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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武侠] 书剑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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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16 11: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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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尘世难逢开口笑 于 2011-10-30 11:05 编辑

虽是初次发帖,但也潜水甚久。篇名没有想好只是自己一个习惯,往往要在写完之后才定题目。大纲已经拟定,拟定三十回合,也写了几个回合,每周会有万字左右的更新,大好男儿,岂可TJ,哈哈哈。因为自己要求颇高,自会严肃对待,但还算处于内测阶段,所以也希望大家不要转载。小说全是原创,并未用金庸的背景,只是写小说的人读金庸读得烂熟而已。欢迎大家讨论,发帖之中,正文楷体,闲话宋体。~~~~~~~~~~~~~~~~~~~~~~~~~~~~~~~~~~~~~~~~~~~~~~~~~~~~~~
把名字暂定了吧。


引子


宋朝上下三百年,自太祖建朝之际,重文轻武,成经济文化之繁盛,却也难逃番邦蛮族之侵略。延至徽宗,精于文墨,却无法将笔砚之道用于治国安邦,内有明教方腊之乱,外有辽金侵扰之忧,最可悲此人反而好大喜功,最后堂堂天子,竟与儿子一同被掳敌营,封一个昏德公,客死金朝五国城。建炎南渡之后,靖康之难中得以逃脱的康王赵构在杭州恢复宋朝,定都后称临安,名符其实地只求偏安江南。

金朝数次进攻,所幸有岳飞,张浚等将才,以及武林豪杰拼死相抗,仗江南水路错综纵横之势艰难得守。而朝廷内部之内,主战主和两派明争暗斗,高宗并无复兴之志,竟任由秦桧以莫须有之名杀岳飞岳云父子,成了一桩千古奇冤,更以岁岁纳贡称臣为代价,换回了短暂的平安。再至隆兴之世,却有励精图治之意,孝宗即位便为岳飞翻案,谥号武穆。时值海陵王完颜亮南侵,在瓜州渡江作战中竟为武林豪侠趁乱刺杀,孝宗便趁金朝混乱,重新重用张浚等主战派,挥师北伐。然而烈士已近暮年,良将千金难求,朝中又是阻力重重,军心上下不一,大军惨遭符离之溃后更难看到胜利的希望,反复交战更是劳民伤财,终于于隆兴二年岁末,议和决定,南宋不再向金朝称臣,世为叔侄之国,岁贡变为岁币,又再将北伐收回的失地悉数还金。自此,宋金不再交战,朝廷也不再如当初一般倚重武林豪杰之士,南宋又重新进入了一段重文轻武的短暂繁荣。

宋朝氏族兴盛,即使武林之中亦是如此,众多帮派,或仗一技之长,要么啸聚山林,要么保镖护航,又或凭地利人和,行商坐贾,广聚人才,时有段石萧苏四大家族,分居四地,名重武林。而历史最长的三大教派之首,少林寺明教丐帮之中,明教在北宋末年因方腊起事,即被封禁,又在南宋之初有钟相杨幺之乱,已数十年无甚音讯。

偏安之策,毕竟如伴虎而眠,江南千里鱼米之乡,商埠繁茂,无时无刻不让猛虎眈眈而视。可惜纵有复兴之志,凌云之才,时不我与,也是难以改变历史的轨迹,而随着年华蹉跎,还会有多少人记得当年的慷慨悲歌?


第一回

北伐失败后次年,孝宗改国号乾道,专心理政,百姓逐渐富裕,战乱之痛亦逐渐为人们所淡忘。乾道十五年,江南西路西南的小镇康宁,因为已经近了稻米成熟的季节,今年又是风调雨顺,朝廷课税虽重,但这附近的地主张员外却为人亲和,从不盘榨剥削,当地人自然安居乐业。这片祖业,其实是张员外之妻徐氏所传,十六年前张员外和王氏从外地回来,接下了这份家产。回来之际,徐氏已经带着一个岁半的男孩,就算当地民风淳朴,在当时自是颇多议论,可是随着时间流逝,夫妻两人多有义行善举,自然不再有人提这些陈年旧事,毕竟经历乱世,能够有着这么平和富足的日子,还有什么去抱怨的呢。张氏之子张凡,为人聪颖,又有乃父之风,亦为乡里所称。张凡最爱诗词曲赋,时效前人,牵一匹青驴,负青囊,肆意而行,得句便投于囊中,得意之时便倒骑驴上,放声诵读,乡人笑而默许。

此日,张氏夫妻在乡间散步回家,两人携手而行,已近半百之年,仍旧亲密如初。仆人将二人迎入府中,并奉上沏好的明前龙井。张公张笑归将茶捧起,闻了一闻,却没急着饮下去,笑着对那老仆说道:“凡儿又牵了自己的那头青驴出去了吧?”那老仆并不抬头,只是诺诺应了一声。徐氏也端起了茶碗,一闻之下,脸色微变,看向了张笑归。

“刚才乡里,还看见了你儿媳带着孙儿,叫我向你道声好呢。”张笑归漫不经心的弄着茶碗,眼神却便的凌厉起来。张员外虽颇有田产,但生活朴素,也没有寻常乡绅的便便大腹,平素为人和善可亲,虽然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但眉目之间仍有英气。

“谢老爷。茶要凉了,请您快喝吧。”那老仆仍旧不肯抬头。“七色散,……我已经十六年没有闻过了,幸好人虽老了,记忆还没那么坏。”老仆刚一听到“七色散”三个字,便突然向后鱼跃而起,同时手中射出两道黑芒,直奔张氏夫妻。张笑归左手一翻,将射向自己的暗器按在桌上,右手却拿着茶碗盖,挡下射向徐氏的那支暗器,听得“铮”的一声,茶碗盖竟没有破碎,张笑归手腕一抖,将冲击之势化为向下,那枚毒箭径直插入地上的青砖,只剩下箭尾仍旧微微发颤,说话也只是微微停顿了。“不敢劳夫人动手。”张笑归笑道。

“哼,”徐氏看向那老仆,他显然被张笑归这手“翻云覆雨”震慑住了,“你不是常老,你将他怎样了?”
“这么关心一个下人,你们就不关心一下自己么?”那老仆发出了尖利的笑声,脸上的肌肉却纹丝不动,应该是带了一张人皮面具。“如果常老无事,你便可以走了。”张笑归仍旧和颜悦色。“我们月燕堂亦不会无故取人性命,毕竟你们夫妻的,才是我们的目标。”“月燕堂?”张笑归和徐氏对望了一下,看来两人都不知道这个门派。“看来我们真是老了啊。”“我去后堂看看常老吧。”徐氏说罢,便起身要走。刺客见两人根本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不禁气急,又连发了三支袖箭,射向徐氏。徐氏一挥袖子,竟也将袖箭扎入了地下,头也不回地向内堂走去。

“你的年纪应该不大吧,何苦做刺客呢。”张笑归对刺客说道,“我们夫妻已经退隐江湖这么多年,实在是厌倦了江湖的腥风血雨。”刺客见一击不成,又从袖里拿出两柄短剑,揉身而上。一寸短一寸险,这刺客的每一个招式似乎都是为了夺人性命,攻势迅捷,直取要害。可张笑归仅以两根手指,便防的滴水不漏。拆了十数招,张笑归两指夹住那刺客右手的短剑,牵扯间便已夺下,又用剑柄打上了他的左手手腕,另一柄剑也脱手落地。张笑归随手一挥,同时足尖一挑地上的短剑,两剑同时向上飞去,当的一声同时插入梁上,直没入柄。
那刺客知道自己再难取胜,便趁张笑归掷剑之际,转身欲走,却没想到张笑归后发先至,飘然落到了他的面前。“且慢。”张笑归伸手拦住了刺客,没想到他竟抽出一支袖箭,径直向自己的胸口刺去,想是无法成事,只有自裁。张笑归出手如电,打飞袖箭,点了他两处穴道。“剑法辛辣有余,内功火候不足。”张笑归摇了摇头,“是谁派你们来的?竟然这么小看我们夫妻。”那刺客眼睛一闭,不愿言语。“我刚才说过,常老无事,你便能走。”

说话间,徐氏便回来了。“常老只是被迷晕了,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张笑归闻言,便解开了那刺客的穴道,“看来你们也并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啊。你可以走了,不过若还要再来,不得伤到旁人。”那刺客竟呆立着,不知走是不走。“干嘛?难道还要留下来吃饭不成?”徐氏道。那刺客听言,向庭院内又退了几步,见二人没有出手的意思,才翻身跃上墙头,再一起落,便走远了。

“应该只是一个探路的。”张笑归道。“那你放他走?不怕更多麻烦?”“哈哈,当年咱俩对战平沙派、巨鲸帮三十好手,现在怎么会突然害怕?”“所以我看你,一定是手痒了吧。”徐氏拍了一下张笑归,两人相视一笑,竟完全没有将危险放在心上。“谁也没想到会有这么长的一段时间无所事事啊。”“但是我们也不会再卷到那些事情里了。若是寻仇倒还好了,要是别的事情……我们可就要忙上一段时间了。”徐氏眼里露出了愁色,“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了,实在不愿意离开,这里……毕竟是故乡啊。”张笑归挽住了妻子,柔声说道:“我们俩历经纷乱,能在此水乡共度这么多载时光,简直就像偷来的一样,还有什么别的所求呢。我们所负之物,终会需要一个交代的。”徐氏感觉到了丈夫言语中的情意,回想这些年的种种,眼眶有些湿了。“这些年相夫教子,弄得我好像要变成农妇了一般。”徐氏叹道。“怎么会,你那手翻云覆雨可胜我百倍啊。”徐氏闻言,笑道:“当然,那可是我父亲传来的,自然有些你不知道的诀窍。”两人并肩走回堂屋。

“其实我昨天便看见了屋门左边有一个标记,要不然我也不会特意留意这杯茶了。”张笑归端起桌上的茶碗,摇头叹道,“可惜了我的龙井啊。所以就算我们留下了那个刺客,估计他们的同党也会顺着标记过来。”“月燕堂,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我们还是先将仆从们遣回家中吧,等过了这些事情再说,以免伤及他们。”“是的。想想看,十五年了,凡儿都已经长大成人了,成立一个帮派不是要容易很多么?”张笑归笑道。“说到凡儿,我们没有教他任何武功,该怎么办呢。”张笑归沉吟了一下,看出了妻子的担忧,“我们的本意就不想让他涉足江湖之事,其实早就有想要让他出去历练的打算了,要不是你多次阻挠,早就让他离开我们了。”“凡儿待人和善,若是为人暗算,那……”“想我们在兵荒马乱的时代不也活下来了么,一开始哪知道什么鬼蜮伎俩,不也是磕磕绊绊的过来了,现在天下也算太平,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可是……”“我们没有传他武功,他也无心习武,一心喜欢吟诗作对,更是不会涉足武林之事,让他往临安游历一番,也能开阔一下眼界。”“唉。”徐氏毕竟舍不得离开孩子,这个问题已经不是一两次的被提起了。

张笑归自幼便随父亲在沙场上辗转,多次就想让张凡外出历练,都是被徐氏劝下,但月燕堂显然有备而来,若留张凡在身边,夫妻二人虽然有保全他的把握,但是难免把他带入武林的纠纷之中。夫妻二人避世之初,便决心不再涉足武林,但张凡自幼体弱,于是从小便修习父母的内功心法,却没有学任何的武学招式,当世的世家子弟也或多或少修习一些武术,也没有什么奇怪之处。这许多年的避世生活,孩子几乎是生活的唯一重心,若要让他突然离开,一面是亲情难舍,另外一面却也如同这次月燕堂的到来一般,宣告了平静日子的结束。张笑归见妻子面露愁色,又挽起了她,道:“再怎么样,毕竟张凡自幼就修习了无待逍遥的心法,我们当年可没有这么精纯的功力,一般的强人贼子想伤他根本是不可能的,我们再传他一些轻身功夫,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定可保他毫发无伤。”徐氏叹道:“其实早就知道,这一天是躲不过去的,我只是想它晚点来罢了。”她说着转身向内堂走去,“既然非来不可,那就定在今天吧。我去为凡儿烧上两道他最爱的菜吧。”张笑归看着妻子的背影,亦轻声的叹了一下。

没过多久,饭菜渐渐已经端上了桌面,而张笑归给自己泡了一壶新茶,凝神回想着那刺客的招数,却想不起来在之前见过任何的门派有这样的招式。正在寻思间,屋外就传来了一声驴鸣,张凡的声音跟着也传了进来:“你这蠢东西,又发什么蛮?……常老,我今天又有收获,莫到少年不识愁,烟波江上隔重楼……常老,你看我这句诗写的怎么样?”大概是没有听到回应,张凡便进了门庭,只见他穿着缎面长袍,上面还有一两点墨迹,右手拎着自己的青囊,腰间挂着一枚青色玉佩,眉目清秀,更似母亲,但笑起来眉宇间却又父亲的影子。他的身材略显得有些瘦弱,望着便是一个饱读诗书的世家子弟。“父亲,常老呢,那蠢驴又啃起门口的那片草,不肯动了,让他来帮我把驴弄到牲口棚里。”“常老回家去了,先不管那畜生了……”“蟹粉狮子头!”说话间张凡已经奔了进来,只见青瓷碗中铺着四根菜心,菜心上放有一枚狮子头,幼嫩白滑的肉丸上缀着一团暖黄的蟹粉,单是颜色就已经让人食指大动。这狮子头本是淮扬名菜,相传早在隋炀帝期间就被创出,虽是肉丸,但肥处已经蒸得溶化,瘦处便凸显出来,肉丸表面就显得粗糙不平,因此而得名,徐氏机缘之下习得,是张凡最爱的一道菜了。“如何?”徐氏见张凡已经迫不及待地舀上了一口,便笑着问道,“为娘的厨艺没有退步吧?”张凡却闭目摇手,细细咀嚼咽下后,还深吸了一口气,才道:“齿颊留香,怎么能让我随便开口说话呢?哈哈哈,娘,今天是什么重大的日子,怎么突然想到下厨了?”

徐氏意欲开口,却先望向了丈夫,张笑归放下了茶碗,说道:“凡儿,这狮子头是哪里的名菜你可知道?”“当然,但是那有酒家能够做得像娘这般美味?”“淮扬共有四大名菜,松鼠桂鱼,金钱虾饼,象牙鸡条,葵花斩肉,这狮子头还是位居最末,你可知道?”“什么四大名菜,上次在赣州我们吃过,还不如家中厨娘做的。”“那是酒家厨艺不精,你母亲可是当时在扬州松鹤楼偷学的这道狮子头,自然不能同日而语。”“莫非我们要一起去扬州了?”张凡心思敏捷,很快就猜到了一些意思,“所以还先遣散了仆从,那为什么不提前通知我呢?”张笑归道:“去扬州是可以的,但这次要你一个人去了。”“妙极妙极,但我可不单是为了美食而去,人道那扬州有二十瓦舍,大的瓦舍有数十勾栏,丝竹管弦之妙冠绝天下,我还可以去结识许多文人雅士,以文会友。”未想到张凡如此高兴,徐氏见状,微微叹了一口气。虽说张家不尚豪奢,但张凡却也算得上锦衣玉食,尽管不至于沾染上纨绔恶习,还是难免如文人一般,喜欢歌吹之风。再加上他也从未体验过江湖之事,对他来说,去扬州不过是一趟远途旅程,说不定会带来更多好的章句,投入自己的青囊之中,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跃跃欲试的年纪,哪里顾得上和家人的离愁别绪。

“你不单可以去扬州,临安府,隆兴府都可以尽情游历一遍,沿途风光可要多加记录,好拿回来给我看看。”张父笑道。“母亲,您别太担心,游必有方,怎么样我也不会跑到淮北金国去吧?再说去一趟扬州也不会太久。”张凡看出了母亲的担忧,笑着向她解释。“凡儿……唉。”徐氏摇头,叹了一声,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张父看张凡疑惑不解,便说:“凡儿,这次也不单单是为了出游,你已经成年,却没有多少游历经验,父母在家对你事事庇护,因此这次也希望让你能够历练一下,一年之后再回来看,相信你会更加懂事。”“当今之世,皇帝清明,金人亦不敢南侵,我又不再是孩童一样,您们大可放心。”张凡吃完最后一口狮子头,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孤身上路,难免会遇到强人匪类,虽然你有些底子,寻常人也难以伤你,但若卷入武林纷争,却难以自保了。”“这您大可放心,我可不愿和那些舞刀弄枪之人打打杀杀,去江南,自然要以文会友。”张父点了点头,便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吃完饭后,张凡随母亲回内堂检理行囊,徐氏自然少不了一番说教,不外乎天冷加衣云云,少年之性,虽然口中诺诺应着,心却早已经飞向了烟花江南。“……只是母亲,为何这次我要走的如此仓促?”徐氏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将包袱仔细地扎起后,才说道:“其实也不算仓促,我和你父亲已经想过很久,只是今天才提出来罢。”“恩,”张凡没有多想,拿起一方青巾,笑着对徐氏说道,“真要远行在外,孩儿才能学会如何扎好这头巾了。”徐氏接了过去,趁张凡背对自己,悄悄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望着镜中的孩子叹道:“你的父亲老是说我对你太过宠溺,我一直不以为然,直到要将你独自送走,才知道还有这许多事情都没有向你交代。”“娘,父亲不也常说自己自幼独立打拼的事么,在乱世之中尚可以求生,在当今太平之世更是不用担心了。”徐氏将头巾扎好,双手放在了张凡的肩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话说了千遍万遍,小心一些总是好的。”张凡笑着应了,便起身和徐氏一起走了出去。

厅堂内,张父仍旧坐着,手边却多了一柄长剑,张凡一眼就认出那是挂在父母屋内两柄长剑中的一柄,剑匣古朴,用篆体刻着“流风”二字。“行路艰远,随身带着这柄剑吧。”不料张凡却摆手不接,说道:“这剑本是一对,何苦无故分开,我也不会什么剑招,拿着反而碍事。”“此剑锋锐,不用什么剑招也能自保。”“不了不了,若带着剑,强人反而会先我下手,岂不糟糕,不带剑的话,我可以趁早逃之夭夭。”张父见张凡执意不肯,摇头叹道:“要不是你当初体弱,可能连内功心法都不肯修习吧。”“哈哈,您传我的心法倒是颇和老庄之言,所言逍遥无待,更是要无所仰赖,恣意而行,我就更不能要这柄剑了。”张凡伶牙俐齿,张父难以说服,只能作罢:“那看来我只能传你一套逃之夭夭的法门了。”“可以可以,不过这么短的时间我就能学会么?”张父摇头道:“庄子开篇为何?”“鲲鹏展翅,适于南冥。”“正是,你学了逍遥无待的心法,这套步法只是加以应用,并没有什么难的。”

“逍遥无待”的心法,乃是逍遥派武学的总纲。逍遥派一脉,虽可上溯到五代之时,但在武林一直都罕有人闻,盖因这个门派虽然武艺冠绝,但自创立之初,便精选弟子,门规严峻,最盛之时亦不过五人,所有门人又都尚老庄之说,无为无用,不得刻意追求功名利禄,但某些曾经在武林之中犹如彗星一般一闪而过的种种事迹,却都与之有关。逍遥派每代弟子往往都是惊才绝艳,于所传武艺有所推演进境,而所有的精髓,又反哺于总纲之中,传到当代,实在已经是臻于完美。本来修习这套心法,需要先散尽全身功力,重头练起,而张凡却是自幼修行,种种难关都有父母从旁襄助,以至于现在的境界虽不及父母深厚,但是精纯之处已经青出于蓝。此刻要传的步法,仍旧是以总纲为基础,以“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为总诀,虽然不甚复杂,亦不像其他各门各派的武功步法,讲究阴阳五行之位,但是实为逍遥派的精髓,没有深厚的基础根本无法施展。张父将口诀传了,张凡聪颖强记,过耳不忘,但是却实在不敢相信如此简单:“只需顺势而为,依势而动,就可以无所碍滞?”张父笑道:“你看我演示一下就知道了。”便将剑递给了徐氏,两人飘然落入庭中。
徐氏随意挽了一个剑诀,并不除下剑鞘,便刺向了张父,这一剑却迅捷凌厉,尽管知道并无凶险,张凡仍旧忍不住啊了一声,就在剑刺出的瞬间,张父竟后发先动,如被剑风带动的杨絮一般飘开。一剑不中,徐氏也不停手,闪电一般刺出十二剑,动作之快,张凡甚至连惊叫的时间都没有,可每一剑都无法沾到张父,霎时之间,只见徐氏如狂风骤雨般吹过庭院,而张父似乎只是被风吹起,脸上仍旧带着笑容。张凡虽自幼和父母修习内功心法,知道父母有武艺在身,但是居于乡间,从未见过江湖争斗,更没有见过父母出手,竟楞在了当地。“你虽然未必能像我这样纯熟,但是又有谁人能将骤雨十三剑使得有你母亲一半快呢?”张父笑道。“……这这……武功争斗实在是太过凶险……我一定要练好这个身法。”“对你来说并不难的,但这逍遥游步却略显被动,再看这一式。”张父话音未落,一声清啸,人竟如离弦之箭平地而起,跃起数丈后才一个翻转,飘然落地。这手“扶摇式”,亦是逍遥派的绝学,全靠内力支撑,张凡依言练了,第一次竟也能跃起丈余。张父和徐氏心下暗自感叹,此子确实是练武之才,只是无心修习罢了。之后三人又练了近一个时辰,徐氏和张凡喂了几招,逍遥游步也很快练下了。“原来练武也没有什么难的嘛。”“出门在外,最忌的就是口舌招尤,更不能狂妄自大,我们教你逃之夭夭的法门,却不想你自己惹祸上身。”张父正色道。张凡吐了吐舌头,说道:“是,孩儿谨记。”

“为父知道你饱读圣贤之书,为人亦算正直和善,这些年来也不枉我们的教导,可是世道艰险,人心难测,一路之中所遇到的,不会都是如家人乡民一般,你涉世未深,于人于言,不可轻信轻许。”张父将剑从拔出,只见那剑光如水,泠泠逼人,“圣贤之言或许我不似你般熟稔,如若你一旦误入歧途,不知改过,我会亲手除你,你可记得?”张凡哪曾见得父亲如此威严,不禁心头一凛,躬身答应。“你可记得家法?”“是。一忌为官出仕,自污身名;二忌结交匪类,欺世凌人;三忌背信弃义,自甘堕落。”张父收剑入鞘,颜色变得温和:“我们都知道你心地善良,但亦容易为人利用,所以凡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张凡点头应允,笑道:“孩儿也不是那么蠢的。”张父看着张凡,依稀可见自己当年的影子,然而当年自己早已经数历生死,哪还像他这般不谙世事?张父挽起徐氏,走进了厅堂,将包袱递给了张凡,一瞬间,能够感觉到徐氏的手猛得握紧。“时候已经不早了,现在出发可以在天黑之前赶到赣州,你去吧。”

张凡虽然已经满心期待能够出门远行,但真当要走时,心里亦突然空落落的,眼见父母鬓角已经有些花白,母亲更是噙着泪水,自己的眼眶也不禁湿了:“要不让孩儿在准备一下,明天再走?”“傻孩子,你也不能永远留在这里啊。”张父笑道,“我亦给你备好了马匹,让我们送你至村外长亭吧。”

时下暑热已退,秋风初起,清爽宜人,长亭之外,还看不见枯黄的景象,杨柳依依,芳草萋萋,随着阡陌绵绵延至远山之角,三两行人缀在其中,或伤心作别,或欢喜重逢。张氏夫妻将张凡送到这里,便停下了脚步。张凡向父母再次道别,跨上了马,缓缓向前行去,行了一会,不禁回头望去,只见父母仍立在那里,母亲倚在了父亲的怀中,不断擦着泪水。张凡不愿再多留恋,强忍住泪水,策马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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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17 18:5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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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8 19:2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尘世难逢开口笑 于 2011-10-22 12:39 编辑

第二回


康宁镇距赣州并不太远,逆赣水北上可达隆兴府,过鄱阳湖,沿着长江水路便可一路直达建康扬州,虽不是烟花三月,而清秋之景,亦别有一番情味。江南之地,湖河错综,更不要说处处可见的稻田荷塘,温婉二字常来形容此方人情,自是从这水土之中哺育出来的。当世之时,贸易发达,往来客商众多,道旁便常见供人歇脚的茶铺,那些南方的商贾们又颇为吝啬,往往七八人共点两壶茶水,不着边际的瞎聊一阵,临行前还不忘将剩下的茶水灌好带走,实在是让店主哭笑不得。张父所备的马匹甚是矫健,而赣州张凡一家曾同游过数次,这条路多少有些印象,约莫已经走了过半。刚刚离开之际,张凡没来由地担心起父母,可是想到父母的身手,也便安心下来,路过了几个不曾去过的村镇,离愁也渐渐缓和,便放马徐行,寻思着找一个茶铺歇一歇脚,但路过了几个,多是行商堆聚,就继续向前走了。

转眼间到了一家茶铺,却是依着道边的一亩荷塘而建,虽无甚装修,但在柜台后悬了一块额匾,写着“听蕖”二字,颇有雅调,里面亦没有什么客人。张凡便翻身下马,走进了店中。小二见他公子打扮,不敢怠慢,马上殷勤相迎,替他把马拴好,客气地说道:“公子您好,不知您喜欢龙井还是毛尖?小店这里都有上好的茶叶,很快就给您上来。”“龙井吧。”张凡也不问价,挑了一个靠近荷塘的地方坐下。虽然已经过了荷花的季节,但是江南水暖,只见那荷塘之中,荷叶仍旧郁郁青青,填满了湖心,偶尔能见叶下有三两条锦鲤游过。张凡不禁诗兴大发,要了笔墨,取出自己的诗囊,便开始寻诗搜句。

那店小二见状一笑,心想此间茶铺也是多亏了这亩荷塘,不知从这些公子诗人身上赚了多少银子了。刚将张凡的茶沏好端上,却又听得门口传来了银铃般的人声:“……你看这‘听蕖’两字,应该就是叔父所约的地方吧。”只见一行三人,说话的少女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衫,细眉如画,精致玲珑,虽说江南之地,少女多姿,店小二自然不会大惊小怪,但这少女却不似弱柳扶风,眉宇之间带的一股英气,却更让人一见难忘。随行的二人则做劲装打扮,携了三柄长剑,左边一位右脸上更有一道长疤,从额头直到右眉,带得眼角下垂,有一丝乖戾之气。店小二见多识广,知道此女是世家子女,多半是出游至此,随行二人乃是护卫,心想今天财运不错,赶忙迎了上去。那少女却不睬他,径直走进了店里,一边说道:“二叔何时也有了这样的雅兴,本来约在吉州见面,怎么又想到改在这里……这亩池塘也未免太过寒酸了吧,哪比得上我家一半的好看,随地挖上一个坑,也要比这好吧。”右边那位随从不似那刀疤客,年龄更大一些,微微发福,笑着说道:“穷乡僻壤,小姐也就将就一下吧。”

