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丹心

 找回密码
 我要成为铁血侠客
搜索
123
返回列表 发新帖
楼主: 少年游侠

【连载已完】(萧逸作品集)长剑相思

[复制链接]
 楼主| 发表于 2007-2-26 21: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四章 少侠遇奇缘 黑房练异功

 

  凤七先生练完了气功之后,身子重新站好,紧接着却又摆出了一个姿势。
  凤七先生那个站姿很奇怪,蜷着右脚,只用左脚站在地上,身子微微半蹲,随着右手的缓缓推出,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待到收回时,才又慢慢的吸进,显然是先前的吐纳未了之势。
  关雪羽原意恨不得立刻离开,偏偏势又不能,须知武林之中,最忌讳泄露本门身法,一旦为凤七先生撞见,极可能反脸成仇,即使是落下一个窥人隐私的罪名,也不光彩,心里越是后悔有此一来,越不敢惊动对方,落得有口难辩。
  凤七先生显然没有一些警觉,兀自继续着,如此又持续了一段时间,才停了下来。
  由于他一再重复着相同的一个动作,关雪羽即使无心窥伺,却也情不由己地在心里留下了深刻印象。
  所幸凤七先生没有再继续下去,这“混元一气功”正是他目前练习的重心,当下取衣在手,转过身来,一径向住处楼阁转回,两只雪鹰长瞅一声,就像一双护驾的卫士,紧紧跟随着主人身后缓缓前进,转瞬之间,这一人二鹰,随即消逝于树林之中。
  又过了一会儿,关雪羽才敢移动身子,自忖着主人必然已经转回楼舍,这才循着来路退回。
  一路上他仍然施展踏雪无痕的轻功绝技,生怕在现场留下了任何足迹,待到出得树林,一阵风起,直使他机灵灵为之打了一个寒颤,想及方才所见,兀自由不往犹有余悸。
  他原本就知道这个凤七先生一身武功甚是了得,直到方才那一霎,才亲眼证实了对方的精湛实力,竟然较诸他想象的更要高出甚多。
  一个习武的人,他本人必然是对于武学有所仰慕,一个习武的人,尤其是有着杰出武功的人,也必然会多少有一点“惟我独尊”的英雄观念,通常一般而论,那便是最不能容忍别人的武功高过于自己。关雪羽显然是属于前者类型的人,这个念头的滋生,不禁使得他对于凤七先生这个人油然生出了几分尊敬之意,自然,同时也感伤于自身的不成气候与渺小。
  飕飕的风贴着雪地刮过来,在此高山极峰,真有股子冷劲儿,直有如万千根细小的钢针,纷纷刺向肌肤,猝当之下,真叫人有些吃受不住。
  关雪羽出时过于仓促,根本不及多穿衣服,这时不得不借助本身真力,将一股暖洋洋的丹田元阳之气自小腹提起,随即布及全身,渐渐地身上随即生出了一番暖意,那刺肤的寒风,也就不再可畏了。
  他顺着一条曲折的雪间小道直直而前,走了一程,定下脚步,四周认了一认,觉得很是陌生,很可能把路走岔了,蓦然抬头,雪光映衬里,发觉到侧面前方耸立着一座小小阁楼。
  他先是心里一惊,只以为自己糊里糊涂地看花了眼,再看之下,才认出了正是日间同着冰儿一起来过的那一座红石小楼——瞎婆婆卢幽居住的地方。
  真没想到胡走瞎撞之下,竟然会来到了这里。
  心里想着,正待转身,却又动念道,这位卢婆婆曾说过要我每天抽出一个时辰到她那里去一趟的,想是有什么特别用意,我何不此刻……只是现在太晚了一点,不便打扰就是。
  思念之时,脚下已来到楼前,想着不妥,便又转过身来,不意身子方自转过一半,耳边上已听见了阴森森的一声冷笑道:“既来之,则安之,你就进来吧!”
  关雪羽心中大吃了一惊,他一路之上,皆是施展轻功而来,况乎距离对方楼外,少说也有两丈开外,其间还隔着一层石墙,就是这样,仍然未能逃过对方耳朵,这卢幽可真有些不可思议的怪异伎俩了。
  事出突然,关雪羽一时为之愕然,正不知回答什么,却只见正面的两扇楼门,已霍地自行张开来了。
  到了此时,容不得关雪羽踌躇不前。
  他轻轻道了一声“打扰”,即行举步直向着门内走进去。迎面袭过来一阵微风,却是柔中带刚,紧接着身后房门“吱”地一声轻响,又自合拢。
  关雪羽猛地抬起头来,目光所接触到的,只是那一盏青蒙蒙的孤灯,别无所见,整个大厅空荡荡的,却连鬼影子也没有一个。
  “你觉得奇怪么?”
  声音落自顶上,有似空谷回音。
  随着关雪羽抬起的头,几乎把他吓了一跳,原来他所要见的那个卢幽高高在上,整个人活像一只大守宫,平平地贴在天花板上。
  内家武功之中,原来就有“壁虎游墙”这一门,但是也只能作侧面的贴壁而行,像眼前卢幽这般垂直地悬在顶上。接触而仅仅不过只是一双手掌,两只脚尖,只凭着这么小的接触,竟能把整个的身子悬贴室顶,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
  即以“壁虎游墙”这门功夫而论,也是走动较静止为易,能够定身不动者,才是一等一的内家高手,自然,像眼前瞎婆婆卢幽如此施展方法,足足可以称得上前所未见,未之闻也。
  卢幽说完了这句话,双掌微松,直直的躯体,随即脱离室顶,缓缓向下落来,不是飘,却还比飘更要来得缓慢,那么徐徐地下坠,简直轻若无物,直把关雪羽看得毛发悚然,由不得后退了一步,若非是他早已确定对方这个人的存在,简直要把她当成一个鬼怪,一个幽灵……
  那么缓慢的下落之势,足以显示出她身子该有多么轻,却又并非仅仅只是一个轻字所能涵盖——那是一种惊人的气功提升,关雪羽在神色微定之下,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眼前落下的人影,待到距离地面相当位置时,忽然静止住,接着上身直起,下身下降,缓缓地直立地上,整个过程配合得恰到好处,天衣无缝。
  “燕雪,你可见过这种身法么?”
  脸上一片冷漠,语音却十分和蔼,那一双空具形象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对方。
  关雪羽摇头说:“没有。”
  “那么,你可曾听人说过?”
  “也……没有……”卢幽脸上终于泛起了浅浅的一抹微笑.像骄傲却又含蓄着几许凄凉。
  “你是燕家门的子弟,不应该一无所知。”
  她轻轻地哼了一声道:“如果我判断正确,你父亲燕追云多少也该有了入门的功力,虽然我们的练法并不一样。”
  关雪羽摇摇头说:“我父母功力甚高,但是还绝难达到这般境界,卢前辈,这是一种气功的提升功夫么?”
  “你果然有些见识。”
  “我只是如此猜想而已……”
  “你猜的不错……”
  卢幽坐下身来,随着指了一下道:“坐下说话。”
  关雪羽依言坐下,正在她对面。
  “燕雪,我告诉你,方才你所看见的这门功夫,本名就叫‘提升术’,乃是当年苍松老人所创始,百年以来,擅此术者凤毛麟角,据我所知,大概只有三人。”
  “三个人?”
  关雪羽不禁吃了一惊,才知道自己真正是“孤陋寡闻”了。
  卢幽点了一下头,伸出一双白净的瘦手,用两根手指头比了一个掐的样子,距离座前三尺以外的灯捻子忽然为之一明,落下了一些火星子。
  她虽然双目失明,但这些动作,简直比起有眼睛的人还更为仔细,不容你不为之怦然惊心。
  用凌虚的劈空掌力,尽可以在百步内外取人性命,其实极难,却是有道可循,而似眼前“信手捻灯”,看似易,却是真难而又无迹可循。
  这个女人真正有不可思议、令人匪夷所思的武功了。
  “这三个人一个是长白山的老人参,人称银发药王社可喜,第二个便是你祖父燕七,第三个就是我——”
  关雪羽由不得心里又自一惊,这其中牵扯到自己祖父,已是让他吃惊,而更令他吃惊的是,老人参这个人,如果他记忆不差,这个老人参便是当今横行天下金鸡太岁过龙江的师父了。
  卢幽木讷道:“如今你祖父已作了古,老人参东江战后,外面传说他也已死了,果真如此,便只有我一个人了。”
  关雪羽道;“老人参即使死了,他弟子金鸡太岁很可能继承了他一身绝学。”
  卢幽道:“你提的是那个姓过的小子?我听说了。”
  提起了过龙江这个人来,关雪羽确实有过多感慨,其中不仅仅只是仇恨,更有着无限遗憾……那一晚,在石窟中,自己原可不费吹灰之力将他杀死,为世间除此大害,偏偏竟是下不了手,以至于任其见机而遁,自此渺无踪影,也不知他的下落如何?
  “你在想什么?”
  卢幽的话,使得他猝然警觉,忙问道:“没有什么,老前辈,你可见过这个人么?”
  摇摇头,卢幽说:“没有,不过我知道老人参收了这么一个好徒弟,并把他一身所学,传授给了他……果真这样,这个姓过的当是十分了得了……”
  顿了一顿,她才又接下去道:“如果你祖父燕七也传授了你父亲,那么你父亲如今功力,当必不会在陆青桐之下,很可能还超过了他。”
  关雪羽颇似意外地道:“这么说陆前辈并没有学会……”
  卢幽冷冷一笑道:“我没有教他,他一辈子也学不会,也可能是他为什么不得不还养着我的道理,如果我已传授了他,只怕早已活不到如今……”
  关雪羽暗中打了个冷颤,没有搭腔。
  “你不识青桐的为人,认识他不够深……”卢幽喃喃地道,“他是一个极具心机,心胸险诈的人……他太要强好胜,见不得这个天底下任何人的武功高过于他,且又心狠手辣,作事只问目的,不择手段,再加上他武功高强,聪明多智,因此,便成了一个极厉害的人物,我只怕你会着了他的道儿。”
  关雪羽冷冷一笑道:“我无求于他,又怎么会着了他的道儿?只是他好生生地把我带来这里,却令我大是不解,究竟又为了什么?”
  卢幽“哼”了一声道:“你用不着急,就快会知道了,你也用不着懊丧,若没有这个机会,你不会认识我,也就错过了你毕生难逢的机遇。”
  关雪羽为之一怔,道:“老前辈的意思是……”
  “我要收你为徒,传授你几种武功,你可愿意?”
  关雪羽微微一惊,由不得喜形于色。
  卢幽微微点了一下头道:“且看你的造化吧,你且先莫高兴,十天之内,你可能尽得我传,也可能一无所获,其中奥妙,端在你的灵悟之力……”
  说到这里,她竟长叹了一声,道:“这你就知道了,要造就一个非常身手的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仅仅只凭毅力有时候仍是不够的。”
  关雪羽道:“老前辈要传授在下武功,自是难能可贵,只是若要列在下为门墙之内,收为弟子却是与我燕家门规有碍,这就恕难从命……”
  卢幽说道:“这个我也就不强你所难了。”
  她随即又叹息一声道:“看来我这一辈子是命中注定了的孤独到底,到老也没有传人的了。”说到这里,她站起来道,“你跟我进来。”转身向里面走进。
  关雪羽应了一声,跟着她进入内室。
  他这里方自一脚踏入,顿时只觉得四下里一黑,有如掉进了染满了墨汁的巨缸,耳听得身后房门关闭之声,简直不知道置身何境,此时此刻,非但看不见前行的卢幽,简直伸手不辨五指,这个卢幽把自己带来这里,却又是闹的什么玄虚?
  “你觉得黑么?”
  黑暗中传过来卢幽的声音。
  “太黑了。”关雪羽莫名其妙地道,“老前辈还是请亮着了灯,才好说话。”
  “那倒不必。”卢幽冷冷道,“数十年以来,自我双眼失明以后,一直就是过着这种日子……这样你便可与我处于相等地位,有着同样的感觉,我所要传授你的功夫,正是非此不可。”
  关雪羽暗忖着,原来如此,却是不迭地叫苦。
  卢幽道:“这是一间十分宽敞的屋子,里面各物不缺,慢慢的,你便会有所适应。”
  话声微顿,关雪羽只听得一丝极为细微的破空之声,自右侧方,向着自己脸上袭来,如非关雪羽昔年在暗器听风术上下过一番苦功,像耳边上这一丝异音简直无能听见。
  然而此一霎,他却不能掉以轻心,惊惶之中,眼睛既不能有所见,便只有凭诸感觉,慌不迭地把头一偏,“丝”一声,一件比蚊子还要小的细小物什,由耳边上滑了过去。
  紧接着另一丝异音,较诸比前一次更为细小的,直循着他颜面正中直飞了过来,简直细小到若有似无。
  关雪羽却宁可信其有,慌不迭地向后一个倒仰,像是恰恰躲闪而开。
  耳边上即听得卢幽微笑道:“很好,你总算没有让我失望,通过了入门第一关,有资格登堂入室,接受我的‘神宝无相定心止观’功力了,可喜可贺。”
  关雪羽既惊且慰地道:“方才是什么暗器,这么细小?”
  卢幽道:“哪里是什么暗器,只是两根细小的发丝而已,寻常人是无论如何也听不出来的,这证明了,你曾练习过燕家的‘暗器听风之术’有了这样的根底,对你现在参习我太乙门的功力,大有裨益。”
  “太乙门?”
  “你当然不会听过这个门派。”卢幽道,“因为这个门派早已不存在武林,而我是仅有的一个而已。”
  话声一顿,关雪羽立刻觉出面前疾风袭近,猛可里一股劲风直向他脸上袭来。
  关雪羽“啊”一惊,仰面翻身,躲过了对方无形的一拳。只是躲过了上面,却躲不过下面,紧接着腰上一紧,却似中了对方一掌。
  这一掌卢幽当然留了分寸,虽然这样,关雪羽不禁被打了一个踉跄,脚下一闪,扑通一下栽倒地上。
  他身子方倒,耳听得卢幽声音道:“小心。”
  紧接着“叭!叭!”两声,关雪羽左右双颊上已自各着了一掌。
  这两巴掌可是打得不轻,等到关雪羽起手阻拦时,对方早已退回了身子,一来一往,真是快若飘风。
  关雪羽被打得两边脸直是发热。
  耳听得暗影中卢幽冷冰冰的声音道:“一错再错。哼哼,你要记住,受创之后最要保持镇定,因为最厉害的杀手常常是待机而出,如果你能镇定,这两巴掌你应该是躲得过的。”
  挨了打还要听训,心里的确不是滋味,但是对方说的确是实话,却令他好生惭愧。
  他暗自思忖,果然如此,以自己官感听觉,真要是能沉着镇定,对方这两掌一定是伤害不到自己,虽然说起来人人省得,可是做起来却又是一回事,倘能深记,也不在白白挨了两掌。
  心里思忖着,随即站起,方自道了声:“老前辈——”
  话方出口,只觉得右肩上一沉,“啪”的一声,又着了一掌。
  这一掌不重,关雪羽方自愧窘,耳边上“呼——呼——”的两声疾风扫过,直向他左右双颊上掴来。
  “原来那肩上一拍只是一个引子,旨在声东击西,接下来的左右开弓,才是原来打算。”
  有了方才的前车之鉴,关雪羽总算学乖了,急切间慌不迭身子向下一矮,同时双手一插,虽然看不见对方,却用假想方式,猝然分开双手,向对方两腕上抓去。
  他虽然招式施展得极快,却仍然扑了个空。
  只是有一样,却没有再冤枉地挨上两掌。
  “这一次好多了。”
  声音发自身后颇远处,显示着卢幽的来去自如以及奇快身法。
  同样在暗室之内,关雪羽总算还比对方多了两只眼,只是比较之下,卢幽倒像是好人一个,而关雪羽反倒像是一个瞎子了。
  但其中微妙何在?
  关雪羽一经思忖,突生出无限向往,陡然间有所彻悟,感觉出此番造化大非寻常,万不可失之交臂。
  卢幽说道:“这十天之内,我所要传授你的功课,均将于这间黑室之内完成,你如具有灵性又能细心体会,将是受用无穷。”
  说话之间,关雪羽已隐约可以看见身侧黑暗之中,忽然间现出了两点极为细小的火星。
  在遍室极黑,伸手不辨五指的情况里,这小小两点火星,不啻是惟一能见之物,虽然细小到较诸针尖大不了多少,到底还能看见。
  他身形连闪,即向其中之一快步走了过去。
  勿听见卢幽道:“小心脚下。”
  话声才住,叮当两声,已被他踢倒了一只瓶子。
  “噢——这是什么?”
  一面说随即弯下身来,伸手就往地上摸索。
  费了老半天的劲儿,才被他摸着了,果然是一只空了的瓶子。
  卢幽道:“你找到了?”
  关雪羽道:“还好没有打破。”随即摆好原处。
  “好,你继续走吧!”
  关雪羽暗忖着地上既有东西,还是小心的好,不敢像先前这般冒失,聆听之下,缓缓地向前又自迈出了一步。
  不想慢尽管是慢,仍然不免触及了脚前的物什,叮当声中,又是一只瓶子倒下了。
  卢幽的声音一笑道:“不必管它,你只小心前进就是了。”
  关雪羽应了一声,自忖着防不胜防,便自小心着继续前进,他虽然尽量的小心谨慎,亦不免再三失足,只听得连续叮当声响中,也不知踢倒了多少,最后才自走到了那点亮有小火星之处。
  试着用手轻轻一触,才知道是一枚小到不能再小的细细线香,被一根长线垂吊在空中。
  那点火星,充其量只不过是点火星,仅仅只能供明眼人用以识别而已,若想以之照明未免过于天真,心里实在不明白卢幽何以如此布置,用心何在?身边却听见卢幽微笑之声。
  “你一共踢倒了十八只瓶子,比我所设想的二十一只,竟是少了三只,倒也难得。”
  她接着道:“这屋子里,一共有一百○八只瓶子,是按照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混合陈列,你不要小看了这个阵仗,认为无足轻重,有一天你忽然开了窍,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便已是另一番造就。”
  关雪羽心中纳闷,问道:“老前辈的意思……”
  
【武侠.中国】铁血丹心论坛(大武侠):致力于推广和发展武侠文化,让我们一起努力,做全球最大的武侠社区。
可能是目前为止最好的金庸群侠传MOD游戏交流论坛,各种经典武侠游戏等你来玩,各种开源制作工具等你来实现你的游戏开发之梦。
 楼主| 发表于 2007-2-26 21:42 | 显示全部楼层
卢幽道:“物与物之间,均应有所感应,这些瓶子摆在地上虽然只是一个静物,但人是活的,在你举手跨足之间,如不能借助气机的折射有所感应,你的身手便只能达到一个一定的境界,反之突破了这个关口,便海阔天空,无上无境,任你遨游自在了。”
  关雪羽心头一明,点头道:“我明白了。”
  “只是明白还不够。”卢幽接着道:“我现在所要传授你的,是你以前闻所未闻的,每一样都必须灵智结合,妙用巧思,一经突破,便左右逢源了。”
  卢幽接着说道:“就像眼前这间暗室,对我来说,可以说是丝毫不受影响,我虽然双目失明,却比你们有眼的人更为灵活,这其中道理,便是如今你所要领会的了。”
  话声一顿,只听得“呼”的一声,由近身的风声感应里,可以猜知对方已来到了面前。
  关雪羽慌不迭向后退了一步,“当”一声,又踢倒了一只瓶子,俟到站定之后,才知道对方并没有向自己出手,好不惭愧。
  卢幽冷冷地道:“你的时间十分紧迫,十天之内如不能有所体会,只怕便一无所获。”
  这几句话还未说完,身形已飘然远扬,她身法必定巧妙十分,随着身形的连转,话声也变得高低抑扬,须臾而远,待到尾声时,又复来到了近前。
  关雪羽一惊之下,好生钦佩,立刻明白了对方是借助声音的高低回转,指示身法的运用——既然如此,又何必不干脆点亮了灯,要自己看个清楚?噢!他紧接着就明白了。
  因为那么一来,自己便只用眼睛而忽略了听觉于诸般感应,卢幽确实是用心良苦。
  一霎间,他提高了警觉,聚精会神地向对方留神注意。卢幽道:“太极生两仪——
  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满乾坤——”
  每说一句,字音抑扬分出高低,显示着她身法转动的疾缓,其流动灵活,一如蝴蝶穿花,四句话带领着她转动的身子,走遍了暗室每一个角落,却不会碰倒地上任何一只瓶子。
  关雪羽暗自叫了声苦,他虽百般仔细,却仍然听辨不出一些门道来。
  卢幽也不再与他答话,尽自说道:“虚无者空空也,含一气者即不为空,虚而生有,是逆运先天真一之气也——”
  关雪羽心里一动,由不住屏住真息,凝神以注。
  “此先天真一之气,为人性命之根,造化之源,生死之本……”
  话声未已,已是数度来回。
  这一次关雪羽终于抓着了窍门,注意到对方话声中一丝连续的气机,将断未断,丝丝相连。
  “这先天真一之气,形迹未露,其理已具,一出乍收,收即复出,可以游行四方—
  —触人之未触,识人之未识,其形象俨然太极一气也。”
  话声一如前状,身法之巧快曲折,恰如出穴之蛇,形未至,气音先使,关雪羽已不似先前之朦胧,似悟不悟,已是呼之欲出。
  卢幽又将前说之言再说一遍,关雪羽已深深为对方形态所吸引,试着将本身真力逼出体外。
  卢幽道:“人为万物之灵,能感通诸事之应——”
  一面说,卢幽已旋身来到雪羽正面。
  关雪羽几乎可以肯定,她来到了那个方向。
  卢幽接下去道:“是以心在内,而理周乎物。物在外,而理具于心。”
  关雪羽不觉转动了一下身子,感觉到卢幽的身子,又到了另一个方向。
  “意者,心之所发也,是故心意诚于中,而万物形于外,内外总是一气之流行也。”
  话声一顿,身形已戛然而止。
  “燕雪,你可记住了?”
  关雪羽不知不觉里,已是大汗淋漓,点头道:“弟子拜领,不敢忘记。”
  “你可知我此刻身在何方?”
  黑暗之中,话声如清风遍吹,不可捉摸。
  但关雪羽却已认定了她的藏处,仰首道:“上面。”
  卢幽发出了一声微笑,紧接着疾风转过,耳听得“吧嗒”一声,一片火光出自前方,只见卢幽手持着一个火折子,发出了大片火光。
  接着她燃着了一盏灯,即行收起了火折子。
  关雪羽环顾四周,才发觉到这间密室,显然就是对方用以练功之用,室内虽然有窗,早已为布幔封死,故此连星月之光,亦不可见,却只见满地都是倒下的瓶子,末倒下来的,却按照八卦形象排满全室每一个角落。
  这番景象看在关雪羽眼中,由不住怦然心惊,慢说是在黑暗之中,就是眼前灯光火亮,想要一只瓶子不倒地全然通过,也是不易。
  卢幽这时已盘坐在石几之上,微微叹道:“你总算不错的了,今日回去,细细地把我所说的话想上一遍,如能贯通,便是你天大的造化,终生享用不尽。”
  微微一顿,她含着笑道:“你居然自行将真气放出,可见你生具慧根,这种触类旁通的灵思,不是一般人所能领会的,我很高兴,你回去吧,明天起,日来两次,时间随你。只是切记,不可让陆青桐知道,甚至于冰儿那个丫头跟前,也不可露出一点口风。”
  关雪羽嘴里答应,即行告辞转回。
  这一夜他再也难以入睡,集中精力用以思索卢幽所说之言——那些含有高深哲理的内家真诀,直到天光明亮,才被他悟出了真谛,顿时心情大为畅快。随即盘膝榻上,连施了一阵吐纳气功,直到冰儿送来早饭,他才起身漱洗。
  早餐只是一大钵粘米香粥,粥里掺有三丝,却是雪山的特产,雪鸡、雪菇、雪笋,三样切丝,混同香米一并熬煮,又稠又粘,香喷喷的真好吃,关雪羽一口气吃了个精光。
  冰儿一旁看见,好开心地说;“还要不?”
  “不要了,不要了。”关雪羽说,“吃得太饱了。”
  冰儿一面收拾碗筷,一面说:“堂主一早就出去了,说是明后天才回来……”
  “啊?他上哪去了?”
  “那就不知道了。”冰儿摇着头说,“他老人家不说,谁也不敢问。”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道:“啊,我差一点还忘了,大四儿说相公救了他的命,要亲自来向你道谢,一直还候在外面呢!”
  关雪羽说;“他也太客气了,我看不必了。”
  冰儿道:“他跟我说了好几次,早先堂主在,他不敢随便进来,今天一大早他就来了,伤得这么重,看起来也是怪可怜的……相公你就见他一见吧!”
  关雪羽一笑道:“客随主便,这就请他进来吧!”
  冰儿答应着,随即转出,过了一会儿即同着大四儿一并进来。
  关雪羽乍见之下,倒真不禁吓了一跳,几天没见,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变成了这个样。
  原来大四儿前次受伤颇重,若不是凤七先生医治得法,药性通灵,就算这条命不至于送掉,也必将落成残疾了,虽然如此,看上去也够瞧的。
  大四儿人本来就生得精瘦,现在看过去,简直成了皮包骨头,胸肋间由于刀伤奇重,暂时还不便直腰,拱着个背,活似一只大虾米,那张脸乍看上去,一下子就像是老了十年似的,黄焦焦的,像涂了一层黄蜡。
  双方乍一见面,只见这个奴才拱手道了一声:“关大侠……我来给你老谢恩来了。”
  说完“扑通”一声,拜倒地上,连连直向着关雪羽叩头不已。
  关雪羽慌不迭上前搀住他道:“大管家不必多礼,不敢当,不敢当。”
  大四儿连磕了三个头,才抖颤颤地站起,在一张位子上坐下来。
  关雪羽道:“这一次你伤势过重,该要好好休息一阵,暂时却不便走动呢!”
  “恩人说的是。”大四儿凝着那张黄脸,两片嘴唇一咧,眼泪情不自禁地淌了下来,抬起手用袖子在脸上抹了一下,吸着鼻子道,“这一次要不是恩人你仗义援手,大四儿这条命肯定的是保不住了……经过这件事后,我才算真正认清了关大侠你这个人,大四儿以前是狗眼看人,错待了你老的地方,还请恩人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往心里放……”
  说着说着,眼泪可就又情不自禁地淌了下来,想到悲处只管张嘴喘着大气儿,不经意地呛得直咳嗽。
  冰儿皱着眉毛,看似同情又责怪地道:“老大不小的了,你又哭个什么劲儿?真没出息。”
  一面说,忙自为他端过痰盂去。
  大四儿又是哭又是咳,呛了半天,吐出了一大口带血的痰,自个儿抚着前胸,嗳哟哟地直喘着气儿。
  冰儿“啧”了两声,瞟着他道:“平常看你不是能得很吗,这会子怎么成了这个德性啦!当着人家关相公,你也不嫌丢脸?”
  大四儿白着一双黄眼睛珠子,鼻子里直哼哼地道:“冰儿姑娘,你就别……别……
  这么多年以来,你……哪里知道……我心里受的这个冤……我能跟谁哭?谁又理……咱们?”
  说着说着,他这边可就又喘开了大气儿,鼻涕眼泪,挂了满脸都是。
  冰儿赌气地叹了一声,说:“可也不能在人家关相公跟前哭呀!”
  “无妨。”关雪羽看向大四儿道,“心里有冤,哭哭也好,只是你伤在肝肺,只怕不宜过悲,还是节制一点的好……”
  这么一说,大四儿倒是真不敢再大声哭了。
  “唉,恩人,你哪里知道……”大四儿讷讷地道,“人各有志,我大四儿也不是天生的下贱,甘心供人驱使,作奴才的……”
  冰儿一惊,睁大了眼道:“你要死……啊!”
  大四儿也不敢把话说得太露骨,叹了口气,哼哼着又摇摇头,半天才讷讷地道:
  “……就拿劫取灾银这件事来说吧……费了这么大的力,杀了这么多人,到了最后不过是随着主子的高兴像是闹着玩儿似的……这又何必呢?”
  边说边自叹息,一副心灰意冷样子。
  关雪羽道:“莫非你不以为然?你应该知道这批银子关系着多少黎民的存亡?贵主既能及时反悔,证明他确有觉悟之心,一念之仁,总比为恶到底的好,你居然还为此遗憾,实在令人失望。”
  大四儿惶恐地道:“恩人可千万不要这么想,经过这一次之后,我真是洗心革面,要再世为人了……我只是想,这个差事恐怕不能……”
  冰儿不胜惊讶地在一旁盯着他,大四儿终究不敢大过于放肆,随即把到嘴的话,又吞回到了肚子里。
  关雪羽察言观态,确知大四儿已有了背叛之心,只是他却不愿在此一事件里插上一手,听在耳中,佯作不解,大四儿坐了一刻,亦觉无话可说,便自告辞。
  俟其离开之后,冰儿吐了一下舌头道:“他真是好大的胆子,要是给堂主知道,不把他活活吊死才怪。”
  “你们堂主这么厉害?”
  “哼!相公你是不知道——”冰儿站起来向窗外看了一眼,才道,“这里的主人最恨手下人对他背叛,一旦抓着了,立刻赐死,手段骇人极了……过去就有过这么一个例子……”
  冰儿声音放低了,继续说道,“过去在金凤堂当差的有一个叫郭大年的,就因为犯了错,被堂主吊了两天,后来想逃,被抓回来以后,活活的被罚冻死,死的样子可怕极了,全身都结了冰,冻成了一根冰柱……”
  关雪羽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心里总算对于这位凤七先生的为人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冰儿话匣子一经打开,便是说个滔滔不绝。
  “相公你在这里住久了就知道,我们堂主人可是古怪了,好起来好得不得了,一个脾气犯了,天皇老子也要怕他三分哪……现在总算好了,现在相公来了,我们的日子总算好过一点啦。”
  关雪羽心中一愕,却不予说破,微笑道:“你以为我在这里要住多久?”
  冰儿眼睛忽然睁大了。
  “咦?难道相公你还要走?”
  关雪羽点点头道:“我当然要走,这里既不是我的家,又非久留之处,我只是奇怪,陆老前辈为何要把我留在这里?”
  冰儿低头一笑,说道:“相公真的不知道?”
  关雪羽摇摇头,奇怪地道:“难道你知道?”
  冰儿微微一笑,脸上有些发红地道:“我只是猜想罢了。”说着她把脸凑近了“……
  那是堂主有意要选相公你这个女婿吧?”
  关雪羽心中怦然一惊,呆了半天,没有作声。
  “难道相公你还不……乐意?”
  关雪羽只是冷笑。
  冰儿一脸费解地道:“能娶到我家姑娘,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人漂亮,本事又大……而且还……”
  没等她说完,关雪羽却已站起离开,独自走向窗前。
  冰儿更费解了。
  忽然关雪羽回过身来,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她问道:“这件事你是听谁说的?”
  “我……”冰儿讷讷地道,“我只是猜想而已……”
  关雪羽神色才见缓和下来,见她吓得不轻,也不便再责备她些什么。
  “记住,这句话以后不可再提,因为不是真的。”
  冰儿见他神色庄严,不怒自威,自有其神圣不可侵犯之一面,她所以作如此猜想,自然有所根据,只是因摸不清关雪羽对这件事的态度如何,万一因此降怒,罪过不轻,因此也就不敢再多说,当下收拾了碗筷,借故告辞离开。
  她走了以后,关雪羽心情反倒难以平静下来了,这件事他并非完全没有想,只是在对方没有明确表态之前,实在不必自作多情,现在冰儿也这么说了,虽然只凭猜测,却只怕多少有些蛛丝马迹可供追寻,不能不心存警戒,早作打算的好。
  从而他更想到了凤七先生对自己的此番善待较之前时显然判若天壤,不能说其中无因。
  “难道冰儿猜测的果然属实?凤七先生真的有意要把女儿许配与我?”
  这些事不想也就罢了,一经想起,可就由不住他内心大为紊乱,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凤姑娘对他好,他焉有不知之理,好好色,恶恶臭,更是人情之常,更何况凤姑娘对他有情有恩,人又是出色的美,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即使凤七先生真有这个想法,也不能说他不对,问题就在于关雪羽自己本人这一面了。
  来回地在房里走了几步,定下来,他的脸色更见沉重。
  “不能……我不能……”
  一霎间,浮现在眼前的,却是另一张脸,含着无限深情、真挚、沉郁,这张脸对他有着极深刻的意义,不容有所忘怀。
  “小乔姑娘……”
  情不自禁地他轻轻唤了一声,脑子里便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

 



本书由“云中孤雁”免费制作;

更多精彩e书尽在:www.52ebook.com

 
【武侠.中国】铁血丹心论坛(大武侠):致力于推广和发展武侠文化,让我们一起努力,做全球最大的武侠社区。
可能是目前为止最好的金庸群侠传MOD游戏交流论坛,各种经典武侠游戏等你来玩,各种开源制作工具等你来实现你的游戏开发之梦。
 楼主| 发表于 2007-2-26 21: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五章 宿毒未尽除 小乔感厌世

 

  雪花片片,石头岭飘雪了。
  伫立在禅房里,麦小乔向着窗外的穹空张望着,迟滞的眼睛,轻颦的黛眉,散乱了的发丝……显示着她内心的不开朗,这般心情之下,人可是消瘦多了。
  满以为进了庙,出了家,古佛青灯,日诵经文,便能一了百了,谁知道却不是这么一回事,无边思绪,深深情孽,更是得寸进尺,有如水银泻地,敢情是无孔不入,便这样,她跌入了痛苦深渊。
  来庙的日子不少了,总共才见了老方丈出云和尚三回,每一次当她向和尚表明出家的决心,要求落发剃度时,老和尚总有他的一套托词,以至于到如今,仍然被戴着来时的三千恼人情丝。
  其实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又云佛在心中生,一个人的情绪完全取决于这个人的个人意志、毅力与智慧,但是却有一个先决的条件——你必须,拿得起,放得下。
  “拿得起,放得下。”说来容易,不过只是短短的六个字而已,做起来,可就不是那么回事,首先你当有一副铁石的心肠,那意思便是你必须绝对冷静,做一个无情的人,只这一点,便不易为。
  堂前燕子,水上鸳鸯,皆为有情之鸟,无边翠柳,似笑桃花被形容为多情之树,其实放开视野,一切万物都为有情而生……明乎此,池边小草,枝上闲花,一滴水,一点露……怅怅秋风,絮絮春雨,一人有情之目,皆为有情之物,这个世界上如果一朝失去了情,真不知何以为物了,是以,除非你“天性凉薄”,想要作真正的无情该是何等之不易?
  一个即使真正出了家的人,也未必便真的四大皆空,君不见天下多少庙宇,僧侣成群,能够成佛,皈入正果的又有几人?
  麦小乔这才是真正的自己找罪受,越想忘掉的事,越是忘不了,越欲无情,偏偏更为有情,正是“剪不断,理还乱,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了。”
  老方丈所能传授给她的,仍然只是“持斋念佛”四字而已,“南无阿弥陀佛”六个字,不知念了千万遍,仍然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一赌气,佛也不念了,改为读经,这读经更非有万般毅力不可,头几天,苦心钻营之下,为她理解出几段奥秘的经文,接下去便是了无头绪,味同嚼蜡。
  人便是这样清瘦下来的。
  昨日,出云和尚来了一趟,问知了一下她的近况,麦小乔再一次表示她的出家意愿,老和尚只是微笑。
  “大师父,求求你可怜可怜我吧,让我落发吧!”
  “再等等看吧!”
  老和尚很注意地看了一下她的脸,又翻看了一下她的眼皮,一声不吭地走了。
  晚上服待她的小沙弥明法来了,带来了一大碗药汁,说是老和尚的关照,要她喝下去,又关照她说这两天要静居休息,不要出去。
  老和尚的意思,很明显地是在暗示她生病了。
  麦小乔却丝毫也体会不出病态来,只是一种懒懒的倦态而已,尤其是整天闷在房子里不想念佛,又不想读经,剩下的便只是淡淡的遐思——这才是她的病根子,挥之不去,驱之不离,眼巴巴地看它往心上钻,血里流,终于占满了她整个的躯体、思维、灵魂……
  “当当……”庙院里传过来宁静的钟声,钟声何以被称为宁静?只因为它确有镇静情绪与神魄、清心涤俗的功效,即使你是一个不经一智的狂野伧夫,在你聆听着钟声的这一霎,也会有所领受,那便是去腐生新,唤回你内在良知的一霎。
  麦小乔轻轻叹了一声,在位子上坐了下来。
  明法小沙弥在门外探了一下头又收回来,然后咳嗽一声:“姑……姑……”
  小乔道:“进来吧!”
  明法小和尚这才迈步进来,一张脸臊得就像块红布那个样。
  “姑……姑娘,好些了没有?”
  两只手干搓着,脸上是说不出的那种腼腆。
  麦小乔道:“我没有病呀……”
  明法说:“不……老师父说姑娘病得不轻……要我小心侍候着……姑娘,你要喝茶……吗?”
  小乔摇摇头,不自禁地看着这个小和尚笑了。
  她倒是很感激这个小和尚,这些日子以来,亏了他照顾自己,送茶送水,嘘寒问暖,真够尽心的。
  “姑娘……我这就给你沏壶茶……去。”
  他几乎连眼睛也不敢瞟她一眼,说了这句话转身就要离去。
  小乔道:“你别走,我不喝。”
  “是……”明法又回过身子来。
  “你坐下……”小乔打量着他道,“你今年十几了?”
  “十……五了……”
  一面说,只敢压着椅子一角坐下来。
  “进庙有多久了?”
  “才……一年多一点……”
  “念过多少经了?”
  “没……没有……只是念佛。”
  小乔点点头,心说,原来跟我是一样的。
  再看看这个小和尚的长相,豹头环眼,浓眉厚额,好端庄朴实的外貌,正是出世人的写照,心里不禁盘算着,老和尚目力不差,所物色的几个三代弟子,一个个都别具异质,最难得的是一个个质朴性纯,年纪既轻,更不知人世烦恼为何物了。
  她不禁又联想到了自己,过去多年以来,一直在九华山随师练功,快乐得就像是一只小鸟,从不识感情为何物,也从不相信自己会跌进感情的漩涡里。
  就只是那一次邂逅……
  那一次午夜的邂逅,在麦家祠堂临时改置的书斋里,关雪羽便轻轻地踏进了她的心扉,从此以后,这个人的影子便一直占据着她整个的心灵不去了。
  像是乱红影里的秋千,一下子荡起了无边的涟漪,万紫千红,五彩缤纷,一霎间她心如飘絮,荡漾在扑朔迷离的云雾之中,四顾茫茫,一颗心却扑嗵嗵跳得那么紧,这才知道,来庙日子饶是不短了,可并没有收住了自己的心。
  说不出的自怨、自恨、自怜……却赚得莹莹热泪,只是在眸子里频频打转。
  “姑……娘,你怎么了?”
  小和尚的一句话,才又把她由无边的遐思里给拉了回来,四目对看之下,小和尚的迷惘与真挚忽然让她感觉到无比羞愧,霎时间羞红了脸。
  面对着的是胸无城府、一片纯朴的向佛童子,处身之地更是无比庄严,宝相万千的灵隐古刹,自己亦曾诵经千遍,发誓向佛,原以为每日来的结果,总能使自己渐归于平静,谁知道依然是如此脆弱,不堪心魔作祟,真令人好生不解了。
  明法小和尚眨了一下眼睛,讷讷道:“姑娘……你哪里不舒服么?”
  小乔苦笑着摇摇头说:“没有……都没有,你不要乱猜,我只是想着过去,心里很乱……”
  “那就念降魔咒吧,灵得很。”
  一面说时,小和尚手捏中指,呢嘛哪哞地念了一遍。
  麦小乔摇摇头,自忖着这咒儿早先不知念了千百遍了,只是念的当时有用,一下口头,便上心头,看起来,自己真是情孽深重,所谓去山中之贼易,去心中之贼难,就是较诸眼前这个小和尚,也还差得远呢!
  这么一想,更觉气馁,转念又想,老和尚显然是早已看出了自己的重重孽障,才会迟迟不肯收容,怪在每一次向他苦苦要求时。对方总是笑而不答,似乎早已认定自己不是佛门中人那般模样,抑或是别有所知?真正令人费解得很。
  她心里这么盘算着,不由暗暗对自己落了个狠,哼!老和尚你不是想撵我走,我就偏偏在你这庙里住定了,你认为我不是佛门中人,我就偏偏要出家给你看,你认为我挨不下去,我就偏偏挨给你看……
  明法小和尚不明究竟,在一旁见她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只当是病情发作,吓得着实不轻,讷讷道:“喂……姑娘,你别是真的病……病了吧?”
  小乔道:“没的事——”冷笑了一声,她看向小和尚道,“是老方丈说我病了吗?”
  明法连连点着头:“是呀!”
  “你放心,我压根儿一点病也没有,你去告诉他说我好好的,哼!我呀,我在这个庙里出家出定了……”
  “可……”小和尚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道,“……这里是和尚庙呀……你一出家不就是变成了尼……尼姑了吗?”
  这尼姑两个字,对小乔来说,显然还不大习惯,怪刺耳的。
  “那有什么关系?不都是一样的出家吗?”
  “是……”小和尚跟着连连点头,“说的也是。”
  小乔冷笑了一声道:“老方丈还跟你说我些什么没有?”
  明法小僧道:“有……说是姑娘病好了,就要走了……姑娘,这是真的么?”
  麦小乔怔了一下,忿忿道:“你看怎么样?我就知道他是盼着我走,这一次可是对不住,请神容易送神难,是他把我接来的,想叫我走,可没那么容易,你把我说的这些话转告他去。”
  明法涨红了脸道:“我……可不敢……还是你自己说吧!”
  “他很凶么?”
  “不……是……”小和尚吞吐着道,“反正我不敢……一看见他,我就说不出话来……”
  麦小乔一笑道:“我知道了,你忙你的去吧!”
  明法小和尚点点头,转身而出,却又回过身来,脸上讪讪的,像是有话要说的模样。
  小乔道:“怎么,还有什么事么?”
  “是……”小和尚说,“是我两个……师兄,要我代问姑娘好……”
  短短两句话,他却说得异常吃力,说完了合十向麦小乔深深一拜,掉过身子即匆匆去了。
  麦小乔微微一笑,知道他说的两位师兄,就是那天为自己带路的两个小和尚,想不到他们还一直关怀着自己,茫茫人世,除了远在四川的父母之外,又有谁还在挂念着自己?这么一想,直觉无限凄凉。
  耐着性子,她诵了两卷经文,只觉得腰酸得很,全身上下像是一点劲头儿也提不起来。

 



本书由“云中孤雁”免费制作;

更多精彩e书尽在:www.52ebook.com

 
【武侠.中国】铁血丹心论坛(大武侠):致力于推广和发展武侠文化,让我们一起努力,做全球最大的武侠社区。
可能是目前为止最好的金庸群侠传MOD游戏交流论坛,各种经典武侠游戏等你来玩,各种开源制作工具等你来实现你的游戏开发之梦。
 楼主| 发表于 2007-2-26 21:4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六章 双目既失明 陡然寻短见

 

