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寨夜话之江湖之远】忆·春分·万花谷

墨疏香

青岩万花谷。
这是一个很多人不知道的地方，也是一个很多人知道却不知道怎么去的地方。
传说进谷之路极其难寻，传说一路还有各种八卦奇阵列位，传说万花谷四季如春：有飞瀑镜湖、有花海奇石……
百闻终归不如一见。

【六年前】

风轻

【落星湖】
“幽幽幽幽谷溪水鱼儿美，天天天天蓝拥着燕儿飞…”
大片大片蓝紫色的花海铺满整片山谷，远处少女的歌声似乎伴着微风，清脆地回荡着。
落星湖旁，一个纤细的墨色身影坐在湖边，小脚上的布靴早就被扔到一边，裙摆撩起，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泡在水里，哗哗的踢起朵朵水花。
“啊哈哈~ 还是这里舒服啊，背药名什么的，最讨厌了！”
少女忽的一下，便仰躺在花丛里，小脚有一下没一下的划着湖水…温和的阳光照在脸上，暖暖的…
“啊~嚏~！”似乎感觉鼻子痒痒的，少女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唔，该不会是师父发现自己偷偷跑掉了所以再念叨我吧？”
“唔…睡一觉好了，反正师父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这里…”
弱弱的嘀咕了一声后，慢慢闭上了双眼…

苏子叶

【正午·万花·三星望月】
万花谷的制高点，是三星望月，也是谷中长辈所在之处，须得攀登数百级的石阶，还要坐上天工梯好一阵子，才能见上师父一面。再加上师父独特的个性，是以，拜见师父，对绝大多数万花弟子而言，都不是一件美差。
苏子叶从师父的房中走出，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清冷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无奈之色。
还是大清晨，苏子叶正侧坐在湖边，接着草叶中的露水，打算泡上每天第一壶茶的时候，一个万花弟子便急匆匆的跑来，告知了师父要见自己的事情，当下也不敢拖延，收拾了一下，便随那弟子往三星望月而去。
到了三星望月，见了青律师父，待他说过要自己办的事情以后，便已是正午了——照例的从万花谷的天气风貌说起，到万花谷的由来过往，再到他自己过去光荣的往事——自然是没经过验证的，苏子叶起先尚在恭敬的听着，待看到青律屋里的那机关沙漏倒空了一次，又一次，实是忍无可忍，咳了一声：“师父，已经日中了。”

墨疏香

“哦，哦。“青律回想起来喊苏子叶来的主要目的，顿时两眼一湿：“我家的小轻轻，自从学了医术，就再也不理我了，我看她看医书，她还嫌弃我让她看不了书，老头子我有难看到这样了么……我的，额，年老的破碎的心啊……”说着就要抹泪，“小叶子，我知道你最尊敬我了，帮我去把小轻轻找回来，陪我玩半天吧？”说完巴巴的敲着苏子叶。

苏子叶

苏子叶听到青律的话，又对上他最后的目光，不自主打了个寒颤，淡淡点了点头，便快步走出了屋子，往山下而去。

【午后·万花】
苏子叶走在万花谷的干径上，信手转着从不离身的笔，心中暗暗估量。
偌大的万花，找起来却难了。前些日子带小师妹经过花海之时，看她盯着那花儿，便有些挪不动脚了，莫非去了那儿玩？
抬头一望，远处赏心悦目的蓝紫色映入眼中，苏子叶稍稍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便已置身于花海之中，苏子叶深深的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便开始四处找了起来，那个熟悉的墨绿色小小的身影。

风轻

【午后·万花】
即使阳光柔和，在湖边的风轻也躺了好一会儿了，稍显稚嫩的脸蛋上，被太阳照的微微泛红，一只蓝色的蝴蝶，轻轻落在鼻尖，煽动着翅膀，躺在地上的人儿似乎觉得微痒，秀眉皱起
“啊~嚏~~！”忍不住又轻声打了个喷嚏，睡梦中的风轻迷糊的睁开了双眼，许是在水里泡的久了，微风从身旁刮过，顿觉微凉
刚想爬起身子，不远处突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虽是很轻微的声音，但是这种熟悉的感觉，还是让风轻瞬间就完全清醒了，立马趴在湖边一动也不敢动，内心哀嚎
“天呐…为什么是师兄？他是来找我的？噢~~狡猾的师叔！自己找不到我，就知道师兄一定能找得到我！怎么办怎么办…要被师兄训了。”

苏子叶

苏子叶正在花海中走着，一声从湖边传来的喷嚏声传入了耳中，苏子叶侧头望去，莫不是轻儿？花海的花生的茂盛，一时却也看不真切人在何处，苏子叶轻轻咳嗽了一声，便往声音处走去。
淡淡却又温声的说道
“师妹，你在？该回去了。”

