗为先。每以月吉,具酒食,召乡人
高年会县庭,亲为劝酬,使人知养老事长之义。因问民疾苦,及告所以训戒子弟
之意。
横渠先生曰:古者有东宫,有西宫,有南宫,有北宫,异宫而同财。此礼亦
可行。古人虑远,目下虽似相疏,其实如此乃能久相亲。盖数十百口之家,自是
饮食衣服难为得一。又异宫乃容子得伸其私,所以避子之私也,子不私其父,则
不成为子;古之人曲尽人情。必也同宫,有叔父伯父,则为子者何以独厚于其父,
为父者又乌得而当之?父子异宫,为命士以上,愈贵则愈严。故异宫犹今世有逐
位,非如异居也。
治天下不由井地,终无由得平。周道止是均平。
井田卒归于封建,乃定。

[发帖际遇]: 风神无名偷听到尹志平酒后吐露真言,威胁要将他的丑事公开,得到封口费银两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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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处事之方(凡六十四条)
书名:近思录    作者:朱熹、吕祖谦

伊川先生上疏曰:夫钟,怒而击之则武,悲而击之则哀,诚意之感而入也。
告于人亦如是,古人所以斋戒而告君也。臣前后两得进讲,未尝敢不宿斋预戒,
潜思存诚,觊感动于上心。若使营营于职事,纷纷其思虑,待至上前,然后善其
辞说,徒以颊舌感人,不亦浅乎?
伊川《答人示奏稿书》云:观公之意,专以畏乱为主。颐欲公以爱民为先,
力言百姓饥且死,丐朝廷哀怜,因惧将为寇乱,可也。不惟告君之体当如是,事
势亦宜尔。公方求财以活人,祈之以仁爱,则当轻财而重民;惧之以利害,则将
恃财以自保。古之时,得丘民则得天下,后世以兵制民,以财聚众,聚财者能守,
保民者为迂。惟当以诚意感动,觊其有不忍之心而已。
明道为邑,及民之事,多众人所谓“法所拘”者,然为之未尝大戾于法,众
亦不甚骇。谓之得伸其志则不可,求小补,则过今之为政者远矣。人虽异之,不
至指为狂也。至谓之狂,则大骇矣。尽诚为之,不容而后去,又何嫌乎?
明道先生曰:一命之士,苟存心于爱物,于人必有所济。
伊川先生曰:君子观天水违行之象,知人情有争讼之道。故凡所作事,必谋
其始,绝讼端于事之始,则讼无由生矣。谋始之义广矣,若慎交结、明契券之类
是也。
《师》之九二,为师之主。恃专,则失为下之道;不专,则无成功之理,故
得中为吉。凡师之道,威和并至,则吉也。
世儒有论鲁祀周公以天子礼乐,以为周公能为人臣不能为之功,则可用人臣
不得用之礼乐,是不知人臣之道也。夫居周公之位,则为周公之事,由其位而能
为者,皆所当为也。周公乃尽其职耳。
《大有》之九三曰:“公用亨于天子,小人弗克。”《传》曰:三当大有之
时,居诸侯之位,有其富盛,必用亨通于天子,谓以其有为天子之有也,乃人臣
之常义也。若小人处之,则专其富有以为私,不知公己奉上之道,故曰“小人弗
克”也。


人心所从,多所亲爱者也。常人之情,爱之则见其是,恶之则见其非。故妻
孥之言,虽失而多从;所憎之言,虽善为恶也。苟以亲爱而随之,则是私情所与,
岂合正理?故《随》之初九,出门而交,则有功也。
《随》九五之《象》曰:“孚于嘉吉,位正中也。”《传》曰:随以得中为
善,随之所防者过也。盖心所说随,则不知其过矣。
《坎》之六四曰:“樽酒、簋贰、用缶,纳约自牖,终无咎。”《传》曰:
此言人臣以忠信善道结于君心,必自其所明处,乃能入也。人心有所蔽,有所通,
通者,明处也,当就其明处而告之,求信则易也,故曰“纳约自牖”。能如是,
则虽艰险之时,终得无咎也。且如君心蔽于荒乐,唯其蔽也故尔,虽力诋其荒乐
之非,如其不省何?必于所不蔽之事,推而及之,则能悟其心矣。自古能谏其君
者,未有不因其所明者也。故讦直强劲者,率多取忤;而温厚明辨者,其说多行。
非唯告于君者如此,为教者亦然。夫教,必就人之所长。所长者,心之所明也。
从其心之所明而入,然后推及其馀,孟子所谓“成德”、“达才”是也。
《恒》之初六曰:“浚恒,贞凶。”《象》曰:“浚恒之凶,始求深也。”
《传》曰:初六居下,而四为正应。四以刚居高,又为二三所隔,应初之志,异
乎常矣。而初乃求望之深,是知常而不知变也。世之责望故素而至悔咎者,皆浚
