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天下第二

沧浪浦客

                                                               江湖：天下第二
                                                                    序
  残阳，如同一个垂暮的老人，榨干生命，却还是只能散发出微弱的光芒。这岂非正如慕容展一般——他也老了。慕容展立在山崖边，看着渐渐下沉的无力的太阳，想抬起手抓紧一丝黯淡的阳光，可是不能，自己的力气正在时光中消散。这岂非是一种悲哀，可是这是上天的悲哀，还是他的悲哀。他辉煌了一生，可是也心惊胆战了一生。
  他活得如一头鹰，每一刻的神经都必须紧绷着，因为身后有上百把剑对准自己的心脏，一刻松懈都是致命的。他笑了笑，干枯的脸色还是没有一丝生气，这根本算不上笑，因为笑容里全是苦涩。他暗笑，到现在为止，就算他老了，还是有很多人想杀他，无时无刻。那些人都很厉害——“夺魂索”老鬼，“断魂人”莫无声，“聋子剑”无常……他算了一下，一共有七百四十九个人要杀他，本来是一千两百三十四位的，可是其余的都已经死在他剑下。四十年来，他的剑从未听过，他的身体每一刻都浸染着鲜血，到现在他疲惫了，每一个老人都会疲惫。
  “慕容展，没想到你躲在这里来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慕容展笑了笑，缓缓转过身，对方是一个少年，精壮的少年，满脸洋溢着自信，正如
所有的少年一样，慕容展笑了笑，他自己年轻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子。
  “我并没有躲，我不过是在这里看看太阳。”慕容展的声音已经苍老，变得嘶哑，从里边听不出一个剑客的热情，只有疲倦。少年冷笑着，说道：“你喜欢落日？”慕容展微笑着点点头，说道：“落日给人一种祥和的感觉，很多老人不都喜欢落日吗？”少年脸上露出惊奇的表情，说道：“你认为自己老了？”慕容展点点头，少年看着自己的长剑，剑刃在散着耀眼的光，少年大笑道：“天下第一慕容展竟然说自己老了，你听见了没有？”他是在和剑说话，还是微笑的慕容展呢？
  慕容展看了看紧紧露半的残阳，微笑道：“每个人都会老，就算天下第一也不例外。”少年犀利的眼神死死地盯在慕容展脸色，说道：“可是你不能老，因为，你一老，别人就会抓住机会，你应该知道，没有人不想成为天下第一，所以几乎每个人都想杀了你。你若是老了，就只有等死。”慕容展笑道：“你也是来杀我的吗？”少年看着手中的剑，坚定地说道：“是。”
  慕容展说道：“你也想成为天下第一？”少年说道：“我喜欢朝阳，因为它充满热情，它可以享受所有人的仰慕，可以受到天下人的羡慕。”慕容展轻轻笑了笑，说道：“可是太阳太刺眼了，便有许多人想当后羿。”少年大笑道：“那又怎样？”慕容展苦涩地一笑，望着已经隐匿的太阳，缓缓说道：“就会和我一样。”
  少年冷笑道：“你老了。”慕容展点点头说道：“我说过，每个人都会老，就算你不愿意，还是会老。”少年举起长剑，虽然没有日光，可是剑光依旧耀眼，闪耀到慕容展眼中。少年冷笑道：“我永远不会老。”剑光将苍穹染得煞白，剑刃化作一道闪电，劈开一切。少年这一招很快，就算在慕容展看来也很快，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又如此修为确实不易。
  慕容展已经老了，既然如此，他还是天下第一。所以他只是缓缓伸出两根手指，很缓慢，好像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而少年的剑很快，如同一条长龙，向慕容展的咽喉窜来，剑光已经由苍白变成血红。可是剑光就在这一瞬间，消逝殆尽，剑尖停在慕容展的咽喉前，已经挨到了他的皮肤，慕容展可以感觉得到那股冰冷的感觉。
  少年脸色铁青，他的手臂开始抖动，他已经使出了浑身力气，可是剑刃纹丝不动。剑刃，就夹在慕容展的手指中，他两根苍白的手指很老了，可是依旧可以救自己的命。少年的眼睛已经猩红，他嘶叫道：“你真的老了吗？”慕容展缓缓点点头，说道：“我真的老了。”少年的手松了下来，就如同落日一样，慕容展的手指也缓缓松开。少年狂笑着，剑刃往自己咽喉划去，这真是一个有骨气的孩子，慕容展笑了笑，自己年轻时候岂非也是这样。
  “哐当”一声，剑刃已经跌在地上，慕容展却连动也没有动一下。少年嘶叫道：“你为何要救我？”慕容展缓缓说道：“你真的想当天下第一？”少年没有回答，他根本不需要回答，他为了天下第一，苦练了十年，十年中没有休息过一刻，他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不是自己。慕容展缓缓道：“我却不愿当天下第一了。”少年的眼睛发着光，他咬牙道：“为何？”慕容展说道：“如果你当过所谓的天下第一，你就会宁愿成为天下第二。”