那少女环顾一周,却看到张凡坐在最好的位置,对自己全然不见,只是自顾自地一手拿着一支毛笔,另一手拿着一个青囊,口中念念有词。少女拿出一锭银子,扔给了店小二,说道:“我喜欢那个位置,把钱给他,让他让开吧。”店小二心想这姑娘也未免太过蛮横,但是相比之下,那位吟诗作赋的公子可要比那位凶神恶煞的保镖好惹得多了,便只得硬起头皮,走了过去,“公子”二字刚一出口,张凡却摇手示意,自己喃喃说道:“荷叶杯调子太短,如何才能写得缠绵悱恻……端己倒是有两阙一体,但是调子却……”“公子?”小二不得不提高了声音,张凡望向了小二,皱眉说道:“何事?”“那位小姐想要和您换个座位,不知您是否方便?”说着将那锭银子放到了张凡面前。张凡觉得扫兴,看都不看,拿出了一锭金子,说道:“这钱给你,店内所有的桌上我都要了一壶龙井,此间客满,让他们换一家店吧。”“这……这……”店小二望着黄澄澄的金子,内心搔痒难耐,却又不敢伸手去接。那小姐等得不耐烦了,走了过来,说道:“本姑娘若不是与人相约在此,怎么会来这种荒野小店,也只有像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才会稀罕这臭水洼吧?”张凡笑道:“若是所谓的世面就是蛮不讲理,仗势欺人,那这样的世面,不见也罢。这里分明是我先占下,更何况姑娘你也不屑于欣赏这粗鄙的风景,又何必与我争抢呢?”那少女想是蛮横惯了,却又少和张凡这种满口文绉绉的人争辩过,一时有找不到回嘴的机会,看他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便道:“看你好歹也是七尺男儿,却只知道舞文弄墨,手无缚鸡之力,我们大好的江山,也都是为像你这种只知道附庸风雅的人毁掉了。”这几句大道理,倒是家中长辈常常说起,没想到这次能够用了上来。“一人之力,舞刀弄枪,实是匹夫之勇,中军帐下,运筹帷幄,才是万夫莫敌,岳公武穆,亦是文士出身,尚有词曲传世,难道就不是英雄?光复河山,自然是男儿之志,若是为战征夫,我们自然义不容辞,但是想到有些人,口头上练功习武为复兴职业,实际上却仗着人多力强,行仗势欺人之事,岂不是比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危害更大?”光复之事,家人之间实在难免提及,但是张父却主张韬光养晦,不再如当年激昂,张凡便拾了一些牙慧,抬出来糊弄那个少女。其实他们这个年纪,未经太多战乱,早已不似父辈之人,时常为战为和争辩不休,那少女被张凡一番说教,又找不到如何回应,气急之下,竟转身取过剑来,连着剑鞘一起刺向张凡,说道:“我怕你连做个挑夫都不够格吧!”她倒没有想要伤张凡的意思,不过想要将他打翻在地,羞辱一番,好出口恶气,一剑刺去,张凡手忙脚乱,却也堪堪地避开。那少女亦是名家子弟,一剑没有得手,手腕一翻,顺势砸下,谁知张凡又一侧身,躲了过去。

若是第一刺张凡像是碰巧躲开,之后那一下却露了武功。那两个随从本来不以为意,但是一见这文弱书生竟然身负武功,怕是早有预谋,铮铮两声,拔剑在手,立在了少女身边。“阁下功夫不错,又何必装作一副书呆子的样子,敢问师承何处,小姐年幼,多有得罪,还请包涵。”那胖一些的随从和气地说道,眼睛却上上下下地打量张凡。那刀疤客更是盯住了张凡握着诗囊的那只手,好像他会从中取出暗器一样。张凡躲开的那两剑,第二下确实是逍遥游步,而第一下则全靠眼明手快了,见这几人一言不合,竟马上出手,现在更又拔剑出鞘,哪有什么请人包涵的样子,心里更是生气,想到父母之言,更觉得武林人士几乎都可以划入匪类一流,不可与之交往。“我们乡野村夫,哪有什么师承之说,你们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目中是不是没有王法啊?”那少女两剑落空,更是有气,说道:“既然你也是武林中人,在这江南之地,我们段家岂容你这无名小卒来说三道四。”“你们一共三人,又都有剑在手,不是仗势欺人又是什么?我哪管你段不段家,势大就能不讲公道了?”张凡于武林之事完全不知,而那店小二天天听着四面八方的客人谈论,听到“段家”二字时,腿都软了。要知道段家植根江南,门下人才济济,这一代又出了才能难分伯仲的两兄弟,武艺冠绝江南,隐约已成了四大家族中的首领,祖传的在剑指双绝,更是被那些人吹上了天去。

这时,那少女意欲拔剑,却被胖一些的随从挡了下来,想是见张凡并无甚恶意,要小事化了,便自己也收起了剑,说道:“公子想是当地人士,我们初来此地,多有冒犯,还请多多包涵。”他觉得段家的名头既然已经报上了,自己已经再三退让,留下一个台阶,这事也就算了。“我们这些当地人士虽然没有武器在手,也没想着人多势众,称霸江南,但至少还算是知书达理,家教也总好过一些姓段姓李的吧。”少年之人,哪懂得得势饶人,张凡见那少女已经气得脸红,得意之下,仍旧不断数落他们。少女怒道:“六师兄,这人一再说我们段氏,你还按着我作甚,不给他点教训怎么行?”那六师兄再次打量了一遍张凡,心想,这也是自己这些年来第一次见到敢于当面轻侮段家的人,见他看着明明是书生打扮,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如此文弱,但是仔细看去,目光澄明,越看越像身怀绝技之人,反而更不能轻举妄动,便又说道:“敢问公子师承何处,若是方便,我们自当择日拜访。”这话一说,便是正式要上门挑战之意了。张凡哪里听得出来,摇头笑道:“我们这里穷乡僻壤,容不下你们这些名门大户,不过是跟着家人随便练了一下,只求强身健体,倒没想着要拿来保家卫国,或是抢个座位。”六师兄更觉得此人来历不凡,可这人又一再寻衅,若是不留下一个说法,段氏在江南的威信要大打折扣了。犹豫之间,左边的刀疤客竟抬起手来,缓缓道:“段家门下第七代第四弟子,方荆,请教了。”“好啊,方师兄,教训他一下,让他知道厉害!”那少女见方荆打算出手,估计着张凡要吃一个不小的苦头了,不禁高兴地拍起手来。这方荆带艺投师,之前就以二十六路断门刀法闻名,后被仇家追杀,机缘巧合下为段氏所救,便投入门下,此番出游,亦负责保护师妹安全。本来一路甚是平安,没有什么机会见他出手,少女本来觉得有些遗憾,这次他肯出手教训,定能帮自己出口恶气。张凡道是此人要以礼相待,心想虽然他看着最是凶神恶煞,没想到要比那少女知书达理的多了,便笑着说道:“幸会幸会……”话还没说完,方荆便一剑刺了过来,幸好并非意在偷袭,张凡还能躲的过去,慌乱之中,他拿起桌上茶杯,就向方荆掷了去。那三人没有想到这着,少女身法稍慢,裙摆处被四散的茶水湿了一片。张凡见三人退开,心想机不可失,拿起包袱诗囊,一招扶摇式,竟平平地从栏边飞出,接着在荷叶上几个起落,就到了岸边拴马处,匆匆解索上马,绝尘而去。店中的四个人,谁也没想到竟会是这个结果,全都呆立当场,一面是为了他精妙绝伦的轻功,同时也没想到身怀如此绝技的人竟会这么狼狈不堪的逃窜。其实张凡倒是想留下两句响亮的话来,可是“后会有期”诸如此类的话,还是不说为好。

被三人没来由的闹了一阵,在茶铺也就没有歇上多久,张凡在傍晚之际,就来到了赣州。赣州算是江南西路的重镇,原名虔州,后取章贡二水合流之意,改名赣州,而于合流之处,建有石楼一座,修于嘉佑年间,建成之际,曾请东坡题诗于此,台上能纵观赣州之景,共有石楼、章贡台、白鹊楼、皂盖楼、郁孤台、马祖岩、尘外亭和峰山八处,因此名之为八境台。张凡每次来都也免不了登临赋诗,但在他还没有一举成名之际,那些诗篇还只能留在诗囊之中了。张凡在客栈安顿好了之后,忽然想起每次来多有此,都是随父母同游,八境之景,多有流连,此时正是天高气爽之际,登临游览之人更是不计其数,便不再想去那些地方。张凡便叫来小二,问道最近可有些别的什么游览之地。那小二见他一副富家公子的打扮,又是独身一人,便谄笑着说道:“公子真是好福气,城里瓦舍之内,刚好来了一个京城的班子,今天正是最后一场,开得甚早,坊间都说那歌者简直就是天仙般的人儿,百里之外的员外少爷都特地赶来,也是难求一票啊。”“哦,那他们唱的是哪一出呢?”“这……应该有商调蝶恋花之类……”那小二愣了一下,心下颇为失望,没想到这位公子竟然不感兴趣,本来想赚上一票,看来要落空了。“元微之崔莺莺之事?倒是听过几回,辞写得颇为缠绵……”“我们这些草台班子又怎么能和那京城的相提并论呢?”小二觉得有戏,继续从旁怂恿,“传说她们可是扬州鸾云楼的头牌,只是游览到了这里,错过了这次,您还到哪能看到这么好的鼓子词啊。”“我正是要去扬州啊。”“那就算先睹为快嘛!而且瓦舍勾栏之旁,还有别的地方,想是公子还没有去过吧?”张凡每次都是随父母而来,当然没有去过那些笙歌之所,他也不知道小二所指为何,心想既然没有别的去处,听听倒也无妨,便点头允了。那小二喜形于色,又故作为难地说道:“可是那里一票难求……公子若非要去看,可要费些周折……”张凡取出那锭金子,说道:“这些可够?”小二两眼放光,知道遇上了金主,马上点头说道:“够了够了,我有兄弟就在那里当差,到时直接引你过去,听完之后,您要是还想玩玩,小的再给您好好安排。”

张凡便随他来到城中,又见了他的兄弟,看那戏场之外都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站满了人,本来没有多么大的兴趣,现在倒有些好奇,想看看什么样的人能有如此魅力。那个在这当差的人自称赖子三,应该从店小二那知道张凡出手阔绰,显得十分殷勤,带着他从侧门绕了进去,一面说道:“这些公子哥们都是花了大价钱,半个月前就订下了地方,连续七天天天都来,哪有公子这般明智,知道找我们这些人,可要便宜许多……您看那位,穿柳绿色长衫的何公子,是从郴州特地来的,每天演完不是送上十匹绫罗绸缎,就是三串珍珠项链,生怕人不知道他家既有布庄又有商行,可还不是连衣角都没碰上……还有那朱员外……哦今天穿的是青色长衫……七天都没有重样,可是没有一件遮得住他的大肚子……据说那家伙已经有了二十房姬妾了……那个张扬跋扈的是李老爷,其实只是本地的一个小富商,却不知怎么的,三天前竟然能够被秦姑娘约见了,现在猖狂地就跟那是他亲娘一样,但我知道,连一炷香时间都没有呆到……不知道是……嘿嘿……”想是这人有自言自语的这个毛病,张凡也没有去理他,环顾场上,赖子三提到的几个公子员外,正凑在一起,慷慨陈词,别的人或是看着他们傻笑,或是伸长脖子向后台看去,希望能够提前看上两眼,赚足本钱。场下几乎已经坐满,赖子三将他带到稍有些靠后的地方,指了指周围的两三个空位,说道:“张公子,我这先去带别人进来,看完之后您还有什么要求,到后面叫我一声,我马上就到。”说完又像一条鳝鱼般钻走了。

张凡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康宁镇上虽然也有类似的地方,却远没有这里的奢华。他倒是常去书舍,留下两三首诗词,但是那里的文人们也就当他是老主顾,赞上几句,偶尔让歌者唱上两段而已。坊间歌辞,往往追求绮浓艳丽,像他这样的青涩少年,虽也是常常写些离愁别绪,也都只是为赋新词罢了。但是张凡很以为然,此番北游,大有想要混迹于扬州的书舍,写出一些流传千古的词本的打算。坐在最前排的贵客们,年龄可能要大上一些,坐在张凡身旁的,却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另一个被赖子三带来的客人坐下没有多久,看张凡颇有些不自在,就笑着说道:“看兄弟你也是背着父母,偷偷来这里找找乐子的吧?第一次来么?”张凡摇头说道:“我是外出游历,并没有背着父母。”那人嘿嘿一笑,说道:“那你父母难道是让你来这里游历一番?就怕你进来这里,就寸步难行了吧。”那人见张凡不知如何作答,心道,这人和自己上个月第一次到这里来一摸一样,说不定能够结交下来,相互壮壮胆子。于是就更装作老手的样子,拍了一下张凡,说道:“姓钱,名得成,不知兄弟怎么称呼?”“姓张,单名一个凡字。”“哦,不是此间人士?”“从康宁镇来。”“哦,那倒也不远。”钱得成心想,果然是个乡下小子,不禁自觉胆子又壮了几分。

两人寒暄之际,前排却有人嚷嚷了起来,说是秦姑娘怎么还不出来,今天本来就是最后一场,他千里迢迢的赶来,等得不耐烦了。那李老爷就嘲笑他耐不住性子,隔壁的姑娘倒是随叫随到,何必坐在这里装什么高雅。众人嬉闹之间,一个中年美妇缓缓走出,手里拿着一架乌木三弦,琴头却是白玉雕的如意形状,琴鼓上蒙着的,也是白色蟒皮。所有人见她出来,马上就安静了下来,只见她微微一笑,坐在了鼓夹旁。张凡只听见旁边的钱得成深吸了一口气,想是在等那秦姑娘出场。可惜等了一会,还不见任何人影,台下微微骚动,那钱得成的呼吸也听着有些沮丧了。就在这尴尬的时际,之间那门帘又是一动,一名白衣少女施然而来,微笑着环顾了全场,只觉得霎时之间,她如同光芒一般照到了每个角落,全场人都屏住了呼吸。张凡已经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却第一次为少女的容颜所摄,只觉不愿再挪开自己的目光。其实她只是梳着寻常的发髻,略施了些淡妆,左边眼角还有一枚泪痣,但是卓然立于场中,却似出水芙蕖一般明艳动人,虽然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眼神中却有一丝不和年龄的淡然,这便是她最让人一见难忘的地方吧。只见她缓缓地施了一个礼,说道:“让各位久等了。”张凡觉得,如果夏夜穿过荷叶的风能够言语,大概就是这声音吧。“实在抱歉,可是我们的伙伴没有能够到来,今天可能演不成了……”她说着,指了一下右边空着的位置,想是负责说辞的一位。台下的人显然反应了一段时间,才开始骚动起来,秦姑娘微微一笑,又道:“但是知道在座各位,多是远道而来,小女子还是唱上一阕,以飨各位。”只见她拿着两只象牙做的鼓槌,在鼓上轻轻一敲,场上登时就安静了下来。那少妇便奏了起来,仍是商调蝶恋花之曲,秦姑娘就缓缓地唱起:

“别后相思心目乱。不谓芳音,忽寄南来雁。却写花笺和泪卷。细书方寸教伊看。
独寐良宵无计遣。梦里依稀,暂若寻常见。幽会未终魂已断。半衾如暖人犹远。”

此阙为十二首之九,讲的是张生离后,莺莺之思,秦姑娘唱来,直若情人沉吟低语,缠绵悱恻,最后一个远字,更是余音袅袅,绕梁不绝。张凡听了,眼眶竟微微湿了,尽管未历情事,但是词曲如斯,又得到这样的演绎,自己仿佛就是那居中之人了,不禁想着,若是自己能有一阕词由她如此唱出,真是百死不悔。只见那台下众人,却多是傻傻地看着秦姑娘,哪有闲情雅趣去欣赏这表演呢。秦姑娘环顾一周,亦是微微叹了一口气,想是感慨知音难求,却也看到了兀自出神的张凡。张凡也感觉到了她看了过来,四目相交,只觉自己的脸上一阵燥热,不禁困窘地手足无措。秦姑娘微微一笑,张凡却听见身边砰的一声,却是那钱得成从椅子上惊得滑了下来,口中喃喃说道:“秦姑娘……竟然对我笑了……”秦姑娘更是忍俊不禁,掩面而笑,这又让大家转过去看她了。自觉有些失态,秦姑娘又正色道:“多谢各位这些天的诚心欣赏,小女子感激不尽,若他日有缘再会,定奉上淡茶一杯。”转身便欲离开。这是前排那个客人又喊了起来:“老子大老远的赶来,你就唱了这么几句就想走?何必要等他日有缘,现在就陪大爷喝上一杯吧!”其他人却也颇为恼火秦姑娘如此匆匆就要辞别,想着自己这些日子银子花的流水一样,却连手都没碰上一下,要是换做别人,只怕都够娶两房了,于是也就默不作声,看那秦姑娘如何作答。没料到秦姑娘尚未回答,后面就传来了一声冷笑:“像你这般粗鄙的人物,能见到秦姑娘已经是你修来福气,怎么还做些妄想呢。”正是张凡恼这些富商不懂风雅,出言讥讽。“他妈的,你小子算了哪一根葱!”秦姑娘见是他,又笑了一下,掀开帘布就过去了。

张凡也是一时起意,看在场所有人似乎都要把火撒在自己头上,急中生智,大声说道:“当然只有像李老爷这样……德高望重……赣州首付的人,才能约见秦姑娘啊!你和他比起来,真是云泥之别。”“我……我怎么就比不过那李老头了……”“那姓李的,又什么时候成了赣州首富,他见秦姑娘的事指不定是不是编出来的。”朱员外在旁也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一下又正戳到了李老爷的痛处,气得他也站了起来,指着朱员外的鼻子叫道:“你这臭小子,当日约见之时,你又不是不在场,秦姑娘为何选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愿闻其详……”“什么,这李老头竟然真的约见过秦姑娘?……”趁那三人吵成一团,张凡赶紧开溜。在走道上却看见了赖子三站在幕后看戏,心念一动,走过去将他叫来,说道:“你可知道如何去找秦姑娘么?”赖子三面露难色:“公子,要知道多少人都想……”张凡掏出了一锭金子,塞到赖子三手上,他一咽口水:“我就知道他们住在园后小楼里,还有些人在下面守着……”“带我过去,别的我自己来就行。”赖子三心想多少人都去那看了两眼,就被打了回来,你又能如何呢,这钱赚的真是太容易了,于是就引张凡向后院走去。

绕过几个院子,赖子三一指一个依湖而建的小楼,说:“就是那里,楼下还有……”话还没说完,张凡就轻轻一跃,跳到旁边一处高墙上,接着又是一跃,轻轻地落在了楼上,看得那赖子三嘴都合不拢了。小楼只有转角处一间还亮着灯,但当张凡第一脚落在楼上时他就开始后悔了:自己怎么会突然这么鲁莽地跑来?到底是为了干什么来的都没有想好。见那秦姑娘一面?喝上一杯淡茶?只怕和那粗鄙的商人的想法没有什么两样。谈谈音律?想到此处,他从怀里拿出诗囊,决定要翻出一首词交给秦姑娘表演。“水龙吟……不行不行……太过粗犷……浣溪沙……写得太差了……这首蝶恋花……太过轻浮……”逐渐走近,却听见里面还有一个人的声音,隐约道:“……没想到……厉害……”张凡不以为意,还是低头翻着诗囊,那里面的人却也听见了他,声音戛然而止,过了片刻,秦姑娘开门出来,竟差点和张凡撞了一个满怀。“啊。”两人同时叫了一声,“怎么是你?”秦姑娘认出他来,手在背后挥了一下,只听见叮的一声,有东西落到地上。“啊……啊……”张凡竟窘得面红耳赤,半响说不上话来,好一会才说道:“姑娘,我是想……这里有……一些歌词……您或可……”同时随手从囊中掏出了一张诗稿,递给了她。秦姑娘伸手接了过来,轻声念道:“小重山”,又对张凡说道:“没想到公子还有如此雅兴,小女子受教了。”“没……没……没有……若能被姑娘唱出,才……才是词人之幸呢……”“天色已晚,我们还要赶路,公子……就请回吧。”张凡没想到秦姑娘这么快就下了逐客之令,但又不得不从,只能点头道:“那……路上小心……”秦姑娘转身欲关上门,却又突然回头笑道:“谢谢公子替我解围。”门合上后,声音却向丝带一般滑了进去。张凡呆了一下,知道不宜逗留,便转身走了。经过湖边,忽然一阵恼怒,觉得平日自负锦囊妙句,其实一篇都拿不出来,取了两块石头,塞进诗囊之中,用力投向了湖心。刚听到噗通一声,便又会后悔起来:还没弄清楚到底给秦姑娘的是那首小重山。

张凡一路郁郁地走回客栈,想着不到一个时辰的事情,回忆起来真不是自己会做的事情。少年情事,又有多少是能想得通呢。店小二见他不甚高兴,想是定和姑娘有关,忙笑着迎了进去,点好了菜,还配上一壶陈年女儿红,把他安置在了角落的位置,想着今天定能多卖些好酒了。

正在张凡苦思自己交给秦姑娘的到底是哪一首词时,却听见柜台那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三间上房……”内功精深者耳力往往好于常人,张凡记忆力却又颇强,这声音应该今天刚刚听过,本没打算太放在心上,一眼望去却吓了一跳,正是在茶铺所遇见的三人,说话者正是那较胖的一位,赶忙转过头去,暗骂真是阴魂不散。又听到小二赔笑道:“三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您来的也晚了,现在只剩两间隔的较远的上房,不知能否将就一下。”“什么破店……”同行另外一人颇为不满,却又被那胖子拦下,听他说道:“也好,那你给我俩这屋送上一些酒菜来吧。”张凡怕被又有事端,颇为留心他们的对话,可那另一个男声却和方荆相较甚远,方荆的声音比那胖子要更易察觉,不禁让张凡起了好奇之心,难道喝了那家的茶水,真能滋咽润喉?而且那刁蛮小姐怎么一声不吭?听他们上楼去了,张凡才转过头去看他们,正好瞥见方荆,虽然脸上还有那道刀疤,却总感觉有一丝不对劲,而且此时他除了自己的佩剑外,手里还拿着那少女的剑。见那三人上楼之后,张凡又自嘲地笑笑,想自己何必去管他们江湖中人的事,只要他们不来找自己就是谢天谢地了。于是又自斟自饮了一壶,才起身回房。路过小二的时候,心念一动,想要知道那三人所住的客房,上去的时候可要小心绕行。那小二收了酒钱,正喜不自胜,连忙回答道:“就剩两间房,一间正在您隔壁,不过小的特意安排让那两个男的睡到远处,让那少女睡在您的隔壁,是怕那两个粗人扰您的清梦啊。”张凡摇头苦笑,想说那少女可要吵上万倍了。“倒也怪了,当时他们来时就住的我们这间客栈,这次又来,只是上次那女子飞扬跋扈,挑三拣四,这次却又一言不发,不知道这些武林中人搞的什么名堂。”不吵就好,张凡心想。

回到客房,隔壁确实没有任何声响。张凡和衣靠在床上,回想今天之事,真是如同梦境一般,离家,遇袭,又遇到秦姑娘这般女子,一日之前,这些事情从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辗转反侧,哼了两句蝶恋花,却又想起了父母。倒也没有什么担心,父母身体安康,家业稳当,只是母亲送别时的依依不舍,让张凡心中甚是难过。自己从记事起,与父母便是寸步不离,亦未经什么风浪,其实早就想要出来闯荡,但张凡性格温顺,也没有直接提出,每天晃晃悠悠地在乡间散步写诗,倒也自得其乐,今次出游的第一天,就如此“丰富多彩”,自然便对这次游历更是充满期待。至于父母武功,早就知道,但没想到如此高强,而他们又不愿自己涉足武林,张凡多少猜到,应该是厌倦腥风血雨而退隐山林,目前看来,实在是明智之选。就这样杂七杂八地想着,渐渐倦意就来了。可就当他刚要起身更衣入睡之际,却听到门轻轻地一响,登时心里一惊,难道那三人发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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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18 19:3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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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从word复制过来的,发布之后怎么和编辑时不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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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22 12: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回

张凡慌忙起身,却发现不是自己这间,气得暗骂自己没有出息,睡意倒是瞬间全无。此时好奇之心又是大起,于是决定溜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蹑步走到门前,便不敢继续往前,怕惊动屋里的人。其实他的内功修为远超那段家三人,轻功亦不错,他们是万难发现的。只听见里面传来了那个胖子压低的笑声,得意地说道:“小师妹……平时你可是连一眼都看不上我……嫌我又胖又丑,武艺有差……连这次出行,都要缠着那个方荆……您这千金大小姐,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呢?看看还有没有你的四师兄,二师兄,你哥哥,你二叔,你爹爹来给你撑腰?今晚快活之后,咱俩还有一段好日子呢,到时候也就是你二叔的死期了!什么江南段家,还不是敌不过我们玄武门……”张凡在外面听得心惊,原来这胖子竟然叛了师门,擒了师妹,那个“方荆”多半是假扮的了,估计被他灌倒在房间,好让他趁机溜进来占那少女的便宜。或因家教或因性格,张凡虽然待人待事多少有些冷淡,但也不是没有侠义之心,当下也不及多想,冲进房门,见那胖子正愣在床上,就运起扶摇式,把自己当武器,撞向了他。胖子虽然重量上占了优势,却还是被一下撞了开去,情急之下,扶摇式的劲道竟超出想象,两人起撞到了床边的妆台才停了下来。胖子在外,脑袋磕到了台边,晕了过去。张凡起身之后,连忙去看那少女,之间她被缚在床上,脸上惊怒未消,两道泪痕清晰可见,上衣已被掀开一半,露出绣着荷叶鸳鸯的肚兜。张凡连忙闭上眼睛,说道:“对……对……不住……我这就把绳子解开……”可那胖子没有带剑,不得已,只能用手去解,张凡又闭上了眼睛,说道:“姑娘……实非有意冒犯……我……”慌乱见只觉自己触到了一寸冰凉丝滑的肌肤,马上吓得如触电般弹起,才想起来自己应该转到她身后才是,弄得现在好像刻意占她便宜一般。张凡不敢看她,在身后解绳索虽然不短,但在他感觉,好像花了一年一样。刚一解开,那少女就整好衣衫,回身就扇了张凡一个耳光,张凡猝不及防,被打的眼冒金星。接着少女两下就解开了脚上绳索,走到胖子身边,对他身子脑袋一阵暴踢,前两下时,那胖子还呻吟了两声,之后就没了声响,估计活不成了。张凡哪见过这种架势,只觉得挨了一巴掌算是很轻了。