  山上飘起了白茫茫大片的雾,每到这个时候,也就是一天的将要结束。
  麦小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姗姗向室外步出。
  透过了茫茫的一天雾气,又看见了斜挂在天边的那一道五色长虹,她想走过去一点看个清楚,忽然只觉得脚下一软,由不住打了一个踉跄,差一点坐了下来。
  迎面人影乍闪,现出了出云和尚高大的身影。
  麦小乔心中一惊,叫了声:“老师父。”脚下再次一软,顿时一跤坐了下来。
  出云和尚的忽然出现,显然正是与此有关,一声“无量寿佛”,长袖挥处,不偏不倚地正好拂在了小乔腰上,往起一带,已把她拉了起来。
  紧接着,和尚前进一步,左手一托,已把小乔整个身子抱了起来,身形猝闪,快速地已回到了房中。
  麦小乔不胜惊骇地道:“我怎么了?”
  老和尚一声不响地把她放倒榻上,脸色甚是沉重。
  麦小乔一惊,思忖道,莫非我真的病了?随即用一双迷惑的眼睛看向对方。
  “暂时不要说话,怕是你的旧毒发作了。”
  说话时,老和尚的一只大手,已扣在了麦小乔的腕子上,同时双目合上,随即运神默默地凝思起来。
  麦小乔聆听之下,由不得猝然吃了一惊,她几乎忘记了身上还隐藏着致命的毒伤,一经发作,只怕性命休矣。
  出云和尚缓缓睁开了眼睛,轻轻一叹道:“果然不错,你的毒伤发作了,目前虽然迹象甚微,但是到底不可轻视……姑娘,你的感觉如何?”
  麦小乔摇摇头说:“没有什么……只是身上无力,老师父,你能救救我么?”
  老和尚哼了一声道:“看吧,我必当尽心就是。”
  随即关照那站在一旁发呆的明法和尚道:“去,到我那里,把桌子上的那个药篮子给我拿来,快去。”
  小和尚答应了一声,连忙掉身飞奔而去。
  出云和尚看向麦小乔,苦笑道:“三天以前,我就发觉到了你的眼神有异,担心你近日来可能会病发,果然被我料到。昨天夜里,我叫明法给你送来的药,你可曾服下去了?”
  麦小乔摇摇头,却把头转向一边。
  “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生你的气。”
  “这就怪不得了。”老和尚低低宣了一声“阿弥陀佛”,“那碗药汁是我苦心调制,其功效虽然不能解除你身上的宿毒,但是用以延缓你的毒性发作,却是应该具效……偏偏你不听话……现在毒性发作,可就麻烦了。”
  一面说,老和尚只是频频摇头叹息不已。
  麦小乔早已在注视着老和尚,聆听之下,出乎意外的,脸上竟带出了一抹微笑,但笑容里别具凄凉。
  “老师父,那就让我死吧……”
  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汩汩地淌了出来,虽是伤心,看来却极平静。
  “我真的不想活了,真的,就让我死了吧!”
  出云和尚冷冷一笑,道:“胡说。”接着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姑娘你稍安勿躁,这件事情或有救。总之,你既然来到了老衲我的庙内,你的一切安危,便由老衲我负责便了,暂且由不了你做主。”
  说话时明法小和尚已拿着药篮子匆匆进来,老和尚接过来就其中选了几撮,交与明法,命他即刻置炉煎煮,快快送来。
  这才转向麦小乔,喟然长叹了一声。
  “我知道姑娘对老衲心存不满,怨我迟迟不肯为你剃度说三皈依,其实……现在无妨说明,姑娘你哪里是出家人哪?这件事待姑娘你伤势好转以后再说吧!”
  麦小乔冷冷地道:“这么说,大师父你从一开始起就在敷衍我?你压根儿就没打算要收留我,可是?”
  “阿弥陀佛!”老和尚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姑娘你尘缘未尽,确非佛门中人,以人世眼光来看,正是大有可为,后福无量。”
  麦小乔冷冷地道:“以人世眼光……哼哼……老师父你何不干脆就说佛门不要我……
  我一直敬重你的为人,想不到你居然也会骗我……”
  说着眼睛一红,热泪泉涌而出。
  “阿弥陀佛!”老和尚再一次地宣出了一声佛号,“姑娘你是个聪明之人,怎么说出这些糊涂话来了?”
  麦小乔没等他把话说完,即把头转过一边,不再答理他,但只见肩头轻耸,竟自抽搐有声地哭了起来。
  女人的哭,确是有相当力量,尤其是以麦小乔今日之处境、立场,确能引发聆听者无限同情,老和尚虽是早已适迹佛门之人,但以身当其事,受人之托,双重压力之下,亦颇感事态之发展,有些出乎意外。
  他是个宿命论者,相信凡事俱有一定之定数,只是在事发之后,定数之前,这一段过渡时间,却是千奇百怪,常有不可思议之发展,一个处置不当,容或人定胜天,亦非无可能之事,那是因为一个人也许因为所谓的定数不能改造自己的命运,但是生命的本身,却是操持在自己手中,要是意图毁灭,自我结束,便是神佛有知,亦是无可奈何之事。
  老和尚怕的就是她的任性,那是因为她确确实实是个任性之人。
  “无量寿佛!南无阿弥陀佛!”
  万般无奈之下,老和尚也只能祭起了他的最后法宝,一声声地梵唱,有时候确实颇有无比的威力,确能去浊生清,给人以振发深省之功。
  只是这一次却像是在麦小乔身上,并未能产生预期的效果,忽然她转过身来,圆睁着一双流泪的眼睛:“老师……父……啊……老师父……”
  麦小乔的声音里,充满了战栗、惊悸,出云老和尚被她这种突如其来的举动,不禁大大地吓了一跳。
  “姑娘,你怎么啦?”
  “没有……没有什么……”
  原本她已经坐起来的身子,却又慢慢地躺了下来。
  老和尚下意识地觉出了不妙,探出手来,意欲去捉住她的脉门,只是指尖方触及对方的肌肤,麦小乔却慌不迭地闪了开来。
  “我很好,没有什么……”
  说着她又把身子转到了里面,像是仍在赌气,只是那一双睁大的眼睛,以及含蕴着的无比惶恐却继续着,把她带到了一个极为陌生恐怖的世界里。
  老和尚讷讷地道:“你可有什么地方不适么?”
  老和尚说话时,只见明法小僧,双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汁,战战兢兢地如履薄冰似的走了进来。
  “药……药好了。”
  老和尚接过来,注视了一下。
  老和尚向明法道:“你可以退下去了。”
  “是,老师父。”
  合十为拜,明法退了下去。
  老和尚注视着麦小乔轻轻一叹道:“来,把这碗药服下去吧!”
  “这是什么药?吃下去有用么?”
  汩汩的泪水,由她那双大眼睛里淌了出来,麦小乔这阵子莫名的伤感,确实使得出云老和尚大感纳闷。
  出云和尚道:“此药为老衲采本山四味灵药,取其清新,功能阻止姑娘身上毒素扩散……”轻轻一叹之后,他才继续道,“不瞒姑娘说,你身上所中毒素,乃长白门之独家秘制。据我所知,当今天下,能解此毒者,除却长白门自身之外,仅一二人或能有此能耐……偏偏这两个人与老衲都有过节……老衲本身,虽亦擅解百家之毒,只是却独独对此一门未能称心,说来诚是令人大为叹息,不过无论如何,老衲当尽全力,以使姑娘身上所中毒性,暂缓发作——来吧,先把这碗药汁喝下去,这对你会有好处的。”
  “是么?”麦小乔笑得很凄凉的,“我以为……已经太迟了……”
  当她凝视向老和尚时,那双大眼睛里情不自禁地又自汩汩流出了眼泪。
  老和尚轻轻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姑娘还是饮下去的好。”
  麦小乔摇摇头,冷冷地道:“已经太迟了。”
  老和尚愕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她的毒性早已发作了。”
  这句话并非出自麦小乔之口,而是由另一个人的嘴里传出来,声音清脆,一如新莺出谷,话声方顿,一条人影已自敞开着的那扇轩窗里飘身而入。
  其轻灵巧快简直有似幽灵一般,快到不容交睫。
  老和尚“啊”了一声,不啻大大吃了一惊。
  他虽然手上端着那碗热腾腾的药汁,却丝毫无碍于他快速的身法挪动,“呼”一声,已飘出四尺开外。
  “什么人?”
  话声出口,却已经看清了来人,敢情原是认得的。
  来人是一个长身玉立的姑娘,高挑的个头,一身的紫色长衣,小蛮腰细细的一掬,扎得异常的结实。
  一头长发甩向前启,其上结着紫色的绸花,清秀爽朗,端的是一副美人胚子,衬着随了身的佩剑,更出落得那般侠女子风范。
  “是你?凤姑娘——”
  “不错。”凤姑娘轻启笑靥地道:“老和尚记性真不错,我想你是不会忘了我的……”
  榻上的麦小乔忽地坐了起来。
  “是你,凤姐姐……”
  凤姑娘身子一闪,已来到了小乔面前,后者本能地向后缩了一缩。
  出云和尚只以为她意图要加害小乔,蓦地吃了一惊。右手轻启,宽大的袖面“呼”
  地发出了一股袖风、直向凤姑娘立身处袭去。
  凤姑娘早已防到了对方老和尚有此一手,左肩猝沉,快速地劈出了一掌。
  双方内力接触之下,整个禅房起了一阵剧烈的震撼。
  老和尚功力自然是高过凤姑娘,只是由于他所施展的只是一股袖风,凤姑娘所发出的却是沉实的掌力,是以,两股力道接触之下,竟然不分轩轾,但却带给了他们所处身的禅房极大的震撼,十分惊人。
  老和尚一股袖风,没有把来人击退,这才知道对方姑娘敢情不是好相与,但是他绝不能容忍来人对麦小乔有所伤害,轻叱一声:“大胆!”
  第二次待得抬手,发出掌力。
  凤姑娘冷笑一声:“别急。”
  老和尚已将发出的掌力,忽地收住:“阿弥陀佛——”一双细长的眼睛,湛湛有神地直向对方逼视着,只待稍有不对,便起发难。
  他虽是佛门中人,慈眉善目,只是却也有不怒自威之一面。凤姑娘当然知道老和尚的厉害,也知道自己不是他的敌手。
  事实上她来这里,也不是和谁打架来的,看见老和尚这个样子,不禁有气。
  “老师父你这是干嘛呀,我可不是来打架的,干什么一见面就欺侮人呀!”
  出云和尚听她这么说,想到了自己确实是有些失之盂浪,长眉频眨,由不住又自宣出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姑娘你这是从哪里来?嘿嘿……却须知道,这里是佛门善地,可容不得你擅自闯入呢!”
  凤姑娘后退一步,两只手往胸前一抱,笑了一声道:“说到不请自来,这一点倒确是我的理屈了,可是事情可也得分个轻重缓急。”话声微停,一双眸子向着榻上的麦小乔瞟了一眼,冷冷地看向老和尚,道:“大师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可是来帮你救人的,你难道认为我不应该来么?”
  老和尚聆听之下,神色益见缓和。
  “无——量——寿——佛——姑娘此话可是当真?”
  “我从不说谎。”说着,她已轻移莲步,姗姗走向小乔。
  麦小乔冷笑一声道:“我没有事……你用不着救我……我很好……”
  声音里含着轻微的颤抖,一面说,缓缓地垂下头来。
  “真的很好?”
  凤姑娘那犀利的眼光,紧紧地逼视着她。
  “我……很好……”
  麦小乔却有意偏开了头,避开了对方的目光。
  凤姑娘轻轻哼了一声,看向出云和尚说道:“大师父应该知道,七指雪山金凤堂的大小灵丹,有起死回生之妙,就是讲到毒之一道,也较一般医家要高明许多……”
  “阿弥陀佛。”老和尚双手合十地道,“姑娘若然肯援手救助,老衲感激不尽,只是却要容老衲先行探过再行定夺。”老和尚医术高超,为防凤姑娘于医治麦小乔中途下手陷害,是以才会有此一说。
  凤姑娘显然胸有成竹,微微一笑,退后一步。
  老和尚随即上前,探出一手,待向麦小乔腕间把去,小乔倏地向后一收,道:
  “不!”
  一时间,热泪滚滚淌出,她随即垂下了头,饮泣道:“大师父,谢谢你的好心,只是太晚了,来不及了……”
  老和尚一惊道:“怎么……姑娘为什么要这么说?莫非……”
  一旁的凤姑娘轻轻叹了一声道:“老和尚难道真地看不出来么?”
  两位姑娘一人一句,真把老和尚弄糊涂了。
  凤姑娘轻轻哼了一声,这才冷笑道:“她的眼睛瞎了。”
  真好比晴空里响了一声焦雷,老和尚霍地为之一震:“啊!”
  凭他阅历,原该早就看出,偏偏竟是昧于自信,总以为在自己呵护之下,毒性万万不会发作得如此快速,却没有料到,竟然已到了如此严重地步。
  “姑娘……你抬起头来。”
  老和尚竟然还存着万一的侥幸,希望凤姑娘所猜测的不是真的。
  然而,在麦小乔仰起的面颊,那一双流泪的眼睛里所呈现的目神,竟然是那般呆滞。
  已无须麦姑娘自己承认,老和尚便可以断定——这双美丽的眼睛,真的已经瞎了。
  “阿弥陀佛——”老和尚的一声佛号里,整个身子都为之抖颤了起来。
  “凤姑娘……”他转向凤姑娘道,“你……”
  “老和尚不用着急,这件事也许还不为太迟,现在我来了,一切总不至于太糟,只是……”
  她眼角轻瞟,向着呆滞的麦姑娘看了一眼:“却要看她是不是肯合作了。”
  麦小乔摇了一下头道:“不必为我费事,我已经说过了,我想死。”
  说到“死”字时,她的一只手,忽然压向枕畔,那里就搁着她的一口长剑,她的手不偏不倚地就压在了剑把子上,这个举动不禁使得老和尚又自吃了一惊。
  “无——量——寿—一佛——”老和尚银眉频眨道,“大姑娘……你可不能……”
  凤姑娘冷冷地道:“她死不了的,你放心。”
  一面说,凤姑娘轻移莲步缓缓走到了麦小乔身边,陡然间探手,待向小乔右手腕上扣去。
  可是,麦小乔却像是早已料到对方会有此一手,她的动作比凤姑娘更快。
  凤姑娘的手方自探出了一半,只听得“呛啷”脆响声中,一口寒光四射的长剑,已自剑鞘里掣了出来。
  这一手大是出乎凤姑娘意外,向后退开。
  却只见麦小乔横剑在手,圆睁双眼道:“你们不要逼我……逼急了,我可就管不了许多,我就死给你们看。”
  “阿弥陀佛,”老和尚长长吁叹一声,“这又何苦?”
  他虽然佛法高深,素知过去未来,但是在面对着眼前这一霎,却也有些不知所措。
  “姑娘,你这就不对了。”叹息一声,连连诵着,“因何自弃,因何自弃?”
  麦小乔这一霎脸色苍白,表情呆滞,那只持剑的手微微发着颤抖,她此刻早已是万念俱灰了,一想到双眼已瞎,即使是能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
  闪烁的剑,颤动的手,显示着她此一刻内心的凄楚与犹豫。
  她已有横剑一死的念头,只是自古艰难惟一死,说到这一个死字,易是易也,难也难极了。
  总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不甘心,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境地,总是不愿伏血剑下,况乎是用自己的手来结果自己的性命,又该是何等的不易?难!难!难!
  一霎间的心神交战,麦小乔终于缓缓地放下了手上的长剑。她心情沉重,下一步又当如何,谁也摸不准。
  凤姑娘冷笑了一声:“我想你还不至于傻到要寻死吧,好死不如赖活着,就算你是一个瞎子,也比死了强。”
  “就算你是一个瞎子。”这句话说得好轻松,听起来可真好比一把尖刀插进心里那般滋味……
  麦小乔原已难堪,几不欲生,聆听之下,再也当受不住,双眼一翻,当场昏了过去,手上一口长剑“呛啷”一声跌在地上,整个身子霍地向后倒了下去。
  “啊!”
  老和尚无疑为之吃了一惊。
  “无——量——寿——佛——”他转向凤姑娘,似有所憾地道,“她已深为毒苦,你又何必雪上加霜,这么一来,岂不更加重了她的伤势么?”
  凤姑娘一声不吭地趋前,先把小乔失落在地上的那口长剑拾起,插回鞘内,放置在几上,这才转向出云和尚。
  老和尚又自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姑娘快施妙手吧,迟了只怕就来不及了。”
  凤姑娘轻声一叹,似有些无可奈何。
  那日她自从与麦小乔在石林一场激战之后,双方无疑已是反脸为仇。老实说,麦小乔的强自插手,硬管闲事,不可否认,已经大大伤了她的感情,她真恨不能举剑杀了她,但事到临头,她却是下不了手,今天,她也同样的不能眼见她毒发身死。
  一刹那的心神交战,驱走了自私与毒恶,其实她只需要转身一走,或是干脆晚到片刻,事情便会自然而然地有了一个结果,偏偏自己却来的正是时候,此时此刻,不要说是转身一走,就是拖延片刻,也使她有罪恶之感。
  “老师父,帮个忙吧!”
  出云和尚应了一声,趋前一步,他虽然痛心极了,当日关雪羽把麦小乔托付自己,一切安危自然便由老和尚承担了下来,倘若麦小乔有个三长两短,老和尚第一个便自无颜面对故人,更何况他居心仁慈,根本上就具有不忍人之心。
  他虽然武功较凤姑娘高出许多,但是谈到医术一道,却不敢称先论强,那是因为七指雪山金凤堂凤七先生早有天下第一神医之称,尤其擅解百家之毒,在这方面,自己便实在逞不得强了。
  “姑娘只管交待就是。”说了这句话,老和尚银眉频眨,便自又宣起佛来了。
  凤姑娘是时已把小乔安置得仰面睡好,一面由身边取出了专为此次准备的“七宝解毒丸”,放进小乔唇内。
  那七宝解毒丸,一味奇药,在武林中确是享有极高盛誉,只道是药效通神,却是见者几稀。这一次凤姑娘是存心救命来的,才带来了这味灵药。
  “阿弥陀佛!”出云老和尚讷讷道,“是七宝解毒丸么?这就好了……”说话之间,已听见小乔腹内咕噜噜直是作响,显然药性已通。
  “这就好了,这就好了……”
  老和尚一连说了好几声“这就好了”,为使小乔快些醒转,他干脆探出一手,抵在小乔侧肋之间,将一股纯阳真气徐徐灌注入内。
  凤姑娘原本也打算这么做,见和尚既已做了,便直在一旁静观。
  只是短短的一段时间,小乔的脸色已由苍白渐渐变得有了血色。
  “阿弥陀佛——无——量——寿——佛——善哉,善哉!”
  老和尚简直喜形于色,只以为大功告成。
  凤姑娘却并没有他那么乐观,苦笑道:“大师父你且别高兴过早,只怕……只怕……”
  出云和尚道:“怎么?”
  凤姑娘冷冷一笑道:“怕只怕,毒性归了窍,她的一双眼睛就……”
  她所以话声中断,是因为忽然发觉到麦小乔有了动静,在长长吁了一声之后,麦小乔终于醒转过来,紧接着她睁开了双眼。
  老和尚忧喜参半地道:“姑娘,你觉得怎么样?眼睛可看见了?”
  麦小乔聆听之下,微微愕了一愕,似乎由梦境之中,才又回到了现实——一抹凄惨出现在她脸上,汩汩的泪水,又自淌了出来。
  答案已很明显,她仍然无能视物。
  老和尚急了。
  “这”他随即向前俯下身子,“来!我助你一臂之力。”
  话声微顿,老和尚的一只巨掌,已经按在了麦小乔胁下,紧随着他的抖动手掌,已把无比内无功力,向对方躯体之内缓缓输入。
  这股充沛力道,猝然与麦小乔接触之下,即见她身上陡地起了一阵子战栗,微有血色的脸上,霍地涨得通红,由不住发出了连声呻吟。
  出云和尚由于担心小乔的双目失明,情急之下,不惜施展出本身的纯阳真力,用以驱除残留在对方体内的余毒。他功力深湛,数十年面壁潜修,非同凡响,就在他内力运施之下,麦小乔顿时百脉畅通,却有淡淡的一片粉色轻烟,自她身上冉冉散起。
  老和尚轻轻宣了一声“无量寿佛”,认为大功告成,这才把加附在小乔身上的那只手收了回来。
  却不意凤姑娘在旁微叹一声,道:“太迟了,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毒已入窍,想要起出,可就难了。”
  出云和尚转向麦小乔脸上注视片刻,不禁大为失望,喟叹一声,嗒然无语。
  倒是麦小乔出乎意外地表现得很是镇定。
  “老师父,凤姐,多谢你们了,这都是我命该如此。”轻轻叹了一声,她面现伤感地说道,“这也许是上天注定的,这么一来,我什么也都看不见了,正好可以专心一意地服侍菩萨了,老师父你说可是?”
  出云和尚高高地宣了一声“阿弥陀佛”,面色凄然地道:“姑娘不必灰心,事情也许还没有坏到这个地步,且容这位凤姑娘诊视之后再设法吧!”
  麦小乔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才转向一旁的凤姑娘道:“姐姐,你看我的眼睛还有救么?”
  凤姑娘一声不吭地伸出手,拿住了她的脉门。
  “金凤堂”的医术天下知名,凤姑娘虽不若其父之妙手通神,但是家学渊源,却也具有相当的造诣。
  片刻沉默之后,凤姑娘松开了手。
  老和尚轻宣一声佛号道,“如何?”
  凤姑娘叹了一声道:“很难说……以我看,毒质像是已进入目瞳。”
  老和尚道:“只要设深入穴窍,总是有救。”
  他随即探出手来,把住了小乔的脉道,仔细地切了一阵子脉,点点头道:“凤姑娘所见不差……事情还不至于糟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一面说,引手向外指了一指,暗示凤姑娘到外面说话。
  凤姑娘在未来之前,心里是对麦小乔怀有相当敌意,只是在她目睹一切之后,一颗心情不自禁地早已为之软化,毕竟她们双方谈不上什么深仇大怒,麦小乔为情势所逼,存心出家,皈依佛门,下场已够凄凉,更何况落到眼前这步田地,实在是令人痛心。
  “你放心,我暂时不会离开这里。”她颇有感伤地打量着麦小乔道,“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亦当尽力……”
  说着,她由身上取出了另一个精致的小小药瓶,由其中倒出了两颗红色药丸,递与麦小乔道:“把这个吃下去。”
  出云和尚探过头来看了看点头道:“这大概就是贵门的‘天王解毒丹’了?”
  凤姑娘微微一笑道:“看来我家的什么事,大师父你都清楚,你老人家大可放心,我如果有加害她的心意,也不会等到今天才下手了。”
  “阿弥陀佛,凤姑娘说哪里话,老衲岂会多这个心?只是麦小乔姑娘如今情势,不得不谨慎用药,既然如此,老衲也就放心了。”
  一面说,随将手中丹药交向麦小乔手上道:“姑娘快服下去吧。”
  麦小乔接过药来,并不立刻服下,却向出云和尚道:“老师父请稍避片刻,我有几句话要请教凤姑娘,可好?”
  老和尚打了个佛讯,连道:“使得,使得。”随即向外步出。
  凤姑娘自己在一张椅上坐了下来道:“我知道你要问我些什么?你就说吧!”
  麦小乔幽幽一叹道:“你原是恨我入骨,为什么现在又来救我?”
  凤姑娘怔了一怔,把头转向一边。
  麦小乔叹了一声道:“我好像样样都不如你,其实我此刻万念俱灰,恨不得死了算了,你却又偏偏出现,在我认为非死不可的时候,又给我一线生机。你可知道,你这么做,虽然救了我,我并不感激你,我这么说了,你仍愿救我么?”
  凤姑娘一笑说:“你以为我这么做,是为了要你感激?”
  麦小乔道:“一个人做一件事,总是有目的的,你这么做又为了什么?”
  凤姑娘冷冷地道:“我只是不愿意你死,这就是我来这里的目的。”
  麦小乔摇摇头,痴痴地道:“如果瞎和死,只要我选择其一的话,我情愿死,所以说……”
  她微微地又自发出了一声叹息:“如果你不能治好我的眼睛,我就情愿死……也就不必吃这个药了……”
  
【武侠.中国】铁血丹心论坛(大武侠):致力于推广和发展武侠文化,让我们一起努力,做全球最大的武侠社区。
可能是目前为止最好的金庸群侠传MOD游戏交流论坛,各种经典武侠游戏等你来玩,各种开源制作工具等你来实现你的游戏开发之梦。
 楼主| 发表于 2007-2-26 21:45 | 显示全部楼层
她说这句话时,心情显然伤感极了,但是,她却是那么认真,使得凤姑娘不敢掉以轻心。
  “你实在很任性,这一点倒是跟我很像。”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还是好好地给我活着吧!”
  “那是说,你能治好我的眼睛了?”
  “我可没有这么说。”
  “那……”麦小乔脸上闪起了无限失望:“那你……你是说我的眼睛没有希望了?”
  “我可没有这么说。”
  凤姑娘凌锐的一双眼睛,盯视着她,只可惜小乔双目失明,不能领会,要不然,她必定会大吃一惊。
  接着凤姑娘冷冷地道:“我虽然不能治好你的眼睛,可不见得别人就不能,所以你也就不必急着死了。”
  麦小乔冷漠地笑着:“如果说七指雪山金凤堂都医治不好的毒伤,那么这个天底下还有谁能医治得了?”
  “那可不一定。比方说,伤害你的那只老金鸡本人,如果他大发慈悲,你就得救了。”
  “你在说笑话了。”
  “我说的是真的,世界上任何事,在它没有发生以前,常常都会被认为是不可能的,但是一旦发生之后,就又会被认为是顺理成章了,你说是不是?”
  两个姑娘你一句我一句,到像是在探讨人生的真谛与哲理了。
  麦小乔忽然莞尔地笑了。
  她的确很美,尤其是沾染了几许憔悴与寂寞,更有那种凄凉的冰寒气质,越加的惹人怜爱,看在同样是美人的凤姑娘眼里,便不禁有些惺惺相惜,而且,多少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妒意。
  “怪不得那个关雪羽会对她如此关怀,她果然是一个迷人的姑娘……唉!麦小乔呀!
  你可知道如今你这条小命可全在我手心里,我要你死,你便无论如何也是活不了,只是我的心忽然竟会变得软了……”
  她的眼神儿不自禁地落在了麦小乔手心里的那一双小小药丸上。
  “她怎么还不吃下去呢?”——她吃下去可就一了百了,再也不能在自己与关雪羽之间作梗为患了。
  那是她临行之前精细盘算后,狠心复自私的杰作,居然巧妙地瞒过了老和尚的一双慧眼,其实又岂止是老和尚呢?只要麦小乔吞下去之后,就是神仙也无法发觉——那么结果必然将是,小乔的眼睛一生一世复明无望,而且势将要在床上瘫痪终生……
  多么狠心、毒辣、卑鄙的行径。然而,那是爱,一切都是为了要得到关雪羽那个她心目中至爱的人。为了得到这个人,她不择手段,竟而出此下策,在狭义的爱的意义里,便只能看见所爱的人与自己,一切的出发点便只有彼此与双方,其他第三者的死活便为之次要了,多么可怕的心理作祟。
  麦小乔由于双目失明,已无能透过对方的面部表情,体会面前这个人的一切微妙思维。
  在短暂一刻心神交战里,她终于鼓起了勇气,选择了面对现实这条路,勇敢地活下去。
  两粒神秘的红色药丸,在她掌心里滴滴溜溜地直打着转儿,终于她轻叹一声,举起这只手,待将药丸放进嘴里。
  忽然,凤姑娘的一只手,疾出如电,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腕子。
  “慢着……”
  “怎么了?”麦小乔惊得一惊。
  凤姑娘简直难以掩饰她脸上的尴尬,一霎间,那颗心跳动得那么厉害,闪烁的美眸里,流动着泫然欲出的泪水。
  “这个药……也许对你不太适合……”
  说了这句话,她即由麦小乔手心里,把那两颗药丸取了回来:“也许换了这一种对你比较适合一些……”
  麦小乔自然不知道对方这一霎的心理变化,莫名其妙地竟自逃过了一步比死亡更可怖的杀劫。
  在她茫然无从的意识里,手心已接触到凤姑娘第二次改换了来的药粒。
  “吃下去吧。”——传过来凤姑娘略似歉疚的声音。
  人的思想变化可真是瞬息万变,善耶恶耶,往往只在乎片刻一念之间。
  正因为有了先前一霎间的恶,这一霎间的善便更为珍贵,在一番心神交战之后,凤姑娘几乎是以赎罪的心情来面对眼前的麦小乔。
  当她眼看着麦小乔把两粒真的天王解毒丹吞下之后,下意识里,才为之真的松了一口气。
  麦小乔说了一声“谢谢”,随又道:“这药很灵么?”
  凤姑娘点点头:“很灵,但是……”
  “但是怎么样?”
  “不瞒你说。”凤姑娘道,“只怕并不能治好你的眼睛……”
  麦小乔的脸色更见苍白。
  甚久之后,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苦笑着道:“一个失去眼睛的人,未来的日子将是怎么过下去?我真的不敢想……不敢想……”
  “你最好不要想下去……这样将会好过一些……”
  “你说得好容易……”
  一霎间,麦小乔脸上已自沾满了热泪,低下头,晶莹的泪水,点点滴滴落向尘埃。
  “凤姐。”她忽然抬起了头,“有一句话我要问你。”
  凤姑娘点点头道:“请问。”
  “唉……”麦小乔犹疑了片刻,终于定下心来,“关……大哥他……他可好?”
  凤姑娘怔了一下,点点头;“他……好。”
  “你可知他的近况?”
  “知道一点。”
  “他现在在哪里?”
  “你一定要知道?”
  “我……很想知道一下。”
  “好吧,那我也就无妨告诉你。”凤姑娘说,“他现在在七指雪山作客。”
  麦小乔呆了一下,痴痴地笑了笑:“七指雪山?你……是说,就是你住的七指雪山?”
  “是。”凤姑娘冷冷地说,“他现在是我爹的客人,暂时住在我家。”
  “噢……我知道了……”
  凤姑娘挑了一下眉头;“你为什么要问这些?”
  “我……”麦小乔苦笑着,摇了一下头,正要说出心里所思,只听见室外传来老和尚的一声:“阿弥陀佛,老衲可以进来了么?”
  麦小乔点点头道:“大师父请便。”
  紧接着房门轻启,出云和尚已迈步而入。
  凤姑娘道:“她已服下了金凤堂的天王解毒丹,七天之内,可以将身上余毒全数清除干净,大师父这两天请多多操心,留意一下她的发展,看来一切良好,我也就放心地去了。”
  出云和尚单手打了一个问讯道:“无——量——寿——佛——姑娘这就要走么?”
  凤姑娘道:“请恕失陪——”
  说完,她向着一旁的麦小乔瞟了一眼,点点头:“你是聪明人,总不会做出糊涂事来吧……”
  忽然她轻轻叹了一声,接下去冷冷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再说,你的眼睛并非已经绝望,为人为己,哼哼……你总不能就真地去寻死吧!”
  麦小乔摇摇头说:“你放心,我绝不会再存这个念头,凤姐、凤姐……谢谢你!”
  凤姑娘说了声:“好——”随即转身步出。
  凤姑娘一径来到了禅房之外,出云和尚却在身后跟着她:“姑娘请暂留步。”
  凤姑娘站住了脚,厉声道:“老师父还有什么事关照我么?”
  出云和尚站住脚步,低低宣了一声“阿弥陀佛”才道:“姑娘方才所说之话,可是真的?”
  凤姑娘道:“哪一句话?”
  “是有关麦姑娘双目失明之事,果真还有医治复原之希望?”
  “那要看她的命了……”
  说了这句话,继续前行。
  “姑娘留步。”身后再一次传来老和尚的呼唤之声。
  凤姑娘站是站住了,脸上却显着不耐:“唉!大师父何故喋喋不休?我还有事呢!”
  “阿弥陀佛!”大和尚冷冷地说道,“姑娘莫非没有看出来,麦姑娘之病根,其实并非仅在双目?无量寿佛,南无阿弥陀佛……”
  凤姑娘怔了一下说道:“你是说,她另外还有什么隐疾?这个……我倒还没有看出来。”
  说着,便自回过身来,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只是在大和尚脸上打转。
  出云和尚讷讷道:“姑娘岂能看不出来?她心里的病可比失明的眼睛更严重多了……”
  这么一说,凤姑娘当然明白了。
  她脸上倏地浮起了一片红云,微微呆了一下,摇摇头道:“老师父你这是在跟我打哑谜,我可是不懂,再说,我也无能为力……”
  出云和尚连声道:“善哉,善哉。姑娘兰心蕙质,焉有不明之理?老衲事佛日久,颇有因果预知之能,这件事天心月圆……未必尽如人意,凡事强求不得,姑娘你还要三思而行才是。”
  凤姑娘更不禁脸上一阵子大红,忽然娥眉一挑,怒气说道:“你……老和尚你尽自跟我嘀咕些什么话,我可是一句也不懂,我走了——”
  说到走,倏地身形展动,有如风起云霄,起落之间已到了悬崖之巅。
  老和尚原有意陪她由正门步出,却想不到凤姑娘竟自选择了这条去路,自然,也只有像她具有这等轻功造诣之人,才堪能如此施展。
  她几乎是垂直降落下去的,茫茫云雾里,似见她两臂平张,不过在壁间贴了一贴,再次下降,便自无踪。
  麦小乔仰脸向着出云和尚问道:“她走了么?”
  老和尚道:“走了。”
  麦小乔轻轻一叹说:“她是一个好人……我以前竟误会了她……”
  老和尚道:“每一个人当内在的良知用物之时,言行皆善,但是遇到私欲作祟之时,也就顾不得会伤别人了,这位凤姑娘正是这样类型的一个人。”
  麦小乔道:“无论如何,今天她能来这里看我,为我疗治毒伤,这番恩情就让我感激不尽……这是她第二次救我了。”
  出云和尚轻轻宣着佛号:“阿弥陀佛——”随即说道:“姑娘不要想得太多,该是静坐的时候到了。”
  麦小乔微笑了一下,睁着那双分明未瞎而事实却无能所视的眼睛,认着出云和尚。
  “老师父,你可相信人世之间的所谓因果报应?”
  “自然相信,姑娘怎么会想到有此一问?”
  “那是因为想到了我的眼睛,”她喃喃地说,“谁又能说这不是老天爷的意思?刚才我忽然想到,这也许是佛祖有灵,故意要我眼瞎的。”
  “那又为了什么?”
  “为了要我安心事佛,再也不能心生旁念。”
  “无——量——寿——佛——”老和尚连声不住地宣起佛号。
  麦小乔道:“这么一来,老师父你总不能要我离开这座寺庙了……你又岂能狠心把一瞎子撵出寺庙?”
  出云老和尚喃喃地道:“阿弥陀佛,姑娘你想得太多了,且先静下来,疗治伤势要紧,皈依佛门之事,容后再谈也还不迟。”
  麦小乔苦笑了一下:“老师父,你难道也认为我这双眼睛还有救?”
  “自然有救,老衲刻下想起一人,如果此人能够加以援手,姑娘双眼就大有希望。”
  麦小乔神色一振道:“是谁?”
  出云老和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老衲暂时且不说破,容后自知,我这就先行告退了。”
  麦小乔道:“老师父你这就去么?”
  出云和尚道:“事不宜迟,几天之内,我就会回来,姑娘这边我自会嘱人照顾,每日服药仍然不可间断,须知你身上毒质虽去,一双目窍内的余毒,却仍然留存,端靠你内功镇压以及眼药不使之扩散,这一点却也不可过于大意。”
  麦小乔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大师父你放心去吧,既然还有希望,谁又希望变成瞎子,只是劳动大师父,却让我心中不安,唉!我真是佛门中的罪人……”
  出云和尚道:“姑娘说哪里话,不要胡思乱想,我走了。”
  麦小乔突然又想起一事,说道:“大师父……”
  出云和尚站住道:“姑娘还有什么关照?”
  麦小乔痴痴地道:“关大哥他……”忽然停下来摇摇头说,“算了……大师父你请便吧!”
  出云和尚点点头,轻叹了一声,又自宣了一声佛号,便自转身步出。
  这里麦小乔只是仰着脸儿发怔,忽然她伏身在厚厚的被褥上,抽搐着哭了。
  窗外满是低飞盘旋的寒鸦,尽自在这一小块地方翩翩翱翔,发着“呱呱”的叫声,天色一霎间又显现出了那种灰暗的颜色——人的心,就连那一点点的兴头儿,也压下去了。
  麦小乔似乎越哭越伤心,自从来庙之后,她已不知哭过几次了,但是却没有任何一次,像今天这么痛心,心有千结,又能向谁倾诉?只得借助于这阵子断肠的泣声,用以发泄无限的调怅。
  哭声惊飞了大群寒鸦,融汇着阵阵寒风,在此呼啸来去,两扇纸窗不时地张开来又合上,寒风由外面灌进来,打着螺丝转儿,禅房里经书纸卷,一时被刮得唏哩哗啦,其势骇人。
  明法小和尚受了方丈的重重托嘱,正自从老远走了过来,乍见此情景,便叫了一声:
  “不得了啦——”慌不迭地跑了过来。
  来不及向麦姑娘通报一声,他就贸然的推开了门,闯了进去。
  “啊呀呀……”
  嘴里怪声地叫着,一时手舞足蹈,只向空中抬抓着那些飞舞的经文纸卷,哪里又捞得着?
  小和尚更急得“哇哇”大叫,一面大声道:“麦姑娘快帮忙,快帮忙呀!”
  他忽然想到了风是由窗外面吹进来的,赶忙扑过去关上了窗户,这一下才安静了。
  小和尚这才吁了一口气,只觉得房子里暗得很,耳边上可就听见了麦姑娘断肠的哭声,接着他可就看见了床上的麦小乔,顿时傻住了。
  “姑……姑娘,你……怎么啦?嗳呀!阿弥陀佛……你不要哭嘛!”
  麦小乔根本就没有听见他,自是无从答理。
  明法小和尚劝了好几声,对方根本就不理,他真急了,也忘了男女有别,上前用手就去推她,麦小乔忽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叫道:“滚!滚出去!”
  小和尚简直吓傻了。
  “姑……娘……”他也哭了,一面抽搐着道,“你不要……哭了嘛……”
  “小师父……”
  紧紧地抱住了眼前这个小和尚,把脸埋在他肩上,她可又伤心地哭了。
  明法小和尚这个罪可是大了,道:“姑……姑……娘……别……哭……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说话呀!”
  渐渐地,麦姑娘哭的声音小了,只是有一声没一声地在小和尚肩上抽搐着。
  小和尚也跟着莫名其妙地只是掉泪,却觉着自己肩上湿了一大块,用手摸摸黏糊糊的,鼻涕眼泪什么都有,便道:“姑娘你这是为什么?”
  像是用了全身的力量,才把小乔的身子搬到了床上。
  外面已是天昏地暗,房子里更是黝黑一片,明法小和尚张罗着去点亮了灯。
  灯光乍亮,才发觉到麦姑娘敢情已坐起来了,闪烁的光影里,她的脸是那种异常的苍白,呆滞的眼神,沾满了泪痕的脸,披散的一头乱发……
  “大……大姑娘……你……”
  “唉!”良久之后,麦小乔才长长地发出了一声叹息,“小师父,你别理我,刚才我只是心里难受,哭上一阵子也就好了……方丈师父呢?”
  “他……老人家下山了,有事么?我这就去找住持师父去。”
  “别去,没事。”麦姑娘欠身站了起来,“外面天黑了。”
  “还没有,只是暗得很,看样子八成儿又要下雪了。”
  麦小乔点点头,身子往前移了移,不小心踢倒了一张椅子:“噢!”赶忙弯下身子来,用手摸索着,把椅子又给扶了起来。
  明法小和尚几乎吓傻了。
  “大姑……娘……你的眼睛?”
  “瞎了。”
  “瞎……了?”小和尚身子在打抖,“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
  麦小乔摇摇头,半天才说:“你出去吧,我要一个人静一会儿……”
  “啊……”小和尚用着抖颤的声音说,“是……”缓缓地转身步出。
  泪水汩汩的由小乔那双大眼睛里淌出来……
  她脑子里憧憬着方才与凤姑娘对答的情景,回忆着彼此所说的每一句话。
  凤姑娘曾说过的一句话:“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再说,你的眼睛并非已经绝望,为人为己,哼哼……你总不能就真的去寻死吧!”
  这句话凤姑娘当时说时,麦小乔正在痛心头上,听过未加注意,这时回想起来,不禁觉出来有些不寻常的弦外之音,关键处便在于那为人为己一句话上。
  “怎么说为人为己呢!”她心里不禁在想着:“难道她指的是关……”
  情不自禁地她又联想到了关雪羽,由不住心神为之一振:“难道说他们之间……并没有婚姻之约……只是我自己的一番多疑?”
  这个念头猝然的兴起,一霎间就像是一盏光明四射的明灯,陡地出现在黑暗的心坎里,确实使得她为之大大震惊,一颗心立时为之紊乱起来。
  只是这番热情,只在她心里盘踞了极短的一霎,紧接着便自又冷了下来,那是一番彻骨的冰冷寒意,重复着打消了她前此的激动热情。
  她想到了她的眼睛……
  “就算是关雪羽他没有忘情于我,可我又岂能?我又岂能……”
  更何况凤姑娘是如此的美,两相对比之下,她再一次感到了失望,陷入到痛苦的深渊。
  窗外寒风兀自继续吹着,不时有尘土打向窗上的“哗啦啦”声音,她感觉到无比的冷,身心俱寒的冷……

 
【武侠.中国】铁血丹心论坛(大武侠):致力于推广和发展武侠文化,让我们一起努力,做全球最大的武侠社区。
可能是目前为止最好的金庸群侠传MOD游戏交流论坛,各种经典武侠游戏等你来玩,各种开源制作工具等你来实现你的游戏开发之梦。
 楼主| 发表于 2007-2-26 21: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七章 为情丝纠缠 慧剑难挥脱

 

