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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昊天

东周列国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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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2-3 09: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回 鲁仲连不肯帝秦 信陵君窃符救赵

  话说吕不韦同著王孙异人,辞了秦王,竟至咸阳。先有人报知太子安国君,安国君谓华阳夫人曰:“吾儿至矣。”夫人并坐中堂以待之。
  不韦谓异人曰:“华阳夫人乃楚女,殿下既为之子,须用楚服入见,以表依恋之意。"异人从之,当下改换衣装,来至东宫,先拜安国君,次拜夫人,泣涕而言曰:”不肖男久隔亲颜,不能侍养,望二亲恕儿不孝之罪。“
  夫人见异人头顶南冠,足穿豹舄,短袍革带,骇而问曰:“儿在邯郸,安得效楚人装束?"异人拜禀曰:”不孝男日夜思想慈母,故特制楚服,以表忆念。"夫人大喜曰:“妾,楚人也,当自子之!”
  安国君曰:“吾儿可改名曰子楚。"异人拜谢,安国君问子楚:”何以得归?"子楚将赵王先欲加害,及赖得吕不韦破家行贿之事,细述一遍,安国君即召不韦劳之曰:“非先生,险失我贤孝之儿矣!今将东宫俸田二百顷,及第宅一所,黄金五十镒,权作安歇之资,待父王回国,加官赠秩。"不韦谢恩而出,子楚就在华阳夫人宫中居住,不在话下。

  再说公孙乾直至天明酒醒,左右来报:“秦王孙一家不知去向。”
  使人去问吕不韦,回报:“不韦亦不在矣!”
  公孙乾大惊曰:“不韦言三日内起身,安得夜半即行乎?”
  随往南门诘问,守将答曰:“不韦家属出城已久,此乃奉大夫之命也。"公孙乾曰:”可有王孙异人否?"守将曰:“但见吕氏父子及仆从数人,并无王孙在内。"公孙乾跌足叹曰:”仆从之内,必有王孙,吾乃堕贾人之计矣。“乃上表赵王,言:”臣乾监押不谨,致质子异人逃去,臣罪无所辞。“遂伏剑自刎而亡。髯翁有诗叹曰:

  监守晨昏要万全,只贪酒食与金钱。
  醉乡回后王孙去,一剑须知悔九泉。

  秦王自王孙逃回秦国,攻赵益急,赵君再遣使求魏进兵,客将军新垣衍献策曰:“秦所以急围赵者有故。前此与齐湣王争强为帝,已而复归帝不称,今湣王已死,齐益弱,惟秦独雄,而未正帝号,其心不慊,今日用兵侵伐不休,其意欲求为帝耳,诚令赵发使尊秦为帝,秦必喜而罢兵,是以虚名而免实祸也。"魏王本心惮于救赵,深以其谋为然,即遣新垣衍随使者至邯郸,以此言奏知赵王。赵王与群臣议其可否,众议纷纷未决,平原君方寸已乱,亦漫无主裁。

  时有齐人鲁仲连者,年十二岁时曾屈辩士田巴,时人号为“千里驹”,田巴曰:“此飞兔也,岂止千里驹而已!"及年长,不屑仕宦,专好远游,为人排难解纷。
  其时适在赵国围城之中,闻魏使请尊秦为帝,勃然不悦,乃求见平原君曰:“路人言君将谋帝秦,有之乎?"平原君曰:”胜乃伤弓之鸟,魄已夺矣,何敢言事,此魏王使将军新垣衍来赵言之耳!"鲁仲连曰:“君乃天下贤公子,乃委命于梁客耶?今新垣衍将军何在?吾当为君责而归之!"平原君因言于新垣衍,衍虽素闻鲁仲连先生之名,然知其舌辩,恐乱其议,辞不愿见,平原君强之,遂邀鲁仲连俱至公馆,与衍相见。
  衍举眼观看仲连,神清骨爽,飘飘乎有神仙之度,不觉肃然起敬,谓曰:“吾观先生之玉貌,非有求于平原君者也,奈何久居此围城之中,而不去耶?"鲁仲连曰:”连无求于平原君,窃有请于将军也!"衍曰:“先生何请乎?"仲连曰:”请助赵而勿帝秦!"衍曰:“先生何以助赵?"仲连曰:”吾将使魏与燕助之,若齐、楚固已助之矣!"衍笑曰:“燕则吾不知;若魏,则吾乃大梁人也,先生又乌能使吾助赵乎?"仲连曰:”魏未睹秦称帝之害也,若睹其害,则助赵必矣!"衍曰:“秦称帝,其害如何?"仲连曰:”秦乃弃礼义而上首功之国也,恃强挟诈,屠戮生灵。彼并为诸侯,而犹若此;倘肆然称帝,益济其虐,连宁蹈东海而死,不忍为之民也。而魏乃甘为之下乎?"衍曰:“魏岂甘为之下哉?譬如仆者,十人而从一人,宁智力不若主人哉?诚畏之耳!"仲连曰:”魏自视若仆耶?吾将使秦王烹醢魏王矣!"衍怫然曰:“先生又恶能使秦王烹醢魏王乎?"仲连曰:”昔者九侯、鄂侯、文王,纣之三公也。九侯有女而美,献之于纣,女不好淫,触怒纣,纣杀女而醢九侯;鄂侯谏之,并烹鄂侯;文王闻之窃叹,纣复拘之于羑里,几不免于死。岂三公之智不如纣耶?天子之行于诸侯,固如是也。秦肆然称帝,必责魏入朝,一旦行九侯、鄂侯之诛,谁能禁之!“
  新垣衍沉思未答,仲连又曰:“不特如此。秦肆然称帝,又必将变易诸侯之大臣,夺其所憎,而树其所爱,又将使其子女谗妾为诸侯之室,魏王安能晏然而已乎?即将军又何以保其爵禄乎?"新垣衍乃蹶然而起,再拜谢曰:”先生真天下士也,衍请出复吾君,不敢再言帝秦矣!"秦王闻魏使者来议帝秦事甚喜,缓其攻以待之。及闻帝议不成,魏使已去,叹曰:“此围城中有人,不可轻视。"乃退屯于汾水,戒王龁用心准备,

  再说新垣衍去后,平原君又使人至邺下求救于晋鄙。鄙以王命为辞,平原君乃为书让信陵君无忌曰:“胜所以自附为婚姻者,以公子高义,能急人之困耳。今邯郸旦暮降秦,而魏救不前,岂胜平生所以相托之意乎?令姊忧城破,日夜悲泣,公子纵不念胜,独不念姊耶?"信陵君得书,数请魏王求敕晋鄙进兵,魏王曰:”赵自不肯帝秦,乃仗他人力却秦耶?“终不许。信陵君又使宾客辩士百般巧说,魏王只是不从。信陵君曰:”吾义不可以负平原君,吾宁独赴赵,与之俱死。“乃具车骑百余乘,遍约宾客,欲直犯秦军,以徇平原君之难。
  宾客愿从者千余人,行过夷门,与侯生辞别。侯生曰:“公子勉之。臣年老不能从行,勿怪,勿怪。”信陵君屡目侯生,侯生并无他语,信陵君怏怏而去,约行十余里,心中自念:"吾所以待侯生者,自谓尽礼;今吾往奔秦军,行就死地,而侯生无一言半辞为我谋,又不阻我之行,甚可怪也。“
  乃约住宾客,独引车还见侯生,宾客皆曰:“此半死之人,明知无用,公子何必往见。”信陵君不听。

  却说侯生立在门外,望见信陵君车骑,笑曰:“嬴固策公子之必返矣!"信陵君曰:”何故?"侯生曰:“公子遇嬴厚,公子入不测之地,而臣不送,必恨臣,是以知公子必返。"信陵君乃再拜曰:”始无忌自疑有所失于先生,致蒙见弃,是以还请其故耳。"侯生曰:“公子养客数十年,不闻客出一奇计,而徒与公子犯强秦之锋,如以肉投饿虎,何益之有?"信陵君曰:”无忌亦知无益,但与平原君交厚,义不独生,先生何以策之?"侯生曰:“公子且入坐,容老臣徐计。"乃屏去从人,私叩曰:”闻如姬得幸于王,信乎?“
  信陵君曰:“然。"侯生曰:”嬴又闻如姬之父,昔年为人所杀,如姬言于王,欲报父仇,求其人,三年不得;公子使客斩其仇头,以献如姬,此事果否?“
  信陵君曰:“果有此事。"侯生曰:”如姬感公子之德,愿为公子死,非一日矣,今晋鄙之兵符在王卧内,惟如姬力能窃之,公子诚一开口,请于如姬,如姬必从,公子得此符,夺晋鄙军,以救赵而却秦,此五霸之功也!"

  信陵君如梦初觉,再拜称谢,乃使宾客先待于郊外,而独身回车至家,使所善内侍颜恩,以窃符之事,私乞于如姬。如姬曰:“公子有命,虽使妾蹈汤火,亦何辞乎?”是夜,魏王饮酒酣卧,如姬即盗虎符授颜恩,转致信陵君之手,信陵君既得符。复往辞侯生,侯生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公子即合符,而晋鄙不信,或从便宜,复请于魏王,事不谐矣。臣之客朱亥,此天下力士,公子可与俱行,晋鄙见从甚善;若不听,即令朱亥击杀之。"信陵君不觉泣下。
  侯生曰:“公子有畏耶?"信陵君曰:”晋鄙老将无罪,倘不从,便当击杀,吾是以悲,无他畏也!"于是与侯生同诣朱亥家,言其故,朱亥笑曰:“臣乃市屠小人,蒙公子数下顾,所以不报者,谓小礼无所用,今公子有急,正亥效命之日也!”
  侯生曰:“臣义当从行,以年老不能远涉,请以魂送公子。"即自刭于车前,信陵君十分悲悼,乃厚给其家,使为殡殓,自己不敢留滞,遂同朱亥登车望北而去。髯仙有诗云:

  魏王畏敌诚非勇,公子损生亦可嗤。
  食客三千无一用,侯生奇计仗如姬。

  却说魏王于卧室中失了兵符,过了三日之后,方才知觉,心中好不惊怪,盘问如姬,只推不知,乃遍搜宫内,全无下落。却教颜恩将宫娥内侍,凡直内寝者,逐一拷打。颜恩心中了了,只得假意推问。又乱了一日,魏王忽然想著公子无忌,屡次苦苦劝我敕晋鄙进兵,他手下宾客鸡鸣狗盗者甚多,必然是他所为,使人召信陵君,回报:“四五日前,已与宾客千余,车百乘出城,传闻救赵去矣。"魏王大怒,使将军卫庆率军三千,星夜往追信陵去讫。

  再说邯郸城中盼望救兵,无一至者,百姓力竭,纷纷有出降之议,赵王患之。有传舍吏子李同,说平原君曰:“百姓日乘城为守,而君安享富贵,谁肯为君尽力乎?君诚能令夫人以下,编于行伍之间,分功而作,家中所有财帛,尽散以给将士,将士在危苦之乡,易于感恩,拒秦必甚力。"平原君从其计,募得敢死之士三千人,使李同领之,缒城而出,乘夜斫营,杀秦兵千余人。
  王龁大惊,亦退三十里下寨。
  城中人心稍定。李同身带重伤,回城而死,平原君哭之恸,命厚葬之,再说信陵君无忌行至邺下,见晋鄙曰:“大王以将军久暴露于外,遣无忌特来代劳。"因使朱亥捧虎符与晋鄙验之,晋鄙接符在手,心下踌躇,想道:”魏王以十万之众托我,我虽固陋,未有败衄之罪,今魏王无尺寸之书,而公子徒手捧符,前来代将,此事岂可轻信!"乃谓信陵君曰:“公子暂请消停几日,待某把军伍造成册籍,明日交付何如!"信陵君曰:”邯郸势在垂危,当星夜赴救,岂得复停时刻!"晋鄙曰:“实不相瞒,此军机大事,某还要再行奏请,方敢交军。"说犹未毕,朱亥厉声喝曰:”元帅不奉王命,便是反叛了。"晋鄙方问得一句:"汝是何人?"只见朱亥袖中出铁锤,重四十斤,向晋鄙当头一击,脑浆迸裂,登时气绝。
  信陵君握符谓诸将曰:“魏王有命,使某代晋鄙将军救赵,晋鄙不奉命,今已诛死,三军安心听令,不得妄动。"营中肃然,比及卫庆追至邺下,信陵君已杀晋鄙,将其军矣,卫庆料信陵君救赵之志已决,便欲辞去,信陵君曰:”君已至此,看我破秦之后,可还报吾王也。"卫庆只得先打密报,回复魏王,遂留军中。
  信陵君大犒三军,复下令曰:“父子俱在军中者,父归;兄弟俱在军中者,兄归;独子无兄弟者,归养;有疾病者,留就医药。"是时告归者约十分之二,得精兵八万人,整齐步伍,申明军法,信陵君率宾客,身为士卒先,进击秦营。
  王龁不意魏兵卒至,仓卒拒战,魏兵贾勇而前,平原君亦开城接应,大战一场,王龁折兵一半,奔汾水大营。秦王传令解围而去。郑安平以二万人别营于东门,为魏兵所遏,不能归,叹曰:“吾原是魏人。”乃投降于魏,春申君闻秦师已解,亦班师而归,韩王乘机复取上党。
  此秦昭襄王之五十年,周赧王五十八年之事也。

  赵王亲携牛酒劳军,向信陵君再拜曰:“赵国亡而复存,皆公子之力,自古贤人,未有如公子者也。"平原君负弩矢,为信陵君前驱,信陵君颇有自功之色。
  朱亥进曰:“人有德于公子,公子不可忘;公子有德于人,公子不可不忘也。公子矫王命,夺晋鄙军以救赵,于赵虽有功,而于魏未为无罪。公子乃自以为功乎?”
  信陵君大惭曰:“无忌谨受教。”
  比入邯郸城,赵王亲扫除宫室以迎信陵君,执主人之礼甚恭,揖信陵君就西阶,信陵君谦让不敢当客,踽踽然细步循东阶而上。
  赵王献觞为寿,颂公子存赵之功,信陵君跼蹐逊谢曰:“无忌有罪于魏,无功于赵。"宴毕归馆,赵王谓平原君曰:”寡人欲以五城封魏公子,见公子谨让之至,寡人自愧,遂不能出诸口,请以鄗为公子汤沐之邑,烦为致之。"平原君致赵王之命,信陵君辞之再四,方才敢受。
  信陵君自以得罪魏王,不敢归国,将兵符付将军卫庆,督兵回魏,而身留赵国,其宾客之留魏者,亦弃魏奔赵,依信陵君。
  赵王又欲封鲁仲连以大邑,仲连固辞,赠以千金,亦不受,曰:“与其富贵而诎于人,宁贫贱而得自由也。"信陵君与平原君共留之,仲连不从,飘然而去,真高士矣。史臣有赞云:

  卓哉鲁连,品高千载。
  不帝强秦,宁蹈东海!
  排难辞荣,逍遥自在。
  视彼仪秦,相去十倍。

  时赵有处士毛公者,隐于博徒;有薛公者,隐于卖浆之家。信陵君素闻其贤名,使朱亥传命访之,二人匿不肯见。
  忽一日,信陵君踪迹二人,知毛公在薛公之家,不用车马,单使朱亥一人跟随,微服徒步,假作买浆之人,直造其所,与二人相见。二人方据垆共饮,信陵君遂直入,自通姓名,叙向来倾慕之意,二人走避不及,只得相见。四人同席而饮,尽欢方散。
  自此以后,信陵君时时与毛、薛二公同游。

  平原君闻之,谓其夫人曰:“向者吾闻令弟天下豪杰,公子中无与为比,今乃日逐从博徒卖浆者同游,交非其类,恐损名誉。”夫人见信陵君述平原君之言,信陵君曰:“吾向以为平原君贤者,故宁负魏王,夺兵来救。今平原所与宾客,徒尚豪举,不求贤士也。无忌在国时,常闻赵有毛公、薛公,恨不得与之同游。今日为之执鞭,尚恐其不屑于我,平原君乃以为羞,何云好士乎?平原君非贤者,吾不可留。”即日命宾客束装,欲适他国。
  平原君闻信陵君束装大惊,谓夫人曰:“胜未敢失礼于令弟,为何陡然弃我而去?夫人知其故乎?”夫人曰:“吾弟以君非贤,故不愿留耳。"因述信陵君之语,平原君掩面叹曰:”赵有二贤人,信陵君且知之。而吾不知,吾不及信陵君远矣,以彼形此,胜乃不得比于人类。"乃躬造馆舍,免冠顿首,谢其失言之罪。信陵君然后复留于赵。
  平原君门下士闻知其事,去而投信陵君者大半,四方宾客来游赵者,咸归信陵,不复闻平原君矣。髯翁有诗云:

  卖浆纵博岂嫌贫,公子豪华肯辱身。
  可笑平原无远识,却将富贵压贤人!

  再说魏王接得卫庆密报,言:“公子无忌果窃兵符,击杀晋鄙,代领其众,前行救赵,并留臣于军中,不遣归国。"魏王怒甚,便欲收信陵君家属,又欲尽诛其宾客之在国者。
  如姬乃跪而请曰:“此非公子之罪,乃贱妾之罪,妾当万死。"魏王咆哮大怒,问曰:”窃符者乃汝乎?“
  如姬曰:“妾父为人所杀,大王为一国之主,不能为妾报仇,而公子能报之,妾感公子深恩,恨无地自效。今见公子以念姊之故,日夜哀泣,贱妾不忍,故擅窃虎符,使发晋鄙之军,以成其志,妾闻:”同室相斗者,被发冠缨而往救之。‘赵与魏犹同室也,大王忘昔日之义,而公子赴同室之急,倘幸而却秦全赵,大王威名扬于远近,义声腾于四海,妾虽碎尸万段,亦何所恨乎?若收信陵君家属,诛其宾客,信陵兵败,甘服其罪;倘其得胜,将何以处之?"魏王沉吟半晌,怒气稍定,问曰:“汝虽窃符,必有传送之人。"如姬曰:”递送者,颜恩也。"魏王命左右缚颜恩至,问曰:“汝何敢送兵符于信陵?"恩曰:”奴婢不曾晓得什么兵符。"如姬目视颜恩曰:“向日我著你送花胜与信陵夫人,这盒内就是兵符了。"颜恩会意,乃大哭曰:”夫人吩咐,奴婢焉敢有违?那时只说送花胜去,盒子重重封固,奴婢岂知就里?今日屈死奴婢也。"如姬亦泣曰:“妾有罪自当,勿累他人。"魏王喝教将颜恩放绑,下于狱中。如姬贬入冷宫,一面使人探听信陵君胜负消息,再行定夺。

  约过了二月有余,卫庆班师回朝,将兵符缴上,奏道:“信陵君大败秦军,不敢还国,已留身赵都,多多拜上大王:”改日领罪。‘“
  魏王问交兵之状,卫庆备细述了一遍,群臣皆罗拜称贺,呼:“万岁!"魏王大喜,即使左右召如姬于冷宫,出颜恩于狱,俱恕其罪。如姬参见谢恩毕,奏曰:”救赵成功,使秦国畏大王之威,赵王怀大王之德,皆信陵君之功也。信陵君乃国之长城,家之宗器,岂可弃之于外邦?乞大王遣使召回本国,一以全‘亲亲’之情,一以表‘贤贤’之义。"魏王曰:“彼免罪足矣,何得云功乎?”但吩咐:“信陵君名下应得邑俸,仍旧送去本府家眷支用,不准迎归。"自是魏、赵俱太平无话。

  再说秦昭襄王兵败归国,太子安国君率王孙子楚出迎于郊,齐奏吕不韦之贤,秦王封为客卿,食邑千户,秦王闻郑安平降魏,大怒,族灭其家。
  郑安平乃是丞相应侯范睢所荐,秦法凡荐人不效者,与所荐之人同罪,郑安平降敌,既已族诛,范睢亦该连坐了,于是范睢席藁待罪。不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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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2-3 09: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一回 秦王灭周迁九鼎 廉颇败燕杀二将

  话说郑安平以兵降魏,应侯范睢是个荐主,法当从坐,于是席藁待罪。秦王曰:“任安平者,本出寡人之意,与丞相无干。"再三抚慰,仍令复职。群臣纷纷议论,秦王恐范睢心上不安,乃下令国中曰:”郑安平有罪,族灭勿论,如有再言其事者,即时斩首!"国人乃不敢复言。
  秦王赐范睢食物,比常有加,应侯甚不过意,欲说秦王灭周称帝,以此媚之。于是使张唐为大将伐韩,欲先取阳城,以通三川之路。