  “天下第二？”少年迷茫地问道，他根本没有听过天下第二，因为没有谁会认得天下第二，自然也不会有人会杀他。少年沉声道：“根本没有天下第二，只有天下第一。”慕容展双眼眺望远处，缓缓说道：“有，也只有他一个。”
                                                                    一
  残阳似血，而似血的不只有残阳，还有碎落满地的枫叶。红色，布满整个苍穹，如同鲜红的蛇信，妖艳诡异而又透着淡淡忧伤。红色离开了树干，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参差交错，一座破旧的小木屋落在前面。一个瘦弱的身影伫立在木屋前，慕容晓的脸色苍白，手也是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寒风阵阵袭来，可是她根本感觉不到，她的眼睛一直望向远处，没有一刻离开。她是不想动，还是不愿动，她不知道麻木的是自己的身体还是自己的心。
  楚商离从木屋中走出，他低着头走到慕容晓身旁，却不敢靠近也不敢说话。慕容晓冷冷说道：“练完了？”楚商离咬着牙，点点头，慕容晓连一眼都没有看他，只是说道：“回去。”楚商离却没有动，他也麻木了？慕容晓没有理会他，楚商离低声说道：“他真的会回来？”慕容晓坚定地说道：“他会的。”楚商离咬着嘴唇，咬得出血，他的声音很低，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可是为什么等了十年，他还是没有回来？”慕容晓的眼睛变得鲜红无比，她的眼神尖锐得可以杀死人，楚商离不禁退后几步。慕容晓嘶叫道：“他会回来的，他说过，他答应过，也承若过，只要他一当上天下第一，就会回来陪我，你知道吗？”楚商离低着头，忍住泪水，说道：“知道。”
  楚商离回到木屋中，看着墙壁上的长剑，剑光很寒冷，冷到他的骨子里面。楚商离狂笑起来，取下剑刃，一个飞身便扑入了枯木林中。他的剑刃在挥舞，在嘶叫，在呼号，在迎风尖啸。苍白染遍苍穹，却盖不过漫天的鲜红，反而显得微弱无比。楚商离狂笑着，他的眼已经变得猩红，他已经发疯了，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挥动剑刃，妄想劈开天地。可是天没有动，地也没有动，他的力气却殆尽了，他瘫软在地上，他还在笑着，不过是苦笑。他只有十岁，可是这笑容并不该是一个十岁的孩童该有的，这本来应该是稚嫩的笑容，可是现在只有苦涩与无奈。
  他在笑为什么天下第一的妻子就应该守着寒屋苦等十年，却连什么也等不到；他在笑为什么天下第一的儿子就应该没日没夜的练剑，不能休息一刻；他还在笑为什么有人会为天下第一这可笑的虚名发疯，而丢下妻儿不顾。他在笑，一直在笑，最后寒月浸没在泪水中，他就在寒风中睡了过去。
  寒夜，冷雨，狂风。一阵脚步声传来，楚商离一跃而起，十年风雨已经把他训练成了一匹狼。慕容晓却已经站在门口，望着外头，眼睛开始放出光芒。楚商离放下了手中的剑刃，他想闭上眼。可是他没有，他看见了自己的父亲，那个天下第一。可是天下第一又如何，他现在全身都是血，红色在全身流淌，和着冷雨，滴在木板上边。慕容晓满脸激动变成了惊恐，她看得出他伤的很重，他浑身有三十六道剑伤，每一道都深入骨头，每一道都在喷涌着他的鲜血。慕容晓嘶声道：“为什么？”楚天原的眼睛很黑，他的脸永远冰冷，永远没有一丝感情。
  楚天原锋利的眼神盯着楚商离，伸手从衣服中取出一块血迹斑斑的布，抛了过去，冷冷说道：“帮我杀了他们，成为天下第一。”说完这句话，他的眼睛渐渐黯淡，呼吸渐渐微弱，可是他的身子还是立着不动。直到他的生命完全殆尽，他的眼睛却一直瞪大着。慕容晓狂笑起来，闪电在屋外肆虐着，白色耀起。楚商离的眼睛睁不开，他看见了鲜血，慕容晓的胸口已经刺入了一柄匕首。“你一定要成为天下第一……”这是楚商离听见的最后一句话，这句话就如同一柄利刃，一直搠入楚商离的心脏。楚商离想闭眼，可是他没有，他看着满地的鲜血，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屋外有风，有雨，有残月，里面却只有无尽的鲜血……
                                                                    二
  沈青鹤正舒服地躺在椅子上边，他心情不错，人快要老的时候通常都会这样。他不像别人一样，是穷开心，他当然不穷，没有人会说青鹤门的掌门穷。同样，也没有一个人提起沈青鹤时，不会肃然起敬。沈青鹤对于这一点很自信，也很自豪。他自豪的当然不止有这一点，他最自豪的事情是五年前自己杀了天下第一。他回想起这件事情时，嘴角又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窗外下着小雨，喜人的雨在飘荡着，枝头上的新芽已经萌发了，一切都是让人快乐的。忽然一只鸽子停在窗口，沈青鹤缓缓站起身来，走了过去，取下鸽子上的布条。上边只是写着：复仇者来，小心提防。沈青鹤淡淡一笑，自语道：“老鬼真是老了，这么神神叨叨的。”沈青鹤放下布条，他身为一派之掌，当然不会将这种事情放在心上。他又躺在椅子上，摇晃着睡了过去。