  星皎云净。
  空中只是几颗闪烁的星,洒下来的光,亮若烁银,静寂的山岭之巅,甚至于连昆虫的鸣叫声也难以听见。
  这已是关雪羽来到七指雪山的第十四天,也是第十四个夜晚。
  偶尔的邂逅,竟使他有了如此意料不到的丰硕收获。
  今夜,在他面对着眼前这个神秘的瞎婆婆卢幽之际,内心里实在充满了深切的感激与由衷的敬佩。
  这一切太奇妙了,简直无从解释,匪夷所思,他忽然感觉到,这番造就恩情,其重如山,不容稍忘,而事实上,对于这位造就自己的大恩人,他竟是了解得如此之少,确实有更进一步了解她的必要。
  “你进步得很快。”卢幽睁着那一双深邃却实已失明的眼睛打量着他,“我已没有什么好再传授给你的了……”
  顿了一下,她才又道:“这十天以来,我已把我数十年所领获的心得,统统传授给了你……当然,你所学到的只是一种方法,一种心得,但是,这就足够了……只要你肯努力,在今后的数年里遵循着我所传授给你的法则勤习、苦研,哼哼……不出十年之内,我敢说,当今天下,再也难找出一个人能是你的敌手,希望你努力自勉,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我知道,我知道……”
  卢幽脸上显示着前所未见的愉悦道:“你无需对我保证些什么,我的眼睛虽然瞎了,但是我的心却不瞎,自从头一回见你,跟你交谈之后,我就知道你是个足以能让我信得过的人,要不然我不会把我隐藏了几十年的武学心得统统传授给你。”
  微笑了一下,她的样子显得那么轻松:“你还不知道,我对你在暗中确实已考察仔细。每当我传授给你一样新的东西,我都在暗中观察你的反应和领悟之力。如果你不能达到我预期的要求而作出正常的反应,我也会中途停止,改变初衷。但所幸,你并没有让我感到失望……我太高兴了……你猜我心里想到了什么?”
  关雪羽见她一扫苦闷的沉郁,竟然显现得如此开心样子,心里也甚是高兴。
  “我实在猜不出来……难道你要收我为徒?”
  卢幽一笑摇摇头:“我不会强人所难,你已经说过了,你是你们燕家门的第三代传人,不容你改拜外人为师。不过我却有资格收你为我的膝下义子,以后就改口称呼我一声‘干娘’,这倒使得。”
  关雪羽正感平白收受了对方如此大的恩惠,既不能拜其为师,诚不知何以为报,现在听她这么一说,诚然是正合我心。
  当下不再犹豫,一口答应,随即行了大礼,口唤了一声“干娘”,那卢幽竟自热泪涟涟地淌了下来,她一言不发,只默默地点一下头,算是受了对方的称呼。
  关雪羽叩了个头方自站起。
  卢幽道:“慢着,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
  一面说,即见她探手袖内,但闻得锁链声响,即由袖中取出了尺许左右长短的一口弧形薄刀。
  设非是她自己取出,外人绝难看破。
  原来那是一口打制得极具匠心的兵刃,连刀带鞘,通体现出一片灿银颜色,妙在尾鞘之处设有巧妙的细细银链,可以缠扣腕上,刀身连鞘更有一定的凹弧之处,一经贴在手腕之上,即使大力运动,也不愁滑落,刀柄吞口处,设有黑色玉质的按钮哑簧,一经按动,即可如意抽出,确是构思精巧之极。
  卢幽取刀在手,颇有感慨地注视着道:“此刀原是我先师所留下来的贴身之物,在我手里也近一甲子了……可笑的是,我除了暇时拿它来练习消遣以外,至于临敌搏杀,竟是一次机会也未曾有过,也许你留着倒可一展所长,就送给你,权作是见面礼吧。”
  关雪羽迟疑了一下,双手接过来,只觉得入手分量甚轻,料想着刀身必是极为锋薄,当下随即抽开来,顿时眼前展现出一弯银虹,有似灵蛇般闪烁不已,只见刀身中缝,显著的凹下去一道朱红色浅浅印痕,悉知可以刺敌于无知之间,确实厉害得很。
  卢幽道:“你不要小看了它,如果你熟悉了我所传授给你的那些身法之后,再加以运用,便可知道此刀的无穷威力,它更可以会合你燕家的腾挪小巧身法,有时候比一般刀剑更称心如意,它犹有削铁断玉之能,寻常兵刃简直无能招架,正因为这样,我才特别要吩咐你小心使用,但这道理你当然是明白的了。”
  关雪羽一面答应着,随即把这口短刀置于腕袖之内,只往腕子上一贴,不待系上锁链,便已是牢靠十分,使用时只须往袖内一探,振翻手腕即出,至为方便。
  无意之间,得此厚礼,自是心里高兴,便自向卢幽诚挚地道了谢。
  却见卢幽轻轻点了一下头道:“你可以回去了……也许我们的缘分便仅限于此,往后见面的时候,大概也就没有几天了……”
  关雪羽一怔道:“干娘的意思……”
  “傻孩子,这里岂是你能长住的地方?”她忽然哈哈一笑道,“陆青桐把你弄到山上,却成全了我几十年未了的一个心愿……他的原意如何,究竟要怎么处置你,我想应该是到时候了……”
  关雪羽惊得一惊,没有说话。
  卢幽道:“此人刚愎自用,但多年以来,倒也改变不少,已不像过去那么任性,或许会对你网开一面,也未可知。不过,这就要看他心里是怎么个打算了,你却要心里先有一个对策才好……”
  关雪羽点点头道:“我知道。”
  卢幽道:“他的事,我一向从不过问,这多年以来,他也从未向我透露过什么,但是这一次鉴于你我母子情谊,我便不能不过问,他如胆敢向你施以毒手,我便饶不了他。”
  关雪羽道:“事情也许还不至于严重到这个地步,那天我却见这位陆前辈唤你是七姨娘,莫非干娘与他之间有姨甥之亲么?”
  卢幽脸上立时现出了一种不自然的痛苦表情,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再摇摇头,久久未发一言。
  这番表情,立刻使关雪羽体会出来,对方的确有难言之隐,顿时深悔有此一问。
  又隔了一会儿,卢幽才苦笑了一下说道:“我与他母亲是表姐妹,这倒不是亲的……”
  下面的话,便不再说下去了。
  关雪羽虽有满腹疑团,却也只有吞在肚子里,反倒是卢幽却像为关雪羽的一句问话,勾起来无限感慨,那张白净削瘦的脸上,不时的红一阵白一阵,像有无限忿恚,却又似无边遗憾,真正是波浪汹涌,寸心天知了。
  看见了这番表情,关雪羽越加后悔有此一问,也不便再多待下去,当时起身告辞。
  卢幽忽然苦笑道;“你我这一段缘分,暂时就到此为止了,今后不必再来了,如有特别事故,我自会寻你,你去吧!”关雪羽默默地点了点头,十天来彼此相处,这个卢幽确实是没有把自己当成外人,数十年秘藏武功心得,称得上倾囊相授。如此情义,简直无以为报,这时面临着离别,想到未来再见之时,诚不知是何年何月,心里未免生出一些依依别离之情。一时只管看着卢幽发呆,脚下并无移动之意。
  卢幽一双眼睛,虽不能见,但是她的感触却异常灵敏,加上内心的晶莹透剔,凡事一经忖度,恒常不出八九。
  当时冷冷一笑,轻叹一声道:“一个人心怀感情,不是坏事,只是如果拿来用事,难免优柔寡断,你要记住,凡事要当机立断,一经拖延下去,害人害己,可就自食苦果了。男女之情,尤应小心,切记,切记!”
  未后这两句话,好像是有感而发了。
  关雪羽心里动了一动,应了声“是!”即行向对方拜别退出。
  出得楼外,只觉得四下里寒风飕飕,一经着人,遍体生寒。
  天色虽是异常的黑,关雪羽却能感觉出就快要天亮了,返回到住处,他的一颗心犹自忐忑难安。
  用了好一阵子工夫,才镇定下来,是时当空已微微现出了一些白色,竟已是破晓时分。
  关雪羽正待下榻,却听见了“笃笃!”两声叩门声——想必是冰儿送早膳来了。
  今天似乎来得早点儿了。
  “是冰儿么?”
  嘴里说着,他趋前几步,就势打开了门扉。
  房门开处,门外静悄悄地,竟是没有一个人影。忽然身后风声微惊,像是有人乘隙夺门而入。
  关雪羽这几个月连逢奇遇,刻苦练功,功力不啻早已大有进展,一经发觉不对,鼻子里轻哼一声,左手反手一掌向后直袭,同时身子侧回,“刷!”地一声,已把门户封住了,不欲那人夺门而入。
  那人轻笑一声,竟然未能得逞。但是他身法了得,即使在关雪羽如此紧迫的逼势之下,犹能起身自如。
  “刷!”一声,猝然间拔身而起。
  起势之快,简直不容交睫,紧接着身子向后一个倒仰,“呼噜”一阵疾风,已反身上了屋脊。
  关雪羽那么快的身法,居然未能截住了对方,不禁心中暗暗吃了一惊。
  却因此也激发了他好强的个性,冷笑一声,紧跟着倒卷而起,袭着对方的身势,落了下去。
  这一次对方万难逃开了,在关雪羽紧迫盯人的身势之下,不得不现出了原形。
  关雪羽只当来人不怀好意,加以被对方引逗得无名火起,是以身子一经落下,右手抖处,暗运真力,以“劈空掌”式,直向对手身上劈了过去。
  这一掌真要打实了,就算是对方具有“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也是吃受不住,他当然还不至于如此冒失。
  关雪羽一掌击出了一半,才发觉对方裙发飘扬,身态楚楚,竟然是位“坤客”,那背影款款动人,分明是极为熟悉的一位故人,心中一惊,猛可里把吐出的掌力中途向后一收。
  对方姑娘恁地身手不弱,回身封掌,就势把身子掠开,转动之间,已是七尺开外。
  “唉唷,好厉害。”
  双方掌力接触之下,由于所出力道势均力敌,顷刻之间,便自化为无形。
  破晓天光之下,照见了来人美丽姿颜,眉秀目清,发密而长,哪里会是冰儿,她是凤姑娘。
  关雪羽缓缓地点了点头,怪不自然地道:“原来是你,凤姑娘。”
  “怎么,不欢迎?”
  美丽的少女,举手投足之间,无不姿态撩人。她这里长发轻甩,化作一片秀丽云彩,轻飘飘地落向身后,澄波双瞳里,含蓄着“别来可好?”的隐隐笑靥,这么近近地瞧着他,静静地等着他的一句“欢迎”回答。
  关雪羽确是有些出乎意外的惊讶,来山中这么久了,这只不过才见她第二面。
  微笑着,他点了一下头,想说“欢迎”二字,却又不欲出口,只道了声:“请进来说话。”径自转身,越房而过,呼地落身门前。
  面前人影猝闪,敢情凤姑娘竟与他不差先后地落在了一块。
  “几天不见,你的功力像是进步得多了……”凤姑娘略似好奇地打量着他,“看来真的要是打起来,我还不是你的敌手了呢!”
  关雪羽微微笑了一下,他倒不以为对方这两句话是溢美之词,多少日子以来,自己苦心积虑,浸淫于高深武学的探讨,只因为缺少一个印证武功的对手,是以到底进步了多少,或是根本就没有进步,尚还有待证实,现在凤姑娘既然这么说,显然已是肯定了。
  “很久不见了,姑娘你这是从哪里来呢?”
  “我……”凤姑娘眨动了一下眼睛,“你猜呢?”
  似乎每一个女孩子都喜欢叫人家请心里想的,或是没有说出口来的事情,而这种漫无边际的哑谜,十之八九简直是无从猜起。
  关雪羽报以微微一笑,摇摇头表示猜不出来。
  凤姑娘浅浅一笑道:“你当然猜不出来,我如果说出来去了哪里,你一定会得吓一跳,告诉你吧,我去见麦小乔啦!”
  关雪羽果然为之一愕。
  “麦……小乔!你是说麦姑娘?”
  凤姑娘默默地点了一下头,一双澄波双瞳,眨也不眨一下地向对方注视着。
  “你想不到吧!”
  “的确是没有想到。”关雪羽道,“她的近况可好?”
  凤姑娘摇了摇头,关雪羽顿时神色一惊。
  这番神态看在凤姑娘眼里,的确大大的不是滋味,她却偏偏面含微笑,不当回事地举手掠了一下散置在前额的几根发丝。
  “怎么,你可想知道详细情形?”
  关雪羽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她身上的宿毒发作了。”情不自禁地摇摇头,苦笑着发出了一声叹息。
  “可真是心有灵犀,一猜就中了。”
  凤姑娘的眼神兀自瞬也不瞬地向对方注视着,脸上犹自洋溢着微笑,只是笑得怪怪的,一副令人费解的模样。
  “她!要紧么?”
  “怎么不要紧?命都快完了。”
  “只是,”关雪羽正色地向对方逼视着,“我不相信你竟能袖手旁观?”
  凤姑娘一笑道:“笑话,我为什么又不能袖手旁观?难道我一定要管?”
  关雪羽双眉陡地挑了一挑,却又回复原状。
  “奇怪!”凤姑娘说,“你好像生气了。”
  关雪羽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像是自己在告诉自己说:“不,你不是这样的人……
  果真这样,我就……”
  “你就怎么样?”
  凤姑娘的脸上,兀自带着微微的笑。
  “我就看错了你了。”
  凤姑娘轻轻哼了一声,脸上的笑容倏地为之消失,猛地自位子上站起来,生气地向外步出。
  她身子方自走到了门前,却又站住,道:“我已把她身上的毒去干净了,你应该放心了吧!”
  一面说,她倏地回过了头,眼睛里交织着的光焰,有如锋锐的利刃,简直是要扎到了关雪羽心里头。
  对于凤姑娘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关雪羽一时呆住了,他实在没有料到对方竟然会有这种突然的强烈的反应,尤其使他惊异的是,她竟然赤裸裸地表露了她的感情。
  那是一种直率的爱,透过她锋锐的一双眼睛,毫不犹豫地传给了对方。
  关雪羽在一霎失措之后,终于恢复了镇定,心里却在警惕着告诉自己一个棘手极难应付的感情纠纷,即将面临着自己,有待自己去解决了。
  面对着凤姑娘似有妒意的眼神,他还是暂时保持沉默的好。
  凤姑娘缓缓回过了身子:“你怎么……不说话?”
  “你要我说什么?”关雪羽报以苦笑,随即把眼睛移向一边。
  他虽然内外功力俱臻一流,再厉害的强敌,也无能使他当面畏缩,在眼前涉及的儿女私情里,却是一点经验也没有,初次交锋之下,简直有点害怕。
  低下的眼神,很快地接触到一双女人的脚——一双配有雪白绒球的薄底小小蛮靴。
  紧跟着他的心里一震,抬起头来,凤姑娘敢情已来到了眼前——就站在自己眼前。
  “原来你心里一直都没有忘了她……是不是?”
  “我……”关雪羽莫名其妙红了脸。
  “虽然你是住在这里,但是你的心却一直都在想着她……根本……根本……根本就没我……的份儿?”
  那么要强的个性,竟然也撑不下去了,说着说着连声音都抖了。
  “姑娘你想……左了……请坐下来,先喝杯茶吧……”
  关雪羽这就起身,张罗着去倒茶。
  他的手才摸着了罩在棉套子的暖壶,刚要拿起,即被斜刺探出来的一只手按住了。
  “别给我来这一套。”凤姑娘斩钉截铁的声音说,“我不渴,要喝茶我自己会倒,更不敢劳动尊驾。”
  关雪羽只得收回了手,终于不得不又接触到了那双最怕接触的眼睛。
  这双明媚的大眼睛,现在是睁得又大又圆,在滚动的一层泪水里,犹自锋芒毕露,毫不含糊。
  “好吧……我们现在该是把话说清楚的时候了。”
  两只手往怀里这么一抱,低下来的目神,像是交叉着的一把剪刀,关雪羽正好就在那刀锋交叉之间。说不出的“怨”“恨”“怜”“爱”“妒”一股脑儿的,可全都在那般眼神里表露无遗。
  关雪羽只觉得心里一阵子嗵嗵直跳,那份子尴尬可就别提了。
  要说起来,他可并没有干什么亏心事,这份子别扭纯属多余,只是最难消受美人恩,在基本上她对你好,你无以为报,便是有欠于她了。
  避走无路,图逃无能,站起来不是,坐下来也不是,摇头,点头,都不是……可真难为他了。
  “你怎么不说话?”
  “姑娘又要我说些什么?”关雪羽忽然站起来,匆匆地走向一边。
  “说——”凤姑娘跟着走了过去,“说你到底是喜欢谁吧!”
  这可真是相当大胆的一句话,关雪羽聆听之下,由不住大大地为之吃了一惊,乍听之下,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忽地转过身子来,直直地盯向凤姑娘:“你说什么?”
  凤姑娘赌气问道:“我只问你,我和麦小乔两个人,你到底喜欢谁?”
  说着说着,竟然触动了伤怀,两行泪水突地夺眶而出。红着的一双眼睛,却是瞬也不瞬地直盯着关雪羽的脸上,上胸起伏,呼吸频繁,敢情是十分当真。
  关雪羽冷冷一笑:“我为什么一定要回答……这些?何况……哼……”
  “你说什……么?”
  “何况我根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说了这句话,他转身又回到了原来的坐处,坐下来。
  凤姑娘一个人站在那里发愣,只见她紧紧地咬着下唇,自已在跟自己赌气似的,脸上白一阵红一阵。
  “不行,你得告诉我……你现在就要想。”
  她又跟了过去,仍然是先前的那个姿势,两只手抱在前胸,那种表情分明是耗上了,今天非得要跟对方见个真章不可。
  关雪羽这一霎,可真是心里乱极了。
  “你又要我……说些什么呢?”
  他的一双眼睛,缓缓抬起来,打量着站立在自己面前咫尺之间的这个绝色佳人,这个女孩子也是救过自己性命的恩人。人非草木,谁能无情?硬要说讨厌她,那可真是矫情之言,违心之论了,其实,他眼睛里含蓄着的光彩,早已把他的内心感情传递过去,然而这并不表示他忘情于麦小乔。
  只是,对凤姑娘来说,这却是不够的,她要的是一句坚定不移的承诺,一份完全属于自己独占的感情。
  “你怎么不说话?”凤姑娘忽然轻叹了一声,“你竟然这么难以……出口?算了……
  我也不再逼你了……”
  一面说,她痴痴地在桌前坐了下来,自己从暖壶里倒了一杯茶。当她举杯自饮的时候,才觉出来那只手在抖,杯子里的茶水,险些溢出来——她苦笑着放下来,用两只手接着这只杯子,感情在心里作祟,紊乱、烦躁,确是苦得很……
  “你可相信?”她缓缓地说着,眼神儿注视着杯子里的茶,“这一辈子,我还从来没有爱……过一个人,要是有的话,你就是第一个……但是,不幸得很,好像我却比别人晚了一步……”
  说着她就把身子背了过来,却由身边革囊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绣荷包。
  “这是我自己做的,你可别笑……一直忘了拿给你——”
  缓缓地递了过去,却仍然低头,直到关雪羽接过去之后,她才抬起眼睛来。
  关雪羽怔了一怔,喉结动了动,他也并非全不知情,只是生平从来没有领受过这般情谊,眼前的凤姑娘,心中的麦姑娘两个姑娘的影子,纠缠在一块,以前也不是没有想过,每一次想起来,都令他心神不安,也从来没有理出一个头绪来……眼前更令他心躁不安。
  “你,这又是何苦?”
  一霎间,心里像是压着了大块的铅,那个绣荷包,敢情是出自凤姑娘的一双巧手,绣制得别出心裁,三色珠花,滚镶的亮片,看上去已是别致好看,再加上银丝穗子,确是不落凡俗。
  荷包里还装着一些日常备急的东西,都是他们金凤堂驰名天下的各样灵药,“续命丹”、“千金油”以及八样能解百毒的不同药品,每一样都用精致不同式样的小小瓷瓶装着。金凤堂灵药,天下驰名,往往为求一粒,苦无门路,想不到一下子却得来许多,对于一个行走江湖,扶弱济危的侠士如关雪羽之流来说,抛开凤姑娘的私情,只是这些药物的本身价值来说,已是万金难求。
  看着关雪羽喜欢,凤姑娘脸上也绽开了笑意。
  “这些都是我平常日子小心收藏的,就拿续命丹、千金油这两种药来说,我爹爹也早已不制,所剩极为有限,就是我要也要不到呢!”
  关雪羽好生过意不去,要退还给她,凤姑娘当然不肯,然后她又一样样地解说着各种药物的不同用法。她这里细细地说,他那里细细地听,偶尔接触的眼波,含蓄着“无猜”的情意,这样的情景饶是“腻人”而大费思忖了……
  话说完了,四只眼睛犹自静静地对看着。
  一片红晕起自关雪羽的脸上,他警惕着忙自把目光移开了,禁不住热血翻腾,全身发燥,好不气闷。
  “唉——”
  重重地叹了口气,站起来在室内走了半转,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电也似的射向凤姑娘。
  “姑娘对我好,燕雪非不知情……日后如有用我之处,只请随时关照,就是为姑娘你而死,我也值得,绝无任何怨言……”
  凤姑娘为之一哂,心里可是又甜又臊,却禁不往对方猛烈的目神的逼视,羞答答地垂下了头儿。
  关雪羽这几句话诚然是肺腑之言,只是凤姑娘如果够仔细,当能听出其弦外之音,那意思分明是在说,不惜为对方一死,却无能共效于飞——只是凤姑娘一时却哪里又能体会出来?
  她几乎有些出乎意外的喜悦,先时的忧怨、猜忌,一股脑儿为之消失,留在心里的只是那股无限的甜……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谁又要你去死来着?”她重绽笑靥地道,“以后不许你再提这个字……知道不?好了,我该走了。”
  关雪羽想不到自己一句话,竟使得她如此开心,原以为又将要生出许多枝节了,却是有些出乎意外。
  他本有很多话要说,既然到了非说不可的时候,就必须交待清楚,好不容易提起了勇气,待得剖明心迹,对方却忽然又要走了,真是捉摸不定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一时只看着她发呆。凤姑娘已经走到了门前,站住脚,回头一笑道:“这些日子,你可是闷坏了吧?放心吧!你就快自由了……我爹这两天就会找你……”
  关雪羽心中一喜道:“是么?”
  凤姑娘缓缓地点点头,蓦地飞红了脸:“他……有事要跟你谈……但是谈些什么,我可就不知道了……”
  说了这几句,她的脸可就更红了,倏地转身,快速离开,一径地去了。
  关雪羽重新展视对方所送的那个珠花荷包,发觉到里面竟然还有东西,是一块湖青色的丝巾,银色丝线滚着边儿,中间用大红色的丝线绣着些什么。
  “雪羽清赏”“永结同心”。
  这两行字,已是够清晰,接着的一只红凤,不啻代表了这个多情凤姑娘的签名,整个丝巾飘散着淡淡的一种清香,想是用熏香熏过。这个凤姑娘只当她拿刀动剑惯了,哪里晓得她居然还作得一手好女红,而且十足的女儿心思,倒是关雪羽前所未料及。
  然而这一切看在了关雪羽眼里,却没有丝毫甜蜜的慰藉,反倒带给他无比沉重的压迫感觉。
  凝视着这方丝帕,他真个是感慨万千,频频摇头叹息不已,自忖着终将要辜负了对方的这一番情意……
  那是因为他内心的深处,始终忘不了另一位姑娘——麦小乔的影子,这个影子一直无从追溯是什么时候进到他心里面来的,总之,它确已在那里面生根发芽,随着时间的增长,如今已是蔚然成阴,想要连根拔除,谈何容易?
  这么说,并不是表示凤姑娘在他心里就没有地位了,正因为凤姑娘强烈地闯进了他的心扉,才使得他在情绪上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扰,而感到难以适应。
  感情之于人实在有难以理解之微妙,一任你是天大的英雄豪杰,栽进到感情的漩涡里,也只有听凭摆布之一途。一入情关,想要从容进退,便是大费周章,运用慧剑斩断情丝,更是谈何容易?
  站起身来,来回地在这间房子里走着,这可是他出道以来从未遭遇过的难题,可比面临强敌,临阵厮杀更恼人多了。
  天色已经大亮,一片朝阳掠过房脊,洒落在前院里,树上的树枝经阳光一照,纷纷幻作异彩,自此远眺,浩浩云瀚更无一丝流云,但见远山近岭,叠叠相重,顶上白雪亮着灿银,刺得人肉眼生疼。
  君子之异于小人,正因为前者具有坦荡的胸襟意志,后者却常感戚戚,这番道理,虽不能一概而论,却多少标明了大丈夫担得起放得下的磊落胸襟,正是哪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这么一想,果然大见轻松,较之先前,判若两人。
  阳光下,只见冰儿笑嘻嘻地提着食盒,一径来到了近前,请了个安道:“相公早啊!”
  关雪羽让她进了屋子,冰儿一面把早餐摆上了桌子,一面笑道:“我们姑娘回来了,相公你可知道?”
  关雪羽点头,不便说明。
  冰儿道,“刚才我听见堂主跟我们姑娘说话,还提到了相公你的名字来着。”
  “啊——”关雪羽道:“他们说些什么?”
  冰儿嘤然一笑,却又摇摇头:“这……我可不能说,反正是……好事就是了。”又笑了一声道,“到时候少不得还要来跟相公讨赏呢!”
  关雪羽皱了皱眉,心中怔了一怔,他好不容易才把这件事撇开一旁,却不愿为此再次神伤,聆听之下,微微一笑,也就不再多问,只是心里却留下了一份仔细。
  冰儿扯东道西地又说了许多别的,关雪羽却也没心思再去多听,心里却在作一个盘算,权衡着未来的得失。

 



本书由“云中孤雁”免费制作;

更多精彩e书尽在:www.52ebook.com

 
【武侠.中国】铁血丹心论坛(大武侠):致力于推广和发展武侠文化,让我们一起努力,做全球最大的武侠社区。
可能是目前为止最好的金庸群侠传MOD游戏交流论坛,各种经典武侠游戏等你来玩,各种开源制作工具等你来实现你的游戏开发之梦。
 楼主| 发表于 2007-2-26 21: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八章 摆脱情伽锁 不辞而别去

 

  今夜似乎显得特别宁静。
  月光下一片银白,花叶扶疏。偶尔袭来的微风,草木萧萧,给人静思自反,无上的恬静感觉。
  把一切再三思量后,关雪羽已有了离去的打算,他决定离开这里,否则拖下去只怕后果堪忧。
  把几方面的感觉综合起来,所得结果,使他了解到凤七先生所以要把他带来这里实在是有点深刻的用心,那就是,他既想收自己为徒,又想招自己为婿,以便继承他陆家七指雪山的罕世武功。
  偏偏这两样对于关雪羽来说,都难以从命。凤七先生所以迟迟未曾提出,或许认为时机还没有成熟,一旦由他嘴里说出来之后,就不容对方有所遁词,以他倔强之生性,到时候只怕难以收场。
  关雪羽是在万般无奈之下,才兴起了不告而别的念头,这与他一贯的磊落胸襟,可是大相径庭,对凤姑娘的一片芳心,尤其使他惭愧。然而他却知道,此时若不狠下心来一走,往后就更加难以脱身了。
  一切准备就绪,他随即抽出狼毫,在纸上留下了告别字句,“燕雪请辞,年、月、日。”
  似乎什么也不必多说,这样最好。时间真快,转眼之间,来到七指雪山已然盈月,为践前言,毫无目的地来到了这里,一住经月,虽说是不告而别,在感觉上来说,却也并无亏欠愧疚之处,至于对凤姑娘的情意,却显得是另一回事,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出得门来,但只见星月皎洁,气温奇寒,若非是身怀有精湛的内功,万难挺受得住。
  这里他早已轻车熟路,略一打量,即发足快速奔出,霎时间,已来到了卢幽所居住的那座红楼当前,随即停下脚步。十数天以来,这里是他每夜必来之处,偶然与卢幽结识,竟然带给了他划生命的改变。这十数天以来他从这个奇人之处得到的教益,真是形同再造,无可比拟,所谓太乙门的精湛武功已在短短的十数天之内,透过卢幽的奇异传授方法,全数传给他,此刻无疑是囫囵吞枣,待得大成,还需今后细细琢磨。不过,这类奇功异能一经留置记忆,他自信今生今世是永远也不会忘的了。
  面对着卢幽所居的这座红色石楼,关雪羽禁不住兴起了一片依依情怀。双方虽然没有师徒之分却有师徒之实,也亏了卢幽上次的决定,收受关雪羽为膝下义子,总算师承有名,图报有方,形式上使得关雪羽减轻了一分内疚。
  低低呼了一声:“干娘,我走了。”
  随即伏向地面拜了一拜,站起来待得离开之时,耳边上出乎意外地竟然听见了传自楼内的一声叹息,正是发自卢幽之口:“你这就去了么?”语音凄然,显然充满了别情离绪。
  随着这句话的尾音之后,正厅前面的一扇门忽地无风自行敞了开来,一条纤细的影子,有似一抹幽灵般地飘身而出,俟到关雪羽忽然警觉到时,来人已霍然悄立面前,正是卢幽本人。
  关雪羽怔了一怔道:“干娘……还没有休息么?”
  卢幽点点头说:“今夜我心绪辗转不宁,正忖着别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原来是你这个孩子,你可是要走了么?”
  关雪羽点点头,说:“正是。”有些话,即使在干娘面前,却也不便出口。
  卢幽轻轻一叹道:“走了也好……否则夜长梦多难免又生出许多意外事来。”
  关雪羽点点头,停了一会儿才道:“干娘可有什么事要托嘱我代办的么?”
  卢幽摇摇头,脸上现出一抹苦笑,道:“那倒没有……见了你父母,只说太乙门卢幽向他们问好……你我后会有期,今后或将还有见面之缘……”
  关雪羽点点头道:“干娘说哪里话来,待我禀明父母之后,再来专程迎接你老人家,到青城山上住些日子,也容我多少尽些孝道……”
  卢幽聆听之下,由不住微微地笑了:“难得你还有这番心意,也不在我多日来为你煞费苦心,我看是不必了……一个人失去了眼睛,也就同时失去了快乐,像我这样的人,快乐是终年难得一现的。燕雪,你可知道,能够遇见你,把太乙门的武功倾囊相授与你,对我来说,这已是梦寐难求的快乐了……天不早了,来,让我送你一程吧!”
  关雪羽道:“这……不敢偏劳……”
  卢幽“哼”了一声说:“以你眼前功力,通过陆青桐之埋伏,倒也并非难事,只是怕一旦惊动了他,就不易脱身。”
  听她这么一说,关雪羽由不住为之陡然吃了一惊,他只当偷偷一走了事,却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层,七指雪山之所以傲视武林,无惧于武林各门派之敌视挑战,自然是因为陆氏父女武功惊人,无人胆敢以身相犯,然而他父女时常不在山上,偌大的金凤堂并无得力手下镇压,就不怕敌人乘虚而入,挑了他们的老巢么?
  这么一想,也就可以理解到,这里势将有厉害的阵势部署,是以才会不虑外人之入侵了。
  “若不是干娘提起,我倒还没有想起有此一关,只是你老人家……”
  他因想到了卢幽双目失明,离开她所熟悉的住处,是否仍能行动如常?却又怕损害了对方的自尊,是以话出一半,便自停住。
  卢幽却已经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脸上立即现出了一抹凄凉的苦笑。
  “你所顾虑的并非无因,这对我来说,实在也是一次艰难的考险,但是今天有了你,却给了我极大的信心……你就是我的眼睛。”
  “是……干娘。”
  嘴里虽这么应着,心里却不无疑问,这样能破阵么?而且……
  卢幽轻轻一叹道:“多少年了,我一直想试着把他这劳什子的阵法给破了,只是在我“神宝无相定心止观”的功力未臻完美之前,却也不敢过于自信,万一要是失败了,为他困在阵内,定必会遭他羞辱取笑,现在功力既成,谅他阵法再是厉害,却也困我不住。”
  关雪羽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只是干娘送我出去,还能认得出回来的路么?”
  卢幽用一个轻蔑的微笑代替了回答——但是她心里却实在没有轻视陆青桐的意思,很可能长久以来,陆青桐在她心目中很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直到她有一天感觉到她所研习的“神宝无相定心止观”已经成功,那一腔藏匿在内心深处的隐忧,才自慢慢地为之消除。
  天色虽然很暗,但是借助着皎洁的星月,关雪羽依然能很清楚看清对方的脸上表情。
  这半个月来,每日两次随着卢幽在暗室练功,由于卢幽教导有方,他的长进,简直匪夷所思。没有眼睛的卢幽创始了这门功力之后,竟然形同有目,有眼睛的关雪羽领悟之后,自然更具有不可思议的奇妙效果了。
  “干娘,我们这就走吧?”
  卢幽点点头说:“为了我们行动方便如一,还是你背负着我较好。”
  关雪羽点头道好,随即蹲下身子。
  卢幽把身子倚靠过去,容得关雪羽背着她站起之后,才感觉到她敢情轻若无物,一个人练气能练到如此境界,实在称得上去仙不远了。
  “你奇怪么?”卢幽静静地问。
  关雪羽道;“干娘真个身轻如燕。”
  卢幽微微含笑道:“只要你按照我所传授你的太乙门两种内功法勤习,以你如今根基,不出一年,也就能有如此成就。来吧,我们边走边谈。”
  关雪羽答应了一声,随即发步前行。
  卢幽问道:“慢着,你是走的哪一条路?”
  关雪羽道:“是通向后山的一条小路,想是较为僻静,不易被人发觉。”
  “那倒不一定。”卢幽哼了一声道,“越是僻静之道,越有风险,我既有心助你破阵,又何惧于他?我看不如改走大道的好。”
  关雪羽应了一声,转向正面一条通道踏进。
  卢幽道:“这只是通向前山的一条小道,长得很呢!趁着这一个机会,我倒要看看你的轻功如何了。”
  关雪羽道:“干娘指教。”
  身形一矮,以气提形,乃自展开了他们燕家的杰出轻功,快速向前踏进。
  卢幽哼了一声,道:“只以轻功而论,确是十分出色的了,你们燕家门自令祖伯燕浩天,祖父燕南天,我都见识过,他们的御气行动,确是一绝,这门功夫的特色在于神形凝一,看来你已深精此术。”
  关雪羽好生钦佩道:“干娘说的不错,只是想再上一层,却是难极了。”
  “这就是我要教导于你的地方了。”
  眼前来到了一片松坪,夜风中松涛声声入耳。
  卢幽止住了话头,道:“到了万松坪了。”
  关雪羽说:“怎么走法?”
  卢幽道:“穿过去,放心,这里面不会有什么埋伏的。”于是又道,“所谓神形凝一,必须要寓静于动,寓意于行,得神形俱炼功力火候,才能大成。”
  雪羽道:“这么说,岂非与道家的行炁之法甚是接近了?”
  卢幽道:“不一样,不一样,道法中的龙炁、虎炁、鹿炁,那只是一种神游之术,我现在说的却是在于身体力行,原则在于‘身是剑,意是使,意御形,神合体’,说明白了,实在是一种抛己忘境之法,能作到这一步,你的轻功必将能大力精进。”
  一言惊醒梦中人,雪羽只听到这几句话,便仿佛有感于自己已然大有所获了。
  “你可明白了?”卢幽的声音就在耳边,“一般的轻功,不外以行走为求速达,充其量以求其快而已,我告诉你的这种方法,其意在神,其用在体,抛已忘境,便能役形,意出身至,如剑锋之利,一旦功力成熟,举步不缓不急,久之自知腹气腾然,非仅轻功而已,长生亦在此中……你要切实记住,身体力行,终日练习,不可一日间断,终必将有大成。”
  关雪羽何等智慧,经她这么一提,顿告明悟,心中之喜悦,简直不可言宣。
  眼前行走于大片松林之中,地上遍积着厚厚的松针,人行其上,简直就像是践踏在厚软的地毯之上,简直不闻其声。
  关雪羽必然想起那夜戏追一鹿,不知而忘其所,追进入一片松林,像极了这里,莫非是旧地重来了?
  一念及此,便即中止了前进。
  卢幽见他忽然停步,奇怪问故,关雪羽乃以那日误入此林,险些为凤七先生所见之事告之。
  卢幽道:“这么说,就差不多到下山之处了,陆青桐所住之处,定有埋伏,要是惊动了他,可就麻烦,你且定下心来,把眼前所见报与我知,再定对策。”
  关雪羽应了声是,乃将眼所见之一切报出。
  卢幽只是一声不哼地仔细听着,容得关雪羽说完,她才冷冷地道:“倒也不可轻视了他,你再看看,眼前松树可有些什么异态么?”
  听她这么一说,关雪羽不禁微吃一惊,怎么也没有想到松树本身还会有什么玄奥。
  当下他随即注意地打量着眼前这片松林,夜色里,但只见一片树海,在月色之下轻轻动荡,摇曳出大片松影,那阵阵松涛之声,便是引发自此,这原是合乎情理,正当之所见,只是一经卢幽提及,再次定神细细观察之时,便被他看出了一些破绽。
  “啊!”关雪羽像有所悟般喃喃地道:“这些松树,莫非是假的么?”
  “对了,是假的。”
  卢幽胸有成竹地慢慢道:“不过,并不会是假的,现在我们所站立之处是真的,后面的大片林海,便为虚幻之景了。”
  接着她冷笑了一声道:“幸亏发觉得早,否则出真入假,一脚踏进了无边树海,便中了埋伏,陷入他的‘乙木真气生死阵法’之内了。”
  关雪羽对五行之学,原来就有研究,只是没有想到而已,这时听闻之下,细细运目向着那片树海看时,果然即见月光之下,那松林树梢之顶,浮露出浅浅一片绿色光彩,正是五行中的木气所显,心中不禁暗暗吃了一惊,忖思着自己的过于大意,若不是卢幽提及,几乎失足跨入那浩瀚乙木真气之海,以自己与卢幽之能,固然可保无凶,终得大费周章,万一惊动了陆氏父女,岂非大失策事?
  心里正自庆幸,却听得背后卢幽道:“今夜幸亏我同你一起来,要不然必生事故。”
  顿了一顿,她即道:“乙从庚化,气秉西方,最忌辛金之暗损——陆青桐这点小聪明,拿来吓唬一般武林人物,称得上有用,只是在我面前,还差得远,我这就给他点颜色看看。”
  关雪羽正自运思着对策。
  卢幽却早有成竹道:“七二成五,你向左连进一百步,定步再看。”
  关雪羽不及多思,聆听之下,即行遵言向左速速前进了一百步,定身站住。
  他这里脚下方一站定,感觉上只听见耳边“轰”然一声轻震,眼前所见便自换了一番景象。
  松林犹是松林,只是大非方才景象,夜月下,只见一弯碎石小道,迤逦当前林中,不远处还有一方凉亭。
  关雪羽随即将眼前所见一一道出,卢幽微笑道:“这就是了,我们先到亭子里坐会子去。”
  两者距离不远,关雪羽一经发步,即临亭前。
  亭内置有一六角石桌,石鼓六个各置一面,身方跨入,只觉得四面寒风齐袭亭内,冷得紧。
  卢幽道:“我虽眼睛看不见,可是却能感觉出来,现在既然发现了这个亭子,就更能证明我没有猜错。”
  一面说时,关雪羽已把她轻轻放下。
  卢幽突地伸出了一只手,抚摸在当前石桌之上,却向雪羽问道:“这桌子可是白色?”
  雪羽点点头道:“正是白色。”
  “大白之火”卢幽挑了一下细细的长眉道,“如果我见识不差,这亭子四周必然种有大片鲜花,或是盛开盆景。”
  雪羽打量了一下,果然见四周绕亭生有许多花木,虽是夜里,亦能见所开之盛,当下咦了一声道:“果然有花,干娘所见不差,这又为了什么?”
  卢幽道:“审以形取象,用盛开之红花,象征火势之盛,又名烈火烧天,一旦阵法发动起来大片烈火如江海之泛滥,滚滚而来,当局者如非事先具有远见,便很难自持,一旦乱了步子,便中了道儿,那时五行齐摧,便只有听凭宰割之一途了。”
  关雪羽颇有所悟地道:“我明白了,这么说来,此处有一火亭,附近必然有一土亭,按五行相生之理,后面还有金、水、木亭,一共是五个亭子。”
  卢幽徐徐地点了一下头,说道:“你果然具有睿智,举一反三,所说一点也不错。”
  关雪羽道:“而所谓的五行只不过是取像而已,却并没有实际意义,只是用以困扰,却足足有余。”
  卢幽又点头,脸上有欣慰之色。
  关雪羽乃道:“这我就明白了,我们只须按亭找着了控制五行收发的亭子,便可出围了。”
  “你的见解完全正确,只是要怎么寻找呢?”
  关雪羽道:“只须按五行相生之序便可……”
  “那便糟。”卢幽道,“既是相生,威力便只有越小越大,岂非大为不智?”
  关雪羽忽然明白了。
  “我懂了,如果按五行相克,反方向以行,岂不是好?”
  卢幽一笑道;“你总算想通了这个道理,我们这就试试看吧!”
  说罢方自站起,却听得空中传来“唏哩”一声清脆的鹰鸣,星月影里,但只见得一双白点展翼当空。
  卢幽一惊道:“坏了。”
  由于这双飞禽,关雪羽以前曾见过,那夜误入松林,窥见凤七先生练武之时,便有一双雪鹰翱翔边侧,卫侍甚力,看来正是眼前这两只。
  一个念头突然升起——是否凤七先生也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
  不过片刻时间,鹰鸣声再次响起,空中一双白点已有如飞星下坠般,霍地来到亭上。
  关雪羽在初见这双雪鹰之时,已于掌心里扣下了两粒小小的银丸,他平素极少施用暗器,又知道这双飞鹰乃是此间主人所豢养之爱禽,不便伤害,只是却又深恐一旦惊动了主人父女,将是无以脱身,无奈之下,这才考虑到必要时的出手。
  这双雪鹰下落的势子好快。
  不过是交睫的当儿,已是双双飞临眼前,在一声凄厉的短鸣之下,其中之一首先鼓翅而前,有如箭矢也似直向着关雪羽当头袭来。
  关雪羽原可以弹指手法,将一双银丸出手,直取雪鹰性命,但略一迟疑,已失其势,见状突起右手,并二指,暗聚真力,直向着这只飞鹰身上点去。
  这只鹰乃雪山最狞厉的飞禽“白头隼”一类,后经凤七先生日夕调养,加以特技训练,自是非比寻常。
  眼前情形,关雪羽二指方到,这只鹰疾鸣声中就空一个连滚,闪开了迎面的双指,紧接着这只扁毛畜生一个疾转,却闪出了一只鹰翅,直向关雪羽脸上扫去。
  这一翅有若抡起的飞刀,极其锋劲地劈面来到,在其张开的翅梢,有一溜闪烁的银星,很可能凤七先生在翅上装有特别的物什,自然就更加具备了杀伤之力。
  关雪羽猝然一惊之下,头部向后侧方蓦地一闪,左手已倏地升起,有了前次之失,他已知道这扁毛畜生实在滑溜之极,这一次自然不会再轻易失手。
  冷笑声中,关雪羽左手一式“翻天掌”,大片掌影已把这只雪鹰实实罩定,掌力轻吐,“噗”地一声,在炸开的纷飞翎羽里,这只鹰被击得重重撞向地面。
  它倒也真不含糊。
  一阵拍翅滚翻声中,眼看着这只雪鹰第二次腾身掠起,想是尝到了对方厉害,再也不敢以身相试,啁啾一声,直向亭外窜出。
  关雪羽却是放它不过。
  在一缕极为尖锐的暗器破空声中,他手中的暗器银丸,已然出手,眼看着这只雪鹰即将应势而坠,猛可里身旁的卢幽出声道:“不要。”
  似乎在出声的同时,她的一只右手已然挥出,却看不出她发出的是什么暗器。
  随着她的出手之势,空中传来了极为细小的接触之声,显然已被她把那两粒小小的银丸击落于尘埃。
  几乎是同时之间,卢幽的另一只手,已把第二只妄图飞来伤人的雪鹰击退。
  她所施展的显然是无形的劈空掌一类,掌力一经现出,声如长吠,随着她出手的掌势,空中雪鹰“咭呱”一声悲呜,被击的一溜子滚翻,就空跌出十数丈外。
  两只雪鹰来得快,去得也快,重伤之下,双双铩羽而归,夜空里只看见飘浮在空中的片片羽毛翻落。
  关雪羽正自奇怪,何以卢幽要阻止自己出手。
  卢幽已冷冷说道:“打狗看主人,真要杀了这两只扁毛畜生,只怕它们的主子今天晚上放不过你了……”
  关雪羽一怔道:“只是这样岂非一样的不妥?”
  卢幽道:“这样总好得多。”
  紧接着,她叹息了一声,道:“说着可就来了,你也不必害怕,一切只管明说便是,有我为你作主。”
  关雪羽正自奇怪何以她有此一说,紧接着耳边上已听见了衣袂飘风之声,一条人影,翩若巨鸟般,已由空中直坠而下,真正称得上轻若无物,落地无声。
  只由来人那一袭飘飘的长衣,顾长的身材,关雪羽已可以断定是谁人了,由不得也大大地吃了一惊。
  落地之后的凤七先生,显然生气得很,但却一言不发,只瞪着一双锐气十足的眸子,向着亭子里的关雪羽逼视着。
  自然,他也注意到了一旁的卢幽。
  关雪羽十分尴尬地站起来,抱拳道了声:“陆前辈。”
  凤七先生微微颔首道:“你们这是上哪去?”
  关雪羽正不知道何以作答,正待思忖,一旁的卢幽却是冷笑一声,说道:“他要走了,我送他一程。”
  凤七先生面色一沉,发出了一声朗笑。他不向卢幽发话,却看向关雪羽道:“是么?”
  “错不了。”
  仍然是那个瞎女人代他说:“怎么?这里是阎罗宝殿,来了就不能走么?”
  凤七先生目光炯炯逼视向关雪羽,脸上怒容不息,他却仍然先不与卢幽答话。
  在他目光逼迫之下,关雪羽实在不便再保持沉默。
  “陆前辈请见谅,夜深了,我不便面谒告辞,凤姑娘那边,也请前辈代为转辞了。”
  说时一面站起来,深深打了一躬。
  凤七先生阴沉沉地发出了一声冷笑。
  “你我曾有言在先,莫非自悔食言不成?”
  当日关雪羽来山,确系出于自愿,为的是交换秦照等一行以及家银平安送还,凤七先生这几句话,显然是责备他有违诺……
  关雪羽聆听之下,叹息着道:“前辈见谅,弟子来山日久,实在不愿再多为打扰……”
  “哼!”凤七先生冷笑道,“你的胆子不小,金凤堂是什么地方,岂能由你说来就来,说去就去,你马上回去,有事明天再说。”
  关雪羽打了一揖:“前辈海涵,请恕我礼貌不周,尚请高抬贵手,燕雪感激不尽。”
  凤七先生冷森森地笑了笑,点头道:“好,你这是存心跟我作对……”
  说到这里,他那一双长长的眸子微微合拢来,拉成了两道细缝,轻轻一叹,说道,“燕雪,这一个多月来,你我相处甚是和谐,我原已开始对你改变了态度,你却……未免令我失望……你且回去,我可以既往不咎,再要执迷不悟,可是悔之晚矣……”
  