那女孩撒完怒火,转身要走,几步后又回转来了,看张凡不知所以得看着自己,柳眉又是一竖,张凡知道厉害,连忙闪了开去,那少女又扯住他的衣服,不让他走。张凡心想,难道她被毒哑了?却不知是被点了哑穴。少女有口难言,四处看下,去桌上拿起笔墨,写了几个字,递给了张凡:“取行李,速去码头,到吉州。”张凡虽然也要去吉州,但哪想和这恶女同舟而行,也知道她行李都在假方荆处,贸然去拿太过危险。犹豫之间,那少女又一脚踩在了张凡的脚上,张凡剧痛之下,又不敢大声叫嚷,一怒之下,竟也回踩了那少女一脚,见她扬拳要打,急忙闪身躲开,说道:“我去取行李还不行么……”没等回答,便回了自己房间。

少女见他收完行李,马上就要走,张凡却执意要结账。店小二被叫醒后,睡眼朦胧,一见是他俩,惊得下巴都掉了下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张凡拿出一锭金子,塞到他手中,并嘱咐他看好自己的马,才转身走了。店小二半晌才缓了过来,揉了揉眼睛,喃喃道:“这公子真不简单……”

时是三更,码头之上,船家已睡了,只有船头悬着一盏灯,微雾之下,江边的这几点星火,倒也是一番景象。张凡刚要感慨,少女就跳上了一艘船,并大力地敲着船舱。张凡只好跟了过去,毕竟她口不能言,船老大出来了也不知要去哪,说不定还会被她打上一顿。

船老大本是一百个不乐意,可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拿了张凡的银子,马上就招呼着开船了。当时没有挑选就随意上的一艘小船,进到舱内才发现,内舱只有一间,倒是放着两个铺位。张凡正在犹豫,那少女却径直走入,盘腿而坐,便开始运功解穴了。张凡知道不得轻易打扰,反正睡意全无,索性走到船头,去看看江景。

深夜之时,江风簌簌,灯火稀疏,前路茫茫,只听见船行之声,抬头望去,却是星汉灿烂,张凡不由看得痴了,只觉得天地浩淼,人若蝼蚁,什么荣辱得失,更是不值一哂。张凡本来就深喜老庄之学,无待逍遥更是以南华经的思想为核心,此时此景,让他不得不想起秋水之篇,进而又联想到内功的心法,内力流转之下,又多了一层领悟。正自出神之际,听见舱门一响,那少女已经走了出来。张凡看向她,两人都有些尴尬,不知怎么开口。过了一会,她才抬起头来,说道:“多谢相救……”竟施了一个礼,张凡连忙把她扶起,说道:“没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想说得更有些江湖意味,却还是听起来文绉绉地,那少女不禁笑了一下,说道:“我是段成锦,公子……少侠怎么称呼呢?”“哦……我姓张,单名一个凡字……你那六师兄,怎么……”没想到段成锦听到这个,眼圈便红了,咬牙道:“呸,那恶人原来是潜入我们段家的探子,假传我二叔的口信,其实是约人暗算方师兄……师兄他……”说道这里,眼泪就止不住地落了下来,张凡哪见过少女落泪,惊的手足无措,段成锦却自幼和一班师兄弟们习武长大,并不太过在意,抓住了他的手,继续说道,“他们还想要押我去吉州,和人一起偷袭我二叔……”张凡只觉得那手光滑细嫩,却有些发热,便打断说道:“段姑娘,这里江风甚凉,我们还是回到舱里说吧?”“……哦……好……”段成锦转身之际,竟没有站稳,摔了下去,张凡把她扶住,却发现她已经昏了过去,急忙把她又抱回了舱内,安放在床上。用手试她额头,竟如火炭一般,想是激怒攻心,又受了内伤,一路跑来码头,秋夜江风一吹,便染了伤寒。张凡少时多病,内力有成之后已经很久没有染过病了,更是从来没有照顾过病人,慌乱了一阵,给她盖上被子,想到船家可能会有些方法,就去叫了船老大来。那船老大说没有什么药,只能先帮她敷上毛巾,明天在沿途的镇上开点药了。张凡依言做了,整夜就只能守在段成锦的身边。刚开始,情况变得更加糟糕,昏迷之中,段成锦还模模糊糊地喊着爹爹妈妈,到之后渐渐平稳下来时,天已经微亮了。

船家停在一个小镇,张凡就去敲门,请来镇上的医生,那大夫硬是被从梦乡就被拉到船上来了。大夫看过之后,说没什么,不过是急怒攻心罢了,正好他也会些针灸的手法,帮她疏通了一下经脉,留了一副药剂,说是等醒转之后,再服用三次就可以了,只是身体还是需要休息才能恢复。折腾之下,已然过了中午,船家煮好了一锅鲜美鱼汤,张凡又累又饿,刚要开吃,段成锦竟悠悠醒转过来。张凡知道鱼汤养病甚好,便先给她端了过去。段小姐病时,都是有人喂汤喂药,张凡也就只能一勺一勺得给她喂了。安顿好她之后,赶忙去吃,可那船家老实不客气,以为他已经吃完,竟只给他留了半碗。为了赶路,船已经离开了镇子,张凡只能就着白水,多吃了两个馒头。吃完之后,实在是太过劳累,竟伏在桌上就睡着了。

醒来之后,已近傍晚,张凡只觉得腰肩酸疼,但身上披着一张毯子。回头看去,段成锦已然起来,床上没有了人影。“……我们还是尽快赶去吧……我没什么大碍了……”张凡来到舱外,看见段成锦正在和船家争辩,船家见他来了,说道:“小相公,这位姑娘身体还没恢复,我觉得我们今晚还是在镇上歇一歇吧?”“不行,我要尽快赶去吉州,我给你加钱。”段成锦说着就想要拿银子出来,摸索一下才想起来钱袋都在行李之中,正好看见张凡,便伸手向他要钱。张凡犹豫了一下,也觉得船家所说有理,不知该不该把钱给段成锦。段成锦见状,一生气,就又要踩他的脚,张凡有了上次的教训,一下就躲开了,但看她柳眉倒竖,就要发作,连忙拿出了一锭银子,递给船家。哪知船家颇为和善,竟摆手不受,说道:“我不是贪财,只是看你俩年纪轻轻离家出走,又有病在身,昨夜行船,应该已经不会有人追上来了,你们就放心吧。”言下之意,是把他俩当做私奔爱侣了。段成锦脸上一红,说道:“我们哪是离家出走……我们是要去救人,如果休息,可能就来不及了。”见那船家心善,段成锦倒没有对他动手。“啊……看你俩……不像什么江湖中人啊。”“江湖中人……只有您才是真正的‘江湖’中人吧。”张凡笑道,“我倒情愿像您一样,也不想卷进这些是是非非。”段成锦一听,不禁生气起来,想到他昨晚并不情愿送自己来码头的样子,怒道“哼,那你下船去吧。何必在客栈救我,和我一起上这船上,又何必……何必给我买药呢。”可说道第三句,语气还是软了一些。张凡心中一动,也想起自己给她喂汤买药之事,说道:“救人于危难之际,又不是只能由江湖中人来做。”“去吉州也是救人于危难,那你怎么又不愿卷进这是是非非呢?”“我自然会随你去,但是现在应该听船家之言,养好身子才对。”“哼,婆婆妈妈的,本姑娘哪像你这么弱不禁风,船家你只管开吧,我的病已经好了。”还没等他俩反驳,段成锦就直接转身进了船舱。

张凡摇头轻叹,示意船家只能照办,便走进船舱之中,看到段成锦正背对着坐在桌边,便说道:“那些药你可服了?”“服了一剂,太难喝了,就都给扔了。”“什么?那你的病怎么办?”段成锦回头看向他,笑道:“我身上随身带了些我们家炼的药丸,当然比那赤脚医生要好上百倍。”张凡本以为她还在生气,结果转头过来,竟是笑靥如花,灯火摇曳下,第一次注意到段成锦如此秀丽。段成锦见他有些愣住,以为还是在为她担心,又接着说道:“待会我再调一下气息,药效就能更好。”张凡应了一声,便也坐下了,两人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竟然面面相觑了一会。张凡还没有这样和少女同处一室过,虽然不至于那一次去见秦姑娘一样紧张的手足无措,但还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段成锦见他一副呆呆的样子,心里暗暗好笑,她自幼虽然也学些女红礼教,但段氏家教重武,一直都和师兄弟们修炼,倒比张凡要大方许多。她说道:“你的轻功那么好,到底是哪一个门派的啊?”“我真的没有门派,父母会一些,我就跟着练了一些,别的什么都不会了,但求自保,却没想到竟然还能救人一命。”“我们当时在茶铺还讨论了半天……”忽然想到当时那“六师兄”还是那么谈笑风生,段成锦不禁愤恨之情溢于言表:“也不知道那黄海雷还活着没有……呀,他知道我和二叔碰面的时间地点,要是他还活着,应该也追往宁州了吧。”“再碰到他我们可不是对手,到那里我们要小心了。”“放心,只要我二叔在,十个黄海雷也不是对手。我们去客栈等着就好。”“你们家人都是习武之人?”段成锦看他一副难以置信地表情,不禁笑出声来:“你当真不知道我们江南段家?再说你自己父母不也会么?”“我们习武就是为了强身健体而已……”“就你还强身健体呢?你要是去我们家拜师,连三等徒弟都当不了吧。”“我是一介书生,要拜师作甚?”“书生能成什么大事?考个功名?”“为那五斗米折腰,还不如曳尾于涂呢!”“那你要干些什么?”“这……浪迹天涯,或许能借得妙手,抄来一两阙好词,这便足矣吧。”段成锦听他酸溜溜地掉文,一副煞介其事的样子,不禁又笑出声来。而此时张凡却没来由地想起一面之缘的秦姑娘了。“是不是再找两个歌姬相伴左右,会更好啊?”段成锦只是玩笑,张凡却以为她看穿了自己的心事,脸竟然红了,忙摆手说道:“我……我才不会那样……”“哈哈,我记得二哥曾经瞒着爹去那些地方,被发现后,爹罚他顶着剑在院子里跪了整整一天,你父母要是知道了,会怎么罚你呢?抄诗经一万遍?”“怎么会呢……我也将要及冠……”“还记得我在茶铺如何说的你这样的人么?手无缚鸡之力,只知道吟风弄月。”不等张凡辩解,段成锦又说道,“我二哥可比你要厉害多了,要是他在,一定能收拾了那个叛徒。”张凡不愿意再聊那个话题,赶紧接道:“你们段家的人……都是从小就修习武术,舞刀弄剑么?”他不知道自己从小练内功心法,也算是修习武术了。段成锦瞪了他一眼,说道:“真是奇怪,你父母也应该是武林中人了,我们段家可是四大家族之首,在江南之地,就算不是习武之人,也知道我们啊。”“四大家族?还有那么多和你们一样的家族?”段成锦见他不似作假,摇头叹道:“算了算了,和你说也没什么意思,你还是当你的书生词人吧。我要开始练功了。”张凡便起身,说道:“我去向船家借个帘子悬着吧。”挂好之后,两人便各自安睡。

次日清晨,船便行到了吉州。两人对船家颇为感谢,临行时又多给了些银两,船家自然欢天喜地。刚一进城,段成锦便要去买身衣物换上,说是与二叔约期尚有三天,在城中不想被黄海雷发现。张凡只好从了。买完之后,段成锦又说要去买柄长剑,便问那掌柜的吉州城那里有卖兵刃的地方,掌柜见他俩年少出行,出手阔绰,便说城东有一间,名为“淬峰庐”,店主三代为匠,远近驰名,尤其擅铸对剑。张凡摇头说道:“我们又不用买什么……”话未说完,却被段成锦直接拉走了,段成锦说道:“不要解释了,估计……和船家想的一样吧。”张凡这才醒悟,笑道:“难道很多少侠结伴行走江湖么?”段成锦白了他一眼,说道:“正好要去的客栈也在城南,我们就去那淬峰庐看看吧。”

行至城南角,循着打铁的声音,便见到一家寻常的打铁铺子,悬着一面白旗,火红色的“淬峰庐”三个字却写得遒劲有力。铺子前面就有些兵器列着,段成锦世家子弟,颇有识鉴之力,一眼望去,不禁嗤之以鼻:“就凭这些破烂,还能远近驰名?”里面打铁的声音蓦地停了,听见一个少年的声音说道:“那些不过是我八岁时打出来的,真的好剑你们也配不上啊。”段成锦颇为恼火,说道:“我是堂堂段家小姐,难道还配不上你们这乡下小店的剑?”便循声进入店里,却见一个较自己还要小上一些的少年,拿着和他脑袋差不多大的锤子正在锻剑。那铁锤在他手中却轻盈地像纸扎一样,均匀的起落之间,发出叮叮之音。段成锦心中暗自惊叹,但还是恼他瞧不起自己,说道:“拿出你们最好的剑,看看入不入的了本姑娘的眼吧。”那少年头也不抬,说道:“墙上悬了一些,让你看看眼界吧。”左边墙上果然悬了一些兵刃,都已收入鞘中。段成锦取下一把,拔了出来,只觉一瞬之间,庐中剑光四溢,连什么都不懂的张凡也看出来了,这是一柄利刃。那少年见段成锦没有说话,便得意道:“如何,你们段家见过这么好的剑么?”段成锦其实对剑也是一知半解,看手中这柄剑锋锐无比,心下叹服,嘴上却说道:“这算什么,我二叔一柄青虹剑,轻如柳枝,吹毛断发,剑脊之上还有一道青痕,那才是真正的神兵利器呢。”那少年听她说到青虹剑,不禁咦了一下。段成锦以为是他不信,便说:“若遇到二叔,正好让他过来,让你这乡下小子也开开眼界。”“开眼界倒是不用了,”这时从内屋走出了一个中年男子,笑道,“当年你们段家从我家这里求走青虹紫霞双剑,倒也算是行善积德,没想到故人之子来访,犬子多有得罪了。”段成锦心下一惊,自己父亲段云山的佩剑确实名为紫霞,与青虹确为一对,剑脊之上是一道紫痕,父亲成名已经数十载,江湖之上能值得他出剑之人已经寥寥可数,紫霞剑也已经尘封多年了,难道真是这人锻出来的?

“哼,那两柄剑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剑上的紫痕和青痕,只用调节一下锡和铜的比例,自然能够做出来。”没想到那少年竟然对父亲颇不服气,那中年人哈哈大笑,说道:“你年少气盛,这番话和我当年看到那两柄剑对你爷爷说的话一摸一样。”说话间从段成锦那里接过那柄剑,两指在剑锋处一弹,声音脆亮,接着说道:“锋锐有余而露于外,坚韧不足而败于内。”话音未落,手指在剑身三分之一处一弹,那剑竟铛的断了,想是他熟悉兵刃之性,从声音中就分辨出了剑身的弱点。那少年呀了一声,一脸的懊恼:“这月你已经毁了我三柄剑了,这柄我可是花了足足十天才锻成的。”那中年人笑道:“亦儿,你已经比我当时要好上很多了,我当时所做之剑,还没有你这般唬人呢。”段成锦听他言下之意又在轻视自己,便怒道:“我们是来买剑的,谁管你们这些事情。”“银子能买的剑,我们都放在了前面,这里的剑,不但要黄金千两,而且还要留下一招一式。我想你也不会有什么招式超过你父辈吧?”张凡见段成锦还要发脾气,就拉住她,说道:“算了,我们随便买一柄吧,别错过了你二叔,回家之后再说。”中年人看向张凡,却露出惊讶的神色,说道:“这位少侠,你……姓什么?”“姓张,名凡,却不是什么少侠,我不想要你的剑,根本不会使剑。只是陪她过来而已。”“张……嘿,你说你不会使剑,可是气若临渊,分明身负武功。”那中年人从墙上取下一柄剑,也不拔出,就像张凡攻来。

张凡没有料到,但逍遥游步讲求的是后发先至,侧身一闪,以到了那中年人的背后,说道:“你这是为何?”那人也不答话,右腿向后一扫,左腿也顺势踢出,同时长剑斜斜刺过去,张凡避开第一剑,第二剑第三剑也接踵而至。段成锦惊呼:“华山剑法?”段氏剑术声重武林,常有各派名宿前来讨教,这三剑正是华山派剑法的绝技之一太岳三青峰,那中年人使来,居然也是神髓俱在。但是逍遥派的步法精妙绝伦,张凡在两剑之间竟侧身而入,贴近了那人身边,那人也没有料到,若是张凡他一掌击出,胜负已分。可张凡只会保命,趁那中年人愣神之际,马上闪到一旁,凝神戒备,怕他再次攻来。“哈哈,好身法,”中年人以为他故意相让,笑道,“刚才剑未出鞘,你才得以近身,现在你看好了!”话音未落,青芒一闪,竟拔剑相斗。张凡说道:“我不想与你争斗……”话未说完,就被中年人的剑芒逼得跃开。段成锦吓了一跳,可也拿不到武器,无法出手,只能在旁着急,正好看那少年一副幸灾乐祸地样子,怒道:“你这小子,快让他停手。”便使擒拿手想抓住他,可那少年竟拿起锤子和她斗了起来。段成锦家学深厚,可数招之后竟没有占到一点便宜,倒是那少年的锤子使得虎虎生风,压的段成锦都有些招架不来。张凡这边,转眼之间,那中年人已经使了华山派,青城派,万剑门,平沙派的许多杀招,虽然屡屡遇险,但那人似乎也有些留手,张凡还是都能躲过。间隙之间张凡却见段成锦和那少年斗了起来,情急之下,闪到她的身边,将她拦腰抱起,一招扶摇式,越出室内,落在铺子前面。段成锦怒道:“放我下来,让我教训那个小子。”张凡也觉不妥,却不知道怎么把她放下,只得两手一放,段成锦没有反应过来,直接就摔在了地上。张凡急忙把她扶了起来,段成锦却气得脸都红了,用力踩在了张凡脚上,张凡没敢闪躲,只能忍住。所幸屋内的两人没有马上追来,正觉得奇怪,那中年人笑着走了出来,说道:“刚才只是试试你们,多有冒犯,还请包涵。”段成锦一面踩着张凡的脚,一边怒道:“试试?刀剑又没有长眼,要是伤了……我们,三天之后段家就把这里给平了!”“哈哈,姑娘息怒,这柄剑就当我给你赔罪的吧!”说着递给了她一柄长剑,剑鞘上刻着“断水”二字。“虽然不是神兵利刃,比不了青虹紫霞,但也是我当年所铸。至于少侠……啊,公子你,”他说着看向张凡,眼神似乎含有深意,说道:“既然确实不会使剑,令尊之意,想是不愿与我们这些江湖中人再打交道了,我这陋室之内,也别无长物……”“我们能求得一剑已经足够了,他日我们定会厚礼相赠。”张凡见他欲言又止,以为是想不出给自己什么东西补偿,便摇手说道。那中年男子深鞠一躬,说道:“只盼公子来日路过此处,还能造访寒舍,定当奉茶相待。”“一定一定。”张凡鞠躬谢了,心里觉得奇怪,这人怎么又突然好客起来,而且为什么不现在请自己进去一坐。段成锦不愿久留,拱手道谢后,转身就走。张凡只好跟了上去,却听见背后那人轻轻一叹,说道:“江湖纷争,岂是能说退就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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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27 21:4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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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29 13: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回
客栈就隔了两条街而已,两人走了进去,店中只有三两桌客人。那小二看清是段成锦,赶忙跑了过来,说道:“段小姐您来了?上次您住的上房按您吩咐还留着呢,这次要住几天?”段成锦点了点头,也不答话,对张凡说道:“我和二叔约定之日还有两天,我们可以先在这里等着。”“哦,您说那位老爷,他还没有来呢,不过……”店小二话未说完,只听到后面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你就是段家小姐?段远山前辈托我告诉你一句话。”段成锦听了,赶忙走了过去,却是一名华服少年,桌旁放着子母双剑,倚栏杆坐着,剑眉星目,嘴角有些漫不经意的笑容,一望便是裘马轻狂之人。但他看见段成锦后,却也收敛了一些,起身迎道:“在下麒麟山莊卢景行。”段成锦哪管他姓甚名谁,直接问道:“我二叔他说什么了?”“哦,他说让你速速回家,不用在此等他。”“啊,那张凡,我们走。”竟连谢谢也没有说一句,段成锦转身就要走。张凡拦住了她,对卢景行说道:“多谢了。”又转向段成锦说道:“其实……我也想说……此行多蒙照顾,若是你二叔没有什么事情,我……还是不便随你回家了。”“什么?”段成锦不信他不愿与自己同行,“为什么不和我一起?”“恩……我临行之际,父母多番叮咛,让我尽量不要涉入武林之事……”张凡其实也颇为不舍,独自而行还是形单影只,但是在船上就思量许久,又听那淬峰庐中人言,觉得江湖之事越涉越深,与段成锦终非同路中人,不如早些分手。“哼,我知道你是怕惹事上身,早就看出你胆小怕事,废物!”段成锦怒道。卢景行还没有太反应过来,不知这两人怎么突然吵了起来,看段成锦要走,就对她说道:“小姐慢走,当时段前辈托我之时,似乎有些麻烦,也特别嘱咐你要多加小心。不过……我没有想到你会独自出行……”“什么?我二叔遇到危险了?有人在追他么?”“不是。倒像他在寻人。我们在路上遇到,他与家父有些交情,就将这件事情托付予我了。”段成锦放心一些,说道:“二叔武功盖世,应该没有什么问题。那我还是赶回家吧。张凡,我也不用你这废物跟着,从今以后,你别再让我遇到你!”张凡愣了一下,心想我也没有得罪于你,更不想再遇见你了,也不知道怎么答话。卢景行却说:“姑娘一人上路,颇为凶险,在下正好也要去隆兴府附近,敢问可否同行?”段成锦却正在气头之上,不愿领他这个人情,反而迁怒于他,说道:“我堂堂段家传人,也不用靠你们这些废物。”说完狠狠瞪了张凡一眼。张凡本就不愿意独自出行,只是一时之言,而又听卢景行说可能会有麻烦,又想到黄海雷不会善罢甘休,而且他也正要去隆兴府,连忙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突然想起父母的嘱咐……我们还是一起去隆兴府吧。”段成锦听他这么说,冷笑道:“你还是一个那么乖的小孩,确定要和我这江湖中人同流合污么?”“我……我父母也不是说武林中人……我也是担心黄海雷会追来……”段成锦听他言下之意还是颇为关心自己,语气也就缓和了一些:“哼,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起到什么作用?”“这……大不了一起逃之夭夭,谅他们也追不上来啊。”段成锦想起刚才被他抱着跑出淬峰庐之事,脸上一红:“我才不跑,那黄海雷杀了方师兄,要是他胆敢追来,我一定要把他带回家里,让父亲好好审他。”

两人聊得起劲,卢景行在一旁却颇为尴尬,甚至有些恼火。他年少出道,凭着家传的麒麟剑法和双剑,在江南也算是小有名气,加上麒麟山庄庄主交游甚广,去哪里不至于受到难堪,加上俊朗潇洒,也颇得少女欢心。而此次见到段成锦,只觉得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秀美又不失英气,不免生了思慕之意。可段成锦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顾着和那书生模样的人争吵,更是让他气结。他清了一下嗓子,说道:“在下也会些武艺,说不定能帮上姑娘。”段成锦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他桌上的双剑,说道:“难道你就是锦衣双剑?哦……是的是的,小筠前段时间老是讨论卢什么来着,原来就是你?”“正是在下。”卢景行看她知道自己的名号,颇为高兴。“我爹爹却说教训她说,少年出名之人,很少有谁是靠真功夫的。”卢景行一听,不禁脸色一变。段成锦笑道:“他就爱说这种老气横秋的话,要不你随我们一起回去,见见他吧,二叔之事,还未向你道谢呢。”明丽少女笑靥如花,卢景行又怎么拒绝得了呢。

张凡和段成锦在客店买了马匹,却看卢景行牵来一匹良驹,足足要比客栈的马匹高出寸许。卢景行将马让给了段成锦,自己和张凡骑上普通的,段成锦却撇嘴说道;“哼,这马在我家中,连拉磨都不配。”话虽这么说了,但还是上了那匹马。三人于是并骑而行,路上行人见了这三人锦衣华服,还道是那家的公子小姐秋日出游。

三人年龄相仿,卢景行家中却让他很早就出来闯荡历练,因此卢景行比他们两个都要老练的许多。他努力想了一下,也不认不出张凡的身份,于是问道:“请问少侠是哪家门下?”张凡长叹一口气,说道:“是不是武林中人一定要先报上姓甚名谁,什么门派,用什么兵刃,骑什么马,使哪路拳,才算是介绍自己啊?”段成锦听了,扑哧一笑,说道:“他叫张凡,什么武功也不会,也不是武林中人,只会一身逃之夭夭的本事。”卢景行道她是在玩笑,可张凡却也说道:“我又不想每日打打杀杀,何必学那些,卢兄,请问你行走江湖,目标是为了什么?”“目标?这我倒没想过,家父自幼教我行侠仗义,锄强扶弱,我也想要凭着自己的一身武艺,弘扬侠道,如父亲一样成就一番事业。”“所谓成就事业,是要号令天下莫敢不从,还是独孤求败天下无敌?”“哈哈,这我倒没有想过,总之是差不多吧。”“可你有没有想过,纵然你能够武功盖世,未免年老力衰,保不住武林第一之名,就算你立门立派,王朝尚有倾覆,你也无法保证它能够千秋万世,百年之后,功名之事,不过都是一抔尘土,谁还记得你姓甚名谁?”卢景行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这些言辞,倒有一半是从张父学来,可耳濡目染之下,张凡深以为然。“那……张兄弟又是为何离家游历呢?”“毛诗传世数百年,人人识之,近世亦有白衣卿相,‘凡有水井处,人人能歌柳词’,我想再过百年,仍会有人传颂,而只有写出传世之作,才不枉来世一遭。”段成锦听他在那里掉文,又哼了一声,说道:“说得这么容易,我看你估计要白来一趟了。”