  直到门外弟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沈青鹤不悦道：“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这弟子张远急声道：“师父，大师兄回来了。”沈青鹤皱了皱眉，说道：“回来了何必慌张。”张远满头渗出冷汗，低声道：“可是大师兄一到门口，就——”沈青鹤的脸色有些变了，还不待弟子说完，身子就飞了出去。
  大弟子葛光培的脸色很安详，很苍白，他全身的肌肉都是放松的，可见他死得很舒服，似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死。他身上有三十六道轻微的剑伤，看起来很不起眼，根本致不了命。可是沈青鹤的脸色铁青，他是剑中高手，自然看得出着三十六剑，每一剑都刺中葛光培的死穴，可是用的都是无形剑气，当然不会立刻毙命。而是会慢慢侵蚀葛光培的身体，直到耗尽他的生命为止。这种手法虽然特殊，可是还是有不少剑客知晓，沈青鹤自然不是因为这个而惊慌的。他惊慌的是对方的时间竟然可以把握得如此准确，竟然可以令葛光培一到青鹤门口就倒下。这不仅要考虑到路程，还有葛光培的轻功和内力，以计算出时间，还需考虑葛光培所受的内伤，这些只要有一个错误，就会失败。
  沈青鹤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弟子的尸体，那三十六道剑上，它们看起来是那么熟悉。他脑中浮现出来那八个字：复仇者来，小心提防。他突然发觉这八个字根本不是玩笑，如果认为这是个玩笑，那才真是个玩笑。他忽然注意到葛光培胸口鼓起，沈青鹤低下身子，里边赫然是一只手，一只长着七根手指的手。江湖上任何人见到这只手，都会心惊胆战，只因为这只手长在“七杀剑”柳十二的手腕上。柳十二的剑很快，他十二岁就打败了自己的师父，成为中原第一快剑。而能削下他的手的剑当然更快，沈青鹤可以想象的到。
  接连三天沈青鹤心头沉重，他开心不起来了，没有一个人在这种环境下还可以开心起来，除非是个疯子。窗外还是下着雨，吹着风，可是是冷雨寒风。沈青鹤没有坐下，他在屋子中徘徊着。这时又有一只鸽子飞了下来，沈青鹤快步走去，取下绑在上边的布条：楚商离，致命弱点，左边第三根肋骨。沈青鹤笑了，他知道老鬼的能力，他说谁有弱点，谁就有弱点，同样他说弱点在哪，弱点一定在哪。沈青鹤松了口气，他的心情很好，他看了看窗外的细雨，和沐浴在雨中的绿芽，心中说不出的舒畅。沈青鹤安坐下，叫来弟子，吩咐道：“让防卫的弟子去休息，不必巡逻了。”弟子退下之后，沈青鹤又摇晃着睡去。
  沈青鹤睡醒后，一睁眼便看见了一个黑衣少年。寒月还挂在天上，月光泻下来，映着一张苍白的脸，还有一双苍白的手，和手中耀眼的长剑。他的眼睛是空洞的，没有人的感情，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他惊动，他的身子虽然是活的，可是他的心却如同一块冰冷的石头，感受不到世间一丝温度。沈青鹤有些惊奇，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为何会变成如此，如果他看见少年六年里练剑的方式，他将不会惊奇。
  六年，总共两千一百九十天，每一天都在练剑，每一天只睡两个小时，他就如同一匹风中的狼，丧失了人性。当身体的经历已经殆尽，他的剑便会阁下自己腿上的肉，唯有痛可以让他清醒。清醒后，他便吃着自己的肉，继续疯狂地练剑。整整六年，没有休息过一刻，睡觉的时候也在思索着剑招。他永远不会让自己熟睡，只因为他必须保住自己的性命，虽然这条生命并没有意义。
  沈青鹤斜斜倚在床头，微笑道：“你站了多久了？”楚商离的嘴唇动了动，说道：“不久。”沈青鹤笑道：“你为什么不杀我，反而等我醒过来呢？”楚商离冷冷说道：“不必。”沈青鹤疑声道：“那你来这里做什么？”楚商离一字字地说道：“杀、你。”沈青鹤站起身来，走到桌子边倒了杯茶喝，说道：“这我就不明白了，你既然是来杀我的，为什么刚才不杀我？”楚商离说道：“那样便宜你。”
  沈青鹤放下茶杯，说道：“哦，你想让我生不如死，对吗？”楚商离低头看着手中长剑，说道：“你欠我三、十、六、剑。”沈青鹤笑道：“我知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是那是在借债的人不是废人的情况下的说法。”楚商离缓缓说道：“我是废物？”沈青鹤笑道：“差不多。”楚商离说道：“废物能不能杀你？”沈青鹤把玩着茶杯，说道：“不能。”
  “不”字说出，沈青鹤手中的茶杯已经掷出，“能”刚落，茶杯已经飞到了楚商离身前。这个茶杯从沈青鹤抛出，堪比世间任何一件暗器。楚商离手中剑刃扬起，不偏不倚，剑尖划过茶杯。茶杯顿时向上翻转，往沈青鹤飞来，沈青鹤没有动，茶杯刚落到沈青鹤头顶，便炸裂开来。沈青鹤笑道：“这就是你杀害我弟子的手法，果然厉害。”楚商离说道：“我是废物吗？”沈青鹤又拿了一个新杯子，倒了一杯茶喝，说道：“比废物强一点点。”楚商离说道：“现在能杀你吗？”沈青鹤笑道：“不能。”
