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永寂】楔子二——墨家·尚贤宫

寂寞·莲袭

见微和若舟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虽然有些寒酸但显得整洁的屋子，屋子外面还笔直笔直地站着一个人，像一棵白杨树一样守在门口。只是装昏而已，最后为什么会真的睡着了？对于此事两人互相以眼神交流了一番，最后都觉得是师叔搞的鬼。

绝对不是自己神经太大条。

道门的箴言之中，有乐天知命四个字。既来之，则安之。师叔虽然一贯不靠谱，但是在关键的事情上，却从没有掉过链子——不对，相处的这一年来，他们还真没有遇到过什么“关键的事情”，对于乐天派的道门中人来说，不涉及生死的事都不是大事。即使是涉及生死之事，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之后，亦能够坦然面对。

墨门衰败多年，绝少访客。司望亦对两名贵客的来历产生了好奇，前往尚贤宫内废置已久的客房之中拜访——这些空房间废置太久，无论是蜘蛛网，还是新换的被褥床单都是他前日刚刚准备的。与常年在外游历的风逝羽不同，司望向来是陪伴虞时隙左右。这些年他们多半是在外面风餐露宿，回到墨门总部的时间却是不多。之前凛江大水，淹没周边数个城市，而负责赈灾的官僚一路吃喝卡拿，一路克扣朝廷发下的救灾物资。虞时隙与司望杀了一任巡抚，又以其人头震慑了第二任巡抚，方才令救灾物资及时发下。然而途中司望却受了伤，留在墨门总部休养。前往逍遥居之事，司望所知不详。

据司望所知，作为师兄弟，虞时隙与墨家矩子陆翎的关系极好。因此在矩子失踪之后，他的心绪便一直不佳。将近两年来，从未有过一次笑容。这一次归来之后，他的心情显得更加沉郁。两年前矩子出走那件事，司望略知一二。到底是谁的错，他也说不清楚。然而他并不希望事情这样走下去，正如不希望见到师父那样的神情。

客房可出场角色：见微 若舟 风逝羽

执首书房可出场角色：司望

司望

五更时分，天凉如水。
一声又一声夜漏敲打着长天，除此之外，偌大的尚贤宫悄无人声。

细碎的碗底触碰声却是这静谧中唯一的例外，正如眉发皆白的少年，一双眸子却深沉如夜。
随手拈起几片香，放在了一个略为陈旧的香炉之旁，片刻之后，一缕淡淡的青烟从香上升起，还缠着绷带的手腕微微抬起，阖目双手静默合十。这是多年来进入墨家后不曾更改的习惯。而每一次都是一炉清香，两个旧碗，碗里装着一个馒头和一碗蛋花汤。

“司望师弟，执首回来了，在书房。”
司望年纪其实还较轻，只是因为是执首入室弟子，其余普通弟子便免不了多了一些恭谨。
“恩，我知道了，多谢师兄告知。”

师尊回来了？逍遥居一行究竟是……？
起身，转而前往书房。风过，最后一缕青烟也随之消散，就如同每一寸心事，都成为夜空中涤荡的星尘。

司望于书房前躬身而立，轻轻叩了叩门扉。
“师尊，望儿求见。”

墨门·虞时隙

“门没锁，进来吧。”低沉而浑厚的男声响起，司望推开门，看到书房之内那个熟悉的黑发黑袍的身影。

挺直的背脊，他的手中此时握着的并不是书卷，而是一把剑。

青铜制成的无鞘之剑。整柄剑约半人多长，呈铜绿之色。剑脊宽厚，剑锋说不上锐利，却散发着一种冷冽的光泽。这是属于开封之剑所特有的锐气。这柄剑上沾过血。常年握剑而长着老茧的手指拂过剑锋，宛如抚摸情人的发梢。温柔，却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恸。

剑名止戈，是墨家矩子的信物。如今落于虞时隙手中。近乎于直接地告诉了司望这一任矩子的死讯。

“阿望。你在我身边多久了？”

司望

目光拂过执首手中之剑，垂首答道：“回师尊，自师尊将望儿带回师门已有16年。”