恒者也。
《遁》之九三曰:“系遁,有疾厉;畜臣妾,吉。”《传》曰:系恋之私恩,
怀小人女子之道也,故以畜养臣妾则吉。然君子之待小人,亦不如是也。
《睽》之《象》曰:“君子以同而异。”《传》曰:圣贤之处世,在人理之
常,莫不大同,于世俗所同者,则有时而独异。不能大同者,乱常拂理之人也;
不能独异者,随俗习非之人也。要在同而能异耳。
《睽》之初九,当睽之时,虽同德者相与,然小人乖异者至众,若弃绝之,
不几尽天下以仇君子乎?如此,则失含宏之义,致凶咎之道也,又安能化不善而
使之合乎?故必“见恶人,则无咎”也。古之圣王,所以能化奸凶为善良,革仇
敌为臣民者,由弗绝也。
《睽》之九二,当睽之时,君心未合,贤臣在下,竭力尽诚,期使之信合而
已。至诚以感动之,尽力以扶持之,明义理以致其知,杜蔽惑以诚其意,如是宛
转以求其合也。“遇”非枉道逢迎也,“巷”非邪僻由径也,故《象》曰:“遇
主于巷,未失道也。”
《损》之九二曰:“弗损益之。”《传》曰:不自损其刚贞,则能益其上,
乃益之也。若失其刚贞而用柔说,适足以损之而已。世之愚者,有虽无邪心,而
惟知竭力顺上为忠者,盖不知“弗损益之”之义也。
《益》之初九曰:“利用为大作,元吉,无咎。”《象》曰:“元吉,无咎,
下不厚事也。”《传》曰:在下者,本不当处厚事。厚事,重大之事也。以为在
上所任,所以当大事,必能济大事,而致元吉,乃为无咎。能致元吉,则在上者
任之为知人,己当之为胜任。不然,则上下皆有咎也。
革而无甚益,犹可悔也,况反害乎?古人所以重改作也。
《渐》之九三曰:“利御寇。”《传》曰:君子之与小人比也,自守以正。
岂惟君子自完其己而已乎?亦使小人得不陷于非义。是以顺道相保,御止其恶也。
《旅》之初六曰:“旅琐琐,斯其所取灾。”《传》曰:志卑之人,既处旅
困,鄙猥琐细,无所不至,乃其所以致悔辱、取灾咎也。
在旅而过刚自高,致困灾之道也。
《兑》之上六曰:“引兑。”《象》曰:“未光也。”《传》曰:说既极矣,
又引而长之,虽说之之心不已,而事理已过,实无所说。事之盛,则有光辉,既
极而强引之长,其无意味甚矣,岂有光也?
《中孚》之《象》曰:“君子以议狱缓死。”《传》曰:君子之于议狱,尽
其忠而已;于决死,极其恻而已。天下之事,无所不尽其忠,而议狱缓死,最其
大者也。
事有时而当过,所以从宜,然岂可甚过也?如过恭、过哀、过俭,大过则不
可;所以小过为顺乎宜也。能顺乎宜,所以大吉。
防小人之道,正己为先。
周公至公不私,进退以道,无利欲之蔽。其处己也,夔夔然存恭畏之心;其
存诚也,荡荡焉无顾虑之意。所以虽在危疑之地,而不失其圣也。《诗》曰:
“公孙硕肤,赤舄几几。”
采察求访,使臣之大务。
明道先生与吴师礼谈介甫之学错处,谓师礼曰:为我尽达诸介甫,我亦未敢
自以为是,如有说,愿往复。此天下公理,无彼我。果能明辨,不有益于介甫,
则必有益于我。
天祺在司竹,常爱用一卒长,及将代,自见其人盗笋皮,遂治之;无少贷;
罪已正,待之复如初,略不介意。其德量如此。
因论“口将言而嗫嚅”云:若合开口时,要他头,也须开口,(如荆轲于樊
於期。)须是“听其言也厉”。
须是就事上学。“蛊,振民育德”,然有所知后,方能如此。何必读书,然
后为学?
先生见一学者忙迫,问其故,曰:“欲了几处人事。”曰:“某非不欲周旋
人事者,曷尝似贤急迫。”
安定之门人,往往知稽古爱民矣,则于为政也何有?
门人有曰:“吾与人居,视其有过而不告,则于心有所不安;告之而人不受,
则奈何?”曰:“与之处而不告其过,非忠也。要使诚意之交通,在于未言之前,
则言出而人信矣。”又曰:“责善之道,要使诚有馀而言不足,则于人有益,而
在我者,无自辱矣。”
职事不可以巧免。
居是邦不非其大夫,此理最好。
克勤小物最难。
欲当大任,须是笃实。
凡为人言者,理胜则事明,气忿则招怫。
居今之时,不安今之法令,非义也。若论为治,不为则已,如复为之,须于
今之法度内处得其当,方为合义。若须更改而后为,则何义之有?
今之监司,多不与州县一体,监司专欲伺察,州县专欲掩蔽。不若推诚心与
之共治,有所不逮,可教者教之,可督者督之。至于不听,择其甚者去一二,使
足以警众可也。
伊川先生曰:人恶多事,或人悯之。世事虽多,尽是人事。人事不教人做,
更责谁做?