张凡被她损了,正要发作,卢景行赶紧岔开话题,说道:“当时见段前辈颇为仓促,没有机会向他讨教,这次拜访梅湖山庄,段氏三清剑指名满天下,我想我定能学到不少东西吧。”段成锦听他赞扬自家武学,颇为高兴,说道:“那是当然。我们段家武学精深,常常都有各门各派慕名而来,我爹至今未遇敌手,却不像某人只会逃命的本事。”仍旧不忘挖苦一句张凡。各门各派登门造访,虽然有些确实是故友造访,可更多的是上门寻衅,不服段氏掌门人段远山“江南第一”之名,可是十数年来,确实没有任何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能和他过下十招,之后更是只用徒弟出马就能打发走了。张凡笑道:“若当真这么厉害,你早在当时就把我毙于剑下了,哪还有现在这么多麻烦事。”哼,我们段家武术讲求自内而外,先是练好内力,再修武术,我现在虚华劲只有二成火候,当然没有什么威力了,一年之后你要是再敢惹我,就凭你那破轻功,一剑都躲不开的。”卢景行心想这两人怎么不要两句就吵了起来,不知他们一路是怎么过来的。却不知之前一路半数时间段成锦有伤在身,没有力气吵架,另外心里对张凡颇为感激,又挂念着二叔段云山的事情,也没有心思吵架。现在体力已经恢复,也不再担心什么,刚才张凡又提出分道扬镳,段成锦心中恼火,自然句句针锋相对。段成锦自幼就是掌上明珠,既有父亲叔叔,又有一众兄长师兄,众星拱月般地待她,难免骄纵,虽然张凡得罪她只是一件小事,本也没有什么,但张凡对自己漫不经心,不似他人般宠让自己,这才让她更是不满。可在张凡说不愿同行之时,段成锦恼怒之余,竟也有一丝不舍。少女心意,怕是连自己也不能说清道明。

卢景行说道:“我近日在江南一带,也听人提起段家二公子的名字,说他年纪虽轻,却已经是名动江湖了。”“那是当然,我二哥天资极高,十六岁时虚华劲就有爹爹五成威力,近年来更是进境飞快……”“就是那个被罚顶剑的?那份功力我确实佩服佩服。”张凡过耳不忘,看段成锦得意的样子,不禁出言讽刺。段成锦更是恼火,说道:“等我二哥来了,你要再敢提这件事情,你就知道厉害了。”“那我干脆……”“段姑娘,”没等张凡说完,卢景行就打断了他,说道:“你可知道我是在哪听到这些的么?”因为实在是怕他俩再吵了,卢景行只好把话题转开,聊一些自己在江湖上的见闻。段成锦虽然出来已经月余,可也没有真像他那般在江湖闯荡,之前那些游历,顶多就算是四处游览罢了,听到他说道惊险之处,也会掩面低呼。张凡乐得清静,正好悠哉地欣赏起沿途风景来了。

三人沿途而行,不紧不慢,傍晚之际正好行到一间客栈,便打算歇息下来,段成锦熟悉路程,估计再一天就可到隆兴府境内了。客栈不大,却已经有两三拨人在里面了,都是劲装打扮,或携剑,或带刀。三人寻得位置坐下后,卢景行低声说道:“最近常常有别处的武林人士来这一带,不知是为何。”说话间,小二愁眉苦脸地就过来了,眼角还有淤青未散,看来没少吃这些客人的苦头,又发现他们三人也带着剑,以为也是一路人,便说道:“三位客官,请问有何吩咐?”“我们要三间上房。”“可……我们这上房只剩一间,别的倒还宽裕。”段成锦一皱眉头,说道:“难道都被这些人给占了?”“是啊……哎……近日以来,小店桌椅板凳,不知破了多少张,时常打打杀杀,看来过几天就得关门大吉,先避避这帮瘟……”刚一出口,小二便知道自己失言,赶紧闭嘴。段成锦自然不会把自己和那些人想到一起,也没有在意,继续说道:“让他们搬出来,住在别处可以么?”张凡闻言,心里暗道,每次都要这么惹事么。卢景行劝她道:“张兄和我倒不介意,我们还是一路小心为好。”张凡仔细去看那店里的人,除了普通旅客外,有两队武林中人分开而坐,一桌四人靠在窗边,衣服花哨,不似汉人打扮,一桌近门,刀剑就摆在桌上,是三名大汉,正在招呼小二。“你们这江南的酒是给娘们喝的么?快给老子上肉来!”“这三人应该是北方人士,”卢景行看了一眼说道,“现在要从北方过来,可要颇费周折,不知他们到此所谓何事?”此时那三人又开始讨论女子,污言秽语,颇为不堪,段成锦皱眉道:“难道被蛮子占领了,人也失了教化?”

“对不住……对不住……”张凡循声看去,却是那小二端了酒肉,匆忙走出,不小心碰了一下近手的一位客人,正在道歉。那人朝墙而坐,身着黑衣,也没有言语。小二赶紧将酒肉送到那三人面前,帮他们斟上。当先那人端起来就一饮而尽,但立马又吐了出来,一条水柱直接打在了小二脸上,大声叫道:“你小子,居然下毒?”小二吓的腿都软了,瘫在地上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手抹着脸,生怕中毒。三人中年纪较长的蘸了一点酒,闻了一下,说道:“百虫膏,这是苗疆苍洱派的独门毒药。”那站起来的大汉望向另外一桌,说道:“老子早就觉得那帮人鬼鬼祟祟,妈的刚才还和这小二说了半天,原来是想害你彭大爷,看老子不剥了你们的皮!”说着便拿起刀来,扑向那桌苗人。

苗人看他吐酒,又站起来乱叫,不明所以,却看他突然之间扑了过来,四人赶忙闪身避开,同时将桌子掀了起来。那姓彭的大汉,一声怒喝,竟然一刀就将桌子劈成了两半,可是桌上的酒菜也直接撒到了他的脸上。其实苗人只是言语不通,和小二说了半天,根本还没明白那人是为了什么,但是见他气势汹汹,也都拿出了武器,三个人是一条五颜六色的鞭子,另外一人却是一柄弯钩,刃色乌黑,淬了剧毒。那个年长的汉子说道:“老三,你去帮忙,别让老二吃亏了。”另一个瘦一些的汉子应了一声,拔剑出鞘,走到彭老二的身边。彭老二刚把脸上的菜叶抹了下来,只见一张方脸已经气得紫青,大叫一声,就又扑了上去,边打边骂,苗人闪躲之间,又劈碎了数张桌椅。苗疆四人武艺与中原路数大相径庭,只见长鞭翻飞,像三条毒蛇一般四处游走,伺机一击,却又迅若惊雷,彭老二的刀法猛烈,直来直往,如同劈山一般,可碰到这软兵刃,也难以发挥作用,只打得他越来越气。而那柄吴钩使得是招招惊险怪异,似刀非刀,似剑非剑,时而如剑般削刺,到了半途,却突然转为劈砸,那老三躲得慢了,竟被那钩子带下了一大片衣襟,幸好没有划破皮肤。卢景行低声说道:“使吴钩的人应该是苍洱派中长老级的人物了,双方都是千里迢迢地赶来此地,不知是为了何事。”

斗了一阵子,没想到那彭老二武功竟颇为精湛,一人独斗三鞭,数十招里也未落下风,而那老三也和使吴钩的苗人斗了个旗鼓相当。卢景行等人看的惊异,从这些人手下功夫来看,绝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三人中的老大见彭老二已经被鞭梢擦了几下,便拿起剑来,要加入战团,却看见了那黑衣人正在观战。转念一想,便大声叫道:“是这厮下的毒!”彭老二一听,微一迟疑,被一条鞭子从侧面狠狠抽了一下,疼得哇哇怪叫,说道:“管他是谁,老子先杀了他们再说。”那持吴钩的苗人怕那老大出手,猛的连出三招,将老三逼得退了一步,一声唿哨,四人同时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摔在地上,瞬间便起了烟雾,彭老二首当其冲,又在大喊大叫,马上就被呛得喘不过起来。片刻之后,烟雾消散,那四个苗人就都已经不见了。

这边老大却盯着那个黑衣人,说道:“我们九河三杰与阁下素未谋面,不知为何挑起事端?”说话间,已经拔剑出鞘,箭在弦上。那人缓缓转过身来,脸上却带着四分之三块面具,除去眼睛处,只露出嘴和左半边脸颊,甚是诡异,面具为棕色,倒像木头雕成,右上角处还有一个黑色标记,隔得太远,看不清楚。他桀桀笑道:“三杰大名远扬,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话未说完,彭老二就怒吼着大了上来,一间劈下,那人却像鬼魅般飘开,仿佛被刀风激开一般。旁人看去只会觉得他轻功高超,张凡看得心里一惊,只觉和自己所学的逍遥游步颇为类似,却又有些不同。纳闷之间,那人已经连躲彭老二三刀,立在了栏杆之上,怪声说道:“不知你们可有胆量跟来?”说话间又向后一跃,落入屋外林中,彭老二当然不肯放他,马上也跟了出去。为首的那人一皱眉头,说道:“此人武功甚高,我们一起去吧,别让老二吃亏了。”便和老三一起追了出去。

这几人恶斗厮杀又转眼相继离开,也不过两刻钟的功夫,可店里已一片狼藉,那小二仍坐在地上,抹起了眼泪。张凡见他可怜,便走过去,给了他一锭银子,说道:“这里损失给你店里补上,这段时间就别再开了吧。”那小二接了过去,一面千恩万谢,又一面骂着武林中人。张凡笑着对段成锦说道:“看看吧,这就是你们锄强扶弱的武林中人。”“哼,什么人都有好有坏,你们读书人里不也出了那卖国贼秦桧么?”当时民众自然都知道岳飞之死乃是蒙了不白之冤,本朝皇帝更是下了诏书,谥号武穆,提到那卖国秦桧,人人恨不得拆皮煎骨。卢景行怕他二人又吵起来,说道:“让小二去把客房清理好吧,看着路上诸多事端,我们早些休息,明日早点赶路,尽快到梅湖山庄为好。”因为苗人也不住了,店小二就给他们安排好了三间隔壁上房。赶了一天的路,三个人都颇为劳累,很快就睡了。

翌日,张凡还未起床,却听到有人在急急忙忙地敲门,张凡赶紧起身应了,却是昨晚的小二,他见到张凡后,说道:“公子公子,你们可要小心,刚刚有人过来询问你们一行人了,我便谎称你们昨晚就已经走了,那人现在已经上路去追了。若是不愿遇上,你们可以绕走小路。”张凡心想,若不是昨晚施恩与他,估计在睡梦之中已经遇袭了,便问道:“那人是不是个子不高,圆脸,有些胖?”店小二点头道:“正是,正是,只是头上还绑着纱布,似乎受了些伤。”确定了是黄海雷追来,张凡又问:“确实只有他一人么?”“恩,是的。”张凡心想,那随他一起来的戴着面具的人不知去了哪里,可能是回去报信了,但只有黄海雷一人,倒不用特别担心,便谢过了小二,又叫醒了卢景行和段成锦。

段成锦一听黄海雷追来,怒道:“好大的胆子,竟真的追来,本小姐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走,我们去追他!”张凡一听,怎么还要自找麻烦,便劝她道:“我们先回梅湖山庄,之后再来寻他也不迟啊。”段成锦说道:“就你胆小怕事,本姑娘要不是被他们偷袭,怎么会被抓住。”张凡知道她性子冲动,就对卢景行说道:“卢兄,你怎么看呢?”没想到卢景行却笑道:“我们三人,对方一人,若能将他擒下,定可问出关于段前辈的事情,应该要比回了山庄再来捉他来得容易些。”张凡心想这两人在这事上倒是颇为投机,真是习武之人的通病。要知道,若所有习武之人都能够知道自己武艺不精,人外有人,武林之中也会少了不少乐趣。

三人便快速地整理了行装,中间张凡还想故意拖延,差点又被段成锦踩上一脚。三人沿着大路骑行了一段时间,却没有看见那黄海雷的人影。段成锦怒道:“都是你俩的马太慢了,那姓黄的骑得是我家的马,要比你们脚程快上一倍!”卢景行心想,你骑着我的好马,当然觉得我俩慢了,见段成锦加快了起来,又怕她落单,便努力跟了上去,可毕竟马力有别,又跑了一会,渐渐距离有些远了。此时不知不觉,已经离开镇子颇远,路程已经走了过半。

张凡刚想叫段成锦停下来,却听到段成锦喜呼:“我看到了看到了,那匹马是我家的。”只见远处林中,一匹良驹被拴在了树上,正低头吃草。卢景行心中隐约觉得不妙,却已经喊不住段成锦,只见她催马上前,一跃而下,走向了那匹马。段成锦还未走到,忽然觉得身后有劲风袭来,心里这才知道中了埋伏,还不及懊恼,便被人扣住了脉门,手中的剑也落到了地上。那人正是黄海雷,可能他也没有想到能够这么轻易就得手,不禁哈哈大笑。此时张凡二人,还与他相距数丈。张凡见她落入敌手,把心一横,竟站在了马上,借着马的冲劲,使出扶摇式来,把自己像箭一般射向黄海雷。黄的笑声还没有结束,就被张凡撞开了,这一次力道比上次更大,竟能听到肋骨断的声音。张凡心想,从父母那学这轻功,真没想到几次都是拿来当人肉箭使的。

拉扯之后,卢景行也赶了过来,三人面对着黄海雷站着,段成锦说道:“姓黄的,你自幼就投入我们段家门下,我爹爹哪里对不住你了,你居然……害死四师兄,还想要加害二叔……我……”段成锦虽然脾气火爆,但毕竟是大家闺秀,气到极点,眼泪已经在眼眶之中打转,却也找不出什么足够厉害的言辞来谴责对方。黄海雷左手捂着胸口,冷笑道:“哪里对不住我?凭什么嫌我资质不够,不愿教我上乘武功?觉得我无依无靠,就把我当佣人使唤?你们这些人,又有谁看得起我?像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武林正道,最后都会跪倒在我们玄武门的脚下,哈哈。”卢景行皱了皱眉,思索之下也没有想到曾经在哪里听说过“玄武门”这个门派,他向前走了一步,说道:“现在你也已经受伤,我们也不为难你了,跟我们一起回梅湖山庄谢罪,或许段前辈能够饶恕你。”黄海雷又是冷笑一声,卢景行却听到身后有兵刃袭来,心知不妙,赶紧一式“霸下负岳”,手中双剑挡在背后,开合之间,竟当下了四剑攻击。这时张凡和段成锦才反应过来,可那四人已经跃至黄海雷的身边。

黄海雷露出得意的神色,说道:“你们真的以为我会被那店小二骗了?在吉州处我就知道你们共有三人,其中还有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锦衣双剑,进店之前我就先去马棚,看见了那匹好马,估计假装一个人去寻你们,让你们掉以轻心,现在你们就别想再走了!”只见后来的四个人高矮各异,却都带着一个四分之一块的面具,很像昨晚客店中的那个,却要小上很多,只是盖住了右边额头和眼睛,但他们的面具却是白色,右边额头上的徽记也更加清楚一些,笔画随简,但是仍旧能够辨认出龙首,龟身,蛇尾,正是玄武之形。“给我杀了那两个小子!堂主说了,这丫头留着也没有用了,把她给我绑起来,一会我们一起快活快活。”那四人和他一起发出令人作呕的笑声,却没有任何动静,黄海雷奇道:“你们怎么还不动手?”“黄兄弟,你可知道刚才你说的那一句话已经犯了本门大忌?”“什么?那句话?”说话的人瘦长身材,用手扶了一下面具,笑着说道:“你好像没有带着这个,就提到了本门的事情。”黄海雷闻言,脸色微微发白,赔笑道:“我一时激动,口不择言,实在不应该……只要将他们都杀光,也不碍事了吧?”那瘦子摇了摇头,说道:“本来是不碍事……”黄海雷闻言一喜,可转瞬之间,表情就便成错愕,不知什么时候那瘦子的剑已经透胸而过。“你贪色忘行,坏了计划,又表露身份,看来堂主遣我们来之前,下的格杀令真是太有道理了。”话一说完,便将剑缓缓抽出,用手抹净了血迹。

张凡三人见他转眼之间,就击毙了自己的一个伙伴,说话的声音,连颤都不颤,周围三人更是像没事一样,看样子不知道杀过多少人了。张凡心想,真是命中注定,只要和江湖中人在一起,就怎么也跑不了这一场血光之灾。可段成锦却侧身护到了他的前面,低声说道:“你轻功最好,也不会武功,待会趁机走吧。”卢景行也道:“我们两人应该能够抵挡一会,你可以赶去梅湖山庄,带人来救我们就行。”张凡知道卢景行的话里安慰的成分居多,心里只觉热血上涌,想这二人都只是结识不久,段成锦还有段生死经历,卢景行却真是萍水相逢,在这种情境下也不愿弃友逃生,反而劝自己离开,侠义之心,才第一次在他心里有了深深的印象,江湖之士也顿时不是一个那么让人反感的词了。要知少年意气,最是相投,今日之事,也算是三人数十年如一日的友情的一个开端。张凡高声说道:“这些人算得了什么,看我张大侠来收拾他们。”段成锦听了暗笑,哪有人自称大侠,却也被他不离不弃之心感动。

卢景行知道自己是三人中武功最高的,便仗剑而出,说道:“在下麒麟山庄卢景行,请教了。”他知道对方也不愿透露身份,就直接攻了过去。麒麟山庄为卢氏所创,和北宋末年义士卢俊义颇有渊源,卢景行其父少年之时又屡有奇遇,练成的这一套“龙生九式”,配合子母双剑,变化莫测,算得上是武林第一等的功夫。卢景行虽然成名于少时,但却是靠的天资聪颖,家学深厚,可以说武林新的一代中,已是第一流的人物了。只见他双剑若犬牙齿互,正是中最凶险的一式“睚眦裂仇”,长剑指向那为首的瘦长之人,那人连忙以剑相档,小剑却马上扣了上来,锁住他的剑后,沿着剑脊,削向他的手指。眼见那人若想保住四指,不得不要弃剑,旁边一人赶紧出剑相助,挑开了卢景行的长剑。卢景行变招奇快,小剑不离敌人剑身,左脚点地一跃,竟借力翻身跃起,硬是将那人的剑压了下去,同时右手长剑削了过去,那瘦子反应还算不慢,赶忙低下头去,可头发还是被削掉了一截,气得他大叫一声,和身旁那人一起和卢景行斗了起来。

段成锦和张凡见卢景行已经以一敌二,赶紧加入了战斗。张凡不会武功,知道自己需要尽量拖住对手,便抢先一步,一拳打向一人。那人见他全无章法,还倒是自己孤陋寡闻,不敢直缨其锋,闪身避了开去,接着回攻了剑。躲避可是张凡的拿手本领,这人的剑术可要比那淬峰庐主差上几倍了,他只一个侧身就轻松避过,那人见他轻功如此高强,更是不敢怠慢,拿出看家的剑法向张凡快攻过去。张凡左躲右闪,偶尔还装模作样地打上两拳。

段成锦其实武功扎实,未必比对手差上多少,而段家剑法也有优势,可是她临敌经验太少,仓促之间,竟然连剑都没有拔出鞘来,对手见她如此,不禁嘿嘿笑道:“剑不是你这样的小姑娘玩的,还是乖乖跟大爷我回去吧。”段成锦羞恼交加,一剑刺向他的胸口,怒道:“闭嘴!”那人知道她没有拔剑,竟用手抓住了剑鞘,正又要出言调戏,段成锦却趁机把剑拔了出来,一招“青峦叠黛”,攻了过去。那人慌乱之间用剑一挡,却只听“铮”的一声,自己的剑断成两截,而段成锦的剑势只是略微一缓,吓得他魂飞魄散,急忙后撤,却也划破衣衫,在胸口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口,要是退得稍微晚了,只怕已经开膛破肚立毙当场了。段成锦也没有想到这柄“断水”竟然是如此神锋,加上青峦叠翠的剑意不熟,要是趁胜追去,那人早已经被劈成两段了。

在和张凡缠斗的那人渐渐也察觉了他其实只会轻功,听到剑断的声音后,看同伴被段成锦逼得左支右拙,一咬牙,竟然完全不管张凡,和段成锦斗了起来。张凡只能眼见两个同伴以一敌二,渐渐落了下风,而自己竟然完全插不上手,不禁暗骂自己读书又有何用。卢景行这边,凭着招式精奇,开始还能和两人斗个旗鼓相当,但是那瘦子剑法甚快,只是一开始被卢景行打了个措手不及,渐渐施展开来,又有同门师弟从旁配合,已经开始占到了上风。而段成锦虽然利刃在手,两人再也不敢兵器相接,但是那持断剑的人有时抓住机会就揉身上前,使擒拿手要夺她的剑,段成锦拳脚稀松,几次就要被那人得手,还是张凡从旁干扰视线,才得以守住,但渐渐地也有些溃不成军了。他们几个又没有非常深厚的内功底子,久斗之下难免越来越力不从心。张凡见状,甚是懊恼,其实要是听他们早些飞马求助,说不定已经能够搬来救兵了。

正在犹豫要不要走的时候,却听到一声断喝:“哪里来的贼人,竟敢在段家头上撒野!”只见一个比张凡刚大上几岁的少年飞骑而来,还没站定就从马上飞跃下来,扑向段成锦的一个敌人。那人闪身避开,少年的剑却如影随形,一片剑花便将他上半身罩住。那人知道来者不善,便举剑要档,可是剑刃刚碰,少年就已欺近身旁,左手指法如水银泻地,竟瞬间连点对方膻中,巨阙,气海,关元四穴,对方登时瘫软在地。这手剑指齐发的绝学,正是段家的“三清剑指”。段成锦看清来人,喜呼:“二哥!你终于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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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30 11:0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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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实习上班,只能断断续续的写,周末再一起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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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5 20: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回

来人正是段家二公子,段成玉。看上去只是刚过及冠之年,眉宇与段成锦甚是相似,依稀还有些未脱稚气。另外三人见同伴瞬间被制,还道是他偷袭成功,那持断剑的人一招“毒龙出洞”,便向他刺来。段成玉也不躲闪,断剑将要刺来之际,他两指一伸,竟直接把剑夹住,手腕抖了一下,就逼得那人不得不放手弃剑。那人自知不敌,转身想跑,段成玉将断剑挥出,直接就插进了他的右腿。和卢景行缠斗的二人见来了一个硬手,知道这次已经无法得逞,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一齐快攻了几剑,将卢景行逼退后,竟直接向段成玉攻了过来。段成玉微微一惊,横剑护在胸前,那两人剑锋未到,他便将剑尖指地,准备攻其下盘。可那二人却是虚攻一击,避开段成玉的一剑后,两人将长剑脱手,分别射向两个地上的同伴,那两人根本不能躲闪,被剑透胸而入,钉在了地上。众人惊异之间,那两人便趁机逃了。

段成玉并没有去追,而是走向段成锦,说道:“妹妹,你受伤了么?”神情颇为关切。段成锦摇了摇头,但有些不高兴,撇嘴道:“我没事,为什么不追过去?抓住他们或许能够……”段成玉却摆了摆手,没有让她再说下去。段成锦见哥哥眉头紧锁,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情,急忙问道:“父亲可好?二叔回去了么?家里发生了什么?”“没有……没发生什么,二叔还没回来,但和父亲有飞鸽传书联系,前几天,父亲已经派大哥去接应了。”段成锦稍稍放心了一些,问道:“那你怎么闷闷不乐?”段成玉叹了一口气,忽然握住了段成锦双臂,说道:“妹妹,你回家后不要告诉父亲曾见到过我。我……我先走了,以后再见,你……多加保重。”段成锦不明所以,刚要开口询问,段成玉却已转身而走。“二哥!到底是怎么回事?”段成锦想要拉住他,却被他闪开。段成玉翻身上马,看着卢景行和张凡,拱了拱手,说道:“劳烦两位兄台,多多照顾舍妹,将她护送回家。今日段某礼数不周,多有冒犯,他日若能再见,自当请罪,就此别过了。”话一说完,竟策马飞奔而去,只留下段成锦呆立当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卢景行走了过去,拍了拍段成锦的肩膀,说道:“可能是有些急事,不便告诉我们。”却发现段成锦眼中竟然泛起了泪花,赶忙又道:“你二哥这么高强的武艺,而且也不像我们这么没有经验,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段成锦点了点头,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算了,我们走吧。”张凡却说:“这几人的……尸体,就这样放着好么?那黄海雷至少曾经是你的师兄啊。“段成锦怒道:“像那样禽兽不如的东西还想让我来帮他收尸?我怕脏了自己的手!”“可是……就算他生前做了些错失,如此惨死,也算遭到了报应吧。”卢景行也点了点头,说道:“而且就这样放着三具尸体,难免会被官府的人察觉,也会添些不必要的麻烦,我们就把他们火葬了吧。”段成锦双手抱在胸前,说道:“搬尸体这事情就交给你们两个大好人做吧。”张凡知道她肯定有一半是出于不愿意碰那尸体,刚要嘲笑她,自己看向黄海雷的狰狞的尸体时,也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算是他第一次见到死尸,刚才说得义正词严,真要做时越想越是毛骨悚然。

卢景行先走了过去,回头看张凡没有动作,奇道:“张兄,你来帮我搬一下吧?”张凡稍有犹豫,就听到段成锦哼了一声,在她出言讥讽之前,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卢景行扶着肩膀处,张凡抬起双脚,两人刚把黄海雷的尸体抬起来,一样东西就从黄海雷的怀里掉了出来,待他们把尸体叠在一起后,张凡把那两个东西拾了起来,一个是和那四个人一样的面具,另外一个则是,一枚黑色的铁牌,上面铸着玄武形状。张凡想要把那些东西也放到一起烧掉时,卢景行说:“先留下来吧,说不定段前辈能够认出这些人的来历。”张凡刚要把东西递给他,他却转身去找枯枝了,没有办法,张凡只好自己收下,强迫自己不去想这是死人之物。

三人拾了一些枯枝,便点火将尸首烧了。上路之后,各自都在想些事情,没有人开口说话。段成锦想的是匆匆离去,又不愿透露行藏的段成玉,卢景行却在回忆对方两人的武学路数,其实他交手过的人也并不多,见识并不太广,可是他父亲却以博学广交闻名,自幼便专门学了些识鉴的本领。张凡却一直在东张西望,想要忘记身上这两样东西,可是这明显是徒劳无功的,他只好安慰自己到了梅湖山庄,一定马上就把这些东西交出去。

