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质虎皮功不就——《书剑恩仇录》（重发）

抓狂的狼

羊质虎皮功不就——《书剑恩仇录》
“累世公卿立大名，少年意气自纵横。空招俊杰三千客，漫有英雄百万兵。羊质虎皮功不就，凤毛鸡胆事难成。更怜一种伤心处，家难徒延两弟兄”
——这是《三国演义》中，后人对袁绍的评语，前六句用在陈家洛身上竟出乎意料的合适。
    有意思的是，三国演义中，对于袁绍的评价一共有两段，另一段评语是曹操下的
——“袁绍色厉胆薄，好谋无断，遇大义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虽然尖锐，但却极其中肯。“煮酒论英雄”中，曹操对其他人的评价，或一言蔽之，或含糊其词，惟独对袁绍，寥寥几语，便鲜活的勾勒出了袁绍的形象乃至概括了他的一生。
    用这两段评语来审读陈家洛，又如何呢？
    “千里接龙头”，《书剑恩仇录》中陈家洛的登场，不可谓不隆重，正如袁绍“四世三公”，他的特殊身世使他一出场便被寄予厚望，他有着别人无法比拟的先天优势，正是这种优势，使他登上了“逐鹿天下”的舞台。
    而陈家洛自己呢？虽然半推半就，但可以看得出，精彩辉煌的“江湖”与“江山”之争，对他而言，是具有很大吸引力的，从他踏上这条路之后，他就从没有想过“退出”，也从没有感到过厌倦和认为自己“不称职”。这是他与张无忌最大的不同，无能而不自知，这也正是陈家洛的悲哀，在这点上，他与袁绍倒是同出一辙，直到彻底的失败，也没有认识到自己的无能。
    是什么使他们如此自持而不知自省？——那就是他们的“小聪明”“小能力”了。
    袁绍出场，先是何进无谋，袁绍与曹操都看到十常侍低劣的陷阱，相劝何进，在何进一意孤行以至送命之后，他们领兵杀进宫中，连根剿灭了阉患，颇有枭雄本色。后是董卓专权，袁绍挺身而出，拔剑相向，然后拂袖而去，风骨卓然，颇不亚于曹操，这就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认为自己真的已经具备“枭雄”的能力了而不知自省，终至败亡。
     而陈家洛呢？他当上了红花会的总舵主，在这群草莽英雄之中，他根本没有机会看到自己谋略、决断、心胸、志向的不足，而他本身，也不是一个心胸开阔，可以接受比自己能干的人的角色，他之所以拒绝放弃霍青桐，除了一个小小的误会，更大的原因，就是他和袁绍一样，为了维护自己“能干”的面子，可以完全不顾大局否定他人合理建议的性格弱点。
    “少年意气自纵横”只是表象，真实的陈家洛，不过是个只能和李沅芷怄气的年轻后生而已。
    如果说，是宋江的一己私心断送了水浒寨的众家兄弟，那么，正是自卑自负和无能，让陈家洛一手葬送了红花会。
    “空招俊杰三千客，漫有英雄百万兵”——把希望寄托给袁绍的河北英杰是悲哀的，把希望寄托给“羊质虎皮”的陈家洛的红花会弟兄更是悲哀。
    看上去虎皮凤羽的陈家洛，只不过是一个“羊质鸡胆”的懦弱书生而已。
    更可悲的，是他懦弱而不自知，更不知自省。
    这样的人，何足承担梦想？
   “色厉胆薄，好谋无断，遇大义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标准的草泽。用来形容陈家洛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且不说其它，单就是很多时候“遇大义”常被写成“干大事”，其中也有差别，那就是“战略目标”的差别。曹操至死，也坚持自己的“大义”，他的目标永远高于一切。而陈家洛，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目标究竟是什么。所以，他才会进乎弱智的把希望寄托在乾隆身上，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对手身上。
    “见小利而忘命”-——表现在陈家洛身上，可以说是“见小义而忘命”，相救文泰来，是红花会兄弟之情的光彩，可是，作为总舵主，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一而再、再而三的把整个红花会置于全军覆没的危险境地，而且，还一时手痒，独斗张召重，完全不关心全局战况，可说弱智之极。
    “遇大义而惜身”——通观《书剑恩仇录》，在陈家洛领导下的红花会，所作所为尽于鸡鸣狗盗，投机取巧，比之回族部落的誓死抗击清兵，其高下可以说不言自明。其气魄更是相差何止以道里计。
    在政治上，陈家洛是个准白痴，那么，在情感上呢？这个看上去出身高贵而平民化，文武全才，风度翩翩，重情重义，有崇高理想，为国家民族甘愿牺牲个人幸福的“白马王子”又表现得如何？
    不忍概括。
    自私、多疑、懦弱、残忍。。。。。
    幸好香香公主是个比陈家洛更白痴的白痴，否则，不疯也难。真不知道，《飞狐外传》中，陈家洛怎么有脸去香香公主的坟前，可见，他到多年以后，还沉迷与自己的“英雄理想”中而不知自省。
    陈家洛不是一个英雄，甚至不是一个合格的男人。但他是一个不错的文学形象。
    金庸没有用自己的“上帝之手”去改变这种性格必然引发的悲剧，而是真实地刻画了一个失败而不自省的可悲的可怜虫。
    这是《书剑恩仇录》的成功。虽然，主角是一个失败的懦夫而非失败的英雄。
    陈家洛、慕容复，何其相似！只不过陈家洛被罩上了更多的光环而已。
    “羊质虎皮功不就，凤毛鸡胆事难成！”——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豹隐回疆”，不过是失败者的掩耳盗铃而已。
    注定的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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