感慨杀身者易,从容就义者难。
人或劝先生以加礼近贵,先生曰:“何不见责以尽礼,而责之以加礼?礼尽
则已,岂有加也。”
或问:“簿,佐令者也。簿所欲为,令或不从,奈何?”曰:“当以诚意动
之。今令与簿不和,只是争私意。令是邑之长,若能以事父兄之道事之,过则归
己,善则唯恐不归于今,积此诚意,岂有不动得人。”
问:“人于议论,多欲直己,无含容之气,是气不平否?”曰:“固是气不
平,亦是量狭。人量随识长,亦有人识高而量不长者,是识实未至也。大凡别事
人都强得,惟识量不可强。今人有斗筲之量,有釜斛之量,有钟鼎之量,有江河
之量。江河之量亦大矣,然有涯,有涯亦有时而满,惟天地之量则无满。故圣人
者,天地之量也。圣人之量,道也;常人之有量者,天资也。天资有量须有限,
大抵六尺之躯,力量只如此,虽欲不满,不可得也。如邓艾,位三公,年七十,
处得甚好,及因下蜀有功,便动了。谢安闻谢玄破苻坚,对客围棋,报至不喜,
及归,折屐齿,强终不得也。更如人大醉后益恭谨者,只益恭谨便是动了,虽与
放肆者不同,其为酒所动一也。又如贵公子,位益高,益卑谦,只卑谦便是动了,
虽与骄傲者不同,其为位所动一也。然惟知道者,量自然宏大,不待勉强而成。
今人有所见卑下者,无他,亦是识量不足也。”
人才有意于为公,便是私心。昔有人典选,其子弟系磨勘,皆不为理,此乃
是私心。人多言古时用直,不避嫌得,后世用此不得。自是无人,岂是无时?
(因言少师典举、明道荐才事。)
君实尝问先生云:“欲除一人给事中,谁可为者?”先生曰:“初若泛论人
才却可,今既如此,颐虽有其人,何可言?”君实曰:“出于公口,入于光耳,
又何害?”先生终不言。
先生云:韩持国服义,最不可得。一日,颐与持国、范夷叟泛舟于颍昌西湖,
须臾,客将云:“有一官员上书谒见大资。”颐将为有甚急切公事,乃是求知己。
颐云:“大资居位,却不求人,乃使人倒来求己,是甚道理?”夷叟云:“只为
正叔太执,求荐章,常事也。”颐云:“不然,只为曾有不求者不与,来求者与
之,遂致人如此。”持国便服。
先生因言:今日供职,只第一件便做他底不得。吏人押申转运司状,颐不曾
签。国子监自系台省,台省系朝廷官;外司有事,合行申状,岂有台省倒申外司
之理?只为从前人只计较利害,不计较事体,直得恁地。须看圣人欲正名处,见
得道名不正时,便至礼乐不兴,是自然住不得。
学者不可不通世务。天下事譬如一家,非我为,则彼为;非甲为,则乙为。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思虑当在事外。
圣人之责人也常缓,便见只欲事正,无显人过恶之意。
伊川先生云:今之守令,惟制民之产一事不得为,其他在法度中甚有可为者,
患人不为耳。
明道先生作县,凡坐处,皆书“视民如伤”四字,常曰:“颢常愧此四字。”
伊川每见人论前辈之短,则曰:“汝辈且取他长处。”
刘安礼云:王荆公执政,议法改令,言者攻之甚力。明道先生尝被旨赴中堂
议事,荆公方怒言者,厉色待之。先生徐曰:“天下之事,非一家私议,愿公平
气以听。”荆公为之愧屈。
刘安礼问临民,明道先生曰:“使民各得输其情。”问御吏,曰:“正己以
格物。”
横渠先生曰:凡人为上则易,为下则难。然不能为下,亦未能使下,不尽其
情伪也。大抵使人,常在其前己尝为之,则能使人。
《坎》“维心亨”,故“行有尚”。外虽积险,苟处之心亨不疑,则虽难必
济,而“往有功也”。今水临万仞之山,要下即下,无复凝滞之。在前惟知有义
理而已,则复何回避?所以心通。
人所以不能行己者,于其所难者则惰,其异俗者虽易而羞缩。惟心宏,则不
顾人之非笑,所趋义理耳,视天下莫能移其道;然为之,人亦未必怪。正以在己
者义理不胜惰与羞缩之病,消则有长,不消则病常在,意思龌龊,无由作事。在
古气节之士,冒死以有为,于义未必中,然非有志概者莫能,况吾于义理已明,
何为不为?