沉吟了一会,卢景行恍然大悟,喜呼一声,说道:“是了是了,他俩开始想用蜀剑门的招式蒙骗我,可后来却使的是青城派的招数!可他们不是什么玄武门的么?怎么都是别派武功?另外两个人似乎也不是青城派的,他们又是什么来历呢?”他一个人说得起劲,可另外两个人都没有理他,又对天问了几个问题后,自己也觉得没有意思,就没有再说了。过了一会,段成锦却说道:“难道又是因为去了那些地方,和父亲吵了起来?”卢景行奇道:“什么地方?你说谁呢?”“我二哥。”“什么那些地方,去欣赏鼓子词有什么不对么?”张凡猜出了一些,知道她说的是段成玉流连瓦舍之事。“可是若是那样,应该往北去扬州才是,怎么会往南走呢?”张凡见她不理自己,继续说道:“诗人才子在那写过多少名章佳句,千百年之后,还会有人吟诵,而那时候还有谁舞刀弄枪,说不定出了某种东西,只用动一动手指就能消灭百万之师。”卢景行摇头道:“怎么会有那种东西?习武强身才是根本。”“习武强身,最后要是对方兵刃比你锋利,你不也没有办法么?”“不对,武功高强之人,可以空手夺你白刃……”“别说了!”段成锦见他俩没有边际地扯了起来,说道:“你们有谁去过瓦舍之类的地方么?”卢景行摇头道:“父亲在我出游之前,特意叮嘱不要随意去那些风月场所。”段成锦望向张凡,眼中露出怀疑的神色,张凡不禁生气道:“我自然去过,那又不是什么风月场所,不过是欣赏歌舞之所。”“可我听说还有些酒楼之类的地方……”“我去的地方就是听鼓子词的啊?”其实张凡听戏的地方,便是酒楼演出之所,周围还是风月之场,只是当时所来的戏团太受欢迎,场地被特意布置了一番。

“那你说说,里面有什么特别的东西?”“特别的东西?只是听戏而已,哪有别的?”“这就奇怪了,”段成锦沉吟道,“一年之前,有一扬州的戏团来隆兴,二哥去了之后,便对那里魂牵梦绕,也无心练武,才被爹爹责罚。后来那戏团回了扬州,二哥还潜出家去,月余才回,将父亲气得半死。”张凡听她说道“扬州的戏团”心中就是一惊,在听她的述说,不禁想起了自己的遭遇,难道段成玉是去寻秦姑娘了?秦姑娘的船可能还没有赶到扬州那边,所以他才向北走去?正想着那天仙般的秦姑娘时,段成锦见他有些走神,便问道:“喂,你在想什么呢?”张凡被她一问,以为被猜中心事,脸都有些微微发红。段成锦虽是大家闺秀,但是难免听说些关于瓦舍勾栏的事情,特别是二哥的事情之后,她见张凡这样子,不禁想到歪处,又气又恼,呸了一声,也不等张凡解释,说道:“你还自称是读书人呢!”便扬鞭策马而去。“我……我怎么了……我只是去听词罢了……”张凡慌忙解释,反而看上去更像掩饰。卢景行不禁笑了,随他一起追向段成锦时,悄悄凑了过来,低声说道:“张兄,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再去啊。”张凡知道解释已经没有用了,只能低头追去。

隆兴府原称洪州,在孝宗时改称隆兴,治江南西路。西临赣江,北近鄱阳湖,鱼米富庶,商贸发达。又有滕王阁临江而立,因那篇《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而为文人骚客必去之所。而鄱阳湖,更是中国第一大湖,古称彭蠡,彭者,大也,蠡者,瓢也,言其状若大瓢。而百年沧桑,今日之湖已经不复当时之广。南宋之时,隆兴其实更像那瓢舀起的一枚珍珠。大泽近处,也有无数大小湖泊,星罗棋布。段氏所在的梅湖山庄,便是依着一处小湖而建。段氏自段成锦祖父一辈便居于此处,上代的段云山段远山兄弟二人不仅武功超人,亦颇懂经商之道,家业兴旺,扩建了一倍有余,还特意重金聘来苏杭园丁设计,亭台楼阁,典雅精致。

张凡一路而来,就对隆兴之景赞赏有加。毕竟是江南西路之治,繁茂的程度远胜赣州。段成锦便笑他是乡下人进城,张凡倒不在意,说道:“我来游历,便是为了离开家乡,行万里路,看尽沿途美景,再写些诗词歌赋,又不是为了帮你打打杀杀。”“可你刚一出门就去的是勾栏瓦舍,看到了什么美景呢?又写了什么艳词呢?”段成锦讽刺他道。张凡皱眉说道:“我真的只看了一出鼓子词……”话还没有说完,这时佣人已经认出了段成锦,赶忙迎了过来:“三小姐!您回来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哦,还有两位公子,可方荆他们?”“说来话长,我爹在哪?”“正在堂上……他……”佣人刚要说些什么,段成锦就快步走了进去。张凡随她进去,向那佣人拱了拱手,略施轻功就又赶到了段成锦的身边,说道:“其实就只听了一阕词而已。”
段成锦不去理他,自己心中有太多事情要告诉父亲,便快步走进了大堂。段云山正坐在厅上,和身旁一个中年文士讨论事情。那文士见段成锦来了,脸上露出惊喜神色,迎了出来,说道:“三小姐,你怎么……这两位……锦衣双剑,请进请进,这位?”“姓张,名凡,不是武林中人。”“周叔叔。”段成锦叫了他一声,还是向父亲走去。“父亲!”只见父亲端坐堂上,虽只是月余不见,可在段云山的脸上能明显的看出疲惫的神态。段云山却不似段成锦那般激动,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说道:“你可见到你二哥了?”段成锦一惊,没想到父亲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回道:“没……没有看见。”那姓周的文士名叫周远甫,留在段氏府里已经很多年了,一直当着军师的角色。他见段成锦神色有异,还以为是她不满段云山的态度,便圆场道:“我和你父亲正在谈你二哥的事情,没想到你回来的这么早,一起去的方荆他们呢?”“哼,你就从来没有关心过我是么?而我还对你那么担心!”一气之下,段成锦竟径直走了进去。“三小姐?……哎……”周远甫知道她的性子,拦是拦不住的,只能叹了一口气,又对卢景行二人说道:“劳烦两位少侠将小姐送回,若不嫌弃,请在山庄多住一些时日。”卢景行谢过,说道:“久仰段前辈和周前辈之名,晚辈麒麟山庄卢景行。”段云山点了点头,说道:“我和你父亲颇有交情,没想到故人之子已经长成如此人才了。”卢景行停了一下,张凡却没有介绍自己的意思,因为他也对段云山的态度颇为不满,卢景行只好赶紧将路上的事情说了一下,之前的部分来时也从张凡和段成锦那了解到了。段云山和周远甫听说黄海雷之事,也是一脸惊愕,他们也没有听说过玄武门的事情。张凡正要将那两样东西交给他们,段云山却摆了摆手,说道:“两位一路辛苦,先去客房歇下吧,今晚让老夫为你们设宴洗尘。”张凡还要上前,却被卢景行拉住,两人往后走时,卢景行说道:“他们二人明显不愿让我们听到讨论,这才让我们这么快就走的。”张凡颇为生气,说道:“那段云山怎么这么冷漠,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关心在意么?”卢景行摇了摇头,说道:“段前辈雄才大略,短短十数年将段家经营的如此兴旺,江湖之上人人敬仰,可能在他看来,人之私情算不了什么吧。”“那就让他一统武林,又有什么意思呢?我们先安顿好了,一会去找段成锦吧。”卢景行应了,两人走到客房,便分别进去。

负责带领张凡的丫鬟正在帮他将窗户撑起,张凡问她道:“你们小姐住在何处?待会带我们去找她好么?”丫鬟应了,说道:“小姐就住在疏影园的楼上。”张凡又问她道:“你知道你们二公子为何离家么?”那丫鬟犹豫了一下,笑着摇头道:“他们的事情,我们下人有怎么知道。”张凡点了点头,心想看她这个反应,估计和段成锦说的事情颇有关系,在下人里面已经传开了。他和段家也没什么利害关系,自然为私奔的段成玉感到高兴。

待他安顿好了,便和卢景行一起去找段成玉。段成玉所在的地方叫做疏影园,自是取了北宋诗人林逋的名句“疏影横斜水清浅”之意,临湖而建,园中栽了几株腊梅,虽然时节未到,但是修剪得当,或凭栏舒展,或隔窗可见,雅致非常。张凡自家虽然也经过精心设计,但远逊此地,羡慕之余,赞叹不已,那丫鬟说道:“这是山庄中最好的园子,大老爷的夫人去世后,就只有小姐住在这里了。”“啊?”张凡没有想到段成锦的生母已殒。丫鬟指着园子一角说道:“夫人的房间还留在那里,每天都会有人打扫。”卢景行忽然问道:“段成玉是她的表兄弟还是?”丫鬟笑道:“他们是亲兄妹啊。”“哦,因为段大公子成名较早,而云山前辈也较长,我便以为段成玉是远山前辈所出。”

说话间他们就来到了绣楼下,只见段成锦凭栏而立,望向湖面,背对着他们。此时她已经换上了淡粉色的衣服,裙裾随湖风微微扬起,就像雕栏画栋之间的一株梅花一般。那丫鬟怕被责骂,悄悄退了,而张凡和卢景行竟看得呆了一下。虽然是武林世家,礼数上不甚讲究,但是直接上楼毕竟不妥,倒是张凡先开的口,叫了段成锦一声。她没有回头,说道:“你们上来吧。”进了楼里,只闻见淡淡花香,沁人心脾。两人上去了,却都不敢走得太近。

只听见段成锦叹了一声,说道:“父亲的心里只有自己的家业。母亲病重之时,他都很少来探望。二哥和我小的时候,每次都不敢他。他从来不带我们玩闹,只会训斥我们不好好练功。我还要好一些,二哥稍有差错便会挨打,他对我们的关心,只是希望我们能够不堕了他的名声,从来不会关心我们的安危,二哥十五岁那年,就派他一个人去郴州,害得我担心得三天三夜没有睡觉,二哥回来时,受了那么重的伤,他却责罚他放过了一个人,那时候,二哥肩膀上的血都快要滴出来了,我吓得吐了出来……”说到一半时,就已经带着哭腔了,到后来就哽咽的再也说不出话来,趴在栏杆上哭了起来。张凡和卢景行两人听的心里也颇为难过,卢景行更是也想到了自己少时之事,虽然不像段成玉那样辛苦,但也是少了许多其他少年应有的快乐。

张凡走上前去,拍了拍段成锦的肩膀,说道:“我相信你父亲其实还是关心你们的,只是……希望你们能够过得更好一些,毕竟他比我们都知道江湖的险恶……”其实他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段成锦,只是尽量找些话出来,可还没说完,段成锦竟转了过来,抱住了他。张凡吓得手足无措,但也不能躲开,两只手僵硬的伸着,想到旁边还有卢景行,更是尴尬不已。还好只是拥抱了一下,段成锦便松开了,对张凡说道:“你别说了,你哪知道我们的辛苦,你有母亲宠着,不用每天练功,不用为了成名而冒险……”段成锦越想越气,便要踩他的脚,张凡不敢躲闪,只能强忍。段成锦刚才哭了一会,又拿张凡出了气,心里便好过了一些,对卢景行说道:“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我们也生在普通人家会有多好么?”卢景行点了点头,说道:“想是想过,但是说不定别人也在这么想呢?行走江湖,至少让我遇到了你……还有张凡,要是武功差了一点,可能撑不到你二哥来救我们了。”卢景行又安慰段成锦道:“我的父亲也是一样,从小就让我苦练武功,也从来不会说担心我的事情,但其实心里都是关心我们的,只是不愿意表露出来而已。”段成锦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是一时着急,不知道父亲当时在烦恼些什么事情,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再问吧。”

张凡见她心情好转,轻轻试着想把脚挪开,可段成锦却一点都不肯松,便说道:“段小姐……”“何事?”段成锦故意更用力地踩了他一下,才把脚挪开。张凡松了口气,说道:“现在没什么了。”见她又要踩来,赶紧闪到卢景行的身后。段成锦见他害怕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脸上的泪珠还没有擦掉,却更衬出少女的天真。

她对张凡说道:“你看我家的园子如何?”“实在是……我找不出什么言语来形容了,特别是这疏影园,错落有致,精雕细琢,比我家真是好上万倍。”段成锦只是想激他一下,没想到张凡竟不吝溢美,便笑道:“算你有见识。我们这梅湖山庄,已经有百余年的历史,传到父亲,更是大加修葺扩建,除了这个疏影园,还有二叔家眷住的暗香园,父亲他们住的半树园,你们现在住的横枝园,依山傍湖,像你这种乡下人能够住上一日,算是天大的福气了。可惜现在不是花开的时节,要不然估计赶你也赶不走了。”张凡道:“这么风雅的地方,自然是要给我这样的文人来欣赏,留下几首诗词,你哪能完全理会其中妙处。”“哼,我现在就让你写出一首来,你能么?”“写梅之句,尽于林逋的那十七个字,我写什么都出不了其中。”

段成锦忽然起了一个念头,说道:“我这有乐器,要是你真有你说的诗才,写个短令总行吧。”她又对卢景行说道:“你可会吹箫?”江南之地,人人皆爱丝竹声乐,世家子弟,多少都懂一些乐理,平时游乐,更是以此为主。卢景行点了点头,说道:“略懂一二,可……”她便要将卢景行拉入屋中,边说:“我这里正好有琴箫,不管张凡写不写得出来,我们来合奏一曲吧。”卢景行赶忙摇手,说:“我在屋外即可,不便进去。”段成锦便拿出一支玉箫,从窗口递了出来,说道:“送给你了,算是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了。”卢景行见那玉箫色泽温润,价值非凡,刚要推辞,段成锦就硬塞给他了。张凡说道:“那我呢?”“我已经向你道谢过啦。”段成锦却又进了屋里,坐在了琴前。“可后来……”“后来你只是捣乱而已。”“我……”“好吧,让你听本姑娘弹琴,还不能算是补偿么。”段成锦便不再理他,玉手一挥,琴音便似山泉一般流淌了起来。卢景行辨出是卜算子的曲调,便也和了起来。两人奏了一会,段成锦见张凡没有反应,便停了下来,说道:“张大词人,怎么还没有动静呢?”张凡虽然对自己的诗才颇为自负,但是还没有到出口成章的地步,更何况刚才连走一步的时间都没有给,只好趁刚才两人演奏之时打了腹稿,他不愿承认,说道:“你弹的太过糟糕,我还在辨认是哪支曲子呢。”段成锦笑道:“我弹的是小重山,你写好了吧?”说着竟然真的换成了小重山,卢景行也笑了,说道:“我们别再为难他了,还是奏那卜算子吧。”琴箫再起,张凡亦半吟半唱道:

“风里驻归鸿,疏影留人语。便起箫琴替暗香,旖旎随波去。
凭剑倚红楼,笑看江湖路。沽尽浮名换酒名,只为佳人顾。”

一曲奏罢,段成锦笑道:“你要求哪个佳人相顾啊?”张凡脸上微微一红,说道:“我是想起了你二哥的事情,才这么写的。”其实心中,想的却是秦姑娘。“沽尽浮名换酒名……”段成锦又吟了一遍,低声说道:“又有多少人真能这么做呢?”

之后段成锦带他们在山庄之内游览了一番,直到有丫鬟来叫他们去用餐,筵席设在暗香园中。席上有一道清汤,除了一些配菜之外,里面只是几方豆腐,段成锦对张凡说道:“这是我们隆兴府的名菜,汉宫藏娇,你试一试吧?”丫鬟替张凡盛好一份,用汤勺剜下一块豆腐,竟可以看见白玉似的豆腐里钻着一条条泥鳅,食之甚鲜,张凡不禁赞叹有加。待用餐完毕,段云山遣开下人,对张凡说道:“多谢公子一路对小女的照顾,一直没有机会问及公子师承,若蒙告知,他日定当登门拜访。”以段云山在江湖的地位,这可非同小可,可当时他对卢景行却没有说出这番话来。张凡并没放在心上,说道:“我只是寻常人家,并非武林中人,但行侠仗义是我辈应为之事,倒是多亏了卢兄弟,才能得以制服奸人,摆脱险境。”段云山当然看出他身怀武功,以为他不便透露,以自己的身份也不能逼问,思索了一下后,忽然正色说道:“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张公子能否答应?”“若是力所能及,晚辈当然愿效绵薄之力。”张凡心里却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反正我还打算在这里多转上几天,且看是什么事情吧,我又不会武功,他总不会让我帮他报仇吧。周远甫见他答应得轻松,便说道:“此事事关重大,虽然难以启齿,但是危及段家上下百口性命,张公子若能帮忙,我们段家没齿难忘。”说完有意没意地看了一眼段成锦,却发现卢景行的脸色微微变了。

张凡听他说得严重,便答道:“晚辈并非推脱,但是确实能力有限,论武功,只会些逃命的本事,不及卢兄弟的十一;书倒是读了不少,当然不能和周先生相比。可虽然与段姑娘只是萍水相逢,但也算是共历患难,就算无甚本事,也愿尽力而为。”没想到闻言后,段周二人竟同时行礼,张凡连忙将他们扶了起来,说道:“两位前辈,这我不敢当啊。”“爹,到底是什么事情,你快说吧。”段成锦也没有一丝头绪。周远甫叹道:“其实事情颇为简单,在你离家之前我和你父亲就已经得知,只是没有告诉所有人罢了。三月之前,突然临安有圣旨传来,称为让庶民重拾尚武之风,要让四大家族在我这梅湖山庄举行一场比武,“说到此处,在座三人无不惊呼一声,周远甫顿了顿,继续说道:“若单是比武,段氏即使败下阵来,亦无怨言,可是此事正逢秀王*携静安公主出游,圣上便要求四大家族必须要派上本族之人,诏书中竟隐约有招亲之意。那静安公主虽然是秀王所出,但是圣上对其甚是宠爱,这本是段氏中兴的大好机会,可惜……”张凡心下释然,原来是你要让段成玉参加比武,好当上驸马,可是他却不肯,只能离家而去,可段成锦的大哥……一定是段云山为了让自己儿子有机会,而特意派了出去,是以这个消息到现在还没有为众人所知,这段云山真是机关算尽,可是要我来帮他们做什么?

“两位公子都已离开,而比武之约,还有七日便到,届时秀王和公主更会亲临此地,若是段氏无人参与,便会是欺君之罪……”张凡大致已经猜到,摇手到:“我完全不会武功,如果要装做段家公子,卢景行比我要适合得多。”周远甫摇了摇头,说道:“卢少侠早已在江湖成名,段氏两个公子还有门下一些不才的弟子,也早就为众人所识,随意假扮,到时四大家族之人都会前来,当场就会被拆穿,张公子只需要自称是段夫人的侄子,也能算我段氏子弟,再加上自幼拜入门下,倒还可以蒙混一番。”“可我……怕是谁也打不过的。”周远甫苦笑道:“事已至此,只能说我们段家没有这个福分了。只要张公子委屈三天,便能救了段家上下的姓名,请您不要推辞。”说完又拜了下去。张凡赶忙将他扶了起来,却不知应不应该答应,他望向段成锦和卢景行,二人亦是一头雾水。沉默中的段云山忽然说道:“只要公子愿意相助,若不嫌弃,我愿传你三清剑指。”张凡心想,我又不愿学什么武功,你传不传我都不重要,可是都已经愿意拿家传绝学相授,实在是不好拒绝,只能点了点头,说道:“晚辈尽力而为吧。”周远甫大喜,亲自为他斟上了一杯酒。段云山亦举杯道:“张公子,这杯替段氏敬你了。”张凡只好硬着头皮喝了下去,心中也不知道该不该后悔。

筵席散了之后,段云山二人更一直将张凡送到了客房才走,并和他约了明天再暗香园的习武室见面的时间。二人走后,张凡三人沉默了一会,忽然段成锦笑出声来:“张驸马,等你飞黄腾达之日,可别忘了我们这些乡野小民啊!”卢景行也跟着笑了起来,说道:“真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美差,我还以为会是别的什么呢。”“去你们的,”张凡看他们也没有什么担心,自己也轻松了起来,笑道,“我怎么可能赢得了呢,只要别被另外三家的公子打至重伤就好。”“真是可惜了,”段成锦望着他,意味深长地说道,“明天你可要好好学学,说不定还有希望呢。”说完便转身走了。张凡愣在当场,不知说些什么。回过神来,却看见卢景行亦呆立那里,望着段成锦走的方向出神。他拍了一下卢景行,说道:“卢兄,看来我最近可能没有时间陪你去瓦舍一趟了。”卢景行笑道:“不急不急,我就陪你在此地多住些时日,还能和你练练招式。”闲聊了几句之后,便各自回屋睡了。

第二天,卢景行和段成锦决定一起出去游玩,张凡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去暗香园找段云山。暗香园内有一方池塘,习武室竟建在水面之上。推门而入,屋内甚是宽敞,壁上挂了许多兵刃,对着门那边,放着两架木剑,应该是做练习用的。正中处悬着一幅大字,却是行体的一个“清”字,左边挂着一柄长剑,剑鞘做暗紫色,右边对应出,却只有一个挂钩,张凡见了,心道,那应该就是紫霞剑了。段云山盘坐在那幅字下,正凝神闭目。张凡走了过去,却不知道应不应该开口叫他。犹豫见,段云山却先开口了,说道:“张公子内力功底深厚,但似乎对运用之法不甚了了,脚步之中,忽轻忽重。”张凡心想这人耳朵也太好了一点,说道:“晚辈自幼体弱,家父传我心法,只为强身只用,也没有修习别的武功。”“张公子愿意为段氏破例,实在是感激不尽。”段云山站了起来,再次行礼。“没有什么,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段云山从身旁剑架上取出一柄木剑,递给了张凡说道:“不知公子剑法根基如何?”张凡接了过去,木剑入手一沉,竟然和真剑重量一致,应该是铁木所刻。张凡说道:“真是一无所知,还请前辈赐教。”段云山仍道他是谦虚之词,亦拿出一柄,说道:“点到即止。”张凡没有办法,只得装模作样的立起剑来,却是学的段成锦的起手。段云山轻刺一剑,只用了一成功力,张凡慌忙挡住,剑刚一相碰,只觉一股大力传来,虎口便如火燎一般,剑马上掉到了地上。至此段云山才真的相信张凡完全不会武术,奇道:“公子内功不弱,但似乎完全不知道如何运气于剑,体内真气也无法运用自如。”张凡苦笑摇头:“不是无法运用自如,而是完全没有学过如何运用。”无待逍遥只是内力和武功总决,完全没有具体运用之法。段云山沉吟了一下,说道:“三清剑指全是运用之法,而且过于……公子可能需要先练习一段时间,才能修习……不过时间不够,就不能传你虚华劲了……”张凡笑道:“我又不愿涉足江湖,让我会摆两个架子就行了。”段云山点了点头,说道:“我先传你一套落梅剑法,这是我近日所创,也算是对于自己剑术的一个归理,自认为威力不输于三清剑指,而创剑之时我已有内功修为,所以这套剑法不像三清剑指般需要由内而外的修炼。公子可以先学三天,之后我再传你三清剑指的要诀。”张凡应了,段云山便让他在旁站着,自己飘然落于厅中,先把七式落梅剑法使了一遍。

段云山算是当今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人才,中年之时创此剑法,虽然可能不如祖传的三清剑指般百经磨练,但也是集纳各家所长,江湖上虽然知者不多,但无不钦服,即使用的只是木剑,但是剑风凛冽,如冰似霜,快时剑尖若落英缤纷,慢时气势若渊临壁峙,若就连完全不懂剑法的张凡亦不禁暗暗心惊,以自己的半吊子轻功,若遇上这样的高手自己练一招也躲不过去,父母当时教授之时,也没有教我如何对付这般剑法。其实张凡父母武艺并不下于段云山,教他轻功,当然不会想到张凡会与如此人物对敌。段云山演示完毕,又将心法传予张凡,张凡记忆超群,过耳不忘。心法再怎么复杂,亦不会如无待逍遥一般,而且多是一些剑术要诀,领会的倒是快,但对张凡来说,不过是纸上谈兵。段云山见他记忆甚好,便将七式剑法,四十九中变化分别演示了一遍,看他照猫画虎,倒也像点样子,便点头道:“张公子记忆超凡,学得甚快,但记住剑招心法并不足够,还需要多加练习。公子随我来吧。”二人便出了习武堂,往普通弟子练剑的地方去了。

段氏弟子众多,只有资质优秀者才能得以入室,在习武堂得到段云山和段远山的指导,许多年来不过五人而已,而这五人都已在江湖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大弟子杨晋二弟子戴和负责传授普通武功,掌管门下事务,见到师父来了,赶紧带着练功的弟子们一起拜下。段云山先对张凡低声说道:“公子就先和我的弟子们加以练习。”然后又向众弟子介绍道:“这位张公子是我段氏子弟,学过一些剑术,你们可以和他多加练习。七日之后的比武,将由他参加,所以点到即止,不可伤人。”段云山转向杨晋道:“我将张公子交予你了,你一定不得怠慢,迎接王爷还有其他家族之人的事情我刚开始准备,可能要忙上一段时间。”便向张凡告辞了。待众人送走了段云山,张凡向众人打了招呼,可是回应却颇为冷淡,不知是为何如此。
*实际上秀王之号为光宗所封,当时王室人丁凋零,只能拿这个来凑一凑数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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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6 15:16 | 显示全部楼层
哎,人气不高啊,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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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18 12:40 | 显示全部楼层
有事离开了一下。

第六回

戴和见张凡颇为尴尬地立着,就问道:“张公子想要练些什么?”“剑法,别的我也没有学过。”张凡笑了笑,想要缓和一下气氛。此时走出了一个方脸男子,对张凡说道:“大师兄和二师兄还要带大家练功,就让我来陪你练一练吧。”对于张凡来说谁来都是一样,便应了下来,两人站在场中。周围弟子却也没有继续练功,反而还是留在周围。

那方脸男子先行了一礼,说道:“段氏门下弟子,陈鹏,请张公子多多指教。”段云山和段远山除了自己的孩子,总收了五名亲传弟子,加上四名入室弟子,其他的都是由杨晋和戴和教导,但仍记在门下。张凡也行了一礼,见他摆出起手式,自己也装模作样地左手两指扣在剑柄,剑尖斜指向下,只听人群中有人低声说道:“……是落梅剑法……”段氏五名亲传弟子中,戴和正是以落梅剑法扬名江湖,平时和其他弟子们演练的时候,也让剑法为人所识。陈鹏见他起手便是落梅剑法,更是不敢怠慢,踏步上前,一招仙人指路想要抢得先机。陈鹏的剑法算是记名弟子中数一数二,张凡心里没有底气,还是以逍遥游步避了开去。陈鹏连攻五招,张凡竟然找不到还手的机会,连连后退,已经近了圈子外围。众人开始还为其轻功所震慑,可后来见他完全是不敢正面迎击,不免议论了起来。张凡虽然随和,但也不是没有脾气,心里暗想,我来助你们,你们反而还看不起我,这是什么道理,就不再后退,挡下一剑后便使出一式“驿寄梅花”,转守为攻。这招驿寄梅花,先是短打为守,势如剪梅,接着再顺势一剑击出,攻守兼备,可张凡使出来,前面还像模像样,可后面却不能随机应变,只会完全照着段云山当时的路数,想要从左往右斜掠一剑,但此时陈鹏却在张凡左边,可以说这招有四分之一都是虚式,陈鹏抓住机会,以剑柄打在了张凡的手腕,木剑应声而落。

这场“比试”张凡只出了一招,而一招未完便被人所制,众人无不哗然。张凡弯腰拣剑时,正好听到有人低声说道:“……凭什么让他去参加比武,岂不是给我们段氏丢脸么,二师兄武功……”张凡心里想了想,便大概明白众人为何这般态度。四大家族武林争雄已经许久,这次比武虽然只是后辈之间较量,并没有说要比出谁家更强,但是在弟子心中可能比真正的比试还要重要,而到底有谁来参加,更是莫大的荣誉。而招亲之事段云山肯定没有说明,否则难免门下弟子怀疑自己的私心,这便苦了张凡,此时在众弟子的心中不过就是一个凭着和段夫人的关系,想要出风头的人罢了。而武技又如此拙劣,难免更让人看他不起。戴和见他脸色变幻,还道是他面子上过意不去,便道:“张公子步法精妙,似乎对于使剑没有多少经验,要不现在旁边看我们练上一会?”张凡只是无心习武,但并非没有争强之心,众人越是看他不起,反而越是想要证明自己,他摇头说道:“不要紧,我便和陈兄弟一起练吧。”陈鹏看向戴和,戴和一笑,使了一个眼色,似乎完全不将张凡放在眼里。陈鹏便面向张凡,捏了一个剑诀,说道:“请。”张凡咬了咬牙,也说了一句请,便攻了上去。就算抢攻了两招,占了些先机,可五招之后,张凡还是被陈鹏一剑刺到了肋下,虽然只是木剑,但是劲力不小,疼得他流了冷汗。人越是惨败,越是容易激发出与生俱来的好斗之心,张凡便不停地要和陈鹏拆招,周围的人看他输了几次,也就没有兴趣再看下去了,即使是中午,张凡也只是休息了一会儿。陈鹏开始还能轻易取胜,之后也不得不认真对付,倒也打得颇为起劲。张凡悟性甚好,本身只是没有实战经验,亦没有真正地受人指导,论内力,论身法,论招式本身的精妙,陈鹏和他还是差得甚远,半天的练习之后,自觉落梅剑法已经稔熟于胸,几次较量,三招之内就能将陈鹏制服了。正在得意之时,张凡忽然听到了戴和的声音:“张公子,我来陪你练上几招,如何?”