  再说楚考烈王闻信陵君大破秦军,春申君黄歇无功,班师而还,叹曰:“平原‘合纵’之谋,非妄言也,寡人恨不得信陵君为将,岂忧秦人哉!"春申君有惭色,进曰:”向者‘合纵’之议,大王为长;今秦兵新挫,其气已夺,大王诚发使约会列国,并力攻秦;更说周王奉以为主,挟天子以声诛讨,五伯之功,不足道矣。"楚王大喜,即遣使如周,以伐秦之谋告赧王。赧王已闻秦王欲通三川,意在伐周,今日伐秦,正合著《兵法》“先发制人”之语,如何不从?楚王乃与五国定纵约,刻期大举。
  时周赧王一向微弱,虽居天子之位,徒守空名,不能号令,韩、赵分周地为二,以雒邑之河南王城为西周,以巩附成周为东周,使两周公治之。赧王自成周迁于王城,依西周公以居,拱手而已。
  至是,欲发兵攻秦,命西周公签丁为伍,仅得五六千人,尚不能给车马之费,于是访国中有钱富民,借贷以为军资,与之立券,约以班师之日,将所得卤获,出息偿还。
  西周公自将其众,屯于伊阙,以待诸侯之兵。

  时韩方被兵,自顾不暇;赵初解围,余畏未息;齐与秦和好,不愿同事;惟燕将乐闲,楚将景阳二枝兵先到,俱列营观望。
  秦王闻各国人心不一,无进取之意,益发兵助张唐攻下阳城,别遣将军嬴樛,耀兵十万于函谷关之外。燕、楚之兵约屯三月有余,见他兵不集,军心懈怠,遂各班师。
  西周公亦引兵归,赧王出兵一番,徒费无益。富民俱执券索偿,日攒聚宫门,哗声直达内寝,赧王惭愧,无以应之,乃避于高台之上,后人因名其台曰:“避债台”。

  却说秦王闻燕,楚兵散,即命嬴樛与张唐合兵,取路阳城,以攻西周。赧王兵粮两缺,不能守御,欲奔三晋,西周公进曰:“昔太史儋言:”周、秦五百岁而合,有伯王者出。‘今其时矣。秦有混一之势,三晋不日亦为秦有,王不可以再辱,不如捧土自归,犹不失宋、杞之封也!“赧王无计可施,乃率群臣子侄,哭于文武之庙。
  三日,捧其所存舆图,亲诣秦军投献,愿束身归咸阳。
  嬴樛受其献,共三十六城,户三万。
  西周所属地已尽,惟东周仅存,嬴樛先使张唐护送赧王君臣子孙入秦奏捷,自引军入雒阳城,经略地界。
  赧王谒见秦王,顿首谢罪。秦王意怜之,以梁城封赧王,降为周公,比于附庸。原日西周公降为家臣,东周公贬爵为君,是为东周君。
  赧王年老,往来周、秦不胜劳苦,既至梁城,不逾月病死。
  秦王命除其国,又命嬴樛发雒阳丁壮,毁周宗庙,运其祭器,并要搬运九鼎,安放咸阳。周民不愿役秦者,皆逃奔巩城,依东周君以居,亦见人心之不肯忘周矣。
  将迁鼎之前一日,居民闻鼎中有哭泣之声,及运至泗水,一鼎忽从舟中飞沉于水底,嬴樛使人没水求之,不见有鼎,但见苍龙一条,鳞鬣怒张,顷刻波涛顿作,舟人恐惧,不敢触之。
  嬴樛是夜梦周武王坐于太庙,召樛至,责之曰:“汝何得迁吾重器,毁吾宗庙!"命左右鞭其背三百,嬴樛梦觉,即患背疽,扶病归秦,将八鼎献上秦王,并奏明其状。秦王查阅所失之鼎,正豫州之鼎也,秦王叹曰:”地皆入秦,鼎独不附寡人乎?"欲多发卒徒,更往取之,嬴樛谏曰:“此神物有灵,不可复取。"秦王乃止。嬴樛竟以疽死。
  秦王以八鼎及祭器,陈列于秦太庙之中,效祀上帝于雍州,布告列国,俱要朝贡称贺,不来宾者伐之。韩桓惠王首先入朝,稽首称臣;齐、楚、燕、赵皆遣国相入贺;独魏国使者,尚未见到。
  秦王命河东守王稽引兵袭魏,王稽素与魏通,私受金钱,遂泄其事,魏王惧,遣使谢罪,亦使太子增为质于秦,委国听令,自此六国,俱宾服于秦。时秦昭襄王之五十二年也。
  秦王究通魏之事,召王稽诛之,范睢益不自安。

  一日,秦王临朝叹息。范睢进曰:“臣闻‘主忧则臣辱,主辱则臣死。’今大王临朝而叹,由臣等不职之故,不能为大王分忧,臣敢请罪。"秦王曰:”夫物不素具,不可以应卒。今武安君诛死,而郑安平背叛,外多强敌,而内无良将,寡人是以忧也!“范睢且惭且惧,不敢对而出。

  时有燕人蔡泽者,博学善辩,自负甚高,乘敞车游说诸侯,无所遇。至大梁,遇善相者唐举,问曰:“吾闻先生曾相赵国李兑,言:”百日之内,持国秉政。‘果有之乎?"唐举曰:“然。”
  蔡泽曰:“如仆者,先生以为何如?"唐举熟视而笑,谓曰:”先生鼻如蝎虫,肩高于项,魋颜蹙眉,两膝挛曲,吾闻‘圣人不相。’殆先生乎?"蔡泽知唐举戏之,乃曰:“富贵吾所自有,吾所不知者寿耳。”
  唐举曰:“先生之寿,从今以往者四十三年。”
  蔡泽笑曰:“吾饭梁啮肥,乘车跃马,怀黄金之印,结紫绶于腰,揖让人主之前者,四十三年足矣,尚何求乎?”及再游韩、赵不得意。返魏,于郊外遇盗,釜甑皆为夺去,无以为炊,息于树下,复遇唐举。举戏曰:“先生尚未富贵耶?"蔡泽曰:”方且觅之。“
  唐举曰:“先生金水之骨,当发于西。今秦丞相应侯,用郑安平、王稽皆得重罪,应侯惭惧之甚,必急于卸担。先生何不一往,而困守于此?"蔡泽曰:”道远难至,奈何?"唐举解囊中,出数金赠之。

  蔡泽得其资助,遂西入咸阳。谓旅邸主人曰:“汝饭必白粱,肉必甘肥,俟吾为丞相时,当厚酬汝。”
  主人曰:“客何人,乃望作丞相耶?"泽曰:”吾姓蔡名泽,乃天下雄辩有智之士,特来求见秦王。秦王若一见我,必然悦我之说,逐应侯而以吾代之,相印立可悬于腰下也。“主人笑其狂,为人述之。
  应侯门客闻其语,述于范睢。范睢曰:“五帝三代之事,百家之说,吾莫不闻,众口之辩,遇我而屈,彼蔡泽者,恶能说秦王而夺吾相印乎?"乃使人往旅邸召蔡泽。
  主人谓泽曰:“客祸至矣。客宣言欲代应侯为相,今应府相召,先生若往,必遭大辱。”蔡泽笑曰:“吾见应侯,彼必以相印让我,不须见秦王也。”
  主人曰:“客太狂,勿累我。”

  蔡泽布衣蹑屩,往见范睢。
  睢踞坐以待之。蔡泽长揖不拜。范睢亦不命坐,厉声诘之曰:“外边宣言,欲代我为相者是汝耶?"蔡泽端立于旁曰:”正是。“
  范睢曰:“汝有何辞说,可以夺我爵位?"蔡泽曰:”吁!君何见之晚也。夫四时之序,成功者退,将来者进。君今日可以退矣!“
  范睢曰:“吾不自退,谁能退之?"蔡泽曰:”夫人生百体坚强,手足便利,聪明圣智,行道施德于天下,岂非世所敬慕为贤豪者与?"范睢应曰:“然。”
  蔡泽又曰:“既已得志于天下,而安乐寿考终其天年,簪缨世禄传之子孙,世世不替,与天地相终始,岂非世所谓吉祥善事者与?"范睢曰:”然。“
  蔡泽曰:“若夫秦有商君,楚有吴起,越有大夫种,功成而身不得其死,君亦以为可愿否?"范睢心中暗想:”此人谈及利害,渐渐相逼,若说不愿,就堕其说术之中了。“乃佯应之曰:”有何不可愿也。夫公孙鞅事孝公,尽公无私,定法以治国中,为秦将,拓地千里;吴起事楚悼王,废贵戚以养战士,南平吴、越,北却三晋;大夫种事越王,能转弱为强,并吞劲吴,为其君报会稽之怨。虽不得其死,然大丈夫杀身成仁,视死如归,功在当时,名垂后世,何不可愿之有哉?"此时范睢虽然嘴硬,却也不安于坐,起立而听之。蔡泽对曰:“主圣臣贤,国之福也;父慈子
  孝,家之福也。为孝子者,谁不愿得慈父?为贤臣者,谁不愿得明君?比干忠而殷亡,申生孝而国乱,身虽恶死,而无济于君父?何也,其君父非明且慈也。商君、吴起、大夫种亦不幸而死耳,岂求死以成后世之名哉?夫比干剖而微子去,召忽戮而管仲生。微子、管仲之名,何至出比干、召忽之下乎?故大丈夫处世,身名俱全者,上也;名可传而身死者,其次也;惟名辱而身全,斯为下耳。"这段话说得范睢胸中爽快,不觉离席,移步下堂,口中称:"善。"蔡泽又曰:“君以商君、吴起、大夫种杀身成仁为可愿也,然孰与闳夭之事文王、周公之辅成王乎?"范睢曰:”商君等弗如也。"蔡泽曰:“然则今王之信任忠良,惇厚故旧,视秦孝公、楚悼王奚若?"范睢沉吟少顷,曰:”未知何如。"蔡泽曰:“君自量功在国家,算无失策,孰与商君、吴起、大夫种?"范睢又曰:”吾弗如。"蔡泽曰:“今王之亲信功臣,既不能有过于秦孝公、楚悼王、越王勾践,而君之功绩,又不若商君、吴起、大夫种,然而君之禄位过盛,私家之富倍于三子,如是而不思急流勇退,为自全计,彼三子者,且不能免祸,而况于君乎?夫翠鹄犀象,其处势非不远于死,而竟以死者,惑于饵也。苏秦、智伯之智,非不足以自庇,而竟以死者,惑于贪利不止也。君以匹夫徒步知遇秦王,位为上相,富贵已极,怨已雠而德已报矣,犹然贪恋势利,进而不退,窃恐苏秦、智伯之祸,在所不免。语云:”日中必移,月满必亏。‘君何不以此时归相印,择贤者而荐之?所荐者贤,而荐贤之人益重,君名为辞荣,实则卸担。于是乎寻川岩之乐,享乔松之寿,子孙世世长为应侯,孰与据轻重之势,而蹈不可知之祸哉?"范睢曰:“先生自谓雄辩有智,今果然也,睢敢不受命。"于是乃延之上坐,待以客礼,遂留于宾馆,设酒食款待。

  次日入朝,奏秦王曰:“客新有从山东来者,曰蔡泽,其人有王伯之才,通时达变,足以寄秦国之政,臣所见之人甚众,更无其匹,臣万不及也,臣不敢蔽贤,谨荐之于大王。"秦王召蔡泽见于便殿,问以兼并六国之计,蔡泽从容条对,深合秦王之意,即日拜为客卿,范睢因谢病,请归相印,秦王不准,睢遂称病笃不起。秦王乃拜蔡泽为丞相,以代范睢,封刚成君,睢老于应。

  话分两头,却说燕自昭王复国,在位三十三年,传位于惠王;惠王在位七年,传于武成王;武成王在位十四年,传于孝王;孝王在位三年,传于燕王喜;喜即位,立其子丹为太子。燕王喜之四年,秦昭襄王之五十六年也。
  是岁,赵平原君赵胜卒,以廉颇为相国,封信平君。燕王喜以赵国接壤,使其相国栗腹往吊平原君之丧,因以五百金为赵王酒资,约为兄弟。
  栗腹冀赵王厚贿,赵王如常礼相待,栗腹意不怿,归报燕王曰:“赵自长平之败,壮者皆死,其孤尚幼,且相国新丧,廉颇已老,若出其不意,分兵伐之,赵可灭也。"燕王惑其言,召昌国君乐闲问之,闲对曰:”赵东邻燕,西接秦境,南错韩、魏,北连胡貊,四野之地,其民习兵,不可轻伐。"燕王曰:“吾以三倍之众而伐一,何如?"乐闲曰:”未可。"燕王曰:“以五倍伐一,何如?"乐闲不应。燕王怒曰:”汝以父坟墓在赵,不欲攻赵?"乐闲曰:“王如不信,臣请试之。”
  群臣阿燕王之意,皆曰:“天下焉有五而不能胜一者?"大夫将渠独切谏曰:”王且勿言众寡,而先言曲直,王方与赵交欢,以五百金为赵王寿,使者还报,而即攻之,不信不义,师必无功。"燕王不以为然,使栗腹为大将,乐乘佐之,率兵十万攻鄗;使庆秦为副将,乐闲佐之,率兵十万攻代;燕王亲率兵十万为中军,在后接应。
  方欲升车,将渠手揽王绶,垂泪言曰:“即伐赵,愿大王勿亲往,恐震惊左右。"燕王怒,以足蹴将渠,渠即抱王足而泣曰:”臣之留大王者,忠心也,王若不听,燕祸至矣!“燕王愈怒,命囚将渠于狱,俟凯旋日杀之。
  三军分路而进,旌旗蔽野,杀气腾空,满望踏平赵土,大拓燕疆。赵王闻燕兵将至,集群臣问计,相国廉颇进曰:“燕谓我丧败之余,士伍不充,若大赉国中,使民十五岁以上者,悉持兵佐战,军声一振,燕气自夺。栗腹喜功,原无将略;庆秦无名小子,乐闲、乐乘以昌国君之故,往来燕、赵,不为尽力。燕军可立破也!”乃荐雁门李牧,其才可将。
  赵王用廉颇为大将,引兵五万,迎栗腹于鄗;用李牧为副将,引兵五万,迎庆秦于代。

  却说廉颇兵至房子城,知栗腹在鄗,乃尽匿其丁壮于铁山,但以老弱列营。
  栗腹探知,喜曰:“吾固知赵卒不堪战也!”乃率众急攻鄗城,鄗城人知救兵已至,坚守十五日不下,廉颇率大军赴之,先出疲卒数千人挑战,栗腹留乐乘攻城,亲自出阵,只一合,赵军不能抵当,大败而走,栗腹指麾将士,追逐赵军,约六七里,伏兵齐起,当先一员大将,驰车而出,大叫:“廉颇在此!来将早早受缚!"栗腹大怒,挥刀迎敌,廉颇手段高强,所领俱是选的精卒,一可当百,不数合燕军大败,廉颇生擒栗腹,乐乘闻主将被擒,解围欲走,廉颇使人招之,乐乘遂奔赵军。
  恰好李牧救代得胜,斩了庆秦,遣人报捷。
  乐闲率余众保于清凉山,廉颇使乐乘为书招闲,闲亦降赵,燕王喜知两路兵俱败没,遂连夜奔回中都。
  廉颇长驱直入,筑长围以困之,燕王遣使乞和,乐闲谓廉颇曰:“本倡伐赵之谋者,栗腹也。大夫将渠有先几之明,苦谏不听,被羁在狱,若欲许和,必须要燕王以将渠为相国,使他送款方可。"廉颇从其说,燕王出于无奈,即召将渠于狱中,授相印,将渠辞曰:”臣不幸言而中,岂可幸国之败以为利哉?"燕王曰:“寡人不听卿言,自取辱败,今将求成于赵,非卿不可。"将渠乃受相印。
  谓燕王曰:“乐乘、乐闲虽身投于赵,然其先世有大功于燕,大王宜归其妻子,使其不忘燕德,则和议可速成矣。"燕王从之。将渠乃如赵军,为燕王谢罪,并送还乐闲、乐乘家属。
  廉颇许和,因斩栗腹之首,并庆秦之尸,归之于燕,即日班师还赵。
  赵王封乐乘为武襄君,乐闲仍称昌国君如故。以李牧为代郡守。
  时剧辛为燕守蓟州,燕王以剧辛素与乐毅同事昭王,使为书以招二乐。乐乘、乐闲以燕王不听忠言,竟留于赵。将渠虽为燕相,不出燕王之意,未及半载,托病辞印,燕王遂用剧辛代之,此段话且搁过一边。

  再说秦昭襄王在位五十六年,年近七十,至秋得病而薨,太子安国君柱立,是为孝文王,立赵女为王后,子楚为太子。韩王闻秦王之丧,首先服衰绖入吊,视丧事,如臣子之礼,诸侯皆遣将相大臣来会葬。孝文王除丧之三日,大宴群臣,席散回宫而死。国人皆疑客卿吕不韦欲子楚速立为王,乃重贿左右,置毒药于酒中,秦王中毒而死,然心惮不韦,无敢言者。
  于是不韦同群臣奉子楚嗣位,是为庄襄王,奉华阳夫人为太后,立赵姬为王后,子赵政为太子,去赵字单名政。蔡泽知庄襄王深德吕不韦,欲以为相,乃托病以相印让之,不韦遂为丞相,封文信侯,食河南雒阳十万户。不韦慕孟尝、信陵、平原、春申之名,耻其不如,亦设馆招致宾客,凡三千余人。

  再说东周君闻秦连丧二王,国中多事,乃遣宾客往说诸国,欲“合纵”以伐秦。
  丞相吕不韦言于庄襄王曰:“西周已灭,而东周一线若存,自谓文武之子孙,欲以鼓动天下,不如尽灭之,以绝人望。"秦王即用不韦为大将,率兵十万伐东周,执其君以归,尽收巩城等七邑。
  周自武王己酉受命,终于东周君壬子,历三十七王,共八百七十三年,而祀绝于秦,有歌诀为证:

  周武成康昭穆共,懿孝夷厉宣幽终,以上盛周十二主,二百五十二年逢。
  东迁平桓庄釐惠,襄顷匡定简灵继,景悼敬元贞定哀,思考威烈安烈序。
  显子慎靓赧王亡,东周廿六凑成双,系出喾子后稷弃,太王王季文王昌。
  首尾三十有八主,八百七十年零四,卜年卜世数过之,宗社灵长古无二。

  秦王乘灭周之盛,复遣蒙骜袭韩,拔成皋,荥阳,置三川郡,地界直逼大梁矣。秦王曰:“寡人昔质于赵,几为赵王所杀,此仇不可不报!"乃再遣蒙骜攻赵,取榆次等三十七城,置太原郡,遂南定上党,因攻魏高都不拔,秦王复遣王龁将兵五万助战,魏兵屡败。
  如姬言于魏王曰:“秦所以急攻魏者,欺魏也;所以欺魏者,以信陵君不在也;信陵君贤名闻于天下,能得诸侯之力。大王若使人卑辞厚币,召之于赵,使其‘合纵’列国,并力御秦,虽有蒙骜等百辈,何敢正眼视魏哉?"魏王势在危急,不得已从其计,遣颜恩为使,持相印,益以黄金彩币,往赵迎信陵君。遗以书,略曰:
  
  公子昔不忍赵国之危,今乃忍魏国之危乎?魏急矣,寡人举国引领以待公子之归也,公子幸勿计寡人之过。

  信陵君虽居赵国,宾客探信,往来不绝,闻魏将遣使迎己,恨曰:“魏王弃我于赵,十年于兹矣。今事急而召我,非中心念我也!”乃悬书于门下:“有敢为魏王通使者死!"宾客皆相戒,莫敢劝其归者,颜恩至魏半月,不得见公子。魏王复遣使者催促,音信不绝,颜恩欲求门下客为言,俱辞不敢通,欲候信陵君出外,于路上邀之;信陵君为回避魏使,竟不出门,颜恩无可奈何。毕竟信陵君肯归魏否?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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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2-3 09: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二回 华阴道信陵败蒙骜 胡卢河庞煖斩剧辛

  话说颜恩欲见信陵君不得,宾客不肯为通,正无奈何,适博徒毛公和卖浆薛公来访公子。颜恩知为信陵君上客,泣诉其事,二公曰:“君第戒车,我二人当力劝之。"颜恩曰:”全仗,全仗。"二公入见信陵君曰:“闻公子车驾将返宗邦,吾二人特来奉送。"信陵君曰:”哪有此事?"二公曰:“秦兵围魏甚急,公子不闻乎?"信陵君曰:”闻之。但无忌辞魏十年,今已为赵人,不敢与闻魏事矣。"二公齐声曰:“公子是何言也?公子所以重于赵,名闻于诸侯者,徒以有魏也,即公子之能养士,致天下宾客者,亦借魏力也。今秦攻魏日急,而公子不恤,设使秦一旦破大梁,夷先王之宗庙,公子纵不念其家,独不念祖宗之血食乎?公子复何面目寄食于赵也!”
  言未毕,信陵君蹴然起立,面发汗,谢曰:“先生责无忌甚正,无忌几为天下罪人矣。"即日命宾客束装,自入朝往辞赵王,赵王不舍信陵君归去,持其臂而泣曰:”寡人自失平原,倚公子如长城,一朝弃寡人而去,寡人谁与共社稷耶?"信陵君曰:“无忌不忍先王宗庙见夷于秦,不得不归,倘邀君之福,社稷不泯,尚有相见之日。"赵王曰:”公子向以魏师存赵,今公子归赴国难,寡人敢不悉赋以从!"乃以上将军印授公子,使将军庞煖为副,起赵军十万助之。