《姤》初六:“羸豕孚蹢躅。”豕方羸时,力未能动,然至诚在于蹢
躅,得伸则伸矣。如李德裕处置阉宦,徒知其帖息威伏,而忽于志不忘逞,照察
少不至,则失其几也。
人教小童,亦可取益。绊己不出入,一益也;授人数数,己亦了此文义,二
益也;对之,必正衣冠,尊瞻视,三益也;常以因己而坏人之才为忧,则不敢惰,
四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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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31 12:12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十一 教学之道(凡二十一条)
书名:近思录    作者:朱熹、吕祖谦

濂溪先生曰:刚善,为义,为直,为断,为严毅,为干固;恶,为猛,为隘,
为强梁。柔善,为慈,为顺,为巽;恶,为懦弱,为无断,为邪佞。惟中也者,
和也,中节也,天下之达道也,圣人之事也。故圣人立教,俾人自易其恶,自至
其中而止矣。
伊川先生曰:古人生子,能食能言而教之。大学之法,以豫为先。人之幼也,
知思未有所主,便当以格言至论日陈于前,虽未晓知,且当薰聒,使盈耳充腹,
久自安习,若固有之。虽以他说惑之,不能入也。若为之不豫,及乎稍长,私意
偏好生于内,众口辩言铄于外,欲其纯完,不可得也。
《观》之上九曰:“观其生,君子无咎。”《象》曰:“观其生,志未平也。”
《传》曰:君子虽不在位,然以人观其德,用为仪法,故当自慎省,观其所生,
常不失于君子,则人不失所望而化之矣。不可以不在于位故,安然放意,无所事
也。
圣人之道如天然,与众人之识甚殊邈也。门人弟子既亲炙,而后益知其高远。
既若不可以及,则趋望之心怠矣,故圣人之教,常俯而就之。事上临丧,不敢不
勉,君子之常行。不困于酒,尤其近也。而以己处之者,不独使夫资之下者勉思
企及,而才之高者亦不敢易乎近矣。
明道先生曰:忧子弟之轻俊者,只教以经学念书,不得令作文字。子弟凡百
玩好皆夺志;至于书札,于儒者事最近,然一向好著,亦自丧志。如王、虞、颜、
柳辈,诚为好人则有之,曾见有善书者知道否?平生精力,一用于此,非惟徒废
时日,于道便有妨处,足知丧志也。
胡安定在湖州,置“治道斋”,学者有欲明治道者,讲之于中,如治民、治
兵、水利、算数之类。尝言刘彝善治水利,后累为政,皆兴水利有功。
凡立言,欲涵蓄意思,不使知德者厌,无德者惑。
教人未见意趣,必不乐学。欲且教之歌舞,如古《诗》三百篇,皆古人作之。
如《关雎》之类,正家之始,故用之乡人,用之邦国,日使人闻之。此等诗,其
言简奥,今人未易晓。别欲作诗,略言教童子洒扫应对事长之节,今朝夕歌之,
似当有助。
子厚以礼教学者最善,使学者先有所据守。
语学者以所见未到之理,不惟所闻不深彻,反将理低看了。
舞射便见人诚。古之教人,莫非使之成己。自洒扫应对上,便可到圣人事。
自“幼子常视毋诳”以上,便是教以圣人事。
先传后倦,君子教人有序:先传以小者近者,而后教以大者远者;非是先传
以近小,而后不教以远大也。
伊川先生曰:说书必非古意,转使人薄。学者须是潜心积虑,优游涵养,使
之自得。今一日说尽,只是教得薄。至如汉时说下帷讲诵,犹未必说书。
古者八岁入小学,十五入大学,择其才可教者聚之,不肖者复之农亩。盖士
农不易业,既入学,则不治农,然后士农判。在学之养,若士大夫之子,则不虑
无养;虽庶人之子,既入学,则亦必有养。古之士者,自十五入学,至四十方仕,
中间自有二十五年学,又无利可趋,则所志可知,须去趋善,便自此成德。后之
人,自童稚间已有汲汲趋利之意,何由得向善?故古人必使四十而仕,然后志定。
只营衣食却无害,惟利禄之诱最害人。(人有养,便方定志于学。)
天下有多少才!只为道不明于天下,故不得有所成就。且古者“兴于《诗》,
立于礼,成于乐”。如今人怎生会得?古人于《诗》,如今人歌曲一般,虽闾巷
童稚,皆习闻其说而晓其义,故能兴起于《诗》。后世老师宿儒,尚不能晓其义,
怎生责得学者,是不得兴于《诗》也。古礼既废,人伦不明,以至治家皆无法度,
是不得立于礼也。古人有歌咏以养其性情,声音以养其耳目,舞蹈以养其血脉,
今皆无之,是不得成于乐也。古之成材也易,今之成材也难。
孔于教人,“不愤不启,不悱不发”。盖不待愤悱而发,则知之不固;待愤
悱而后发,则沛然矣。学者须是深思之,思而不得,然后为他说便好。初学者,
须是且为他说,不然,非独他不晓,亦止人好问之心也。
横渠先生曰:“恭敬撙节退让以明礼”,仁之至也,爱道之极也。己不勉明,
则人无从倡,道无从弘,教无从成矣。
《学记》曰:“进而不顾其安,使人不由其诚,教人不尽其材。”人未安之,
又进之;未喻之,又告之,徒使人生此节目。不尽材,不顾安,不由诚,皆是施
之妄也。教人至难,必尽人之材,乃不误人;观可及处,然后告之。圣人之明,
直若庖丁之解牛,皆知其隙,刃投馀地,无全牛矣。人之材足以有为,但以其不
由于诚,则不尽其材。若曰勉率而为之,则岂有由诚哉?
古之小儿,便能敬事。长者与之提携,则两手奉长者之手;问之,掩口而对。
盖稍不敬事,便不忠信。故教小儿,且先安详恭敬。
孟子曰:“人不足与适也,政不足与间也,唯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非惟
君心,至于朋游学者之际,彼虽议论异同,未欲深较。惟整理其心,使归之正,
岂小补哉!

