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谈五大家

我是树 · 发表于 2008-3-20 1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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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谈五大家

一、模仿

关于文学作品中的模仿、化用、借鉴的部分，我觉得应该分别看待，笼统的说谁谁抄袭谁谁是不公允的。在谈到金古梁温黄五大家作品的相关部分时，先说些题外话，翻看我爸爸的旧书时看到这么一篇文章：《有所师法，有所突破——崔颢〈黄鹤楼〉、李白〈登金陵凤凰台〉比较赏析》，作者皇甫修文，1984年6月份总第25期的《名作欣赏》第四页起刊登，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文章开头先是列出崔颢的《黄鹤楼》和李白的《登金陵凤凰台》二诗，接下来说明李诗灵感得自崔诗的来由，然后提到：“二诗同为浑然天成、名传千古之作，但又各自闪烁着艺术的璀灿光辉；特别是李白，摹拟前人而又不囿于前人，表现出自己的卓异来，自有其艺术经营的苦心在！”
由此可以看出，本文作者很欣赏李白此诗对崔颢诗的化用，简单说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前面有巨人的肩膀为什么不站上去呢，只要是真心虚心的借鉴以前的名家名作，形成自己卓越的成就又有什么不可以。当然，纯粹的恶意的抄袭也为我们所不齿，这里边的区别就看作者们的良心了。

金庸：《书剑恩仇录》中有这样一段故事，周仲英的幼子，禁不住引诱，将藏身自己家中的红花会头目四当家奔雷手文泰来的行踪泄露给官兵，使之被抓捕，周仲英悔恨痛心，后误杀其子。这一段借鉴了法国著名作家梅里美的短篇小说不朽名作《马铁奥·法尔哥尼》，那部小说讲的就是西西里岛上，一个小男孩为了一只金表，将本来为了五元银币答应帮其藏身的逃犯出卖，使之被警察逮捕，后被自己的父亲马铁奥·法尔哥尼处决的故事。这段对比古龙在其随笔中曾提到过。《雪山飞狐》中，几个人分别讲述旧事却大相径庭，这个结构看似来自日本著名导演黑泽明的经典电影《罗生门》。《连城诀》中故事整体上受到法国大作家大仲马代表作《基度山恩仇记》的影响，其中万震山害戚长发未遂后每夜里梦游砌墙那一段，与莎士比亚的悲剧《麦克白》中，麦克白夫人谋害邓肯王后，每夜梦游洗手终被人发现真相的情节相仿。在其另一部作品《倚天屠龙记》中，谢逊这个人物与美国小说家汉门·梅尔维的杰作《无比敌》中的船长和杰克·伦敦的《海狼》中的船主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谢逊为报灭门之仇，追寻其师成昆而不得，不计任何后果毁人毁己；《无比敌》中的船长亚海勃疯狂追寻那只叫做无比敌的大白鲸报致自身受伤残疾之仇，直到船毁人亡。金庸在《三剑楼》随笔中有两篇文章都与《无比敌》有关，其后数年，金庸写出了《倚天屠龙记》，这个不是简单的“谁谁有谁谁影子”的问题，而是可以确实的说，金庸在构思谢逊这个人物时，是受了无比敌中船长的影响的。有专家还提到：“单说谢逊是无比敌的化身是不够的，说他是大白鲸和亚海勃船长的混合化身固然较切实情，还不如说金庸在移植的基因上做了一次中国化和真实化的成功实验。”而关于谢逊与张翠山、殷素素漂流到孤岛上生活的一段，很明显是受着《海狼》故事的影响。《海狼》是美国著名作家杰克·伦敦的重要作品之一，作家亨甫莱轮船失事，被魔鬼号船主海狼救起此人凶横残暴，途中又救起女作家莫德和亨甫莱一见如故。后两人逃走登上孤岛，不久魔鬼号水手叛变海狼也漂流到岛上。亨甫莱和莫德修好损坏的魔鬼号，为病逝的海狼举行海葬，扬帆回国。

古龙：在创作的早期，古受金庸影响甚大，他本人曾说过刚开始就几乎是在拼命模仿金庸，写了十年后还是在模仿金庸，其早期代表作《大旗英雄传》（又名《铁血大旗门》）的名字都有金庸《大漠英雄传》（后改为《射雕英雄传》，这个名字似乎来自毛泽东的词作《沁园春·雪》）的影子。据叶洪生研究，司马翎和陆鱼二人对古龙创作中的的求新求变特点有着刺激与启迪的作用，龚鹏程也说古龙即是由司马翎再往前发展的。不过后期的古龙，更多的是向西方文学吸取营养，其特别推崇的海明威就给过他很大的启发。另外，《流星·蝴蝶·剑》的开头部分模仿马里奥·普佐的《教父》的开头，同样都是以一系列的小故事，层叠次进的衬托出孙玉伯或教父唐·科利奥尼的权势、威严、可敬可怕。《楚留香》系列的创意则来自西方的间谍冒险小说（后改编为电影更为风靡）《007》系列，高超的武功、神秘的美女、惊险的任务、不可思议的结局，古龙受西方文学的影响至深由此可见一斑。而他相当重要的作品《风云第一刀》的主题，则是源自毛姆的《人性枷锁》。另外，古龙和金庸一样，都很推崇日本作家吉川英治的社会武侠名著《宫本武藏》，其作品中有些武功创意是受其启发。