  信陵君既将赵军,先使颜恩归魏报信,然后分遣宾客致书于各国求救。燕、韩、楚三国俱素重信陵之人品,闻其为将,莫不喜欢,悉遣大将引兵至魏,听其节制。燕将将渠、韩将公孙婴、楚将景阳,惟齐国不肯发兵。
  却说魏王正在危急,颜恩报说:“信陵君兼将燕、赵、韩、楚之师,前来救魏。"魏王如渴时得浆,火中得水,喜不可言,使卫庆悉起国中之师,出应公子。
  时蒙骜围郏州,王龁围华州,信陵君曰:“秦闻吾为将,必急攻。郏、华东西相距五百余里,吾以兵缀蒙骜之兵于郏,而率奇兵赴华,若王龁兵败,则蒙骜亦不能自固矣。"众将皆曰:”然。"乃使卫庆以魏师合楚师筑为连垒,以拒蒙骜,虚插信陵君旗号,坚壁勿战;而身帅赵师十万,与燕、韩之兵,星驰华州。
  信陵君集诸将计议曰:“少华山东连太华,西临渭河,秦以舟师运粮,俱泊渭水,而少华木多荆杞,可以伏兵,若以一军往渭劫粮,王龁必悉兵来救,吾伏兵于少华,邀而击之,无不胜矣!”即命赵将庞煖引一支军往渭河,劫其粮艘;使韩将公孙婴、燕将将渠各引一支军,声言接应劫粮之兵,只在少华山左右伺候,共击秦军。信陵君亲率精兵三万,伏于少华山下。
  庞煖引军先发,早有伏路秦兵报入王龁营中,言:“魏信陵君为将,遣兵径往渭口。"王龁大惊曰:”信陵善于用兵,今救华,不接战,而劫渭口之粮,是欲绝我根本也,吾当亲往救之。"遂传令:"留兵一半围城,余者悉随吾救渭。"将近少华山,山中闪出一队大军,打著“燕相国将渠”旗号,王龁传令列成阵势,便接住将渠交锋。
  战不数合,又是一队大军到来,打著“韩大将公孙婴”旗号,王龁急分兵迎敌。
  军士报道:“渭河粮船,被赵将庞煖所劫。"王龁道:”事已如此,且只顾厮杀。若杀退燕、赵二军,又作计较。"三国之兵,搅做一团,自午至酉,尚未鸣金,信陵君度秦兵已疲,引伏兵一齐杀出,大叫:"信陵君亲自领兵在此!秦将早早来降,免污刀斧!"王龁虽是个惯战之将,到此没有三头六臂,如何支持得来?况秦兵素闻信陵君威名,到此心胆俱裂,人人惜命,个个奔逃。
  王龁大败,折兵五万有余,又尽丧其粮船,只得引残兵败将,向路南而遁,进临潼关去讫。信陵君引得胜之兵,仍分三队,来救郏州。

  却说蒙骜谍探信陵君兵往华州,乃将老弱立营,虚建“大将蒙”旗帜,与魏、楚二军相持。尽驱精锐衔枚疾走,望华州一路迎来,指望与王龁合兵。
  谁知信陵君已破走了王龁,恰好在华阴界上相遇,信陵君亲冒矢石,当先冲敌,左有公孙婴,右有将渠,两下大杀一阵,蒙骜折兵万余,鸣金收军。当下扎住大寨,整顿军马,打点再决死敌。
  这边魏将卫庆,楚将景阳,探知蒙骜不在军中,攻破秦营老弱,解了郏州之围,也望华阴一路追袭而来。正遇蒙骜列阵将战,两下夹攻,蒙骜虽勇,怎当得五路军马,腹背受敌,又大折一阵,急急望西退走。
  信陵君率诸军,直追至函谷关下,五国扎下五个大营,在关前扬威耀武。
  如此月余,秦兵紧闭关门,不敢出应,信陵君方才班师。各国之兵,亦皆散回本国。史臣论此事,以为信陵君之功,皆毛公薛公之功也。有诗云:

  兵马临城孰解围?合纵全仗信陵归。
  当时劝驾谁人力?却是埋名两布衣!

  魏安釐王闻信陵君大破秦军,奏凯而回,不胜之喜,出城三十里迎接。兄弟别了十年,今日相逢,悲喜交集,乃并驾回朝,论功行赏,拜为上相,益封五城,国中大小政事,皆决于信陵君。赦朱亥擅杀晋鄙之罪,用为偏将,此时信陵君之威名,震动天下。各国皆具厚币求信陵君兵法,信陵君将宾客平日所进之书,纂括为二十一篇,阵图七卷,名曰《魏公子兵法》。

  却说蒙骜与王龁领著败兵,合做一处,来见秦庄襄王,奏曰:“魏公子无忌‘合纵’五国,兵多将广,所以臣等不能取胜,损兵折将,罪该万死。”
  秦王曰:“卿等屡立战功,开疆拓土,今日之败,乃是众寡不敌,非卿等之罪也。”
  刚成君蔡泽进曰:“诸国所以‘合纵’者,徒以公子无忌之故。今王遣一使修好于魏,且请无忌至秦面会,俟其入关,即执而杀之,永绝后患,岂不美哉?”秦王用其谋,遣使至魏修好,并请信陵君。冯谖曰:“孟尝、平原皆为秦所羁,幸而得免,公子不可复蹈其辙!”
  信陵君亦不愿行,言于魏王,使朱亥为使,奉璧一双以谢秦。秦王见信陵君不至,其计不行,心中大怒,蒙骜密奏秦王曰:“魏使者朱亥即锤击晋鄙之人也,此魏之勇士,宜留为秦用。”
  秦王欲封朱亥官职,朱亥坚辞不受。
  秦王益怒,令左右引朱亥置虎圈中,圈有斑斓大虎,见人来即欲前攫,朱亥大喝一声:“畜生何敢无礼!”迸开双睛,如两个血盏,目眦尽裂,迸血溅虎,虎蹲伏股栗,良久不敢动,左右乃复引出。秦王叹曰:“乌获、任鄙不是过矣!若放之归魏,是与信陵君添翼也!”
  愈欲迫降之,亥不从,命拘于驿舍,绝其饮食。朱亥曰:“吾受信陵君知遇,当以死报之!”乃以头触屋柱,柱折而头不破,于是以手自探其喉,绝咽而死。真义士哉!

  秦王既杀朱亥,复谋于群臣曰:“朱亥虽死,信陵君用事如故,寡人意欲离间其君臣,诸卿有何良策?”
  刚成君蔡泽进曰:“昔信陵君窃符救赵,得罪魏王,魏王弃之于赵,不许相见,后因秦兵围急,不得已而召之,虽然纠连四国,得成大功,然信陵君有震主之嫌,魏王岂无疑忌之意?信陵君锤杀晋鄙,鄙死宗族宾客怀恨必深,大王若捐金万斤,密遣细作至魏,访求晋鄙之党,奉以多金,使之布散流言,言:”诸侯畏信陵君之威,皆欲奉之为魏王,信陵君不日将行篡夺之事。‘如此,则魏王必疏无忌而夺其权。信陵君不用事,天下诸侯,亦皆解体,吾因而用兵,无足为吾难矣!"秦王曰:“卿计甚善。然魏既败吾军,其太子增犹质吾国,寡人欲囚而杀之,以泄吾恨何如?"蔡泽对曰:”杀一太子,彼复立一太子,何损于魏?不若借太子使为反间于魏。"秦王大悟,待太子增加厚,一面遣细作持万金往魏国行事;一面使其宾客皆与太子增往来相善,因而密告太子曰:“信陵君在外十年,交结诸侯,诸侯之将相莫不敬且惮之。今为魏大将,诸侯兵皆属焉,天下但知有信陵君,不知有魏王也。虽吾秦国,亦畏信陵君之威,欲立为王,与之连和;信陵君若立,必使秦杀太子,以绝民望,即不然,太子亦将老于秦矣,奈何?”
  太子增涕泣求计,客曰:“秦方欲与魏通和,太子何不致一书于魏王,使其请太子归国。"太子增曰:”虽请之,秦安肯释我而归耶?"客曰:“秦王之欲奉信陵,非其本意,特畏之耳。若太子愿以国事秦,固秦之愿也,何患请而不从哉。"太子增乃为密书,书中备言诸侯归心信陵,秦亦欲拥立为王等语,后乃叙己求归之意,将书付客,托以密致魏王,于是秦王乃修书二封,一封致魏王归朱亥之丧,托言病死;一封奉贺信陵君,另有金币等物。

  却说魏王因晋鄙宾客布散流言,固已心疑;及秦使捧国书来,欲与魏息兵修好。叩其来意,都是敬慕信陵之语;又接得太子增家信,心中愈加疑惑,使者再将书、币送信陵府中,故意泄漏其语,使魏王闻之。
  却说信陵君闻秦使讲和,谓宾客曰:“秦非有兵戎之事,何求于魏,此必有计。"言未毕,阍人报秦使者在门,言:”秦王亦有书奉贺。"信陵君曰:“人臣义无私交,秦王之书、币无忌不敢受。"使者再三致秦王之意,信陵君亦再三却之。
  恰好魏王遣使来到,要取秦王书来看,信陵君曰:“魏王既知有书,若说吾不受,必不肯信。"遂命驾车将秦王书、币,原封不动,送上魏王,言:”臣已再三辞之,不敢启封,今蒙王取览,只得呈上,但凭裁处。"魏王曰:“书中必有情节,不启不明。"乃发书观之,略曰:

  公子威名播于天下,天下侯王莫不倾心于公子者,指日当正位南面,为诸侯领袖,但不知魏王让位当在何日,引领望之?不腆之赋,预布贺忱,惟公子勿罪。

  魏王览毕,付与信陵君观看,信陵君奏曰:“秦人多诈,此书乃离间我君臣,臣所以不受者,正虑书中不知何语,恐堕其术中耳,"魏王曰:”公子既无此心,便可于寡人面前,作书复之。"即命左右取纸笔,付信陵君作回书,略云:

  无忌受寡君不世之恩,糜首莫酬,南面之语,非所以训人臣也。蒙君辱贶,昧死以辞。

  书付秦使,并金、币带回,魏王亦遣使谢秦,并言:“寡君年老,欲请太子增回国。"秦王许之,太子增既回魏。复言信陵君不可专任,信陵君虽则于心无愧,度王心中芥蒂,终未释然,遂托病不朝,将相印、兵符俱缴还魏王,与宾客为长夜之饮,多近妇女,日夜为乐,惟恐不及。史臣有诗云:

  侠气凌今古,威名动鬼神。
  一身全赵魏,百战却嬴秦。
  镇国同坚础,危词似吠狺。
  英雄无用处,酒色了残春。

  再说秦庄襄王在位三年,得疾,丞相吕不韦入问疾,因使内侍以缄书密致王后,追述往日之誓,后旧情未断,遂召不韦与之私通,不韦以医药进王,王病一月而薨。不韦扶太子政即位,此时年仅一十三岁,尊庄襄后为太后,封其母弟成峤为长安君。国事皆决于不韦,比于太公,号为尚父,不韦父死,四方诸侯宾客吊者如市,车马填塞道路,视秦王之丧愈加众盛,正是:“权倾中外,威振诸侯。"不在话下。

  秦王政元年,吕不韦知信陵君退废,始复议用兵。使大将蒙骜同张唐伐赵,攻下晋阳;三年,再遣蒙骜同王龁攻韩,韩使公孙婴拒之。王龁曰:“吾一败于赵,再败于魏,蒙秦王赦而不诛,此行当以死报,"遂帅其私属千人,直犯韩营,龁力战而死,韩兵乱,蒙骜乘之,大败韩师,杀公孙婴,取韩十二城以归。
  自信陵君废,而赵、魏之好亦绝。赵孝成王使廉颇伐魏,围繁阳,未克,而孝成王薨,太子偃嗣位,是为悼襄王,时廉颇已克繁阳,乘胜进取。而大夫郭开素以谄佞为廉颇所嫉,常因侍宴面叱之。郭开衔怨在心,谮于悼襄王,言:“廉颇已老,不任事,伐魏久而无功。"乃使武襄君乐乘往代廉颇。
  廉颇怒曰:“吾自事惠文王为将,于今四十余年,未有挫失。乐乘何人,而能代我?"遂勒兵攻乘,乘惧走归国。
  廉颇遂奔魏,魏王虽尊为客将,疑而不用,廉颇由是遂居大梁。

  秦王政四年十月,蝗虫从东方来,蔽天,禾稼不收,疫病大作。
  吕不韦与宾客议令百姓纳粟千石,拜爵一级,后世纳粟之例,自此而起。
  是年,魏信陵君伤于酒色,得疾而亡。冯谖哭泣过哀亦死,宾客自刭从死者百余人,足见信陵君之能得士矣。
  明年,魏安釐王亦薨,太子增嗣位,是为景湣王。秦知魏新丧君,又信陵君已死,思报败绩之仇,遣大将蒙骜攻魏,拔酸枣等二十城,置东郡。未几,又拔朝歌,又攻下濮阳,卫元君乃魏王之婿,东走野王,阻山而居,景湣王叹曰:“使信陵君尚在,当不令秦兵纵横至此也。"于是遣使与赵通好。
  赵悼襄王亦患秦侵伐无已,方欲使人往纠列国,重寻信陵、平原二君‘合纵’之约,忽边吏报道:“今有燕国拜剧辛为大将,领兵十万,来犯北界。"

  那剧辛原是赵人,先在赵时,原与庞煖有交,后来庞煖仕赵,剧辛投奔燕昭王,昭王用为蓟郡守,及燕王喜被赵将廉颇围困都城,赖将渠讲和而罢,深以为耻。将渠相燕,原出于赵人所命,非燕王之意,虽则助信陵君战秦有功,到底君臣之间未能十分相信。将渠为相岁余,即托病归其印绶,燕王乃召剧辛于蓟,用为相国,共图报赵之事。奈心惮廉颇,不敢动掸。
  今日廉颇奔魏,庞煖为将,剧辛意颇轻之,乃迎合燕王之意,奏曰:“庞煖庸才,非廉颇之比,况秦兵已拔晋阳,赵人疲敝,乘衅攻之,栗腹之耻可雪也。"燕王大悦曰:”寡人正有此意,相国能为寡人一行乎?"剧辛曰:“臣熟知地利,若蒙见委,定当生擒庞煖,献于大王之前。"燕王大悦,遂使剧辛将兵十万伐赵。赵王闻报,即召庞煖计议,煖曰:”剧辛自恃宿将,必有轻敌之心,今李牧见守代郡,使引军南行,从庆都一路来,以断其后,臣以一军迎战,彼腹背受敌,可成擒矣!“赵王从计而行。

  却说剧辛渡易水,取路中山,直犯常山地界,兵势甚锐。庞煖帅大军屯于东垣,深沟高垒,以待其来。剧辛曰:“我军深入,若彼坚壁不战,成功无日矣!”问帐下:"谁敢挑战?"骁将栗元,乃栗腹之子,欲报父仇,欣然愿往,剧辛曰:“更得一人帮助方可。"末将武阳靖请行,剧辛给锐卒万人,使犯赵师,庞煖使乐乘、乐闲张两翼以待,而亲率军迎战,两下交锋,约二十余合,一声炮响,两翼并进,俱用强弓劲弩乱射燕军,武阳靖中箭而亡,栗元不能抵当,回车便走,庞煖同二将从后掩杀,一万锐卒,折去三千有余。
  剧辛大怒,急催大军亲自接应,庞煖已自还营去了,剧辛攻垒不能入,乃使人下书,约明日于阵前,单车相见,庞煖允之,两下各自准备。

  至次日,彼此列成阵势,吩咐:"不许施放冷箭!"庞煖先乘单车立于阵前,请剧将军会面。
  剧辛亦乘单车而出,庞在车中欠身曰:“且喜将军齿发无恙,"剧辛曰:”忆昔别君去赵,不觉距今已四十余年,某已衰老,君亦苍颜,人生如白驹过隙,信然也!“
  庞煖曰:“将军向以昭王礼士,弃赵奔燕,一时豪杰景附,如云之从龙,风之从虎,今金台草没,无终墓木已拱,苏代、邹衍相继去世,昌国君亦归吾国,燕之气运亦可知矣!老将军年逾六十,孤立于衰王之庭,犹贪恋兵权,持凶器而行危事,欲何为乎?"剧辛曰:”某受燕王三世厚恩,粉骨难报,趁吾余年,欲为国家雪栗腹之耻!"庞煖曰:“栗腹无故攻吾鄗邑,自取丧败,此乃燕之犯赵,非赵之犯燕也!”两下在军前反覆酬答,庞煖忽大呼曰:“有人得剧辛之首者,赏三百金!"剧辛曰:”足下何轻吾太甚,吾岂不能取君之首耶?"庞煖曰:“君命在身,各尽其力可耳!"剧辛大怒,把令旗一麾,栗元便引军杀出,这里乐乘、乐闲双车接战,燕军渐失便宜,剧辛驱军大进,庞煖亦以大军迎之,两下混杀一场,燕军比赵损折更多,天晚各鸣金收兵。

  剧辛回营,闷闷不悦,欲待回军,又在燕王面前夸了大口,欲待不回,又难取胜,正自踌躇,忽有守营军士报道:“赵国遣人下书,见在辕门之外,未敢擅投。"剧辛命取书到,其书再三缄封甚固,发而观之,略曰:

  代州守李牧,引军袭督亢,截君之后,君宜速归,不然无及。某以昔日交情,不敢不告。

  剧辛曰:“庞煖欲摇动我军心耳!纵使李牧兵至,吾何惧哉?"命以书还其使人,来日再决死战。赵使者已去,栗元进曰:”庞煖之言,不可不信,万一李牧果引军袭吾之后,腹背受敌,何以处之?"剧辛笑曰:“吾亦虑及于此,适才所言,稳住军心。汝今密传军令,虚扎营寨,连夜撤回,吾亲自断后,以拒追兵。"栗元领计去了,谁知庞煖探听燕营虚设,同乐乘、乐闲分三路追来。
  剧辛且战且走,行至龙泉河,探子报道:“前面旌旗塞路,闻说是代郡军马。"剧辛大惊曰:”庞煖果不欺我!"遂不敢北进,引兵东行,欲取阜城,一路奔往辽阳,庞煖追及,大战于胡卢河。剧辛兵败,叹曰:“吾何面目为赵囚乎?"自刎而亡,此燕王喜十三年,秦王政之五年也。,髯翁有诗叹曰:

  金台应骋气昂昂,共翼昭王复旧疆。
  昌国功名今在否?独将白首送沙场!