[发帖际遇]: 风神无名偷听到尹志平酒后吐露真言,威胁要将他的丑事公开,得到封口费银两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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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31 12:13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十二 改过及人心疵病(凡三十三条)
书名:近思录    作者:朱熹、吕祖谦

濂溪先生曰:仲由喜闻过,令名无穷焉。今人有过,不喜人规,如护疾而忌
医,宁灭其身而无悟也,噫!
伊川先生曰:德善日积,则福禄日臻。德逾于禄,则虽盛而非满。自古隆盛,
未有不失道而丧败者也。
人之于豫乐,心悦之,故迟迟,遂至于耽恋不能已也。《豫》之六二,以中
正自守,其介如石,其去之速,不俟终日,故贞正而吉也。处豫不可安且久也,
久则溺矣。如二可谓见几而作者也。盖中正,故其守坚,而能辨之早,去之速也。
人君致危亡之道非一,而以豫为多。
圣人为戒,必于方盛之时。方其盛而不知戒,故狃安富则骄侈生,乐舒肆则
纲纪坏,忘祸乱则衅孽萌,是以浸淫不知乱之至也。
《复》之六三,以阴躁处动之极,复之频数而不能固者也。复贵安固,频复
频失,不安于复也。复善而屡失,危之道也。圣人开迁善之道,与其复而危其屡
失,故云“厉无咎”。不可以频失而戒其复也,频失则为危,屡复何咎?过在失
而不在复也。(刘质夫曰:频复不已,送至迷复。)
睽极则咈戾而难合,刚极则躁暴而不详,明极则过察而多疑。《睽》之上
九,有六三之正应,实不孤,而其才性如此,自睽孤也。如人虽有亲党,而多自
疑猜,妄生乖离,虽处骨肉亲党之间,而常孤独也。
《解》之六三曰:“负且乘,致寇至;贞吝。”《传》曰:小人而窃盛位,
虽勉为正事,而气质卑下,本非在上之物,终可吝也。若能大正,则如何?曰:
大正,非阴柔所能也。若能之,则是化为君子矣。
《益》之上九曰:“莫益之,或击之。”《传》曰:理者,天下之至公;利
者,众人所同欲。苟公其心,不失其正理,则与众同利,无侵于人,人亦欲与之。
若切于好利,蔽于自私,求自益以损于人,则人亦与之力争。故莫肯益之,而有
击夺之者矣。
《艮》之九三曰:“艮其限,列其夤,厉薰心。”《传》曰:夫止道贵乎得
宜,行止不能以时,而定于一,其坚强如此,则处世乖戾,与物睽绝,其危甚矣。
人之固止一隅,而举世莫与宜者,则艰蹇忿畏,焚挠其中,岂有安裕之理?“厉
薰心”,谓不安之势薰烁其中也。
大率以说而动,安有不失正者。
男女有尊卑之序,夫妇有倡随之理,此常理也。若徇情肆欲,唯说是动,男
牵欲而失其刚,妇狃说而忘其顺,则凶而无所利矣。
虽舜之圣,且畏巧言令色,说之惑人,易入而可惧也如此。
治水,天下之大任也,非具至公之心,能舍己从人,尽天下之议,则不能成
其功,岂方命圮族者所能乎?鲧虽九年而功弗成,然其所治,固非他人所及也。
惟其功有叙,故其自任益强,咈戾圮类益甚,公议隔而人心离矣,是其恶益显,
而功卒不可成也。
君子敬以直内。微生高所枉虽小,而害直则大。
人有欲则无刚,刚则不屈于欲。
人之过也,各于其类。君子常失于厚,小人常失于薄;君子过于爱,小人伤
于忍。
明道先生曰:富贵骄人,固不善;学问骄人,害亦不细。
人以料事为明,便骎骎入逆诈亿不信去也。
人于外物奉身者,事事要好,只有自家一个身与心却不要好。苟得外面物好
时,却不知道自家身与心却已先不好了也。
人于天理昏者,是只为嗜欲乱著他。庄子言:“其嗜欲深者,其天机浅。”
此言却最是。
伊川先生曰:阅机事之久,机心必生。盖方其阅时,心必喜,既喜,则如种
下种子。
疑病者,未有事至时,先有疑端在心;周罗事者,先有周事之端在心。皆病
也。
较事大小,其弊为枉尺直寻之病。
小人、小丈夫,不合小了,他本不是恶。
虽公天下事,若用私意为之,便是私。
做官夺人志。
骄是气盈,吝是气歉。人若吝时,于财上亦不足,于事上亦不足,凡百事皆
不足,必有歉歉之色也。
未知道者,如醉人,方其醉时,无所不至,及其醒也,莫不愧耻。人之未知
学者,自视以为无缺,及既知学,反思前日所为,则骇且惧矣。
邢七云:“一日三点检。”明道先生曰:“可哀也哉!其馀时理会甚事?盖
仿三省之说错了,可见不曾用功。”又多逐人面上说一般话,明道责之,邢曰:
“无可说。”明道曰:“无可说,便不得不说?”