梁羽生：所谓新派武侠小说的开山之作《龙虎斗京华》中丁剑鸣被劫缥的情节，还有娄无畏、左含英争相喜欢师妹的情节，均脱胎于白羽的名作《十二金钱镖》。《塞外奇侠传》中飞红巾的故事，取材于蒙古民歌中女英雄飞红巾的传说，作家黄碧野曾用这个传说写出小说《乌兰不浪的夜祭》。梁本人曾明确说明，写作《七剑下天山》时，深受英国女作家伏尼契的《牛虻》影响，把牛虻这个典型一分为二，凌未风和易兰珠都是牛虻的影子，在凌未风的身上表现了牛虻和琼玛的矛盾，在易兰珠身上则表现了牛虻和神父的冲突。梁还在《三剑楼随笔》的另一篇中诠释《七剑下天山》中一段冒浣莲替桂仲明解梦，因而助其恢复记忆的故事，是根据佛洛伊德释梦学说而写成的。

温瑞安：四大名捕的灵感来自清代公案侠义小说；骷髅画自耶苏覆盖尸体布发端；偶阅《蜀山剑侠传》绿袍老祖故事，遂有开谢花之作。一些作品的题目如《傲慢与偏剑》、《战僧与何平》等虽然故事一点关系也没有，但还是让人一眼就认出是出自《傲慢与偏见剑》、《战争与和平》。曾多次借用金庸小说中七星海棠、程灵素等人名、物品名。《乳房》中，小骨叫了一声：“痰盂一出，号令天下，黑白二道，莫敢不从。”来自金庸《倚天屠龙记》中的名句：“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曾为温瑞安《逆水寒》作序的黄汉立提到过温最初受倪匡的影响，后来亦受古龙的启示，在学习摹仿之后凝成自己的风格。古龙惊魂六记系列之一《血鹦鹉》第二章“黑衣铁恨”中出现过一个人物铁恨，此人名列六扇门四大名捕，号称铁手无情，很明显四大名捕系列中几位主人公的名号源出此处。《四大名捕会京师》中追命雪地追踪一节简直就是《武林外史》开头的翻版。台湾的冰之火又总结出：《杀楚》得自《剑客行》；《碎梦刀》得自《孔雀翎》；冷血化自阿飞；泡泡是一個辫子姑娘；《剑气长江》多方采撷；川中唐家，古龙成之，温瑞安受之；《江湖闲話》由《英雄无泪》、《午夜兰花》化出，然自成一格。

黄易：作为五大名家中出场最晚者，站在以前所有这些巨人的肩膀上，此人成就不可小觑。明眼人很容易看出其受还珠楼主、司马翎的影响极深，不过多数属于整体架构、思想内涵上的影响。比如他曾毫不讳言在小说武功方面所重视的精神与气势，是受了司马翎的影响。情节上具体借鉴发现不多，现举一例，《大唐双龙传》中寇仲对李世民生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慨叹之后，悄然离开遨游天下的结局，与唐传奇《虬髯客传》中一代豪杰虬髯客远走他乡另开一片新天地如出一辙。

以上所言有些是作家明确点出，有些是有学者名家研究有依据的提出，有些就只是凭感觉印象行文了，只为和大家交流谈论时多个话题，各位同好不必太认真观之一笑可矣。其实古今中外，化用或模仿情节、结构是常有的事，普希金许多作品就是模仿拜伦和莎士比亚的，曹禺的《雷雨》也深受希腊悲剧的影响。古龙曾谈到过，模仿绝不是抄袭，无论任何人在写作时，都免不了要受到别人的影响。确实，社会生活和人物思想都在变化，不能单纯的移植和抄袭，而应是消化后的再创作，做好了，就是天才，做不好，就是蠢才。

二、质疑

曾经，有个我的本家大作家王朔，写的东西是很好很好的。但他有个毛病，逮谁骂谁，或许也不是，还是骂名人多，骂普通人谁知道他说什么也没人给稿费。骂金庸那次影响很大，我看完全文后觉得很有意思。其实他的那些话在某种意义上都是很中肯的，如果说是对于整个武侠小说界的否定，大多数人还是无话可说的，但单就金庸本人来说，事实就不是那么简单了。下面我们就可以把那些话套用在几乎所有武侠作家身上试试看，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会让大家都明白的：