  沈青鹤运劲掷出茶杯，杯子疾飞而去，这个杯子还未飞出一寸，沈青鹤手中又多出一个杯子。两个杯子一前一后向楚商离打去，楚商离长剑抖动，向上斜打。可是见到中途，忽听一声脆响，两个杯子同时破裂成两半，分向楚商离左右手打来。楚商离没有躲，他的身子往沈青鹤冲了过来，沈青鹤吃了一惊，他遇见了一个不怕死的人。因为他不知道，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不会再死一次。
  四块碎片插入了楚商离的左右手，反而让他更加清醒。楚商离的剑忽然变得很缓慢。剑势很慢，剑光却很快。剑光很苍白，就和楚商离的脸色一样。沈青鹤已经可以感觉的到一股压迫感死死地逼住自己的胸口，这一刻，剑光炸开，每个人都只看见一道耀眼的白幕盖住天地，自己的眼睛根本睁不开。天地间，没有一丝声响，只有白色，惨白，苍白。沈青鹤脚步急退，顺势拍出几掌，可是掌力尽皆消散在楚商离的剑风之中。沈青鹤连着闪了几次，都没有逃出剑风围成的圈子。
  好可怕的剑，难怪柳十二都抵不过。沈青鹤本来会慌得，可是有了老鬼的话，他满是信心。他脚步倒走七星，错开凌厉的剑气，忽的斜斜拍出三掌，他深知有弱必有强，有强必有弱。他没有错，楚商离的剑势顿时减缓，沈青鹤就抓住这一刻机会。有人说高人并非有超人的能力，只是可以抓住每一次短暂的机会，这句话显然很有道理。
  沈青鹤的身子已经欺进楚商离，绕着楚商离的身子斜走，展开游身步法，便躲边斗。身形飘忽不定，衣袂飘飘，如踏云雾，轻功可谓上乘。再看其掌法，上点下啄，风声飒飒，如繁星坠落。楚商离长剑疾飞，化作一条长龙围绕全身，却依旧抵挡不住。几十招后，沈青鹤一掌引开长剑，忽见楚商离左肋空虚，心中大喜。右手急起，运气全身真力，猛然拍去。
  但是，楚商离并没有躲，他手中的长剑往自己咽喉划了过来。这一刻，沈青鹤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脸惊愕。“砰”的一声，楚商离的身子跌了出去，倒在地上，而沈青鹤，伫立不动，他满脸惊愕，眼神黯淡，月光泻下，映着全身三十六道剑痕。好快的剑，一瞬间就可以划出三十六剑。楚商离摇晃着身子，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他一推开门，便看见门外三十几个弟子，张远看见沈青鹤时，松了口气，可是当他意识到什么后，他尖叫道：“师父。”张远身子扑了过去，其余三十几个弟子也跟着扑了上去。楚商离的剑没有攻向对方，反而阁下自己腿上的一块肉。鲜血涌出，他清醒了不少。楚商离只是简单的一剑，就将所有人逼退。楚商离缓缓低下身子，拾起自己的肉，放入嘴里，吞了下去。
  ……
  鲜血浸浴着整个青鹤门，里面没有声息，只有满地的尸体。沈青鹤的身子还是立着，他的眼睛还是没有闭上。一只手从桌子上去了一个茶杯，倒了杯茶，喝下去。一双眼睛看着沈青鹤，眼中尽是笑意。这双眼睛又看了看大门，门口刻着四个大字：天下第一。那双手抚摸着这四个字，眼睛开始发光。
                                                                    三
  楚商离接下长剑，他的心一下轻松了很多，他将长剑放在溪水中洗着，想洗去剑刃上的血腥，可是却没有用。世界上有两种东西是洗不了的，一是记忆，而是鲜血。楚商离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人，反正自己不认识，也控制不了，他的血液已经冷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他只记着那天晚上的暴雨和鲜血，还有娘亲最后那句话。“有些东西是洗不掉的，你不知道吗？”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楚商离没有理会，只是低着头，依旧洗着剑刃。“你杀了沈青鹤？”
  剑风扬起，一点寒星瞬间点到，又忽的顿住，停在一个青衣人咽喉前。青衣人满脸微笑，说道：“你想杀我？”楚商离说道：“你是什么人？”青衣人笑道：“救你的人。”楚商离说道：“我不需要人救。”青衣人拨开剑刃，说道：“可是我已经救了你，你知道你为什么可以杀了沈青鹤吗？”楚商离缓缓收起剑刃，转过身去，继续洗着剑刃。青衣人从怀中掏出两块布条，抛在楚商离身前，说道：“你看看这个。”
  第一块布条上写着：楚商离，致命弱点，左边第三根肋骨。而第二块写着：楚商离，致命弱点，右边第三根肋骨。楚商离身子微微一颤，右边第三根肋骨，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自己的致命弱点。青衣人说道：“原本沈青鹤应该收到的是另一块，可是现在他收到的是第一块，也是错误的一块，既然是错的，那么他就得死。”楚商离的手握紧剑刃，他的手指苍百有力，楚商离说道：“你怎么知道？”