横渠先生曰:学者舍礼义,则饱食终日,无所猷为,与下民一致,所事不逾
衣食之间、燕游之乐尔。
郑、卫之音悲哀,令人意思留连,又生怠惰之意,从而致骄淫之心,虽珍玩
奇货,其始惑人也亦不如是切,从而生无限嗜好。故孔子曰“必放之”,亦是圣
人经历过,但圣人能不为物所移耳。
孟子言反经,特于乡原之后者,以乡原大者不先立,心中初无怍主,惟是左
右看,顺人情,不欲违,一生如此。

[发帖际遇]: 风神无名去辽东拜祭胡一刀,碰到袁紫衣,帮忙转告消息,袁紫衣赠送银两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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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31 12:13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十三 异端之学(凡十四条)
书名:近思录    作者:朱熹、吕祖谦

明道先生曰:杨、墨之害,甚于申、韩;佛、老之害,甚于杨、墨。杨氏
“为我”,疑于义;墨氏“兼爱”,疑于仁。申、韩则浅陋易见。故孟子只辟杨、
墨,为其惑世之甚也。佛、老其言近理,又非杨、墨之比,此所以为害尤甚。杨、
墨之害,亦经孟子辟之,所以廓如也。
伊川先生曰:儒者潜心正道,不容有差,其始甚微,其终则不可救。如“师
也过,商也不及”,于圣人中道,师只是过于厚些,商只是不及些;然而厚则渐
至于兼爱,不及则便至于为我,其过不及同出于儒者,其末遂至杨、墨。至如杨、
墨,亦未至于无父无君,孟子推之便至于此,盖其差必至于是也。
明道先生曰:道之外无物,物之外无道,是天地之间无适而非道也。即父子
而父子在所亲,即君臣而君臣在所严,以至为夫妇、为长幼、为朋友,无所为而
非道,此道所以不可须臾离也。然则毁人伦、去四大者,其外于道也远矣。故
“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若有适有莫,则于道为有间,
非天地之全也。彼释氏之学,于“敬以直内”则有之矣,“义以方外”则未之有
也。故滞固者入于枯槁,疏通者归于恣肆,此佛之教所以为隘也。吾道则不然,
率性而已。斯理也,圣人于《易》备言之。(又云:佛有一个觉之理,可以“敬
以直内”矣,然无“义以方外”,其直内者,要之其本亦不是。)
“释氏本怖死生,为利岂是公道?唯务上达而无下学,然则其上达处,岂有
是也?元不相连属,但有间断,非道也。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彼
所谓识心见性是也,若存心养性一段事则无矣。彼固曰出家独善,便于道体自不
足。”或曰:“释氏地狱之类,皆是为下根之人,设此怖,令为善。”先生曰:
“至诚贯天地,人尚有不化,岂有立伪教而人可化乎?”
学者于释氏之说,直须如淫声美色以远之;不尔,则骎骎然入其中矣。颜渊
问为邦,孔子既告之以二帝、三王之事,而复戒以“放郑声,远佞人”,曰:
“郑声淫,佞人殆。”彼佞人者,是他一边佞耳,然而于己则危,只是能使人移,
故危也。至于禹之言曰:“何畏乎巧言令色!”巧言令色,直消言畏,只是须著
如此戒慎,犹恐不免,释氏之学更不消言常戒。到自家自信后,便不能乱得。
所以谓万物一体者,皆有此理,只为从那里来。“生生之谓易”,生则一时
生,皆完此理。人则能推,物则气昏推不得,不可道他物不与有也。人只为自私,
将自家躯壳上头起意,故看得道理小了他底。放这身来,都在万物中一例看,大
小大快活。释氏以不知此,去他身上起意思,奈何那身不得,故却厌恶,要得去
尽根尘,为心源不定,故要得如枯木死灰。然没此理,要有此理,除是死也。释
氏其实是爱身,放不得,故说许多。譬如负版之虫,已载不起,犹自更取物在身。
又如抱石投河,以其重愈沉,终不道放下石头,惟嫌重也。

人有语导气者,问先生曰:“君亦有术乎?”曰:“吾尝夏葛而冬裘,饥食
而渴饮,节嗜欲,定心气,如斯而已矣。”
佛氏不识阴阳、昼夜、死生、古今,安得谓形而上者与圣人同乎?