墨门·虞时隙

“十六年……逝者如川，不可追也。阿翎问过我一句话。一个人是否只有去行自己心中所认定之事，才算得上是真正地活过。阿望，本座昔年救你一命。然而你随本座这么多年，出生入死，本座却从未问过你，你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按理说，这些恩情也该还清了。今日，本座给你一个机会，放你自由。从现在起，你可以离开本座的身边，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虞时隙抬起双眸，带着压迫性的目光看着司望。

司望了解自家师父的性格。这句话看似戏言，却的的确确是从心而发，毫无虚伪。

司望

只有去行自己心中所认定之事，才算得上是真正地活过……吗？

可我……又是为何而活呢？

这么多年来……似乎只是仅仅努力地为了活着而活着。

原本一双眸子深沉如夜，此时却透出一丝迷茫，垂下眼睑，缓声答道：“师尊，弟子不知。”

我很明白，师傅绝非开玩笑，可是不知，便是我的答案，正如我从不知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该到哪里去。
这么多年来……墨门上下皆言司望随着执首出生入死，也为自家门派立下不少功劳，堪称年青一代弟子中的翘楚。然而对我来说，这只是成了一种习惯，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活着心中所认定所想要之事，但师门的任务，成了我活着的一种习惯。

墨门·虞时隙

敛下双眸，虞时隙注意到了司望手中端着的食物。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将手中之物放下。
“这些年来，本座的所作所为未对你有所隐瞒。这双手中，染着很多人的血。有些是该死的，有的是不该死的。更有些属于黑暗之事，永远不可能宣诸于口，堂堂正正地展示在众人之前。然而这一切，本座问心无愧。世情黑暗，世道倾颓至此，本座所行一切皆是为了复兴墨门。能让后来者看到一个没有战争，没有迫害的清平世界。”

阿翎，我们说好的……为何事到临头，你却选择了与我逆道而驰的那条路。

虞时隙的声音透着一丝凛然的寒意。

“而你，跟随在本座身边，成为本座的利剑，为的又是什么？”

司望

大家都说，这些年来，每次出任务，司望比任何人都要拼命。别人都不明白这是为何。

每次面对敌人，他的剑尖都和他的发色与眸色一样的冷，手起剑落，一剑封喉，就是他对敌人最大的仁慈。
其实每当夜深人静，自己也未曾叩问自己的内心，这个答案我不曾问自己要过。

为了报恩？为了复仇？或者为了七岁之前被抱在她怀里静静看着溪面时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七岁的伊始，自己的生命里只剩下两种颜色，白色与鲜红。或者仅仅只是为了……活着？

可是为什么桌上放下的那两只碗，却像是不断扩大的嘲讽，剜得双眼连着心底生疼？

最终依然坚持地摇了摇头：“师尊，乱世之中本无清白，关于这点弟子未曾疑惑，也未曾后悔。弟子不知道这算不算心中所认定之事，但既然师尊和墨门给了弟子第二条命，弟子便也可以为师门流尽最后一滴血。”

墨门·虞时隙

“是为了……报恩么……”坐在那边的人发出了一声叹息。

沉默。

司望不知道师尊今日为何会说出这些话，也不知道自己的回答究竟是否能够令他满意。时间的流逝令人不安，司望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好像是一年，又好像是一生的时光。

“本座收你为徒，从来不是要你去流血，去牺牲。如果可以，本座不想为任何人去送葬。本座不想做挟恩图报之人。今日之后，恩已清偿。你走吧，去做你的想做的事情。以后也不必来了。”

司望

墨门·虞时隙 发表于 2014-4-11 22:44
“是为了……报恩么……”坐在那边的人发出了一声叹息。

沉默。

“……是，弟子告退。”

垂首行礼，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就像他一直修习的剑式一般。

因为他明白，师傅的决定，从未更改过。

一旦决定，也绝无更改可能。

步出书房，院落虽然仍是春月照耀，满园花树映月婆娑。霜露沾衣，但香气飘来却已彻骨。

寂寞·莲袭

司望独自一人回到房中。师尊已经不再需要自己。自己还能去做什么？不多时，有一名墨门弟子前来敲了敲门。司望起身打开了房门，那名弟子恭恭敬敬地送上了一个麻布包袱，道是执首吩咐他送来的，让师弟明早便离开尚贤宫。

尚贤宫原本是很大的。房屋楼阁，虽不奢华，却依稀能够看出昔年墨门的鼎盛之象。如今大部分的楼阁皆因无人居住而被封起，只有这一个角落之中还有人活动的踪迹。给人感觉分外凄凉。