  青衣人叹口气，说道：“这不是我看出来的，而是老鬼。”楚商离说道：“谁是老鬼？”青衣人声音低沉，透出淡淡哀伤，说道：“当年杀害我大哥的策划人。”楚商离的手捏的咯咯作响，他的嘴唇咬得出血，他说道：“你——大哥是谁？”青衣人眼中流下泪水，缓缓说道：“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他也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楚商离手中的剑跌入水中，沉入了水底。
  楚商离冷冷说道：“他什么时候看过我的剑？”青衣人叹道：“他是个神秘的人，江湖上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他若是想知道你的剑法，你当然不会发现。”楚商离眼神锋利，射向青衣人，说道：“他为何不直接杀了我，反而让沈青鹤来杀我。”青衣人说道：“或许他没有机会，你仅仅在杀柳十二时显露过剑法，他当然死在那是看清的。你的剑法很快，他自然要思索，思索自然需要时间。而这段时间，你已经到了青鹤门。”这个理由很充分，楚商离却还是不相信，他说道：“你又是怎么知道这封信的，又是怎么截下的？”
  青衣人苦笑一声，一声呼哨，一只鸽子飞了出来。青衣人说道：“因为鸽子是我的，当年我发现他们几人勾结，我跟大哥说了，可是大哥却根本不信。我便费劲心机，让他们用我这只鸽子，以防以后突变。你别以为这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他们的鸽子当然为了这件事养了很久，我若是杀了只鸽子，岂不是太引人注目，所以我只能等，每日卧在草地里，被千百条虫子咬着，等待着机会，在鸽子的食物中下毒。慢性毒药不能一次放到太多，所以我足足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发现鸽子有些问题后，便将计划推辞。我还得将这只鸽子提前放在一个小贩那里养着，还要让他们不经意地遇见这个小贩。最终我成功了，他们用的是我的鸽子，可是没想到他们行动时，我还是没来得及阻止。”
  楚商离收起长剑，转身离开，他不需要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因为他根本不在乎。他取出那块血布，上边只有三个名字：柳十二，沈青鹤，苏展鸿。不过他至少还知道一个“老鬼”，这是策划人，他找到他之后，杀了他，他的使命也就完成了。现在柳十二，沈青鹤一死，要想知道老鬼是什么人，自然要找到苏展鸿。苏展鸿并不难找，随便问一个人，都知道“风雷神”苏展鸿，苏展鸿是少林俗家弟子，二十岁就凭借一身金刚不坏功夫闯过了十八铜人阵。三十岁就威震中原武林，足以与六大派掌门齐名。
  客栈。楚商离静静地坐着，既没有喝杯茶，也没有吃任何东西，任何一个杀人的人都知道杀人之前不应该吃任何东西，否则死的会是自己，任何东西都会影响自己的速度，同样也肚子也不能太空，否则没有力气。所以说杀人是门艺术，也是技术活，你必须算好时间，提前吃好东西，包括吃多少也得算的分毫不差。楚商离显然掌握的很好，现在他身体的状态很好，正处在一个极致的阶段，所以他最好少动。
  可是动不动也由不得他，因为门外已经有人来找他了。足足有六十多人，每个人都很年轻，脸色都是洋溢着自信，他们握剑的手都是捏紧的。客栈里的人都逃光了，只留下安坐着的楚商离。楚商离的脸很平静，平静的让人害怕。六个少年剑客当先走来，坐在楚商离面前，楚商离却始终没有看他们一眼。第一个少年拱手道：“武当派公孙布。”第二个拱手道：“点苍派薛清平。”第三个拱手道：“少林俗家弟子葛渊。”第四个拱手道：“昆仑派何泰。”第五个拱手道：“峨眉派石敢为。”第六个拱手道：“华山派罗亭。”
  六大派的大弟子都站在面前，没有人不会腿软，出了楚商离，他还是没有看他们一眼。公孙布说道：“听说阁下杀了快剑柳十二和青鹤门掌门沈青鹤，阁下的剑应该很快吧。”楚商离还是没有说话，他不想浪费一丝力气。薛清平脸色微变，干笑道：“中原武林三大高手已经被你杀了两个，现在你已经是公认的天下第一了，你可知道？”楚商离还是没有动，葛渊说道：“可是你可知道太阳太刺眼了就会有很多人想当后羿，正巧我们也是这样的人。”
  楚商离根本不理会他们第六个人，何泰拔出长剑，大声道：“多说无益，不如快些动手吧。”其余五人点点头，纷纷拔剑，楚商离还是安坐这一动不动。忽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娇笑道：“一个人杀了天下第一便成了天下第一了，可是如果六个人同时杀了天下第一，那新的天下第一是谁呢？”六人长剑扬起，只见六道白光一闪，“夺、夺、夺、夺、夺、夺”六声钝响，长剑钉在房梁上，兀自摇晃着，却没有人影。