释氏之说,若欲穷其说而去取之,则其说未能穷,固已化而为佛矣。只且于
迹上考之,其设教如是,则其心果如何?固难为取其心,不取其迹,有是心则有
是迹。王通言心迹之判,便是乱说。故不若且于迹上断定不与圣人合。其言有合
处,则吾道固已有;有不合者,固所不取。如是立定,却省易。
问:“神仙之说有诸?”曰:“若说白日飞升之类,则无;若言居山林间,
保形炼气,以延年益寿,则有之。譬如一炉火,置之风中则易过,置之密室则难
过,有此理也。”又问:“杨子言‘圣人不师仙,厥术异也’,圣人能为此等事
否?”曰:“此是天地间一贼,若非窃造化之机,安能延年?使圣人肯为,周、
孔为之矣。”
谢显道历举佛说与吾儒同处。问伊川先生,先生曰:“恁地同处虽多,只是
本领不是,一齐差却。”
横渠先生曰:释氏妄意天性,而不知范围之用,反以六根之微因缘天地,明
不能尽,则诬天地日月为幻妄,蔽其用于一身之小,溺其志于虚空之大,此所以
语大语小,流遁失中。其过于大也,尘芥六合;其蔽于小也,梦幻人世。谓之穷
理,可乎?不知穷理而谓之尽性,可乎?谓之无不知,可乎?尘芥六合,谓天地
为有穷也;梦幻人世,明不能究其所从也。
大《易》不言有无。言有无,诸子之陋也。
浮图明鬼,谓有识之死,受生循环,遂厌苦求免,可谓知鬼乎?以人生为妄
见,可谓知人乎?天人一物,辄生取舍,可谓知天乎?孔、孟所谓天,彼所谓道,
惑者指游魂为变为轮回,未之思也。大学当先知天德,知天德,则知圣人、知鬼
神。今浮图剧论要归,必谓死生流转,非得道不免,谓之悟道,可乎?(悟则有义
有命,均死生,一天人,推知昼夜,通阴阳,体之无二。)自其说炽,传中国,
儒者未容窥圣学门墙,已为引取,沦胥其间,指为大道。乃其俗达之天下,致善
恶知愚、男女臧获,人人著信。使英才间气,生则溺耳目恬习之事,长则师世儒
崇尚之言,遂冥然被驱,因谓圣人可不修而至,大道可不学而知。故未识圣人心,
已谓不必求其迹;未见君子志,已谓不必事其文。此人伦所以不察,庶物所以不
明,治所以忽,德所以乱。异言满耳,上无礼以防其伪,下无学以稽其弊,自古
诐淫邪遁之辞,翕然并兴,一出于佛氏之门者千五百年。向非独立不惧,精一
自信,有大过人之才,何以正立其间,与之较是非,计得失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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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31 12:13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十四 圣贤气象(凡二十六条)
书名:近思录    作者:朱熹、吕祖谦

明道先生曰:尧与舜更无优劣,及至汤、武便别。孟子言“性之”、“反之”,
自古无人如此说,只孟子分别出来,便知得尧、舜是生而知之,汤、武是学而能
之。文王之德则似尧、舜,禹之德则似汤、武。要之皆是圣人。
仲尼,元气也;颜子,春生也;孟子,并秋杀尽见。仲尼无所不包;颜于示
“不违如愚”之学于后世,有自然之和气,不言而化者也;孟子则露其才,盖亦
时焉而已。仲尼,天地也;颜子,和风庆云也;孟子,泰山岩岩之气象也。观其
言,皆可见之矣。仲尼无迹,颜于微有迹,孟子其迹著。孔子尽是明快人,颜子
尽岂弟,孟子尽雄辩。
曾子传圣人学,其德后来不可测,安知其不至圣人?如言“吾得正而毙”,
且休理会文字,只看他气象极好,被他所见处大。后人虽有好言语,只被气象卑,
终不类道。
传经为难。如圣人之后才百年,传之已差。圣人之学,若非子思、孟子,则
几乎息矣。道何尝息,只是人不由之。“道非亡也,幽、厉不由也”。
荀子才高,其过多;扬雄才短,其过少。
荀子极偏驳,只一句“性恶”,大本已失;扬子虽少过,然己自不识性,更
说甚道?
董仲舒曰:“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此董子所以度越诸
子。
汉儒如毛苌、董仲舒,最得圣贤之意,然见道不甚分明。下此即至扬雄,规
模又窄狭矣。
林希谓扬雄为禄隐。扬雄,后人只为见他著书,便须要做他是,怎生做得是?
孔明有王佐之心,道则未尽。王者如天地之无私心焉,行一不义而得天下,
不为。孔明必求有成,而取刘璋。圣人宁无成耳,此不可为也。若刘表子琮,将
为曹公所并,取而兴刘氏,可也。
诸葛武侯有儒者气象。
孔明庶几礼乐。
文中子本是一隐君子,世人往往得其议论,附会成书,其间极有格言,荀、
扬道不到处。
韩愈亦近世豪杰之士,如《原道》中言语虽有病,然自孟子而后,能将许大
见识寻求者,才见此人。至如断曰:“孟子醇乎醇。”又曰:“荀与扬择焉而不
精,语焉而不详。”若不是他见得,岂千馀年后便能断得如此分明?