司望打开包袱，里面有一些散碎的金银和铜钱，几件他平日里换洗干净衣裳，一些干粮和清水，还有些杂七杂八诸如火刀火镰，盐巴之类野外生活必不可缺的杂物，以及一本装订成册的书。手抄本，一行行端正的字体显示着书写者沉稳扎实的性格。是司望所习墨家剑法后面的心法与招式。行与行之间的空隙之中则以标注的形式嘱咐着让他必须改掉某些小动作某些坏习惯……

司望

默然接过包袱，道了声：“多谢师兄。”

窗外一轮明月将幽光洒满他全身，照得他的白衣宛如月华本身般清冷。
走出几步，再次回首看了一眼这个曾经盛极一时的尚贤宫。师尊放自己离开去寻找心中所愿，他自认几乎走过离朝的每一个地方，此时却不知该去往何处。

整理了一下包袱里的武学心得书册，以及各类当年矩子留下的各种野外生活实用型偃器。悬上正式拜入师门那年师尊所赠予的离殇剑，对着书房的方向拜了几拜。

他的身形这才快起来，仿佛与月光溶为一体，缥缈直上，直至完全没入夜色之中。

寂寞·莲袭

戏外：由于戏中演员时间原因，暂时调整剧情顺序。

时间：尚贤宫客房剧情结束后。

后山杏树林。

风逝羽接到门人传讯，虞时隙在杏树林处召他一会。

风逝羽

【杏林】
风逝羽一人默默立于杏树前，等待师父的到来。形影不离的猎鹰在他肩膀上站了一阵，似乎也难以忍受林中静的有些肃穆的气氛，拍拍翅膀，飞上了树枝。

墨门·虞时隙

【杏林】
风逝羽未待多时，便见到黑袍黑发的男子负手而来。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对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此处比起孤渺峰，如何？”

风逝羽

【杏林】
“人太多了。”
风逝羽并未多加思索，虽然师父一如既往板着的脸，但听他的问题，便知此次算是私人的谈话，因此也没什么顾忌。一句言罢，想到自己负责的那两个活宝，复添了一句。
“也太聒噪。”

墨门·虞时隙

【杏林】
“你会习惯这些。或者说，必须习惯。”虞时隙说道，然而这一句话的内容虽然严厉，语气上却更像是温柔的叮咛，而非强硬的命令。

“三年前，吾不想勉强你，因此给了你思考的时间。如今，你的心中可有答案？”

三年前，将风逝羽从那满地血腥之中带回后，虞时隙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将他带在身边，最终让他放下了长久以来对于他人的戒备，获取了他的信任。那时，虞时隙问他，可否愿意随自己回归墨门总部尚贤宫？

那时，风逝羽拒绝了。虞时隙心知他对于重归人群的恐惧，便让他加入了天鬼，与他以飞鸟传书单线联络，布置任务。

天鬼的命名，取自《墨子》之中“天志”与“明鬼”两篇标题。其时，离朝吏治已开始败坏，加上天灾不断，北疆兵祸不绝。世间的枉死与冤屈之事不知凡几。而天鬼其实只是一支按照自己所长去弭平不平事的力量。天鬼之中，都是“已死之人”。他们之中并非所有人都习武，却是秉承着相同的信念，相同的侠义之道，并甘愿为其赴汤蹈火，死不旋踵。

这些年来，他真正收入门下，悉心调教的弟子却只有三人。风逝羽正是其中之一。两人这三年来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对于已有了自己的武格的风逝羽，虞时隙并未采用如普通弟子那般的调教方法。

他只是通过任务的方式，让他自己去看，去听，去想。如今约定的时限已至，虞时隙的双眸带着鼓励之色望向他。似是在等待着这个迟到了三年的答案。

风逝羽

【杏林】
"..."
风逝羽垂眸不答，从未舒展的眉头仿佛锁得更紧。
三年前，虞时隙问了自己一个问题，自己没有回答。而从那时起，风逝羽的内心深处，拷问着自己另一个问题。
孤渺峰三年，风逝羽最常做的一件事，便是盘坐在荒凉山顶的孤石上，俯瞰着足下茫茫云海，一次又一次的思索。
说不清是因为执行任务时，与同门不多交流的积累，还是心性在苦行僧一般的生活中悄然变化，虞时隙当年的问题，自己似乎渐渐找到了答案。可自己要的那个答案，却在一次次行侠仗义之后依然迷惘。