  不过楚商离身后已经多出了一个俊俏的青衣少女，正微笑着。楚商离却没有理会，这时少女只需要一抬手便可以毙了他，但楚商离却没有防范。公孙布说道：“姑娘是什么人？”少女笑道：“是来帮你们的人。”公孙布迟疑道：“哦，那请问姑娘该怎么帮我们？”少女说道：“我知道你们六人都想当天下第一，可是现在天下第一只有一个，你们杀了他，谁是新的天下第一呢？”六人相互看了看，眼中已经有了杀意，公孙布干笑道：“那依姑娘之见，该如何是好呢？”
  少女笑道：“这很容易，六个人杀一个人分不清楚，那就要想法子变成一个人杀一个人，这样不是简单了吗？”公孙布说道：“姑娘是要我们六人先比试一场，赢的人再来杀他。”少女点头道：“说的不错。”公孙布坐了下来，倒了杯茶，说道：“姑娘看我们像傻子吗？”少女摇摇头，说道：“你们知道天下第一要和别人比武，不能随便动，立刻就来了，所以你们若是傻子，天下根本没有聪明人，。”公孙布说道：“可是你的法子听起来只有傻子会做。”少女说道：“不一定，不是有个成语叫做‘大智若愚’吗，有时候越聪明的人反而钟情于最笨的方法。”
  公孙布说道：“可是我们没有聪明到那种地步，所以姑娘的法子行不通。”少女说道：“为何？”公孙布说道：“理由很简单，第一，能当上天下第一的剑法自然不弱，我们一个人根本没有把握杀了他，第二，我们先打一场，哪里还有力气留下，第三，姑娘这样帮他，难道那时候不会出手吗。所以，姑娘这个法子简直是让我们自寻死路啊。”楚商离还是一动不动，少女轻声笑了几声，说道：“那好吧，既然我的方法不管用，那你们六个一起上吧。”少女说完便退到一边。
  公孙布六人对视一眼，说道：“先将这点子杀了，剩下的事情以后再说，如何？否则只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其余五人微微点头，六人同时跃起，拔出房梁上的长剑。只见一道耀眼的白光铺开，一道匹练飞到楚商离咽喉前，剑风刮得猎猎作响，少女笑道：“看来傻子不少。”
  只听五声惨叫，鲜血飞溅下来，落入茶杯中，这杯茶刚才公孙布还没来的及喝。五具尸体跌落在地，五柄长剑插入地面，摇晃不定。公孙布神色安然，似乎根本没有看见。少女笑道：“阁下比很聪明的人还要聪明，原来我的法子却是很蠢，至少在你面前很蠢。”公孙布说道：“不算太蠢，我们的法子不过是大同小异。”少女说道：“应该是小同大异，你根本没有花力气是吗，你当然有很多力气留下来对付这个天下第一是吧？”公孙布说道：“力气很重要，没有力气只能任人宰割。”
  少女说道：“我只是想知道，外边他们的五十个人会不会进来报仇，如果那样的话，你不如光明正大的跟他们比试一场，我知道你的剑法比他们厉害，不需要从后面偷袭。”公孙布捏起茶杯，看着带着血的茶杯，说道：“你看我像傻子吗？”少女摇摇头，公孙布说道：“我会不会连这种事都没有考虑到。”少女又摇摇头，她不能不摇头，公孙布确实不是傻子。公孙布提起酒杯，缓缓喝下，一脸享受，他此时就如同一匹狼。公孙布说道：“你说什么人不能妨碍人？”少女不假思索，说道：“死人。”
  公孙布说道：“所以我根本不必担心，因为那五十个人已经死了，而且死的很安详。”少女动容道：“安魂散？”公孙布点点头，说道：“你见识不少。”少女走到楚商离身后，皱眉道：“可是你少考虑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公孙布眼睛盯着少女，说道：“什么事情？”少女笑道：“刚才你自己说了，你一个人有把握杀了他吗？”公孙布说道：“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少女说道：“这计划你想出来的时候，你并没有想到我会出现，是吗？”公孙布笑道：“是，那又如何？”
  少女说道：“如果你同时对付我们两个，你有几成把握？”公孙布说道：“也不少。”少女笑道：“可是你错了，大错特错。”公孙布抚摸着长剑，说道：“为何？”少女说道：“因为我是我家老爷派来的。”公孙布笑道：“你家老爷是谁？”少女顿了顿，一字字地说道：“苏、展、鸿。”公孙布脸色的笑容凝结了，他的脸色惨白。就这样静了许久，没有人说话，公孙布缓缓站起身，走了出去。
  客栈中很安静，虽然有七个人，却只有两道呼吸声。少女笑道：“你可以说话了吗？”楚商离说道：“可以。”少女说道：“我家小姐想见见你。”楚商离说道：“小姐？”少女笑道：“我家小姐派我来的，她让我来找你，然后带你去见她。”楚商离说道：“我要杀苏展鸿。”少女一脸平静，笑道：“我知道，可是小姐还是要见你。”楚商离说道：“你小姐是谁？”少女笑道：“她叫做苏翎儿。”楚商离站起身来，说道：“走。”
                                                                   四
  没有人会跟着来这么奇怪的地方，出了楚商离。一座偏僻的山坡，杂草丛生，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中间立着一件茅房。少女说道：“你为什么不问我？”楚商离说道：“问你什么？”少女轻轻一笑，说道：“难怪我家小姐这么喜欢你，你这人很识趣。”楚商离说道：“她认识我？”少女点点头，楚商离从没有见过女子，那苏翎儿是如何认识他的？