风轻

见苏子叶欲往自己这边走来，不禁轻呼一声
“不！我不在！”
说完，立马捂住嘴唇，继续哀嚎：“我怎么这么呆！”
“师师…师兄！别过来！我没穿衣服！等…等我把衣服穿上！我我我…我刚洗完澡。”

苏子叶

听到风轻慌慌张张的话，苏子叶虽有点怀疑，却也停住了步子。
春分时节，虽然正是午后，但湖中隔冬的寒气并未消除。苏子叶缓缓的背过身去，就地坐下，仍是一般的口气叮嘱：
“水冷，小心风寒，快着衣罢。”

风轻

待苏子叶坐下后，风轻舒了一口气
“哎，没想到自己还是很聪明的嘛！”
偷笑间，抓起丢在一旁的布靴抱在胸口，准备悄悄溜走…
“师兄…你不可以偷看我哦！师叔说，女孩子家要是被谁看了，就要跟谁成亲的！”
一步一步慢慢的挪着步子，小心翼翼的盯着苏子叶的背影
“师兄，你真的真的不可以……啊！！！”
专注于盯着苏子叶，却不想步子挪过头，挪到了不远处崖边，还沾着水的脚丫踩着边缘，遽然一滑，风轻尖叫一声，便往崖下坠去……

苏子叶

听到小风轻的胡言乱语，背坐着的苏子叶，一贯清冷的嘴角不自主的向上翘了一翘，又轻轻的，似是无奈般的摇了摇头。
“啊！”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惊叫，苏子叶微微一愣，转身奔前，看到眼前的却是一截断崖，小小的身影正往崖下的湖中掉去。
“轻儿！”
虽是情急之下，动作却未现匆忙，苏子叶张臂轻轻一跃，宛若墨鸟出林般，在空中划出一抹墨绿的弧线，将下落中的小风轻抄住，抱在怀中。
失了支撑手，怀中又多了个小风轻，子叶身子一侧，眼看要歪倒入水，却不疾不徐轻扭腰身，足尖在湖面一蹬，若燕子抄水一般轻轻跃起，又如蜻蜓点水在湖面连点数步，化却了下坠之势，掠过之处，只留下一串串微微散开的涟漪，在静如碧玉的湖面划出赏心悦目的涂画。
“别怕。”
方才一系列动作刻不容缓，此刻方缓了缓道，仍是淡如水的口气与神情，仿佛方才经历的，不过是湖边的闲庭信步而已。

风轻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风轻大脑一片空白，惊叫一声后，便害怕的怎么也发不出声，只是紧紧闭着双眼，等待着坠入湖中的冰凉…却意外的…被一片温暖包围……
风轻害怕的微微睁开一只眼，当看清那个正抱着自己坠落的少年时，睁开双眼，愣愣的看着他……
早知道师兄是好看的，却不知道…竟是这样的好看……如画的眉眼，漆黑的发，在疾风中与自己的发丝缠绕在一起，一起坠落的这一刻，这张脸，俊美如昔，清冷沉寂，却如雕塑般华美绝伦…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在苏子叶抱着自己飞跃的时候，年幼的风轻，脑海里闪出这样一句词。就好像在自己的内心里有这样一片静如碧玉的湖水，而眼前这个男子，突然闯入，他足尖轻点，微微荡开片片涟漪…心湖里似有一朵白莲，缓缓绽开……
“师兄…”

苏子叶

苏子叶几起几落，足便已踏上湖边的花岸，靴子都未曾打湿半点。
放下了怀中的小风轻，看她一身干燥，那洗澡所言为何便也了然，淡然的眉间缩了缩，口气中透出责备的意味。
“胡闹，乱跑什么！”

风轻

“呜…”
本是愣愣的看着苏子叶的风轻，被他这么一训斥，眼眶一红，鼻头一酸，豆大的泪珠止不住的掉了下来…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师兄不要生我气好不好？”

苏子叶

平日这般说几句，小风轻耷拉着脸，一阵子也就过去了，今番却哭了起来，让苏子叶愣了一愣，眉间的冷意不知不觉消了，才道
“说你，哭什么呢。”
语气和暖了许多，苏子叶俯下身来，掏出一张手帕，擦去风轻脸上挂着的眼泪，又拉起小手，仔细打量着她受伤没有，拉起沾了泥的裤腿拍了拍，却看她赤着一双玉足，没来由脸上微微一红，稍稍侧了侧目光。
“鞋呢？”

风轻

“我…呜…我也不知道，刚刚还抱在怀里的，现在找不到了…”
小风轻见苏子叶不似刚才那么严厉，莫名的哭的更厉害了，却带着一种撒娇的意味
“师…师兄…你吼我…呜呜呜……”

苏子叶

听小风轻说鞋子方才还在怀里，现在不见了，苏子叶下意识的回头望了湖面一眼，想来，那鞋子该是找不着了，扭头看风轻时，却是哭得更厉害了，知是自己方才凶得太过，她毕竟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子叶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忽地想起师父吩咐自己做的哄风轻玩的小玩意，俯下身来，顿了顿，从袖中掏出一个木雀一样的小机关，塞到风轻手里。
“拿着玩吧。”
子叶试着说的温和一点，却仍有些不适应这般口吻，简单的说了一句便住了。