回过神的风逝羽，并不再犹豫，点点头
“我愿意回归墨门本部..”
沉默片刻，终是复添一句：
“..但孤渺峰有我放不下的愧疚，请师尊给我回去的自由。”

墨门·虞时隙

【杏林】

“本座从未教过你放下过往，以获取解脱。”虞时隙背过身去，说道。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右手掌心——接住一朵飘落而下的杏花，紧握手掌。真气一动之间，那朵花已化为齑粉。

“记得从你的指尖消逝的每一条性命。别让他们白白死去。”

风逝羽

【杏林】
“我..明白。”
风逝羽沉默良久，方轻轻的点出三个字。
微舒的眉头，并不是放下一切的释怀。一阵轻风，落红无数，风逝羽用掌心挽住另一片落下的花瓣，只是静静注视。
再度开口，声音却有些嘶哑。
“一个人要做到如何，才算洗清了自己的罪过？”

墨门·虞时隙

【杏林】

“罪就是罪，永远无法洗清。亲手造下的罪孽，便如破碎的瓷器，无论如何拼接也无法恢复原本的模样。所谓的赎罪，不过是懦弱者为了求取心安而进行的自我欺骗。”

虞时隙沉声说出这句话。却没有再去看风逝羽的表情。

“想赎罪，想求心安，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自尽。”

昔日，看到那横于道路之上，屋舍之间的无数尸体时，风逝羽想过已死来赎罪。却被虞时隙出手阻止。那时，虞时隙问他，纵然你死了，对于这些已经死去的人能有什么补偿？对于那些还活在炼狱之中的人又有什么价值？这世上，有谁不是……负罪而活？

“哈，为师倒是忘了，你不曾见过陆翎。对于那些生活在黑暗之中的人来说，他便是那一缕属于晨曦的曙光，不强烈，温暖的令人从心向往。然而……他亦曾亲手杀死对他来说一生之中最为重要之人。他从未否认过，亦从未忘却过。或许……”

或许，这就是本座与他最终走向不同道路的原因。虞时隙想道。然而，说到这里，最后一句话，却终究未能宣之于口。原来，以为早已经放下了的东西，到了最后，依旧无法轻易舍弃。

风逝羽

【杏林】
虞时隙不留余地的回答，让风逝羽瞬间有如梦初醒之感。
原来，罪本就无法赎清。原来，自己所期望的，不过是为求心安的逃避。而这本该就是心头永远的痕迹，无法磨灭。
矩子既有相似的过往，为何他的心能做到一如既往的温暖，更能够坦然以对？
或许，自己做不到如此，但换一个角度，一切也许会不同。
至少，不会再是这个无法解开，更环环叩紧的死结。
沉静如水的面上，看不见内心掀起的波澜，风逝羽默默点头。
“多谢师尊提点，风逝羽告辞。”
躬身礼毕，身形一晃，便隐入杏林的花雨之中。

见微

本剧情位于风逝羽与虞时隙见面之前
却说几日之前，客房之内

【客房】
见微四处扫了一眼，兀自思索了片刻道：“师弟……咱们这是，被掳来压寨了么？”

若舟

见微 发表于 2014-4-12 13:53
【客房】
见微四处扫了一眼，兀自思索了片刻道：“师弟……咱们这是，被掳来压寨了么？”

若舟抽了抽嘴角，“师兄，乌鸦嘴收一收好么……”

风逝羽

【客房】
风逝羽坐在客房前的石阶上，一手捏着树枝，任立在自己肩上的猎鹰咬着另一头试图夺去，沉思着什么。
师尊明言要自己看顾那两名道子，自是不会怠慢，但具体要做些什么，风逝羽却是毫无头绪，说是贵客，两人都是强行拐带来的，可说是囚犯，也名不正言不顺。
默默坐了一阵，只听到身后的客房中传来悉悉索索的说话声，想来是那两位道子醒了，当下站起身来，不带多少表情的对两人简略说明。
“此地是墨门总部，师尊之命，二位道者在此暂留，膳食衣装都已备好，请自便。”

沉吟片刻，又道
“我负责二位在此的安全，此地多有机关，请勿四处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