  少女走进了茅房，更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外边是茅草，里边却是金碧辉煌，如同一间宫殿。有桌子，有床，有美酒，有佳肴。楚商离说道：“她在哪里？”少女笑道：“马上就可以见到了。”少女走到柜子前，一把推开，后边竟然有一条密道。楚商离说道：“从这里进？”少女摇摇头，说道：“如果从这里进，只会死无葬身之地。”少女取了一个盘子丢了进去，却听破空风声，上百支毒箭激射而出。少女笑道：“我家小姐不会这么蠢。”少女走到床上，躺了下来，说道：“你也上来。楚商离真的躺了上去。
  忽听“咯吱”一声，床板翻了个面，两个人同时落了下去。如果说外边奇怪，那么里边就不能用“奇怪”来形容了。里边人声嘈杂，呼卢喝雉，大约有七十几人，竟然是个赌坊，有谁能想到这下面竟然是个宽大的赌坊呢？少女带着楚商离径直走到最前面，并没有人注意到。最前面一张桌子很大，坐着六个人，六个很平凡的人，一个无赖，一个商人，一个书生，一个道士，一个和尚，一个豪侠，可是哪有苏翎儿的身影。
  少女笑道：“你为什么不问我？”楚商离说道：“问你什么？”少女说道：“问我小姐在哪里？”楚商离说道：“不需要。”少女眨着眼，说道：“为什么？”楚商离说道：“因为我已经见到了。”少女笑道：“你真是招人喜欢。”楚商离说道：“我并不想。”少女坐了下来，坐在最中间的位子——苏翎儿坐的位子。
  苏翎儿笑道：“你知道我问什么把你找来吗？”楚商离说道：“杀我。”苏翎儿说道：“不是，我只是想找你来赌一把。”楚商离说道：“赌什么？”苏翎儿说道：“赌命。”楚商离说道：“你还是要杀我。”苏翎儿说道：“这不同。”楚商离说道：“有什么不同？”苏翎儿说道：“你把命输给我，我并不一定杀你。”楚商离说道：“我的命没有用。”苏翎儿脸一红，说道：“你至少是个好男人。”楚商离脸色有些不自然了，过了许久，才吞吞吐吐地说道：“我要杀你爹。”苏翎儿说道：“我知道。”
  过了许久，苏翎儿幽幽说道：“我知道，我爹做了许多坏事，可是我不想让仇恨继续下去。”楚商离说道：“所以你想跟我赌命，我输了，自然不会再找你爹报仇了。”苏翎儿说道：“我说了，这并不是唯一的理由，你还想让我说一遍吗？”她说完这句话，脸又有些红了。楚商离说道：“可是你根本不认识我，我不过是行尸走肉。”苏翎儿说道：“我相信我自己，我从来不会看错的，你是一个好人。”
  楚商离安坐下来，他的心在跳动，这是他唯一一次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跳动，自己的血液也开始沸腾了。楚商离开始回想起十六年间的所有事情，这一切，是不是没有任何意义。天下第一也许是一个虚名罢了，无数人为之丧命，正如同公孙布六人一样。可是他刚刚静下来，楚天原的那句话又浮现在心中——“帮我杀了他们，成为天下第一。”他清楚的记得，楚天原死了后，他的眼睛却一直瞪大着，那是一种疯狂。“你一定要成为天下第一……”慕容晓的嘶叫开始回响，他眼前是无尽鲜血。
  楚商离的眼睛又变得空洞无比，他冷冷说道：“怎么赌？”苏翎儿笑道：“你不是和我赌，是和他们赌。”楚商离说道：“他们是什么人？”苏翎儿说道：“无名小卒，都是我从这些赌徒里随便挑出来的。”楚商离顿了顿，说道：“可是我不会赌。”苏翎儿笑道：“那我帮你赌，我若是输了你的命就是我的，我若是赢了，我的命就是你的。”
  这听起来却是很荒诞，可以楚商离却点了点头。苏翎儿取出七个骰盅，摆开来。和尚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赌乃天下第二恶，我佛慈悲，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就让和尚先来吧。”和尚手一拍桌面，骰盅没有动一下，但和尚却又双手合十，说道：“和尚完事了。”道人紧接着也是一拍，剩下四人都是一般的动作。苏翎儿叹口气，说道：“六位不像是平常的赌徒，是吗？”和尚双手合十，说道：“出家人来赌却是不平常。”苏翎儿说道：“开。”和尚说道：“施主不摇吗？”
  苏翎儿说道：“何为之摇，摇即不摇，不摇即摇，这骰子到现在不是一直被人摇吗，既然摇了这么久了，何必再要我插手。”和尚说道：“女施主修为确实不浅。”说完便打开了骰盅，六个骰子，可是竟然有三十七点，因为一个骰子已经裂成了两半，变成了六点加一点。苏翎儿说道：“大师很厉害。”道人打开了骰盅，确实三十八点，裂了两个，剩下的分别是三十九点，四十点，四十一点，四十二点。
  苏翎儿似乎输定了，因为就算是六个骰子都裂开也是四十二点，再者苏翎儿根本没有摇。楚商离却一脸平静，好像根本不在乎。苏翎儿掀开了骰盅，里边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堆粉末。和尚双手合十，说道：“和尚惭愧，女施主造化太深。”道人说道：“六点俱是由这堆粉末组成，现在女施主却有了一百二十六点，我们愿赌服输。”