学本是修德,有德然后有言。退之却倒学了,因学文,日求所未至,遂有所
得。如曰:“轲之死,不得其传。”似此言语,非是蹈袭前人,又非凿空撰得出,
必有所见。若无所见,不知言所传者何事。
周茂叔胸中洒落,如光风霁月。其为政精密严恕,务尽道理。
伊川先生撰《明道先生行状》曰:先生资禀既异,而充养有道;纯粹如精金,
温润如良玉;宽而有制,和而不流;忠诚贯于金石,孝悌通于神明。视其色,其
接物也,如春阳之温;听其言,其入人也,如时雨之润。胸怀洞然,彻视无间。
测其蕴,则浩乎若沧溟之无际;极其德,美言盖不足以形容。先生行己,内主于
敬,而行之以恕,见善若出诸己,不欲弗施于人。居广居而行大道,言有物而动
有常。先生为学,自十五六时,闻汝南周茂叔论道,遂厌科举之业,慨然有求道
之志。未知其要,泛滥于诸家,出入于老、释者几十年,返求诸《六经》而后得
之。明于庶物,察于人伦,知尽性至命,必本于孝弟,穷神知化,由通于礼乐。
辨异端似是之非,开百代未明之惑,秦汉而下,未有臻斯理也。谓孟子没而圣学
不传,以兴起斯文为己任。其言曰:“道之不明,异端害之也。昔之害近而易知,
今之害深而难辨。昔之惑人也,乘其迷暗;今之入人也,因其高明。自谓之穷神
知化,而不足以开物成务。言为无不周遍,实则外于伦理。穷深极微,而不可以
入尧、舜之道。天下之学,非浅陋固滞,则必入于此。自道之不明也,邪诞妖异
之说竞起,涂生民之耳目,溺天下于污浊。虽高才明智,胶于见闻,醉生梦死,
不自觉也。是皆正路之蓁芜,圣门之蔽塞,辟之而后可以入道。”先生进将觉斯
人,退将明之书;不幸早世,皆未及也。其辨析精微,稍见于世者,学者之所传
耳。先生之门,学者多矣。先生之言,平易易知,贤愚皆获其益,如群饮于河,
各充其量。先生教人,自致知至于知止,诚意至于平天下,洒扫应对至于穷理尽
性,循循有序。病世之学者舍近而趋远,处下而窥高,所以轻自大而卒无得也。
先生接物,辨而不间,感而能通。教人而人易从,怒人而人不怨,贤愚善恶咸得
其心。狡伪者献其诚,暴慢者致其恭,闻风者诚服,觌德者心醉。虽小人以趋向
之异,顾于利害,时见排斥,退而省其私,未有不以先生为君子也。先生为政,
治恶以宽,处烦而裕。当法令繁密之际,未尝从众为应文逃责之事。人皆病于拘
碍,而先生处之绰然。众忧以为甚难,而先生为之沛然。虽当仓卒,不动声色。
方监司竞为严急之时,其待先生率皆宽厚,设施之际,有所赖焉。先生所为纲条
法度,人可效而为也。至其道之而从,动之而和,不求物而物应,未施信而民信,
则人不可及也。
明道先生曰:周茂叔窗前草不除去,问之,云“与自家意思一般”。(子厚
观驴鸣,亦谓如此。)
张子厚闻皇子生,喜甚;见饿殍者,食便不美。
伯淳尝与子厚在兴国寺讲论终日,而曰:“不知旧日曾有甚人于此处讲此事?”
谢显道云:明道先生坐如泥塑人,接人则浑是一团和气。
侯师圣云:朱公掞见明道于汝,归谓人曰:“光庭在春风中坐了一个月。”
游、杨初见伊川,伊川瞑目而坐,二子侍立。既觉,顾谓曰:“贤辈尚在此乎?
日既晚,且休矣。”及出门,门外之雪深一尺。
刘安礼云:明道先生德性充完,粹和之气,盎于面背,乐易多恕,终日怡悦。
立之从先生三十年,未尝见其忿厉之容。
吕与叔撰《明道先生哀词》云:先生负特立之才,知《大学》之要,博文强
识,躬行力究,察伦明物,极其所止,涣然心释,洞见道体。其造于约也,虽事
变之感不一,知应以是心而不穷;虽天下之理至众,知反之吾身而自足。其致于
一也,异端并立而不能移,圣人复起而不与易。其养之成也,和气充浃,见于声
容,然望之崇深,不可慢也;遇事优为,从容不迫,然诚心恳恻,弗之措也。其
自任之重也,宁学圣人而未至,不欲以一善成名;宁以一物不被泽为己病,不欲
以一时之利为己功。其自信之笃也,吾志可行,不苟洁其去就;吾义所安,虽小
官有所不屑。
吕与叔撰《横渠先生行状》云:康定用兵时,先生年十八,慨然以功名自许,
上书谒范文正公。公知其远器,欲成就之,乃责之曰:“儒者自有名教,何事于
兵?”因劝读《中庸》。先生读其书,虽爱之,犹以为未足,于是又访诸释、老
之书,累年尽究其说,知无所得,反而求之《六经》。嘉祐初,见程伯淳、正叔
于京师,共语道学之要。先生涣然自信曰:“吾道自足,何事旁求!”于是尽弃
异学,淳如也。(尹彦明云:横渠昔在京师,坐虎皮,说《周易》,听从甚众。
一夕,二程先生至,论《易》。次日,横渠撤去虎皮,曰:“吾平日为诸公说者,
皆乱道。有二程近到,深明《易》道,吾所弗及,汝辈可师之。”)晚自崇文移
疾西归横渠,终日危坐一室,左右简编,俯而读,仰而思,有得则识之。或中夜
起坐,取烛以书。其志道精思,未始须臾息,亦未尝须臾忘也。学者有问,多告
以知礼成性、变化气质之道,学必如圣人而后已,闻者莫不动心有进。尝谓门人
曰:“吾学既得于心,则修其辞;命辞无差,然后断事;断事无失,吾乃沛然。
精义入神者,豫而已矣。”先生气质刚毅,德盛貌严,然与人居,久而日亲。其
治家接物,大要正己以感人;人未之信,反躬自治,不以语人;虽有未谕,安行
而无悔。故识与不识,闻风而畏。非其义也,不敢以一毫及之。
横渠先生曰:二程从十四五时,便锐然欲学圣人。

[发帖际遇]: 风神无名买通太监进宫旅游,花费银两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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