张凡不假思索,便应了下来。其他弟子听说二师兄要和张凡练招,又都聚了起来。张凡此时正自我膨胀,一式“梅雨纷纷”,剑锋仿佛一化为七,罩住了戴和的上盘。很多人没有想到他的剑法进境如此之快,不禁“啊”了一声,戴和却是一笑,手腕一抖,竟同样使的是梅雨纷纷,但是后发先至,竟每一剑都贴着张凡的剑刺了过去,转瞬之间,张凡便被连点了七处穴道,身上没了劲力,当场摔倒。刚才喊“啊”的人嘴还没有合拢,就又喝了一声彩。戴和笑道:“这才是落梅剑法的威力,并不是摆摆样子而已。”

喝彩声中,竟也夹了一声少女的惊呼。只见段成锦和卢景行排开众人,走到了张凡的身边。段成锦扶起张凡,卢景行帮他解开了穴道,段成锦便问道:“你怎么和二师兄交起手来了?”“哦,是段前辈让我练一下剑法……”“你还什么都不会呢就直接来练剑?爹爹真是的,一直都是这样教弟子……你没受伤吧?”段成锦在段氏门中人人宠爱,特别是那些少年弟子更是颇有倾慕之心,可她平时并不愿搭理普通弟子,这次又见她对张凡颇为关心,心中不满之情更甚。张凡说道:“不要紧……”话未说完,气息又觉得不畅,段氏的点穴手法颇有独到之处,卢景行很难完全解开,段成锦急忙对戴和说道:“二师兄,你快帮忙解一下穴道。”戴和本来还想让张凡再多尝些苦头,但是段成锦既然开口了,只能帮张凡解开。段成锦看出张凡这一天没有少吃苦头,便道:“今天就先休息,明天再练吧。”三人就一起离开了练武场。

回行的路上,段成锦抱怨道:“二师兄怎么出手这么重。”张凡说道:“没有,是我自己本事不够,竟然连一下都挡不下来。”“他练那剑法多久了,你才刚学啊。”“他们可能是觉得我不配去参加比武吧。”“那你就别参加了,就算去了赢不了。”张凡却不高兴,说道:“你也觉得我没有资格参加?”段成锦没有想到他对这次比武颇为在意,说道:“怎么?你还打算打败其他家族的人?抱得美人归?”“我没有这么想,但我也未必没有那个实力。”“你有什么实力?连我二师兄一招都接不下来!”段成锦说完之后,竟拂袖而去。“哼,”张凡对卢景行说道,“卢兄,今晚你一定要再陪我练练,我就不信打不过那个什么二师兄,再怎么样也不能让那丫头把我看扁了。”卢景行摇了摇头,说道:“说不定她只是不想让你赢呢?”张凡愣了一下,说道:“你不会也以为我想要娶那什么公主吧?我只是不想被那些武林中人看不起罢了。”卢景行笑道:“那你也得成为武林中人才行。好吧,晚上我们一起练练吧。”

晚饭时候,段云山也问道了张凡练功的事情,张凡不愿意让段成锦抱怨,只是说有些进步,段云山说明天可能不能直接指导他,让他继续去练武场找杨晋和戴和。段成锦倒是完全没有理会张凡,一直和卢景行讨论白天游玩的事情。

筵席散了之后,卢景行随张凡进了房间,两人刚一坐下,张凡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为什么我熟悉了剑招,学了心法,却连那戴和的一招都接不下来?”卢景行安慰他道:“戴和以落梅剑法成名,你才练一天,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戴和较那段成玉,谁比较厉害?”卢景行沉吟了一会,说道:“虽然只见戴和出手一招,但是段成玉的修为还是要在他之上。”“那……其他四大家族的子弟岂不是……”“不要紧张,”卢景行拍了拍张凡,笑道,“段成玉应该是年青一代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人了,别人应该没有他那么厉害,也就和戴和打个平手吧。”“那你呢?”张凡笑着问。“我?我可能之比段成玉差那么一点点。不要说笑了,还是帮你练功要紧,别阻碍了你攀龙附凤之路。”“我才不是为了当驸马,只是觉得练好武功也不是什么难事,凭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我连参加比武的资格都没有,若是论内功,我也是从小就练起。”“说到你这身内功基础并不算弱,难道真的不懂任何招式么?”张凡摇了摇头,说道:“父母不想教,我也不想学。不过我练的这套逍遥无待的心法中,也有一些关于剑法之类的口诀,但都是些虚文,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张凡却不知道,逍遥无待是逍遥派的武学总纲,自然会涉及一些武功招式,但都是提纲挈领只用,并没具体的招式。

“逍遥无待?没有听说过……那你落梅剑法的心法,可以懂么?”张凡点了点头,说道:“心法很短,这也是段前辈教我这套剑法的原因,倒是很快就能领会。剑招的变化,这一天的练习也大概知道了,但是和他当时演练的威力,简直是云泥之别。”“这是当然,段前辈可以说是当今武林剑法第一人,你若有他五成功力,就足以打败戴和了。”卢景行又沉思了一会,说道:“张兄,当年父亲教我学剑之时,就曾经说过,剑术可以说由三部分构成,心法乃是运劲法门,剑招则是攻守之道,但将这两者合二为一的,是剑意。”“剑意?”

“是的,张兄熟读诗书,自然知道几百年来,无数名篇佳作流传,可到底怎样的作品才能让人口口相传?”“至美之言写至真之性。”张凡逮到机会,赶紧酸上一把,见卢景行没话可接,便又说道:“也就是说,用最好的文辞来写最真实的喜怒哀乐,人人读之,莫不如临其境,心有戚戚,自然能为传世之作。”卢景行点头道:“正是如此。剑术亦是如此,剑招心法代代相传,都只是白纸黑字的东西,而只有体会到一招一式之中的剑意,才能发挥出剑术真正的力量。”张凡闻言,只觉醍醐灌顶,连连点头,说道:“我只是去回忆每一招应该如何使剑发力,就像要去摆那姿势一般,自然无法应变,也无法发挥威力。”卢景行起身说道:“我也不能光说不练,现在给你演练一遍我家的龙生九式吧。”说完,便带张凡走出屋子。卢景行跃至园中,略一提气,铮的一声,麒麟双剑出鞘,便使起了龙生九式来。

卢氏本来家传一套枪法,这龙生九式和麒麟双剑都是卢景行的父亲机缘之下从一位异人处得到,更凭着这两样,创下了现在的基业。九式分别以传说中的龙子为名,暗合各自特性,再配上子母双剑,攻时矫若游龙,守时稳若凝岳,间或又有几招出人意表,让人防不胜防。张凡此时已经懂得一些,看卢景行使得如此淋漓尽致,不禁为之喝彩。收招而立后,卢景行对张凡说道:“我也不便让你把落梅剑法教与我,所以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接着还是需要自己去领会才行。”张凡点头称谢,说道:“多谢你指出这些,其实之前颇为不屑武术,也是觉得不过是打打杀杀,刀来剑往,可现在重新去回想,无论是心法还是剑术,甚至轻身功夫,都如诗文一般,内有洞天,难怪当时学心法时候,父亲同时让我去学那南华经了。今晚我要重新再去好好想上一遍才行。真是多谢卢兄了。”卢景行摆了摆手,便要回自己房间,可走到门口,忽有回头说道:“张兄……”“何事?”卢景行欲言又止,停了一会才说道:“今日游玩之时,段成锦每到景点,都会说若你同游,必会写出诗词……”“恩?我哪有那么厉害,哈哈,等比武结束之后,我们三人再游一遍吧。”卢景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句话来,似乎前言不搭后语,但是又不吐不快,摇了摇头,还是离开了张凡的房间。张凡见他这般摸样,心里不禁一动,难道他对段成锦那丫头……等这比武的事情了了,我一定要救他出这苦海才是。别的事情也没有多想,张凡便盘腿坐在了床上,首先练了一遍内功心法,逍遥无待所追求的境界,正是澄明无滞,很快就把段成锦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其实张笑归夫妇在开始传张凡心法之时,也讲过类似的道理,之时当时年幼,感触不深,之后练功又只是为了强身健体,便没有去认真修习。教授轻功,又是颇为仓促,来不及讲明道理。是以张凡这十几年来的修炼,如同不断的搬来石块沙砾,却只是散放在地上,而今天才要开始正式地建一座房屋。若是再早一点,张凡不会剑术,没有经验,可能也无法真的体会到自身逍遥无待的精髓,而恰好段氏剑法,或多或少和道家有些渊源,此时张凡在自己心中演练起来,又不断和自己所学相验证,或是以逍遥无待的心法入剑招,又或是以逍遥游步的步法入剑招,竟然也能相得益彰。而这些习武的乐趣,却是张凡从未体验过的。他本身便是天资过人,所学的又都是上乘武功,如此打坐冥想,竟然一直到东方微白。最后一遍,落梅剑法在心中真是如同片片梅花纷纷扬扬,却又清晰无比,冥想完了,不由得一声清啸,心中郁结之气,不吐不快。

之后张凡又自己去了练武场中,上午之时戴和还是忙于传弟子武功,他便自己在旁演练一遍。冥想之时只是在心里过了一遍招式,而真到使出来的时候,前后衔接又多了许多变化,张凡更是沉浸其中,浑然忘我,颇得其乐,最后收势而立,忽然听到周围发出了阵阵喝彩之声,环顾之下,原来周围练功的弟子都已经聚到了身旁,就连戴和眼中也颇为赞许。午后,张凡便与戴和对练起来,两人使的都是落梅剑法,戴和胜在经验老到,剑招剑式稔熟于胸,而张凡内力轻功,却也要比戴和高上一筹,两人竟斗了一个不相上下。戴和心里暗暗吃惊,明明昨日还只是没有入门的剑法,今天竟然有了如斯威力,此人的天资真是深不可测。两人来来回回,竟然斗了大半个时辰,戴和渐渐着急,便于一招之上略有失误,张凡趁势而攻,一招“青梅相许”,剑风自中路而入。此招变化,戴和当然知道,但他一咬牙,竟然侧身以肩膀生受了这一剑,同时趁张凡略微迟疑之际,又以“梅雨纷纷”将张凡的剑击落。若真是兵刃相见,张凡一剑早就卸下了他一条胳膊,可练武之时用的只是木剑,戴和又熟悉剑招,并没有受多大的伤,在外人看来,戴和算是险胜了。其实张凡能与他斗上数百招,自己都已经有些吃惊,并没有太过在意输赢,当下便笑着认输。戴和和其他弟子并没有料到张凡竟是如此随和,心中又不免暗自惭愧自己的小肚鸡肠,便更加钦佩他了。两人比剑之后,更又一起讨论剑法,张凡便又学到了许多心得,于落梅剑法的领悟又进了一层。

第三天早上,张凡便去习武堂寻段云山了。段云山已经从弟子口中知道了张凡的进境,自然夸赞有加。可是接着却话锋一转,说道:“张公子毕竟身负别派心法,我再三思量,我们段氏的三清剑指由内而外,可能与你的内功相互冲突,修习起来或许会有走火入魔之虞,因此我先只教你一些剑招,若他日再有机会,我们再共同探讨。”言下之意,竟是不愿传他三清剑指。其实当时武林门户之见甚严,当时许诺要传他三清剑指,也是以为他本不懂武功,可以直接收入门下,但实际上张凡已经身负别派的武功,而且并不愿意加入自己门下,再传其本门绝学,就颇为不妥了。张凡倒也不是真想学什么三清剑指,便说道:“前辈传我落梅剑法,几日习来,已经是受用无穷了,比武之事,只求不堕了段氏威名,没有任何求胜之心,晚辈之后也没有打算继续习武,所以只要前辈再指教一下落梅剑法便可。”段云山点头道:“公子性格谦和,当是读书求仕之人,如此倾力相助,我们段氏上上下下自然感激不尽。”两人之后,便一起练了落梅剑法。段云山的功力,自然远胜于戴和,可是比拼之下,亦觉得张凡的内力,遇强越强,竟然也能达到自己六七成的威力,心里不禁暗暗称奇,如此内功路数,以他的见闻,也无法分辨出来,而配合自己门派的剑招,也能发挥如此威力,实在是一门绝世武功。要知道逍遥无待的心法,自创派之时起,便是独步武林,而历代门人,往往也都是不世出的人才,对于心法总纲,都会有所贡献,如此积累下来,自然要胜于别派的积淀。

而张凡和段云山对剑之中,心中也惊叹不已,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深谙落梅剑法之道,可是才发现在段云山的手中使出来,却又是另外一个境界。习武之道,如果能在自己尽力追求到一个境界之后,又发现更高的境界,如此柳暗花明之景,才是最让人兴奋不已的。段云山号称当世第一剑客,于剑术的理解当然有常人所不及之处,而张凡又是聪颖好学,两人讨论之下,竟也颇为合拍。段云山暗暗感叹,见此人才,若能收入门下,详加教导,只怕成就还要比段成玉更大。

临别之时,段云山对张凡感叹道:“张公子如此资质,实在是天生的习武之人。”张凡已经隐约感觉到他想要将自己收入门下,便拜谢道:“晚辈本身无心习武,而得前辈教诲,能一窥剑法之奥妙,已经是莫大之幸,但晚辈矢志诗文,实在是不愿踏足武林。”段云山点了点头,说道:“自明日起,三大家族之人都会陆续来到,可能需要劳烦公子前去迎接,而后天王爷也会亲临此地,更有一些应酬,应该再无机会相会习武,以公子的悟性,不需要我再指导什么,到时上阵,亦不会输给别人。只是……”段云山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公子也知道,以你的身份,自是不便打败所有的人,因为若王爷真是要招为驸马,恐怕难以瞒住。”张凡笑道:“且不说我有没有那个能耐,这驸马我是真的不想当的。”段云山心里忽然一动,难道张凡对段成锦有所思慕?但这自然不能言明,两人便一同用了午餐,就各自回到住处了。张凡自己又回味了一下段云山之言,于剑术又有精益之处。

晚宴之时,段成锦还是不理张凡,段云山忽然说道:“锦儿,等比武结束之后,你一定要好好带张公子游玩一番。”段成锦哼了一声,说道:“只怕当时驸马爷不愿留在我们这里呢。”段云山摇了摇头,说道:“比武之事,我们自然不能求胜,张公子如此努力,也是为了不伤我段氏名声,你怎么还是如此小人之心,我平日是这么教导你的么?”段成锦见父亲如此严厉,知道他所言不虚,虽然有些害怕,可又高兴起来,吐了吐舌头,说道:“好吧好吧,只是到时候卢景行可苦了,又要听我每个地方说一遍同样的话了。”卢景行笑道:“没有什么。”段成锦便对张凡说道:“你这才子,到时候可要登高赋诗啊。”张凡点了点头,说道:“那我现在就要开始打好草稿了,哈哈。”段成锦本来就是闹闹脾气,一笑之下,两人之间又变得融洽起来。

筵席散后,张凡又带卢景行回了自己房间,先谢了他的指教,又问道:“明日起其他三大家族的人陆续要来了,可我真是漆黑一片,什么都不知道,还要劳烦卢兄提前给我介绍一番,也好让我更像一位武林中人。”卢景行笑道:“我也想到了,正想找机会和你说说,看来我有要复述父亲当时的教诲了。”“洗耳恭听。”卢景行清了清嗓子,说道:“四大家族的事情,真是说来话长了。各个家族往往都已经历经几世相传,可其实真正兴盛如斯,称雄武林,却是近十几年的事情。南渡之后,许多帮派也随之烟消云散,当年势力最大的明教更是被朝廷连根拔起,。四大家族中的段家,本来就是北方豪族,亦南迁至此。”“哦?难怪段成锦时时提到要收复失地之类的话。”卢景行点了点头,说道:“段家可能也是最为力主抗金之人了,其他三家,却都颇为顾及现在的衣食地位。这也是段家为何在武林声望最隆的原因之一。四大家族,段萧苏石,虽然未必真的排出一个先后,倒也体现了武林中人的看法吧。”

卢景行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段家以剑法称雄,想你也能了解原因,段云山段远山两位前辈,近十年更是无人能敌,声名之隆,无以复加。毫州府萧家,最为人知的则是医术。毫州之地,本就是药材商贸重镇,萧家自古行医,传言当地最大的三家药铺,全都是萧家所有。而武功上,萧氏祖传有一套独门的截脉手,远胜于其他门派的点穴手法。而此代掌门人萧洪轩使的是一对天地乾坤圈,见他出手之人甚少,但他有一双子女,却是年少成名,明日之后,应该就可以见到了。苏氏……”“等下,乾坤圈……是什么武器?”卢景行无奈道:“就是……一对铁圈吧。”“那也能当做武器?”“当然,圈上有刃,侧面又可打人穴道,而短兵相接时又能锁人武器,虽然练起来颇为困难,但确实是威力无穷。你不会只知道刀枪棍棒之类的武器吧?”张凡点了点头,说道:“这杀人之术,我实在是不在行啊。”

卢景行接着说道:“那你见了石家的人,就保你大开眼界了。那我就先说石氏吧。石氏家处泉州,乃是天下第一大港,不单有国内商贩,还有其他各国游商,石氏精于商道,家财万贯,是四大家族中最为富有的一家。而武学之上,石氏并无太多建树,可就凭着富可敌国的财力,蒐集了无数神兵利刃,门下也网罗了众多好手,各门各派颇为驳杂,更收留了许多番邦蛮夷,据说他们中,甚至有人削骨为刃,诡异莫测。而石氏之子石晖,据传是一个不世出的天才,博闻强记,能说六国语言,也精通各种兵刃武学,虽然他并未在江湖闯荡,但很多人都觉得他是少年一辈中,仅次于段成玉的高手。”“段成玉……如果他在,这比武岂不是段家赢定了?其他家族还凑什么热闹。”卢景行点了点头,说道:“但他们也不愿意如此轻易地承认,而且要是能打败段成玉,更是能一举成名。”“可惜段成玉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哈哈,打败了我可没有什么好值得夸耀的。”卢景行笑了笑,说道:“以你现在的能力,我也未必是你的对手,何必过谦呢。”段成玉摇了摇头,说道:“怎么会呢,比武之后,我可要把这些都忘得干干净净。”

卢景行接着又说:“四大家族中排名第三的苏氏,居于绍兴府,自古便多从仕之人,而苏氏之中,也多有朝廷之人,算是四大家族中与朝廷关系最为密切的。苏氏当代掌门苏恪儒,江湖人‘经纶手’,一方面是他于拳掌之道修为深厚,另一方面也是此人城府极深,又善用权术。苏氏除了拳掌上有不传之秘外,飞刀暗器之法也独步武林。这次若真要选聘驸马,苏氏应该是最为看重,若不像段家一样派来一个旁系的你来,应该是由苏恪儒之子苏宇云参加。据说此人倒是和你一样,是个诗书秀才,武功如何,所知甚少。”张凡点了点头,谢道:“劳烦卢兄了,明日迎客之时,还是要请你站我身旁,实在是怕说出什么外行的话来。”卢景行笑道:“好的。这周围我也游玩了十之八九,明天段成锦也不能离开了,我们三人正好一起吧。”张凡叹了口气,说道:“这比武真是赶快结束吧。”

送走卢景行之后,张凡想到之后几天可能也没有机会练功,便又练了一下心法,冥想了一下剑招,这才睡去。翌日,张凡这几天颇为劳累,没能起床,还是卢景行将他叫醒,说是石氏之人将要到来,张凡才匆匆忙忙的起来了。

两人赶到码头,段云山及其门人都已经到了,可段成锦却还没来,张凡不禁问道:“她怎么这么慢呢?”“可能也睡过了吧。”两人正寻觅见,段成锦终于出现。只见她略施淡粉,应该是精心打扮过了,身着淡藕色衣裙,腰间却是一抹露白,施然而来,俊秀如雕琢一般,只觉江南之美,尽在这云鬟玉佩之中了,众人不免看得微微一呆。段成锦见自己精心的妆扮起了效果,便对张凡笑道:“乡巴佬,你看什么看。”张凡正要驳她,却听码头处有人喊道:“石家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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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19 02:0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倒是觉得版主你写得很好,文笔和剧情都胜过很多网上的武侠小说。可能这里没人顶是因为铁血论坛的大家都习惯了看从金庸小说或群侠传里演变出来的小说,所以反而忽略了像楼主你这样的使用原创人物和武林的小说吧。但是这确实是个好书,请你不要放弃写,要继续更新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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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20 23:2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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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捧场啊~我会努力写的。称赞神马的过誉了。相比坛子上发帖的人,我可能要大上还多吧。。哈哈哈,是不是该换个地方去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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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21 00:4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不知道该不该换,但若是换了可要在这留个链接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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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1-24 19:58 | 显示全部楼层
版主你没事吧,怎么没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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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25 18:2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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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25 18: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回
段家已经将此个码头包下半月,供来船停泊,隆兴府本来就是江南造船重镇,水运发达,当时大户人家出行,往往也喜欢乘舟船出游。只见石家所乘之船雕栏画阁,花哨非常,更有挂着五色大旗,上有一个篆书的石字。张凡不禁心里暗笑,要说品位,这石家可比段家差上许多了。待船停稳之后,先下来的,却是十个花枝招展的侍女,列队排好之后,竟撒起了花瓣,待铺了一地之后,石氏父子才走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是石氏掌门之人石崇季,望上去实在没有豪杰之样,身材短壮,肤色偏黑,又穿了一身锦绣华服,珠光宝气,怎么看都是一个土财主。倒是走在后面的他的儿子石晖,明显要精干一些,虽然肤色还是偏向潮汕一带,但眉目中自带了少年的英气,更有一丝不可一世的态度。身后还跟着两名随从,却更为醒目,一个身高八尺,金发碧眼,身上肌肉虬结,看着应该是海盗出身,另外一个则做黑色劲装打扮,也不似中原人士。

段云山迎了上去,两人不免一番客气,石崇季问道为何不见段远山还有两位公子,段云山笑着向他介绍了张凡,说是这次比武由他来参加。石崇季不禁眯起了本来就不大的眼睛,仔细打量起了张凡。张凡被他眼光一看,也觉得颇不自在。石崇季笑道:“段家真是人才辈出啊,贵公子号称当世少年第一英杰,想来也未必有这位公子武功高强,才由他出战的吧?”张凡鞠了一躬,说道:“习武之人,切磋只是为求进境,并不真是要分出孰优孰劣。”倒是答得不卑不亢。石崇季点了点头,说道:“都说四大家族之中,我们石家武艺最末,这四位家长之中,我倒是对着末位没有什么异议,而我这孩子,却还盼着能和段成玉较量一番。”段云山接道:“贵公子天资聪颖,世人所称,日后自然还有机会。”说话间,便将众人引开了。张凡心道,这次比武还未怎样,嘴头上倒已经争起来了。要知越是盛名之人,越是喜欢争个先后,石崇季虽然富可敌国,功夫却只是一流高手中较差的水平,而四大家族称名于世,不免常常受人指摘,此次而来,实在是求胜之心,重于求那驸马之位。