【武侠.中国】铁血丹心论坛(大武侠):致力于推广和发展武侠文化,让我们一起努力,做全球最大的武侠社区。
可能是目前为止最好的金庸群侠传MOD游戏交流论坛,各种经典武侠游戏等你来玩,各种开源制作工具等你来实现你的游戏开发之梦。
 楼主| 发表于 2007-2-26 21:47 | 显示全部楼层
关雪羽冷冷地道:“弟子去意已决,前辈万请不罪,士各有志,岂能相强?”
  凤七先生阴森森地笑了笑:“这么说,你是决计跟我作对到底了?”
  关雪羽道:“前辈恕罪。”
  一旁的卢幽听到这里,实在是忍不住插口道:“士各有志,岂能相强?这话对极了,陆青桐,你还打算留人家在这里住一辈子么?”
  凤七先生面色一沉道:“你少插口——”却又不得不缓下脸来道,“七姨娘,这里面没有你什么事,你最好不要插手管这件闲事。”
  卢幽摇摇头道:“太晚了,可惜我已经管了——在我还没收他为义子之前,这也许算得上是闲事,现在可是正事了……今天我管定了这件事,你要是眼睛里还有我这个七姨,就做得漂亮些,要不然可怪不了我翻脸无情。”
  凤七先生蓦地后退了一步,甚久,他才发出了阴森森的一阵冷笑,一双眸子里,精光四射。
  “原来你们已结了亲?这里面加上了你,怪不得他胆敢与我公然为敌……卢幽,这些年来我可是对你不薄,你知恩不报,竟然胆敢勾结外人,存心跟我作对,哼哼……莫非你真的就以为我不是你的敌手?怕了你不成?”
  卢幽道:“你什么时候眼睛里有我这个七姨?”
  微微停了一停,她那张瘦削的脸上,霍地罩下了一片戚容,轻轻叹道:“青桐……
  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一时半刻岂能说得清楚?今夜既然我已出面,你总得留些情面,要不然岂不是叫我两面为难?”
  凤七先生道:“是你先跟我作对,反倒怨起我来,哼哼,卢幽,你自认参透了‘神宝无相’功力,无所不能,今夜我倒要瞻仰瞻仰,看你怎么遁出七指雪山?”
  卢幽紧紧咬了一下牙,气得发抖地说道:“这是你对我说的话?好好……我倒要试试,看看你怎么能困得住我?燕雪,我们走。”
  关雪羽眼见他们闹得如此,心里大是过意不去,无奈这里面关系着他们几十年的恩恩怨怨,外人实在无能置喙,遗憾的是眼前自己所身处的立场,却使得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内讧,此时此刻,即使有息事宁人抽身事外的打算,也是太迟了。
  凤七先生一阵狂笑道:“且慢。”
  卢幽原已站起,聆听之下停住身子道:“怎么?”
  凤七先生道:“我们不妨把话说在前头,今夜你们如果能活着出去,往事一笔勾销,否则可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你们母子就认了命吧!”
  卢幽想不到他竟然会说出如此狠心的话,不禁有些事出意外。聆听之下,一时发起呆来。
  关雪羽想不到对方竟会无情若此,一时忍不往心里气忿,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向着卢幽道:“干娘,我们走吧!”
  卢幽白瘦的脸上,半天才现出了一丝苦笑:“好吧,陆青桐,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你就尽量施展吧,真要死在你的手下,我也认了命,只是……无论如何,这七指雪山金凤堂,我是不会再回来的了。”
  毕竟,她在这里居住了数十年之久,猝然间说一声走,未免心里有些不能适应,当然,她之所以如此伤感,总还有其他另外的原因……
  话可是长了,往事不堪回首……
  那可是一段凄惨、痛心、如漆似胶的,似梦又幻的往事了……不能思,不忍思……
  每一回想起,就像是一根长长的针,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心里,虽然事隔漫长岁月,却仍然能看见那鲜血淋漓的伤痕,犹自在滴着鲜红的血。
  自从双眼失明之后,她已再不能看见对方的脸,但是那声音,却仍能依稀入梦,过去了的事,尽管是丑陋不堪,但爱情的本身永远是圣洁和美丽的,偶然思及又怎能不令人为之向往回溯?然而这一切,毕竟是太遥远了,尤其是这一霎,在情绪衔接上,更显得格格不入。
  “干娘,我们走吧!”
  耳边上响起了关雪羽的话声,紧跟着,他随即把身子蹲了下来。
  卢幽才像是由梦境里忽然回到了现实,点点头道:“好,我们走!”
  关雪羽抖擞精神背起了卢幽,待向现场的凤七先生交待几句场面话时,才发觉到对方竟然已失去了踪影,微微一愕,向背后的卢幽道:“他走了……”
  卢幽冷笑道:“倒也不能小瞧了他,这一手轻功,竟然瞒过了我的耳朵……”
  关雪羽举步待出,一脚还未跨出。
  “且慢!”背后卢幽道,“陆青桐已是有言在先,为了他面子关系,势将要制你我于死命,他行事心狠手辣,是说得到做得到的,且莫要着了他的道儿。”
  微叹一声,她讷讷地接下去道:“早知离山,我还有许多应用物什没有带出来……
  这又如何是好?”
  关雪羽咬了一下牙,恨声道:“干娘不必挂念,我们这就回去拿取,我还记得路怎么走。”
  “不必了。”卢幽轻轻在他耳边叹息道,“那么一来便更加有时间让他从容部署一切,好在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东西,舍就舍了吧!”
  关雪羽慨然道:“干娘请放宽心,只要能平安离开,我先把你老人家送到青城山,有我父母奉陪,你老人家也不会显得寂寞,日后也可容我小尽孝道。”
  卢幽微笑道:“难得你有这番心意,敢情是好,这是后话了,眼前且让我们打起精神来,看看如何逃过这步危难吧!”
  关雪羽应了一声,道:“我们先出去再说。”
  卢幽忽生一念道:“你把我放下。”
  关雪羽怔了一怔,放下了卢幽,心里不免狐疑。
  卢幽道:“你背着我势将碍于出手,倒不如放下的好,记住,你我之间永远保持着六尺距离,便不愁会彼此迷失,我倒要看看他怎么下手?”
  话声出口,肩头轻摇,鬼影一般地已飘出亭外。
  关雪羽急忙跟上。
  两条人影几乎是同时落向地面,彼此间相隔不足六尺。紧跟着关雪羽耳边传过来卢幽细若蚊鸣的声音道:“你先我后,现在向东作逆五行行走,一切你自作主张,必要时我会出言指点。”
  关雪羽心里明白对方是施展“传音入秘”功力,直接把声音送到自己耳边,怕的是被凤七先生所窃听。
  他连番遇险,后经异人指点,尤其是这月余以来苦心孤诣地研习卢幽所传授的异功,就“神宝无相”神功论,他确实已得卢幽心传,眼前情况,似乎正是考验这门功力的时候了。
  当下应了声:“是——”足尖轻点,“哧”跃出了六尺开外,身后风声轻响,卢幽已紧蹑着他背后跟了上来。
  原来卢幽一双眼睛虽然瞎了,不能视物,只是所习之“神宝无相”功力,却可以补其不足,借助着关雪羽身上动态,取其感应,其微妙前文已曾叙述,确是匪夷所思,堪称绝妙。
  关雪羽身子方一站定,猛可里当前一股尖锐声响,但只见两点亮星,直向正面袭来。
  耳边上却同时听见了凤七先生的一声冷笑,这声冷笑无非是表明了他的出手——明人不做暗事而已。
  暗器既出自凤七先生之手,当然手法绝非等闲。
  在极为细小的破空声里,一双小小驽箭已临面前,双驽并排而飞,直取关雪羽一双眸子。
  关雪羽右手突出,用“鸳鸯指”霍地抄起,由上而下直向这一双小小箭弩上点去。
  他功力精湛,无需真地点中,两者之间距离还有数寸,透出的指力,已把这双小小弩箭压迫得向下沉落。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
  敢情凤七先生这双小小暗器,看似无足轻重,其实却厉害得紧,在其出手之时,灌注了惊人的“九转”力道,所谓“潜而后升”,在暗器手法一道上来说,确是已入极流之境。
  眼前这双小小弩箭,分明已在关雪羽指力之下向下沉落,无奈乍沉即起,眼看着已触及地面的一霎,忽然双飞蝴蝶般向两下里跳起——这一霎当真是快到了极点,“哧”
  地反向关雪羽两侧抄袭过来。
  关雪羽猝然一惊之下,身子蓦地向后面一个疾翻,快到了极点,饶是这样,仍是由发际擦了过去,留下了两道小小血槽,虽谈不上什么伤,却也痛得令人打颤。
  身边传过了身后卢幽的声音:“怎么样,可伤着了?”
  关雪羽“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卢幽吃惊道:“你怎么啦?”
  关雪羽咬着牙道:“还好,没事。”
  卢幽冷笑着道:“你现在应该知道了,他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小心点儿,别让他把你一条小命给拿走了,我们立即往前闯。”
  关雪羽一时疏忽,几乎丧命在对方暗器之下,心里又惊又忿,不禁暗中发了个狠,决计要闯过对方这个阵势,看看他有什么能耐把自己困在里面?
  思念之间,只听见“哧哧”连声响中,迎面直飞过两条火龙般的物什,交叉着,直向其头顶上过来。
  紧接着右侧方又是“呼呼”声息,扬过来大片火光,隔着老远,已可感觉出燎人的火势,烤得人肌肤生疼,一条火舌,几乎已沾着了他的衣服。
  “啊!”关雪羽大吃一惊。
  猛可里,他向后面跄了一步,却只觉得背上被人加了一掌道:“进!”
  这一声,正是出自卢幽之口,紧跟着巨大的掌力,已逼使他直向前冲过去。
  迎着大片火势,关雪羽几乎叫起来。
  怪道的是那火光原是直扑怒卷而来,关雪羽二人不退反迎,照理说势将葬身火海不可,哪里晓得这一迎过去,反倒是对了,身边上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眼前一亮复暗,再看时,满天星月依旧,眼前冷风飕飕;依然前此模样,哪里有半点火光影子?简直连火星儿也不见一个,一切形象,分明幻象而已。
  关雪羽一惊复定,这才想到了不过是阵势中的五行幻术罢了,话虽如此,当时任何人猝临之下,也难免吃惊上当,由于卢幽事先曾经对他说过,仍不免有些张惶,足见临场经验不足,心里不禁大力汗颜。
  火光既现,这一阵的主力已算是被破了。
  方才情形,倘若关雪羽守不住阵势,被那阵扬起的火光逼得后退,情势便将难以预料,倘若不慎被逼进了另一阵内,即使有卢幽在旁协助,亦只怕险象环生,难以周全。
  这一切关雪羽在完全冷静的情况之下,未始不了若指掌,只是事到临头,竟然现出了张惶,不够镇定,主要是大敌当前,过于紧张之故。
  眼前复是月白风清,却已不见那环身的大片林海,只看见一道弯曲的通道,迤逦在侧面高峰正前,半天星月构成了这一面的明,也形成了另一面的暗,一明一暗,乍然入目,却是醒目得很。
  卢幽睁着一双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道:“前面是什么?山么?”
  关雪羽点头道:“不错,一面是山,还有个亭子,按照逆五行来说,这里该是金阵了。”
  卢幽点点头道:“那亭子你可看见了吗?”
  “看见了。”
  卢幽道:“快!”
  关雪羽一时想不通,她何以要如此慌张,既是如此催促,必然有因,不假思索地快速向前亭奔驰过去,身后的卢幽自是亦步亦趋。
  他二人身法确是够快,几个起落,已来到亭前。
  蓦地,空中传过来一声冷笑。
  一条人影长河挂悬坡也似的,直由空中坠落下来,不偏不倚,恰恰抢身于关雪羽之先,落在亭子前。
  关雪羽一惊之下,方自认出了来人正是此间主人凤七先生,对方却已不客气向自己出手递招了。
  “小子——看掌。”
  随着微微前探的身子,一掌直向关雪羽迎面封来。
  以凤七先生那般功力,这一掌自然极为可观,随着他递出的手掌,一股极为充沛的巨大力道,排山倒海般地向他正面击来。
  这一掌如其说是存心加害,倒不如说迫使他退后要来得更为恰当。
  关雪羽一惊之下,猝然自丹田里提起了一股内力,同时间双掌齐出,用“推窗望月”
  的掌势,发出了巨大的掌力,两股掌力乃自迎在了一块儿。
  一霎间,关雪羽身体在无比强烈的冲体罡风里,衣飞发扬,其势骇人之极。
  然而,他却实实在在地接下了对方的一掌,脚下并不曾后退一步。
  只是掌力之后,却带给了他遍体的奇热,内里血液疾滚怒张,简直像是要破体而出,这只是一刹那之间的感应,很快的就为之消失无形。
  凤七先生端的是大大出乎意外,一双长眉,修地向两边分了一分,冷冷地道:“好,再接我这一掌。”
  他说这话时,表情极为从容,俟到话声一顿,一只右手已由脐下提起。
  猛可里,只见他原本瘦削的身子,忽然像是吹了气也似地涨大了许多。
  关雪羽忽然想到了那夜偷窥凤七先生练功时,正是如此模样,敢情他一心求胜之下,竟不惜施展出苦练多年的“气炁”之功。
  四周立刻有了极大的反应——林木萧萧,飞沙走石,关雪羽甫行落下的衣襟,竟又复狂扬了起来。
  这情景宛若当日在临淮关麦家花园力拒强敌金鸡太岁过龙江时一般模样,只是凤七先生的功力,却又要较诸过氏犹胜一筹。反之,关雪羽因为基本上认定不是对方敌手,一时却连应有的防范与对抗也疏忽了,如此一来,在出手之前,便先已注定了失败的颓势。
  凤七先生这只手掌起来极为缓慢,只是待到推出时却快若闪电。
  一掌推出,力道万钧,表面上看来较之前一掌似乎尚有不及之势,其实也只有当事者的心里明白。事实上,凤七先生的这一掌,妙在以阴阳之内炁五行,已牵动了敌人体内五脏,或许是他认定了关雪羽功力精湛,足堪承受此一掌,要不然居心就大堪玩味了。
  关雪羽在对方手掌方自递出一半的当儿,猝然间觉出心里一热,这才知道厉害,待要全力防守时,其势已是不及,快速反应之下,也只能临时抽出七成力道,迎合着对方极具功力的“气炁”掌力击出。
  两股力道交接之下,强弱立判。
  关雪羽只觉得身子一阵发冷,由不得打了个冷战,却在这要命的一刹那间,卢幽的一只白皙瘦手,恰如其时地按在了他的背上。这一掌用以灌输内力,实在是十分恰当。
  关雪羽原已不支的势子,猝然间注入了无比的新生力道,双方乍一接触之下,似乎半斤八两,妙在势均力敌,彼此扯了个平,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一番凌厉的杀招,顷刻之间消失于无形之间。
  凤七先生先是微微一怔,立刻他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长眉一挑道:“原来是你?”
  “不错,我们也玩玩真的吧?”
  话声出口,卢幽身子已猝然间自关雪羽身后拔起,翩若飞鹰般,直向凤七先生当头飞掠过来。
  凤七先生冷笑道:“好!”
  倏地,他腾身而起,不等着卢幽的身子落下来,竟反身以迎。
  “叭!叭!”
  两声脆响,传自两个不同的角落,一掌在上,一掌在下,却是一触即分,快到了极点。
  然而,这只是一上来的初初接触之势,紧跟着更快,更凌厉的出手之势,旋即展了开来,在一个极轻巧的翻身势子里,卢幽的身子有如剪空飞燕,在她甫一落地的当儿,第二次翩然掠起。
  那一只翻起的衣袖,有如飞卷的银刃,直向凤七先生腰上怒卷了过去。
  看来,她决计要给凤七先生一个厉害,为维护她干儿子的平安出山,不惜向亲内侄出手。由于彼此门户相近,了解极深,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可就是要紧分寸所在,厉害得紧。
  凤七先生迎着对方衣袖一个快闪,霍地适出。
  偏偏卢幽就是放不过他,紧跟着一个闪身,如影附形地偎了过去。
  凤七先生猝然拧过身来,卢幽疾迎面上,有如浪打礁岩,二十根手指匆匆一经交接,蓦地传过来咔咔一阵子骨节声响。
  这般情景看在关雪羽眼睛里,不由得大为惊心,其实他如有心向凤七先生出手,这一霎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只是,他哪里能这么做,就此作壁上观,眼见他们亲人之间互相厮杀,已有说不出的痛心遗憾。
  耳边上传过来紧密的一阵子对掌之声,现场两个人霍地分了开来。
  紧接着凤七先生势若狂风般地飘了起来,瘦削的身子“呼”地又涨大。
  卢幽虽然双目不见,但她感应力极为灵敏,微微一呆,霍地往后面退了一步。
  一丝冷笑,出现在她苍白的脸上。
  “也好,我知道这些年你恨极了我……要不然你不会施展这种毒手……”
  凤七先生脸上阴沉沉地不见一丝笑容:“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卢幽,把你压箱子底儿的功力都抖出来吧。我知道这些年你没有把功夫给拉下,今天你公然与我为敌……嘿嘿,我们就手底下见高低吧!”
  卢幽聆听之下,一霎间,那张脸显得更为苍白,瘦削的身子,甚至于还在微微颤抖。
  “好吧……你就来试试吧!”
  说话之间,但见她一只脚尖微微起来,整个身子就凭着脚尖上那一点点支力,左舞右晃,一如风摆残荷,一头散发在风势里四下纷飞,显示着几许狰狞。
  “燕雪——这里没你什么事,退到一边去——”
  她生恐凤七先生在双方动手过程之间,猝然出手向雪羽加害,才有此一说。
  凤七先生看出了她的心意,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会伺机向他出手么?大可放心,现在还不是他死的时候……”
  关雪羽听从卢幽之言,退开一旁,心里未免不忍,虽说卢幽完全站在自己一面,但是他却衷心不希望他们之间的亲情成仇,尤其是为了自己更令他惴惴不安。
  凤七先生这两句话,一时激发起他无比忿怒。自从他出道以来,还没有人胆敢对他轻视,尤其像凤七先生这般口气,不啻是奇耻大辱,似乎自己的生死去留,完全操纵在他的手上一般,诚然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干娘,你且慢出手。”
  忽然,他挺前一步,大声出言制止。
  场子里双方,几乎是已到了一触即发地步,猝然为关雪羽这么大声一喝,不由得双双止住了待将出手的势子。
  原来这一霎,凤七先生的“气炁”功力,已达到了十足巅峰,一经出手,必将是制命的一击。
  卢幽当然知道对方的厉害,才会施展出那么轻飘摇摆不定的“风摆残荷”身法,她之用心,纯是“以柔克刚”“以虚克实”,只消将凤七先生,三招极厉害的实力杀手躲过,便不为俱,却没有想到关雪羽义愤之下,竟然横身而出,确是她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聆听之下,她冷冷一笑道:“你要干什么?”
  关雪羽忍不往忿然作色道,“陆老前辈既然放不过我,燕雪也不是怕死贪生之辈,这里面更无干娘之事,还是容燕雪自己解决的好。”
  卢幽脸色一沉,正要说话。
  凤七先生抢先狂笑道:“好,这才像是燕家的子孙,要不然我还真小看了你。小子,你待如何?可要跟我老人家玩上几招?”
  关雪羽抱拳道:“任凭前辈吩咐,这就请教。”
  “好!”凤七先生又一声狂笑,接着把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看向卢幽道:“你可是听见了?这可不是我以大压小,完全是他自己决定的,你就先退开一旁,我们的事情,且慢一步,今夜倒要先见识见识这位燕家少主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能耐?”
  蓦地,身子一拧,“刷”地已落身于关雪羽正面前方。
  由于他早已凝集了气炁功力,整个身子像是一个涨满了气的圆球,起落之间有如云飘雾起,更像是球也似的微微弹动不已,看过去真正是轻到了极点,前所未见的怪样。
  关雪羽功力早已达到了一定的水准,近月来屡逢奇遇,苦心精钻,实在已大为可观。
  面对着凤七这位绝世高人,不能不有此畏惧,然而一旦决定与对方出手对搏,心情反倒沉实下来了。
  “前辈指教。”
  说了这句话,他身子霍地向下一矮,两臂平张,施出了燕家九转真功,一刹那间,身侧四周像是起了一阵旋风般地打起了转来,引得地面上刷刷作响。
  关雪羽亮若晨星的一双眸子,更是瞬也不瞬地盯在了对方身上。
  “久仰前辈剑法精湛,燕雪斗胆要向前辈请教几手金凤堂剑术,不知前辈可肯赐教?”

 



本书由“云中孤雁”免费制作;

更多精彩e书尽在:www.52ebook.com

 
【武侠.中国】铁血丹心论坛(大武侠):致力于推广和发展武侠文化,让我们一起努力,做全球最大的武侠社区。
可能是目前为止最好的金庸群侠传MOD游戏交流论坛,各种经典武侠游戏等你来玩,各种开源制作工具等你来实现你的游戏开发之梦。
 楼主| 发表于 2007-2-26 21: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九章 雪山斗鬼凤 神功拯垂危

 

  卢幽在关雪羽方自现身之初,确是有些诧异,只是转念一想,却为之释然。
  此刻她反倒颇有赞许之意,倒要乘此机会,分辨一下自己这位衣钵传人到底实力如何?她其实对关雪羽是极具信心,认为不可多得的奇才,在某一方面来说,能够与陆青桐这般罕世高手对招,正是求之不得的绝佳机会。
  自然,陆青桐又是抱着如何心意,却就耐人寻味了。
  好在卢幽存心在一旁接应,即使有凶险之处,也可大为减低。
  心里这么盘算着,卢幽便不再横加阻拦,身子轻闲,翩翩落向一边。
  凤七先生倒是没有想到关雪羽竟然直言自己要求对剑,聆听之下,冷冷一笑道:
  “你要与我比剑么?只可惜,长剑我今天没有带在身上,这样吧,就以这双肉掌来接你几招,看看你可能伤得了我?”
  关雪羽脸色一阵发热,他的一只手原已紧紧握向剑把,聆听之下,随又缓缓松开,空手抱拳,道;“既然这样,我也徒手奉陪就是。”
  凤七先生哼了一声,冷笑不语。
  这一霎,他眼睛里仿佛看见的不是这个少年,倒像是阔别多年的燕追云——此子显然继承了父亲燕追云的倔强不屈性情,自己若想不战而胜,让他俯首听凭自己左右,这个愿望只怕难以达到,这一点只凭对方那双眸子里所传出的强烈目神,即可认定。
  其实关雪羽这种性情也正是凤七先生所深为赏识的,只是一旦用以对付自己,那可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好吧……”他冷冷地笑着,“既然你要与我徒手对招,可就怨不得我手下无情,把你们燕家的不传之秘,尽管施展出来就是,我先让你三招。”
  关雪羽摇摇头道:“我虽技不如你,却不食嗟来之食,前辈不必客气,这就请吧!”
  话声出口,一双手臂已向外拱出。
  这一手功夫,是他燕家最具威力的“亢龙”出手之势,由于力道十足,融汇有燕门的内家真功,出手伤人,被视为大忌。非到了事态严重,他是决计不会出手,眼前情势逼人,他也就不得不如此施展。
  就在关雪羽这个拉开的出手姿态里,两股子力道左右齐出,汇成一团,正是抱元守一,均集于正前。
  凤七先生呵呵有声地笑了,一双眼睛拉成了细细的两道长缝。
  凤七先生道;“怪不得你胆敢如此放肆了,原来连你们燕家压箱子底的玩艺儿你都学会了,真是可喜。”
  话声方落,只听见关雪羽那边一声轻叱,已自腾身掠起。
  起势极快,有如飞猿扑崖,带着一阵子衣袂荡风之声,关雪羽的一只右脚脚尖,直向着对方天庭正中穴道上踢了过去。
  凤七先生早已经在等候着他了。
  关雪羽这一脚,又名“点天心”,实中有虚,虚中带实,诡异莫测。
  凤七先生却是以追待劳,决计一上来就要把他折在手里,迎合着对方的来势,凤七先生的一双大袖呼噜噜地展了出去。
  以凤七先生之功力,加以酝酿了如此之久,双袖这一挥之力,端的十足惊人。
  空中“劈啪”一声骤响,两片袖影,宛若两朵飞云,劈头盖脸,连头带身地直向着关雪羽
【武侠.中国】铁血丹心论坛(大武侠):致力于推广和发展武侠文化,让我们一起努力,做全球最大的武侠社区。
可能是目前为止最好的金庸群侠传MOD游戏交流论坛,各种经典武侠游戏等你来玩,各种开源制作工具等你来实现你的游戏开发之梦。
 楼主| 发表于 2007-2-26 21: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九章 雪山斗鬼凤 神功拯垂危

 

  卢幽在关雪羽方自现身之初,确是有些诧异,只是转念一想,却为之释然。
  此刻她反倒颇有赞许之意,倒要乘此机会,分辨一下自己这位衣钵传人到底实力如何?她其实对关雪羽是极具信心,认为不可多得的奇才,在某一方面来说,能够与陆青桐这般罕世高手对招,正是求之不得的绝佳机会。
  自然,陆青桐又是抱着如何心意,却就耐人寻味了。
  好在卢幽存心在一旁接应,即使有凶险之处,也可大为减低。
  心里这么盘算着,卢幽便不再横加阻拦,身子轻闲,翩翩落向一边。
  凤七先生倒是没有想到关雪羽竟然直言自己要求对剑,聆听之下,冷冷一笑道:
  “你要与我比剑么?只可惜,长剑我今天没有带在身上,这样吧,就以这双肉掌来接你几招,看看你可能伤得了我?”
  关雪羽脸色一阵发热,他的一只手原已紧紧握向剑把,聆听之下,随又缓缓松开,空手抱拳,道;“既然这样,我也徒手奉陪就是。”
  凤七先生哼了一声,冷笑不语。
  这一霎,他眼睛里仿佛看见的不是这个少年,倒像是阔别多年的燕追云——此子显然继承了父亲燕追云的倔强不屈性情,自己若想不战而胜,让他俯首听凭自己左右,这个愿望只怕难以达到,这一点只凭对方那双眸子里所传出的强烈目神,即可认定。
  其实关雪羽这种性情也正是凤七先生所深为赏识的,只是一旦用以对付自己,那可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好吧……”他冷冷地笑着,“既然你要与我徒手对招,可就怨不得我手下无情,把你们燕家的不传之秘,尽管施展出来就是,我先让你三招。”
  关雪羽摇摇头道:“我虽技不如你,却不食嗟来之食,前辈不必客气,这就请吧!”
  话声出口,一双手臂已向外拱出。
  这一手功夫,是他燕家最具威力的“亢龙”出手之势,由于力道十足,融汇有燕门的内家真功,出手伤人,被视为大忌。非到了事态严重,他是决计不会出手,眼前情势逼人,他也就不得不如此施展。
  就在关雪羽这个拉开的出手姿态里,两股子力道左右齐出,汇成一团,正是抱元守一,均集于正前。
  凤七先生呵呵有声地笑了,一双眼睛拉成了细细的两道长缝。
  凤七先生道;“怪不得你胆敢如此放肆了,原来连你们燕家压箱子底的玩艺儿你都学会了,真是可喜。”
  话声方落,只听见关雪羽那边一声轻叱,已自腾身掠起。
  起势极快,有如飞猿扑崖,带着一阵子衣袂荡风之声,关雪羽的一只右脚脚尖,直向着对方天庭正中穴道上踢了过去。
  凤七先生早已经在等候着他了。
  关雪羽这一脚,又名“点天心”,实中有虚,虚中带实,诡异莫测。
  凤七先生却是以追待劳,决计一上来就要把他折在手里,迎合着对方的来势,凤七先生的一双大袖呼噜噜地展了出去。
  以凤七先生之功力,加以酝酿了如此之久,双袖这一挥之力,端的十足惊人。
  空中“劈啪”一声骤响,两片袖影,宛若两朵飞云,劈头盖脸,连头带身地直向着关雪羽身上反迎了过去。
  其势之急,有如疾雷奔电,简直不容缓。
  乍看上去,关雪羽整个身子就似被包裹在凤七先生展开的袖影之中。
  当然,厉害之处显然还不在这里,就在他盘错的双掌里,十根手指,却认定着关雪羽的两处腰助之间插了下来。
  指尖未及,先有尖锐的十股风力,形同十把无形的剑,尖锐猛厉之极,所幸关雪羽早已防到了对方会有此一手。
  随着凤七先生挥出的双袖,关雪羽双手凌空一分,不待那只脚踢实了,霍地就空一个滚翻,双手往下凌空虚按了一下,蓦地腾起了三尺上下——这一手“提升”之功,虽然较诸卢幽不可同日而语,却也颇具形象,施展得恰到好处。
  凤七先生的双手原本应该是万无一失,偏偏在对方“提升”的身法之下,走了空招。
  关雪羽虽然是运用恰当,躲过了对方凌厉的双手,却也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只是他第一次运用卢幽所传授的身法,竟然立刻就显出了神效,内心无不惊喜,当下把握着这一霎良机,借着前翻之势,一掌直向着凤七先生背后拍去。
  凤七先生简直不能置信,对方这个少年竟然有这等身手,可真是“士隔三日,刮目相看”了。
  即以方才那一手空中腾身之功,简直令人匪夷所恩,分明是轻功极流境界中的“提升术”——加以这门功力而论,凤七先生本人也正在摸索之中,关雪羽竟然能如意施展,岂非透着蹊跷?
  眼前已不容他细思慢想,关雪羽这一掌由于是险中出招,更具有十分威力,凤七先生惊心之下更是万难闪躲。
  他因一上来自信过甚,认为十拿九稳可以将对方制服掌下,却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出人意外,一招失手,再回来闪躲对方的这一掌可就不易了。
  千钧一发之际,凤七先生来了一个凌空翻滚,带着一声长啸,长桥掠波般地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弧度,直向着侧下方落下去。这等身法,真足以惊人了。
  虽然这样,关雪羽的这一掌却也放不过他。
  随着他的手掌拍处,只听得“波”的一声,凤七先生那一袭长披之上,留下了一个透明窟窿,大小形状如手掌模样。
  关雪羽一掌失手,为免对方的反手报复,右手前引,翩翩如夜蝠掠空,“呼噜”应声中,已闪出了八尺开外,与此同时,凤七先生的身子也翻了出去,两条人影,就像是交叉空中的一双大雁,双双落向两个不同地方。
  一旁站立的卢幽,虽说是眼不能见,可是场子里双方动手的整个过程,几乎不分巨细地全部落在了她的察觉之中,一霎间,她苍白的脸上现出了笑容。
  “青桐!”她唤着凤七先生的名字,微哂着道,“你也莫小看了我这个义子,他来日的武功造就,应当是在你之上,你可相信?”
  以凤七先生之尊,竟然险些伤在了关雪羽这个后生小辈之手,对他来说,不啻奇耻大辱。这多年以来,他养性功深,喜怒不形于色,越是生气,外表越见随和,只是这一霎,却也有些脸上挂不住,微见狰狞,只是看向关雪羽,频频冷笑不已。
  显然地,更厉害的出手,正在酝酿之中。
  奚落了凤七先生之后,卢幽又转向关雪羽冷冷地道:“你那一招凌空腾身的功夫施展得不错,唉!你原是可以取胜他的,那一招云龙探掌,只要早一点出手,你就赢了。”
  “是么?”她转向凤七先生道,“我看就到此为上吧,怎么,你还要继续再打下去?”
  凤七先生冷森森地笑了笑,一双眸子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关雪羽道:“小伙子,好本事,来!把你全身的能耐都施展出来,只要能逃过我十招,就由你下山自去,不然,你的日子可不太好过,你这就放手过来吧!”
  说话之间,他早已第二次运施气机,双手前探,向外平分而出,拉开了架式,一时间风声飕飕,地面上落叶萧萧,紧接着他脚下已有所移动,向前踏出了两步。
  关雪羽除了放手与对方一拼之外,别无选择。
  当然他知道方才那一招险胜,不足自恃,一旦对方全力以赴,自己还差得远,只是此刻情势之演变,已无迂回转圆余地,说不得豁出性命不要,也要硬接下对方这要命十招。
  凤七先生脚下这一切进来,立刻就显出了凌厉的杀机。
  高手对招,杀机四伏。
  一股凌厉的气锋,首先直向着关雪羽正面逼来。
  关雪羽这些日子在暗室练功以来,对于气机动态的领会,极具心得。
  眼前对方这股莫名气势,虽是由正面直袭而来,关雪羽却能体会出交接下去第二步的动态。
  一霎间,他才感觉出,卢幽苦心孤诣所传授自己的暗室神功,敢情是具有如此不可思议的奇妙作用。
  大凡一个练武的人,所讲究的不外是“血”“气”之功,一个高深的内家高手,尤其离不开“气”字一功,武功越高的人,气势越足,常常是人未至而气已先行,卢幽所传授他的这种“神宝无相奇功”,最微妙之处,便是在于由对方所传出的气机,探测出对方进一步的出手方位与行动,有了这个认识,便可制敌于先机,防范于未然,实在是前所未见的创新,堪称高明。
  凤七先生脚下方自切进,关雪羽已感觉出来下一步力道的出处,必将是右侧方。是以,就在凤七先生招式还未经撤出之前,他已先行向左面闪开。
  果然,就在他身子方一移动的当儿,凤七先生已横身向着他右侧方急切过来。
  这进身的式子快极了,人还未到之前,先自发出了锐利掌风,这一掌有如劈空之剑,直向关雪羽右面肩臂上直切下来。
  数月之前,关雪羽万万无能闪躲开这等凌厉奇招,现在,在他参习过“神宝无相奇功”之后,情形便略有不同,由于他的及时身退,凤七先生这一掌便自走了个空。
  虽说这样,在凤七先生凌厉的掌力之下,关雪羽身不由己退了三尺开外,差一点坐倒在地。
  关雪羽固然吃惊,凤七先生更为吃惊。四只眼睛直直地对看着,双方都充满了疑惑,关雪羽虽侥幸地又躲开了一招,却难以盘算,接下来的另一招杀着。凤七先生迷惑的是,面前这个少年,何以竟会较诸来前有了这么大的转变?
  他警惕着告诫自己,对于面前的这个小子,可是再也不能心存丝毫大意了。
  站立在场外的卢幽,忽然讷讷地唤道:“燕雪……你还好……吧?”
  关雪羽应道:“还……好……”
  卢幽频频点头道:“好好……你果然大有进步,干娘总算没有白疼你一场。”
  忽然她转向凤七先生道:“他与你到底有何仇恨,你竟然下这个毒手,方才那一掌要是打上了焉能还会有他的命在?你……”
  凤七先生冷冷含笑道:“卢幽,你就少跟我玩这一套吧,你的那点鬼心思还当我不——知———道么?”
  说到最后三字时,一字一吸气,话声一顿,蓦地闪身而出,再一次已到了关雪羽身前。
  原来卢幽生怕他以重手法待向雪羽出手,是以故意找些话说,可以略分其神扰乱他的运功,不意为凤七先生当场识破。
  凤七先生既号神州鬼凤,可知他为人之狡智,这时身子一经扑近,双掌同时递出,一正一反,直向着关雪羽上顶下腹处拍来。
  关雪羽顿时觉得身侧四周被一层扎实的气机紧紧束住,待得突破,并非不能,只是那么一来,行动必将大受牵挂,无奈之下,只能集中全力,双掌同出,用“进步连环掌”
  式一连击出了两掌,却向凤七先生中盘两处穴道上击来。
  凤七先生哼了一声,暗忖着此子的确不可轻视。
  原来关雪羽自忖着难以闪躲,在情急之下,乃自兴起了与对方同归于尽的毒招。这种玉石俱焚的招法,虽然在动手过招上来说是不足取的,但是,在某一种情况之下,却也有其特殊的价值作用。
  关雪羽这双手掌上几乎是灌注了所有真力,他当然知道设非如此,便不足以为拒强敌,是以两掌之上,内力十足,凤七先生即使能领先击中对方,也不免会被对方后来的内炁真力所中,受伤在所难免。
  两相权衡之下,凤七先生只得临时吞下了这口气。
  他所施展的“正反乾坤掌”式,几乎已经击实,却在临时片刻交睫的当儿,蓦地把力道撤了回来,由于气血逆转过剧,整个身子不得不向后跃起。
  带着凌厉的一声长啸,凤七先生身子野鹤掠空般地拔了起来,足足向后飘出了两丈开外。
  关雪羽救命绝招得手,却不敢逗留在原来地方,身形微晃,向右面撤出了七尺,足尖轻沾,随即有如走马灯般地疾转起来。
  他们燕家成名武林,当然绝非偶然,除了七十二手“燕子飞”剑法之外,还有很多鲜为外人所知的绝活儿,即以眼前这一趟“金燕乱飞”身法而论,便不为外人所熟知。
  凤七先生却是知道的。
  二十年前,他与燕追云动手较量时,使曾偶然见识过一次,一待他表示出极为关注时,燕追云便收起不再显露,以后虽然历次较量,燕连云却一次也未曾再现出过,足见这套身法,在他们燕字门中是如何被珍视了,自然非比寻常。
  关雪羽一经走开了这阵“金燕乱飞”,即见场子里人影婆娑,虎虎生风。
  他虽不愿把这类燕家绝学轻易示人,但是为求保身,眼前不得已情况之下,也就顾不上了。
  随着一阵子乱步疾踏,现场满都是他重重叠叠的人影,进进退退,摇摇晃晃,足以令人眼花缭乱,在此千百人影之中,却只有一个是真的。
  卢幽细心倾听默察,忽然笑道:“好一只灵巧翻飞的燕子,这便是你家金燕身法了,真正的是妙绝。”
  接着她叹了口气又道:“只可惜我眼睛看不见,要不然该有多好,燕雪,你应该想到,这套身法是可以与我所传授给你的身法混合施用的。”
  她所指的身法,便是于暗室之内所传授雪羽的“神宝无相”功夫。关雪羽被她这么一提,顿时心里雪亮。
  凤七先生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自一开始就紧紧地向对方逼视着,现场人影虽有千百,他的眼光显然并不为所乱,始终追踪着最接近雪羽前后十数个人影打转。
  关雪羽之所以疾步行走,一刻也不肯停止,便是在于甩脱对方敏锐的观察,偏偏凤七先生不为所惑,一刻也不肯放松。
  透过他敏锐的观察力道,圈子越来越小,已几乎收缩到了关雪羽本身前后,只是在四五个影子左右打着转儿,一待他有所认定,便当猝起发难。
  关雪羽疾行速走,身法千变万化,却始终甩不开凤七先生凌厉的观察之下,他知道再不出手,一待对方认出了自己真身,便不妙矣。
  忽然,他身子陡地拔空而起。
  现场月色里所显现的形象,极为清晰,就像是猝然张开来的折扇,在这个弧度里,重叠着二十来条人影,一致作势,直向着凤七先生当头罩落下来。
  关雪羽所以提前出手,那是被迫不得已,趁着凤七先生未能立时看出自己真身之前猝然出手,自然还比被认出本身之后再为出手,要好得多。
  二十多条人影,一股脑地直向着凤七先生身上落下来,后者忽然狂笑一声,两只手掌密如贯珠般地直向当空劈了出去。
  “呼——呼——呼——”
  一连三式快掌,三条人影随即迎势而灭。
  第四条人影蓦地向左面闪开,却也逃不过那凤七先生的快式追踪,“呼”地在掌风之下,亦即消灭。
  凤七先生不禁甚为震怒。
  以他敏锐的观察力,想不到竟然也会连番失手,冷叱一声,双掌连施之下,“嗤—
  —嗤——”又自劈出了两掌,两条人影,又自应势而灭。
  猛可里一股凌人的劲风,带着关雪羽硕大无朋的气势,泰山压顶般地当头罩落下来。
  这才是关雪羽真正的身子。
  在这个凌空疾下的势子里,他双掌两脚四肢齐出,有如飞云罩顶,直向着凤七先生全身压来。
  凤七先生连番失手之下,早已不禁为对方这个少年人引逗得无名火起。
  蓦地,他双掌平托着向上用力一举,施展出他早已蓄备多时的气炁之力,真有石破天惊之势,两股内力猝然交接之下,发出了轰然一声大响。
  关雪羽落下来得快,弹起来得更快,有如旋风一阵,倏地弹了起来,足足弹起了三丈高下。
  这一股力道必然是强烈,以致关雪羽也无能保持住潇洒的姿态,整个躯体几乎倒翻了过来,一路歪斜着直向地面上坠落下来。
  凤七先生已有绝对的把握立刻制胜对方,身影猝闪之下,快如电闪星驰般地切了过来。
  这时却有一条人影比他更要快。
  像是一道闪电,卢幽抢先了他一步来到了眼前,不要以为她眼睛不能视物,动作还是真利落,身子一经着地,左右双手同时递出,发出了两股劲道。
  情急之下,卢幽不得不施展出她早已藏匿了多年的内功真力。
  方才动手,不过是适可而止,这一次动手,可是极具实力的一击。
  随着卢幽两只手掌的同时递出,发出了两股前所未见的奇异劲道,所谓劲道,那是绝不同于劲风的,后者虽是无形,却具其声,前者却是两者俱无,也只有敌对者自己心里有数。
  眼前卢幽身子猝然地抢先而入,双手同出,虽是各发劲道,惟强弱巧妙却大有不同。
  同样的出手,对关雪羽与凤七先生两人的作用却大相迥异,前者不过是旨在接引,后者却是强劲的敌对攻拒之力。
  凤七先生那么猛锐的掌上劲风,在猝然间与卢幽的无声劲道一经接触之下,非但未能使对方受挫,本身却像是遭受到了极大的抗拒,整个身子霍地直向着后方倒了下去。
  对凤七先生来说,简直是出乎意外的震撼,以他那般功力竟是无能承当着如此劲道,如果勉强接下来,保不住五脏六腑将受创,一惊之下,不得不迅速地向后撤离。一式“例卷黄翎”身法,足足翻出去丈许开外。
  与此同时,卢幽的另一只手上所发出的劲道,已巧妙地把关雪羽身子接住,运劲施力,微微一送,便使得关雪羽身子轻若白鹭般地落向地上,那力道显然恰到好处,关雪羽原本已歪斜的身子,正好纠正过来,落下来的身势,看上去自然极了,丝毫也不带一些儿牵强。
  当然,关雪羽自己心里却有数得很,设非是卢幽这一手突发的劲道,自己可就难免要出丑了,而且,绝难逃得开凤七先生猛袭过来的那雷霆一击。
  凤七先生想不到卢幽竟然有这等功力,更想不到她竟然真的对自己全力出手,一时为之愕然,紧接着苍白的脸上现出了无限杀机。
  “好好……这可是怎么个说法。”
  一面说时,他的整个身子气得连连发抖,形将站定的身子,忽然之间涨大了许多,简直像个大圆球。
  卢幽冷森森地笑道:“怎么个说法?亏你问得出口,你已经输了,莫非在后辈跟前,还耍赖不成?”
  凤七先生怒声道:“怎么……我说的是十招……莫非……”
  忽然,他面色一变,才想清了是怎么回事,顿时为之一愕,哑口无言。
  双方所约定者,为十招分胜负,彼此实际上动手,不过才四招而已,倒是破除关雪羽虚幻的身影,凤七先生竟然连发了六掌,正好凑足了十招之数。
  凤七先生自视极尊,生平尤重信诺,一言九鼎,自不会在关雪羽一个后生小辈面前失信。
  聆听过卢幽的话后,他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自叹息一声,转向关雪羽看了一眼。
  “你走吧!”
  凤七先生却把一腔盛怒转移向卢幽,冷冷地说道:“你要下山,却要接我三招,可以么?”
  卢幽说道:“我知道你是放不过我的,不要说是三招了,就是三十招我也由你,陆青桐!你就划出道儿来吧,我接着你的。”
  关雪羽的险中逢生,原以为一场风波已平息,却没有想到竟然转祸到了卢幽身上,顿时为之一惊,却是无能阻拦,心中犹自想着,不过只是三招而已,以他判断,卢幽功力犹在凤七先生之上,区区三招,对于双方在场二人来说,都似无能构成伤害,倒不如站立一旁,静观其变的好。
  面对着志在必胜的凤七先生,卢幽一派自然。那一双睁得滚圆的眼睛,也许是早已习惯了,连瞬也不会瞬一下,只是向着凤七先生站立的位置瞪着,夜风里,只见她那一袭黑色发亮的袍子,有如波浪一般地颤动着……
  凤七先生也许刚才又尝到了她的厉害,竟然不敢贸然出手。
  嘴角上挂着微微的冷笑,他先自转向卢幽的右侧方,尽管是足下轻飘之极,却亦瞒不过卢幽的感触——他随即又掉过了身子,轻换到另一个方向,依然逃不过卢幽的察觉,依然是双方面对面的对站着。
  “青桐……”卢幽语音冰寒地道,“你应该知道我自从眼睛瞎了以后,这几十年以来,我可没有拉下了功夫,你刚才也看了,我已经练成了‘神宝无相’功力,你是不容易战胜我的。”
  凤七先生频频地冷笑着,由他那双眼睛里所泛出的光彩可以显示出他内心恨恶对方的程度。
  “我不会再相信你所说的,除非我自己试过。”
  微微停了一下,他脸上杀机越甚。
  忽然,他那个看来涨大得一大圆球般的身子,蓦地向下一矮,紧接着流星也似的飞了出去。
  卢幽身子相对地向后一闪,新月般地绕了一个弧度,势子快到了极点。
  关雪羽虽是极注意地向场子里注视,却依然未能看清他们双方是怎么接触的。
  星月里,两团黑影甫一交接,随即倏地分开来。
  卢幽发出了一声轻叱,蓦地抖出了右手,箕开的五根手指,有如一柄五股钢叉,疾如闪电般直向着凤七先生前胸力插过来。
  凤七先生哼了一声,身子向左一闪。
  卢幽紧跟着向右一闪。
  这一左一右两个快闪,看似平常,其实却蕴藏着微妙的上乘身法。
  暗影里,透过关雪羽所见,恰恰是六条幻影,两两相对,恰是三双,猛可往里正中一挤,却又化而为一。
  关雪羽方自看出,这等交接方式,正是传说中的“伏象”之术,因而了解到其势态之严重,心中大吃一惊,其时三招已到。
  交接的双方,看过去像是透体而过,石火电光般地一闪而开,俟到关雪羽定神看时,彼此已错开了三丈开外。
  凌厉的招法,正是在彼此错体而过的一刹那递出去的,这一招当然凌厉已极,胜负如何,只从表面上,却是难以窥出。
  无论如何,敌对的双方,都像是已尽全力。
  凤七先生胖大的身子,这一霎间已恢复了原来的形象,只是上束的发结,或许是内力的上冲,竟然为之整个的披散开来,可见得其内力之足猛。
  透过他闪烁的一双眸子,含蓄的目光显示着无比的惊悸迷惑。
  无论如何他的确已尝到了眼前这个瞎婆婆的厉害,三招已到,不如见好就收。
  “见识了。”
  说了这句话,一时噤若寒蝉。
  卢幽只是静静向他这边张望着。
  良久,她才现出了一丝冰冷的笑容,微微点头道:“我们可以走了吧。”
  说了这句话,她再也不等对方的回答,转向关雪羽点点头道:“我们走吧。”
  在一处清澈的湖水旁边,关雪羽定下了脚步。
  天色已明。
  橙色的云,大片地在东边天际渲染着,以至于湖水也变得绚丽多姿,衬着岸边的杨柳,此景如画,人立其边,便人在画图中了。
  “这是什么地方了?”
  卢幽踏前一步,苍白的脸上,显示着一层迷惘。
  “我也不大清楚,前面是一个湖……”深深地吁了一口气,关雪羽接着说着,“这个地方景致好美……”
  “这就是了……”卢幽点点头,道,“竟然到了七柳湖吗?你再看看,湖边可是植有七棵柳树?”
  关雪羽定睛一瞧,点点头道:“果然有七棵柳树。”
  卢幽松弛地叹息一声说:“总算出了七指雪山的地头,我们不必再担心了。”
  一面说,她随即伸出腿向前侧方虚空地踢了一踢,跟着迈前几步,在一堵山石上坐了下来。
  关雪羽顿时觉出来双腿不胜麻酸,原来这一程疾赶快行。再加上五花八门的阵势干扰,确实使他们心力交疲,一旦停下步来,立刻就觉出了累来,算计一下时间,敢情足足有四个时辰之久。
  “我口渴了……”卢幽说,“你去取水来我喝。”
  关雪羽答应趋向湖边,掬了一捧,待将自饮。
  “慢着!”
  卢幽由头上摘下来一根碧钗道:“先试试看。”
  关雪羽愣了一楞,抛开了手里的水,过来接在手里,见是一支碧绿色的玉钗。
  “莫非水里有毒?”
  “不可不防。”卢幽道,“虽说是出了七指雪山的山界,但是陆青桐为人狡智,也不能完全放心,你且把这支玉钗插入湖水,看着变色没有,如果色泽变粉,便万万不可饮用。”
  关雪羽应了一声,立时趋前,如法炮制一番,细看了看,色泽如故,这才放心地自己先喝了一个够,再用一片树叶,包了一包,送向卢幽面前,后者低头就着叶包饮用一尽。
  “还要么?”
  “够了。”
  向着东方即将升起的微曦,卢幽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吐出去。
  映着朝霞,打量着卢幽的脸,关雪羽忽然吃了一惊道:“干娘,你莫非不舒服么?”
  卢幽绽出了一缕苦笑,点点头道:“你莫非还没有看出来么?我受伤了。”
  关雪羽大吃了一惊:“啊……”
  “不要紧……伤得不重……”卢幽含着笑道,“只可惜我出来的太匆忙,没有想到这一切的发生,否则,服下一粒七指雪山的续命丹,也就好了。”
  一言提醒了关雪羽,想到了凤姑娘所赠的那个绣荷包,里面正有此药。
  当下匆匆取出,倒下两粒,递过去道:“干娘,我这里有。”
  卢幽颇是诧异地接过来,用手捏了捏,又唤了一下,点头道:“就是这个……这是金凤堂视为拱壁的灵药,你是怎么得来的?”
  雪羽脸色微微一红,到底不擅说谎,乃照实道:“是凤姑娘赠送给我的。”
  卢幽取一粒含在嘴里,把另一粒退还给他道:“一颗就够了,这个丫头。”
  说着微微闭上眼睛,长长地呻吟一声,一霎间,苍白的脸上沁出了一颗颗的汗珠。
  “干娘,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是刚才与陆前辈动手时,你受了伤?”
  卢幽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关雪羽一惊道:“可是当时我竟以为陆前辈输了……”
  “本来是他输了。”沉默了一下,卢幽才又睁开了眼睛,冷冷地道,“我与他总算有过一段……情谊,何忍对他就下重手?只是他却并不留情……若非我及时发觉,还以颜色,哼哼……这条命是否还能保留到现在可就是未知之数了。”
  “现在,既然服下了续命丹,以我功力,不过几天之内,便可复原无事,你不必为我挂心……倒是……”
  她随即又睁开眼睛,叹了口气道:“倒是……此行事出意料,一夕之间,我竟然变成了有家归不得的孤魂野鬼,为你添了一份累赘。”
  关雪羽道,“干娘这么说可就见外了,能有你老人家与我同行,正是我的福分,只是……眼前我急于往皖北一行,却不能送你先去青城。”
  卢幽一笑道:“不要紧,就且先同你四下走走吧,这里空气甚好,你也不要松懈了功课,我打坐运功,你只管把我所传授你的神宝功力运施着,且在彼岸练习一番,半个时辰后我们再上路也还不迟。”
  关雪羽方自应了一声,忽似觉出右侧方有细音一响,虽然声音不大,可是两个人却都听见了。
  卢幽蓦地偏过头道:“有人来了?”
  关雪羽却已发动了身子,蓦地腾身而起,一抄数丈,向着声音发出的那片地方纵了过去。