  栗元被乐闲擒而斩之,获首二万余,余俱奔溃或降,赵兵大胜。庞煖约会李牧一齐征进,取武遂、方城之地,燕王亲诣将渠之门,求其为使,伏罪乞和,庞煖看将渠面情,班师奏凯而回。李牧仍守代郡去讫。赵悼襄王效迎庞煖,劳之曰:“将军武勇若此,廉、蔺犹在赵也!"庞煖曰:”燕人已服,宜及此时‘合纵’列国,并力图秦,方保无虞。"不知‘合纵’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发帖际遇]: 昊天在令铁狐冲睡觉时听到他叫小师妹,第二天威胁他要告诉盈盈,得到封口费银两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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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回 李国舅争权除黄歇 樊於期传檄讨秦王

  话说庞煖欲乘败燕之威,‘合纵’列国,为并力图秦之计。除齐附秦外,韩、魏、楚、燕各出锐师,多者四五万,少亦二三万,共推春申君黄歇为上将。歇集诸将议曰:“伐秦之师屡出,皆以函谷关为事,秦人设守甚严,未能得志,即我兵亦素知仰攻之难,咸有畏缩之心,若取道蒲坂,由华州而西,径袭渭南,因窥潼关,《兵法》所谓‘出其不意’也!"诸将皆曰:”然。"遂分兵五路,俱出蒲关,望骊山一路进发,直攻渭南。不克,围之。

  秦丞相吕不韦使将军蒙骜、王翦、桓齿奇、李信,内史腾各将兵五万人,五枝军兵,分应五国。不韦自为大将,兼统其军,离潼关五十里分为五屯,如列星之状。王翦言于不韦曰:“以五国悉锐,攻一城而不克,其无能可知矣!三晋近秦,习与秦战;而楚在南方,其来独远,且自张仪亡后,三十余年不相攻伐,诚选五营之锐,合以攻楚,楚必不支。楚之一军破,余四军将望风而溃矣。"不韦以为然,于是使五屯设垒建帜如常,暗地各抽精兵一万,约以四鼓齐起,往袭楚寨。

  时李信以粮草稽迟,欲斩督粮牙将甘回,众将告求得免,但鞭背百余。甘回挟恨,夜奔楚军,以王翦之计告之,春申君大惊,欲驰报各营,恐其不及,遂即时传令,拔寨俱起,夜驰五十余里,方敢缓缓而行,比及秦兵到时,楚寨已撤矣,王翦曰:“楚兵先遁,必有泄吾谋者,计虽不成,然兵已至此,不可空回。"遂往袭赵寨,壁垒坚固,攻不能入。
  庞煖仗剑立于军门,有敢擅动者即斩,秦兵乱了一夜,至天明,燕、韩、魏俱合兵来救,蒙骜等方才收兵。庞煖怪楚兵不至,使人探之,知其先撤。叹曰:“‘合纵’之事,今后休矣!"诸将皆请班师,于是韩、魏之兵先回本国。
  庞煖怒齐独附秦,挟燕兵伐之,取饶安一城而返。

  再说春申君奔回郢城,四国各遣人来问曰:“楚为纵长,奈何不告而先回,敢请其故?"考烈王责让黄歇,歇惭惧不容。时有魏人朱英客于春申君之门,知楚方畏秦,乃说春申君曰:”人皆以楚强国,及君而弱,英独谓不然。先君之时,秦去楚甚远,西隔巴蜀,南隔两周,而韩、魏又眈眈乎拟其后,是以三十年无秦患,此非楚之强,其势然也。今两周已并于秦,而秦方修怨于魏,魏旦暮亡,则陈、许为通道,恐秦、楚之争,从此方始。君之责让,正未已也。何不劝楚王东徙寿春,去秦较远,绝长淮以自固,可以少安。"黄歇然其谋,言于考烈王,乃择日迁都。
  按楚先都郢,后迁于鄀,复迁于陈,今又迁于寿春,凡四迁矣。史臣有诗云:

  周为东迁王气歇,楚因屡徙霸图空。
  从来避敌为延敌,莫把迁岐托古公。

  再说考烈王在位已久,尚无子息,黄歇遍求妇人宜子者以进,终不孕。有赵人李园,亦在春申君门下为舍人,有妹李嫣色美,欲进于楚王,恐久后以无子失宠,心下踌躇:“必须将妹先献春申君,待其有娠,然后进于楚王,幸而生子,异日得立为楚王,乃吾甥也。"又想:”吾若自献其妹,不见贵重,还须施一小计,要春申君自来求我。"于是给五日假归家,故意过期,直待第十日方至,黄歇怪其来迟,李园对曰:“臣有女弟名嫣,颇有姿色,齐王闻之,遣使来求,臣与其使者饮酒数日,是以失期。"黄歇想道:”此女名闻齐国,必是个美色。"遂问曰:“已受其聘否?"园对曰:”方且议之,聘尚未至也。"黄歇曰:“能使我一见乎?”
  园曰:“臣在君门下,即吾女弟,谁非君妾婢之流,敢不如命?"乃盛饰其妹,送至春申君府中,黄歇一见大喜,是夜即赐李园白璧二双,黄金三百镒,留其妹侍寝。未三月,即便怀孕。
  李园私谓其妹嫣曰:“为妾与为夫人孰贵?"嫣笑曰:”妾安得比夫人?"园又曰:“然则为夫人与为王后孰贵?"嫣又笑曰:”王后贵盛。"李园曰:“汝在春申君府中,不过一宠妾耳。今楚王无子,幸汝有娠,倘进于楚王,他日生子为王,汝为太后,岂不胜于为妾乎?”遂教以说词,使于枕席之间,如此这般,“春申君必然听从。"李嫣一一领记。
  夜间侍寝之际,遂进言于黄歇曰:“楚王之贵幸君,虽兄弟不如也。今君相楚二十余年,而王未有子,千秋百岁后,将更立兄弟,兄弟于君无恩,必将各立其所亲幸之人,君安得长有宠乎?”黄歇闻言,沉思未答,嫣又曰:“妾所虑不止于此也。君贵,用事久,多失礼于王之兄弟;兄弟诚立,祸且及身,岂特江东封邑不可保而已哉?"黄歇愕然曰:”卿言是也,吾虑不及此。今当奈何?“
  李嫣曰:“妾有一计,不惟免祸,而且多福,但妾负愧,难于自吐。又恐君不我听,是以妾未敢言。"黄歇曰:”卿为我画策,何为不听?"李嫣曰:“妾今自觉有孕矣,他人莫知也,幸妾侍君未久,诚以君之重,而进妾于楚王,王必幸妾,妾赖天佑生男,异日必为嫡嗣,则是君之子为王也,楚国尽可得,孰与身临不测之罪乎?"黄歇如梦初觉,如醉初醒,喜曰:”‘天下有智妇人,胜于男子。’卿之谓矣!"

  次日,即召李园告之以意,密将李嫣出居别舍。黄歇入言于楚王曰:“臣所闻李园妹名嫣者有色,相者皆以为宜子,当贵,齐王方遣人求之,王不可不先也!"楚王即命内侍宣取李嫣入宫。嫣善媚,楚王大宠爱之。及产期,双生二男,长曰捍,次曰犹,楚王喜不可言,遂立李嫣为王后,长子捍为太子,李园为国舅,贵幸用事,与春申君相并。
  园为人多诈术,外奉春申君益谨,而中实忌之。及考烈王二十五年,病久不愈,李园想起其妹怀娠之事,惟春申君知之,他日太子为王,不便相处,不如杀之以灭其口,乃使人各处访求勇力之士,收置门下,厚其衣食,以结其心。
  朱英闻而疑之,曰:“李园多蓄死士,必为春申君故也!"乃入见春申君曰:”天下有无妄之祸,有无妄之福,又有无妄之人,君知之乎?"黄歇曰:“何谓‘无妄之福'?"朱英曰:”君相楚二十余年矣,名为相国,与楚王无二。今楚王病久不愈,一旦宫车晏驾,少主嗣位,而君辅之,如伊尹、周公,俟王之年长,而反其政。若天与人归,遂南面即真,此所谓’无妄之福'也!"黄歇曰:“何谓‘无妄之祸'?"朱英曰:”李园,王之舅也,而君位在其上,外虽柔顺,内实不甘,且同盗相妒,势所必至也。闻其阴蓄死士,为日已久,何所用之,楚王一薨,李园必先入据权,而杀君以灭口,此所谓’无妄之祸'也!"黄歇曰:“何谓‘无妄之人'?"朱英曰:”李园以妹故,宫中声息,朝夕相通,而君宅于城外,动辄后时。诚以郎中令相处,某得领袖诸郎,李园先入,臣为君杀之,此所谓’无妄之人'也!"黄歇掀髯大笑曰:“李园弱人耳,又事我素谨,安有此事!足下得无过虑乎?"朱英曰:”君今日不用吾言,悔之晚矣!"黄歇曰:“足下且退,容吾察之;如有用足下之处,即来相请。"朱英去三日,不见春申君动静,知其言不见用,叹曰:”吾不去,祸将及矣!鸱夷子皮之风可追也。"乃不辞而去,东奔吴下,隐于五湖之间。髯翁有诗云:

  红颜带子入王宫,盗国奸谋理不容。
  天启春申无妄祸,朱英焉得令郎中?

  朱英去十七日而考烈王薨,李园预与宫殿侍卫相约:"一闻有变,当先告我。"至是闻信,先入宫中,吩咐秘不发丧,密令死士伏于棘门之内,捱至日没,方使人徐报黄歇。黄歇大惊,不谋于宾客,即刻驾车而行。方进棘门,两边死士突出,口呼:"奉王后密旨,春申君谋反宜诛!“黄歇知事变,急欲回车,手下已被杀散,遂斩黄歇之头,投于城外,将城门紧闭,然后发丧。
  拥立太子捍嗣位,是为楚幽王,时年才六岁。李园自立为相国,独专楚政,奉李嫣为王太后,传令尽灭春申君之族,收其食邑。哀哉,自李园当国,春申君宾客尽散,群公子皆疏远不任事,少主寡后,国政日紊,楚自此不可为矣。

  话分两头,再说吕不韦愤五国之攻秦,谋欲报之,曰:“本造谋者,赵将庞煖也。"乃使蒙骜同张唐督兵五万伐赵,三日后,再令长安君成峤同樊於期率兵五万为后继。宾客问于不韦曰:”长安君年少,恐不可为大将,"不韦微笑曰:“非尔所知也!”
  且说蒙骜前军出函谷关,取路上党,径攻庆都,结寨于都山,长安君大军营于屯留,以为声援。
  赵使相国庞煖为大将,扈辄副之,率军十万拒敌,许庞煖便宜行事。
  庞煖曰:“庆都之北,惟尧山最高,登尧山可望都山,宜往据之。"使扈辄引军二万先行,比至尧山,先有秦兵万人,在彼屯扎,被扈辄冲上杀散,就于山头下寨。
  蒙骜使张唐引军二万,前来争山,庞煖大军亦到,两边于山下列成阵势,大战一场。
  扈辄在山头用红旗为号,张唐往东,旗便往东指,张唐往西,旗便从西指,赵军只望红旗指处,围裹将来,庞煖下令:"有人擒得张唐者,封以百里之地。"赵军无不死战。
  张唐奋尽平生之勇,不能透出重围,却得蒙骜军到,接应出来,同回都山大寨,庆都知救兵已到,守御益力,蒙骜等不能取胜,遣张唐往屯留,催取后队军兵。

  却说长安君成峤,年方十七岁,不谙军务,召樊於期议之。於期素恶不韦纳妾盗国之事,请屏去左右,备细与成峤叙述一遍,言:“今王非先王骨血,惟君及是适子,文信侯今日以兵权托君,非好意也,恐一旦事泄,君与今王为难,故阳示恩宠,实欲出君于外,文信侯出入宫禁,与王太后宣淫不禁,夫妻父子聚于一窟,所忌者独君耳,若蒙骜兵败无功,将借此以为君罪,轻则削籍,重则刑诛,嬴氏之国,化为吕氏,举国人皆知其必然,君不可不为之计。"成峤曰:”非足下说明,某不知也,为今计当奈何?“
  樊於期曰:“今蒙骜兵困于赵,急未能归,而君手握重兵,若传檄以宣淫人之罪,明宫闱之诈,臣民谁不愿奉适嗣以主社稷者?"成峤忿然按剑作色曰:”大丈夫死则死耳,宁能屈膝为贾人子下乎?惟将军善图之。"樊於期伪向使者言:“大军即日移营,多致意蒙将军,用心准备。"使者去后,樊於期草就檄文,略曰:

  长安君成峤布告中外臣民知悉:传国之义,适统为尊;覆宗之恶,阴谋为甚。文信侯吕不韦者,以阳翟之贾人,窥咸阳之主器;今王政,实非先王之嗣,乃不韦之子也!始以怀娠之妾,巧惑先君,继以奸生之儿,遂蒙血胤。恃行金为奇策,邀反国为上功,两君之不寿有繇,是可忍也?三世之大权在握,孰能御之!朝岂真王,阴已易嬴而为吕;尊居假父,终当以臣而篡君。社稷将危,神人胥怒!某叨为嫡嗣,欲讫天诛,甲胄干戈,载义声而生色;子孙臣庶,念先德以同驱。檄文到日,磨厉以须;车马临时,市肆勿变!

  樊於期将檄文四下传布,秦人多有闻说吕不韦进妾之事者,及见檄内怀娠奸生等语,信其为实,虽然畏文信侯之威,不敢从兵,却也未免观望之意。时彗星先见东方,复见北方,又见西方,占者谓国中当有兵起,人心为之摇动,樊於期将屯留附县丁壮悉编军伍,攻下长子、壶关,兵势益盛。
  张唐知长安君已反,星夜奔往咸阳告变,秦王政见檄文大怒,召尚父吕不韦计议。不韦曰:“长安君年少,不辨为此,此乃樊於期所为也。於期有勇无谋,兵出即当就擒,不必过虑。”
  乃拜王翦为大将,桓齿奇、王贲为左右先锋,率军十万,往讨长安君。

  再说蒙骜与庞煖相恃,等待长安君接应不到,正疑讶间,接得檄文,如此恁般。大惊曰:“吾与长安君同事,今攻赵无功,而长安君复造反,吾安得无罪?若不反戈以平逆贼,何以自解?”乃传令班师,将军马分为三队,亲自断后,缓缓而行,庞煖探听秦军移动,预选精兵三万,使扈辄从间道伏于太行山林木深处,嘱曰:“蒙骜老将,必亲自断后,待秦兵过且尽,从后邀击,方保全胜,”蒙骜见前军径去无碍,放心前行。
  一声炮响,伏兵突出,蒙骜便与扈辄交战,良久,庞煖兵从后追及,秦兵前去者,已无斗志,遂大溃,蒙骜身带重伤,复犹力战杀数十人,复亲射庞煖中其胁。赵军围之数重,乱箭射之,矢如猬毛。可惜秦国一员名将,今日死于太行山之下。庞煖得胜,班师回赵,箭疮不痊,未几亦死,此事搁过不提。

  再说张唐,王翦等兵至屯留。
  成峤大惧,樊於期曰:“王子今日乃骑虎之势,不得复下,况悉三城之兵,不下十五万,背城一战,未卜胜负,何惧之有?”乃列阵于城下以待。王翦亦列阵相对,谓樊於期曰:“国家何负于汝,乃诱长安君造逆耶?”
  樊於期在车上欠身答曰:“秦政乃吕不韦奸生之子,谁不知之?吾等世受国恩,何忍见嬴氏血食为吕氏所夺?长安君先王血胤,所以奉之,将军若念先王之祀,一同举义,杀向咸阳,诛淫人,废伪主,扶立长安君为王,将军不失封侯之位,同享富贵,岂不美哉?”
  王翦曰:“太后怀娠十月,而生今王,其为先君所出无疑,汝乃造谤,污蔑乘舆,为此灭门之事,尚自巧言虚饰,摇惑军心,拿住之时,碎尸万段。”
  樊於期大怒,瞋目大呼,挥长刀直入秦军,秦军见其雄猛,莫不披靡,樊於期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王翦麾军围之,凡数次,皆斩将溃围而出,秦兵损折极多。
  是日天晚,各自收军。王翦屯兵于伞盖山,思想:“樊於期如此骁勇,急切难收,必须以计破之。"乃访帐下:"何人与长安君相识?"有末将杨端和,乃屯留人,自言:”曾在长安君门下为客。"王翦曰:“我修书一封与汝,汝可送与长安君,劝他早图归顺,无自取死。"杨端和曰:”小将如何入得城去?"王翦曰:“俟交锋之时,乘其收军,汝可效敌军打扮,混入城中,只看攻城至急,便往见长安君,必然有变。"端和领计。王翦当下修书缄讫,付与端和自去伺候行事,再招桓齿奇引一军攻长子城,王贲引一军攻壶关城,王翦自攻屯留,三处攻打,使他不能接应。
  樊於期谓成峤曰:“今乘其分军之时,决一胜负,若长子、壶关不守,秦兵势大,更难敌矣!”
  成峤年幼畏懦,涕泣言曰:“此事乃将军倡谋,但凭主裁,勿误我事。"樊於期抽选精兵万余,开门出战,王翦佯让一阵,退军十里,屯于伏龙山,於期得胜入城,杨端和已混入去了,因他原是本城之人,自有亲戚收留安歇,不在话下。
  成峤问樊於期曰:“王翦军马不退如何?"樊於期答曰:”今日交锋,已挫其锐,明日当悉兵出战,务要生擒王翦,直入咸阳,扶立王子为君,方遂吾志。"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发帖际遇]: 昊天找冯默风打造兵器,得到了一把大剪刀,见到岳老三,高价卖给他,赚了银两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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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回 甘罗童年取高位 嫪毐伪腐乱秦宫

  话说王翦退军十里,吩咐深沟高垒,分守险阨,不许出战;却发军二万,往助桓齿奇、王贲,催他早早收功。樊於期连日悉锐出战,秦兵只是不应,於期以王翦为怯,正想商议分兵往救长子,壶关二处,忽哨马报道:“二城已被秦兵攻下!"於期大惊,乃立屯于城外,以安长安君之意。
  却说桓齿奇,王贲闻王翦移营伏龙山,引兵来见,言:“二城俱已收复,分兵设守,诸事停妥。"王翦大喜曰:”屯留之势孤矣,只擒得樊於期,便可了事。"言未毕,守营卒报道:“今有将军辛胜,奉秦王之命来到,已在营外。"王翦迎入帐中,问其来意,辛胜曰:”一者,以军士劳苦,命赍犒赏颁赐;二者,秦王深恨樊於期,传语将军:“必须生致其人,手剑斩首,以快其恨!‘"王翦曰:”将军此来,正有用处。"遂将来物犒赏三军,然后发令,使桓齿奇、王贲各引一军,分作左右埋伏,却教辛胜引五千人马,前去搦战,自己引大军准备攻城。

  再说成峤闻长子、壶关二城不守,使人急召樊於期入城商议。樊於期曰:“只在旦晚,与决一战,若战而不胜,当与王子北走燕、赵,连合诸侯,共诛伪主,以安社稷。"成峤曰:”将军小心在意。"樊於期复还本营,哨马报:“秦王新遣将军辛胜,今来索战。"樊於期曰:”无名小卒,吾先除之。"遂率军开营出迎,略战数合,辛胜倒退,樊於期恃勇前进,约行五里,桓齿奇、王贲两路伏兵杀出,於期大败,急收军回,王翦兵已布满城下,於期大奋神威,杀开一条血路,城中开门接应入去了,王翦合兵围城,攻打甚急。樊於期亲自巡城,昼夜不倦。

  杨端和在城中,见事势甚危,乘夜求见长安君成峤,称:"有机密事求见。"成峤见是旧日门下之客,欣然唤入,端和请屏左右,告曰:“秦之强,君所知也,虽六国不能取胜,君乃欲以孤城抗之,必无幸矣!”成峤曰:“樊於期言:”今王非先王所出。‘导我为此,非吾初意也!“
  端和曰:“樊於期恃匹夫之勇,不顾成败,欲以君行侥幸之事,今传檄郡县,无有应者,而王将军攻围甚急,城破之后,君何以自全乎?"成峤曰:”吾欲奔燕、赵,‘合纵’诸国,足下以为可否?"端和曰:“‘合纵’之事,赵肃侯、齐湣王、魏信陵、楚春申俱曾为之,方合旋散,其不可成明矣。六国谁非畏秦者?君所在之国,秦遣一介责之,必将缚君以献,君尚可望活乎?"成峤曰:”足下为吾计当如何?"端和曰:“王将军亦知君为樊於期所诱,有密书一封,托致于君。"遂将书呈上,成峤发而观之,略曰:

  君亲则介弟,贵则侯封,奈何听无稽之言,行不测之事,自取丧灭,岂不惜哉?首难者樊於期,君能斩其首,献于军前,束手归罪,某当保奏,王必恕君。若迟回不决,悔无及矣!

  成峤看毕,流泪而言曰:“樊将军忠直之士,何忍加诛?"端和叹曰:”君所谓妇人之仁也!若不见从,臣当辞去。"成峤曰:“足下且暂劳作伴,不可远离,所言俟从容再议。"端和曰:”愿君勿泄吾言也。"次日,樊於期驾车来见成峤曰:“秦兵势盛,人情惶惧,城旦暮不保,愿同王子出避燕、赵,更作后图。"成峤曰:”吾宗族俱在咸阳,今远避他国,知其纳否?"樊於期曰:“诸国皆苦秦暴,何愁不纳?"正话间,外报:”秦兵在南门索战。"樊於期催并数次曰:“王子今不行,后将不可出矣。"成峤犹豫不决,樊於期只得绰刀登车,驰出南门,复与秦兵交锋。
  杨端和劝成峤登城观战,只见樊於期鏖战良久,秦兵益进,於期不能抵当,奔回城下,高叫:“开门!”杨端和仗剑立于成峤之旁,厉声曰:“长安君已全城归降矣!樊将军请自便,有敢开门者斩!”袖中出一旗,旗上有个“降”字,左右皆端和亲戚,便将降旗竖起,不由成峤做主。成峤惟垂泣而已。
  樊於期叹口气曰:“孺子不足辅也!”秦兵围於期数重,因秦王之命,欲生致於期,不敢施放冷箭,於期复杀开一条血路,遥望燕国而去。王翦追之不及。
  杨端和使成峤开门,以纳秦兵,将成峤幽于公馆,遣辛胜往咸阳报捷,兼请长安君发落。秦太后脱笄代长安君请罪,求免其死,且转乞吕不韦言之,秦王政怒曰:“反贼不诛,骨肉皆将谋叛矣!”遂遣使命王翦即枭斩成峤于屯留,凡军吏从峤者,皆取斩,合城百姓,尽迁于临洮之地,一面悬赏格购樊於期:“有能擒献者,赏以五城。"使者至屯留,宣秦王之命,成峤闻不蒙赦,自缢于馆舍。翦仍枭其首,悬于城门,军吏死者凡数万人,百姓迁徙,城中一空,此秦王政七年事也。髯翁有诗云:

  非种侵苗理合锄,万全须看势何如。
  屯留困守终无济,罪状空传一纸书。

  是时秦王政年已长成,生得身长八尺五寸,英伟非常,质性聪明,志气超迈,每事自能主张,不全由太后、吕不韦做主,既定长安君之乱,乃谋复蒙骜之仇,集群臣议伐赵。刚成君蔡泽进曰:“赵者,燕之世仇也,燕之附赵,非其本心,某请出使于燕,使燕王效质称臣,以孤赵之势,然后与燕共伐赵,我因以广河间之地,此莫大之利也!”秦王以为然,即遣蔡泽往燕。
  泽说燕王曰:“燕、赵皆万乘之国也,一战而栗腹死,再战而剧辛亡,大王忘两败之仇,而与赵共事,西向以抗强秦,胜则利归于赵,不胜则祸归于燕,是为燕计者过也!”
  燕王曰:“寡人非甘心于赵,其奈力不敌何?”
  蔡泽曰:“今秦王欲修五国‘合纵’之怨,臣窃以为燕与赵世仇,其从兵殆非得已,大王若遣太子为质于秦,以信臣之言,更请秦之大臣一人,以为燕相,则燕、秦之交固于胶漆,合两国之力,于以雪耻于赵不难矣!”