  苏翎儿站起身来，说道：“我赢了。”楚商离说道：“我知道。”苏翎儿说道：“我的命是你的了。”楚商离说道：“我知道。”苏翎儿说道：“你还可以去报仇，我的生死也捏在你手中。”苏翎儿眼睛凝视着楚商离，楚商离缓缓说道：“不必了，我不想报仇了……”忽听六声清啸，六道剑光闪耀，六柄长剑架在苏翎儿脖子上。
  和尚念道：“女施主似乎活得很痛苦，不如和尚替你解脱了吧。”苏翎儿笑道：“和尚也杀人？”和尚笑了笑，道士说道：“不禁和尚杀人，而且道士也杀人。”苏翎儿说道：“你们不是真的和尚和道士，是吗？”和尚说道：“我是真的，我是少林寺的和尚，我叫葛渊。”苏翎儿脸色变了变，说道：“可是葛渊已经死了。”道士说道：“我也是真的，我是武当派的道士，我叫公孙布。”
  苏翎儿脸色又变了，说道：“可是公孙布我见过了，跟你长得不像。”剩下的几人自然不用说了，六大派的大弟子都在这里，那客栈里的是什么人？楚商离说道：“你们的计划确实很精妙。”公孙布叹口气，摸着剑刃，说道：“能得天下第一一句夸，我真是受宠若惊。”楚商离眼神黯淡，说道：“你们真的想成为天下第一？”公孙布说道：“谁不想？”
  楚商离说道：“我就不想，从没有想过。”公孙布大笑起来，说道：“你说出来，有人会信吗？”其余五人跟着大笑起来，苏翎儿却坚定地说道：“我信。”楚商离眼睛发亮，看着苏翎儿没有说话。公孙布冷笑道：“你原本要杀苏展鸿的，是吗？”楚商离说道：“是。”公孙布说道：“现在呢？”楚商离说道：“不想。”公孙布叹口气，说道：“可是已经晚了，我们师父已经替你去杀他了，谁知道你反悔了。”苏翎儿脸色大变，大声道：“你说什么？”
  公孙布说道：“天下第一，任何人都想当，六年前，楚天原打败中原九大高手，成为了天下第一，可是他太蠢了，竟然没有防范别人，所以他死的活该。”楚商离的眼睛开始红了，公孙布说道：“你知道当年他是怎么死的吗？”葛渊双手合十，说道：“当年老鬼联合众人，偷袭楚天原，楚天原还真是厉害，拼着最后一口气逃走了，可是他身上三十六个死穴都已经被点了，又有何用？虽然楚天原死了，可是天下第一却没有定，虽不想当天下第一，最想当天下第一的，当然是老鬼，可是他忌惮其余的人，所以就借你的手除去他人。”
  楚商离冷冷地说道：“老鬼是谁？”公孙布笑道：“你应该知道，一个人若是想除去别人，就会被别人除去，老鬼借你除了柳十二，沈青鹤，还想除了我们师父，可是他不知道我们也留了一手。我们先发制人，我们在已经找人替换了我们，而自己却躲在这里半年，因为时间太短会被人发现，我们等到机会捉了老鬼的女儿，他当然不敢乱动，不敢乱动，便只能死。”
  苏翎儿嘶叫道：“你骗人，我不信。”苏翎儿看着楚商离一动不动的身体，泪水涌了出来。公孙布说道：“你也不必担心，老鬼马上就成真鬼了，任他一人也挡不住六大派掌门联手，而新的天下第一马会上便会产生。”楚商离说道：“是谁？”公孙布笑道：“六个人都是，他们不会再自相残杀了，等他们死了，便是我们六人。”
  楚商离说道：“好计谋，你们现在想怎样？”公孙布说道：“我们只想杀了现在的天下第一。”楚商离说道：“那便动手吧。”公孙布说道：“不必。”楚商离说道：“为何？”公孙布说道：“因为有人帮我们？”楚商离说道：“谁？”公孙布阴森森一笑，说道：“你。”楚商离说道：“我像傻子吗？”公孙布说道：“以前不是，可是现在差不多，因为苏翎儿在我们这里。”
  楚商离说道：“那又如何？”公孙布长剑抖动，苏翎儿咽喉已经渗出了鲜血，楚商离却连看都不看，迈开步子便走。苏翎儿咬紧嘴唇，没有说话，只是咬着，咬得出血。公孙布冷笑一声，长剑往苏翎儿咽喉上刺去。
  三寸，两寸，一寸。楚商离的脚顿住，苏翎儿大叫道：“快些滚啊。”公孙布大笑道：“真是有趣，难怪有人说最玩弄人的便是感情。”公孙布将手中长剑抛给楚商离，楚商离望着剑刃，剑刃泛着寒光，散发着血腥。自己曾经杀了多少人，有多少人死在自己剑下。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死时是怎样，现在自己岂非知道了。
  剑光闪动，长剑往楚商离咽喉划去。忽听一声清啸，“叮叮叮叮叮”急促的五声，却见一道青影飞出，剑势一展，顿时将公孙布五人逼退，公孙布五人到底厉害，反应极快，手掌斜飞。青衣人提起苏翎儿抛了过来，只听“砰”的一声响，青衣人身子却丝毫未动，五人大惊妄想移开手掌，却是不能。青衣人朝楚商离说道：“大哥有个好儿子。”只见他手掌拍出，七人同时分开，倒在地上不动了。
                                                                   五
  苏府。静。冷月。
  七具尸体倒在大堂中，他们都曾辉煌了一生，可是落了个什么下场，不过是横死罢了，他们这时不想是大侠，倒像是一条狗。苏翎儿扶起满身是血的苏展鸿，双目含泪。苏展鸿展颜一笑，说道：“爹——真的——后悔了。”苏翎儿哭道：“翎儿知道，爹是最厉害的。”苏展鸿望着楚商离，说道：“你很——好。”楚商离握住他的手，说道：“我会照顾好她的。”苏展鸿仰天大笑，眼神渐渐黯淡，天下第一，多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