段成锦,张凡还有卢景行三人负责引那石晖到横枝园中,随行服侍之人还有六位侍女。段成锦有些看不习惯,不免嗤之以鼻。石晖见她如此,倒也不以为杵,摊手一笑,说道:“都是父亲的习惯,我也不想这样。”性格倒不似乃父一般。众人见他如此,便也很快熟络了起来。交谈之中,先问了年纪,除了最小的段成锦,张凡三人竟是同年所生,段成锦不禁对卢景行笑道:“怎么觉得你是里面年纪最大的一个呢?”石晖见卢景行颇为困窘,便替他说道:“卢兄江湖阅历却是最为丰富的,在江湖上的名声,也不小于令兄呢。”说话间,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张凡。段成锦道:“他可比我哥差得远了呢,”说着便转向卢景行问道,“是么?”卢景行哪敢说不,只得点头。石晖说道:“我也早就想出江湖闯荡,可是父母多不同意,你看,就连出来一趟,都要派六名侍女,两位师傅一起,哪有机会行侠仗义。”段成锦问道:“那两个……奇怪的人,是你的师傅?”
石晖点了点头,说道:“是我七名师傅之中的两位。”“你有七个师傅?”卢景行奇道。石晖笑道:“我家门下武林高手众多,当时为了选出师傅,还有过一场比武呢。”“但这两位都不是中土人士吧。”张凡问道。“恩,其实别的师傅都是中原武林之人,可父亲喜欢排场架子,就更喜欢带着他们出行。”段成锦想起那金发碧眼之人,说道:“那个高个子,头发和眼睛怎么是那种颜色,莫不是瞎了?”“他族人都是如此,却不似我中土人士都是一色眼眸,他们什么颜色都有。我叫他劳师父,本是一名海上的大盗,却遇了风浪,为我家船只所救。”“那他使什么兵刃?”“他也使剑,但却更像峨眉刺的使法。”石晖随意比了两下,说道:“讲求精准和速度。”段成锦说道:“若是使剑,天下哪有剑法能和我们段家的相提并论。”石晖又看了一眼张凡,没有接话。段成锦见他如此,便说:“这人三脚猫的功夫,比起我哥可是差远了。”张凡本还颇为忍耐,但是段成锦如此一说,又起了一些火气,便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表妹,我俩数年没见,你可不要低估了我的本事。”段成锦知道自己有些失言,便哼了一声,带着众人在横枝园游览起来。石晖自是赞叹不已,说他家中虽然也请了名将巧手设置园林,可石崇季嫌有些地方不够豪奢,老是摆上一些瓷器珊瑚,反而破坏了原有的美感。四人游玩一阵,便一起去和其他人用餐。

下午之时,众人又要去迎接萧氏之人。趁段成锦跟在段云山身边,石晖低声对二人说道:“萧家的双生兄妹都会来此。”两人不知他要说些什么,便没有接话,石晖看他俩一脸茫然,笑道:“江湖传说那萧家小姐可是一位美人呢。”卢景行望了一眼段成锦说道:“传说多有夸大,也未必能有多美吧?”张凡说道:“怕是像那段成锦一样,也是大小姐脾气。”石晖说道:“到底如何,见了便知,萧家离我那里太远,倒也没有别的机会遇见了。”说话间,萧氏便到了。

萧氏之船虽然也颇为豪华,但不至于像石氏一般张扬,亦没有隆重的登场仪式。萧洪轩儒士打扮,不怒而威,而一双子女确实如璧人一般,若要和段成锦比较一番,实在是难分轩轾。萧薇由段成锦引去暗香园住下,而萧艾则和卢景行他们去了横枝园。萧艾不似石晖般随意,言谈举止颇为拘谨,四人之间,也只是说了几句客套话而已,趁萧艾独自进了房间收拾,石晖便对卢景行和张凡说道:“怎么样,实在是天人啊。”没想到卢景行和张凡却都不以为然,张凡笑道:“确实是天香国色,但也没有能够让我惊为天人。而且和段成锦比起来,也是差不多啊。”石晖摇头道:“看来我们真是各有所好了,我还从没有见过像萧姑娘这样的,我一定要把她娶回家去。”卢景行二人都是一惊,虽然已经知道他口无遮拦,却没想到如此轻狂,不禁看了一眼萧艾的房间,卢景行说道:“石兄……你真是心直口快,但……这次比武,不也是因为王爷有选婿的意思么?”石晖不以为然,说道:“那都是我家老头子逼我来的,谁愿意当那个驸马,我还嫌王爷家太穷呢。”说话间,萧艾便出来了,见三人停下不谈,以为还是在讨论自己,不禁又挺了挺身子,微笑着为让三人等候而道歉。

晚宴之时,武林中人,并不讲究什么分席而坐,但是四大家族也不似一般的武林豪客,因为家长列席,难免多少有些沉闷,段成锦也显然是被嘱咐过了,席间也没有太过吵闹,安安分分地陪萧薇坐在一起,只是有时趁旁人不注意,向张凡这边做个鬼脸。席上最不安分的倒是石晖,一开始先是向萧洪轩敬酒,大赞萧氏医术高明,武功精湛,竟也不提段氏,之后见萧薇实在是颇为端庄,没有什么搭话的机会,便一直和萧艾闲谈。

散了之后,众人一同在湖畔散步,石晖紧随萧艾步伐,硬是走在了两兄妹的中间,表面上和萧艾交谈,却不停地在找机会和萧薇搭上话。段成锦本来和萧薇走在一起,见石晖不太搭理自己,不免有些不高兴,毕竟自己被众星捧月得习惯了,遭到如此冷落,倒还是头一次。她便缓走几步,和卢景行二人走在了一起。卢景行见她过来,当然颇为高兴,也和她聊了起来,两人只是半天未见,难免要问些萧家的事情。张凡却早已被那无聊的宴席耗尽了耐心,祭起自己最擅长的走神功夫,一心欣赏风景,想要写上一两句诗词。

段成锦听卢景行问起萧薇的事情,不免更是不高兴了,却也碍于面子,不想表现出来,而张凡却一副神游物外的表情,对自己视而不见,不禁对他说道:“喂,张凡,你在想什么呢,那武林第一美女就走在前面呢,怎么不像那石晖一样上前呢?”“啊?”张凡正在推敲字句,猛听到自己的名字,还没有回过神来,卢景行却很快接了上来:“谁说她就是第一美女了?在我看来……也不过如此嘛。”段成锦哼了一声,说道:“哦,那还是卢公子见多识广喽。”“没有没有……”卢景行急忙澄清,却又不愿当面说出觉得段成锦更漂亮的话来,一时间颇为尴尬。张凡见他如此,就笑着替他说道:“卢公子觉得眼前这位刁蛮千金才是武林第一美女吧。”听到如此称赞,段成锦当然心花怒放,嘴上却不愿意承认,说道:“刁蛮是什么意思?你是怕了我才这么说的?”“不是不是,而且我也……”张凡话未说完,却看见段成锦脸色微变,不禁赶紧改口,说道:“真心如此觉得。”说完之后,心里默念道,那秦姑娘一定不是武林中人,我这句话倒也不算说的……太过离谱吧。

三人接着又对石晖讨论了一番,倒也不怕被他听到,因为他一门心思的取悦于萧薇,弄得萧艾也觉得自己成了多余之人。最后众人各自回到住处,石晖一脸的兴奋,说道:“萧姑娘答应我说比武之后,若是萧前辈同意,她便和我一起回泉州去看看我家的收藏。”“就她一人?”张凡问。“不……我……当时没有说定,可能要邀请他们所有人吧,这没关系,我家庄园可比这要大上一倍。”“不是没有说定,我觉得人家只是客气一下罢了,你家那么远,谁愿意跑过去呢。”“我……我可有海外各个国家的宝物,中原之人可是闻所未闻。”卢景行笑道:“那有机会我也要去拜访一下了。”两人也没有再理石晖,各自道了晚安,便回房睡了,只留石晖立在园中,还在琢磨萧薇的言语。

翌日,最后一家苏氏也到了,“经纶手”苏恪儒年纪与段云山相似,留了三缕胡须,一副文士风貌。而其子苏宇云亦是颇为儒雅,玉色长衫,风神俊秀,手持折扇,不像武林中人。段成锦见了,不禁对张凡说道:“你看他,同样是文人打扮,却比你要挺拔多了。”张凡不以为然,说道:“岂可以貌取人,再说,我也只是不像他穿成那样而已。”四大家族齐聚,难免又是一番客套,张凡这几日来,已经被洗脑了数遍,心中不免抱怨,这武林中人怎么也是如此之多的繁文缛节。

而午后之时,石晖却在众人面前提议,要晚辈们一同去隆兴城中游玩,段云山见家长们亦无反对意见,便同意了,只是临行时提醒道,明日王爷来后,府上官员邀请众人一起去滕王阁为其接风洗尘,到时可再一同游玩。石晖应了,心想就一个破阁楼,有甚么游玩的意思。

于是这几位公子小姐,便一起从堂上退了出来。刚一迈出梅湖山庄,张凡不禁长吁了一口气,说道:“真是闷煞人也,你们……没想到这武林中人也要讲些这么客套的话。”本想说你们武林中人,可猛然想起自己也正是其中一员,便赶紧改口。苏宇云笑道:“其实父辈们成名之后,倒很少能像现在这样聚在一起,大家未免有些拘谨,而我们小辈之间倒也不必如此。”张凡心想,自然不用你多说,但是你又如此文绉绉的提出来,总感觉怪怪的。还没接话,石晖便问段成锦道:“这隆兴府可有什么特别之地?”段成锦对他心有不满,便说:“我也不太知道。”石晖倒没真的想要听她回答,转向萧薇说道:“我们泉州市集,不但云集了天下商户,珍珠罗锦,还有那琉球、渤泥、遏根陀国等等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国家的商人带来的各种奇珍异宝,萧姑娘若是能随我一去,保证转上三天三夜,也无法逛完。”萧薇微微一笑,说:“倒是不知道那些国家之人,都有什么珍异的药材。”石晖一听,却不知如何回答,他喜欢买一些珍奇玩物,对于药材之类的,所知甚少。卢景行解围道:“若说市集,这隆兴府上的也颇为热闹,想来各位也少有独自出游的机会,不如我们一同去逛逛吧。”

隆兴府实是商贸重地,虽然不如泉州般满是奇珍异宝,但也人流拥挤,热闹非凡。段成锦和萧薇携手同游,不免喜欢上一些脂粉珠钗,石晖颇为殷勤,往往是两位姑娘刚一拿起,便将银子放到了商家的手中。商家自然识得段小姐,见他们一群人锦衣华服,不禁感慨财神降临。

于闹市之中,搭了一个舞台,周围已经围了许多民众,张凡奇道:“难道他们要在此处演那鼓子词?有些太过吵闹了吧。”卢景行嘲笑他道:“去了一次便觉得所有舞台都是做那一用的么?这应该是行走江湖的草台艺人吧。”萧薇说道:“之前一直想要看,可是父母总是不肯让我随便出门,这次正好可以看看有些什么。”石晖一脸不以为然,眼看就要脱口而出他们泉州如何如何,却被卢景行即时止住了。萧艾也颇感兴趣,掏出一些银两,让人让开一条路来,他们便站在了前排。

没过多久,便有一个用红色头绳扎着小辫的童子敲着一面铜锣,身后背了一个布筐,绕场一周。那小孩望着机灵可爱,观众们不禁也跟着热络起来。那童子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各位看官,隆兴府上自古人杰地灵,而我们这曹家班子更是齐聚贤能,有那昆仑力士,力能扛鼎,可以胸碎大石,又有峨眉女侠,身轻如燕,可以凌云飞步,还有幻术大师,奇妙莫测,可以飞壶取酒,最厉害的,还有我们当家的青衫剑叟,一口白虹剑真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一身剑法更是海内独步,天下无敌,各位请不要走开,精彩马上开始!”接着又哐哐哐敲了一圈铜锣,却不见有人上场,后面丢了几枚铜板进到他的匡里,那孩子便向那个方向做了一揖。卢景行低声说道:“看来是要讨得赏钱,才会有人来演。”便拿出一小锭金子,掷了过去。那孩子身经百战,金子一落筐中,便知道有金主来了,赶忙道谢,向后台喊道:“昆仑力士,该你上场啦!”说话间,便跑了回去。

但听到后台一声大喝,只见从天上飞来一块大石,正落在台子中间,那台子搭的颇为简单,喀喇一声,那块大石头便砸到了地面。众人不免一声惊呼,只觉那石头要是砸在自己身上,只怕自己已经成为一滩肉酱了吧。骚动声中,一个铁塔般的汉子走了出来,每一步都仿佛要让那台子陷出一个坑来。他昂首走到台中,一只手便将那块大石头拿了起来。石头上雕出了两个把手,他握稳之后,竟舞了起来。石头望上去至少有三百斤重,舞起来也是虎虎生风,张凡他们站在前排,只觉得劲风扑面,威势惊人。那大汉时而耍一套拳法,时而将大石如鸡蛋般抛来抛去,观众看得大呼过瘾,掌声雷动。段成锦等人也没有见过这样的表演,也觉得颇有意思。石晖却低声说道:“哼,空心的吧。听那落地声音我就猜出来了,刚才那小孩也特地没有站在中间的位置……”卢景行捅了他一下,低声说道:“说这些可没有什么用。”石晖这才没有言语。

中间那小童有收了一次赏钱,这次萧薇也投了一锭金子,石晖见她颇为喜欢,更是不再评论了。在“峨眉女侠”上场之前,先又出来了两名汉子,手上各持了一根粗竹,顶端系了一条红绳,二人分立场的两端,便将绳子绷直了。只见一个妙龄少女,站在那昆仑力士的肩头,力士振臂一推,她便像燕子一样飞了起来,落在了绳上。这女子的表演就要比那力士来得好看许多,只见她在那一根红绳上翻转腾挪,伴随着竹子和绳子的起伏,直教人心肝都随着上下跳动。萧艾赞叹之余,也轻声说道:“这女子的轻身功夫倒是不弱。”卢景行点了点头,说道:“但也和我们所学的功夫有所不同吧。”

女子表演完毕,掌声更是如潮水一般,加上站得很高,引来了更多的民众围观,这次就连段成锦也抛了一锭金子给那小童。第三个上场的,却是一个老者,手持一长嘴银壶,一个高脚银杯。只见他深鞠一躬,众人便静了下来,他也不言语,银杯底子向外,展示了一圈,示意内无酒水,然后又取下银壶的盖子,众人望去,也是空空如也。只见他对那银壶吹了一口气,盖上盖子,将那银壶托在掌中,竟有酒水如银线一般飞了出来,恰恰落入另外一个手掌的杯中,众人不禁大声叫好。待那酒杯斟满之后,老者便又打开酒壶盖子,里面已经滴酒不剩。接着,他又将杯中之酒倒回了壶中,那杯子可能只能装壶的三分之一,可倒完之后,老者又让众人看那酒壶,酒壶竟然已经装满了酒水,众人又喝起彩来。就在喝彩声中,老者又对那酒壶吹了一口气,便将整个酒壶倒置了起来,却没有一滴酒水流下来。演完之后,老者便躬身而退,整个表演可能不到一刻,但现场的喝彩却持续得更久。卢景行低声说道:“那一手将酒从壶中逼出来的内力,可真是颇为精纯啊。”连不甚言语的苏宇云亦点了点头,说道:“没想到这江湖艺人中也是藏龙卧虎啊。”张凡听了他俩的对话,不禁哑然失笑,拍了一下卢景行说:“你到底累不累啊,只管看个精彩热闹,哪还管他人武功如何,真是太不知风趣了。”

最后一位上场之前,却先是由几个汉子抬上来了两架兵刃,一架全是明晃晃的长剑,另一架则有刀枪斧钺。那童子引着一位配着长剑的青衫老叟缓步出来,那老者半眯双眼,甚是高傲。童子朗声说道:“这位便是我们曹家班子的掌门之人,江湖人称青衫剑叟的曹蔺老爷子。他手上这口白虹剑,当年河间独斗十三恶贼,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从此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今日大家有幸能够目睹到曹老爷子的风采,真是三生有幸啊。”其实舞剑这一项目,一直都是戏法班子的重头,可多是由妙龄女子来表演,这一个糟老头子,实在是提不起众人的兴趣,当下就有人发出不满的声音。卢景行仔细想了一想,也不记得江湖上有这号人物。

那童子显然是知道会有如此反应,也不着急,便退到了一边。两个端来武器架的汉子分别取了刀剑,挥舞了几下,便向那老者砍了过去。那剑叟也不睁眼,待剑刃马上就要砍到身上时,只见白光一闪,刀剑应声齐断,剑叟已经拔剑在手,接着又挥舞了两下,汉子手中的刀剑就只剩下剑柄而已。众人见他手中的剑竟是如此锋利,不禁喝起彩来。而苏宇云等人则心中暗道,此老者剑法也算有独到之处。待那两个汉子退下,剑叟便略施一礼,舞起剑来。只见他手中的白虹剑剑光如水,剑招也颇为绵密,舞动之下,真如一道长虹一般。众人之中,石晖见识最广,说道:“隐约有恒山、泰山派的架势,却也夹了许多别派招式,而且也为了好看,虚招甚多。”卢景行点了点头,说道:“不过也算是颇为精妙了。”

隆兴府为段氏所在,民众亦粗通剑术,但也没有见过剑叟这般高手,看到精彩之处,自然掌声连连。老者舞罢,便又收剑入鞘,昂首而立。那童子走上前来,说道:“隆兴府上有武林四大家族之首的段氏坐镇,自然多是卧虎藏龙之士,我们青衫剑叟,也与段家掌门交情甚深,经常切磋武技,于段氏……”听他说道此处,段成锦不禁怒道:“胡说些什么,这老儿的剑法还不及我爹爹的万分之一。”童子又接着捧了一番隆兴府,说道:“今日我们以武会友,只要一两银子,就能和我们剑叟切磋,胜者可以拿走白虹宝剑。”萧艾笑道:“那白虹剑倒也是柄利器,要不我们也上去试试?”萧薇责备他道:“人家以此谋生,我们也看个热闹,何必相逼呢。”石晖赶紧跟着说道:“萧姑娘所言甚是,那白虹剑也只是一般而已,我家……”话未说完,卢景行便抢了过去,说道:“看,有人上场了!”

上场之人只是一个一般的鲁莽武人,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柄长枪,便向剑叟攻了过去。剑叟并不拔剑,带着剑鞘和他过起招来。两人武艺相去甚远,十招之后,长枪便被打落在地。接着又有三四个人上台讨教,也没人能接过三十招去。见无人再来,那童子不免出言相激,过了一会,又一个青年剑客跳上了台。他抱拳施礼之后说道:“在下段氏门下,我们堂堂隆兴府内,怎么会没有一个像样的剑士?我只是一个普通弟子,也要向您讨教一番。”众人询问地看向段成锦,段成锦也仔细分辨了一下,说道:“门下的记名弟子太多了,没有什么印象。”那人出手之后,看了两三招,段成锦便说:“是的,是段家剑法。”但那人火候明显不足,四十招开外,便左支右拙,段成锦不禁在底下颇为着急:“真是的,这人水平太差,随便哪个师兄来,一定能收拾了这老头。”话未说完,那人便被剑叟打掉了兵刃,败下阵来。周围民众不禁低声说一些段家剑法也不过如此的话来,段成锦心中生气,正要跃上台去,却又一道灰影抢在了她的前面。

来着竟是一个身着粗布衣衫的少年,虽然身上有几处补丁,但也颇为齐整,身上背着一个长形背囊,不知里面放的是些什么。段成锦还以为他也是段家弟子,却没想到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也是:“段家剑法真是不过如此,难怪我数次登门求教,都不愿和我交手。”段成锦怒道:“这又是哪里来的人,每年到我家来叫阵的何止百千,他又有什么资格到这里瞎说。”

童子见又有人送钱上门,不禁走到了他的面前,可那少年却不理会,走到武器架旁,拿起一柄剑来,就要和剑叟比试。童子不禁拦住了他,说道:“这位少侠,比武之前,您还是先……”那人摇头说道:“我要是赢了,还要给钱?”那老者听他口气如此之大,不禁哑然失笑,台下观众见他不过是一个乡下少年,也嘲笑了起来。小童也笑着说:“比试之前,总要拿出赌注来吧。”那少年解下身上的背囊,打开之后,用手一抖,竟是四柄长剑,径直插在了台上。他说道:“他用一柄剑来做赌注,我这有四柄长剑,总是够了吧。”小童说:“我们剑叟的佩剑,可是白虹宝剑,你随便捡来几柄剑,怎么能等量齐观呢。”少年便从前面抽出一柄,顺手一挥,竟将整架的剑连同架子一起劈成了两半。众人一看,竟是不输于白虹剑的利刃,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少年说道:“此剑是蜀川剑侠的佩剑,我与他比剑,比赢之后便得了,锋利应该不输于你那白虹剑吧。”

卢景行低声说道:“蜀川剑侠也算在江湖上小有名气了,居然败给了这个少年,还输了自己的佩剑,可是没有听说过关于他的任何事情啊。”萧艾说道:“我倒是有所耳闻,在离家之前,便听说有一个少年剑客,四处挑战名宿,赢了之后便拿走他们的佩剑,虽然还没有闯出太大的名声,但在西南一带已经薄有威名,如果没错的话,他那别的剑也是从别人手中赢过来的。没想到他竟然也来到这边了,难道是想……”言下之意,当今武林剑法声望最隆之人,自然是段云山,他到隆兴府上,自然是想向他挑战。段成锦哼了一声,说道:“他连给我爹爹提鞋的本事都没有。”说话间,只听见叮叮叮的三声,台上两人已经以迅雷之势过了三招。那剑叟不禁收起了狂妄的表情,凝神备战,而那少年剑客,显得颇为兴奋,跃跃欲试。

台下观众,却没有什么等待的耐心,还道是那班子请来就托儿,见两人只是对立,并没有接着打下去,不禁开始起哄。那少年沉不住气,便率先抢攻起来。两人你来我往,剑风四射,站在前排没有什么武功根基的人,都有些喘不过起来。就连张凡等人看来,也觉得颇为精彩。两人招数甚快,剑刃碰击之声不绝于耳,那老者开始还有心想要耍一些花哨的招式,可斗到后来只能使出自己看家的本事。石晖皱眉道:“这老者应该是泰山派一系,可这少年的剑法,辛辣刁钻,常常有出人意表的招数,而且前后也颇不连贯,真不知道是出自哪一个门派。”

段成锦这次反而希望那剑叟获胜,可是就斗之下,老者额头上已经出现了细密的汗珠,而那少年却是越斗越勇,眼见再过数十招,就要败了下来,她想起那少年的傲气,不禁更是生气,低声说道:“我要上去打败这个人。”卢景行刚要拦她,她便已经一跃上台,断水出鞘,将二人隔开了。两人均不知她是什么来头,都愣在了当场。段成锦说道:“你欺人年事甚高,就要凭体力获胜,真是不知羞耻。”那少年笑道:“我只是使了五成的剑招,想要看他到底能有多少本事,若是想要获胜,我可以二十招之内取胜,并不是故意要拖战许久。”段成锦哼了一声,说道:“你就别再这里信口胡说了,看剑!”一声呼喝,便出剑相攻。剑刃未到,断水的锋利之气就已经劈面而来,那少年不禁喝了一声:“好剑!”没有正面对剑,而是跃到了后面,说道:“若你输给我了,这剑也要归我。”段成锦并不停手,说道:“我们段家剑法,怎么会输给你这乡下小子!”一招“青峦叠嶂”又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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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2-3 00: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回


段成锦哪是那少年的对手,若论剑法,可能还要逊于剑叟一筹,三五招之后,败象便生。而那少年却颇为认真,招招并不饶人,眼见段成锦就要伤在了他的手上。台下众人怎还能袖手旁观,但由于没有带兵刃出行,卢景行和萧艾便同时出掌攻向那少年的背门,张凡和其他人则趁机将两人隔开。那少年听得身后有掌风,也不回头,一个鱼跃便翻过了卢萧二人,轻盈的落在了对面。“燕回式?”石晖识得这手轻功,不禁奇道,“‘剑痴’是你师父?”那少年一笑,说道:“算你有些见识。”“剑痴又是谁?”萧薇不知,向石晖问道。“剑痴只是一个名号,却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二十年前曾经四处约战武林好手,凭一手独到的剑法无人能敌,更是以胜后夺人兵刃为乐。但是却像流星一般一闪而过,一年之后,江湖上便再没有听过他的名字。有人说他已经收得天下奇兵,不愿再与世相争,也有人说他败给了当时武林的第一剑客……”“胡说八道!”那少年不愿让石晖继续说下去,高声打断了他,说道:“我确实是剑痴传人,此番出山,亦是要挑战天下剑客,让他们知道自己到底配不配手中的剑!”他扫视了一眼众人,说道:“哼,没想到名满天下的段家,还是要靠人多取胜。”

段成锦怒道:“只要我一个师兄在,不出十招就能让你一败涂地,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石晖应和她道:“这人不但学了剑痴的本事,估计也学了剑痴的脾气,居然刚一出道就要挑战段氏,真是胆大妄为。”那少年轻蔑一笑,说:“师父所留剑谱之上,段氏兄弟尚不能列于前五,又能有多大能耐。”他所说的话里提到剑痴点评天下剑法剑客,倒是确实如此,可实际上段氏成名较晚,剑痴当时已经退出武林,之前一辈已经多数退隐,而对于新的一代,则有很多已经是自己臆想的了。段成锦听到这个,气极反笑,知道这少年确实是一根筋的人,说道:“纸上谈兵的事情只是读过,这纸上谈剑到让我们遇到了。”那少年将剑一横,说道:“是不是纸上谈剑,比试一场便就知道,你们段家,还是派上来一个像样一些的人吧。”

张凡便要上前,却被苏宇云抢在了前面。他示意让张凡别动后,便背着手走上前去,说道:“我虽不是段氏之人,却蒙段氏款待,今日之事,便不劳烦段氏之人动手了吧。”那少年不以为意,说道:“车轮战还是一起上,我都不在意。”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叫林孤鹤,请教了。”苏宇云回了一礼,说道:“在下绍兴苏氏宇云。”“你的兵刃呢?”苏宇云一笑,手腕一抖,折扇便开了,只见正面是幅风荷夜市之图,背面则题了柳永的那首望海潮,颇为文雅,“这边是在下的兵刃。”

那少年也不愿多说,马上便攻了上来。众人都是第一次见这苏宇云出手,不禁凝神细看。只见那少年如燕子一般轻盈,剑光随身而动,闪电般地连攻了三剑,苏宇云知他只是试探,气定神闲地接了下来。兵刃碰触间,两人都是微微一惊,兵刃较长者略微吃亏,那少年林孤鹤只觉得虎口竟微微发麻,知道眼前之人确是自己出道以来所遇的第一高手了。而苏宇云也凝神戒备,不敢怠慢。三招之下,攻者如惊鸿掠影,守者如泰岳临渊,台下众人不禁喝起彩来。张凡众人心中亦不免也赞叹有加。