  燕王听其言,遂使太子丹为质于秦,因请大臣一人,以为燕相,吕不韦欲遣张唐,使太史卜之,大吉,张唐托病不肯行,不韦驾车亲自往请,张唐辞曰:“臣屡次伐赵,赵怨臣深矣。今往燕,必经赵过,臣不可往。"不韦再三强之,张唐坚执不从。
  不韦回府中,独坐堂上纳闷,门下客有甘罗者,乃是甘茂之孙,时年仅十二岁,见不韦有不悦之色,进而问曰:“君心中有何事?"不韦曰:”孺子何知,而来问我?"甘罗曰:“所贵门下士者,谓其能为君分忧任患也,君有事而不使臣得闻,虽欲效忠无地矣!”
  不韦曰:“吾向者令刚成君使燕,燕太子丹已入质矣;今欲使张卿相燕,占得吉,而彼坚不肯行,吾所以不快者此耳!”
  甘罗曰:“此小事,何不早言?臣请行之。"不韦怒,连叱曰:”去,去!我亲往请之而不得,岂小子所能动耶?"甘罗曰:“昔项橐七岁为孔子师,今臣生十二岁,长于橐五年,试臣而不效,叱臣未晚,奈何轻量天下之士,遽以颜色相加哉?"不韦奇其言,改容谢之曰:”孺子能令张卿行者,事成当以卿位相屈。"甘罗欣然辞去,往见张唐。

  唐虽知为文信侯门客,见其年少,轻之,问曰:“孺子何以见辱?"甘罗曰:”特来吊君耳!“
  张唐曰:“某有何事可吊?"甘罗曰:”君之功,自谓比武安君何如?"唐曰:“武安君南挫强楚,北威燕、赵,战胜攻取,破城堕邑,不计其数,某功不及十之一也!”
  甘罗曰:“然则应侯之用于秦也,视文信侯孰专?"张唐曰:”应侯不及文信侯之专。"甘罗曰:“君明知文信侯之权重于应侯乎?”
  张唐曰:“何为不知?"甘罗曰:”昔应侯欲使武安君攻赵,武安君不肯行。应侯一怒,而武安君遂出咸阳,死于杜邮;今文信侯自请君相燕,而君不肯行,此武安君所以不容于应侯者,而谓文信侯能容君乎?君之死期不远矣!“
  张唐悚然有惧色,谢曰:“孺子教我。”乃因甘罗以请罪于不韦,即日治装,将行。
  甘罗谓不韦曰:“张唐听臣之说,不得已而往燕,然中情不能不畏赵也。愿假臣车五乘,为张唐先报赵。"不韦已知其才,乃入言于秦王曰:”有甘茂之孙甘罗,年虽少,然名家之子孙,甚有智辩。今者张唐称病,不肯相燕,甘罗一说而即行,复请先报赵王,惟王遣之!“
  秦王宣甘罗入见,身才五尺,眉目秀美如画,秦王已自喜欢,问曰:“孺子见赵王何以措词?"甘罗对曰:”察其喜惧,相机而进,言若波兴,随风而转,不可以预定也。"秦王给以良车十乘,仆从百人,从之使赵。

  赵悼襄王已闻燕、秦通好,正怕二国合计谋赵,忽报秦使者来到,喜不可言,遂出郊二十里,迎接甘罗,及见其年少,暗暗称奇,问曰:“向为秦通三川之路者亦甘氏,于先生为何人?"甘罗曰:”臣祖也。"赵王曰:“先生年几何?”
  对曰:“十二岁。"赵王曰:”秦廷年长者,不足使乎?何以及先生?"甘罗曰:“秦王用人,各因其任。年长者任以大事,年幼者任以小事。臣年最幼,故为使于赵耳。"赵王见其言辞磊落,又暗暗称奇,问曰:”先生下辱敝邑,有何见教?"甘罗曰:“大王闻燕太子丹入质于秦乎?”
  赵王曰:“闻之。"甘罗又曰:”大王闻张唐相燕乎?“
  赵王曰:“亦闻之。"甘罗曰:”夫燕太子丹入质于秦,是燕不欺秦也;张唐相燕,是秦不欺燕也。燕秦不相欺,而赵危矣。“
  赵王曰:“秦所以亲燕者何意?"甘罗曰:”秦之亲燕,欲相与攻赵,而广河间之地也;大王不如割五城献秦,以广河间,臣请言于寡君,止张唐之行,绝燕之好,而与赵为欢,夫以强赵攻弱燕,而秦不为救,此其所得,岂止五城而已哉?"赵王大悦,赐甘罗黄金百镒,白璧二双,以五城地图付之,使还报秦王,秦王喜曰:“河间之地,赖孺子而广矣,孺子之智,大于其身。"乃止张唐不遣,张唐亦深感之,赵闻张唐不行,知秦不助燕,乃命庞煖、李牧合兵伐燕,取上谷三十城,赵得十九城,而以十一城归秦,秦王封甘罗为上卿,复以向时所封甘茂田宅赐之。今俗传甘罗十二为丞相,正谓此也。有诗为证,

  片言纳地广河间,上谷封疆又割燕。
  许大功劳出童子,天生智慧岂因年?

  又有诗云:

  甘罗早达子牙迟,迟早穷通各有时。
  请看春花与秋菊,时来自发不愆期。

  燕太子丹在秦,闻秦之背燕而与赵,如坐针毡,欲逃归,又恐不得出关,乃求与甘罗为友,欲资其谋,为归燕之计。忽一夕,甘罗梦紫衣吏持天符来,言:“奉上帝命,召归天上。"遂无疾而卒。高才不寿,惜哉!太子丹遂留于秦矣。

  话分两头,却说吕不韦以阳伟善战,得宠于庄襄后,出入宫闱,素无忌惮。及见秦王年长,英明过人,始有惧意,奈太后淫心愈炽,不时宣召入甘泉宫,不韦怕一旦事发,祸及于己,欲进一人以自代,想可以称太后之意者,而难其人。
  闻市人嫪大,其阳具有名,里中淫妇人争事之。秦语呼人之无士行者曰毐,因称为嫪毐,偶犯淫罪,不韦曲赦之,留为府中舍人。秦俗,农事毕,国中纵倡乐三日,以节其劳,凡百戏任人陈设,有一长一艺,人所不能者,全在此日施逞。吕不韦以桐木为车轮,使嫪毐以其阳具穿于桐轮之中,轮转而具不伤,市人皆掩口大笑。
  太后闻其事,私问于不韦,似有欣羡之意,不韦曰:“太后欲见其人乎?臣请乘间进之。"太后笑而不答,良久曰:”君戏言耶,此外人安得入内?"不韦曰:“臣有一计在此,使人发其旧罪,下之腐刑,太后行重赂于行刑者,诈为阉割,然后以宦者给事宫中,乃可长久。"太后大悦曰:”此计甚妙!"乃以百金授不韦,不韦密召嫪毐,告之以故。毐性淫,欣然自以为奇遇矣。
  不韦果使人发其他淫罪,论以腐刑,因以百金分赂主刑官吏,取驴阳具及他血,诈为阉割,拔其须眉,行刑者故意将驴阳传示左右,尽以为嫪毐之具,传闻者莫不骇异,嫪毐既诈腐如宦者状,遂杂于内侍之中以进,太后留侍宫中,夜令侍寝,试之大畅所欲,以为胜不韦十倍也。明日,厚赐不韦,以酬其功,不韦乃幸得自脱。
  太后与嫪毐相处如夫妇,未几怀妊,太后恐生产时不可隐,诈称病,使嫪毐行金赂卜者,使诈言宫中有祟,当避西方二百里之外,秦王政颇疑吕不韦之事,亦幸太后稍远去,绝其往来,乃曰:“雍州去咸阳西于二百余里,且往时宫殿俱在,太后宜居之。"于是太后徙雍城,嫪毐为御而往,既去咸阳,居雍故宫,名曰大郑宫。
  嫪毐与太后益相亲不忌,两年之中,连生二子,筑密室藏而育之。太后私与毐约,异日王崩,以其子为后,外人颇知者,但无人敢言,太后奏称嫪毐代王侍养有功,请封以土地,秦王奉太后之命,封毐为长信侯,予以山阳之地。
  毐骤贵,愈益恣肆,太后每日赏赐无算,宫室舆马、田猎游戏任其所欲,事无大小,皆决于毐,毐蓄家僮数千人,宾客求宦达,愿为舍人者,复千余人。又贿结朝贵为己党,趋权者争附之,声势反过于文信侯矣。

  秦王政九年春,彗星见,其长竟天,太史占之曰:“国中当有兵变也。"按秦襄公立鄜畤以祀白帝,后德公迁都于雍,遂于雍立郊天之坛,秦穆公又立宝夫人祠,岁岁致祭,遂为常规,后来虽再迁咸阳,此规不废。太后居于雍城,秦王政每岁以郊祀之期,至雍朝见太后,因举祀典,自有祈年宫驻驾。是春复当其期,适有彗星之变。
  临行使大将王翦耀兵于咸阳三日,同尚父吕不韦守国;桓齿奇引兵三万,屯于岐山,然后起驾。时秦王已二十六岁,犹未冠,太后命于德公之庙,行冠礼佩剑,赐百官大酺五日,太后亦与秦王宴于大郑故宫。
  也是嫪毐享福太过,合当生出事来。毐与左右贵臣赌博饮酒,至第四日,嫪毐与中大夫颜泄连博失利,饮酒至醉,复求覆局,泄亦醉,不从,嫪毐直前扭颜泄,批其颊,泄不让,亦摘去嫪毐冠缨,毐怒甚,瞋目大叱曰:“吾乃今王之假父也,尔窭人子,何敢与我抗乎?”
  颜泄惧,走出,恰遇秦王政从太后处饮酒出宫,颜泄伏地叩头,号泣请死,秦王政是有心机之人,不发一言,但令左右扶至祈年宫,然后问之,颜泄将嫪毐批颊,及自称假父之语,述了一遍,因奏:“嫪毐实非宦者,诈为腐刑,私侍太后,见今产下二子,在于宫中,不久谋篡秦国。"秦王政闻之,大怒,密以兵符往召桓齿奇,使引兵至雍。
  有内史肆、佐弋竭二人,素受太后及嫪毐金钱,与为死党,知其事,急奔嫪毐府中告之。
  毐已酒醒,大惊,夜叩大郑宫,求见太后,诉以如此这般:“今日之计,除非乘桓齿奇兵未到,尽发宫骑卫卒及宾客舍人,攻祈年宫,杀却今王,我夫妻尚可相保。"太后曰:”宫骑安肯听吾令乎?“嫪毐曰:”愿借太后玺,假作御宝用之,托言,‘祈年宫有贼,王有令,召宫骑齐往救驾。’宜无不从。"太后是时主意亦乱,曰:“惟尔行之,"遂出玺付毐。
  毐伪作秦王御书,加以太后玺文,遍召宫骑卫卒,本府宾客舍人,自不必说。乱至次日午牌,方才取齐,嫪毐与内史肆、佐弋竭分将其众,围祈年宫。
  秦王政登台,问各军犯驾之意,答曰:“长信侯传言行宫有贼,特来救驾。"秦王曰:”长信侯便是贼,宫中有何贼耶?“宫骑卫卒等闻之,一半散去,一半胆大的,便反戈与宾客舍人相斗。秦王下令:”有生擒嫪毐者,赐钱百万;杀之而以其首献者,赐钱五十万;得逆党一首者,赐爵一级。舆隶下贱,赏格皆同。“于是宦者及牧圉诸人,皆尽死出战,百姓传闻嫪毐造反,亦来持梃助力,宾客舍人死者数百人。
  嫪毐兵败,夺路斩开东门出走,正遇桓齿奇大兵,活活的束手就缚,并内史肆佐、弋竭等皆被擒。付狱吏拷问得实,秦王政乃亲往大郑宫搜索,得嫪毐奸生二子于密室之中,使左右置于布囊中扑杀之。太后暗暗心痛,不敢出救,惟闭门流涕而已。
  秦王竟不朝谒其母,归祈年宫,以太史占星有验,赐钱十万,狱吏献嫪毐招词,言:“毐伪腐入宫,皆出文信侯吕不韦之计,其同谋死党,如内史肆、佐弋竭等,凡二十余人。”秦王命车裂嫪毐于东门之外,夷其三族;肆、竭等皆枭首示众;诸宾客舍人从叛格斗者,诛死;即不预谋乱者,亦远迁于蜀地,凡迁四千余家。
  太后用玺党逆,不可为国母,减其禄奉,迁居于棫阳宫。此乃离宫之最小者。以兵三百人守之,凡有人出入,必加盘诘。太后此时,如囚妇矣,岂不丑哉?
  秦王政平了嫪毐之乱,回驾咸阳,尚父吕不韦惧罪,伪称疾,不敢出谒,秦王欲并诛之,问于群臣,群臣多与交结,皆言:“不韦扶立先王,有大功于社稷;况嫪毐未尝面质,虚实无凭,不宜从坐。”秦王乃赦不韦不诛,但免相,收其印绶。桓齿奇擒反贼有功,加封进级。
  是年夏四月,天发大寒,降霜雪,百姓多冻死,民间皆议:“秦王迁谪太后,子不认母,故有此异。"大夫陈忠进谏曰:”天下无无母之子,宜迎归咸阳,以尽孝道,庶几天变可回。"秦王大怒,命剥去其衣,置其身于蒺藜之上,而捶杀之,陈其尸于阙下,榜曰:“有以太后事来谏者,视此!"秦臣相继来谏者不止。不知可能感悟秦王否?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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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2-3 09: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五回 茅焦解衣谏秦王 李牧坚壁却桓齮

  话说秦大夫陈忠死后,相继而谏者不止,秦王辄戮之,陈尸阙下,前后凡诛杀二十七人,尸积成堆。时齐王建来朝于秦,赵悼襄王亦至,相与置酒咸阳宫甚欢,及见阙下死尸,问其故,莫不叹息,私议秦王之不孝也。
  时有沧州人茅焦,适游咸阳,寓旅店,同舍偶言及此事。焦愤然曰:“子而囚母,天地反覆矣!"使主人具汤水,”吾将沐浴,明早叩阍入谏秦王。"同舍笑曰:“彼二十七人者,皆王平日亲信之臣,尚且言而不听,死不旋踵,岂少汝一布衣耶!"茅焦曰:”谏者自二十七人而止,则秦王遂不听矣,若二十七人而不止,王之听不听,未可知也!“同舍皆笑其愚。
  次早五鼓,向主人索饭饱食,主人牵衣止之,茅焦绝衣而去,同寓者度其必死,相与剖分其衣囊。
  茅焦来至阙下,伏尸大呼曰:“臣齐客茅焦,愿上谏大王!”秦王使内侍出问曰:“客所谏者何事,得无涉王太后语耶!"茅焦曰:”臣正为此而来!"内侍还报曰:“客果为太后事来谏也!”
  秦王曰:“汝可指阙下积尸告之。"内侍谓茅焦曰:”客不见阙下死人累累耶,何不畏死若是?"茅焦曰:“臣闻天有二十八宿,降生于地,则为正人,今死者已有二十七人矣,尚缺其一,臣所以来者,欲满其数耳!古圣贤谁人不死,臣又何畏哉?"内侍复还报,秦王大怒曰:”狂夫故犯吾禁!"顾左右,"炊镬汤于庭,当生煮之,彼安得全尸阙下,为二十七人满数乎?“于是秦王按剑而坐,龙眉倒竖,口中沫出,怒气勃勃不可遏,连呼:”召狂夫来就烹!"内侍往召茅焦。
  茅焦故意踽踽作细步,不肯急趋,内侍促之速行,茅焦曰:“我王即死矣!缓吾须臾何害?"内侍怜之,乃扶掖而前。茅焦至阶下,再拜叩头奏曰:”臣闻之:“有生者不讳其死,有国者不讳其亡,讳亡者不可以得存,讳死者不可以得生。‘夫死生存亡之计,明主之所究心也,不审大王欲闻之否?"秦王色稍降,问曰:”汝有何计,可试言之。"茅焦对曰:“夫忠臣不进阿顺之言,明主不蹈狂悖之行。主有悖行而臣不言,是臣负其君也;臣有忠言而君不听,是君负其臣也。大王有逆天之悖行,而大王不自知;微臣有逆耳之忠言,而大王又不欲闻。臣恐秦国从此危矣!"秦王悚然良久,色愈降,乃曰:”子所言何事?寡人愿闻之。"茅焦曰:“大王今日不以天下为事乎?”
  秦王曰:“然。"茅焦曰:”今天下之所以尊秦者,非独威力使然,亦以大王为天下之雄主,忠臣烈士,毕集秦庭故也。今大王车裂假父,有不仁之心;囊扑两弟,有不友之名;迁母于棫阳宫,有不孝之行;诛戳谏士,陈尸阙下,有桀、纣之治。夫以天下为事,而所行如此,何以服天下乎?昔舜事嚚母尽道,升庸为帝;桀杀龙逢,纣戮比干,天下叛之。臣自知必死,第恐臣死之后,更无有继二十八人之后,而复以言进者,怨谤日腾,忠谋结舌,中外离心,诸侯将叛,惜哉!秦之帝业垂成,而败之自大王也,臣言已毕,请就烹!"乃起立解衣趋镬。
  秦王急走下殿,左手扶住茅焦,右手麾左右曰:“去汤镬!"茅焦曰:”大王已悬榜拒谏,不烹臣,无以立信。"秦王复命左右收起榜文,又命内侍与茅焦穿衣,延之坐,谢曰:“前谏者但数寡人之罪,未尝明悉存亡之计,天使先生开寡人之茅塞,寡人敢不敬听!"茅焦再拜进曰:”大王既俯听臣言,请速备驾,往迎太后,阙下死尸,皆忠臣骨血,乞赐收葬!"秦王即命司里收取二十七人之尸,各具棺椁,同葬于龙首山,表曰“会忠墓".是日秦王亲自发驾,往迎太后,即令茅焦御车,望雍州进发。南屏先生读史诗云:

  二十七人尸累累,解衣趋镬有茅焦。
  命中不死终须活,落得忠名万古标。

  车驾将到棫阳宫,先令使者传报,秦王膝行而前,见了太后,叩头大哭。太后亦垂泪不已,秦王引茅焦谒见太后,指曰:“此吾之颍考叔也,"是晚,秦王就在棫阳宫歇宿。次日,请太后登辇前行,秦王后随,千乘万骑,簇拥如云,路观者无不称颂秦王之孝。
  回到咸阳,置酒甘泉宫中,母子欢饮,太后别置酒以宴茅焦,谢曰:“使吾母子复得相会,皆茅君之力也。"秦王乃拜茅焦为太傅,爵上卿,又恐不韦复与宫闱相通,遣出都城,往河南本国居住。
  列国闻文信侯就国,各遣使问安,争欲请之,处以相位,使者络绎于道。秦王恐其用于他国,为秦之害,乃手书一缄,以赐不韦,略曰:

  君何功于秦,而封卢十万?君何亲于秦,而号称尚父?秦之施于君者厚矣!嫪皅之逆,由君始之,寡人不忍加诛,听君就国。君不自悔祸,又与诸侯使者交通。非寡人所以宽君之意也,其与家属徙居蜀郡,以郫之一城,为君终老。

  吕不韦接书读讫,怒曰:“吾破家扶立先王,功孰与我,太后先事我而得孕,王我所出也,亲孰与我,王何相负之甚也?"少顷,又叹曰:”吾以贾入子,阴谋人国,淫人之妻,杀人之君,灭人之祀,皇天岂容我哉,今日死晚矣!"遂置鸩于酒中,服之而死。门下客素受其恩者,相与盗载其尸,偷葬于北邙山下,与其妻合冢。
  今北邙道西有大冢,民间传称吕母冢,盖宾客讳言不韦葬处也。
  秦王闻不韦已死,求其尸不得,乃尽逐其宾客。因下令大索国中,凡他方游客,不许留居咸阳;已仕者削其官,三日内皆要逐出境外;容留之家一体治罪。

  有楚国上蔡人李斯,乃名贤荀卿之弟子,广有学问,向游秦国,事吕不韦为舍人。不韦荐其才能于秦王,拜为客卿。今日逐客令下,李斯亦在逐中,已被司里驱出咸阳城外。斯于途中写就表章,托言机密事,使邮传上之秦王。略曰:

  臣闻,“太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高;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成其德。”昔穆公之霸也,西取繇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求丕豹、公孙枝于晋;孝公用商鞅,以定秦国之法;惠王用张仪,以散六国之纵;昭王用范睢,以获兼并之谋。四君皆赖客以成其功,客亦何负于秦哉。大王必欲逐客,客将去秦而为敌国之用,求其效忠谋于秦者,不可得矣!