风轻

“呜…这…这是什么？”
被苏子叶塞过来的木雀吸引了注意力，好奇的拿在手里看了会…
吸了吸哭红的小鼻子，大大的眼睛噙着泪水，第一次见苏子叶这样哄着自己，不禁娇态更胜，眨巴着眼睛，嘟嘴对苏子叶说道：“轻儿的布靴不见了，光着脚丫走会疼的！”
“师兄背轻儿回去好不好？师兄不背轻儿，轻儿就不回去了……！”

苏子叶

苏子叶瞧着小风轻女儿家的娇憨之态，不由得微微失了神，听得她要自己背的时候，正想说什么，瞧见她眼眶里还未滴下来的泪水，略带局促的翘了翘嘴角，轻轻俯下身来。
“师妹，上肩罢。”

风轻

见苏子叶俯下了身子，马上破涕为笑，随手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就趴在了苏子叶的背上…
“师兄…你真好！”
手里抓着木雀，搂着苏子叶的脖子，小脸埋在他肩上蹭了蹭，脸蛋微红

苏子叶

在苏子叶背后的风轻自是看不清子叶此刻的表情，此刻子叶清冷的脸上，露出了几分不自然。
子叶背着小风轻，走在回去三星望月的干径上，子叶不知该如何回应小风轻的那句话，便干脆不答了，任由小风轻在背上把玩着那小玩意，一路无话，倒也和平素的风格相符。
绿树环绕，流水潺潺，渐起的云雾，表明师父的居所也快到了，忽而，苏子叶开口了，似是深思熟虑，又仿佛只是没话找话的问道
“师妹..不爱学医？”

风轻

习惯了与师兄相处的气氛，小风轻趴在苏子叶身上，一手把玩着手里的木雀，专注的可爱，闻得对方的问话，随口答道：“师兄都没有学医，轻儿也不想学！”
说完似乎想到什么，又歪头认真的想了想
“师兄用月离使花间游的时候好好看…”

苏子叶

“唔，学医么..”
子叶微微合眸，脚步顿了一顿，随即又回复如常,背着小风轻迈向青律的居所。
等小风轻听完师父唠叨的教导跑了出来，子叶留下了，这一夜，子叶很晚才回。

【翌日·万花·万花居所】
初春柔和的阳光照开了最后一丝暗夜，鸟声虫鸣从静谧中渐渐喧哗，清新空气尚掺着几分夜所残留的露气，万花谷新的一天，便由此开始。
若是寻常，子叶大约会到望星湖旁练一套笔法，顺便摘采些湖边的新露，泡上一壶好茶，枕着花丛，就着湖光草色饮下，或是向前来求教的同门指点笔法一二，或是看上一两卷文集，度过恬静雅适的一天。今日却有些迥异。
从未离身的月离，在桌台的笔架上挂着，在晨风吹动下摇摆，桌上一块半旧却依旧整洁的布摊开，上面插着九根粗细长短不一的银针。苏子叶坐在湖旁台前，倒是如往常一般品茶观文，只是手上握着书卷，非是平日风雅诗集，却是一本万花入门的医书。子叶眉头略微皱起，时而舒展，显然看得并非一帆风顺。

风轻

“师~兄~~！师兄~师兄！”
一早，风轻远远的就开始嚷着跳着朝苏子叶坐着的方向跑去，背上的竹篓装着满满的一篮药草，随着奔跑左右摇晃，似乎…像极了一只正在奔跑的蜗牛…
噌噌噌地跑到桌边，一把夺过苏子叶手中的茶杯，仰头“咕咚咕咚”喝的精光，然后忽地趴在桌上哼唧起来：“因为昨天偷偷跑出去玩，师父罚我今天一大早就去采药，累死啦！”
“咦？这不是师兄的月离吗？”才刚抱怨完，就被笔架上挂着的月离吸引了眼光“师兄的月离不是从不离身的吗？今天为什么挂起来了？”
想了想，便取下一直挂在腰间的笔，挂在了月离的旁边，笔身明显比之小了一圈，但是一紫一蓝，说不出的和谐…
“月离和星璨要好好相处哦！”说着，咯咯的笑了起来

苏子叶

苏子叶从书中侧过头，打量了一下跑来的小风轻，摘下了还粘在她脑门上的一小片叶子，复又端起茶壶，将茶杯装满，从一旁装着各种茶叶的茶钵中，取了一片清热解疲的药茶，放入茶水中，递到风轻身前的桌上，淡淡的吩咐，嘴角微微上划
“喝罢。”
一句说完，子叶的目光落到了笔架上那一蓝一紫的两只笔，若有所思般顿了顿，复又落回到那本始终未曾离手的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