 



本书由“云中孤雁”免费制作;

更多精彩e书尽在:www.52ebook.com

 
【武侠.中国】铁血丹心论坛(大武侠):致力于推广和发展武侠文化,让我们一起努力,做全球最大的武侠社区。
可能是目前为止最好的金庸群侠传MOD游戏交流论坛,各种经典武侠游戏等你来玩,各种开源制作工具等你来实现你的游戏开发之梦。
 楼主| 发表于 2007-2-26 21: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章 雪山斗剑炁 两败俱轻伤

 

  关雪羽身子落下之后,才发觉到那是一片占地极大的荒草野地,地上蔓生着高过一人的枯黄芦草,在凌晨的寒风里颤瑟不息。
  几只野斑鸠拍扇着翅膀,正由草丛里飞出来,破碎了的芦花飞絮,散布得满天都是。
  这些虽不能转移关雪羽的注意,却增加了他观察上的困难,展望着数百亩方圆内外的大片芦草,不要说其中藏上一个人了,就是千八百人马,也休能看出一些破绽。
  “他去远了。”卢幽冷冷地说。
  “是人么?”
  “自然是人,而且这个人轻功极高,不在你我之下。”
  关雪羽陡地一惊道:“难道是陆前辈他……”
  卢幽摇摇头说:“不像。”又道,“陆青桐虽然坏事干了不少,但他倒是言而有信,不会出尔反尔,再说,身法也不像……”
  她竟然能在一倾耳之间,观察入微,巨细尽知,却是令人骇异。
  卢幽微微笑道:“用不着争,早晚他还会现身的。”
  关雪羽再向那片原野观察,大片芦草在晨风里起伏如波,自忖着无法能够找出来其中藏匿着的这一个人来,也就无可奈何。
  他终是心里不安,随即问道:“这个人又是谁呢?”
  卢幽摇摇头道:“暂时还说不清,不过,也许他并没有恶意,要不然刚才他明明是有下手的机会,不会白白错过的。”
  关雪羽想一想,确实也是如此,在他先前取水、饮水,以至于喂食卢幽饮用之时,机会多多。如果对方果如卢幽所说,是个具有杰出身手之人,在那个时候伺机出手,或是发放暗器,成功机会极大,何以空空放过?看来似乎并无向自己加害之意,只是却也不能就此肯定。
  卢幽倒似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一经说过,随即置之度外。
  她初服灵药,心念伤势,随即闭目静养调息,练起功来。
  关雪羽遵从卢幽嘱咐,也自在对岸施展出新学的神宝身法,绕湖行走了数圈,越觉得福至心灵,得心应手之极。是时旭日高升,大片红光,将一池碧波渲染得有如玛瑙颜色,四野大地,更像是披上了一层五彩霞帔般地瑰丽多姿。
  关雪羽练习了一阵疾走的轻功身法,定下来,也自在池边一方石块上打起坐来。老少二人相继运功调息,不知不觉间,已是一个时辰过去,俟到关雪羽睁开眼睛时,才发觉到卢幽竟然已经不在对面,已经离开。
  在附近找了一圈,也不见她转回,心里正自狐疑,忽听见芦草丛中微微作响,一条人影直似幽灵般地,已自飘向眼前——正是卢幽去而复还。
  关雪羽立时趋前道:“怎么了?”
  卢幽表情一派自然,看来虽经过一番调息之后,功力已大为恢复。
  见面之后,卢幽眉头微微皱了皱道:“想不到我多年不涉武林,江湖之中竟然出现了如此杰出的人物,真令人不敢置信——这个人如果旨在与你为敌,雪燕,你可要特别小心注意了。”
  关雪羽道:“是什么样的人?”
  卢幽哂道:“我眼睛是看不见,你是知道的,不过我却能感觉出来……”
  她脑子里静静地在思索着:“是一个高大的男人,奇怪,他竟然像是知道我的眼睛看不见,否则他岂敢现身站立在我的对面?”
  “你老人家又怎么知道他是一个高大的男人?”
  “这很容易,只从他的呼吸,以及身上的气味,便能判断出来。”
  接着她又道:“这些对你来说,也许是不可思议的异能,但是对我这个瞎了几十年的人来说,早已习之为常,不足为奇——我甚至于在你距离我寻丈之外,也可清楚地判知你呼吸的次数——自然,你如果有了准备,而先闭住了呼吸,我便一无所知,只是我仍然可以由其他方面测知,就像现在我已清楚地嗅见了你身上的汗臭,这与女人身上的气味,是大相迥异的。”
  关雪羽对于卢幽的这项异能,早已深信不疑,经她这么一说,自然相信她所言不假。
  卢幽冷冷地道:“这个人曾诡异地在暗中观察了我很久,也许是我的出现,使得他多出意外,出许是他一时摸不透我的门路,所以迟迟才没有出手。”
  关雪羽道:“你们可曾照过了脸?动过手没有?”
  卢幽思索着道:“这个人很聪明,也许他不愿意惊动了你,所以先把我引到了草丛之中,我乐于从命,目的也是想摸一摸他的斤两……”
  “我们曾对了一掌。”卢幽慢吞吞地说,“我用了约有七成的力道,竟然不能取胜对方,由此可以猜知他功力之强劲,我可以断定,绝不在你之下。”
  关雪羽沉默不言,脑子里却在思索着这个神秘的人……金鸡太岁?姜隐君?甚至于姜氏手下的几个能人,都有可能……
  卢幽继续说道:“我想摸出他的来路,只要他略现身手,必然有迹可循,偏偏他精明得很,只是与我在草丛里团团打转,较量轻功。”
  关雪羽道:“他的轻功如何?”
  “很高,很高……”
  卢幽诧异地道:“所以这才使得我大感惊奇,在我看来,此人虽然未必有我那种‘提升’的身法,却是另开途径,具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经此一试之后,他也必然知道我的厉害,越发地不敢轻举妄动了。”
  关雪羽沉默了一下,终是放心不下,道:“干娘看这个人的来路到底是哪一面的?”
  “很难猜测……”卢幽说,“他始终不露出身法,是一个诡异莫测的人,我看他心存叵测,只怕是冲着你来的,如果我没有猜错,他是放不过你的,这就要见面,现出原形了……”
  关雪羽道:“很好,我等着他,我们这就走吧!”
  卢幽点点头说:“好。”她手上拿着一根青翠的竹枝,往前指了一下,“这里有条小路,我们走这边。”
  二人随即踏上路途。
  卢幽举步当先,手上竹竿左右挥处,当前过长的芦苇劈啪作响声中,纷纷往两下里倒翻下来。这么一来,眼前立刻现出了一道迂回的小路——那是一堵高高堆起的泥丘,时日长久,也都生满了野草,再为两旁的芦苇一掩饰,便很难看出究竟,如不是卢幽这么一拨,谁又能看得出来?
  二人一前一后在苇中小道上行着,风声飒飒摇晃着的苇梢,洒落着白雪也似的苇花,一霎间,二人全身上下已沾满了。
  由于芦苇的高处,早已超过了人,是以行走其间的人身,只见前路,更无左右,莫怪乎那个神秘的人一脚踏进苇丛,便万难为人发觉,其微妙之处实不下于所谓的青纱帐(北方人称高粱地),用以掩饰身形,实在是再好不过。
  二人一路前行,约走了十数丈远近,更觉得陷入到大片苇海之中,设非是卢幽沉着前导,关雪羽真有点不知所往,耳边上所能听见的,只是芦苇间彼此磨擦,所发出的窸窸声。
  卢幽只凭着手上一根竹枝,一路拨打前行,脚下顺着那条类似田埂的小道步步前进,她虽然眼睛不能看见,但是行动绝不缓,“神宝元相神功”一经运用,其微妙真有不可思议之处。
  忽然,她站定了脚步,冷冷一笑道:“谁?”
  话声出口,掌中竹杖已顺势抖了出去,只听见“噗”地一声,顺着她细长的竹竿挑处,一只白鼻心,全身黄毛,猫般大小的东西,已随竿飞起,扑通一声落在了地上,苇丛里立刻染满了红红的鲜血。
  敢情是一只黄鼠狼。
  卢幽的这一杖端的是好准头,不偏不倚地正好点在了这只黄鼠狼的前额正中,由于力道极猛,竟自透脑直入,深入脑髓,眼看着它在苇丛里一阵子翻腾,顿时横尸当地,一命呜呼。
  关雪羽听得卢幽叱声,先还以为敌人忽现,正待出手,俟到发觉,不过是一只黄鼠狼,不觉莞尔一笑。
  卢幽摇头一叹道:“罪孽,罪孽,它死了么?”
  关雪羽点点头道:“死了,是一只黄鼠狼。”
  卢幽说道:“这东西最是机灵,好生生的一边窥人,只听其呼吸,还当它是人呢!”
  说完继续前行,关雪羽也不疑有它。
  走了一程,忽见前行的卢幽蓦地又站住了身,且右手竹杖抖出,一杖直向着眼前草丛中点了过去。
  和刚才情形简直一样,随着她的竹杖抖处,只听见“噗”的一声,杖翻处一条黄影掠空而起,依然是黄鼠狼一只。
  卢幽不由得“啊”了一声,一连两次被黄鼠狼戏弄,确实有些气恼——就在这一霎间,一股极大的劲风,直向着她背后猛力直袭了过来。
  以卢幽的武功,急切间竟然无能招架,这股劲道窥伺得竟然恰到好处,趁着卢幽杖挑黄鼠狼的一刹那间,乘隙而来,卢幽若胆敢不退,必定负伤无异,急切之下,她只得拧身而退,施了一招罕见的“金鲤倒穿波”,哧——地倒窜出三丈开外,直向苇丛中落下去。
  就在这一霎间,一条疾劲的人影,忽地切了进来,身形一落,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在关雪羽与卢幽之间,双掌一抖,用“神龙抖甲”的一招,正面直向着关雪羽的身上击了过来。掌风疾劲,其重如山。
  关雪羽几乎连来人是什么模样都没看清,已被对方沉重的掌力罩住,惊怒之下,吐气开声,双掌同出,用十足的内炁之力向外封出。
  双方似乎都施出了全力,两股掌力甫一交接之下,芦苇丛中哗啦啦的一阵子作响,有如大风天降,却是一发而止,随即趋于无形。
  这才看清了眼前这个人的模样——长身壮躯,猿臂蜂腰,好魁梧的一条汉子——这人穿着一袭过长的皂色缎质长衣,映着天色,闪闪生光,其上竟是一条皱纹也没有,光泽如新,不沾纤尘。
  对于关雪羽来说,这个人就是被烧成了灰,他也是认识的,甚至于关雪羽早已经想到了是他。
  金鸡太岁过龙江。
  虽然如此,他的猝然出现,仍然带给了他相当的震惊。
  “原来是你——过龙江,我们几个月不见了。”
  “没有多久……”过龙江的眼睛里闪烁着异光,直直地向关雪羽逼视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士隔三日,刮目相看。对于足下来说,却应作如是观。”
  说话之间,空中人影猝闪,卢幽已去而复还。
  她显然蕴含着遭人戏耍的气恼,去还之间,已被来人抢先一步,占了地利上的先机。
  原来高手敌对之间,地势的站立极其重要,眼前的过龙江显然运用了一手小聪明,举手之间,攻破了卢幽先前与关雪羽之间所保持的前后呼应,连环出手之势,即使以卢幽之聪明智慧,在一上来无知的情况下,竟然也着了道儿。
  此刻,待到卢幽身子一经扑回,才发觉到一式“两头互掉”的如意身法,恰恰为对方占着了中枢,就动手部位上来说,实在已为对方占足了光机。
  “好个小辈,无端的欺我过甚。”
  说话之间,卢幽的那张苍白的脸上,顿时现出了无比杀机,手中竹杖平胸直指,遥遥指向对方眉心,接下去的一手,必定锐不可当。
  只是,来人却无意选择她作为动手的对象。
  “卢老前辈海涵,弟子无意冒犯,尚请息怒才好。”
  嘴里这般说着,一双眸子却是瞬也不瞬地直向关雪羽逼视着,生怕关雪羽的待机一击,自己分神之下,无力防守——话声出口,耳听着“铮”然龙吟声中,一口银光灿然的长剑已握在手上。
  对于卢幽来说,对方这一声卢老前辈,显然使得她大吃了一惊。
  “你——”卢幽挑动了一下细长的眉毛道,“你怎么知道我姓卢?谁告诉你的?”
  过龙江莞尔一笑,露出了白森森的一嘴牙齿。
  “这还用人说么?天下虽大,但能以冲气伤人的,只怕还不多见呢,据在下所知,不过两个人而已。”
  卢幽嘴角上挂着浅浅一片冷笑,显示着不屑。
  “不错,只此二人。”过龙江不亢不卑地冷冷道,“一个是人称西来凤的卢幽老前辈,还有一个……”
  卢幽神色又是一变,脸上多少带出了诧异之色,她急得有些迫不及待了——
  “是谁?”
  “家师银发药王齐鸣子——”
  卢幽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这就怪不得了,原来你是老人参的传人,我与令师早年也曾有数面之缘,你便是人称金翅子那个姓过的了。”
  过龙江那等狂傲的人,在这个人称西来凤卢幽的瞎女人面前,却显得甚是恭敬。
  聆听之下,他竟然微微欠下了腰:“正是在下——”
  卢幽微哂道:“我听说过你,既是故人弟子,就该上来以礼相待,鬼鬼祟祟,岂不辱没了你长白门的家风?”
  过龙江愣了一愣,道:“弟子不敢造次,贸然现身,反倒不好。”
  “这也罢了。”卢幽冷冷道,“咱们打开窗子说亮话,干脆就挑明了说吧,你干什么来的?”
  过龙江冷笑了一声,一双眼睛扫向关雪羽:“关朋友,你就自己说吧!”
  关雪羽点点头道:“干娘,我与这位过兄有旧待叙,他来得甚好,过龙江,闲话少说,你这就请吧!”
  引手起剑,龙吟声中,已把一口寒光闪烁的“青桑”长剑掣到了手上。
  蓦地,他身子一个快转,掌中剑划出了一圈寒光,直向着过龙江身边逼过去。
  与此同时,他身子疾如旋风般已掠出了丈许开外,直向着乱苇丛梢上飘落。
  显然事出意外,快极了。
  那是因为有见于过龙江上来占了有利的地形,关雪羽心有不甘,这一手便在于突破困境,另创制敌之先机。
  只是过龙江却偏偏不容他如此。
  随着关雪羽腾起的身势,过龙江几乎也同时腾了起来,猝然掠起,简直如飞雪两片。
  俟到双方身子一经下落,依然是面对面对立之势。
  大风呼啸着由眼前掠过……
  芦花纷飞里,两个人纸人似的站立在野苇尖梢,风摆残荷般地摆曳不已,却没有下落之势。
  俱是轻功中“极流”身手。
  关雪羽施展的是燕字门“一气提元”之术,掺合着新近由卢幽处领会的“提升”功力。
  过龙江却施展的是他长白门“巨鹰浮空”身法。
  双方一经展开,立刻显示出巨力万钧的声势,大片的无形力道,纷纷四溢着,惹得四下里芦絮飞扬,万花齐抛,密伏的杀机,掺合在肃杀的气势里,牵一发而动全局,声势灼灼逼人。
  “哦——”
  卢幽立刻感触到是怎么回事了。
  只见她双掌轻轻向下一按,整个身子倏地腾空飞了起来,轻若无物地已经落在了芦丛之上,只凭着一双脚尖点踏在芦苇尖梢,一任风势飘摇,她身子竟像粘在苇梢上一般,虽然左舞右晃,却无丝毫下坠迹象,这情景却又与关雪羽、过龙江那般身法大相迥异了。
  她并无意横加出手拦阻,只是这个位置对她来说,比较更容易察觉对方二人,特别是关雪羽那一面。她对关雪羽的关爱,简直已超越了师徒之间的情谊,几乎是母子间的那种微妙……绝不能容许任何人伤害他,是以眼前这一场格斗,也就特别令她垂注。
  “卢老前辈。”
  嘴里这么唤着,过龙江的一双眸子却死死地盯在关雪羽身上:“这是我与燕某人之间的一段私事……请你老人家不必插手,一待结束之后,再听凭你老人家处置发落不迟。”
  关雪羽冷笑道:“你放心,我干娘不会管这个闲事的,再说,你也未必就能胜得过我……”
  金翅子过龙江聆听之下,频频冷笑不已。
  “你的命真算够大的,居然跌落悬崖也没有把你摔死,你这一次是不会再侥幸的了,燕老弟,你就出剑吧——”
  话声方歇,一道冷森森的剑气,直向着关雪羽身上溢了过来。
  关雪羽立刻就有所体会,全身上下顿时就像是加了一层霜般地寒冷,深知对方剑炁之惊人,正是上乘剑法中之以气慑人之妙境,意欲不战而先怯强敌。只是关雪羽却不是易与之流,这等伎俩却吓他不住。
  他随即沉着应付,将一股沉在丹田之内的真力缓缓提起,随之逼入剑身之内,也自将内炁剑气放出,双方这两股剑炁力道方一接触,顿时像起了一片寒光,向着四下里蔓延开来,引得四下里草木萧萧,芦花纷飞,更具无限杀机。
  一旁站立的卢幽,忽然发出了一声叹息:“我早已听说银发药王收有一个好徒弟,今日总算见识了,果然名不虚传……这‘一无剑炁’之功,倒确是武林罕见,所谓‘分心照眼’,一被它吸住了,便将难以遁开,真是好不厉害。”
  关雪羽原也想到了‘一无剑炁’之一说,只是却拿它不定,这时经卢幽一提,当即恍然大悟。
  金翅子过龙江所在耳朵里,当然洞悉对方用心,生怕她再为饶舌,说破自己用心,只得提前发难,冷笑一声,道:“看剑!”话声出口,只见他偌大的身子,蓦地由苇梢上弹了起来,起势不高,只不过三四尺上下——随着他往前下落的身子,掌中剑平肩推出,白光一闪,直取对方的咽喉,剑未至,气已光行。
  关雪羽慌不迭盘剑以迎。
  他二人堪称剑道中佼佼者,动手过招,确是大异寻常,招式一经递出,无须用老,只略微发觉不对,立刻抽招换式,反应之快,设非是个中高手,简直莫测高深。
  眼前,过龙江一剑方出,发觉到对方盘剑之势,立刻改刺为削。剑身一转,带起了一阵轻啸之声,直向着对方腰肋之间,斩了过去。
  同时之间,他偌大的身势,夹着一阵凌人的劲风。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关雪羽身上撞击过来。
  “呼——”这一剑,像是一道闪电,擦着关雪羽的身子扫了过去。
  关雪羽整个身子,在闪躲对方这一剑时,施展得极为杰出。也许只是在一个月以前,他还没有这个能耐,而眼前,自从他随卢幽参习过上乘的“提升”轻功以及“神宝无相”
  功力之后,其进展简直有一口千里之势。此刻,只凭着一双脚尖点踏在轻浮的芦苇尖梢,整个身子全部倒仰了下来,施展得极其惊险,却逃过了对方极具威力的一式杀着。
  对于过龙江本人来说,这一手也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一剑落空之下,连带着他狂飚般的身子怒涛似的卷了出去,待到一双脚步,再次触及苇梢之时,哗啦啦,大片芦苇倒了下来。
  这个人真有不可思议的绝活儿。
  眼看着他偌大的身子,已将随着倒下的大片芦苇触及地面的俄顷之间,随着他振动的双臂竟自再一次地拔了起来。
  “呼——”
  像是飞云一片,弹指间已跃飞出丈许以外,随着他张开的双臂,巨鹰也似的再一次落在了芦苇尖梢之上。
  他显然是轻估了对方。
  在他意识里,关雪羽万万难以逃开这凌厉的一击,分明胜券在握,根本就没有盘算过一击不中的后果。
  就在这一霎,关雪羽已紧蹑着他身势之后,电闪星驰般地掠了过来。
  这一剑有如怒卷的星河。
  关雪羽为雪心中之愤,几乎施展出全身劲道,长剑挥出,溅发出满天剑雨,包裹在如虹的剑炁里,如此剑势,过龙江整个身子,全部在涵盖之中了__芦花纷飞里,两个人的影子一前一后忽然粘在了一块,过龙江反身撩剑,气势不减。
  关雪羽怒扑如虎,以身驾剑。
  双方势子一样的疾,真所谓“一羽不加,虫蝇不落”,“叮!叮!叮!叮!”一连串的长剑交接声,飞驰着闪烁剑芒。
  蓦地,过龙江发出了长啸,整个人巨鹰般地腾空直起。一只左手,分明如搏兔的鹰爪,拍抓向关雪羽的背上,五指着力之下,带起一片血光。
  关雪羽却也没有让他占了便宜,在他侧反的身势里,一支短剑由袖管里反卷递出,剑星一现反奔向过龙江颔下咽喉。
  过龙江大惊之下,几乎像旋风般地卷了出去,整个身子卷起了一阵子狂风,饶是如此,却仍然未能够逃开了关雪羽递出的剑锋。
  一蓬血光,随着关雪羽拉出的剑势,自过龙江腰胯间喷洒出来,瞬息间,染红了大片衣襟。
  两个人在此一触之下,倏地如同劳燕般地分了开来,芦苇的韧度,再也难以支持住他们沉重的身躯,一片喀嚓声里,相继跌落下来。
  这般情景,虽未能瞧在卢幽眼里,却逃不过她敏锐的听觉,蓦地,她自苇梢上腾身掠起,燕子也似的轻巧,翩翩落身于两者之间。
  空气里散播着的血腥气息,已使她敏感地察觉到他们之间有人受伤了。
  “燕雪……你伤得重么?”
  “还好。”
  听了关雪羽所说的话,卢幽放心了。
  最起码她知道,即使关雪羽受伤,伤势也必然不会太严重,否则他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你呢,过龙江?”
  “很好,老前辈不必担心……”
  说了这句话,双方都不再吭声。
  四只眼睛紧紧地对看着,他们虽然都开口说了话,但却都知道,此时此刻是绝对不适宜吐气出声的。
  那是因为一个练习上乘气血功力的人,一旦受有外伤,即所谓的“炸血”,设非本身通晓防范之法,那是相当危险的,此时此刻,尤其不适宜开口出声说话,一旦走了元气,更是危上加险,这一点关雪羽与过龙江二人心里都十分清楚,是以一经出声之后,迅即闭口不再多说,彼此眼神里虽然凝聚着无比的凌厉,却也都知道,这一次的交锋,势将到此为止,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过龙江一声不吭地走了。
  他是带着无比的遗憾忿恚离开的,也许他永远也难以想通,何以在短短两三个月之后,关雪羽竟然会有了如此不可思议的进展,其武功之高,居然足以与自己抗衡,真是士隔三日,刮目相看了。
  服下了七指雪山的灵药,复经卢幽指点包扎以后,关雪羽觉得舒服了。
  在此山居鹅毛小店里,他们暂时住了下来,眼前已是第二天黄昏时分。
  关雪羽遵从卢幽的嘱咐,运行了一遍静功,觉得气通血畅,分明已无大碍,只是要想施展高深的内气之功,暂时还不能够,还得慢慢休养几日。
  远处寺庙里传过来宁静的当当钟声,透过敞开的窗扇,所能看见的是橘色的天、苍郁的山,一树山茶花,开得煞是艳丽,正有一只鹊雀飞落其上,翘着尾巴,只管喳喳地叫个不休。
  他脑子里一霎间想到了许多事,尤其是远在出云寺的麦小乔,更令他悬心不下,方自离开的凤姑娘,当她悉知自己不告而别,更不知又将是如何的伤心失望?
  一想到这里,他真是无限惆怅,胸中像是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真有说不出的气闷,却是万般无奈,凭诉无言,这番情景,设非是当事者,局外人实在难以捉摸了。
  站起来望了一圈,只觉得心神甚是不宁。
  这是一排长茅草所措的客舍,约有十来间,卢幽与关雪羽各选一间,恰是长舍的两端。
  卢幽性喜安静,又不喜与外人交往,特意选了最里面的靠山根儿的一间,整天足不出户,除了关雪羽晨昏两次前往定省之外,简直就看不见她的人影儿。
  关雪羽满打算把卢幽先行护送青城山燕雪峰,以便由家人好好侍奉照顾,一面正可请示父母未来之行止。
  他私下更有一个打算,想听听父母对自己未来婚事的意见,麦姑娘总是一千个好,无奈父母却是对她一无所知,总要设法向父母暗示说明才好。
  自从那一夜,大雨之时,在朦胧中见过了麦小乔一次,直到如今,就再也没有看见过她了。想到她的孤苦伶仃,一个女孩子家客居在寺院里,日与古佛青灯为伴,再加上毒病发作的痛苦折磨,真是不堪设想……凤姑娘曾说过治好了她的毒伤,以她性情,显然不会说谎,果真如此,经过一段时日的调养,现在应该复原如初了,只是她可曾仍然还住在山云寺?
  想到了这些,一颗心可真是乱极了,真恨不能插翅飞向石头岭出云寺去探个究竟。
  然而,这毕竟是一件前此从来也未曾经历过的事情,女孩子家的心态习性,向来是难以捉摸咱己将如何面对、自处?可一真是无所借镜遵循,一个处置不当,保不定便像是凤姑娘一般,弄得焦头烂额,鸡飞蛋打,岂非是糟糕透顶。
  这就不免又联想到了凤姑娘……平心而论,人品武功,模样儿……凤姑娘哪一样可也不差,即使个性倔强,行为任性,也只能怪她幼失母爱,被父亲宠坏了,说到对自己的恩情一面,关雪羽便只有内疚与惭愧的份儿了。

 



本书由“云中孤雁”免费制作;

更多精彩e书尽在:www.52ebook.com

 
【武侠.中国】铁血丹心论坛(大武侠):致力于推广和发展武侠文化,让我们一起努力,做全球最大的武侠社区。
可能是目前为止最好的金庸群侠传MOD游戏交流论坛,各种经典武侠游戏等你来玩,各种开源制作工具等你来实现你的游戏开发之梦。
 楼主| 发表于 2007-2-26 21: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一章 弟子起贪心 偷取石马经

 

  关雪羽不经意地拿出了凤姑娘赠送自己的那个绣荷包,特别是精工绣制的那方丝帕,上面经凤姑娘纤纤玉指亲手所绣下的几个字:“雪羽清赏”“永结同心”。
  接下来的那一只绣凤更是栩栩若生,这说明了,凤姑娘不但武功高,心思灵敏,尤其还擅于闺中女红,却是十分的难得。
  美丽端庄,兰心蕙质的佳人,世间罕见,求一已是极难,偏偏同时间突然出现了两个,一双壁人居然竟让自己遇见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取舍之间,便饶是大费周章,呕心沥血之难事了。
  记得出道之初,来去自如,了无牵挂,该是何等的逍遥自在?色不迷人人自迷,曾几何时自己这样自负的英雄,竟然也效起吐丝的春蚕,作茧自缚,从何说起,从何说起?
  一直自以为是天大的英雄,不知情之何物?待到一朝为情所困,才知道自己与别人并无两样,此时此刻,苟有所能,但愿能远遁千山,作一个避世的隐客,却又何能?
  原是铁打的汉于,如今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想一想自己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为情所困的人竟会是自己?诚所谓“自古艳福修非易,一人情关出更难”,人何以堪?
  想来想去,总是捺不下这一番反复的情潮,沾上了些儿伤,带着三分的懒,无限的惆怅与遐思,便自因此滋生,又岂怪此一霎的英雄志短,儿女情长?
  山风呼呼地吹着……
  两扇窗户吱吱呀呀不时地开合着,破碎了的阳光,蛛网似的洒落在地上,情绪的下沉,像是落在了无底儿的古井里……
  关雪羽叹息着,收起了绣荷包,由床上下来,想到外面去走上一回。
  特别是,当脚下践踏着那一径枯干了的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响时,那凄凉最能解人情愁,慰人遐思。
  门开了。
  吹进来一阵子风,房间里纸巾,刷啦啦直响,他忙把门关上。
  就在这将关未闭的一瞬之间,耳朵里听见了一阵子窸窸窣窣细声——就在背门贴壁处,站着那么一个高挑身材的倩丽背影。
  “哦……”
  一惊之下,关雪羽几乎呆住了。
  那阵子窸窸窣窣声,分明出自对方的啜泣。她正自独个儿临风伤情,没料到忽然为人窥破,猝惊之下,倏地拧过了身子,递过来惊鸿的一瞥。
  “凤姑娘……”
  凤姑娘也呆住了。
  极短的一霎,谁也没有反应。
  忽然,凤姑娘倏地拧过身子来,脚下用劲,狠狠地“嗤”地掠身而起,直向着一面山坡上纵身而起。
  “等一下。”
  嘴里低唤了一声,关雪羽脚尖轻点,紧蹑着对方背影腾身追赶下去。
  眼前是一片向阳坡地,除了稀疏的灌木之外,便只是高矮不一的巨大石块。
  关雪羽一径追来这里,却看见前行的凤姑娘已快速闪身于当前巨石丛中。
  “凤姑娘。”
  他再次唤着,越加快速地追了下去。
  关雪羽这里一脚方自踏入石林,猛可里眼前人影一现,凤姑娘倏地自面前闪身而出。
  人出掌到,“哧”玉掌递处,直劈出了一股疾烈的掌风,直向关雪羽脸上劈来。
  关雪羽没料到,她竟然会向自己出手。这一掌来得既快又猛,简直难以闪躲。
  急切之间,关雪羽上身向左面一个快闪,施展的是一字“遁影”之术,“呼”一声,对方的手掌几乎是擦着他的脸滑了过去。
  这一掌劲猛力足,要是打中了,势将皮开肉裂不可。
  凤姑娘像是在气头上,一掌不中,娇躯倒拧着。叱了声:“你——”两只手交搭着,第二次向着关雪羽双肩上抓下来。
  十指尖尖,真力内聚,若真是被她抓上,可不是玩的,关雪羽原本是可以闪开的,只是乍然发觉到是她,心里有一分内疚,行动不免就延缓了下来。
  凤姑娘又在气头上,出招狠毒,略一迟疑,遂为她双手抓了个正着。
  关雪羽只觉得双肩上一阵子裂肤刺骨的奇痛,更因前此由于受了些外伤,暂时已无能施展气功护体,如此一来,简直像是着了十把利刃,顿时皮开肉裂,被对方十根手指抓了个结实。
  “啊……”
  顺着凤姑娘尖尖的十指,冒出了大片的鲜血,一时连衣服都染红了。
  凤姑娘原本是怒气头上,出手惟恐不重,容得忽然得了手,才发觉到自己下手过重,倏地惊了一惊,慌不迭松开了双手,发觉到手上的血,一时花容失色,面色惨变。
  “你……这个呆子……”
  倏地拧过身子,一头扑向身后的岩石,放声痛哭了起来。
  心里郁积着的委屈太多太多了,借着这阵子哭,可都统统发泄无遗,那情景恰与当时麦小乔有心寻死前的悲声痛哭相似,只是后者身边少了个知心的人儿罢了。
  “唉唉……”
  关雪羽似乎只有叹气的份儿,竟然忘记了肩上的伤疼,眼巴巴地瞅着面前这个伤心的泪人儿。
  “姑娘……你这又是何苦?”
  凤姑娘偏偏不睬他,把头埋在胳臂弯儿里,哭个昏天黑地,只惊得群鸟纷飞,草木含悲。
  关雪羽连唤了几声,看看劝阻无效,忍不住举手轻轻抚向她背上……
  凤姑娘忽地转过身子,用力地摔下他的手:“你,别碰我。”
  不意这一下又是用力过重了,牵动了关雪羽受伤的肩,只疼得他“啊!”了一声,连连吸着大气儿。
  这情景瞧在凤姑娘的眼里,饶是一腔悲忿,却也狠不下心来,慌不迭扶住了那只被自己摔下的手,模样儿透着心疼……
  “你怎么了嘛……成了纸糊的呀!碰都不能碰一下。”
  又咬牙、赌气,更有一番蜜蜜的爱怜,两行情泪,小长虫也似的淌了出来。
  忽然,她扑进关雪羽怀里,紧紧地拥抱着他,再次的放声悲恸起来。
  关雪羽一连叹了两口气,饶是肩上带伤,还不得不安慰她,却又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想想自己果然有负对方一片痴情,无奈造化弄人,谁又能了解到自己内心的苦楚?眼看凤姑娘的真情一片,偏偏不能以心相许,甚至于连几句动情的话儿也不敢出口,心里一急,竟自落下泪来。
  凤姑娘正自抽泣着,倏地仰起了脸儿,乍见此情,呆了一呆。
  关雪羽忙自偏过头去,却是闪避不及,凤姑娘都瞅见了。背过身子来,她由袖子里抽出了一方丝绢,递过去道:“一个大男人家……还哭,也不害臊,擦擦……”
  关雪羽苦笑着摇摇头。
  凤姑娘自己倒是好生擦了擦,斜过眼,发现到关雪羽正瞧着她。一时臊红了脸,却忍不住又笑了,只笑了一声,又绷住了脸孔。
  “来,我瞧瞧你的伤……”
  一面说,就执着关雪羽肩膀,细细瞧他肩上的伤,早就被血浸红了一大片。
  瞧在凤姑娘眼里,可是由衷的心疼。
  “你是傻子呀……不是本事大得很么?怎么就不知道闪一闪我,看看伤成了这个样子……”
  说着说着眼睛可又红了。
  关雪羽可真怕又勾起了她的伤心,摇摇头说:“一点小伤,不要紧……”
  “小伤?你看看流了多少血吧!”
  随即把他拉起坐下来,一面褪下了他的肩衣,现出了伤处,十个小小的血窟窿,显然是自己十只手指头抓的。
  凤姑娘瞧在眼里,又痛又怜,带着三分责怪的眼神儿,狠狠地盯了关雪羽一眼。随即由身上拿出了急救药包,好在她七指雪山的灵药种类繁多,小小皮肉之伤,算不了什么。
  虽说是这样,凤姑娘可是一点儿也不马虎,细心地为他上了药,又用一种薄如蝉翼的贴叶,为他贴上,外面缠上了一层细纱,这才住手。
  “好了……”凤姑娘说,“大概三四天就能结疤,七天就全好了,这几天可不能沾水。”
  忽然她“咦”了一声,注意到了他背后的那处伤:“这是怎么一回事?”
  “是前两天伤的……”
  “是我爹爹伤了你?”
  “那倒不是……”
  关雪羽摇头一叹,随即把金翅子过龙江寻仇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凤姑娘诧异地道:“他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到七指雪山来找你……总算你没吃亏,这么一来,他也该知道了你的厉害,下次就不会这么轻举妄动了。”
  说着,她戚然地叹了口气道:“因为一个你,把我们家弄得七凌八乱,七婆婆竟然为了你跟我爹翻了脸,跟着你一块走了,真是让人想不透……”
  一面说,她无限气馁地把背靠倚着身后的石头,抱着一双胳臂,颇是伤感地道:
  “你倒是给我说清楚了,干嘛要偷偷地走?是不是打算这一辈子都不见……我……了?”
  关雪羽叹了一声,垂头不语。
  凤姑娘冷笑了一声:“我只当你心里对我好呢……谁知你压根儿就没把我看在眼里……我……我要强了一辈子,现在,你叫我这个脸,可往哪里搁?”
  说着说着,眼泪可就又汩汩地淌了出来。
  关雪羽恨声道:“姑娘不要再说了……总之,都是我不好,我对不住你……”
  “这可不是什么对不对得住的问题……你为我想想,今后我怎么做人……你……一走,往后的日子……我可又怎么活下去?”
  关雪羽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凤姑娘擦了一下眼泪,怪委屈地道:“我知道我太任性……脾气不好……可是我可以改……”
  “姑娘你错会意了……”
  关雪羽觉得气闷得很,站起来走了几步。
  西边的老日头,早已沉了下去,就连那一抹子红,也已消失,无数山鸟成群地在暮色里飞着。
  已经有了些寒意,只是胜不过失意人儿所郁积的那种透心的寒……
  关雪羽在现场走了一圈,仍然回到了老地方,他发觉到风姑娘那一双痴情的眼睛,犹在注视着他,等着他的回话,剖明心迹。
  “姑娘你不要自责过甚,其实你并无不是之处……”关雪羽咬了一下牙,讷讷地道,“只是我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不能再伤害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凤姑娘凄惨地笑着,“你是说麦小乔?”
  关雪羽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他原想直率地回答这个问题,可又想到这么回答之后的后果堪忧,以凤姑娘之娇宠任性,痛心失望之余,保不住会生出一些意外之事,那就不如还是暂时沉默的好。
  凤姑娘见他不说话,自知必是麦小乔无疑,顿时只觉心里一阵子透骨的凉,忍不住偏过头去,顷刻间泪水流了满脸满腮,这口气她硬是咽不下去,不知是怎么回事,别人她都不在乎,就是麦小乔,她绝不甘心输在她手上……
  一想到这里,只觉得全身上下冷嗖嗖地向外直冒着冷气,仿佛魂魄已离休,整个身子都为之软了——朦朦胧胧里,只觉得面前还有关雪羽这么个人,却是再也没有力量答理他一句。
  “姑娘……你怎么了?”
  “没有什么……我明白了……你走吧……”抬起眼睛来,无力地看着关雪羽,“我要一个人在这里坐一会儿……你走吧!”
  说着眼泪可就又籁籁淌了下来。
  关雪羽重重地叹了一声道:“姑娘,你瘦多了。”
  这句话的突如其来,并非偶然,那是他忽然发觉到对方消瘦的面颊,因而有感而发,只是听在凤姑娘耳朵里,颇觉有些“唐突”,“顾左右而言他”的意思,一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由不住悲从中来,眼泪更不禁淌个不已,赌气把身子转向一边,不再理他。
  关雪羽倒是真心地关怀着她,因而他又说道:“姑娘你要好好保重身子……这都是……”
  说着又自叹了一声,便不再说下去。
  凤姑娘本来不想理他,偏偏对方话只说了一半,即行止住,既已听在耳中,总希望听个究竟,一时怪难受的,忍不住又转过头来。
  当下微微嗔道:“都是什么,怎么不说下去了?”
  关雪羽叹了一声,由不住苦笑道:“这都是我害了你,我真是罪人了……”
  凤姑娘“哼”了一声,又把身子转了过去,小声嗔道:“知道就好。”
  不过,这两句话总算还是知心之言,多少缓和了一下她伤感的情绪。
  关雪羽见她止住了悲泣,心里稍安,遂道:“姑娘此行出来,令尊陆前辈可曾知道?”
  凤姑娘冷冷地说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关雪羽道:“令尊若是不知,保不住又要生气了,为姑娘着想,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你这是赶我回去?哼,我偏不回去。”
  说着一跳站起来,双手叉在腰上道:“你真的这么讨厌我?你……”
  说着眼圈儿可就禁不住又红了。
  “唉!你又误会了……我只是为姑娘着想……”
  “为我着想?”凤姑娘道,“真要是为我着想,你也不会走了。”
  关雪羽苦笑不言,这一霎甚是愁苦。
  二人相对无言,甚久,关雪羽道,“姑娘保重,我走了。”说了这句话,他随即掉身而去。
  走了一半,他定下脚步,回过身来,凤姑娘仍在远远注视着他。他终于狠下心来,也不再多说,掉身而去。
  一阵夜风,吹起了院子里萧萧落叶。
  北丐帮的少帮主童云,悄悄地穿过院墙,来到了偏殿外门,站住了脚步,向着凄凉月色下的殿房里打量着。
  今夜,他破例地喝了一些酒,带着三分醉来的,虽然如此,眼前就在他即将跨入这个院子的一霎,内心竟然有些怯虚,有些举棋不定了。
  透过深垂的竹帘,在那一点昏暗的豆油灯光之下,他看见白长老果然睡着了。
  可怜的老人。
  似乎是除了睡觉以外,他再也没有第二件事好干,打坐、睡觉、打坐……如此而已。
  若非是童云确切地知道,他真不免有所怀疑,眼前这样的一个“老废物”,岂能会如外传具有一身不可思议的武功。
  外面的传言多了,非只是白长老不可思议的身手而已,而最令重云困惑的却是有关那一件失传武林的至宝——石马真胎。
  传说这件失落几近三百年,人人都想得到的武林瑰宝,最后就落在了白长老的手里。
  一想到这里,童云由不住为之热血沸腾,两只眼睛里立刻交织起无边欲火、贪婪的光……
  更妙的传说是,任何人只要得到了这个石马真胎,取出内藏的石马真经阅读一遍,依法而练,不出三月,必能成就一身超凡人圣的盖世功力。
  童云毋宁相信这是真的了。
  过去年月里,他不知问过白长老多少次了,所得到的答案只是摇头,问到后来,甚至于白长老干脆连头也不摇了,只是用那种冷漠到无以复加的眼光,在他脸上看看而已。
  那意思分明是说,你这个不长进,没出息的东西。
  白长老一心想成就他这个弟子,认为他具有一般人所缺乏的那种质禀、根骨,如果他肯专心一致,来日实不可限量,偏偏童云就是没有这个耐心,他好高骛远,恨不能一步登天,这就与白长老的苦心大相径庭,白长老仍然抱持着万一的希望,希望有一天这块顽石能够点头……
  白长老有足够的耐心,童云却没有。
  今夜,他就是为此而来。
  童云可不敢真地把白长老这个人视同废物,他可是存着十二万分的小心来的。
  事先,在晚膳的汤里动了一番手脚,有理由让他相信白长老这一觉足能睡到明天过午才醒,要不然,童云就算是向老天爷借上一个胆子,他也不敢来。
  虽然如此,童云仍然是不敢大意。
  他足足地在院子里站立了有小半盏茶的时间,细细地向白长老观察着。
  白长老确实是一动也不动地睡着了——垂着头,摊着两只手,拱着背,那样子活像是个大虾米一样。长久以来,他睡觉一直就保持着这个姿态,一看见他这个样子,毫无疑问地就可以断定他是睡着了。
  童云一直观察着他,一直到认为他真的睡着了,这才轻起脚步,向前蹑进。
  竹帘轻启,童云像是一阵风似的闪身飘入,身法确是够轻的,豆油灯的灯焰长长地吐了老高,又收了回去,童云却已站在了白长老座前。
  他屏住呼吸,近近地打量了他一阵,轻轻地唤了一声:“长老。”
  白长老兀自没有一些儿动静,伸手试了试他的鼻息,甚是均匀,由于他事先在汤里放的药量极重,料想着这会子即使是天上打雷,白长老也是无能听见。
  童云遂不再犹豫,当下立刻动手,就在殿堂里大肆搜寻起来。
  前文曾说,这里所置的无非是瓶瓶罐罐,装置着的尽是些丹药丸散,童云匆匆翻过,并无所获,发出的声音不小,竟然也没有把对方惊醒,可见白长老睡得如何之死了。
  他的胆子可就大了。
  这间厅房,原本就不大,摆设既少,一览无遗,很快地就翻了一遍,别说是石马了,连个泥马也没看见,童云真恨不能把白长老叫醒,拿剑指着问他,当然,他还没这个胆子。
  一个人又发了半天愣,正是无计可施。忽然,他注意到白长老座下的蒲团,显然有些特别,坐垫的四周围,围着一圈蓝布,平常看起来,原无可疑之处,只是这时看起来,倒像是对方别有用心似的。
  心里这么想着,随即弯下身来,用手揭开一角,向里面瞧瞧,这才发觉到果然像是有些名堂,用手轻轻叩了一下,证明其内中空。
  童云由不住心里一喜,这才明白了。
  怪不得白长老一天到晚都赖在这个蒲团上不动,敢情这里面大有文章。
  童云脑子里这么一盘算,推测着必然有那么一个暗格藏在蒲团里面,而开启暗格的那扇门,当必就在白长老盘坐的股膝之下了。
  问题来了,要想打开这个暗格,必得先把白长老移开不可,可是这一移动,可就保不了要把对方惊醒了,这可就大为不妙,可是不移开,东西又不能到手……这可怎么是好?
  略一思忖之下,童云陡地恶向胆边生,起手自背后抽出了长剑,一不做,二不休,一剑把对方给杀了,可就一了百了,最是干脆。
  剑光闪烁里,他的眸子可就不自禁地落在了白长老的那颗人头上。
  细细的脖颈耷拉着,垂下来的那一颗老朽人头,只须宝剑一挥,必可两下分家。童云长剑已高高举起,却是缓缓地又放了下来,心一狠,又举起来,却又再一次地放了下来……无论如何,他竟是狠不下这个心来。
  却听得白长老鼻中哼了两声,身子忽然直了起来,童云心里一急,忙将宝剑归鞘,待将转身离开,却见到白长老这边竟自转了个方向又睡着了。
  童云心里一惊,暗忖道好险,转念一想,自己真是好傻,既然下不了毒手,何不施展点穴手法先点了对方穴道,叫他昏睡不醒,岂不更好?
  这么一想,甚觉有理,当下不假思索,右手反转,中指微挺着,直向白长老背上拍去。
  这种点穴手法,诚然算得上高明了,在点穴手法上来说,谓之“拍穴”,以掌上内劲瞬息之间贯之于指,一拍之下,力道十足,被拍者十之八九闪躲不开。
  顺着他手掌之下,只听见“吧”的一声,白长老霍地身子向后一仰,“咕噜”的一下,倒下蒲团,顿时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童云见状,先是一惊,随即暗喜。
  他却没有留意到白长老这猝然后翻的势子,透着古怪,按常情而论,白长老身子既是向前弯曲的,昏迷之下,理应顺势向前倒下才是正理,何以竟会反而向后面倒了下去?
  岂非不合情理?
  他如果再想得更深一点,以白长老这等功力之人全身气血早已能自闭自开,童云功力固然算是不错的了,要想能镇住对方,似乎是不可能之事,尽管白长老在睡梦之中,也是万难成功。
  只是这些在猝然之间,童云竟然都没有想到,惊喜之下,顾不了倒在地上白长老的死活,慌不迭先忙着把蒲团上的团垫拿开。
  垫子一经拿开,立刻发觉到内藏的暗门,只是灯光太暗看它不清。
  童云把灯移近了,几经辨认之下,才发觉那扇暗门,十分小巧,不过只有海碗般大小,试着用手摸了几次,才发觉到内里还有暗锁。
  气急之下,童云手起一掌,贯足了内力,直向着那小小暗门上拍了下去。
  哪里知道,这看来举手可破的物件,偏偏韧道十足,童云手触之下,发出了“砰”
  的一声。
  这一掌简直就像是拍在了一面弹力十足的皮鼓上一般,童云的整只手掌都为之弹了起来。
  童云猝惊之下,再运力道,一连又是两掌下去,依然状如前态,那扇设置蒲团上的小巧暗门,依然如故,未曾丝毫损坏。
  心里一急,两只手抓着蒲团两沿,往上就搬,想到了把它弄到院子里,难道硬砸硬摔也不能把它弄开?
  事情敢情是邪门儿得很。
  以童云功力而论,不要说小小一个蒲团,就算是一块千斤巨石,也能把它给举了起来。
  偏偏这一霎,一任他施展出全身的劲道,那具中空的蒲草之团,居然是纹丝也不曾移动一下。
  童云猝然一惊之下,这才想到了事有蹊跷,紧接着才发现到,白长老的一只脚,原来踏在蒲团边上。
  这一惊,由不住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抬头急看,可不是么,白长老好好地站在那里呢!
  铁青着脸,双瞳炯炯有神,一扫昔日的温文儒雅,白长老的这副冷漠神态,简直是令童云不寒而栗。
  “啊呀!”
  叫声出口,童云再也顾不了这许多,随着他前进的脚步,“呼”地一掌直向着白长老当胸击了出去。
  这一手只不过是以进为退而已。
  掌势一经递出,童云的身子早已疾若旋风,“呼”地一声转了出去,一阵风似的已经来到了院子里。
  他哪里敢在此逗留,不等身子站定,第二次脚尖力点之下、施展出“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直欲向殿房顶脊上落身下去,只是依然未能得势。
  他这里身子不过才自跃起一半,顿时就觉得头顶上一阵子发热、发软。
  敢情房子里的白长老比他更快,显然已后来居上。
  童云身子还没有站定,发自白长老手掌掌心的一股劲道,落在童云身上。童云身子起来得快,落下来得更快,呼地一声,直由空中坠落下来。
  “扑通!”这股子劲道敢情大得惊人,一震之下,童云只觉得双眼金星乱冒,仿佛连骨头都为之散了。
  然而,尽管这样,他可丝毫也不敢在地上赖着,拼着浑身的疼痛,两只手在地上用力一按,再一次地向外窜了出去。
  “哧”地一股箭也似的快捷。
  嘿嘿,白长老偏偏像一股幽灵也似的放不过他。
  童云身子一经窜出,猛可里空中一股劲风,依然是当头直落下来。
  “噗哧”一声,童云这一头就好像是撞在了棉花堆里一样。
  当然,却是要较诸棉花劲道大得多,仿佛有一股子劲道发自那松软的棉花堆,一下子弹了出来。
  这可好,童云就像是球一般地被弹了出去,“扑通”一声,依然是落在了原来地方。
  一连两次重摔之下,童云可真爬不起来了。
  面前人影一闪,白长老鬼影子也似的来到了面前。
  童云“啊”了一声,慌不迭坐了起来,却觉出透过白长老当前的身子传过来一阵莫名的劲道,其硬如钢,其柔如水,似有又无。
  却是无论如何,在身当这般力道之下,童云连转动一下的力量都施展不出来了。
  星月之下,白长老那张原本就瘦削的脸,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具骷髅。
  呼呼的风,展动着他身上那一袭宽大的袍子,猎猎起舞,尤其是白长老的那一双眼睛,更像是闪烁着的两点星光,看起来无比的凌厉。
  一霎间,给童云的感觉,简直难以相信,他只觉得面前的这个人,简直变了,变得分明不像是昔日的那个白长老了。
  看着他,童云只觉得无比的恐怖,仿佛由脊椎骨里,直向外面拍着冷气。
  “长……老……师父……你……”
  嘴里的舌头简直是不听使唤了,结结巴巴地简直不知说了些什么。
  “小子……”
  白长老只吐了两个字,却已让童云不寒而栗。
  白长老道:“多少年了,我一直在观察着你,你这不成材,不争气的东西。”
  “师父……师祖……”童云嘴里就像是吃了块热豆腐一般不得劲儿。
  “师祖……你老开思……饶命……”
  一面说,可就磕头如捣蒜似的直向着白长老叩起了头来,嗵嗵嗵……脑袋瓜子碰在地上声声作响,简直要碰出了血来。
  偏偏白长老看在眼里,直似未觉。
  “说!”白长老冷冷地道,“你要什么?你是想找什么?”
  “我……师祖……长老……”
  “说!”白长老简直较诸以前判若两人,这一声“说”,尤其声若洪钟。
  童云听得打了一个哆嗦。
  在白长老凌厉的目光注视之下,童云简直连说谎的勇气都没有。
  抬起头来,两行眼泪,长流水也似的挂在脸上。
  “长老……师祖……我对不起你老人家,我是误听了传言,说是……说是你老人家收藏着那件东西……”
  