  秦王览其书,大悟,遂除逐客之令,使人驰车往追李斯,及于骊山之下。斯乃还入咸阳,秦王命复其官,任用如初。
  李斯因说秦王曰:“昔秦穆公兴霸之时,诸侯尚众,周德未衰,故未可行兼并之术。自孝公以来,周室卑微,诸侯相并,仅存六国,秦之役属诸侯,非一代矣。夫以秦之强,大王之贤,扫荡诸国,如拂灶尘。乃不及此时汲汲图功,坐待诸侯复强,相聚‘合纵’,悔之何及!"秦王曰:”寡人欲并吞六国,计将安出?"李斯曰:“韩近秦而弱,请先取韩,以惧诸国!"秦王从其计,使内史腾为将,率师十万攻韩。

  时韩桓惠王已薨,太子安即位。有公子非者,善于刑名法律之学,见韩之削弱,数上书于韩王安,韩王不能用。及秦兵伐韩,韩王惧,公子非自负其才,欲求用于秦国,乃自请于韩王,愿为使聘秦,以求息兵,韩王从之。
  公子非西见秦王,言韩王愿纳地为东藩,秦王大喜。非因说之曰:“臣有计可以破天下之‘纵’,而遂秦兼并之谋。大王用臣之谋,若赵不举,韩不亡,楚、魏不臣,齐、燕不附,愿斩臣之头,以徇于国,为人臣不忠者之戒!"因献其所著《说难》、《孤愤》、《五蠹》、《说林》等书,五十余万言。
  秦王读而善之,欲用为客卿,与议国事。李斯忌其才,谮于秦王曰:“诸侯公子各亲其亲,岂为他人用哉,秦攻韩,韩王急而遣非入秦,安知不如苏秦反间之计,非不可任也!”秦王曰:“然则逐之乎?"李斯曰:”昔魏公子无忌、赵公子平原,皆曾留秦,秦不用,纵之还国,卒为秦患,非有才,不如杀之,以翦韩之翼!"秦王乃囚韩非于云阳,将史蘽杀之,非曰:“吾何罪?"狱吏曰:”一栖不两雄,当今之世,有才者非用即诛,何必罪乎?“非乃慷慨赋诗曰:”

  《说》果难,《愤》何已?
  《五蠹》未除,《说林》何取!
  膏以香消,麝以脐死。

  是夜,非以冠缨自勒其喉而死。韩王闻非死,益惧,请以国内附称臣,秦王乃诏内史腾罢兵。

  秦王一日与李斯议事,夸韩非之才,惜其已死,李斯乃进曰:“臣举一人,姓尉名缭,大梁人也,深通兵法,其才胜韩非十倍!"秦王曰:”其人安在?"李斯曰:“今在咸阳,然其人自负甚高,不可以臣礼屈也!"秦王乃以宾礼召之,尉缭见秦王,长揖不拜,秦王答礼,置之上座,呼为先生,尉缭因进说曰:”夫列国之于强秦,譬犹郡县也,散则易尽,合则难攻,夫三晋合而智伯亡,五国合而齐湣走,大王不可不虑!"秦王曰:“欲使散而不复合,先生计将安出?"尉缭对曰:”今国家之计,皆决于豪臣,豪臣岂尽忠智?不过多得财物为乐耳!大王勿爱府库之藏,厚赂其豪臣,以乱其谋,不过亡三十万金,而诸侯可尽!"秦王大悦,尊尉缭为上客,与之抗礼,衣服饮食尽与己同,时时造其馆,长跪请教。尉缭曰:“吾细察秦王为人,丰准长目,鹘膺豺声,中怀虎狼之心,残刻少恩。用人时轻为人屈,不用亦轻弃人。今天下未一,故不惜屈身于布衣,若得志,天下皆为鱼肉矣!”
  一夕,不辞而去,馆吏急报秦王,秦王如失臂手,遣轺车四出追还,与之立誓,拜为太尉,主兵事,其弟子皆拜大夫。
  于是大出内帑金钱,分遣宾客使者奔走列国,视其宠臣用事者,即厚赂之,探其国情,秦王复问尉缭以并兼次第。尉缭曰:“韩弱易攻宜先,其次莫如赵、魏,三晋既尽,即举兵而加楚。楚亡,燕、齐又安往乎?”秦王曰:“韩已称藩,而赵王尝置酒咸阳宫,未有加兵之名,奈何?”尉缭曰:“赵地大兵强,且有韩、魏为助,未可一举而灭也。韩内附称藩,则赵失助之半矣,王若患伐赵无名,请先加兵于魏。赵王有宠臣郭开者,贪得无厌,臣遣弟子王敖往说魏王,使赂郭开而请救于赵王,赵必出兵。吾因以为赵罪,移兵击之!”
  秦王曰:“善。"乃命大将桓齿奇,率兵十万,出函谷关,声言伐魏;复遣尉缭弟子王敖往魏,付以黄金五万斤,恣其所用。王敖至魏,说魏王曰:”三晋所以能抗强秦者,以唇齿互为蔽也,今韩已纳地称藩,而赵王亲诣咸阳,置酒为欢,韩、赵连袂而事秦,秦兵至魏,魏其危矣。大王何不割邺城以赂赵,而求救于赵。赵如发兵守邺,是赵代魏为守也!"魏王曰:“先生度必得之赵王乎?”
  王敖谬言曰:“赵之用事者郭开,臣素与相善,自能得之。"魏王从其言,以邺郡三城地界,并国书付与王敖,使往赵国求救。

  王敖先以黄金三千斤交结郭开,然后言三城之事,郭开受魏金,谓悼襄王曰:“秦之伐魏,欲并魏也;魏亡,则及于赵矣,今彼割邺郡之三城以求救,王宜听之。"悼襄王使扈辄率师五万,往受其地。
  秦王遂命桓齿奇进兵攻邺,扈辄出兵拒之,大战于东山固山,扈辄兵败,桓齿奇乘胜追逐,遂拔邺,连破九城,扈辄兵保于宜安,遣入告急于赵王。
  赵王聚群臣共议,众皆曰:“昔年惟廉颇能御秦兵,庞氏、乐氏亦称良将,今庞煖已死,而乐氏亦无人矣,惟廉颇尚在魏国,何不召之?"郭开与廉颇有仇,恐其复用,乃谮于赵王曰:”廉将军年近七旬,筋力衰矣,况前有乐乘之隙,若召而不用,益增怨望,大王姑使人觇视,倘其未衰,召之未晚。"赵王惑其言,遣内侍唐玖以犭唐猊名甲一副,良马四匹劳问,因而察之。
  郭开密邀唐玖至家,具酒相饯,出黄金二十镒为寿。唐玖讶其太厚,自谦无功,不敢受。郭开曰:“有一事相烦,必受此金,方敢启齿,"玖乃收其金,问:”郭大夫有何见谕?"郭开曰:“廉将军与某素不相能,足下此去,倘彼筋力衰颓,自不必言;万一尚壮,亦求足下增添几句,只说老迈不堪,赵王必不复召,此即足下之厚意也,"唐玖领令,竟往魏国,见了廉颇,致赵王之命,廉颇问曰:”秦兵今犯赵乎?“
  唐玖曰:“将军何以料之?"廉颇曰:”某在魏数年,赵王无一字相及,今忽有名甲,良马之赐,必有用某之处,是以知之。"唐玖曰:“将军不恨赵王耶?"廉颇曰:”某方日夜思用赵人,况敢恨赵王也?"及留唐玖同食,故意在他面前施逞精神,一饭斗米俱尽,啖肉十余斤,狼餐虎咽吃了一饱,因披赵王所赐之甲,一跃上马,驰骤如飞,复于马上舞长戟数回,乃跳下马,谓唐玖曰:“某何如少年时?烦多多拜上赵王,尚欲以余年报效。"唐玖明明看见廉颇精神强壮,奈私受了郭开贿赂,回到邯郸,谓赵王曰:”廉将军虽然年老,尚能食肉善饭,然有脾疾,与臣同坐,须臾间遗矢三次矣。"赵王叹曰:“战斗时岂堪遗矢?廉颇果老矣。"遂不复召。
  但益发军以助扈辄,时赵悼襄王之九年,秦王政之十一年也。

  其后楚王闻知廉颇在魏,使人召之,颇复奔楚为楚将。以楚兵不如赵,郁郁不得志而死。哀哉!史臣有诗云:

  老成名将说廉颇,遗矢谗言奈若何?
  请看吴亡宰嚭死,郭开何事取金多!

  时王敖犹在赵,谓郭开曰:“子不忧赵亡耶?何不劝王召廉颇也?"郭开曰:”赵之存亡,一国事也,若廉颇,独我之仇,岂可使复来赵国?"王敖知其无为国之心,复探之曰:“万一赵亡,君将焉往?"郭开曰:”吾将于齐、楚之间,择一国而托身焉。"王敖曰:“秦有并吞天下之势,齐、楚犹赵、魏也,为君计,不如托身于秦,秦王恢廓大度,屈己下贤,于人无所不容。"郭开曰:”子魏人,何以知秦王之深也?"王敖曰:“某之师尉缭子,见为秦太尉,某亦仕秦为大夫,秦王知君能得赵权,故命某交欢于子,所奉黄金,实秦王之赠也,若赵亡,君必来秦,当以上卿授子,赵之美田宅,惟君所欲。"郭开曰:”足下果肯相荐,倘有见谕,无不奉承。"王敖复以黄金七千斤,付开曰:“秦王以万金见托,欲交结赵国将相,今尽以付君,后有事,当相求也,"郭开大喜曰:”开受秦王厚赠,若不用心图报,即非人类。"王敖乃辞郭开归秦,以所余金四万斤反命曰:“臣以一万金了郭开,以一郭开了赵也。"

  秦王知赵不用廉颇,更催桓齿奇进兵,赵悼襄王忧惧,一疾而薨。
  悼襄王适子名嘉。
  赵有女娼,善歌舞,悼襄王悦之,留于宫中,与之生子,名迁,悼襄王爱娼因及迁,乃废适子嘉而立庶子迁为太子,使郭开为太傅。迁素不好学,郭开又导以声色狗马之事,二人相得甚欢,及悼襄王已薨,郭开奉太子迁即位,以三百户封公子嘉,留于国中,郭开为相国用事。
  桓齿奇乘赵丧,袭破赵军于宜安,斩扈辄,杀十万余人,进逼邯郸。
  赵王迁自为太子时,闻代守李牧之能,乃使人乘急传,持大将军印召牧。牧在代,有选车千五百乘,选骑万三千匹,精兵五万余人。留车三百乘,骑三千,兵万人守代,其余悉以自随,屯于邯郸城外,单身入城,谒见赵王。
  赵王问以却秦之术,李牧奏曰:“秦乘累胜之威,其锋甚锐,未易挫也,愿假臣便宜,无拘文法,方敢受命。"赵王许之,又问:”代兵堪战乎?“
  李牧曰:“战则未足,守则有余。"赵王曰:”今悉境内劲卒,尚可十万,使赵葱、颜聚各将五万,听君节制。"李牧拜命而行,列营于肥累,置壁垒,坚守不战,日椎牛享士,使分队较射,军士日受赏赐,自求出战,牧终不许。
  桓齿奇曰:“昔廉颇以坚壁拒王齿奇,今李牧亦用此计也。"仍分兵一半,往袭甘泉市,赵葱请救之,李牧曰:”彼攻而我救,是致于人也,兵家所忌,不如往攻其营,彼方有事甘泉市。其营必虚。又见我坚壁已久。不为战备。若袭破其营。则桓齿奇之气夺矣。"遂分兵三路,夜袭其营。
  营中不意赵兵猝到,遂大溃败。杀死有名牙将十余员,士卒无算。败兵奔往甘泉市,报知桓齿奇。桓齿奇大怒。悉兵来战,李牧张两翼以待之。代兵奋勇当先,交锋正酣。左右翼并进。桓齿奇不能抵当,大败,走归咸阳。h t t p : // hi. baidu .com /云 深 无 迹
  赵王以李牧有却秦之功,曰:“牧乃吾之白起也!"亦封为武安君。食邑万户。
  秦王政怒桓齿奇兵败,废为庶人。复使大将王翦、杨端和各将兵分道伐赵。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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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2-3 09: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六回 王敖反间杀李牧 田光刎颈荐荆轲

  话说赵王迁五年,代中地震,墙屋倾倒大半,平地裂开百三十步,邯郸大旱,民间有童谣曰:“秦人笑,赵人号。以为不信,视地生毛。"明年,地果生白毛,长尺余,郭开蒙蔽,不使赵王闻之。
  时秦王再遣大将王翦、杨端和分道伐赵,王翦从太原一路进兵,杨端和从常山一路进兵,复遣内史腾引军十万,屯于上党,以为声援。

  时燕太子丹为质于秦,见秦兵大举伐赵,知祸必及于燕,阴使人致书于燕王,使为战守之备,又教燕王诈称有疾,使人请太子归国,燕王依其计,遣使到秦,秦王政曰:“燕王不死,太子未可归也,欲归太子,除是乌头白,马生角,方可!"太子丹仰天大呼,怨气一道,直冲霄汉,乌头皆白,秦王犹不肯遣。太子丹乃易服毁面,为人佣仆,赚出函谷关,星夜往燕国去讫。今真定府定州南有台名闻鸡台,即太子丹逃秦时,闻鸡早发处也。秦王方图韩、赵,未暇讨燕丹逃归之罪。

  再说赵武安君李牧,大军屯于灰泉山,连营数里,秦两路车马,皆不敢进。
  秦王闻此信,复遣王敖至王翦军中。王敖谓翦曰:“李牧北边名将,未易取胜,将军姑与通和,但勿定约,使命往来之间,某自有计。"王翦果使人往赵营讲和,李牧亦使人报之。
  王敖至赵,再打郭开关节,言:“李牧与秦私自讲和,约破赵之日,分王代郡,若以此言进于赵王,使以他将易去李牧,某言于秦王,君之功劳不小。"郭开已有外心,遂依王敖说话,密奏赵王,赵王阴使左右往察其情,果见李牧与王翦信使往来,遂信以为实然,谋于郭开,郭开奏曰:”赵葱、颜聚见在军中,大王诚遣使持兵符,即军中拜赵葱为大将,替回李牧,只说‘用为相国’,牧必不疑。"赵王从其言,遣司马尚持节至灰泉山军中,宣赵王之命。
  李牧曰:“两军对垒,国家安危,悬于一将,虽有君命,吾不敢从!"司马尚私告李牧曰:”郭开谮将军欲反,赵王入其言,是以相召,言拜相者,欺将军之言也!“李牧忿然曰:”开始谮廉颇,今复谮吾,吾当提兵入朝,先除君侧之恶,然后御秦可也!“
  司马尚曰:“将军称兵犯阙,知者以为忠,不知者反以为叛,适令谗人借为口实,以将军之才,随处可立功名,何必赵也!”李牧叹曰:“吾尝恨乐毅、廉颇为赵将不终,不意今日乃及自己!”又曰:“赵葱不堪代将,吾不可以将印授之。"乃悬印于幕中,中夜微服遁去,欲往魏国。赵葱感郭开举荐之恩,又怒李牧不肯授印,乃遣力士急捕李牧,得于旅人之家,乘其醉,缚而斩之。以其首来献。可怜李牧一时名将,为郭开所害,岂不冤哉?史臣有诗云:

  却秦守代著威名,大厦全凭一木撑。
  何事郭开贪外市,致令一旦坏长城!

  司马尚不敢复命,窃妻孥奔海上去讫。赵葱遂代李牧挂印为大将,颜聚为副,代兵素服李牧,见其无辜被害,不胜愤怒,一夜间逾山越谷,逃散俱尽,赵葱不能禁也。

  却说秦兵闻李牧死,军中皆酌酒相贺。王翦、杨端和两路军马,刻期并进。赵葱与颜聚计议,欲分兵往救太原,常山二处,颜聚曰:“新易大将,军心不安,若合兵犹足以守,一分则势弱矣!”言未毕,哨马报:“王翦攻狼孟甚急,破在旦夕。”赵葱曰:“狼孟一破,彼将长驱井陉,合攻常山,而邯郸危矣,不得不往救之。"遂不听颜聚之谏,传令拔寨俱起。
  王翦觇探明白,预伏兵大谷,遣人于高阜了望,只等赵葱兵过一半,放起号炮,伏兵一齐杀出,将赵兵截做两段,首尾不能相顾,王翦引大军倾江倒峡般杀来,赵葱迎敌,兵败,为王翦所杀,颜聚收拾败军,奔回邯郸。
  秦兵遂拔狼孟,由井陉进兵,攻取下邑,杨端和亦收取常山余地,进围邯郸,秦王闻两路兵俱已得胜,因命内史腾移兵往韩受地。韩王安大惧,尽献其城,入为秦臣,秦以韩地为颍川郡。此韩王安之九年,秦王政之十七年也。韩自武子万受邑于晋,三世至献子厥,始执晋政,厥三传至康子虎,始灭智氏,虎再传至景侯虔,始为诸侯,虔六传至宣惠王,始称王,四传至王安,而国入于秦。自韩虎六年,至宣惠王九年,凡为侯共八十年;自宣惠王十年,至王安九年国灭,凡为王九十四年。自此,六国只存其五矣,史臣有赞云:

  万封韩原,贤裔惟厥,计全赵孤,阴功不泄。
  始偶六卿,终分三穴,纵约不守,稽首秦阙。
  韩非虽使,无救亡灭!

  再说秦兵围邯郸,颜聚悉兵拒守,赵王迁恐惧,欲遣使邻邦求救。郭开进曰:“韩王已入臣,燕、魏方自保不暇,安能相救?以臣愚见,秦兵势大,不如全城归顺,不失封侯之位。"王迁欲听之,公子嘉伏地痛哭曰:”先王以社稷宗庙传于王,何可弃也?臣愿与颜聚竭力效死,万一城破,代郡数百里,尚可为国,奈何束手为人俘囚乎?"郭开曰:“城破则王为虏,岂能及代哉。"公子嘉拔剑在手,指郭开曰:”覆国谗臣,尚敢多言,吾必斩之。"赵王劝解方散。王迁回宫,无计可施,惟饮酒取乐而已。
  郭开欲约会秦兵献城,奈公子嘉率其宗族宾客,帮助颜聚加意防守,水泄不漏,不能通信。
  其时岁值连荒,城外民人逃尽,秦兵野无所掠,惟城中广有积粟,食用不乏,急切不下,乃与杨端和计议,暂退兵五十里外,以就粮运。城中见秦兵退去,防范稍弛,日启门一次,通出入。
  郭开乘此隙遣心腹出城,将密书一封,送入秦寨。书中大意云:“某久有献城之意,奈不得其便。然赵王已十分畏惧,倘得秦王大驾亲临,某当力劝赵王行衔璧舆榇之礼。”王翦得书,即遣人驰报秦王。秦王亲帅精兵三万,使大将李信扈驾,取太原路,来到邯郸,复围其城,昼夜攻打。

  城上望见大旆有“秦王”字,飞报赵王,赵王愈恐。
  郭开曰:“秦王亲提兵至此,其意不破邯郸不已,公子嘉、颜聚辈不足恃也,愿大王自断于心。"赵王曰:”寡人欲降秦,恐见杀如何。"郭开曰:“秦不害韩王,岂害大王哉?若以和氏之璧,并邯郸地图出献,秦王必喜。”赵王曰:“卿度可行,便写降书。”郭开写就降书,又奏曰:“降书虽写,公子嘉必然阻挡。闻秦王大营在西门,大王假以巡城为名,乘驾到彼,竟自开门送款,何愁不纳。"赵王一向昏迷,惟郭开之言是听,到此危急之际,益无主持,遂依其言。颜聚方在北门点视,闻报赵王已出西门,送款于秦,大惊。公子嘉亦飞骑而至,言:”城上奉赵王之命,已竖降旗,秦兵即刻入城矣。“颜聚曰:”吾当以死据住北门,公子收敛公族,火速到此,同奔代地,再图恢复。
  公子嘉从其计,即率其宗族数百人,同颜聚奔出北门,星夜往代。颜聚劝公子嘉自立为代王,以令其众。表李牧之功,复其官爵,亲自设祭,以收代人之心。遣使东与燕合,屯军于上谷,以备秦寇。代国赖以粗定,不在话下。

  再说秦王政准赵王迁之降,长驱入邯郸城,居赵王之宫。赵王以臣礼拜见,秦王坐而受之,故臣多有流涕者。明日,秦王弄和氏之璧,笑谓群臣曰:“此先王以十五城易之而不得者也。"于是秦王出令,以赵地为钜鹿郡,置守。安置赵王于房陵,封郭开为上卿。赵王方悟郭开卖国之罪,叹曰:”使李牧在此,秦人岂得食吾邯郸之粟耶。"那房陵四面有石室,如房屋一般。赵王居石室之中,闻水声淙淙,问左右。对曰:“楚有四水,江、汉、沮、漳,此名沮水,出房山达于汉江。”赵王凄然叹曰:“水乃无情之物,尚能自达于汉江,寡人羁囚在此,望故乡千里,岂能到哉。"乃作山水之讴云:

  房山为宫兮,沮水为浆,不闻调琴奏瑟兮,惟闻流水之汤汤!
  水之无情兮,犹能自致于汉江,嗟余万乘之主兮,徒梦怀乎故乡!
  夫谁使余及此兮?乃谗言之孔张!
  良臣淹没兮,社稷沦亡,余听不聪兮,敢怨秦王?