林孤鹤哼了一声,又攻了过来,但剑风忽变,大开大阖,虎虎生风。苏宇云一皱眉头,数招之间又只能防守。石晖看得奇怪,说道:“这林孤鹤怎么使上了泰山派的剑法?”话音未落,林孤鹤的剑风又转轻盈,以挑刺主攻,步法鬼魅莫测,直化成一道灰影笼罩住了苏宇云。“这又是无量剑门的招式……啊,这是蜀剑门……”片刻之间,林孤鹤已经换了三个门派的招数,后来连石晖亦看不出来了。苏宇云无法摸清他的路数,只能暂保守势。林孤鹤见此,不禁得意起来,剑招花样更多。但是终究个人精力所限,虽然他从师傅那里学到了各门各派的精妙剑招,无法真的融会贯通,大多数还只是花架子,倒是能糊住一般的武林中人,可苏宇云怎么会是泛泛之辈,过了廿招之后,便趁林孤鹤换招之际,抢先一步欺身而上,手中折扇如电般打向林孤鹤的胸前。林孤鹤未能料到,慌乱之中,只能以右掌相抵,硬接了下来。苏宇云内力一吐,直逼得他连退了三步才能站定,而体内真气更是翻腾上涌,受了内伤。苏宇云自视甚高,并未追击,便容林孤鹤喘息之间调整了一番。台下观众见虽然林孤鹤的招数花样繁多,但还是被苏宇云一击即中,不禁对苏宇云喝起彩来。

林孤鹤调整好气息,却笑了起来,说道:“好功夫。看来你是我出山以后,第一个能够见到我师父所创剑法之人了。”苏宇云一笑,说道:“深感荣幸。”林孤鹤见他如此轻视自己,便又攻了上去。这次使出的,便不是任何门派的剑法了,而从外人看来,甚至都不算是“剑法”,只觉得用剑之人仿佛没有学过任何武功,只是随意的在那挥舞而已。石晖一皱眉头,说道:“果然是剑痴的弟子,这是乱剑诀。”其他人都没有听过这招式,不禁感到奇怪。段成锦说:“这是什么乱剑诀,我看是瞎打瞎闹吧。”石晖说道:“其实我也没有真的见过,只是我家门客之中,有一位剑客当年曾和剑痴交手,他提到过那剑痴不但嗜剑如命,四处偷学来了各派剑法精髓,更是自创了一手奇怪的剑诀,不按任何章法出手,但偏偏又威力甚大……”说话之间,只见林孤鹤运剑如风,剑尖如暴雨一般倾斜而出,罩住了苏宇云上盘,眼见就要在苏宇云的身上留下几个窟窿,两位女子不禁叫出声来。千钧一发之间,苏宇云忽然张开折扇,挥舞之下,扇子如同一面白帆,收下了所有的攻击,只看那剑尖刺在扇面上,只传出了噗噗的声音,却没有一剑能够刺穿过去。这招没能奏效,林孤鹤亦颇为吃惊,一跃退到了后面。苏宇云将扇子收上,说道:“我说过这便是我的兵刃,扇骨是玄铁所铸,而扇面则是以白金乌丝编制而成,乃是‘断剑山庄’祝夫人的得意之作,唤作‘望潮’。”众人又是听得一头雾水,不禁又向石晖求助。石晖望着萧薇,颇为得意,说道:“那祝夫人以造奇门兵刃而出名,平生从不铸剑,更是喜欢造一些克制宝剑的兵器,连山庄名字也特意取做断剑山庄。”林孤鹤笑了一下,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在留手了。”说话间,又飞身攻上前去。其实苏宇云刚才也留有余地,两人此刻才真正的全力交手起来。那林孤鹤的剑招果然不遵循常理,完全没有寻常剑招所含的进退之道,而是将剑本身的挑刺斩削的每种用法发挥到了极致,若是刺,便如疾风骤雨,若是斩,便如斧劈刀凿,看似杂乱无章,却是最为真切的“剑”招。这种剑法,也就只有嗜剑成痴,又遍习天下剑术之人才能创造出来。张凡等人阅历尚浅,还不能真的看透林孤鹤剑法的奥妙之处,只觉得若是自己处在这样的攻势之下,只怕早已经败了下来。若林孤鹤的对手亦是使剑之人,只怕无法接过二十招去,可苏宇云所用的望潮,却是专克天下剑招的兵刃,任你再灵动的剑法,亦难以攻破他的防守,而闭合后,配合苏氏拳掌,威力又不逊于判官笔,若是被苏宇云欺近身边,更是难以为敌,林孤鹤只能仗着身法略胜,不断的游走相斗。百招之后,久攻不下,林孤鹤不禁更加急躁,而苏宇云却还是安之若素,只待寻求突破之际,两三招便能逼出他一身冷汗。如此下去,胜算自然渺茫,林孤鹤不禁出言相讥,说道:“只是一味防守,这算什么英雄好汉的战术?”

苏宇云一笑,说道:“好,便让你知道真正的厉害。”说话间,折扇一闭,连攻三下,林孤鹤又是一招“燕回”避了过去,可是还未落地,只觉劲风扑面,原来苏宇云竟然将望潮脱手甩出,打开的折扇如同一轮圆月般削了过来。林孤鹤以剑相抵,望潮便被弹开,林孤鹤心中一喜,便要趁机进攻,可那望潮上所施的劲力甚是巧妙,竟又自己转了回来,林孤鹤慌忙之中,又只能用剑身格住,可那劲力还是没有衰竭,第三次又折了回来,这次林孤鹤有所准备,看准了中心,一剑刺了过去,才将望潮击落地面。可还没有回过神来,又是一股劲风袭来,原来就在他和望潮纠缠之际,苏宇云一直在运功于掌,只见他手势翻飞,以手做卦象,震下坎上,是为“屯”卦,易经之中言道:“云雷屯,君子以经纶”,这招正是苏父的得意之招“云雷手”,只是这招若没有深厚的内力相持,需要运气许久,蓄势而发,但林孤鹤发觉之时,已然晚了,只能仓促相抵,众人只觉得苏宇云的掌风之中隐约有风雷之声,不禁亦为这招的威力所动容。只听砰的一声,林孤鹤已如断线风筝一般,被击出甚远,还未站稳,一口鲜血便吐到了地上。苏宇云未想取其性命,本来已经有些留手,这次亦是他第一次见到云雷手的威力,自己也未免有些骇然。“好……好厉害的掌法。”林孤鹤受伤颇重,但是性子倔强,抹掉了嘴角的血迹便挺身直立了。“此掌的威力,不及我父的一半。”“你父亲和段云山相比,哪个武功更高。”苏宇云望了一眼段成锦,说道:“武林之中,向是推举段前辈为四大家族之首。”“好……来日再见,我定会胜你。”话音未落,林孤鹤便几个起跃,消失在人群之后。众人见他重伤之下,轻功仍旧如此之高,不禁心下赞叹。观众们不知比武的凶险,还道是那草台班子特地编排的项目,纷纷叫好喝彩,还嚷着要再来一次。

张凡等人从人群之中退了出来,段成锦一直不停地夸赞苏宇云的武功,弄得他倒有些不好意思。段成锦说道:“那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看他那乱七八糟的武功,也就能诈唬一番。”苏宇云摇了摇头,将自己胸前的衣服扯了一下,众人望去,发现胸口上面竟然全是一些细微的破损,苏宇云道:“我也是仗着望潮之利,能挡下他的剑招,可剑风仍旧能够透过扇面,挡无可挡,若是他的内力再精进一些,只怕我也不是他的对手。”众人望之,不禁咋舌惊叹。

当日夜里,张凡又找来卢景行相谈,两人都是用剑之人,见到林孤鹤独辟蹊径的剑法,难免要讨论一番,之后亦说道了苏宇云的武功,张凡笑道:“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练得功夫刚好能克制剑法,这次比武我真是一点胜算都没有。”卢景行却对他强出风头耿耿于怀,说道:“哼,也只是那林孤鹤求胜之心太强,一心进攻,望潮虽然善于防守,但是毕竟只是盈尺之兵,若真的以剑相拼,未必会给他这个机会。”当下就说了几个破解的方法,这便是真正的纸上谈剑了。张凡倒不甚在意,只是在想卢景行为何对苏宇云颇为不满,估计多半是因为段成锦的缘故吧。

第二日,最重要的事便是迎驾秀王。除了四大家族之人,当地官员也列队相迎。南宋之时,王室人丁衰落,宋高宗更是因惊吓失了生育能力,这秀王和孝宗一样,都是高宗的养子,本来秀王更受高宗喜爱,但是相传在立太子之时,高宗各送了十名貌美女子到两人府上,之后召回,只有送给赵昚的还是完璧,于是便立其为太子,秀王便没有当成皇帝。当然这些民间传说颇不可信,可是当秀王在一队宫女簇拥下出来之时,眼眶深陷,望之便是沉湎于酒色之人。石晖低声对张凡说道:“看这王爷的长相,估计静安公主也好不到哪里去吧。”张凡取笑他道:“天下女子哪有人能和萧薇相比呢?”石晖低声笑道:“那是当然……”“公主要出来了!”卢景行低声说道。

只见开道的宫女走出来之后,竟是一乘步辇,公主坐与珠帘之内,众人只能隐约看到一袭白衣而已。“你看看,连真面目都不肯示人,这驸马当了的话,保准赔死。”石晖调侃道。其实设那垂帘,也只是因为皇家之中,礼教颇为严格,公主自是不能随便露面。众人迎接完了秀王,便一同去滕王阁赴宴。筵席之上,不免又是一番无用之词,秀王不免要称赞一下当地官员治理有方,当地官员不免要称颂一下秀王勤政爱民,来到滕王阁,也要赞赏一番落霞与孤鹜齐飞的美景,赞叹一下俊采星驰人杰地灵的隆兴府。这便说道了四大家族,众人依次介绍了起来。到苏氏之时,秀王才微微点头,苏氏在朝中亦有些声望,与秀王算是见过数面。介绍完了之后,秀王眯起眼睛,赞叹了一下众人的一表人才,不禁都想要让他们为朝廷效力。倒是没有直接提出抗金之语,要知道秀王能够在得宠却未得王位的情况下还能活得颇为自在,其圆滑的性格功不可没。整场宴席除了无聊的官话,便是歌女的表演。那地方官员投其所好,找来的都是扬州的班底,秀王又喝了不少黄汤,自然飘飘然起来。张凡看了心下暗叹,如此无能之人,又怎可治国安邦呢。筵席将散之际,秀王提了一下明天的比武,也都是一些套话,说完以后,又特意提到了同来的静安公主,言语之中,招亲的意思颇为明显。

夜晚之时,张凡正在随手翻阅书架中的书册,却听到有人敲门之声。迎进来后,竟是周远甫。张凡不知他来意为何,便请他坐下。周远甫推辞不坐,说道:“张公子义薄云天,愿意为段氏冒险,段氏上下感激不尽。”张凡见他欲言又止,便说道:“只是举手之劳,但是看那四大家族的子弟,个个身怀绝艺,只怕明日之战,会要堕了段氏的威名吧。”周远甫说道:“哪里会呢,张公子愿意以身犯险,已是莫大的恩惠了,我深夜来此,亦是为了明日的比武之事。”“愿请明示。”“公子剑术进境惊人,但明日比武,我们不求公子取胜,惟求一败。”“求……败?”张凡听了,颇为惊讶,但是转念一想,便知道了:“是怕我的身份为人所知?”周远甫点头道:“正是如此,这可是欺君大罪,所以冒昧直言了。”张凡笑道:“这您就放心吧,我见过那苏宇云的武功,可要比我高上许多,我怎么样都没有胜算的。”周远甫见他答应,便不再打扰,告辞而去。张凡送他离开,关上房门,心里想道,谁愿意做驸马呢?自己无牵无挂的行走江湖才是最快意的事情吧。便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又读了一会书,便睡去了。

比武之地,设在段家的练武场上。秀王与公主坐与正中,而四大家族分列两旁,本来萧氏是安排在段氏旁边,可石晖执意要和萧氏调换,萧氏无奈,只能依了他。卢景行笑道:“你怎么不去和萧薇坐在一边,反而要和我们坐在一起?”石晖瞪了他一眼,说道:“这你就没有经验了。我要是坐在旁边,若是一直侧头去看,难免被人说成轻浮,如此坐在对面,则没有人能够发现了。”他看段成锦也来了,便问段成锦道:“静安公主和你住在一个楼里,你可见到了她的模样?”段成锦望了一眼张凡,说道:“是。”“她长什么样啊?”“能长什么样?还不是一个鼻子一张嘴巴。”“这……到底好看么?”“好看不好看的,你要是当了驸马不就知道了?”石晖见她不愿细说,知道也问不出来,便说道:“我才不愿做什么驸马呢,我看这四大家族之中,最想当驸马的可能就是你们段家了吧?”“胡说什么呢你?”张凡说道。“我们其他三家,其实只能算半个武林世家,而你们段家若是能攀上皇亲国戚,势力更是能够大增……不过我看你,还是打不过那苏宇云的。”张凡不愿服软,摇头说道:“我是不愿相争而已。”石晖还要讽刺他,秀王和静安公主在一队宫女的伴随下已经来到了。

秀王脸上倦色未退,显然昨夜颇为忙碌,环顾四周之后,清了清嗓子,说道:“家国未来,系于少年身上,而诸位更是栋梁之才,各个都是身负绝艺,此次比武,只为切磋技艺,以武会友,切莫以命相搏。”周远甫见他说完了,便拿出一个锦囊,锦囊口处,露出了四个绳头,他扬声说道:“这锦囊之中,有两根绳索,待会四位各持一头,便可分为两组,绳上有红丝者先赛,而两组中的胜者再比一轮,便可定出最后的胜负,各位意下如何?”见各大家族之人都点头同意,他便走到了场中,张凡、石晖、萧艾和苏宇云也走上前去,各自拿起了一截绳头。

此时四人站在一起,张凡只觉自己是气势最弱之人,苏宇云一表人才自然不说,萧艾器宇轩昂也要胜他一筹,就连石晖看上去也要比他更有大将之风,心中不免暗叹,我这一介文人,怎么跑来掺和这等事情了。正在胡思乱想,周远甫便打开了锦囊之口,只见张凡手中的绳头,正是和石晖属于一条绳子,而绳子上还多系了一条红丝带。

石晖笑道:“我俩还真是有缘,不过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张凡心想幸好不是苏宇云,否则估计自己要丢脸了,心情便颇为愉悦,也没有理会他。四人各自回到了场边,周远甫说道:“分组已定,便请两位公子下场来吧。”四大家族的家长陪坐在王爷身边,只听苏恪儒说道:“本以为段兄会让令郎参加,没想到却是一个旁系亲戚,不知此人是否亦有过人之处呢?”段云山哼了一声,并没有作答。

比武场张凡倒是熟悉,只是没有想到对面站着的人会是嘻嘻哈哈的石晖。石晖还是面带微笑,一点比武的气氛都没有,他说道:“张兄,我们就不用自报家门了吧?”张凡笑着点了点头,他拔剑在手,说道:“石兄,请教了。”石晖看了眼他的剑,说道:“段氏子弟,果然是使剑的了,你且猜我用的什么兵刃?”张凡从未见他用过兵刃,也没见他随身带过刀剑,自然不知道。石晖两手向外一挥,从衣袖之内各自飞出了两柄兵刃,一柄短锥模样,一柄却像镰刀一般,两柄武器握柄的末端,都连着一条铁链,一直连到石晖的袖子里面。张凡从未见过这种兵器,不禁感到奇怪。石晖道:“解释兵刃武功的活,一般都是我来干的,我想在座各位也很少见到这双武器吧。我家门客众多,武艺驳杂,我最喜欢的却是影久师父所传的东瀛武艺。当然我也没有像影久师父那样刻苦训练,反倒融合了一些我们中华的武艺,这其实是一把武器,唤作‘清蛰’,短锥突刺,飞镰劈斩,锁链可长可短,也能锁人兵刃,从师父手上传来时,上面本来淬了剧毒,我使得不好,怕伤到自己,就去掉了,可不止弄得干不干净,张兄可要小心了。”张凡知道他是在说笑,但也不免有些在意,说道:“我们还是点到为止吧。”“好——”话音未落,石晖手中短锥便激射而出,直取张凡胸口。张凡举剑挡开,一招疏枝梅影,剑风横斜交错,变幻莫测,便攻了过去。石晖识得此招厉害,不禁一声喝彩,说道:“好一手落梅剑法!”说话间,便闪身避过了剑锋,右手镰刀平削出来。张凡此招剑意未了,手腕一转,竟又从另一个角度迎了上来。石晖的清蛰亏在兵刃较短,不得不赶紧回防,但毕竟石晖不是等闲之辈,镰刀将剑锋宕开之际,短锥已经收回手上,看准了剑脊,击在正中。若内力稍差,这一招下兵刃便要脱手了,可张凡逍遥无待的心法实是遇强越强,此时又倾注于剑上,石晖只震得自己虎口发酸,不禁心中讶然。但张凡手中所拿之剑,虽然也是利刃,但也受不住两股大力相碰,竟当的一声拦腰而断。

石崇季见了,不禁挖苦段云山道:“段兄家中,似乎只有那两柄利刃?”段云山尚未答话,段成锦已经将佩剑解下,扔给了张凡,说道:“仗着兵器之利算什么,张凡,接着!”断水应声而出,此时阳光正好,照在剑刃之上,真如一泓清泉一般。萧洪轩不禁赞道:“好剑!”

张凡断水在手,不禁精神一振,毕竟之前没有使过真正的神兵利刃。每柄剑长短虽然都在三四尺之间,宽窄亦相差不过寸许,但是熔铸之道,除了要调配控制锋利坚韧的程度,亦要考虑剑本身的重心所在,也就是所谓的是否“称手”,以保证能够最大程度得发挥剑法的威力。断水虽然于锋锐上,还输与青云紫霞这类的宝剑,但是毕竟出自名家之手,长短重量的把握上,已经臻于完美之境,张凡使起落梅剑法来,更是顺畅不少。石晖本来成竹在胸,可久斗之下亦开始认真起来,只觉张凡剑法精妙,而内力更是胜了自己一筹,几番拼斗,竟处于劣势,不免起了争强好胜之心。两人斗到酣处,只见剑光四溢,锥镰翻飞,在座的武林中人,都是颇有识鉴之能的人,不禁暗暗点头。最为惊诧的倒是卢景行和段云山了,他们眼见着张凡从连剑都无法握稳逐渐到了现在已经隐约有着一流用剑好手的风范,竟然只是这几天之间的事情,段云山不禁起了收入门下之心。秀王更是从没见过这般武功的人的比试,不禁心惊胆战,生怕一个失手,伤到了自己。

转眼之间,两人已经拆了六十多招,石晖不禁有些焦躁,趁着一个间隙,忽然向后一跃,短锥和飞镰同时出手,射向张凡。张凡用剑一挡,清蛰还没落地,石晖双手一抖,竟然又想毒蛇一般抬起头来,张凡吃了一惊,后退之时,断水剑已经被锁链缠上。石晖一笑,喝道:“撤手!”便要将断水从张凡手中拉出。张凡哪容他这么容易就得逞,手上劲力亦加,石晖一拉之下,竟没有得逞。张凡剑锋一旋,只听叮叮当当,那锁链竟断成了数段,落到了地上。如此一来,石晖也无法再拿回短锥和飞镰了。石晖怒道:“怎么这么脆呢?”却是因为两人同时发力,再加上本身锁链之间环节就要比武器脆弱,自然很容易就断成数段。张凡正要说承让,石晖忽然说了两句谁也听不懂的话,那跟在他父亲身后的劲装男子,也就是他口中的“影久师傅”,便将所背负的一个黑色包裹丢了过去。石晖接住后,说道:“刚才比试,张兄确实胜了半招,但是我俩都断了一次兵刃,且容我也换上第二柄吧。”说话间,便解开了黑色包裹,之见那包裹之中的兵刃,长约三尺有余,极为厚重,呈一弯钩形状,内边的锋刃成雪白色,而另一侧则是黢黑。石晖说道:“这柄‘斩极’才是我真正常用的兵刃,与其说他是柄刀或者剑,不如说他是一柄‘斧子’,重约三十斤,张兄最好不要轻易直缨其锋。”说完,便攻了过来。张凡知道他所言非虚,更是凝神对战。

换上斩极之后,石晖的招式亦从清蛰的灵动,变得更加具有攻击性和破坏性。清蛰更类似于暗器之类,斩极则是真正的武器,而本身自重又极大,要想使得顺手自然要花更多的时间来练习。只见石晖使起来,却没有任何笨拙的感觉,反而借助武器自身的重量,让每一次斩击更为有力,也弥补了内力上和张凡的差距。如此一来,石晖竟慢慢地又占了上风。张凡见拼斗几次,都无法取得上风,脚下步法一转,换成了逍遥游步。这套步法,则强调的是依势而行,斩极的刃风极大,反而更利于施展,只见石晖不停地挥舞,却连张凡的影子都碰不到。石崇季看着颇为恼火,说道:“门下果然好轻功,可是这有算哪门子比武呢?难道是要等犬子体力不支,主动认输么?”石晖笑着对张凡说:“张兄别做这个打算了,我可以连挥三天三夜,王爷恐怕不愿一直看下去吧。”说话间,刀风一转,改为专攻下盘,试图打乱张凡的步法。但这样一来,正中了张凡的下怀,张凡看准时机,竟一脚踩在了斩极之上,接着更一跃而起,剑锋过处,封死了石晖躲闪的每一寸空间,这招正是落梅剑法中的一式“踏雪寻梅”。本来这招极难,要刚好踏中对方的兵刃可不是那么简单,但是正好石晖攻他下盘,斩极的锋刃又较寻常刀剑宽上一倍有余,张凡便得以施展出来。张凡并不想要伤到石晖,剑刃便贴身而过。石晖一声长叹,说道:“好一招踏雪寻梅,张兄,小弟拜服。”张凡知道自己赢得颇为侥幸,赶紧说道:“承让承让,我也只是占了兵器之利才得以略胜一筹。”两人便一起退到了场边。

张凡最后险中求胜的一招实在是精彩绝伦,秀王亦不禁鼓掌喝彩,说道:“各位公子真的都是人中俊杰啊!如此功夫,若不效忠朝廷,岂不是埋没了么。”张凡躬身谢过,心里却想,若是真的效忠,那才会被埋没。
接下来便是萧艾和苏宇云的比试。只见苏宇云仍旧是气定神闲,手摇折扇步入场中,而萧艾则双手拿着萧氏最富盛名的武器乾坤圈,走了过去。石晖低声说道:“那乾坤圈看起来,总是不像一个厉害的兵器,我之前学过两下,便换成了斩极。”卢景行笑道:“武器厉害与否,真不是看得出来的,萧氏的天地乾坤圈在家父口中,几乎与段家剑法齐名了。”石晖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有所耳闻,而且见萧艾所拿的,正是那对‘昆仑’,看来萧氏这次,志在必得啊。”

说话间,场下二人已经交起手来。两者兵刃都属奇门,若是对上寻常刀剑,都能占到不少便宜,苏宇云击退林孤鹤便是一例,可是两者相对,却难有特别之处。只见苏宇云进退从容,以扇为笔,又配合了拳掌功夫,而萧艾使的乾坤圈则变幻莫测,或揉身进攻打人穴道,或如刀似剑削砍劈凿。两人转眼之间,就已经交过了百招,还是未分高下。石崇季看得有些不耐烦了,说道:“这样打下去,又要打到何年?我看还不如上场激烈。”言下之意,竟是说这两人要比张凡、石晖为差。段云山却说:“他俩刚才只是试探对方的深浅,估计马上就要真的全力以赴了。”话音未落,只见苏宇云手腕一抖,望潮应声而开,招式亦从打穴手法转为刀法,内力透于扇上,劲风竟不逊于刀剑。萧艾没有料到会有此变,惊讶之下暂取守势,以乾坤圈去抵挡望潮。可刚一相碰,望潮便合拢起来,竟又化作点穴笔,自空隙之间直取萧艾胸口大穴。幸好萧艾反应甚快,侧身躲过,但仍旧被击中了右臂。萧艾一声低喝,向后一跃,左手的乾坤圈竟脱手而出,苏宇云一张望潮,拦了下来,可是那乾坤圈仿佛有条无形的锁链连着,竟能为萧艾所遥控,并没有被挡落地面,反而向上飞起,又劈头砸了过来,苏宇云和上望潮,全力一挡,才将那乾坤圈挡开。至此之时,两人才真正的全力以赴,昆仑如蝶花纷飞,往往从不可能的角度攻击过来,望潮则时开时合,攻守兼备。如此看来,这两人都要比张凡他们要胜上一筹了。

眼见如此,张凡反而松了一口气,当时一时兴起,赢了石晖,现在还颇有些后悔,看到苏萧二人这般功夫,又能克制自己的兵刃,知道无论是谁,自己也难以取胜了,也便释然了。于是也不再全身观战,余光扫视之下,望向了场中。只见萧洪轩眉头紧锁,颇为关切,石崇季脸上有些不甘心,而段苏二人,则面无表情,难观喜怒。再看秀王,则是眉飞色舞,看得十分过瘾。就在此时,正好望潮挥舞之中的劲风袭来,竟掀起了公主步辇之上的珠帘。只见她亦是刚及二八,虽是皇室之人,却懒得施很多脂粉,因为她的肌肤已如白玉雕成,眉目更似精心画上,眼波流转,也正看得颇为热切。张凡第一次知道惊为天人到底是何种感受了,秦姑娘若冰雪芙蕖一般难以接近,而静安公主却像蓓蕾一般惹人爱怜。也不知为何,就在张凡看过去的瞬间,静安公主亦有意无意地看向了他,两人目光甫一相接,静安公主的脸上便如玉生烟,泛起了一抹红霞。珠帘落下,张凡却还是久久不能挪开自己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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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10 21:26 | 显示全部楼层
有七天没更新了吧……楼主写的挺好的,应该坚持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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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11 23:02 | 显示全部楼层
对啊,对啊!好期待下一章喔。希望楼主没事,继续健康(也因此而积极),继续写书!

点评

楼主。。。我等着你回来。。我等着你回来。。  发表于 2011-12-14 1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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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24 02:08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啊,这个小说真的写的很好,请您不要TJ啊。。至少告诉我们是不是移到别的网站去更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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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11 01:41 | 显示全部楼层
于当世风,仍可见如此文笔行句,当是难得至极的。这般文章可谓精妙。楼主还需加油啊。只是当世人大抵是不看这般文章的吧?可叹可叹.........
只是,不知为何却好金庸者众多呢?..莫非只是看影视剧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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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11 01:44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武藤龙二 的帖子

这般文章很难写..不论分量数量都很足..大概是不会太过量产的..而且这回复大概伤了楼主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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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11 01:52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尘世难逢开口笑 的帖子

写得好..不用改..不过嘛..鉴于现在网络上的鉴赏水平..大概是看不下去的吧?..或者说除非你全盘推了写网文体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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