【武侠.中国】铁血丹心论坛(大武侠):致力于推广和发展武侠文化,让我们一起努力,做全球最大的武侠社区。
可能是目前为止最好的金庸群侠传MOD游戏交流论坛,各种经典武侠游戏等你来玩,各种开源制作工具等你来实现你的游戏开发之梦。
 楼主| 发表于 2007-2-26 21:52 | 显示全部楼层
“哪件东西?”
  “石……马……真胎!”
  白长老发出了阴森森的一阵冷笑声:“你居然还惦记着这件东西?”
  “我该死……”童云一霎间泪流满面,“我一直以为那是真的……”
  “你这个狡猾的东西。”
  白长老忽然叹息了一声,道:“我本来还打算放过了你,现在看来,却是饶你不得了,你明明知道我藏有这件东西,却偏要说误听传闻,可见你口不择言而居心叵测,唉……”
  这声叹息却是够凄凉了,显然是有一番特别的感触而发出来的。
  “我一直认为对你父亲童大左有一番责任,那一天,在他临去之时,把你们兄弟托付给我,你哥哥既有黑长老负责照顾,成不成材也就不去说他,而你……我却是一直认为有一份责任……”
  说到这里,白长老那原本看来驼下去的背,竟然忽地变直了。
  绝对难于想象如此样的一个衰翁一朝神气内注之下,竟然会变得神猛如斯,尤其是透过那双炯炯闪光的眸子,令人望之生畏。
  童云看到了这里,似乎已经体会出不妙了,跪在地上的身子,更像是吃了烟袋油子一样地不停打着颤。
  “老……师父,饶命……”
  “痴儿……”白长老冷冷地笑着说,“我岂能会要你性命,你想左了……”
  童云忽地心中一松,一块石头落地。
  他原本只以为白长老会在盛怒之下取他性命,想不到竟是自己多心,这么一来,顿时胆可就大了。
  “那……敢情是你老人家吓着我玩儿的?”
  脸上带着一丝侥幸的笑,一面说,童云这就一面想站起来,抖颤的两腿,哆嗦着这就要站起来了,只是当他的眼睛触及到对方眼睛的当儿,那两条几乎已经站起来的双腿,却又情不自禁地跪了下去。
  白长老的话敢情还没有说完。
  “你又想左。,”白长老说,“我可也不是在跟你说着玩。”白长老声音敢情是出奇的冷,“看在你方才还算有一线天良的份儿上,我可以饶你不死,但是欺师灭祖,心藏险诈,却是饶你不得。”
  话声一经出口,白长老异常枯瘦的一只瘦手,已自缓缓地抬了起来。
  “长老——”
  童云待将呼救,话声才自说出了一半,白长老的那只瘦手,已自递了出去。
  有如轻风一阵,直向童云袭来。
  话虽如此,这阵子“轻风”对于童云来说,却是十足的够瞧。
  在迎接着这阵子风力的一刹那,童云整个身子直直地向后倒了下来,恍惚之中,他却又坐了起来,只觉得一阵子面红气喘,感觉上那颗心都好似被人给摘去了,只觉得无比的心悸。
  白长老对他的惩处,似乎只是如此,一掌出手,瘦削的身影,就好像狂风飘絮般地飘了开来。
  童云简直就好像还在做梦似的,晃晃悠悠地直由地上站了起来,脚下一跄,由不住可就又坐了下去,一时之间只觉得身上出奇的燥热,汗珠子顺着脸,一径地淌下来.感觉上就像是一颗心都被给摘走了,这种感觉显然是前所未经,也就格外地令他心凉胆颤,如此,眼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地站起来,却一次又一次地坐下去,身上越见燥热,汗水也就更为淋漓。
  白长老远远站在一边,遥遥地向着这边注视着,脸上神色甚是凄凉。
  “小子,你还是稍安忽躁的好,你已经被我给废了……”
  “废……了?”
  “难道你还感觉不出来?”白长老冷冷地说,“我已经摘走了你的胆气,今后你也只能苟且偷生,善养你的天年去吧,再想恃武害人,只怕是不能够的了……”
  “这……可是真……的?你岂能下这……个毒手?”
  “这已经算是特别对你手下留情的了。”白长老冷森森地道,“为你着想,还是带着你的人,回到原来帮子里去吧!你已失去了武功,你哥哥他也不会难为你的,去吧……”
  说完了这一句,白长老缓缓回过了身子,转入殿房,依然在那个蒲团上盘膝坐好,院子里的童云惊呼一声,顿时倒地昏死了过去。
  像是一阵风似的,一条人影忽然自空中飘落下来,轻轻地落在了白长老门前。
  皓发、银髯,再加上那一身银白色的长衣,看起来简直就像是翱翔在空中的白鹤,那么轻飘飘地,简直就不曾带出一点点声音。
  随着这个人落下来的身子,童云座前的竹帘,发出了“哗啦!”一声轻响,蓦地向上面例卷起来,这个人也就顺着开帘的势力,蓦地穿身进来。
  正在打坐的白长老蓦地抬起了身子,随着他坐起的身子,极其快捷地劈出了一掌。
  这一掌自然是劈向那个贸然进身的白衣老人,随着他递出的手掌,发出了极为尖锐的一股掌风,一堵墙壁那般地直拍了过去。
  猝然进身的白衣老人,断断乎不是弱者。
  好像他早就已经料想到了对方会有此一手,是以身子一经下落,即刻施展全力,排山运掌般地,向外推出了一掌——两股掌力猝然交接之下,整个房殿都为之大大震动了一下。
  白衣老人进身出掌的势子显然极猛,相形之下白长老因为是坐着出掌,例显得有些力道不足,相形见绌了。
  白长老身子大大的晃动了一下,几乎由蒲团上向后直翻下去,却也难怪他,竟然硬硬地挺了下来,随着那阵子震撼之后,大大地晃动起来,好一会工夫,才算安静下来。
  面前那个皓发银髯的白衣老人,一手捋着飘洒前胸的银髯,由不住呵呵有声地笑了。
  “白矮子,六十多年了,咱们总算又见着了,可喜可喜……嘻嘻……”
  白长老几经辨认之下,那张黄焦焦的瘦脸上忽地显出来无限诧异,紧接着罩下了一片寒霜。
  “这是……姜……道兄么?哦!这可是从哪里说起,哪里说……起?”
  末后四个字方自离口,那瘦削的身子突然间就像是吹了气也似的涨大了起来。
  原来他竟然也同凤七先生一般地练有“气炁”内功,一经着力之下,浑身上下满是劲道,由他坐身之处,丈许方圆内外,就像是忽然间吹起了一阵子狂风,引得这间房子里各样物什唏哩哗啦一阵乱响。
  “啊……呵呵……”
  姓姜的白胡子老头,再一次捋着他的白胡子,呵呵有声地笑了。
  “矮子,矮子……六十年不见了,才一见面,干嘛就盛气凌人,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么?”
  话虽是这么说,姓姜的面对着白长老如此气势之下,却也不能不作出准备。猛然间,他站立着的身子一下子也变得涨大了。
  看起来,这副形象可是透着滑稽,两个面对着的人儿,就像是两个大皮球。
  “姜极……你这是干什么来了?”
  白长老那一双豆大的眼睛珠子,一闪一闪地放着绿光,这一霎间看上去,脸上的杀气益盛。
  姓姜的白胡子老头,敢情正是化名八老太爷的姜极,他与眼前的白长老之间有旧,是友是仇,局外人可就摸不清楚了,只从眼前见面的这番神态上来看,好像情形不妙。
  “白矮子,你说这个话可就透着见外了。”
  姜极在面对这样的强敌之下,居然一派轻松,那一撮飘洒在前胸的雪白胡须,就像是白绫缎子一般地飘舞着——显然是受了对方白长老的无形气炁所干扰。
  毕竟姜极可也不是个弱者,谈笑自若中,却把无穷的内炁力道,隐隐透过身上肌肤,缓缓向外透出。
  两种迥然不同的力道,即在这间殿堂里,有了极为微妙的接触。
  由于双方同为并世高手,功力之迥异,前所未见,其所表现而出的现象,也就更加令人莫测高深。
  现象之——咔嚓声响中,但只见屋顶天花板破开了半丈来长的一道裂缝。
  紧接着“哗啦啦”声响中,那一扇长可垂地的竹帘子,有如风飘残云般地在空中抖个不已,久久不下,声节和谐,有规律地连连响个不已。
  其次,摆置在桌案上的那只盖着盖儿的茶碗,滴溜溜的,忽然被来自空中的一溜子怪风,引得直在桌面上打着转儿……
  除此以外,这一间屋子里再无异态,不时更似有和风被面,感觉暖洋洋的,哪里像对杀前的凌厉场面?
  “老朋友……”姜极这才吐出了来意,“六十年的老交情了,咱们用不着客套,还是打开窗子说亮话吧,我干什么来的,你真的不知道么?”
  “哼哼……”
  白长老发出了冷森森的一阵子笑声,两只手不安宁地在前胸搓着,眼睛里的光彩,十足地显示出他的心怀叵测,只是够沉着,绝不冲动。
  “这么说,你也是听信了传言,找我来要东西来了?”
  “不错,你算是真了解我,一猜可就猜着了。”
  “你是来找石马真胎?”
  “又说对了。”
  “你以为那件东西真在我手上?”
  “那还用说?”
  姜极脸上顿时罩下了一片怒容。
  他以为到这光景,白矮子还在跟自己打马虎眼和稀泥,可就太不够意思了。
  “你凭什么断定在我这里?”白长老脸上神态透着诡异,一双手搓动更急。
  姜极只是冷笑不已。
  白长老忽然停住了搓动的双手,也许他认为到了非说实话不可的时候了。
  “好吧,就算在我这里吧……”
  “哈哈……”姜极大笑着,连连点头不已,“这才像句人话,总算咱们不是外人,还有点老交情。”
  “你就打开窗子说亮话吧!”
  白长老的那张脸忽然间也变圆了,接着说下去道:“难道你……哼哼……姜老儿,你可自己盘算着点儿,给人家看点子什么才行……”
  想不到平素连一句话也不多说的白长老,忽然间,一下子竟说了这么多,神色气势,竟是大异昔日。
  姜极聆听之下,连连点头不已:“好说,好说,姜某人可也不是白痴,这点好歹还看得出来,不过,矮子,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既然敢来,总还不至于是个窝囊废吧!”
  白长老冷笑一声道:“嘿嘿……好说好说,就请阁下你划个道儿吧!”
  一面说时,白长老气机下压,那个鼓膨膨的身子,极其轻飘地竟由位子上浮了起来。
  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在变戏法儿,那么轻飘飘地,足足离起座下的蒲团有尺把来高。
  为了向强敌施威,白长老可就把多年深藏不露压箱底的玩艺都显露了出来,毕竟这种“提升”之术,武林罕见,姜老头尽管是目空四无,可是在面对着白长老这手绝活的当儿,也情不自禁地为之怦然心惊。
  “白矮子,你稍安毋躁,我们这就来讨个商量如何?”
  “没有什么好商量的,你直说吧!”
  一面说,白长老轻飘飘的身子可就又缓缓地落了下来,先时频频搓动的双手,这时交插放诸前胸,这是一个随时可以出手的姿态,只看对面强敌姜极持有如何的态度了。
  姜极脸上显出了神秘的微笑:“白矮子,那石马真胎前古至宝,据说内中藏经,乃是前古梵文所书,不知是否真的?”
  白长老扬动了一下他的老鼠眉毛,作出了一个鄙夷的冷笑,却未置一言。
  “是这么回事——”姜极往前面凑了一步,“老哥哥,你应该知道,当今人世,懂得这种文字的人,为数不多……在下不才,却正是这极少数之人中的一个……嘿嘿,矮子,下面的话,可就毋需我再说了,你自己琢磨去吧!”
  白长老翻着那一双白多于黑的小眼睛珠子,滴溜溜在对方身上打着转儿。
  “这倒是失敬了……”
  姜极冷笑了一声,甚是得意地道:“所以,你我合作的话,两相得益,要是故意作对,可就彼此受害,这番得失,矮子,你可是应该比谁都清楚,何必呢!”
  白长老嘻嘻一笑,忽地说了声:“古地古拉——”
  姜极一怔道:“池桑,阿树木赤。”
  白长老又说一句,姜极又应上一句。
  两个人随即你一言我一语,就用这种怪异的语言说了起来。
  忽然,姜极后退一步,十分诧异地看着白长老道:“原来你……”
  白长老唇角挂着一丝微笑:“巧的是,不才我白某人也正好是懂得这种语言的极少数人之一,所以,阁下的好心,白某人十足的是心领了……”
  “哈哈……”姜极蓦地发出了一声狂笑道,“矮子,你可是不打自招了,敬酒不吃吃罚酒,可就怪不得姓姜的手下无情了。”
  话声出口,这个姜极有似电闪星驰般地已然掠身而起,起势之快,目不及交。
  “呼!”带着一阵子疾风,已掠向白长老正面当前,右手倏地向外一抖,分开的一双手指,有似两支飞矢,直向白长老一双瞳子上飞点了过去。
  白长老脸色倏地一变,右手飞快地抢了起来,对方以二指来,他即以二指去。
  四根手指猝然一经交接之下,双方身子就像是触了电也似的一阵子战抖,紧接着蓦地向两下里分了开来,白长老显然被激怒了。
  就在他身子方自落下的一霎,手掌平着向下一按,施展了一手气波“提升”之功,猝然间再一次把身子又拔了起来,快若黔风般直向着姜极正面扑了过去。
  姜极似乎早已防到了对方会有此一手,尽管如此他依然十分吃惊,丝毫不敢大意。
  随着白长老的来势,姜极霍地把身子反拔了起来,有如脱弦之箭,“哧”随着他倒穿的身势,垂下的竹帘子哗啦啦一声,他的人已穿帘而出。
  白长老的身势快极了,紧跟着他飞身而出,两个人落下的身子,就像是两朵飞云,轻到无以复加,待到落地之后,依然是对面而立。
  月色下,双方对面而立,由于俱已灌注了内炁之故,看上去就像是两个胖子。
  “白矮子,金砖不厚,玉瓦不薄,咱们到底是老交情了,一句话,石马真胎借来一看,三日后原物奉还,六十年的交往,这点面子应该还有吧!”
  白长老频频地冷笑着,只是摇着头,那一双豆大的小眼,映着月色,闪闪放着绿光,不时地向着四下里逡巡不已,显然他感觉到了有所不妙。
  “哼!”冷冷地哼了一声,白长老说道,“我只当是你一个人来跟我叙旧来的,敢情你还带的有人……既然来了,又何必藏藏躲躲,何不请出来一谈?”
  姜极呆了一呆,对于白长老这等惊人的察听功力,着实钦佩。
  “好吧,明人不做暗事,既然已被老朋友看破,就唤出他们见个礼吧!”
  说到这里,忽然仰空大笑三声——这三声狂笑,宛若洪钟大吕,静夜里听来,尤其惊人。
  笑声方顿,只听见四下里传过来一阵子疾风飘衣之声,嗖嗖声响之中,场子里已站立了高矮胖瘦不一的大帮子人群。
  这么大帮子人的猝然出现,可真是令人震撼。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白长老顿时明白了过来,脸上显示一种怅惘,以他的智慧,居然也会着了敌人的道儿,却是令人愤恚,悔恨交加。
  打量着白长老的表情,姜极忽然笑了:“矮子,你认栽了吧,包括你那个不成材的徒弟童小儿在内,可全都落在了我的掌心,怎么样,要死要活,可就全在你一句话了。”
  话声一停,冷叱一声道:“把童少帮主给带过来。”
  墙外立刻有了回音。
  人影猝闪之下,场子里又多出了两个人。
  两个面目狰狞的汉子,左右各一,中间挟持着的那个人,看上去软不叮当,简直就像是没有骨头,可不正是刚才被白长老废了功夫,驱出门外的那个童云么?
  “长……老……他们……他们把咱们的人都擒住了,捆的捆,绑的绑,全都制住了……”
  一面说时,这童云由不住热泪满腮,他虽然落入敌手,再加上本身功力不复施展,到底也算得上是条血性汉子,无如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却是一筹莫展。
  “哼!”白长老只是连声地发着冷笑,一时却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姜极目睹之下,手捋着一部长须,嘿嘿有声地笑了。
  “怎么样?老哥哥,简单一句话,你是要他死,还是要他活?”
  白长老冷漠的目光,缓缓地飘向童云这个不肖子,他原本对他已是心灰意冷,这一霎目睹之下竟油然地生出了怜情之心,多年相处之情,毕竟不是一下子勾销得了的。
  姜极的用心实在明显得很,他将以童云此子的性命要挟,待向白长老讨换石马真胎。
  这可是一件大大的棘手事情,石马真胎不可否认是有其珍贵价值,只是如果拿来与人命比较起来的话,可就又似不值了。
  “此子武功已失,且已被我逐出门墙,你以为我会听凭你们摆布不成?”白长老冷酷的脸上,并不着丝毫表情,轻轻一叹道,“他一无价值,你把他放了吧。”
  姜极哼了一声,道:“那要看你的了,白矮子,毕竟他与你曾有师徒之谊,你真的忍心看着他死么?”
  一面说,姜极的一只白皙瘦手已缓缓地向外探出,他五指虚无,掌势欲吐还收,摆出了一副待将击出的样子,以他的功力对付眼前的童云,简直是轻而易举之事,举手之间,即可将对方毙命于掌下。
  这般情况之下,以白长老之身手,亦难救助,对方姜极这一手,虽说下流之至,却显然已产生了效果。
  “且慢着……”
  白长老唤住了姜极的待将出手,一双眼睛缓缓地掠过在场各人。这么多人,其实对他一点也构不成威胁,倒是已为自己废弃武功、驱出门墙的这个浪子,却在他心里激起了千重波浪。久久不能释怀……
  每一双眼睛,都直直地向他注视着。
  姜极冷笑了一声道:“白矮子,不必再耍什么花招了,东西快拿出来吧,你一手交货,我一手放人,还是那句话,我姜某人可不是硬要你的东西,不过借阅三天,说话算话,三天一到,我是亲手奉还,绝不食言。”
  白长老这一霎间,脸色是出奇的平静,喟然叹息了一声,点点头道:“好吧,你们谁跟我进来一趟?”
  姜极摇摇头道:“用不着,你还是自己辛苦一趟吧,我就在这儿等着你。”
  白长老可也真的无计可施了,就在他待将转身的当儿,忽然只听得姜极“咦”了一声,即见原先在他控制之下的童云,整个身子有似面条人儿也似地向着地上萎缩下来。
  “长老……唔……”
  像是呓语也似地,含含糊糊地吐自童云嘴里,只听得“噗”地一声,自他嘴里吐出一物,竟是半截鲜血淋漓的舌头,和着大口的鲜血喷得一地都是。
  白长老疾叱一声:“使不得——”
  身子霍地跃起,有如飞云一片,蓦地落在了童云当前,只是姜极由于距离更近,出手更快,只一把已抓住了童云的胸衣,把他待倒的身子提了起来。
  这一来,白长老便立刻定住了身子,不敢轻举妄动,只见童云嘴里咿唔着不知说些什么,大股的血一口接一口地往外面喷着——那舌桥一脉,隶属心经,最为紧要,一旦断舌之后,除非悉知特殊之接连手法,十九不得活命。
  救治之一是连点口腔内上颚之“分水穴”,可以立刻止血。
  姜极是知道的,当下怒叱一声:“小畜生,你真个想死么?”
  嘴里说着骈指如飞,待向童云嘴点去,无奈童云死志已决,一面续咬舌根,将一根舌桥齐根嚼碎,成了一嘴血肉模糊。
  北丐帮乃是武林名门大派之一,有几种武功,却也堪称独步当今,童云虽不济,也是该派一系宗传,多少得力于白长老的亲自传授,其中有一手该门的制敌绝功名叫“碧血飞箭”,由于存有与敌俱亡、同归于尽的意味在内,最称厉害。
  先时,白长老运用手法,说是废了重云的内元真力,其实只是一种暂时缓和的手法而已,不过旨在向其恫吓,以生警效而已,一旦童云返回本坛之后,果真努力向学,自会摸索门径,解开被制压的手法,那时非但无害,更为有益,只是白长老这番深刻用心,却不能为童云所知罢了。
  眼前童云一心求死,咬断舌桥,大股热血上激之下,竟然无巧不巧地连破三门,解开了白长老用以制压对方的奇妙手法,血活气通,正是“并毕生功力于一瞬”的最佳时机,况乎童云一心求死自是力用其极。
  也活该姜极有此一难,此老自负极高,加以一身内外功力,早已达登峰造极之境,童云小儿,如何会瞧在他的眼中?疏忽之下,眼前可就吃了大亏。
  这时,就在姜极两根手指,眼看着已将触及重云脸上的一霎间,后者忽地张开了嘴“噗”地一声,喷出大口血雨、没头没脑,直向着姜极整个上身喷了过去。
  姜极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此一手,咫尺之间,就算他功力再高,却也防之不及,嘴里“啊”了一声,整个上半个身子,倏地向后面一个倒仰,就势双足用力向后面一蹬。
  这一手“鲤鱼倒穿波”,施展得不谓不快了,只是比较重云喷出的这口“碧血飞箭”
  来,却仍然是慢了一步,大片血雨红光笼罩之下,姜极逃过了上身,却逃不过下身,一时自胸腔以下,整个下半个身子,全部在血光掩盖之中。
  一任姜极护体罡力如何了得,却是敌不住对方这般拼命的煞手绝招。
  大片血光笼罩之下,那出自童云嘴里的千百点舌屑血雨,无不灌注了真力精髓,简直不啻于万千流矢飞蝗,一股脑地全都向着姜极身上招呼了过去。
  霎时间,千百点血雨飞星,随即在姜极身上爆炸开来,幻化出大片血光,以姜极功力虽不致当场废命,却也受害极深。
  “啊……”
  落在地上的身子,猝然间打了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住,为之坐倒下来。
  那一面,童云这一口“碧血飞箭”虽说是侥幸得手,自己本身,却也油尽灯灭,随着他前倾的势子,一头栽倒下来,当场一命归阴。
  白长老眼看着重云这一口血雨喷出,也就知道他必死无疑,心中痛楚简直难以言宣。
  此时此刻,他却不奔向童云尸身,反向着重伤的姜极身前扑去,身形猝起,疾若飘风,起落之间,已经站立在姜极的面前。
  姜极一时大意之下,几乎失了性命,这一霎只觉得整个下半截躯体发麻,血流如渠,若非是他多年功深,尚能勉强支持着,不使真力涣散,差一点功力的人,早已毙命当场。
  自然,以此刻情景而论,他无论如何再也难挡白长老的出手一击。
  因此白长老的忽然袭进,只吓得他魂飞魄散,一连向后打了两个踉跄,几乎又为之坐倒下来。
  随同姜极而来的一干手下,却是没有想到主子竟然会吃了这么大的亏。
  当此一霎,忽地吆喝一声,齐向着白长老身前扑来。
  其中二人身法饶是快捷,“嗖嗖”两声,先自向着白长老左右两侧方袭来。
  白长老自忖着当前情景,再要心存厚道怕是不行,对方人数太多,却也不忍赶尽杀绝,眼前二人来得如此猛锐,说不得只好先拿他二人开刀,以收杀鸡儆猴之效。
  来者二人,一名黄虎,一名魏天刚,向在宫九如与胡烈手下当差,手手功夫不弱,眼前为救主子性命,全然未考虑到自己的功力下场,诚然是大可悲事。
  当下,跟着二人的下落之势,黄虎是一口雁翅刀,魏天刚则是一对尺半长短的匕首。
  两股兵刃几乎是同时招呼出手。
  雁翅刀直劈顶门,匕首双奔下腹,势子是一般地快。
  无奈在白长老眼睛里,怎会把他们两个看在眼中?
  黄虎、魏天刚两股兵刃方自奔到,白长老双袖猝然间向两下里一分,即行发出了极大的两股力道,只是形诸表面的现象,却是并无惊人之处。
  黄、魏二人忽然站住了脚步,猝然间就像是打摆子也似的哆嗦了一下,只觉得透着心眼儿一阵子发凉,扑通两声,双双跌倒地上,顿时一命呜呼。
  现场各人目睹之下,俱不禁为之大吃了一惊,这一手杀鸡儆猴功夫,果然奏了奇效,十几个将动未动的人,突然间,都像是脚上生根一样地定在了当场,动弹不得,再无一个人胆敢出手。
  正面的姜极向后面又打了一个踉跄,本能地递出了一招——分开的一双手指,凝聚着无比尖锐劲道,直向着白长老一双眼睛上挖来。
  白长老冷笑着道:“不必了。”
  若在平时,二人一旦动上了手,孰胜孰败,因是费人思忖,而此刻情形却是大有不同,姜极的恃强好胜,便徒然是自取其辱。
  白长老话声方出,右手反抢着向上一翻,已自攥住了姜极手腕,这一手劲道,却是恰到好处,只痛得姜极身子连连打颤,脸上汗下如雨。
  “哦……”
  只说了这么一个字,可就没有了下文,敢情已被白长老独家所擅的“六阴拿穴”手法,拿住了穴道。
  这番情形,若在平日也是极不可能,即使真的被拿住,姜极也能运施自家的“开阳真力”,将闭穴解开,而目前他却已是无能为力。
  “哦……”
  身子一连打了两个踉跄,却不曾坐倒在地,原因是白长老那一只鸟爪般的瘦手,兀自紧紧地攥在他手腕之上,一霎间,早已是冷汗淋漓。
  “矮子,你真的要下毒手么?”
  事到临头,他却也狠不起来,加上下体伤势严重,只痛得遍体打颤。
  白长老一双深陷的眸子,频频在他脸上打转:“姜极……你还想活么?”
  说时满头白发几乎全数竖立而起。
  姜极看在眼中,直接地感觉到此命休矣,当下长叹一声:“矮子,就给个痛快的吧!”
  说罢,他竟自闭上了眼睛。
  白长老此时若要制其于死命,只需真力一吐,当能使对方血脉贲炸而亡,他却终究不忍,冷冷一笑,道了声去吧!右手翻处,姜极身势有如凌空飞雁般,已被掷了出去,足足飞出了三四丈远,落身于院墙之外。
  剩下的人吓了个忘魂丧胆,一时不待招呼,纷纷作鸟兽散。

 



本书由“云中孤雁”免费制作;

更多精彩e书尽在:www.52ebook.com

 
【武侠.中国】铁血丹心论坛(大武侠):致力于推广和发展武侠文化,让我们一起努力,做全球最大的武侠社区。
可能是目前为止最好的金庸群侠传MOD游戏交流论坛,各种经典武侠游戏等你来玩,各种开源制作工具等你来实现你的游戏开发之梦。
 楼主| 发表于 2007-2-26 21: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二章 醉酒失仪态 更需解铃人

 