  终夜无聊,每一发讴,哀动左右,遂发病不起。
  代王嘉闻王迁死,谥为幽谬王。有诗为证:

  吴主丧邦繇佞嚭,赵王迁死为贪开。
  若教贪佞能疏远,万岁金汤永不隤.

  秦王班师回咸阳,暂且休兵养士,郭开积金甚多,不能携带,乃俱窖于邯郸之宅第。
  事既定,自言于秦王,请休假回赵,搬取家财,秦王笑而许之,既到邯郸,发窖取金,载以数车,中途为盗所杀,取金而去。或云:“李牧之客所为也!”呜呼!得金卖国,徒杀其身,愚哉!

  再说燕太子丹逃回燕国,恨秦王甚,乃散家财,大聚宾客,谋为报秦之举。访得勇士夏扶、宋意,皆厚待之。有秦舞阳,年十三,白昼杀仇人于都市,市人畏不敢近,太子赦其罪,收致于门下。秦将樊於期得罪奔燕,匿深山中,至是闻太子好客,亦出身自归,丹待为上宾。
  于易水之东,筑一城以居之,名曰樊馆。太傅鞠武谏曰:“秦虎狼之国,方蚕食诸侯,即使无隙,犹将生事,况收其仇人以为射的,如批龙之逆鳞,其伤必矣。愿太子速遣樊将军入匈奴以灭口,请西约三晋,南连齐、楚,北结匈奴,然后乃可徐图也!”
  太子丹曰:“太傅之计,旷日弥久,丹心如焚炙,不能须臾安息,况樊将军穷困来归,是丹哀怜之交也,丹岂以强秦之故,而远弃樊将军于荒漠。丹有死不能矣,愿太傅更为丹虑之!”
  鞠武曰:“夫以弱燕而抗强秦,如以毛投炉,无不焚也;以卵投石,无不碎也!臣智浅识寡,不能为太子画策,所识有田光先生,其人智深而勇沉,且多识异人,太子必欲图秦,非田光先生不可。”
  太子丹曰:“丹未得交于田先生,愿因太傅而致之。”
  鞠武曰:“敬诺。”
  鞠武即驾车往田光家中,告曰:“太子丹敬慕先生,愿就而决事,愿先生勿却。”
  田光曰:“太子,贵人也,岂敢屈车驾哉,即不以光为鄙陋,欲共计事,光当往见,不敢自逸。"鞠武曰:”先生不惜枉驾,此太子之幸也!“遂与田光同车,造太子宫中,太子丹闻田光至,亲出宫迎接,执辔下车,却行为导,再拜致敬,跪拂其席,田光年老,偻行登上坐。
  旁观者皆窃笑,太子丹屏左右,避席而请曰:“今日之势,燕、秦不两立,闻先生智勇足备,能奋奇策,救燕须臾之亡乎?”
  田光对曰:“臣闻:”骐骥盛壮之时,一日而驰千里;及其衰老,驽马先之。‘今鞠太傅但知臣盛壮之时,不知臣已衰老矣。"太子丹曰:“度先生交游中,亦有智勇如先生少壮之时,可代为先生持筹者乎?”田光摇首曰:“大难,大难。虽然,太子自审门下客,可用者有几人,光请相之。"太子丹乃悉召夏扶、宋意、秦舞阳至。与田光相见,田光一一相过,问其姓名,谓太子曰:”臣窃观太子客,俱无可用者,夏扶血勇之人,怒则面赤;宋意脉勇之人,怒则面青;秦舞阳骨勇之人,怒则面白。夫怒形于面,而使人觉之,何以济事?臣所知有荆卿者,乃神勇之人,喜怒不形,似为胜之。"太子丹曰:“荆卿何名?何处人氏?"田光曰:”荆卿者,名轲,本庆氏,齐大夫庆封之后也。庆封奔吴,家于朱方,楚讨杀庆封,其族奔卫,为卫人。以剑术说卫元君,元君不能用。及秦拔魏东地,并濮阳为东郡,而轲复奔燕,改氏曰荆,人呼为荆卿。性嗜酒,燕人高渐离者,善击筑,轲爱之,日与饮于燕市中,酒酣渐离击筑,荆卿和而歌之,歌罢辄涕泣而叹,以为天下无知己。此其人沉深有谋略,光万不如也!"太子丹曰:“丹未得交于荆卿,愿因先生而致之。"田光曰:”荆卿贫,臣每给其酒资,是宜听臣之言。“
  太子丹送田光出门,以自己所乘之车奉之,使内侍为御,光将上车,太子嘱曰:“丹所言,国之大事也,愿先生勿泄于他人。"田光笑曰:”老臣不敢。"

  田光上车,访荆轲于酒市中,轲与高渐离同饮半酣,渐离方调筑,田光闻筑音,下车直入,呼荆卿,渐离携筑避去。荆轲与田光相见,邀轲至其家中,谓曰:“荆卿尝叹天下无知己,光亦以为然,然光老矣,精衰力耗,不足为知己驱驰,荆卿方壮盛,亦有意一试其胸中之奇乎?"荆轲曰:”岂不愿之,但不遇其人耳。"田光曰:“太子丹折节重客,燕国莫不闻之。今者不知光之衰老,乃以燕、秦之事谋及于光,光与卿相善,知卿之才,荐以自代,愿卿即过太子宫。"荆轲曰:”先生有命,轲敢不从?"田光欲激荆轲之志,乃抚剑叹曰:“光闻之,‘长者为行,不使人疑。’今太子以国事告光,而嘱光勿泄,是疑光也,光奈何欲成人之事,而受其疑哉?光请以死自明,愿足下急往报于太子。"遂拔剑自刎而死。
  荆轲方悲泣,而太子复遣使来视:"荆先生来否。"荆轲知其诚,即乘田光来车,至太子宫,太子接待荆轲,与田光无二,既相见,问:"田先生何不同来?"荆轲曰:“光闻太子有私嘱之语,欲以死明其不言,已伏剑死矣!"太子丹抚膺恸哭曰:”田先生为丹而死,岂不冤哉?"良久收泪。
  纳轲于上座,太子丹避席顿首,轲慌忙答礼,太子丹曰:“田先生不以丹为不肖,使丹得见荆卿,天与之幸,愿荆卿勿见鄙弃。"荆轲曰:”太子所以忧秦者,何也?"丹曰:“秦譬犹虎狼,吞噬无厌,非尽收天下之地,臣海内之王,其欲未足。今韩王尽已纳地为郡县矣,王翦大兵复破赵,虏其王。赵亡,次必及燕,此丹之所以卧不安度,临食而废箸者也。"荆轲曰:”以太子之计,将举兵与角胜负乎,抑别有他策耶。"太子丹曰:“燕小弱,数困于兵,今赵公子嘉自称代王,欲与燕合兵拒秦;丹恐举国之众,不当秦之一将。虽附以代王,未见其势之盛也。魏、齐素附于秦,而楚又远不相及。诸侯畏秦之强,无肯‘合纵’者。丹窃有愚计,诚得天下之勇士,伪使于秦,诱以重利,秦王贪得必相近,因乘间劫之,使悉反诸侯侵地,如曹沫之于齐桓公,则大善矣;倘不从,则刺杀之,彼大将握重兵,各不相下,君亡国乱,上下猜疑,然后连合楚、魏,共立韩、赵之后,并力破秦,此乾坤再造之时也,惟荆卿留意焉!"荆轲沉思良久,对曰:”此国之大事也,臣驽下,恐不足当任使!"太子丹前顿首固请曰:“以荆卿高义,丹愿委命于卿,幸毋让!"荆轲再三谦逊,然后许诺。于是尊荆轲为上卿,于樊馆之右,复筑一城,名曰荆馆,以奉荆轲。太子丹日造门下问安,供以太牢,间进车骑、美女,恣其所欲,惟恐其意之不适也。
  轲一日与太子游东宫,观池水,有大龟出池旁,轲偶拾瓦投龟,太子丹捧金丸进之以代瓦;又一日共试骑,太子凡有马日行千里,轲偶言马肝味美,须臾,庖人进肝,所杀即千里马也。
  丹又言及秦将樊於期得罪秦王,见在燕国,荆轲请见之,太子治酒于华阳之台,请荆轲与樊於期相会。出所幸美人奉酒,复使美人鼓琴娱客,荆轲见其两手如玉,赞曰:“美哉,手也!”席散,丹使内侍以玉盘送物于轲,轲启视之,乃断美人之手,自明于轲,无所吝惜。轲叹曰:“太子遇轲厚,乃至此乎!当以死报之!"不知荆轲如何报恩?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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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七回 献地图荆轲闹秦庭 论兵法王翦代李信

  话说荆轲平日常与人论剑术,少所许可,惟心服榆次人盖聂,自以为不及。与之深结为友,至是,轲受燕太子丹厚恩,欲西入秦劫秦王,使人访求盖聂,欲邀请至燕,与之商议,因盖聂游踪未定,一时不能够来到,太子丹知荆轲是个豪杰,旦暮敬事,不敢催促。忽边人报道:“秦王遣大将王翦,北略地至燕南界,代王嘉遣使相约,一同发兵,共守上谷以拒秦。"太子丹大惧,言于荆轲曰:”秦兵旦暮渡易水,足下虽欲为燕计,岂有及哉?"荆轲曰:“臣思之熟矣。此行倘无以取信于秦王,未可得近也,夫樊将军得罪于秦,秦王购其首,黄金千斤,封邑万家,而督亢膏腴之地,秦人所欲,诚得樊将军之首,与督亢之地图,奉献秦王,彼必喜而见臣,臣乃得有以报太子。"丹曰:”樊将军穷困来归,何忍杀之,若督亢地图,所不敢惜!"

  荆轲知太子丹不忍,乃私见樊於期曰:“将军得祸于秦,可谓深矣,父母宗族皆为戮殁,今闻购将军之首,金千斤,邑万家。将军将何以雪其恨乎?”
  樊於期仰天太息,流涕而言曰:“某每一念及秦政,痛彻心髓。愿与之俱死,恨未有其地耳。"荆轲曰:”今有一言,可以解燕国之患,报将军之仇者,将军肯听之乎?“
  於期亟问曰:“计将安出?"荆轲踌躇不语,於期曰:”荆卿何以不言?"轲曰:“计诚有之,但难于出口。"於期曰:”苟报秦仇,虽粉骨碎身某所不恤,又何出口之难乎?“
  荆轲曰:“某之愚计欲前刺秦王,而恐其不得近也,诚得将军之首以献于秦,秦王必喜而见臣,臣左手把其袖,右手斫其胸,则将军之仇报,而燕亦得免于灭亡之患矣,将军以为何如?"樊於期卸衣偏袒,奋臂顿足大呼曰:”此臣之日夜切齿腐心而恨其无策者也,今乃得闻明教。"即拔佩剑刎其喉,喉绝而颈未断,荆轲复以剑断之,有诗为证:

  闻说奇谋喜欲狂,幽魂先已赴咸阳。
  荆卿若遂屠龙计,不枉将军剑下亡。

  荆轲使人飞报太子曰:“已得樊将军首矣。”太子丹闻报,驰车至,伏尸而哭极哀,命厚葬其身,而以其首置木函中。
  荆轲曰:“太子曾觅利匕首乎?”
  太子丹曰:“有赵人徐夫人匕首,长一尺八寸,甚利,丹以百金得之,使工人染以毒药,曾以试人,若出血沾丝缕,无不立死,装以待荆卿久矣。未知荆卿行期何日?”
  荆轲曰:“臣有所善客盖聂未至,欲俟之以为副。"太子丹曰:”足下之客,如海中之萍,未可定也,丹之门下,有勇士数人,惟秦舞阳为最,或可以副行乎?“
  荆轲见太子十分急切,乃叹曰:“今提一匕首,入不测之强秦,此往而不返者也,臣所以迟迟,欲俟吾客,本图万全,太子既不能待,请行矣!”
  于是太子丹草就国书,只说献督亢之地并樊将军之首,俱付荆轲,以千金为轲治装,秦舞阳为副使同行。

  临发之日,太子丹与相厚宾客知其事者,俱白衣素冠,送到易水之上,设宴饯行。高渐离闻荆轲入秦,亦持豚肩、斗酒而至。荆轲使与太子丹相见,丹命入席同坐,酒行数巡,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歌曰:“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声甚哀惨,宾客及随从之人,无不涕泣,有如临丧。荆轲仰面呵气,直冲霄汉,化成白虹一道,贯于日中,见者惊异,轲复慷慨为羽声,歌曰:“

  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嘘气兮成白虹。“

  其声激烈雄壮,众莫不瞋目奋励,有如临敌。于是太子丹复引卮酒,跪进于轲,轲一吸而尽,牵舞阳之臂,腾跃上车,催鞭疾驰,竟不反顾。太子丹登高阜以望之,不见而止,凄然如有所失,带泪而返。晋处士陶靖节有诗曰:

  燕丹善养士,志在报强嬴。
  招集百夫良,岁暮得荆卿。
  君子死知己,提剑出燕京。
  素骥鸣广陌,慷慨送我行。
  雄发指危冠,猛气冲长缨。
  饮饯易水上,四座列群英。
  左席击悲筑,右席唱高声。
  萧萧哀风逝,淡淡寒波生。
  商音更流涕,羽奏壮士惊。
  心知去不归,且有后世名。

  荆轲既至咸阳,知中庶子蒙嘉有宠于秦王,先以千金赂之,求为先容,蒙嘉入奏秦王曰:“燕王怖大王之威,不敢举兵,以逆军吏,愿举国为内臣,比于诸侯之列,给贡职如郡县,以奉守先人之宗庙,恐惧不敢自陈,谨斩樊於期之首,及献燕督亢之地图,燕王亲自函封,拜送使者于庭,今上卿荆轲见在馆驿候旨,惟大王命之。"秦王闻樊於期已诛,大喜,乃朝服,设九宾之礼,召使者至咸阳宫相见,荆轲藏匕首于袖,捧樊於期头函,秦舞阳捧督亢舆地图匣,相随而进。
  将次升阶,秦舞阳面白如死人,似有振恐之状。侍臣曰:“使者色变为何?"荆轲回顾舞阳而笑,上前叩首谢曰:”一介秦舞阳,乃北番蛮夷之鄙人,生平未尝见天子,故不胜振慑悚息,易其常度,愿大王宽宥其罪,使得毕使于前。"秦王传旨,止许正使一人上殿,左右叱舞阳下阶,秦王命取头函验之,果是樊於期之首。问荆轲:"何不早杀逆臣来献?"荆轲奏曰:“樊於期得罪天子,窜伏北漠,寡君悬千金之赏,购求得之,欲生致于大王,诚恐中途有变,故断其首,冀以稍纾大王之怒。"荆轲辞语从容,颜色愈和,秦王不疑。
  时秦舞阳捧地图匣,俯首跪于阶下,秦王谓荆轲曰:“取舞阳所持地图来,与寡人观之。”荆轲从舞阳手中,取过图函,亲自呈上,秦王展图,方欲观看,荆轲匕首已露,不能掩藏,当下未免著忙,左手把秦王之袖,右手执匕首刺其胸,未及身,秦王大惊,奋身而起,袖绝,因那时五月初旬天气,所穿罗縠单衣,故易裂也,王座旁设有屏风,长八尺,秦王超而过之,屏风仆地,荆轲持匕首在后紧追,秦王不能脱身,绕柱而走。
  原来秦法,群臣侍殿上者,不许持尺寸之兵,诸郎中宿卫之官执兵戈者,皆陈列于殿下,非奉宣召,不敢擅自入殿。今仓卒变起,不暇呼唤,群臣皆以手共搏轲,轲勇甚,近者辄仆,有侍医夏无且,亦以药囊击轲,轲奋臂一挥,药囊俱碎。
  虽然荆轲勇甚,群臣没奈他何,却也亏著要打发众人,所以秦王东奔西走,不曾被荆轲拿住,秦王所佩宝剑,名“鹿卢",长八尺,欲拔剑击轲,剑长,靶不能脱。有小内侍赵高急唤曰:”大王何不背剑而拔之?"秦王悟,依其言,把剑推在背后,前边便短,容易拔出。秦王勇力不弱于荆轲,匕首尺余,止可近刺,剑长八尺,可以远击,秦王得剑在手,其胆便壮,遂直前来砍荆轲,断其左股,荆轲扑身倒于左边铜柱之旁,不能起立,乃举匕首以掷秦王,秦王闪开,那匕首在秦王耳边过去,直刺入右边铜柱之中,火光迸出。秦王复以剑击轲,轲以手接剑,三指俱落。
  连被八创,荆轲倚柱而笑,向秦王箕踞骂曰:“幸哉汝也!吾欲效曹沫故事,以生劫汝,反诸侯侵地,不意事之不就,被汝幸免,岂非天乎?然汝恃强力,吞并诸侯,享国亦岂长久耶。"左右争上前攒杀之。
  秦舞阳在殿下,知荆轲动手,也要向前,却被郎中等众人击杀,此秦王政二十年事也。可惜荆轲受了燕太子丹多时供养,特地入秦,一事无成,不惟自害其身,又枉害了田光、樊於期、秦舞阳三人性命,断送燕丹父子,岂非剑术之不精乎?髯翁有诗云:
  
  独提匕首入秦都,神勇其如剑术疏?
  壮士不还谋不就,樊君应与觅头颅!

  秦王心战目眩,呆坐半日,神色方才稍定,往视荆轲,轲双目圆睁,宛如生人,怒气勃勃。秦王惧,命取荆轲、秦舞阳之尸,及樊於期之首同焚于市中。燕国从者皆枭首,分悬国门,遂起驾还内宫,宫中后妃闻变,俱前来问安,因置酒压惊称贺。
  有一胡姬,乃赵王宫人,秦王破赵选入宫,善琴有宠,列在妃位,秦王使鼓琴解闷,胡姬援琴而奏之,其声曰:

  罗縠单衣兮可裂而绝,八尺屏风兮可超而越,鹿卢之剑兮可负而拔,嗤彼凶狡兮身亡国灭!