  夜月下白长老蜘蹰于满院尸身之间。
  这些尸体之中,给予白长老最有感触的当然是童云的这一具了。他痴痴地走到那具尸身当前,定下脚步,细细地打量着。良久……良久……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
  卢幽静静地说:“你来了?”
  关雪羽应了一声,在一张位子上坐下来,一面仔细地观察着对方的脸色。
  在他以为,自己这个干娘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无所不知的一个人,那么,昨日傍晚凤姑娘的来,似乎亦应该为其所察觉,她到底是否知道?自己又是否应该告诉她?
  心里这么盘算着,一时举棋不定,却不知如何开口。
  “这地方很静,我很喜欢。”卢幽缓缓地说,“要不是我们要急着赶路,我真希望能在这里多住上几天。”
  关雪羽道:“既然干娘喜欢,不如就多住两天,其实并没有什么迫切之事等待着去做……”
  “真的没有么?”卢幽喃喃地道,“不是有位好心的姑娘,受了毒伤,等待着你去救治么?”
  关雪羽顿时为之一呆,暗自盘算着,实在记不起是否曾把麦小乔落难、负伤暂居于出云寺的事情告诉过她,假使自己没有透露这个口风,那么她又怎么会知道?
  “唉……”卢幽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孩子,你目前的心境苦恼,真以为我不知道么?”
  “干娘你指的是……”
  卢幽脸上出现了淡淡的微笑,却有些凄然:“你用不着瞒我,我对你的一切,知道得很清楚,一个麦姑娘,又是一个凤姑娘……”
  说到凤姑娘时,她脸上情不自禁地有了一层薄怒,冷冷地嗔道:“这个鬼丫头,仗着自己本事大,人又聪明、漂亮,把谁也不看在眼睛里,就拿昨天的事来说吧,还真当我不知道呢!”
  关雪羽不禁脸上现出讪讪之色,思忖着将如何置答。
  卢幽虽然这么说,实际上却并非真的因此动怒,脸上显出一片平静。
  “这件事也无怪你心里烦,实在也难……”她缓缓地说,“凤丫头虽说为人刁钻任性,只是对你倒也是一片真心……那位麦姑娘,我虽然没有见过她,可是想来也是不差。
  以你为人,秉性端庄正直,原是不该涉入这个感情圈子里去的,偏偏你却是陷了进去……
  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看起来也只有你自己才能够帮得上你自己的忙了……我早先对风丫头一直心怀不满,认为她太像她父亲,自私、任性、心狠手辣……现在想起来倒也并不尽然,想不到这丫头倒有一番真情,她能够毅然离开七指雪山,前来投奔你……这就证明她爱你之深……”
  说着她微微叹息一声,冷冷地道:“你也许还不知道,对她来说,这其中却是冒着生命之险,真想不到她居然会有这个胆子,我真为她担心……”
  关雪羽听得一凉:“干娘是说凤前辈若知道,饶不了她?”
  卢幽点点头,冷笑了一声:“早先陆青桐确是有意要将女儿许配与你,但他秉性刚烈,自负太高,虽有此意,却不会真的就把女儿嫁给了你……”
  卢幽的脸上带着一片凄冷,那种表情之下所显示的是她对于凤七先生这个人了解得该有多透,多深。
  “你大概还不知道。”卢幽冷冷地笑道,“他实在的意思,是想要你留下来,把你招赘,要你跟着他姓陆……”
  关雪羽心头一惊,未作表情。
  卢幽道:“这是他的私心,他这么做,一来可顺情他女儿,又可把你收为心腹爱婿,最主要的一点却是可以借此之机,大大地对你父母羞辱一番,算盘打得果然是如意极了,想不到结果却落得了一场空……如今你我走了,女儿也相继出走,陆青桐他这个脸可是丢大了,凤丫头再落在他的手上,便只有死路一条……”
  她说到这里,情不自禁地顿下来,轻轻一叹,“凤丫头居然有胆量违抗父亲,离家出走,大胆地去追求她自己的爱情……这一点倒是让我对她十分钦佩,只是,她又怎么能逃过陆青桐的手心?我可真由不住为她捏上一把冷汗。”
  关雪羽怔了一怔,道:“这可怎么是好?干娘你可要救她一救……”
  卢幽微微一叹:“原来你对她并非无情,这个忙我只怕是帮不上了,一来这丫头对我成见也很深,再者他们之间到底是父女的关系,局外人很难办,更何况如今我与陆青桐已是势同水火,我不帮她还好,一帮她,只怕更糟……也只有看她自己的命了。”
  关雪羽想了想,果然也是如此,顿时心中大生烦躁,却又无计可施,一时好不为难。
  沉默了一阵,卢幽道:“这件事你压根儿是帮不上什么忙的,也就不必再烦了,好在这个丫头机灵得很,必然有她自己的一套办法,你只看她不离我们附近,也就可以明白一个大概了。”
  关雪羽奇怪地问道:“她难道还没有走?”
  卢幽微微一笑:“你以为她真的走了?这孩子的性情我清楚得很,她可不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你等着瞧吧,好戏还在后头呢!”
  关雪羽聆听之下,着实吃了一惊,思忖着未来之事,却不知又将会生出什么意外。
  心里正自盘算着未来得失,耳边上忽然传过来极其轻微的一声细响,设非是关雪羽这类具有灵敏听觉的人,简直无能辨出。
  卢幽自然也听见了。
  声音起自当头屋顶瓦面之上,分明是夜行人所留下的脚步声音,很可能借此一点之力,早已飞身寻丈之外。
  关雪羽原待出去查看,两只手已经按住椅把子,却又临时止住了动作。
  对面的卢幽显然早已知道了,嘴角上挂着微微的笑,轻轻道:“来不及了,如何,我猜的是不错吧?”
  既然知道了凤姑娘的确未曾远去,关雪羽倒是下意识地放了些心,然而当他再触及彼此未来感情发展时,却又不免心里忐忑难安,转念再想,事情已经有了决定,但求无愧于心而已,也只能在自己可行范围之内,予以同情帮助了。
  卢幽见他沉默不言,冷冷地道:“方才那几句话,我是故意说给她听的,这丫头花巧得很,天生的倔强脾气,死不服人,她是绝不会甘心败在麦姑娘手上……我只怕她……”
  说到这里,她停住了话头,微微摇了一下头道:“……也许还不至于,不过,麦姑娘的伤势是否无恙,却叫人牵挂,为万全计,你应该早一天到出云寺去看看才是,凤丫头的话你可不能全信的。”
  关雪羽站起来,踱向窗前,望着萧索的院落,一言不发,心情甚为愁苦,自己简直不敢相信,一向提得起,放得下,像自己这样的英雄气概,一朝为情所困,竟然会自陷如此。诚是不可思议之事了。
  在灯下看了半卷书,关雪羽只觉得心绪极不安宁,纸窗外风声沙沙,地面上的落叶,被风势带动着,滴溜溜地直是打着转儿……
  是惆怅?抑或离怀?
  总之,他感觉到自己是变了,变得恁地拖泥带水,拿不起,放不下,真正是愧煞昂藏七尺,惭愧、惭愧。
  沙沙滴滴,像是一层细沙子般的物什,拂落在窗户纸上,那不是地上的沙子,是梧桐子儿,隔着一墙之间的那一排参天老桐树,树上的桐子儿早就熟透了,每一回风吹时,都落下好些个,打在窗户上沙沙作响,白天还听不太清,人夜之后,可就听得极其清楚,此时此刻,诚所谓“隔墙桐子落,幽人应未眠”了。
  合上了书,关雪羽站起来,他特意地把灯光拨暗了,想早一点就寝。
  就在这时,耳边上却听见了“噗”的一声细响,像是落墙的猫儿那般轻微,接下来可就一点声音也听不见了。
  关雪羽心里不禁为之一动,一只手就势已落在了案头上的那口长剑剑把上。
  他当然不会真的以为那是一只猫,抑或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接下来的一阵子沙沙声,算是帮了夜行人的大忙,因此,在那般情况之下,即使你的耳朵再尖,听觉再灵敏,也难以分辨出混杂于其间的脚步声,特别是对方如果再具有一流的轻功身法,那就更难分辨出来了。如果是真有夜行客光顾的话,那么这阵子风声无疑便是最好的掩护了。
  关雪羽略一思忖,那只握剑的手,非但没有松下,反倒把持得更紧了。
  紧接着手腕微振,一口耀目闪烁着精光的长剑,已握在手上。
  也就在这一霎,他耳边上听见了第二次的脚步声,并且较前此落地的那一声更见轻微,幽灵也似的已掩在了自己睡房门前。
  关雪羽暗吃一惊,忖思着,你好大的胆。
  掌中剑一紧,光华暴长,一剑正待挥出,忽然间,他却又临时中止住了这个动作。
  耳边上听见了“笃笃”轻微的叩门声。
  显然是存心造访自己来的,关雪羽这便不能冒失地出手了。
  “是谁?”
  话声出口,掌上的一口长剑,已回落鞘中。
  没有回答,代替回答的却是另一次的两声轻叩。
  关雪羽心中狐疑,脚下轻点,极其轻快地已来到了门前,他左手蓄势,右手开门,蓦地拉开了房门。
  这个势子可以使他在一经发觉不对时,立刻劈掌而出,以他如今功力,在这么近的范围之内,实在很难想象什么人能够当受得住。
  然而,这一切均属多余,因为他所面对的,根本就不是敌人,乃是一个长发佳人。
  即使在黑夜里,关雪羽也能一眼就认出她来。
  “凤姑娘……是你?”
  说了这句话,他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又在表明了他的确没有敌意。
  凤姑娘秋波一转,在他脸上深深地瞥了一眼,随即走了进来,随着她身后带来的,是一股既浓又醇的酒气,却使关雪羽为之一惊。
  “你喝酒了?”
  凤姑娘缓缓地回过身来,笑靥轻绽,谜也似地笑着:“你最聪明,我还没有说话……
  你就嗅出来了,鼻子可真尖。”
  说着娇躯轻长,滴溜溜在现场打了个圈儿。
  滴溜溜,她又打了个圈儿……
  佳人长发披散,裙带轻飘,她这么一圈一圈地打着转儿,那番姿态真是“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燕家大哥,你看我美么,嗯?”
  转着转着,忽然她蹒跚着倒了下来。
  关雪羽在一旁早有防备,手揽处,已抄住了她倒下的身子:“你喝醉了,这是何苦。”
  三分懊恼,七分同情。
  关雪羽手上用劲儿,半托半推地把她送上了座位。
  凤姑娘身着垂柳,倒坐在椅子上的身子,简直像是一匹缎子,尤其是细长黑亮的一头长发,云也似的垂落地上,垂下来的一双手,更恰似两截白绫。
  “我……是为了你……”
  像是出之呓语,凤姑娘半躺在椅子上翻过身子来,关雪羽目光乍一接触之下,由不住陡然吃了一惊,一时间显得有些手足失措。
  敢情方才一番挣扎,凤姑娘身上的一袭长衣,竟自松解开来,这还不可怕,可怕的是她内里寸缕不沾,敞开的襟怀里,闪烁着跳动的肉光。
  她眯着惺松的一双睡眼,嘴角微牵,显示着的浅浅笑靥,含蓄着几许浪态、淫媚……
  这番姿态简直不可能在她平常清醒时刻能寻觅到,而现在,借着三分醉态,竟自活生生表露出来。
  “都为了你……燕哥……我才喝酒,喝醉了……”
  “哼……为了我……”
  关雪羽恨不能过去狠狠地给她两巴掌,却又是不胜痛惜,当记得对方雍容、华贵的素行,较之今夜的浪漫放荡,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一个姑娘人家,何以会忽然间作了如此巨大不可思议的转变,其中情由,端是不忍卒思了。
  在暖壶里,倒了满满的一杯白水,关雪羽直趋而前。
  凤姑娘“嘤”然媚笑里,正待站起,却被关雪羽一只手结实地按住了。
  凤姑娘盘过手来,捉住了他结实的那只膀子,授受之间,恰如春火燎原,荡漾而起的邪情,愈加的一发而不可收拾。
  关雪羽狠狠地念着:“罪孽、罪孽……”
  他无法忘得了她早先的素节,这一霎便更感觉到她的罪大恶极,设非是她喝醉了,真恨不能狠狠地教训她一顿,正因为他有了这番居心,才能无视于对方的袒陈裸露。
  “把这杯水喝下去。”
  凤姑娘接过来说了声“好”,随即咕咚咚一口气喝了个光。翻过眼波儿来,依然媚态十足地道:“这不是酒……你骗人家……”
  关雪羽冷笑着道:“你给我听着,任是天塌下来,也不许你作贱自己……”
  凤姑娘犹自在“哧哧”地笑。
  “燕哥哥……你看我美……么?”
  双手摊处,玉体全现。
  关雪羽眼睛里几乎喷出了火来,却非是情焰魔火,而是无比的忿意。
  他一声不哼地,为她把长衣遮好。
  凤姑娘偏是不依,挣扎着又自解开。
  关雪羽又一次为她掩好,她却又挣着脱开来。
  “对不起你了。”
  再一次为她把衣服穿好的同时,关雪羽右手轻拍之下,微微凸起的中指骨节,已点在了凤姑娘胸下的“软麻”穴上,后者为之轻轻一震,随即不再移动。
  只见她星眸半开,笑态可掬,兀自痴痴地向对方望着,心里很明白,却是倦体无力,再也动弹不了。
  关雪羽把她双手抱起,原想放置在自己卧床之上,想到了这样不妥,又把她改放在矮几上,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气恼和痛惜。
  一阵子心酸,竟自落下了泪来。
  转身走向窗前,推开了纸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默了片刻,他才又转回来,走向凤姑娘的面前。
  “你不该这么样的折磨自己……真想不到你会变成了这个样……”
  凤姑娘张了一下嘴,语出无声。
  “我知道你有一肚子的委屈,但是我可不要听你那些醉话,等你清醒了以后再说。”
  凤姑娘花容间显示着一片笑靥,只是笑中有凄,眼中有泪关雪羽目睹之下,轻轻一叹,取过一个洗脸的面盆,放置在她身前。
  “来,先把你喝的酒给我吐出来,清醒以后,我们再说话。”
  说完不再容她有无反应,随即动手把她身子转过,让她的脸朝下,即以右手微着劲道,向她背上一按,凤姑娘身子抽搐着,随即连连呕吐起来。
  一口接一口的黄水,可真是不少,足足吐了小半盆子,顿时斗室内充满了浓重的酒气。
  关雪羽干脆走过去把门也给打开来,大股的风灌进来,配合着敞开的窗,空气随即有了交流。
  凤姑娘兀自一口接着一口的干呕着,残酒吐尽,最后,甚至于连胆汁也要吐了出来。
  关雪羽一面解开她身上的穴道,一面又倒来清茶,为她漱口,清理了半天,才弄干净。
  凤姑娘吐尽腹中酒,才像是舒服了一些,一双水汪汪的眸子,那么近、那么近地凝视着他……
  “我真惭愧……”说着,她随即微微地闭上了眼睛,两滴清泪,透过了密密的睫毛,珍珠也似的滚了出来。
  忽然她又睁开了眼睛,满面迷惘地凝视着他:“我……真臊死了……燕……雪……
  你会不会看不起我?我怎……么会……这样……”
  她几乎不敢直接注视对方的眼睛,几句话出口,一张脸早已臊得通红,也许是心情过于激动,简直有些抽搐了。
  星眸微合,只是频频地摇着头,一头秀发,云也似的散开着,一切的显示,是那么的沉郁、迷幻,而交织着的烈火真情,却有摧心沥肝之势。
  关雪羽原本凌厉的目光,竟然为之萎缩了。
  “你……何苦?”
  似乎只有这一句好说,说完,他突地掉过了身子,情势的演变,虽然像是很冷静、残酷,而事实的微妙发展,也只有当事者自己心里有数了。
  关雪羽急欲摆脱眼前情况,想到院子里去,也许是出了这个门,离开了这间屋子,便是脱离了眼前这步急难……他也只有这么期盼了。
  “你你……燕雪……站住站住……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声音分外的凄切。如此的女人,这样婉转的声音……此时,此境,真有招魂摄魄的魅力……接下来的声声硬咽,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将为之动情。
  关雪羽站住了脚步,热血上涌,满面赤红,暗暗怨叹着:“罪孽……罪孽……”
  “你把衣服穿好了……我出去走走就回来。”
  他几乎不敢回头再看她一眼,说完了这句话,他便举步前进,凤姑娘却偏偏放不过他。
  他这里脚步才移,两条腿已让她紧紧地抱住。
  用力地挣了一下,没有挣开,感觉到抱着他足下的那一双女人的手腕,微微地在颤抖着,传过来的心波情愫,便非言语所能形容的了。
  关雪羽可以用力地踢开她,但是他没有……一任那双紧紧抱着他足踝的双手颤动着向上延伸,双膝两腿,直到了他的后腰,紧紧地被她护抱住。
  然后,他感觉到了她的脸在摩擦着。热热地近来,丝丝地感受,那是泪,梦呓的呢喃、颤抖的接触,那是情……“燕雪,我爱你……我离不开你……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吧……”
  “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事,甚至于为你死……”
  关雪羽回过了身子,立刻接触到了她仰起的脸,那绯红了的双颊,早已为泪水浸湿。
  迷蒙的眼睛,传递着的万般柔情,足以销魂蚀骨。
  “唉……姑娘……”
  伸出了一只手,不经意地落在她的发上,容得他忽然惊觉到这个举动有欠妥当时,情绪的发展已不容他再行收回。
  凤姑娘便自倚在了他的身上,哽哽咽咽哭泣起来,即使像她这般要强的姑娘,一朝为情所困,竟然也会变得如此软弱无助,眼前,在面临着将要失去自己爱人的时候,甚至于连最后的一份矜持也顾不得了。
  关雪羽似乎只有摇头叹气的份儿了。
  他只是连声地叹息着,自己也莫名其妙,不知道什么时候感染上了这种叹气的习惯,尤其是像眼前这样一口接一口地连声叹息,自己听起来也是怪怕人的。
  “姑娘,你站起来好好说话。”
  一面说,他双手把她硬扶了起来。
  凤姑娘用力地摇着头,像是要把一切的不如意都摇开去,变得无影无踪,可是哪里又能做到,在关雪羽有力的扶持之下,她变得更弱,简直举步无力。
  好不容易坐了下来,泪水却尽自滴个不停。
  “真的没有想到,你竟会变成了这……样。”关雪羽摇摇头,有几句责备语气的话,却是不忍出口,对方已是如此痛苦,说什么都属多余。
  “唉……”
  汩汩的识水,由她那双看来已略呈浮肿的眼睛里淌出来,她显得那么有气无力地说:
  “我真是变了……”
  紧紧地咬着一嘴银牙,似乎有说不出的怨和恨,原本是要大大发泄一番的,只是面前的心上人就有那么一种力量,与他相处时,总似正气迫人,严肃时固然如此,轻佻诙谐时,也根本不敢过分冒犯,这种感受,是她与他过去相处以来,所慢慢感受而来的。
  “你……就不要再折磨我了,干脆给一句话吧,要不要我……”
  眼泪兀自仍在汩汩地不停淌着,只是透出来的那种眼神儿,却含蓄着倔强与摊牌的意味。
  关雪羽真没想到,她竟然还会有此一问,这么大胆,单刀直入的一问简直难以招架。
  “这是个傻问题,我不想回答你。”
  关雪羽就在她对面缓缓坐了下来。
  “一点也不傻……”凤姑娘盯着他,“我现在明白得很,我想过很久了,你不是不喜欢我,只是却不敢……能告诉我,这是为了什么?”
  “我……没有……”关雪羽坐正了身子,“我是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
  风姑娘憔悴的脸上,蓦地闪出了一丝笑容,只是匆匆一现而已,紧接着又耷下了眉毛,这几天以来,这个表情早已成了她脸上最深刻印象的标志,那是重重心事郁积下的一种表情,挥之不去,驱之不离……很不开心,却又不令人死心的一种愁绪。
  然而,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却偏偏摆脱不开,就在这淡淡愁绪下一蹶不振,爬不起来了。
  投过来一个询问的眼波那就足够了。
  信号是一连串的问号,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我有所不能。”
  关雪羽再一次地面对现实,苦笑着只是摇头。
  凤姑娘缓缓地垂下了头,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忽然冷笑了一声,情绪的转变,又使她回复到了昔日的逞强好胜。在武术上,她不服输于人,在爱情上更将如此,一霎间,那双剪水瞳子里流露出狡黠凌厉的眼神。
  “是因为麦小乔?你更喜欢她?”
  关雪羽鼻子里“哼”了一声,未与置答。
  “我就是不懂……”凤姑娘一霎间铁青了脸,“她哪一点比我强?比我漂亮?比我本事大?还是比我更爱你?”
  关雪羽微微一笑,这样的问题,他是不能回答的。实在说,自己此刻的心情,也正在激烈冲击之中,由于近日的相处,凤姑娘在他心中的印象已愈来愈深,这样的结果,使得他心里仿佛对麦小乔有一丝歉然,他的急急出走,欲寻小乔,也许与此不无原因。
  “你怎么不说话?”
  凤姑娘眼神更见凌厉,似有怨意地狠狠盯视着他。
  关雪羽摇摇头,依然是不发一言,他此刻心情复杂,倒不是心有别属。凤姑娘所提的问题,实在难以答复,必须要在极冷静的情况之下,才能作正确的答复,而且必须要在他见过麦小乔之后,才能对自己的感情有所认识,更为肯定。
  “夜深了,姑娘你也该回去了……”
  “回去?”凤姑娘作了一个苦笑,“回到哪里去?我已经没有家了……”
  关雪羽着实吃了一惊,这就证明卢幽所说不假,果真凤七先生对女儿不能见容,后果可就大为堪忧。
  “你也不必为我担心,这是我自己的事……”
  说着她就站了起来,冷冷地道:“你也许还对我认识得不够清楚,我这个人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为了要得到你,我是不择手段的。”
  关雪羽简直愣住了。

 



本书由“云中孤雁”免费制作;

更多精彩e书尽在:www.52ebook.com

 
【武侠.中国】铁血丹心论坛(大武侠):致力于推广和发展武侠文化,让我们一起努力,做全球最大的武侠社区。
可能是目前为止最好的金庸群侠传MOD游戏交流论坛,各种经典武侠游戏等你来玩,各种开源制作工具等你来实现你的游戏开发之梦。
 楼主| 发表于 2007-2-26 21: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三章 情场如战场 爱恨相交融

 

  关雪羽心中忖道:“眼前的情形,看来似乎对我很不利,可是未来的胜负,还难说得很……”
  凤姑娘颇有所恃地道:“刚才你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就证明了我在你心里并不是一点没有分量,只要有一点希望,我就不会轻易放过。”
  说着说着,她那双充满凌厉的眼睛里,又自噙满了泪水,恨和爱再一次的冲击,使得她有些难以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只怕又将要在关雪羽面前失态,便只有避开一途。谁又愿意在自己最心爱的人面前失态?她却不只一次地自曝其短,毫无保留地剖露了自己,似乎很不智,却是难得一见的真情流露。
  强自忍着悲愤的情绪,凤姑娘面现笑靥道:“说来很好笑,你别老是姑娘长姑娘短的——只怕你连我的名字都还不知道,我叫凤怡,你可以这么称呼我……”
  关雪羽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凤姑娘苦笑着摇摇头道:“你也许不会相信,我心里原本是希望与麦小乔能够成为朋友……而现在却已是绝对不可能了……”
  关雪羽道:“为什么?”
  “为什么?”凤姑娘凄凉地笑着,“你还要问我?她这个人真的是不错,只是感情是自私的,我还不够大方到把自己心爱的拱手让人,唉……我真不敢想,再见面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一个场面……天晓得……”
  关雪羽怔了一下,深沉地道:“凤怡,你可不能做傻事呀!”
  听见了这声称呼,凤姑娘的眼睛像是亮了一亮。
  “你叫我什么?”
  “刚才你不是要我这么称呼你么?”
  说着,关雪羽的脸忽然红了。
  一霎间凤姑娘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泪光:“你的心总算还没有被狗吃了……”
  说着,竟自落下泪来。
  “唉……”关雪羽回过身来,在室内踱碟着,忽地定下来,重重地在地上跺了一脚,“告诉你吧,我也不是个铜心铁肺,真正无情的人——你……你对我的好,我又岂能真的不知……只是……只是……”
  凤姑娘睁圆了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只是怎么了?”
  “只是我不能……”说着,关雪羽已跌坐在椅子上,像是泄了气的一副皮囊,无限气馁,无限沮丧。
  “为什么不能?”凤姑娘挑动着眉毛说道,“是因为你先认识了她?还是你更爱她?”
  “我不知道。”关雪羽摇摇头,“你不要问我这个问题,我真的不知道……”
  “哼……”凤姑娘冷笑着道,“如果说你更爱她,我只有恨,却也罢了,如果说因为认识她在我之先,就牺牲了我,我可是死也不甘心情愿。”
  关雪羽无限怅惘地摇着头,这一霎间,他着实也有些茫然了。
  说来可笑,自己与麦小乔,充其量也不过就只见过那么几次面,真正独处更是少得可怜,何以会有这般深笃的感情产生?确是令人费解……
  多么微妙的感情,如果说果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那一日黎明送别,小桥片刻相晤,便是惟一的定情之时了,大家什么话也没有多说,只是互道珍重,余下的更多更深的默契,便尽在不言之中了……
  凤姑娘默默地注视着他,片刻的冷静之后,已使得她恢复了原来的理智与敏锐,尤其是在这要紧关头,她是不会放过观察对方机会的。
  情绪有如幻灭的磷火,闪烁在关雪羽沉痛的脸上,所能表示的是那么的含蓄、抽象,但是真情的捕捉,常常便隐藏其中。聪明的凤怡,正在运用灵思,洞悉入微。她一句话也没有说,霎间的神驰,所歌颂的意境,竟是那么的深切。感情的真伪,一人智者眼中,立辨其真。
  关雪羽虽然没有说一句话,却已等于说了千百句话。呆痴的目光,不只是注视着眼前的那一盏荧荧孤灯,更多的情思,朦胧中早已弥漫开来,渐渐地扩大着……
  由是冥冥中,麦小乔的情影现诸眼前……带来的是无边无际的空虚与遐想。
  关雪羽着实地感觉到一种沉沦,整个心却似沉甸甸的……原该是再真再纯不过的一份情了,蓦然间由于闯进来了凤姑娘这么一个人来,就像是搅混了的一池子清水,想要沉淀下来,再回到原来的纯净,谈何容易?这个譬仿,其实也不恰当,倒似浪花澎湃,永无休止的黄河,既然水质本已是黄,便似永无回清之一日了。
  灯芯“波”地一声轻爆,声音很小,却远比一声鸣雷更使眼前的两个人为之震撼。
  关雪羽宛若由幻梦中惊醒过来,赫然发觉到静坐一隅的凤姑娘,从而为自己方才的失态感觉到内疚。
  凤姑娘微微叹了一声,道:“敢情你们之间的感情,已经这么深了?过去的日子里,我竟然一无所知,简直像是一个瞎子……”
  “是……么?”
  他自己反倒迷惑了。
  “好吧,让我告诉你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凤姑娘由位子上缓缓地站起来,“麦小乔她中毒过深,我虽然尽了全力,却无能挽回……”
  “她怎么了?”关雪羽猝然一惊。
  “放心,她死不了,只是她的眼睛瞎了。”说完这句话,她倏地拉开风门,投身于沉沉的夜色之中,头也不回地去了。
  天上飘着淫淫细雨,出云寺笼罩在一片烟雾云霭之中,一声声的闷雷,横过天际,从这一边,滚到那一边,滚来滚去,却始终炸不开来。
  人的情绪也显得十分低落……
  几茎春兰,都已打着苞儿,在雨水的冲洗之下,显得格外的娇嫩,那一丛冬青树,更是翠绿欲滴,远远迤逦而来,将这所偏殿寺院拥抱着,像是一条巨大青龙,这座寺院的气势看起来,便更加雄伟。
  麦小乔倚身栏杆,面对着烟雨迷漫的苍天,若有所思。
  虽然不过是很短的一段时间,她已略能适应双目失明的现实境况。
  在眼泪已将干竭之后,所面临的,仍然是同样残酷的现实,死既然是死不了,总是要活下去的。
  原指望着出云老和尚离寺三天必将回转,谁知道屈指一算,几乎已半个月了,还没有一点点回来的迹象,想必是未能找寻到那个所谓的能人良土。满腔热望,便只有寄托在此人身上了。
  有眼睛的人绝对难以想象到没有眼睛的人的痛苦感受,却也绝对领略不到失明者的敏锐心智反应,一个人一旦双目失明之后,一切的一切都将是化明为暗,只能以看不见的灵思幻想,假设着某项事物的生养败息,一切的人际关系,来来往往,也只能凭持忖度与摸索,长久以后,自有其生存之道,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了。
  已不知在这里伫立多久了,丝丝的细雨斜着飘过来,染满了她披散的头发,浸湿了她身上的长衣……却更似冻结了她的心,此时此刻,她眼中既无别物,耳中亦无别音,几乎已到了人我两失,混沌之境。
  庙里的和尚谁都知道,这位美如仙女的大姑娘眼睛瞎了,这几天脾气不大好,是以一看见她的出现,便老远地避开,倒只是几个小和尚,心怀同情地始终眷顾着她,无论她从哪里出现,都远远地跟踪着,生怕她眼睛看不见,碰着了一块大石头,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隔着一道回廊,三个小和尚远远地瞅着她。
  明智说:“可真是老天爷黑了心,怎么会让这么好的一个姑娘瞎了眼?”
  明本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翻着一对黑亮的小眼睛道:“昨天早上我们三个人不是为她烧了一炷香吗,你猜怎么着,夜里我就做了一个梦,梦见老方丈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个人,嘿嘿,这个人本事可大了。”
  “啊——”明法张大了嘴巴,“有……多大?他能治好麦姑娘的眼睛么?”
  明本连连点着头道:“能!能……麦姑娘的病,就是这个人治好的——”
  三个小和尚都乐开了,一派天真,好像煞有介事似的。
  笑着笑着,明法小和尚遂自叹息道:“唉……她实在太可怜了,那个人也太狠心了,居然看也不来看她一次,真是狼心狗肺。”
  明智怔了一下说:“哪个人呀?”
  明本也傻了眼,眼巴巴地向明法张望着:“你是说,害她眼睛的那个人?”
  “不是不是……”明法小和尚连连摇头,“你们别瞎猜,事情是这样的……”
  三个光脑袋聚在了一块。
  明法不自然地红了脸,怪不好意思地道:“事情是这样的……啊,我说了你们可不能乱传开去啊!”
  两个小和尚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明法这才道出了他的独家新闻:“……有一天,我听见老方丈师父跟麦姑娘在说话……后来又来了一个大姑娘,那个姑娘的本事可大着呢!”
  两个小和尚全傻了,果然毫不知情。
  “好像是给麦姑娘治病来的,我听见了她们说话,说到一个姓关的……”
  “什么姓关的?”
  “他是干什么的?”
  “这个我可就不清楚了……”
  “咦?”明智圆睁着一双小眼,“这算什么?这就是你要告诉我们的?妈的,这什么玩艺儿……”
  明本也在怪他,两个小和尚你一句我一句,明法被抢白得简直招架不住。
  等到他们都说完了,他才慢吞吞地道:“你们骂……什么人嘛!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你,”明智恨得直咬牙,“我算是真服了你……你倒是说呀!”
  “不要吵嘛……你们这一吵,我可要忘了。”
  “忘了,忘了我揍死你——”一面说,明智真恨不能向着对方的脸就是一拳。
  “别慌……别慌……我想起来了。”
  他总算想起来了,讷讷道:“是这么一回事,好像麦大姑娘……爱……爱……上了那个姓关的,而后来的那个大姑娘,她也爱上了那个姓关的……”
  “有这种事?”明智道,“这个姓关的是干什么的?妈的,这么好命。”
  明法摇着头:“这……就不知道了。”
  “哦,”明本忽然像触了电也似地道,“你说的就是那个姓关的,可是以前常来咱们庙里的那个关大相公?难道会是他?”
  这么一说,两个小和尚又都愣住了。
  “对……”明智连连点头道,“你这么一提,可就绝对错不了啦……准是关大相公……啊!原来还有这么一档子事,我是说咱们老方丈平常是不管闲事的,怎么好生生的忽然带回庙里来一个大姑娘,原来是关相公……的事,这就难怪了。”
  明本“嗯!”了一声,这才像是松了一口气说道:“要真是关大相公,倒也好了……”
  明智频频点着头道:“也只有关大相公能够配得上她,他们两个才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只是,后来又杀出了另一个姑娘,又是怎么回事?”
  明智、明本四只眼睛全都注视过去,倒要看明法说些什么,在他们心目中,这可是一件极为关心的重要大事,像是比每天的念经还重要。
  明法小和尚讷讷地道:“这个……这个……那位姑娘好像跟关大相公也是好朋友……”
  “什么好朋友?”明本小和尚聆听之下,睁圆了一对小眼,“关大相公怎么可以跟两个姑娘都要好?”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听她们说起来,像是这个样……麦大姑娘就因为这样,才……才到庙里来的!”
  明本小和尚道:“要是这样,关大相公就不对了……这位麦姑娘可真是可怜,怎么能把她扔在庙里就不管了呢!可怜她眼睛也瞎了……”
  明智摇头道:“你也别乱说,我想关相公不是这样的人,他既然托了咱们老方丈收留麦姑娘就证明他不是无情无义……倒是后来的那位姑娘麻烦……”
  明法张着嘴道:“怎么麻……烦?”
  “这你就不懂了……唉,你叫我怎么说呢,反正是男女之间的事都麻烦……”
  明本眨了一下眼;“什……什么是男女……的事情?”
  “妈的,男女之间的事你都不懂,你……白活了……”
  倒是不愧大上两岁,明智知道的比他们要多上一点。
  明本被斥,红着一张脸,讷讷地道:“人家本来就不懂嘛……要懂,还来当和尚?”
  明智瞪着他,晃了一下头道:“你都说些什么?小心给老师父们听见,罚你面壁。”
  明本嘟嚷着道:“本来就不懂嘛,难道你懂?”
  明智摇头,叹道:“说你们土,还嘴硬……我当然是也没经历过,只是可比你们要懂得多……这男女之间的事情,咳……可麻烦着啦!”
  “怎么……麻烦?”明法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光说麻烦,怎么个麻烦法子你又不说。”
  明智讷讷地道,“这个……这个……”又摇头又叹气,满像那么回事似的接下去道,“是这样的,一个男人一个女人,那倒是没什么,一个男人,两个女人,咳……那可就麻烦大了……”
  “啊!”
  “哦?”
  “你想呀!”明智说道,“比方说吧,这位麦姑娘和另一位姑娘,都爱上了关大相公,两个人都一样的漂亮,本事又大,又都是一样的好,你说关相公该要谁?舍谁?”
  明本摇摇头:“那还用问,当然选麦姑娘了。”
  明法也点头附议。
  明智冷笑道:“可你们也不是关相公,怎么知道他心眼里到底喜欢谁?两边都好,要死要活,争风吃醋,你说他心里烦不烦?”
  “啊——”明本缓缓点头道,“这么一说……倒真是麻烦。”
  “原来女人的事这么麻烦呀……”明法张着大嘴几乎傻住了。
  “废话,要不咱们干什么好生生地要出家呢?所以说呀,还是咱们当和尚的好,脑袋一剃,袈裟一穿,什么事都没有了,每天只管吃素念佛就好——”
  说着,这个明智和尚双手合十低低地宣着:“阿弥陀佛——”
  他是师兄,两个小师弟每每以他马首是瞻,聆听之下,慌不迭地双双学样,也都宣起“阿弥陀佛”来了。
  一语未毕,可就看见细雨丝里正有几个人走来。为首的一个老僧,正是本寺的老方丈出云老师父,紧接着他身后的是一个头戴大笠,背部高高拱起的麻衣老人,再后面的几个人,俱是本庙里的各堂职司僧人,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向着这所偏殿行来。
  三个小和尚不敢怠慢,赶忙恭敬地侍立一旁,合十以迎,眼看着出云和尚与那个驼背的麻衣老人一径来到院子里,老方丈回过身子,吩咐身后僧人道:“你们各自都回去吧!”
  俟到各僧人转身离开以后,出云和尚才同着那个麻衣老人一直来到了近前。
  “弟子等迎接方丈师父——”
  三个小和尚一致向老和尚合十问安。
  出云老和尚点点头问:“麦姑娘的情形怎么样?”
  三个小和尚彼此看望了一眼,明法上前一步,讷讷道:“回方丈师父的话……麦姑娘……每天吃三顿饭,有时候只……吃两顿,有时候……一个人……老想,也……不说话,弟……弟子劝……她想开一点……”
  出云老和尚一笑,看了他几眼,他倒是挺喜欢这一个小徒弟的,认为他一片纯朴、天真,不染世故。
  当下点点头道:“你们暂时都下去吧,啊,麦姑娘呢?”
  明法说:“在那里——”
  刚想用手去指,才知道敢情麦姑娘已回房去了。
  老和尚道:“你去告诉她一声,说我们来了。”
  明法答应着,赶忙就往里面跑。
  却见那个麻衣老人呵呵笑着,眯着一双满是皱纹的老眼,看向明法背影,微微点头道:“贵寺和尚人数不多,方才都已见过,论质禀,都甚平平,倒是这个小和尚有些意思,将来传你出云寺衣钵,发扬光大,只怕却是还要应在这个小娃娃的身上啊!”
  出云和尚愣了一愣道:“是么?”麻衣老人嘻嘻一笑,露着看来几乎已经发黑的牙床道:“是不是往后看吧,佛痴,痴佛,你们出家当和尚的人总要有些呆痴才好,却又不能真正的笨拙,佛谓‘不可说,不可说’,这番道理大和尚你当然是懂得的了,哈哈……”
  别瞧这老头儿又干又瘦,声音倒是极为宏亮,几声大笑真有响彻行云的架势,只惊得殿檐上一群野鸟,纷纷振翅而起,仿佛四山都有了回应。
  出云和尚摇摇头道:“你一来,就惊了庙里的鸟儿,只怕不是善客,不可说,不可说,阿弥陀佛——”
  麻衣老人聆听之下,第二次又自发出了一阵狂笑,这一次声音较诸前次更为响亮,猝闻之下,真不禁被他吓了一跳,宛若晴天响了一声霹雳。
  就在他这阵笑声之后,猛可里由后面藏经阁楼间,起了一声凄厉尖啸之声,有如九天抛起的一根钢丝,蓦地拔了个尖儿,随即消于无踪。
  出云和尚在麻衣老人第一次发出大笑声之时,已似留了仔细,容得他第二次发笑,便已是心领神会。
  “阿弥陀佛——”他双手合十,嘴里连声宣着佛号,“无量寿佛,善哉,善哉!施主你的眼睛也太厉害了,那经阁藏鬼,已近甲子,向来相安无事,你又何必非要赶他们离开?岂非造孽?这一来,真正的是恶客了。”
  麻衣老人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佛门善地,岂容鬼魅存身,这园子我一进来,就感觉到了冷气森森,莫怪乎那位麦姑娘的病势不减了,我为你撵鬼,行了一件大善事,何不来谢我,反来怪我多事,真正的岂有此理,往后我也就不再多管你的闲事了。”
  老和尚嘻嘻一笑,只念着阿弥陀佛。
  二人暄谈说笑之间,倒像是极为熟稳的相知老友,殊不知他们相识虽久,中间这一段距离,总有三四十年之久没有过往见面了。
  雨丝仍飘个不已,天色十分阴晦。
  麻衣老人嘿嘿笑道:“这多年来,你当我早已不在人世,我却对你有个耳闻,难为你还是有道的高僧,莫非不知道俗家事是管不得的么?”
  出云和尚耷下长眉,单手打讯,连声宣佛道:“施主责备的是,只此一端,下不为例,南无阿弥陀佛——”
  说话之间,但见明法小和尚由里面快步出来,说道:“麦姑娘有请方丈师父。”
  老和尚点点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明法合十为拜道:“是——”
  正待离开,麻衣老人却唤住他道:“小师父且慢离开,过来一趟。”
  明法小和尚愣了一愣,红着脸道:“是……老施主……你有什么事,要交待我么?”
  麻衣老人嘻嘻笑道:“说得好,说得好——”
  出云和尚点点头道:“这位施主乃是来自关外长白山匡老施主,人称银发药王的便是,你上前见过。”
  明法答应了一声,上前行礼。
  麻衣老人越加地高兴道:“好,好,小师父,我随身还有个药箱,放在前殿,重得很,你搬得动么?”
  明法连连点头说道:“搬得动,搬得动。”
  麻衣老人哂道:“那就麻烦你去为我拿来吧!”
  明法连连答应着,一溜子小跑,随即消逝无踪。
  出云和尚微微一笑,道:“看来你是格外地偏疼这个小子,倒是他的好造化,快来,我们进去吧!”
  随即穿过了眼前长廊,一径向着麦姑娘下榻的这间房子走来。
  但见房门敞着,麦小乔正面向外呆呆地坐着,二老的脚步声惊动了她,慌不迭地由位子上站起来说道:“老师父回来了。”
  出云和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姑娘受苦了。来,老衲为你引见一位前辈朋友——”
  随即介绍身旁的那个麻衣老人,道:“这一位是人称银发药王的匡老前辈,姑娘可曾有过耳闻?”
  麦小乔顿时一惊,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被称为银发药王的那个姓匡的麻衣老人呵呵笑道:“麦姑娘是被老夫这个名字吓着了么?有道‘教不严,师之情’,我徒弟闯下的祸,理当由师父出面化解,且先不说别的,容老夫先看看姑娘你的伤势如何吧!”
  敢情来人,正是武林中传说多年,公认为早已物故的长白奇侠,人称银发药王或是老人参的一位绝世高人,金翅子过龙江被传说正是此人一手造就出来的高足。
  正因为有此一层关系,麦小乔乍听起来,焉能不为之大吃一惊。
  当下,不容她作出任何反应,银发药王的双手已作势向外抖出,随着他振动的手势,立刻就有大片力道,形同一个无形的气罩,蓦地将麦小乔当头罩住,一股奇热的气机,随之亦灌输其体魄之内,麦小乔全身抽动了一下,顿时如同泥塑木雕般动弹不得。
  当然,情形绝非仅止于此。
  随着银发药王匡老人抖动的双手,那片笼罩在麦小乔体上的热流气机,即化为千百道细小的游丝,循隙就钻,纷纷进入麦小乔身体之内,一时间整个身体宛若虫行蚁爬,奇痒无比。这番运动,足足在她身上进行了甚长的一段时间,其微妙简直前所未见,似乎连发梢足下,皆都在走动之列,顿时只觉得通体上下,奇热无比,霎时间为之汗下如雨,直到银发药王霍地收回了双手,这番奇妙的感觉才为之消失。
  
【武侠.中国】铁血丹心论坛(大武侠):致力于推广和发展武侠文化,让我们一起努力,做全球最大的武侠社区。
可能是目前为止最好的金庸群侠传MOD游戏交流论坛,各种经典武侠游戏等你来玩,各种开源制作工具等你来实现你的游戏开发之梦。
 楼主| 发表于 2007-2-26 21:53 | 显示全部楼层
“阿弥陀佛,”出云和尚在一旁讷讷道,“匡施主可曾发现了什么不妥?”
  匡老人摇头道:“你说的不错,她身上余毒已去净,只剩下双目一处,即所谓‘毒入双瞳’,看来势将大费周章,且容我看过再说吧!”
  说话之时,明法小和尚已自外面背着药箱子进来,老和尚招手令前。
  放下了药箱子,明法小和尚眼巴巴地看向匡老人道:“老施主,麦姑娘的眼睛还有救没有?”
  出云和尚嗔道:“你不要胡说。”
  匡老人插口笑道:“不要责怪他,此子一片纯朴童心,恰是对了我的脾胃,哈哈—
  —容后,我倒是要好好地造就他一番才是。”
  随即看向明法道:“来,小和尚,帮我个忙,且扶麦姑娘坐下,先看看她的眼睛有救没有?”
  明法答应了一声,正待过去,麦小乔冷笑道:“我自己会坐。”随即在一张位子上坐了下来。
  匡老人“哼”了一声道:“不是这么一个坐法儿,大姑娘你有所不知,先莫要倔强,且容这小师父助你一臂之力吧!”
  他于是吩咐明法道:“小和尚你搬把椅儿与这位姑娘面对面地坐好——”
  明法答应了一声,立刻遵嘱搬了一张椅子,与麦姑娘对面坐好。
  匡老人点点头道:“对了,就是这样一个坐法,再要四手相接,互传龙虎。”
  “龙”、“虎”乃是手掌虎口相交处穴道的名称,明法小和尚自然懂得。
  这一来,他可就大大地为难起来了,一时间脸孔涨得通红,讷讷道:“这……老师父……”
  一双眼睛扫向出云老方丈,一时大生犹豫,紧张得连身子都战抖起来。
  出云和尚“哼”了一声道:“照着匡施主所说的话去做,真正是蠢材一个。”
  “是,弟子遵命。”
  一面说,明法小和尚抖颤颤地伸出了手,却不敢真地抓住麦小乔的双手,只是指点相触而已,倒是麦小乔落落大方地反抓住了他的两手,二人虎口相交,霎时间体温互传,小和尚早已经羞得连脖子都红了。
  麦小乔眼睛一转,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你是要借助于小和尚的眼睛,回光反视,让我暂时也能看物可是?”
  匡老人赞叹道:“你果然冰雪聪明,一猜就猜中了,莫非姑娘原本就精于这门功力?”
  “那倒不是……”麦小乔冷冷地摇着头道,“我只是过去听师父说起过这门学问而已。”
  说到这里,她似乎难以抑制住心里的愤怒,由眼前的匡老人联想到了他的弟子金鸡太岁过龙江,毕竞他们是师徒一系,弟子犯下了如此滔天大罪,师父焉能得辞其咎?是以言谈之间,对于这位武林地位极隆的前辈高人,本能地失去了原有的尊敬。
  冷冷一笑,她接下去道:“在我未见你之前,我一直以为你已不在人世,原来你竟然还活着,这就令我心里大为惊异,难以释怀了——”
  这几句话乍一出口,连一向极能自持的出云老和尚也由不住脸色猝然为之一变,实在想不到麦小乔居然会对一个加惠于她的前辈长者,如此失态,紧接着他随即明白过来。
  “阿弥陀佛——”老和尚双手合十喃喃地宣了一声佛号,“匡施主是久已封山,不问外事,为了姑娘的病,今次破例出山,却已是十分难能了。”
  匡老人哈哈一笑道:“老和尚你不要打岔,大姑娘有话,总是要说出来才好,闷在肚子里可不是好兆头——”随即转向麦小乔道,“你道我该死倒也不错,只是这件事却也由我不得,阎王不点卯,小鬼不来传,姑娘你又叫我怎么个死法?”
  麦小乔哈哈地道:“前辈你错会了我的意,我可不是说你该死,而只是认为你活着是有些奇怪罢了。”
  “那还不是一样。”匡老人笑嘻嘻地道,“老夫倒要听听其中原因,请姑娘赐告其详。”
  “哼,前辈你这就明知故问了。”
  “哦?”
  “只请问金鸡太岁过龙江可是你的徒弟?”
  “不错,是收了这么一个不成材的弟子。”
  “他的所做所为你可曾有过耳闻?”
  “听说过那么一点。”
  “不应该只是一点。”麦小乔冷笑道,“令徒大名,以及所做所为,已是当今天下尽人皆知之事,你是他的师父,岂能只是知道一点而已。”
  “姑娘的意思……”这老人眨了一下眼睛道,“我明白了,你是在怪我教导不力?”
  “岂止是教导不力?”
  麦小乔苦笑了一下,略为沉静片刻,用以缓和紧张的情绪,随后才道:“我的眼睛即使真的瞎了……也只是我个人的悲哀,算不了什么,可怜那些无数屈死在他手里的冤魂……唉!这笔恨海深孽,只怕令徒一身万死也不能赎清,前辈你竟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如此为恶,袖手旁观,甚或不略加制裁,岂不令人大为吃惊?百思不得其解——这就是我对你虽活犹死而大感存疑之处了。”
  “阿弥陀佛。”出云和尚讷讷地道,“匡施主此次出来,正是要缉拿这个孽徒归山,姑娘你稍安毋躁,且容匡施主看看你的眼睛是否有救吧?”
  麦小乔微微叹了口气,随即不再言语,只是一肚子的委屈,焉能就此平得下来,想到激忿伤心之处,由不住热泪迸流不已。
  这老人直到此时,才嘿嘿笑道:“姑娘责备得甚是,确令老夫惭愧不已……”
  仰天长叹了一声,这位早已失闻于江湖的武林名宿,一改常态,变得十分忧戚地说道:“过龙江身世奇惨,六岁从我习技,日以百草练汁浸体,已收洗骨易髓之功……”
  微顿片刻,才接下去说道:“……他质禀奇佳,用功又勤,十年之内已尽得我真传……十六岁以后,我长白门武功,再也没有什么可以传授他了。倒是他深钻苦研,别创出许多新奇招式,往后十年,他易居苗山,与古井客相处甚稔,结为忘年之交。这十年之中,他功力大进,观其气势发展,早已突破我长白门昔日窠臼。老实说,今天老夫真要讲到与他动手过招,是否能是他的敌手还是未知之数……我却已十分知趣,不敢以师尊而自尊的了……”
  “南无阿弥陀佛。”出云和尚双手合十讷讷道,“这其中竟然还有如此一层,设非是施主道出,我等竟然是一些也不知道。”
  麦小乔神色略见平和,却持异议道:“一日为师,终身称徒,况乎前辈对他有十年造就之恩,过龙江虽为人手狠心辣,却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你老人家如能及时出面约束他,只怕绝非今日的情况……唉,话虽如此,亡羊补牢,今天你老人家的出山,也许还不会太迟……但愿如此——”
  匡老人点点头道:“再说吧。”
  一面说,他抬手摘下了头上竹笠,露出了根根耸立宛若银芒也似的一头白发,这银发药王一号,料必是这样来的。
  “姑娘,我这就看一看你的这双眸子吧!”
  说话之时,他的一双奇大如箕的手掌,已双双按在了明法小和尚的后腰两处“气海俞穴”上,却将一股浸淫经年、奇异卓绝的内功九转功力缓缓输入。
  先是明法小和尚身子抖了一抖,蓦地即有如泥塑木雕般地怔在了当场——一缕先天元阳之气,在匡老人内力催使之下,暂时由小和尚的丹田之内转移到了麦姑娘身上。
  麦小乔顿时身子起了一阵燥热。
  奇妙的事情紧接着随即发生,明法小和尚的一双眼睛就在这一刹那,蓦地为之一黑。
  “啊——”小和尚发出了一声惊呼,顿时双目失明,什么也看不见了。
  只是麦小乔却为之眼前一亮,大放光明,那双原本失明的双眼,竟然又为之重行视物。
  这一霎间的惊喜,简直令她惊慌失措,禁不住热泪迸落。
  “我看见了……看见了……”
  面前的一切一切俱又重现眼前,看看老和尚、匡老人又看看眼前:“借视”于自己的小和尚……每一张脸,对她来说,俱有着说不出的亲切,心里的悲忿、仇恨也就在这一刹那之间,顿时为之化解,烟消云散……
  每一张脸都显得那么快乐,然而匡老人的那一张脸,于快乐之中稍含忧郁。
  麦小乔立刻领略到了。
  “有什么不对么……”
  这老人喟叹一声,双手回撤。
  随着他撤回的双手,麦小乔顿时眼前一黑,立时又陷落于沉沉的黑暗世界。
  于此同时,明法小和尚却觉得眼前一明,立即恢复了原有的视力。
  “阿弥陀佛。”出云老和尚讷讷说道,“麦姑娘目光泛蓝,显然中毒甚深,匡施主该采用如何妙法,先将她目中之毒移开才是——”
  “哼哼!”这老人冷笑了一声,“你的眼睛果然厉害,大姑娘确是中毒极深,所谓‘黄肿,黑废,蓝夺命’,要不是大姑娘本身功力精湛,以及大和尚的救治得法,只怕早已……”
  出云和尚摇摇头道:“这一点老衲可不敢居功,论及功劳,还当推凤姑娘的救治得体。”
  匡老人呆了一呆道:“凤姑娘……”
  出云老和尚道:“不错,来自七指雪山金凤堂的凤姑娘……匡施主可有过耳闻?其实这位姑娘的本姓,应该是姓‘陆’。”
  匡老人点点头道:“我知道了,神州鬼凤陆青桐大概就是她的父亲了?”
  “不错……”
  说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喟叹……
  想到了那一夜在“江南会馆”与凤七光生过招受辱,老和尚不禁兴起了无限气馁—
  —这是他生平奇耻大辱,每一次想起,都不能为之坦然释怀。
  匡老人微微颔首道:“金凤堂医术,江湖推重,更擅解百家之毒,只是麦姑娘所中之毒,怕他们也无能为力,如果能解除一半,也就不容易了。”
  目光一转,落在麦姑娘脸上道:“不瞒姑娘你说,这毒入双瞳。原是不治之症,老夫实在也是无能为力,目下也只能竭尽所能,存着万一的侥幸,只是这个希望实在渺小得很……”
  麦小乔在刚才双目暂时复明的一霎间,的确感觉到意外的惊喜,只以为复原有望,这时听老人这么一说,不禁大为失望。只是在她遭遇过此番劫难之后,一颗心早已如槁木死灰,再加上一份失望,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苦笑了一下,她冷冷地说道:“匡前辈你打算怎么做呢?只要有万一的希望,我都愿一试。”
  匡老人点点头道:“姑娘暂且休息,容老夫先行与老和尚取个商量,再定一切吧!”
  说罢起身告辞。
  这里只留下了明法小和尚照顾一切,出云和尚嘱咐了一番之后,同着银发药王一径出得殿房,来到院中。
  老和尚道:“麦姑娘一双眼睛当真还有救么?”
  匡老人叹口气,只说了个“难”字。
  出云和尚道:“你刚才既说仍有万一希望,自非戏言,老衲实在纳闷不过,倒要请教了。”
  匡老人叹道:“老和尚,你也是深通歧黄药理之人,定当知道毒入双瞳,根本上也并无救治之理吧?”
  出云和尚听后怔了一怔,蓦地站住了脚步。
  “你且不要急,听我一说,你也就明白了。”
  匡老人一面娓娓道来:“昔日岭南大侠全胜衣为人暗算,身中巨毒,因为凭恃着他本身功力过人,且通医理,不屑求人,情形颇与今日之麦姑娘相似,后来毒入双瞳,以至于双目失明,这件事老和尚你谅必也有个耳闻?”
  “哦——”老和尚像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不是你提起来……老衲还忘了……
  那时老衲尚在稚年,金大侠的大名其时已是尽人皆知……啊啊,金瞎子,金瞎子……人家都是这么称呼他,原来他的眼睛是这么瞎的啊,阿弥陀佛——”
  匡老人微笑了笑道:“老和尚莫非你只知道他眼睛瞎,却不知道他眼睛复明之事么?”
  “这……倒未曾听人提起过……”
  “这便是我要与你说的。”匡老人讷讷说道,“那金胜衣双目失明后,遁迹深山,遍尝百草,希冀能清除目中之毒,无如一番苦心白费,却因误食毒草,险些丧命,眼看无救之时,却因身上所藏的一种药草,引来了一种头小身大,遍体如银的‘冰蚁’。竟然意外地得到了救治,非但解救了他身上所中的毒症,更把他眼中的毒质,也清了个干干净净,你道是怪也不怪?”
  出云和尚呆了一呆,简直难以置信。
  二人已来到了老和尚的禅房。
  坐定之后,小和尚献上了香茗。
  出云和尚喝了一口茶,讷讷道:“冰……蚁?”
  “不错,”匡老人点点头道,“一种择毒而噬的怪蚁——”
  一面说,即见他探手由身上取出了一个扁扁的木匣,打开来,送向老和尚的面前。
  出云和尚将信将疑地接到了手中,只见木匣中置有一白土蚁穴,却不见有什么“冰蚁”。
  ——他用奇怪的眼光,向匡老人看了一眼。
  匡老人随即由药箱内,取出了一个小小纸包,打开来,其中是几根颜色朱红,望之极嫩的茎类植物。
  匡老人甚是谨慎地用其长长的指甲,将嫩茎一端,切下来米粒大小的一点,缓缓送向匣中蚁穴入口。
  说也奇怪,他这里手指方自探近,倏地自穴内窜出一只小小银色物什,只一口,已将老人指尖上那点朱红嫩草衔去,随即快速藏回,又自隐入穴口之内。
  出云和尚却已看清了对方模样,不过是较诸寻常蚂蚁要大上一些的一种小小虫蚁,比较奇怪之处,是通体亮着灿烂银光,头端细尖如针,后身略呈肥大,像是一个尖锥模样。
  他原以为匣中藏蚁甚多却没有想到仅仅是一只而已。
  匡老人苦笑了笑,盖上了匣盖,收入身上。
  老和尚道:“只是一只?”
  匡老人轻轻叹道:“这多年以来,我费尽千辛万苦,一共寻来了十只而已,原意望好好豢养,使之繁殖成群,却因为养殖失法,眼看着它们一只只不服水土而死,等到摸清了它们习性之后,却只剩下了两只,其中之一在十天以前,又以过老而死,最后便只剩下了这么一只。”
  老和尚道:“这么说,麦姑娘还有救么?”
  匡老人冷冷地道:“单凭着这一只小小冰蚁,即指望能够将麦姑娘目中之毒吸尽,那是妄想,如得雌雄一双,情形便不同。”
  出云和尚呆了一呆,道了声“无量寿佛”,失望地道:“这么说来,你那万一的希望,便是在这石头岭,能够找到第二只‘冰蚁’?还要恰恰是雌雄一双?”
  匡老人点点头道:“一点也不错,这也是惟一的一线希望,却要老和尚你助我一臂之力。”
  出云和尚聆听之下,连连摇头不已:“这里乃是佛门善地,五毒不沾,况乎石头岭,甚少泥土,不要说这类怪蚁了,就是寻常蚂蚁,也难得找出一只,你踏遍千山万水,历时多年,也只不过找到区区十只而已,又焉能指望在这石头岭上,会有什么奇迹?只怕是白费心力了,还是另谋它法吧?”
  匡老人聆听之下,呆了一呆。
  少顷,他才苦笑着叹了口气道:“这件事实是急不得的……”
  出云和尚道:“除此之外,难道就再无良策了?”
  匡老人烟叹一声道:“再就是‘借视’一术了,即是像方才模样,将一双好生生的眼睛,用功力,将其目神,转移向病者双瞳……此法一来过于残忍,二来以你我功力而论,尚嫌不足……余下的问题就更多了——”
  老和尚聆听之下,由不住低低地宣了一声:“阿弥陀佛,这救一损一的方法是使不得的,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妙法了么?”
  匡老人摇摇头说:“再也没有了。”
  出云和尚道:“这么看来,便只有寄望于蚂蚁之一途了……”
  “那倒也不见得——”
  这句话显然不是出自匡老人嘴里,而是发自禅房之外,猝然聆听之下,二人俱都情不自禁为之吃了一惊,以二老功力而论,十丈方圆内外,哪怕是一片落叶飞花,也均能清晰在耳,此刻对方活生生地一个人来到了近侧竟然未觉,岂非怪事。
  更何况,话声所显示的声音,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就更非能等闲而视了。
  出云和尚、匡老人对看一眼,前者以主人身汾,不能不看个究竟。
  一只手在桌边上轻轻一按,老和尚的身体可够快的,“噗噜噜”衣袂荡风声里,有如飞云一片般地,已来到了房外。
  迎接他的是一男一女,并立当前。
  女的虽不相识,同来的那位男士,可是相知最深,朝思暮盼的故人。
  “小燕子——是你?阿弥陀佛,这就好了。”
  一面说双手合十,深深向着雪羽身侧的那位长身瘦削的女人拜了拜道:“无量寿佛!
  女施主赐驾敝寺,所为何来?”
  来人有着瘦削高躯的身材,面色苍白,竟然不着上一点儿血色,一身黑光发亮的长袍,深深下垂,连一双足踝也掩遮在内。
  凭着老和尚惯以阅人的经验,只一眼,已可断定出来人绝非是一般寻常人物——尤其是环绕着她身侧四周之隐隐若现的一种氤氲光晦,便是内藏金丹的三清教士,也无能与之抗衡。
  老和尚只此一见,便大大地心存敬佩,紧接着长长地又自高宣了一声:“阿弥陀佛。”
  黑衣女人由不住“咯咯”一笑,那双看来黑白分明的美丽眼睛,向着身边的关雪羽瞟了一瞟:“这和尚问我干什么来的?我倒是被他问住了,一时回答不出,你看怎么说呢?”
  关雪羽一笑道:“老和尚别来可好?我来为你引见一下,这位是来自七指雪山的奇人卢幽前辈。”
  回身再介绍出云和尚道:“这就是出云寺的老方丈,出云大师父。”
  老和尚又自宣了一声佛,合十向着卢幽揖了揖。
  卢幽微露浅笑,点点头道:“和尚不用客气,如果刚才我没有听错,好像禅房里还有二位绝世高人,怎么不见他现身出来?”
  话声一辍,随着她微偏右颊——却只见银发药王匡老人有如流云一片,已自房内越出。
  关雪羽、卢幽,本能地俱是向后一撤,配合着银发药王落下来的身势,成为一个三角之势。
  这便是高手相见,有异寻常之处,任何情况之下,皆须随时注意,立自身于不败之地。
  双方原是旧识,见面倒也免了一番客套。
  “人生何处不相逢。”匡老人不胜感慨地道,“七十年岁月匆匆,只以为你早已仙隐,想不到仍然还在人世,真正莫测高深,简直像如梦中……”
  一面说,这个生性倔强的老人,随即向着卢幽连连揖拜,一片情发于衷,却非虚假做作,倒令得关雪羽与出云和尚双双诧异不已。
  他们哪里知道,此二人乃是旧日相识,七十年未曾见过,乍然相逢,真个正如所说——“浮生着梦”。
  卢幽缓缓地叹息了一声:“方才我隔窗听见你与老和尚的一番对答,就已猜出了是你……唉!匡雨呀匡雨!想必你也已老态龙钟了……”
  匡老人哈哈大笑道:“岂能不老,岂能不老?莫非不见我这满头白发?”
  “很遗憾……我是看不见你了……”
  “怎……么?”
  “我的眼睛瞎了……”
  “啊……”
  惊讶的何止是匡老人一人?一旁的出云老和尚也由不住瞪大了眼睛。
  一切的显示,在说明了卢幽的神乎其技,这般灵活身法的奇人,岂能是一个瞎子?
  眼前一个麦姑娘,已弄得七荤八素,却又忽然加上来一个卢幽,两个女人,却又都是瞎子,真正给人以扑朔迷离,无限惶恐的感觉。
  卢幽微微一笑,转向出云和尚道:“大师父,这不速之客,可以扰你一杯清茶么?”
  “阿弥陀佛,老衲怠慢了。”
  退一步,老和尚伸臂道:“请——”
  卢幽说了声:“打扰。”身形轻轻一晃,已闪身而入。
  眼看着那两扇原本关闭的禅房门扉,随着卢幽进身的势子,霍地敞了开来,卢幽首当其先,紧接着关雪羽、匡老人、出云和尚等一行四人鱼贯而入,两扇敞开的门随即又合拢了起来。
  小和尚献上了清茶之后,出云老和尚才讷讷地向关雪羽道:“小燕子,你可知道麦姑娘现在住在这里?”
  关雪羽点点头说:“知道了。”
  出云和尚又道:“你可知她的双眼已瞎?”
  关雪羽黯然地又点了点头,他随即站起身来道:“我可以去看看她么?”
  老和尚轻轻宣了一声佛号道:“你去吧……”
  关雪羽转向卢幽道:“干娘……”
  卢幽微微一笑道:“你去医她的心,之后,我再治她的眼,去看看她吧!”
  出云和尚念了声“阿弥陀佛”,随即吩咐身边的小沙弥道:“带关相公去麦姑娘那里。”
  关雪羽摇摇头说:“我自己去吧!”一径步出了老和尚的禅房,来到院中。

 



本书由“云中孤雁”免费制作;

更多精彩e书尽在:www.52ebook.com

 
【武侠.中国】铁血丹心论坛(大武侠):致力于推广和发展武侠文化,让我们一起努力,做全球最大的武侠社区。
可能是目前为止最好的金庸群侠传MOD游戏交流论坛,各种经典武侠游戏等你来玩,各种开源制作工具等你来实现你的游戏开发之梦。
 楼主| 发表于 2007-2-26 21: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四章 抛开烦恼事 皈依我佛门

 

  一阵寒风袭来,情不自禁地使得关雪羽打了个哆嗦。
  这阵子冷风,使他忽然悟及眼前这个即将与自己见面的人,在自己心灵里,应该是有着何等举足轻重的分量。
  仿惶、蹉跎、犹豫……都不能阻止住散播在无形空间的“清愫”牵连,如今他终于面对现实,毅然决然地来到了眼前。
  冷见再袭,他的感触更见鲜明。
  在他即将一步步走向麦小乔同时,并不意味着对另一位痴情凤姑娘的薄幸。
  也许这是凤姑娘所不能理解的,她的勇敢挑战,百折不挠的爱的追求,已在关雪羽心中留下了极为深该的印象。
  在这种印象的显示下,使得他对于未来感情的发展,不得不作了一次残酷的剖割剪裁,重新再作安排。
  当他毅然地来到麦姑娘身边时,凤姑娘的声音仍在隐隐地呼唤着他……
  接下来的这一步,该是关系着自己未来命运,关系着别人未来的命运,何等重要的一步?焉能不小心谨慎。
  丝丝春雨,浸入了他薄薄一袭儒衫。
  这一刻的宁静,一霎间的呐喊,对他来说,真有拔云见日的清新感召,清浊顿分,黑白立见,眼前已慢另一番境界,不再模糊了。
  践踏着满地的水渍,关雪羽一径来到麦小乔所居住的小小偏殿院落,但见一行冬青为雨水洗刷得绿油油的甚是可爱。
  美人蕉朵朵盛开,更是光彩夺人。
  明法小和尚撑着一把油纸雨伞,独立院中。正自向着这边望着,看见关雪羽过来,顿时脸上现出了诧异笑容,忽然扭过身子向里跑。
  关雪羽唤住他道:“小师父,你哪里去?”
  明法只得转过身子来,向着关雪羽远远施了一礼道:“关大相公,您好……”
  关雪羽一直来到了近前,向他点点头,道:“好好……我认识你,你是明字辈的小和尚,是吧?”
  明法红着脸道:“是……我叫明法,老师父吩咐我来这里,是专门服侍麦姑娘的……”
  一面说,他很留意地打量着关雪羽的表情,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关雪羽微微皱了一下眉,点点头道:“麦姑娘她的病势怎么样?”
  小和尚苦着脸道:“身上的病倒是好了,只是眼睛……关相公……”身子向前一步,声音放小了。“她的眼睛瞎了……一点也看不见了。”
  倒像是只有他知道,别人都不明白似的。
  “我知道了。”关雪羽点点头,“你带我瞧瞧她去吧!”
  “好……好……”
  一面说,明法小和尚赶忙越前带路,又回过身来为关雪羽打伞:“唉呀!关相公,你的衣裳都湿了。”
  “不要紧,我们快过去吧!”随即移步前进,雨丝斜着由前面飘过来,飘在脸上,凉丝丝地,让人体会到那种淡淡的春愁滋味。
  “关相公呀,你老可是回来了……”小和尚像是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似的,“你是不知道呀……麦姑娘她……她可是太可怜啦。”
  关雪羽一句话也没说,脸色很沉重的样子。
  明法道:“现在你来了,一切可都好了,麦姑娘她要是知道,一定高兴得不得了,这就好了,这就好了。”
  穿过了这片空地,来到了厅子里。
  小和尚收下了伞,用手指了一下道:“关相公请看……麦姑娘就住在那里,你老自己去吧!”
  关雪羽点点头说了声“好。”
  小和尚忽然想起来,又上前一步道:“关相……公……”
  关雪羽站住了脚,小和尚红着脸讷讷道:“是……这样的,麦姑娘她的心里不舒服……这两天脾气不大好……关相公你要多担待她,回头见了面,可不要……可不要……”
  倒看不出他傻里傻气的,还能有这番见地。关雪羽微笑了笑,心里微觉诧异,想不到自己与麦姑娘“莫须有”的一段宿情,竟然是尽人皆知了,他为人最重操守,最重信义,尤其是男女之间的交往,发乎情而止乎礼,更不敢稍有超越,饶是这样,仍然会惹下了一身情债,弄得里外不是,简直成了负心的人。真是从何说起,想起这些,真有说不出的懊丧……然而,对于麦小乔,他却是只有歉疚,没有一些儿怨怪的意思……
  “关相公……你怎么了?”
  关雪羽忽然警觉,微笑着摇摇头,径自向着麦小乔住处走去。
  门显然是虚掩着。
  木鱼声声,由里面传出来,麦小乔正在念经,关雪羽的脚步声,并没有使她停止下来。
  关雪羽轻轻在门上叩了一下,道:“姑娘……”
  木鱼声忽然停住了,接着传过来麦小乔的声音道:“谁?”
  “是我——燕雪。”
  室内的气氛,一下子沉静下来,紧接着“笃”地一声,像是木鱼落地的声音。
  “是……你?”
  像是一阵疾风,忽然房门大敞,麦小乔已当门而立。
  “关大哥……么?”
  “是我。”
  “你来了……”
  “嗯!”
  麦小乔身子轻轻地颤抖了一下,缓缓地后退了几步,迎接着关雪羽进来的身子,春风有情,咿呀一声,把敞开的两扇门扉吹得虚掩上。
  “雪羽……你来……了?你来得……太晚了……”
  说着,她缓缓地把身子扭转过来,香肩轻耸,禁不住悲从中来,然而,这可不是哭泣伤心的时候,忍着一腔悲绪,她又转过身子来。
  眼中有泪,却是笑脸。
  “你可知道?我的眼睛瞎了……是毒……发了,我的眼睛全瞎了……”
  说着说着,眼泪可就成串儿地往下淌着。
  “我听说了,姑娘你先别难受,坐下来听我说。”
  一面说,他扶着麦小乔在位子上坐下来,再一接触的时候,他感觉着麦小乔的手在微微地颤抖,可见得,她内心至今仍未能完全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对不起,我来晚了,我现在才来看你……”关雪羽颇为沉痛地道,“我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你吃了很多苦……受了不少委屈。”
  “那倒是没有……”麦小乔微微摇着头说.“老师父他们对我都很好……只是到现在他们还不给我落发,让我真的皈依佛门,出家……”
  “你真的要出家?”
  “为什么不?”麦小乔苦笑着摇摇头说,“他们以前不愿收留我。现在当然更不愿收留我一个瞎子了……唉……我真是成了他们的累赘了。”
  关雪羽在她说话时,一直注意地观察着她,发觉到她较诸昔日,确是瘦多了,原该是多么快乐的年岁,花样年华,黛绿前程,一切所能看见的,都该是无限美好,哪里又曾能想到,忽然间天降横祸,飞来了这么一只金鸡,一切俱将为之改变,然而这一切的打击,对于她来说,都似乎不若关雪羽所加诸于她身上的感情困扰来得大。这番悲痛,其实是永无休止地在啃噬着她的心……才下眉头,又上心头,痛定思痛,无时无已,美丽的容颜.就是这样消瘦下来的……
  “真没有想到,你今天会来看我,凤姐姐呢?有没有跟你一起来?”
  说得好自然、轻松,似乎关雪羽与凤姑娘早已结成佳偶,他们的同时出现,也应该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关雪羽苦笑了一下,这个时候,他实在无需来费时解释这件事情。
  “姑娘,让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眼睛也许还有救,你先把心放宽了,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个消息的。”
  “是匡老前辈告诉你的?”麦小乔苦笑着说,“我看他并没有多少把握。”
  关雪羽摇摇头道:“匡前辈怎么说,我还不知道,能为你救治复原的,却另有其人,等一会你就知道了。”
  “另有其人?还会有……谁?”
  “马上你就会见着她的了,是一个人海奇女子……”关雪羽道,“说起来,你们真还是同病相怜。”
  麦小乔惊得一惊:“她是个女的?而且也是一个……”
  “一个真正双目失明的人。”
  “……”麦小乔真的惊愕了。
  四只手掌紧紧地相贴着——卢幽、麦小乔对面而坐,每人头上蒸腾着一团雾气,汗下如雨。
  时间已持续了几乎一个对时,也就是说将近十二个时辰。
  天色仍然显得那么暗,细雨如丝。
  霏霏雨丝里,正有几只燕子交叉掠过,整个天色显现得那般的意态朦胧,沉闷的气氛紧紧地压迫着,简直令人喘不过气来。
  出云和尚、匡老人、关雪羽,三个人分踞三个蒲团跌坐一方,此刻已是第三度入定,已是先后醒转。
  “阿弥陀佛!”老和尚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时候差不多了,匡施主,你看怎么样?”
  匡老人由蒲团上站起,道:“来,我们看看去。”
  三个人随即来到了前面殿房,隔着敞开的一排轩窗,正可见室内对面运功的二人,似乎已到了要紧时刻,每一次在卢幽双掌抖动时,麦小乔头顶上俱会蒸腾起大股热气,她的脸色,看上去更为红润,反之,对面的卢幽,却显着憔悴的倦容。
  匡老人医术精博,固不待言。出云和尚亦深通医理,一看之下,俱已心内雪然。比较起来,倒是关雪羽对此一道谈不上什么心得。三人交换了一下目光,相继步出。
  匡老人长长喟叹一声道:“卢幽真神人也,眼前这就大功告成了。”
  “阿弥陀佛——”老和尚道:“这种‘内视’移换之术,如不是老衲亲眼看见,简直难以令人相信,想不到人世之间,竟然会有这等奇妙莫测的医术……真令人匪夷所思。”
  听他二人这么一说,显然已是大功告成模样,关雪羽禁不住心里忐忑不已。
  这个道理,他实在不能理解。
  “匡前辈。”他向银发药王请教道,“我干娘本身既是双目失明,又怎能以‘内视转移’之术把视力转移与麦姑娘?岂非有些不合情理么?”
  “嘿嘿……这个你就不知道了。”他随即进一步说明道,“卢幽的双目失明与麦姑娘的情形完全不同,不可混为一谈,麦姑娘是毒入双瞳,眼睛内之一切俱为巨毒所掩,你干娘便是先以本身所练之至阴之火,用‘九转真功’,将之缓缓灌输于麦姑娘体内。”
  说到这里,他深深地叹息一声,转向身边的出云老和尚道:“大师父,你可知这其中的奥妙所在么?”
  出云老和尚点点头,道:“看起来,这位卢施主,像是以本身至阴之火,先行藏置于麦姑娘两眉视窍之间,再发动火力予以烹煮,用以蒸散麦姑娘目中之毒,无——量—
  —寿——佛——善哉,善哉!这是老衲之粗见,不知是否如此,匡施主见笑。”
  “老和尚这么一说,就足以证明你博精医理了……佩服!佩服!”
  “老施主你见笑了。”出云老和尚接下去道,“只是老衲尚有不明之处,如果老衲方才所说不错,那么按说,麦姑娘眼中余毒既去,便可恢复视物了,那么又何需再劳卢施主施以‘内视转移’之术?”
  “这便是卢幽的特别嘉惠了……”匡老人道,“我那孽徒,当日施展‘黑手功’时,所练之毒极为厉害,麦姑娘目中之毒,纵为卢幽真火蒸化,亦难免不为所伤,卢幽如再施以‘内视转移’之法,不啻为麦姑娘瞳子注入新机,大力整修一番。此番复明之后,非但无损,只怕较之以往更要精进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老和尚双手合十,连连念道,“如果真是如此,卢施主可真是功德无量了。”
  匡老人道:“昨日相会时,我曾细观卢幽,只见她目光微微泛蓝,即所谓内见真光,这等功力当今天下,还不曾有过第二人,她的内视功力,必然大为可观,如果以之转移麦姑娘身上,哪怕只是少许,麦姑娘也当受惠不少。”
  说到这里,这位向有银发药王之称的老人,不胜感慨地叹息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老夫只当这个天底下,论医德而言,再也无人超越过我,哪里知道较之卢幽而言,却仍然差上了老大一截,惭愧,惭愧。”
  话声方落,却听得身后一人微笑道:“神医恁地过谦,我可是不敢当。”
  各人听出正是卢幽声音,俱不禁转过身来,才见后者果然现身殿门,神色略带疲惫,却是面有喜色。
  老和尚首先迎上,合十施礼道:“卢施主功德无量,大功告成了么?”
  各人随即迎上。
  卢幽微微一笑,面向关雪羽,道:“总算向你交得差了,大功虽然告成,后面的事却也疏忽不得,可就看你的了。”
  匡老人立刻会意,连连含笑点头道:“然,然——这个忙却是非他不可,别人帮不得了。”
  卢幽微微含笑点头,却向关雪羽道;“你过来,我交待你,却要留意听着。”
  关雪羽因知麦小乔复明在望,心内大为惊喜,剩下的琐碎,自然也就不放在心上。
  当下应了一声,向着卢幽身前趋进一步。
  卢幽道:“照说,有始有终,这件事也应该由我一并完成,只是过去一日夜以来,我消耗体力过甚,甚感疲倦,须要好好运功歇息一下,大行不顾细节,也只有你勉为其难了。”
  关雪羽愕了一愕:“干娘是说……”
  卢幽道;“她因为猝然接受我内元真力过多,又为我丹元火力烹煮过久,目下不胜疲惫,早已昏昏入睡,这一觉,可望于明日过午之后才可醒转,这个时辰之内,你却要刻刻不离其睡榻左右。”
  关雪羽点头,如释重负道:“干娘放心,我遵命就是。”
  卢幽微微一笑说:“并不只是如此,还有些琐碎事,也要你勉力而为,你愿意么?”
  关雪羽点点头道:“干娘只请关照就是。”
  卢幽道:“好。”
  随见她嘴角轻启,细细向关雪羽诉说了一遍,这番话显然卢幽是以传音入秘方式出口,是以匡老人与出云和尚虽然近在咫尺之间,却也不能听见。
  一番话交待完毕,关雪羽早已面红耳赤。
  卢幽说完之后,见他没有答话,冷冷一哼道:“怎么,你可愿意?”
  关雪羽想想,这庙里都是和尚,除却干娘卢幽之外。果然便只有自己才得胜任,卢幽必然已十分疲惫,自己也就义不容辞了。
  想到“大行不顾细节”,也只有勉为其难地点头答应道:“一切但听吩咐,我遵命就是。”
  卢幽这才微微点头,转向一旁的出云和尚道:“请老师父吩咐下去,麦姑娘下榻之处,不许任何人擅入打扰,一切只偏劳我这个干儿子就是。”
  出云和尚道:“女施主放心,老衲早已吩咐下去,伙房内这几天汤水饮食不断,任何时间取用均无不便之处,小燕儿可以自行出入取用,大可放心无虑。”
  卢幽聆听之下,会心地向着老和尚点了点头,才道:“我此刻五内皆虚,腹空如洗,大师父先要赐我素食一餐,另外静居一处,容我好好歇息一晚,叨扰处,也只有佛前多布施一些银子。”
  老和尚连声道:“阿弥陀佛,言重了,言重了。”
  再看卢幽,那张原本已是苍白的脸,此刻更自加上了几分虚弱,显然运功过甚,亟待休息。
  出云和尚随即亲自接待,与匡老人一并向外步出,这里便只留下关雪羽一人。
  卢幽看看已步出殿外,却又回过身来,向着关雪羽点手相招。
  关雪羽疾步而前道:“干娘还有什么嘱咐?”
  卢幽微微一笑,摇摇头道:“没有什么了……孩子,你好自为之……唉……我此刻心里竟是慌得紧,多少年来从来没有过……有关麦姑娘与凤丫头之间……却要你自行拿个主意,恕我是帮不上你什么忙了……”
  一面说,她把一只纤纤瘦手抬起,在雪羽头上、脸上轻轻摸了一遍,十分凄凉地笑了一笑道:“我很累了,三天之后,你再来看我、切记,切记!”
  随即转身离开。
  有一种突发而起的依恋,关雪羽忽然对她兴起了一种依依不舍的情意,追上一步,情不自禁地脱口唤出:
  “干娘……”
  卢幽停住了脚步,缓缓回过身来。
  “孩子……你还有什么事么?”
  关雪羽呆了一呆,自己也不明白何以会忽然有此一举,目光之中满是迷离,摇摇头道:“没有什么,干娘你好好休息去吧……”
  卢幽凄然一笑:“这个孩子……”随即转身,同着出云和尚、匡老人去了。
  麦小乔悠悠醒转的时候,窗外已笼罩着浓浓的暮色,由正殿传过来的声声暮鼓,每一声都洋溢着半天的回音,间歇而有规律地轻轻震荡着。
  那是一双充满了力道,却又显然留了几分仔细的手,不停地在她两肋之间摩挲按动着。
  每一次当它有力而又温柔的推动之时,就会有一股暖洋洋的气机,透过这双手掌,徐徐地散播向她身上,从而引发起无限温馨,遍体舒畅。
  她几乎已沉醉在眼前这般温馨的旋律之中,像是在睡梦之中,这种和谐的动作已经开始,于是她的睡意越浓,越发地赖在沉沉的昏睡里,起不来了,直到现在,她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小小的禅房,朴素而清洁,和她刚来时,并无不同,只是这时看上去,却另有恬静的感觉,这显然和心情有关,心情好的时候,看什么都顺眼、都高兴,反之,一切均将不同。
  
【武侠.中国】铁血丹心论坛(大武侠):致力于推广和发展武侠文化,让我们一起努力,做全球最大的武侠社区。
可能是目前为止最好的金庸群侠传MOD游戏交流论坛,各种经典武侠游戏等你来玩,各种开源制作工具等你来实现你的游戏开发之梦。
 楼主| 发表于 2007-2-26 21:56 | 显示全部楼层
从心阶里弹出了一个清脆的音符——麦小乔初绽笑脸地“呀”了一声,蓦地坐起身来。
  也就在她坐起的同时,面前的关雪羽,忽然向后闪开,动作之快,有如飘风。等到麦小乔警觉到他的存在时,对方已岸然地立身于几丈之外。
  “啊……关……雪羽……你在这里?”麦小乔用力地眨了一下眼,再一次现出了笑靥,“我的眼睛……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恭喜姑娘……”只说了这四个字,即闭口不再多言,心里无限欣慰,化为上涌热泪,只是在眸子里团团打转。
  麦小乔立刻领会了这番激情,一霎间,目光流露出万斛柔情。
  “雪羽……你怎么会在这里?卢幽老前辈呢?”
  “她累了,为了你,她老人家已精竭力枯,正在后室运功调息……”
  麦小乔聆听之下,微微地点了一下头,伸手揭被,正待下床,忽然为之一惊,赶忙又拉上来,才自发觉到,全身上下,除了半袭亵衣之外,几乎全部赤裸,一时间臊得连耳根子都红了。
  “这……我这是怎么了……我……”
  “姑娘不必多疑。”关雪羽正色道,“你眼中余毒,虽为卢干娘所练极阴之火烹煮蒸腾散尽,但阴气太甚,与你原有的体质大相径庭,颇有格格不入之势,如不及时推拿使之两相融洽,便有‘血炸’之虞,卢干娘因体力过弱,一时难以为力,乃要我侍奉榻边,为姑娘薄效绵力,总算不辱使命,现在姑娘可以宽心大放了。”
  他随即回过身来,背向麦小乔说道:“所有衣物,皆在一旁,你自穿上才好说话。”
  麦小乔怔了一阵子,傻傻地点了一下头,心里既是羞窘又是感激,想一想,这已是第二次对方加思自己,犹记得前此为老金鸡毒掌所伤之初,他便不避嫌疑地为自己推拿按摩,乃得暂得无险,他敢情并非无情之人,两度授受,触肌之亲,叫人情何以堪?
  “雪羽呀雪羽,你到底又心存何意呢?男女授受不亲,你岂能不知?固然是大行不顾细节,可我一个大姑娘家,赤身裸体的,为你上下接触,遍体按摸了够,我不跟你,又叫我跟哪个?你是真不知情还是假装糊涂呢?”
  情焰在心里燃烧,而眼泪在瞳子里打转。
  小乔有气无力地拿过衣服来,一时却无力穿上,她犹自在打量着他的背影,眼睛复明的喜悦,只像是昙花一现,那么的短暂,紧接着的万斛情愁,却似“水银落地”无孔不入地由四面八方包抄过来。
  “冤家呀……你真是我命里的……魔星,我原已几乎死了心,你这么一来,我可就又乱了,可你到底又安了什么心呢?如果并无娶我之意,这一趟你就大可不必……
  来……”
  摇摇头,叹息一声,摸索着把衣裳穿好了。
  那个人可真有耐性子,仍然背向着这边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麦小乔看他的背影,真是无穷感受,爱一阵,恨一阵……只以为都将成了过去,想不到一段公案,仍是未定之数,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似乎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鞋总算穿上了,懒懒地站了起来。
  “姑娘好了么?”
  “不,你不许回头。”麦小乔半喜半嗔地道,“罚你给我站着。”
  但是充满了情意的一句俏皮话儿,偏偏她心怀凄楚,竟似假中带真,心里发空,眼里发酸,真像要往下面掉泪。
  关雪羽已不再是不解风情的人了,许多日子在情里打滚,女孩儿家的那点点心事,总触摸着个十之七八,眼下似乎也只有苦笑的份儿了。
  他倒是真的听话,直直地站立着,不曾回头。
  麦小乔想着要去梳头,却一时又找不着那把称手的牙梳,好不容易找着了,才又发觉到那片镂花盘凤的铜镜,已有许多日子不用,没有揩抹,都快长上了“绿”了。
  往上面呵了口气,用力地擦擦,才自现出了原有光泽。
  这一照,可把她吓了一跳,人瘦了不须说,头发竟是那么的乱,鬼似的披散着,这个样子焉能见人?更不要说见“他”了。梳着梳着,那一颗几已沉沦的心,却像是又活了。
  斜过眸子来,瞟着他,心里可又禁不住有些纳闷儿:“这又是怎么回事?凤姐姐那边……敢情吹啦?还是他……改了主意?”
  想想,却又实在乐不起来,镜子里那张脸,一会儿喜,一会儿愁,两弯娥眉一下子绽开来一下子又蹩上,却把老长的一络子青丝梳了又梳,理了又理,总觉得不是。
  “唉!就这个样吧!”
  束起来,打上一个发结,看看,像是又回到了昔日的俏丽,把一颗苦楚的心,暂时压着。人到了万般无奈时,倒像是什么也都不在乎了,自己哄着自己。
  “就笑一笑吧,让他瞧一瞧,比他的那位凤姑娘也差不离儿。”
  嘴角轻牵,可真地笑了,眼角向着那一位瞟了一瞟。
  “喂——你回过身子来吧!怪对不住的。”
  关雪羽缓缓地转过身来,着实地打量了她两眼,点点头道:“很好,看来确是容光焕发,和从前一个样了。”
  “真的?你可别来骗我,唉……算了吧!”。
  脸上是那种童稚的笑,又岂能真的忘了现实?
  “走!我们这就瞧瞧老和尚去,这些日子以来,可也真亏了他了。”她笑着说,“我要当面谢谢他。”
  关雪羽倒没想到她还是这番洒脱,原本沉重的心情,顿时为之开朗了不少。
  二人步出禅房,天色已转暮为黑,一弯的上弦月,新出云表,冷飕飕的风袭在身上,特别令人振奋。
  麦小乔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嘴角微微向上弯着,脸上笑态可掬。
  “刚才我问你的话,还没有告诉我——我是问你凤姐姐她可曾跟你一块来了?嗯?”
  关雪羽摇摇头:“我不知道。”
  “对了,”她忽然站住了脚,睁大了眼睛,“我听人说,你一直在七指雪山,可是真的?”
  关雪羽不擅说谎,迟疑片刻,终于点了一下头。
  “这就是了。”麦小乔装着若无其事地微微一笑,“那么你和凤姐姐已经成了亲……
  了?”
  关雪羽“哼”了一声,苦笑道:“你听谁说的?”
  “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不是。”
  “哼……反正……”微微顿了一下,她轻轻一叹道,“我也不问你就是了。”
  走了几步,她怪凄凉地道:“凤姐姐是个好人……本事大,人又漂亮,你们能在一块,可真幸福,说真的,我倒是真的诚心祝福你们。”
  关雪羽忽然站住了脚步。
  麦小乔回头笑了笑:“我说的是真的,祝福你们白头偕老。”
  “谢谢你。”关雪羽苦笑着点了点头,三个字说得冷冰冰的,心里很不是一个滋味,此时此刻,忽然觉得不想再多去解释了。
  面对着的小乔,一霎间竟像是离开自己那么遥远,看着她,再回念及方才的种种,顿生无限凄凉,怅然似有所失……
  麦小乔脸上显示着一片淡淡的伤怀。
  “也许你没有想到吧。”她微微地笑着说,“我已经决定出家了,就在这出云寺里……”
  关雪羽怔了一怔,看着她一言不发,内心的激动,却是极其强烈。
  “说来可笑。”她说,“前一阵子,我眼睛瞎了,反倒是心有未甘,现在眼睛好了,竟然信心益坚……我曾在佛前偷偷发了一个誓,许下了心愿……你可想知道,这个心愿是什么吗?”
  关雪羽点了一下头,强自作出了一个微笑,忽然间他觉出面前的这个美丽姑娘,变得出奇的美丽,脸上的神采显示着她升华的情操,渐渐地高不可攀,不由得令你由衷地对她滋生出无限敬意。
  “唉!”她说,“那时候我眼前是一片漆黑,心里也是一片黑,真希望眼睛立刻好,如果我的眼睛好了,第一个人,我要看的就是你……”
  月亮的光反映在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连她整个人都像是包着一层淡淡的光。
  麦小乔微微一笑,转动着的秋波,多少含蓄着一种惜别的离情。
  “我的心愿只是要看见了你,我就心满意足了,然后我就可以安心地出家,削发为尼了……”
  抬起眼来,略似凄凉地瞧着他,忽然一笑,化解了重重愁云:“你看,佛接纳了我,使我眼睛变好了,而且,当我睁开眼睛,第一个看见的果然是你……真是太奇妙了。”
  四只眼睛静静地对看着,交流着无言的心声。
  “小乔,你是个了不起的女孩子……远比我想象的更坚强得多,只是……”关雪羽定了一定,才缓缓地说道,“你已经决定了?以后不会后悔?”
  “不……我不会……”
  眼睛里噙着晶莹的泪,并非仅仅只是伤情,还搀和着彻悟之后的喜悦,用“悲感交集”四个字来形容,确是极为恰当。
  “人都有软弱的时候,我更不例外,只是……”她侃侃地道,“当我决定了要做的事情之后,便绝不后悔……你知道吧,现在我心里一片祥和,一点杂念都没有,只希望早一天皈依佛门,了却我最大的心愿,以后便再也没有遗憾了。”
  关雪羽甚为感动地点着头,道:“姑娘这番见地,颇令我愧窘无地,只是这件事,老和尚意见如何?”
  麦小乔含笑摇头道:“不知道,不过我心已决,只怕由不得他了……”
  说到这里,只见对面月亮洞门,现出了老少两个和尚,小和尚在前持灯带路,身后的老僧,正是庙里的住持和尚,一径来到了眼前。
  关雪羽上前一步,还未开口说话,那位住持师父已向着他二人合十礼拜道:“方丈师父急事相召,二位施主这就请往后殿去一趟吧!”
  一面说一面看向麦小乔,甚是谅讶地道:“阿弥陀佛,麦姑娘的眼睛敢情是好了,无量寿佛,善哉,善哉……”
  麦小乔合十回礼,心念老方丈急事相召,也就不再多说别的,当下与关雪羽匆匆随着他来到了后殿。
  一脚踏入后院,便知事态有异。
  但只见出云老方丈、匡老人正自对面磋商着什么,桌上燃烧着一盏白烛,两个年轻的和尚正在布置着佛案,像是要作上一堂佛事模样,气氛甚是沉穆,直觉地就能令人感觉得出,已发生了什么大事。
  “阿弥陀佛,你们来了,快请坐下说话。”
  出云和尚一面说,脸上情不自禁地现出了悲戚之色,容得二人落座之后他才发出了一声喟叹,目光转向关雪羽道:“小燕儿,你可知道卢幽前辈已坐化了?”
  关雪羽猝然一惊,半天作声不得。
  银发药王匡老人怅惘着说道:“她必然事先已知,才得如此从容,死态甚是安详……”
  话声未完,关雪羽已离座站起道:“在……哪里?”
  麦小乔更是心痛如绞,她纵然不识卢幽其人,但确知自己这双眼睛,全赖她倾力救治,才得复明如初,不用说对方的死,必然是由于运功耗气过甚,乃以致之——“我虽不杀伯仁,伯仁为我而死”,这番情谊真正百死无能为报了。
  正如匡老人所说,卢幽死态甚为安详,甚至于显示在她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完全消失。
  两盏长生烛,就在她座前燃烧着,滴垂下来的蜡泪,染满了红木灯盏,摇晃的光影,闪烁着她笔挺的坐相,双膝交跌,一如生前打坐模样,面前的矮几上,整齐地排列着几件卢幽生前随身之物。
  一串佛珠,一个锦本。
  一封书函——封皮上字迹清楚地书写着“字示燕雪”四个梅花小篆——难以令人想象出一个双目失明的人,如何能从容运墨以至如此?
  这就是她所有的身后之物了。
  关雪羽紧紧地咬着牙,虽然强制着内心的悲伤,亦不禁热泪夺眶而出,麦小乔也陪着在一旁落泪不已。
  老方丈把三件遗物一一交在了雪羽手上,轻轻宣了一声佛号,讷讷道:“你先看看这封留信,可有身后的交待没有?老衲也好遵嘱办事,阿弥陀佛——”
  关雪羽点点头,走向一边坐下来,打开留信,细看一遍,早已热泪满腮。
  “阿弥陀佛……”老和尚眼巴巴地看着他道,“可有什么交待没有?”
  关雪羽点点头道:“卢干娘嘱咐,遗体保持原状,装坛葬于后山,一切请方丈大师劳神处理,这串菩提念珠已有近千年佛历,她遗言赠送麦姑娘……”随转向小乔,“她要你终身佩挂,受用无尽,麦姑娘,你拿走吧。”
  麦小乔双手合十,深深向着卢幽遗体一拜之后,才自回身,双手接过念珠,悲喜之情,无能自已。随即将念珠戴好胸上,退立一旁。
  “原来干娘在临终之前,一切均已预知……”关雪羽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套用佛家语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老方丈,这里事就有劳你了,我需遵嘱,这就离开出云寺,前往寻觅北丐帮长老白无为,索回武林至宝石马真胎,了却一件武林公案,我干娘命我须在今夜子时即刻起程,后日子时在北芒山与白长老相晤,才能将石马真胎索回,否则便迟则出变矣……老方丈,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阿弥陀佛,”老方丈喃喃地道:“现下亥时未尽……既是如此,小燕儿,你就收拾一切上路去吧。”
  他随即转向麦小乔,频频点头道:“麦姑娘得目悟佛,可喜可贺,此刻看来,六根俱净,大非前此模样,且先在寺内住下,容老衲先行将卢幽施主后事料理好,再择吉日为姑娘剃度,举行皈依大礼吧。”
  “谢谢方丈师父恩典,弟子这就先行告退了。”她随即整衣端容,向各人一一合十为礼。
  在与关雪羽告别时,虽事先已有了心理克制,亦难免不无怅惆。
  “燕大哥,我父母那边还请你……”
  “姑娘请放宽心,我自会处理,代为通知。”说完目光在麦小乔脸上略作停留,微微点头道,“姑娘你安心去吧。”
  麦小乔嚅嚅道了声谢,再次施礼,随即自去。
  打量着她离去的背影,出云和尚情不自禁地双手合十,长长地宣了一声佛号。
  “南无阿弥陀佛——这才是佛缘早结,正是不迟不早,落在此刻,今夜无迹,海天证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话声未完,即闻得前殿传来了“当当当”钟声一片,敢情子时已来到,是和尚们晚课时辰到了。
  关雪羽不敢延迟,即行向二老告辞离开,返身待走之时,却被银发药王唤住。
  雪羽自阅过卢幽留函之后,一切胸有成竹,不待匡老人说出,即含笑道:“老前辈请放宽心,我与令徒日后当不致为仇,照卢干娘偈语昭示,日后与过兄尚须联手合作,造福武林呢!”
  匡老人聆听之下,先是一怔,随即呵呵大笑,像是也突然悟通了什么似的。
  他自个儿在这里抚掌称妙,关雪羽却已踏着满地如银月光,一径向寺外步出。
  满目生辉的朝阳里,关雪羽步出了身后丛林,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他终于定下了脚步,回过身来。
  一条纤瘦的人影,带着凤姑娘憔悴的面容,随即现身而出,远远地站住,向这边怅望着。
  四只眼睛互相对看着,像是经过了一世纪那么的长久,风声沙沙,片片落叶直在风势里打着转儿……
  认准了那般眼神儿,凤姑娘才缓缓向前接近……
  一丝笑容,显示在她久已不开朗的脸上,随即绽开了怒放心花……
  远远地注视着她,关雪羽终于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切均在不言之中。此时此刻,如果勉强地还要说些什么,倒似多余的了……

 



本书由“云中孤雁”免费制作;

更多精彩e书尽在:www.52ebook.com

 
【武侠.中国】铁血丹心论坛(大武侠):致力于推广和发展武侠文化,让我们一起努力,做全球最大的武侠社区。
可能是目前为止最好的金庸群侠传MOD游戏交流论坛,各种经典武侠游戏等你来玩,各种开源制作工具等你来实现你的游戏开发之梦。
第一百次进青山 该用户已被删除
发表于 2007-3-2 19:29 | 显示全部楼层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武侠.中国】铁血丹心论坛(大武侠):致力于推广和发展武侠文化,让我们一起努力,做全球最大的武侠社区。
可能是目前为止最好的金庸群侠传MOD游戏交流论坛,各种经典武侠游戏等你来玩,各种开源制作工具等你来实现你的游戏开发之梦。
发表于 2007-3-4 18:39 | 显示全部楼层
看看连载完的作品,就不感觉遗憾了
【武侠.中国】铁血丹心论坛(大武侠):致力于推广和发展武侠文化,让我们一起努力,做全球最大的武侠社区。
可能是目前为止最好的金庸群侠传MOD游戏交流论坛,各种经典武侠游戏等你来玩,各种开源制作工具等你来实现你的游戏开发之梦。
 楼主| 发表于 2007-3-9 11:08 | 显示全部楼层
拍了电视?》
没有吧。萧逸的作品好象只有甘十九妹被拍成了电视呀。而且也只有80年代出生的人可能才看过的/
【武侠.中国】铁血丹心论坛(大武侠):致力于推广和发展武侠文化,让我们一起努力,做全球最大的武侠社区。
可能是目前为止最好的金庸群侠传MOD游戏交流论坛,各种经典武侠游戏等你来玩,各种开源制作工具等你来实现你的游戏开发之梦。
发表于 2007-3-9 13:18 | 显示全部楼层
的确是有电视剧,陈坤、李冰冰主演,不好看,人物造型很差!
【武侠.中国】铁血丹心论坛(大武侠):致力于推广和发展武侠文化,让我们一起努力,做全球最大的武侠社区。
可能是目前为止最好的金庸群侠传MOD游戏交流论坛,各种经典武侠游戏等你来玩,各种开源制作工具等你来实现你的游戏开发之梦。

本版积分规则

小黑屋|手机版|铁血丹心

GMT+8, 2024-12-18 22:21

Powered by Discuz! X3.4 Licensed

Copyright © 2001-2021,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