  秦王爱其敏捷,赐缯绮一箧,是夜尽欢,因宿于胡姬之宫,后来胡姬生子,即胡亥也,是为二世皇帝。此是后话。

  次早,秦王视朝,论功行赏,首推夏无且,以黄金二百镒赐之,曰:“无且爱我,以药囊投荆轲也!”次唤小内侍赵高曰:“‘背剑而拔之’,赖汝教我!"亦赐黄金百镒,群臣中手搏荆轲者,视有伤轻重加赏,殿下郎中人等击杀秦舞阳者,亦俱有赐。蒙嘉误为荆轲先容,凌迟处死,灭其家,蒙骜先已病死,其子蒙武,见为裨将,以不知情,特赦之。
  秦王怒气未息,乃益发兵,使王贲将之,助其父王翦攻燕。燕太子丹不胜其愤,悉众迎战于易水之西,燕兵大败,夏扶、宋意皆战死,丹奔蓟城,鞠武被杀。王翦合兵围之,十月城破。
  燕王喜谓太子丹曰:“今日破国亡家,尽由于汝!"丹对曰:”韩、赵之灭,岂亦丹罪耶?今城中精兵,尚有二万,辽东负山阻河,犹足固守,父王宜速往!"燕王喜不得已,登车开东门而出,太子丹尽驱其精兵,亲自断后,护送燕王东行,退保辽东,都平壤。王翦攻下蓟城,告捷于咸阳。
  王翦积劳成病,一面上表告老。秦王曰:“太子丹之仇寡人不能忘,然王翦诚老矣!”使将军李信代领其众,以追燕王父子,召王翦归,赐予甚厚,翦谢病老于频阳。
  燕王闻李信兵至,遣使求救于代王嘉,嘉乃报燕王书略曰:

  秦所以急攻燕者,以怨太子丹故也,王能杀丹以谢于秦,秦怒必解,燕之社稷,幸得血食。

  燕王喜犹豫未忍,太子丹惧诛,乃与其宾客自匿于桃花岛,李信屯兵首山,使人持书数太子丹之罪,燕王喜大惧,佯召太子丹计事,以酒灌醉,缢杀之,然后断其首,燕王喜哭之恸。
  时夏五月,忽然天降大雪,平地深二尺五寸,寒凛如严冬,人谓太子丹怨气所致也。
  燕王将太子丹之首,函送李信军中,为书谢罪,李信驰奏秦王,且言:“五月大雪,军人苦寒多病,求暂许班师!"秦王谋于尉缭,尉缭奏曰:”燕栖于辽,赵栖于代,譬之游魂,不久自散,今日之计,宜先下魏,次及荆、楚,二国既定,燕、代可不劳而下。"秦王曰:“善。"乃诏李信收兵回国。
  再命王贲为大将,引军十万,出函谷关攻魏。

  时魏景湣王已薨,太子假立三年矣。自秦攻燕时,魏王假增筑大梁之城,内外俱浚深沟,预修守备,使人结好齐王,说以利害,言:“魏与齐乃唇齿之国,唇亡则齿寒,魏亡,则祸必及于齐,愿同心协力,互相救援。"齐自君王后薨,其弟后胜为相国用事,多受秦黄金,力言:”秦必不负齐,今若与魏‘合纵’,必触秦怒。"齐王建惑其言,遂辞魏使。
  王贲连战皆胜,进围大梁,值天道多雨,王贲乘油幕车,访求水势,知黄河在城之西北,而汴河从荥阳发源来,亦经由城西而过,乃命军士于西北开渠,引二河之水,筑堤壅其下流,军士冒雨兴工,王贲亲自持盖催督,及渠成,雨一连十日不止,水势浩大,贲命决堤通沟,内外沟俱泛溢,城被浸三日,颓坏者数处,秦兵遂乘之而入。
  魏王假方与群臣议书降表,为王贲所虏,上囚车,与宫属俱送至咸阳,假中途病死,王贲尽取魏地,为三川郡。并收野王地,废卫君角为庶人。
  按魏自晋献公之世,毕万受封,万生芒季,芒季生武子犨,犨佐晋文公成霸,犨复四传至桓子侈,灭范氏、中行氏、智氏,侈生文侯斯,与韩,赵三分晋国,凡七传而至王假,国灭,共有国二百年。史臣赞云:

  毕公之苗,因国为姓,胤裔繁昌,世戴忠正。
  文始建侯,武益强盛,惠王好战,大梁不竞。
  信陵养士,神气稍振,景湣式微,再传而陨。

  时秦王政二十二年事也。

  是年,秦王用尉缭之策,复谋伐楚,问于李信曰:“将军度伐楚之役,用几何人而足?"李信对曰:”不过用二十万人。"复召老将王翦问之,翦对曰:“信以二十万人攻楚,必败,以臣愚见,非六十万人不可。"秦王私念曰:”老人固宜怯,不如李将军壮勇。"遂罢王翦不用,命李信为大将,蒙武副之,率兵二十万伐楚,李信攻平舆,蒙武攻寝邱,信年少骁勇,一鼓攻下平舆城,于是引兵而西,攻下申城,遣人持书,约蒙武会于城父,欲合兵以捣邾城。

  话分两头,却说楚自李园杀春申君黄歇,立幽王捍,捍即黄歇与李氏所生之子也。幽王立十年而薨,无子,其时李园亦卒,群臣乃立宗人公子犹,是为哀王。哀王立二月,而其庶兄负刍袭杀哀王,遂自立为王。负刍在位三年,闻秦兵深入楚地,乃拜项燕为大将,率兵二十余万,水陆并进,探知李信兵出申城,自率大军迎于西陵,使副将屈定设七伏于鲁台山诸处。
  李信恃勇前进,遇项燕,两下交锋,战酣之际,七路伏兵俱起,李信不能抵敌,大败而走,项燕逐之,凡三日三夜不息,杀都尉七人,军士死者无算,李信率残兵退保冥阨,项燕复攻破之,李信弃城而遁,项燕追及平舆,尽复故地。
  蒙武未到城父,闻李信兵败,亦退入赵界,遣使告急。秦王大怒,尽削李信官邑,亲自命驾造频阳来见王翦,问曰:“将军策李信以二十万人攻楚必败,今果辱秦军矣,将军虽病,能为寡人强起,将兵一行乎?”
  王翦再拜谢曰:“老臣罢病悖乱,心力俱衰,惟大王更择贤将而任之。"秦王曰:”此行非将军不可,将军幸勿却。"王翦对曰:“大王必不得已而用臣,非六十万人不可。"秦王曰:”寡人闻:“古者大国三军,次国二军,小国一军,军不尽行,未尝缺乏。‘五霸威加诸侯,其制国不过千乘,以一乘七十五人计之,从未及十万之额,今将军必用六十万,古所未有也。"王翦对曰:”古者约日而阵,皆阵而战,步伐俱有常法,致武而不重伤,声罪而不兼地,虽干戈之中,寓礼让之意,故帝王用兵,从不用众;齐桓公作内政,胜兵不过三万人,犹且更番而用。今列国兵争,以强凌弱,以众暴寡,逢人则杀,遇地则攻,报级动曰数万,围城动经数年,是以农夫皆操戈刃,童稚亦登册籍,势所必至,虽欲用少而不可得。况楚国地尽东南,号令一出,百万之众可具,臣谓六十万,尚恐不相当,岂复能减于此哉?"秦王叹曰:“非将军老于兵,不能透彻至此,寡人听将军矣!"遂以后车载王翦入朝,即日拜为大将,以六十万授之,仍用蒙武为副。
  临行,秦王亲至坝上设饯,王翦引卮,为秦王寿曰:“大王饮此,臣有所请。"秦王一饮而尽,问曰:”将军何言?"王翦出一简于袖中,所开写咸阳美田宅数处,求秦王:“批给臣家。"秦王曰:”将军若成功而回,寡人方与将军共富贵,何忧于贫?"王翦曰:“臣老矣,大王虽以封侯劳臣,譬如风中之烛,光耀几时。不如及臣目中,多给美田宅,为子孙业,世世受大王之恩耳。"秦王大笑,许之。

  既至函谷关,复遣使者求园池数处。蒙武曰:“老将军之请乞,不太多乎?”王翦密告曰:“秦王性强厉而多疑,今以精甲六十万畀我,是空国而托我也,我多请田宅园池,为子孙业,所以安秦王之心耳。"蒙武曰:”老将军高见,吾所不及。"不知王翦伐楚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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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2-3 09:4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百八回 兼六国混一舆图 号始皇建立郡县

  话说王翦代李信为大将,率军六十万,声言伐楚,项燕守东冈以拒之,见秦兵众多,遣使驰报楚王,求添兵助将,楚王复起兵二十万,使将军景骐将之,以助项燕。
  却说王翦兵屯于天中山,连营十余里,坚壁固守,项燕日使人挑战,终不出,项燕曰:“王翦老将,怯战固其宜也!”王翦休士洗沐,日椎牛设飨,亲与士卒同饮食,将吏感恩,愿为效力,屡屡请战,辄以醇酒灌之,如此数月,士卒日间无事,惟投石超距为戏。
  按范蠡《兵法》,投石者,用石块重十二斤,立木为机发之,去三百步为胜,不及者为负,其有力者,能以手飞石,则多胜一筹。超距者,横木高七八尺,跳跃而过,以此赌胜。王翦每日使各营军吏,默记其胜负,知其力之强弱,外益收敛为自守之状,不许军人以楚界樵采,获得楚人,以酒食劳之放还,相持岁余,项燕终不得一战,以为王翦名虽伐楚,实自保耳,遂不为战备。
  王翦忽一日大享将士,言:“今日与诸君破楚。"将士皆磨拳擦掌,争先奋勇,乃选骁勇有力者,约二万人,谓之壮士,别为一军,为冲锋。而分军数道,吩咐楚军一败,各自分头略地,项燕不意王翦猝至,仓皇出战,壮士畜力多时,不胜技痒,大呼陷阵,一人足敌百人,楚兵大败,屈定战死,项燕与景骐率败兵东走,翦乘胜追逐,再战于永安城,复大败之,遂攻下西陵,荆襄大震,王翦使蒙武分军一半,屯于鄂渚,传檄湖南各郡,宣布秦王威德,自率大军径趋淮南,直捣寿春,一面遣人往咸阳报捷,项燕往淮上募兵未回,王翦乘虚急攻,城遂破,景骐自刎于城楼,楚王负刍被虏,秦王政发驾亲至樊口受俘,责负刍以弑君之罪,废为庶人,命王翦合兵鄂渚,以收荆襄。于是湖湘一带郡县,望风惊溃。
  再说项燕募得二万五千人,来至徐城,适遇楚王之同母弟昌平君逃难奔来,言:“寿春已破,楚王掳去,不知死活。"项燕曰:”吴、越有长江为限,地方千余里,尚可立国。"乃率其众渡江,奉昌平君为楚王,居于兰陵,缮兵城守。

  再说王翦已定淮北,淮南之地,谒秦王于鄂渚,秦王夸奖其功,然后言曰:“项燕又立楚王于江南,奈何?”
  王翦曰:“楚之形势,在于江淮,今全淮皆为吾有,彼残喘仅存,大兵至,即就缚耳,何足虑哉。"秦王曰:”王将军年虽老,志何壮也?“
  明日,秦王驾回咸阳,仍留王翦兵,使平江南,王翦令蒙武造船于鹦鹉洲,逾年船成,顺流而下,守江军士不能御,秦兵遂登陆,留兵十万屯黄山,以断江口,大军自朱方进围兰陵,四面列营,军声震天,凡夫椒山、君山、荆南山诸处,兵皆布满,以绝越中救兵,项燕悉城中兵,战于城下。
  初合,秦兵稍却,王翦驱壮士分为左右二队,各持短兵,大呼突入其阵,蒙武手斩裨将一人,复生擒一人,秦兵勇气十倍,项燕复大败,奔入城中,筑门固守,王翦用云梯仰攻,项燕用火箭射之,烧其梯,蒙武曰:“项燕釜中之鱼也,若筑垒与城齐,周围攻急,我众彼寡,守备不周,不一月,其城必破。"王翦从其计,攻城愈急,昌平君亲自巡城,为流矢所中,军士扶回行宫,夜半身死,项燕泣曰:”吾所以偷生在此,为芈氏一脉未绝也,今日尚何望乎?“乃仰天长号者三,引剑自刎而死,城中大乱。
  秦兵遂登城启门,王翦整军而入,抚定居民,遂率大军南下,至于锡山。
  军士埋锅造饭,掘地得古碑,上刻有十二字云:“

  有锡兵,天下争;无锡宁,天下清。"

  王翦召土人问之,言:“此山乃惠山之东峰,自周平王东迁于雒,此山产铅锡,因名锡山,四十年来,取用不竭,近日出产渐少,此碑亦不知何人所造。"王翦叹曰:”此碑出露,天下从此渐宁矣。岂非古人先窥其定数,故埋碑以示后乎?今后当名此地为无锡。"今无锡县名,实始于此。
  王翦兵过姑苏,守臣以城降,遂渡浙江,略定越地。
  越王子孙自越亡以后,散处甬江,天台之间,依海而居,自称君长,不相统属。至是闻秦王威德,悉来纳降,王翦收其舆图户口,飞报秦王,并定豫章之地,立九江、会稽二郡,楚祝融之祀遂绝。
  此秦王政二十四年事也。
  按楚自周桓王十六年,武王熊通始强大称王,自此岁岁并吞小国,五传至庄王旅始称霸,又五传至昭王珍几为吴灭,又六传至威王商兼有吴越,于是江淮尽属于楚,几占天下之半,怀王槐任用奸臣靳尚,见欺于秦,始渐衰弱,又五传到负刍,而国并于秦。史臣有赞云:

  鬻熊之嗣,肇封于楚,通王旅霸,大开南土。
  子围篡嫡,商臣弑父,天祸未悔,凭奸自怙。
  昭困奔亡,怀迫囚苦,襄烈遂衰,负刍为虏。

  王翦灭楚,班师回咸阳,秦王赐黄金千镒,翦告老,仍归频阳。
  秦王乃拜其子王贲为大将,攻燕王于辽东,秦王命之曰:“将军若平辽东,乘破竹之势,便可收代,无烦再举。"王贲兵渡鸭绿江,围平壤城破之,虏燕王喜,送入咸阳,废为庶人。
  按燕自召公肇封,九世至惠侯,而周厉王奔彘,八传至庄公,而齐桓公伐山戎,为燕辟地五百里,燕始强大,又十九传至文公,而苏秦说以‘合纵’之术,其子易王始称王,列于七国,易王传哙,为齐所灭,哙子昭王复国,又四传至喜而国亡。史臣有赞云:

  召伯治陕,甘棠怀德,易王僭号,齿于六国。
  哙以懦亡,平以强获,一谋不就,辽东并失。
  传四十三,年八九伯,姬姓后亡,召公之泽。

  王贲既灭燕,遂移师西攻代,代王嘉兵败,欲走匈奴,贲追及于猫儿庄,擒而囚之,嘉自杀,尽得云中、雁门之地,此秦王政二十五年事。
  按赵自造父仕周,世为周大夫,幽王无道,叔带奔晋,事晋文侯,始建赵氏,五世至赵夙,事献公,再传至赵衰,事文公,衰子盾事襄、成、景三公,晋主霸,赵氏世为霸佐,盾子朔中绝,朔子武复立,又二传至简子鞅,鞅传襄子毋恤,与韩、魏三分晋国,毋恤传其侄桓子浣,浣传子籍,始称侯,谥烈,六传到武灵王而胡服,又四传至王迁被虏,而公子嘉自立为代王,守赵祀,嘉王代六年而国灭。自此六国遂亡其五,惟齐尚在。史臣有赞云:

  赵氏之世,与秦同祖;周穆平徐,乃封造父。
  带始事晋,夙初有土;武世晋卿,籍为赵主。
  胡服虽强,内乱外侮;颇牧不用,王迁囚虏。
  云中六载,馀焰一吐!

  王贲捷书至咸阳,秦王大喜,赐王贲手书,略曰:

  将军一出而平燕及代,奔驰二千余里,方之乃父,劳苦功高,不相上下。虽然,自燕而齐,归途南北便道也。齐在,譬如人身尚缺一臂。愿以将军之余威,震电及之,将军父子,功于秦无两。

  王贲得书,遂引兵取燕山,望河间一路南行。

  却说齐王建听相国后胜之言,不救韩、魏,每灭一国,反遣使入秦称贺,秦复以黄金厚赂使者,使者归,备述秦王相待之厚,齐王以为和好可恃,不修战备。
  及闻五国尽灭,王建内不自安,与后胜商议,始发兵守其西界,以防秦兵掩袭,却不提防王贲兵过吴桥,直犯济南。
  齐自王建即位,四十四年,不被兵革,上下安于无事,从不曾演习武艺。况且秦兵强暴,素闻传说,今日数十万之众,如泰山般压将下来,如何不怕?何人敢与他抵对?王贲由历下、淄川,径犯临淄,所过长驱直捣,如入无人之境。临淄城中,百姓乱奔乱窜,城门不守;后胜束手无计,只得劝王建迎降。
  王贲兵不血刃,两月之间尽得山东之地,秦王闻捷,传令曰:“齐王建用后胜计,绝秦使,欲为乱,今幸将士用命,齐国就灭,本当君臣俱戮,念建四十余年恭顺之情,免其诛死,可与妻子迁于共城,有司日给斗粟,毕其余生,后胜就本处斩首。"王贲奉命诛后胜,遣吏卒押送王建,安置共城。惟茅屋数间,在太行山下,四围皆松柏,绝无居人,宫眷虽然离散,犹数十口,只斗粟不敷,有司又不时给,王建止一子,尚幼,中夜啼饥,建凄然起坐,闻风吹松柏之声,想起:"在临淄时,何等富贵,今误听奸臣后胜,至于亡国,饥饿穷山,悔之何及。"遂泣下不止,不数日而卒。
  宫人俱逃,其子不知所终,传言谓王建因饿而死,齐人闻而哀之,因为歌曰:“

  松耶柏耶,饥不可为餐。
  谁使建极耶,嗟任人之匪端!"

  后人传此为“松柏之歌",盖咎后胜之误国也。
  按齐始祖陈定,乃陈厉公佗之子,于周庄王十五年,避难奔齐,遂仕齐,讳陈为田氏,数传至田桓子无宇,又再传至僖子乞,以厚施得民心,田氏日强,乞子恒弑齐君,又三传至太公和,遂篡齐称侯,又三传至威王而益强,称王号,又四传至王建而国亡矣。史臣有赞云:

  陈完避难,奔于太姜。
  物莫两盛,妫替田昌。
  和始擅命,威遂称王。
  孟尝延客,田单救亡。
  相胜利贿,认贼为祥。
  哀哉王建,松柏苍苍。

  时秦王政之二十六年也。

  时六国悉并于秦,天下一统。
  秦王以六国曾并称王号,其名不尊,欲改称帝,昔年亦曾有东西二帝之议,不足以传后世,威四夷,乃采上古君号,惟三皇五帝,功德在三王之上,惟秦德兼三皇,功迈五帝,遂兼二号称“皇帝".追尊其父庄襄王为太上皇,又以为周公作谥法,子得议父,臣得议君,为非礼;今后除谥法不用:"朕为始皇帝,后世以数计之,二世,三世,以至于百千万世,传之无穷。"天子自称曰”朕",臣下奏事称“陛下".召良工琢和氏之璧为传国玺,其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又推终始五德之传,以为周得火德,惟水能灭火,秦应水德之运,衣服旌旗皆尚黑。水数六,故器物尺寸,俱用六数,以十月朔为正月,朝贺皆于是月。
  “正”“政”音同,皇帝御讳不可犯,改“正”字音为“征".征者,非吉祥之事,然出自始皇之意,人不敢言。
  尉缭见始皇意气盈满,纷更不休,私叹曰:“秦虽得天下,而元气衰矣,其能永乎?"与弟子王敖一夕遁去,不知所往。始皇问群臣曰:”尉缭弃朕而去,何也?"群臣皆曰:“尉缭佐陛下定四海,功最大,亦望裂土分封,如周之太公、周公,今陛下尊号已定,而论功之典不行,彼失意,是以去耳。"始皇曰:”周室分茅之制,尚可行乎?"群臣皆曰:“燕、齐、楚、代,地远难周,不置王无以镇之。"李斯议曰:”周封国数百,同姓为多,其后子孙自相争杀无已,今陛下混一海内,皆为郡县,虽有功臣,厚其禄俸,无尺土一民之擅,绝兵革之原,岂非久安长治之术哉?"始皇从其议,乃分天下为三十六郡。哪三十六郡:内史郡、汉中郡、北地郡、陇西郡、上郡、太原郡、河东郡、上党郡、云中郡、雁门郡、代郡、三川郡、邯郸郡、南阳郡、颍川郡、齐郡,即琅琊郡、薛郡,即泗水郡、东郡、辽西郡、辽东郡、上谷郡、渔阳郡、钜鹿郡、右北平郡、九江郡、会稽郡、鄣郡、闽中郡、南海郡、象郡、桂林郡、巴郡、蜀郡、黔中郡、南郡、长沙郡。
  是时北边有胡患,故渔阳、上谷等郡,辖地最少,设戍镇守;南方水乡安靖,故九江、会稽等郡辖地最多,皆出李斯调度。每郡置守尉一人、监御史一人。
  收天下甲兵,聚于咸阳销之,铸金人十二,每人重千石,置宫庭中,以应“临洮长人”之瑞。
  徙天下豪富于咸阳,共二十万户。
  又于咸阳北坂,仿六国宫室,建造离宫六所,又作阿房之宫。
  进李斯为丞相,赵高为郎中令,诸将帅有功者,如王贲,蒙武等,各封万户,其他或数千户,俱准其所入之赋,官为给之。
  于是焚书坑儒,游巡无度。
  筑“万里长城”以拒胡,百姓嗷嗷,不得聊生。及二世,暴虐更甚,而陈胜、吴广之徒群起而亡之矣。史臣有《列国歌》曰:

  东迁强国齐郑最,荆楚渐横开桓文。
  楚庄宋襄和秦穆,迭为王霸得专征。
  晋襄景悼称世霸,平哀齐景思代兴。
  晋楚两衰吴越进,阖闾勾践何纵横。
  秦秋诸国难尽数,几派源流略可寻。
  鲁卫晋燕曹郑蔡,与吴姬姓同宗盟。
  齐由吕尚宋商裔,禹后杞越颛顼荆。
  秦亦顼裔陈祖舜,许始太岳各有生。
  及交战国七雄起,韩赵魏氏晋三分。
  魏与韩皆周同姓,赵先造父同嬴秦。
  齐吕改田即陈后,黄歇代楚熊暗倾。
  宋亡于齐鲁入楚,吴越交胜总归荆。
  周鼎既迁合纵散,六国相随渐属秦。

  髯仙读《列国志》,有诗云:

  卜世虽然八百年,半由人事半由天。
  绵延过历缘忠厚,陵替随波为倒颠。
  六国媚秦甘北面,二周失祀恨东迁。
  总观千古兴亡局,尽在朝中用佞贤。

[发帖际遇]: 昊天无意中获得赵敏的木制倚天剑,卖给摆地摊的,获利银两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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