金古梁温黄的东西我原来没看过，按我过去傻傲傻傲的观念，港台作家的东西都是不入流的，他们的作品只有两大宗：言情和武侠，一个滥情幼稚，一个胡编乱造。中国旧小说大都有一个鲜明的主题，那就是以道德的名义杀人，在弘法的幌子下诲淫诲盗，这在他们的小说中也看得很明显。在金古梁温黄的小说中我确实看到了一些跟我们不一样的人，那么狭隘粗野，视听能力和表达能力都有严重障碍，差不多都不可理喻，无法无天，一句话，我认不出他们是谁。莫非写武侠就可以这么乱来？我尽最大善意理解这件事也只能想到：武侠能卖，全在于大伙活得太累，很多人活得还有些窝囊。这些年来，什么唱歌的天王天后，什么演电影的二周一成，幼稚的港台老套子电视剧和武侠小说，可说是四大俗。并不是我不俗，只是不是这么个俗法。中国资产阶级所能产生的艺术基本上都是腐朽的，上述四大俗天天都在证明这一点；我们自己的那些艺术家呢，莫非他们也在努力证明他们都是短命的？有时，我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进化论。

回过头来再说些题外话，王朔这个人很另类，他十分看不起其本人早期的作品。确实他的作品各个时期风格大异，无论作者读者各有所好这是很自然的，但一个作家、一个名男作家无论如何不该动不动就骂人傻，骂当年的那种纯真那种简单是白痴。看过一部电视剧，有人谈到对一位作家的印象：“在大泽老师的作品里，比起《追捕野兽》来，我还是更喜欢之前的《再见夏日》、《光辉的天空》。这些是老师出道时的作品，我很喜欢。那时候老师的作品，很好的反映了你从少年成长为大人时的心情；可是，现在老师的作品过分追求商业娱乐效果，却忽视了探寻人的内心世界，觉得很遗憾。”——语出日本电视剧《女帝》立花彩香——这简直就是对咱本家王朔大爷说的嘛。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王朔不是没火过，整整十年，电影电视剧书刊报纸，声势可不亚于任何时期的金庸古龙。可到了十年后的今天，《看上去很美》不美了，《我的千岁寒》太寒了，就该说些风凉话了（此话时间上介于美寒之间）。

确实，金庸作品中出现当时不该出现的西瓜，没有玻璃的时代镜子也一摔即碎，历史地理错误百出，武功不合现代物理，侠义不符当今法律；古龙笔下的女人动不动就脱衣服，男人动不动就脱女人衣服，四个老和尚一起发功，能把踩踏的楼板又吸上来；梁羽生写男的都是白衣飘飘，女的都是楚楚可怜，不楚楚的练霓裳一生气把头发都整白了；温瑞安更离谱，诸葛小花为躲避敌人的攻击，同时移动皮肤肌肉骨骼让胸口出现一个大洞，等会儿又自动愈合，关七圣爷疯成了天下无敌，又被外星人接走了；黄易武侠处女作《破碎虚空》结尾，传鹰and他的马杀人之后飞天而去，号称玄欢武侠的开山之作《寻秦记》中，项少龙因为是未来人回古代生理变化，见一个搞一个硬是一个肚子都没搞大。所有这一切，顺眼的看着笑一笑而已，不顺眼的象王本家这样的就愉快的开炮了。

言而总之总而言之，如果说是质疑整个武侠小说武侠文化，那算你是高雅艺术不跟咱俗人一般见识，如果光是嫉妒谁火了谁地位高了，那再喊来喊去不如回家好好反思弄点有分量的东西出来。我是流氓我怕谁，我本家的这句名言是很正确的，但关键的地方在于，作家学者“有身份人”不能真把自己当流氓了。真的流氓说什么骂什么都可以当然报纸也不给他发表不给稿费，不是流氓装流氓还挣着一份钱我看要考虑考虑人格作格的问题。

三、篇幅

金庸书被公认的特点是，长篇优于中短篇，六部超长篇优于六部长篇，超长篇中最长的天、鹿、笑三部又优于射雕三部曲（独立来看的话）。
古龙前期的《浣花洗剑录》、中期的《绝代双骄》，后期的《风云第一刀》三部相对独立的长篇为他奠定了不可动摇的地位；而其他的重要作品，楚留香系列，陆小凤系列，七种武器系列靠的是团队作战；还有一些作品是篇幅上的长篇，内涵上的中篇，很精彩但是不够分量；中短篇不错，金庸梁羽生黄易在这方面无法与古龙温瑞安相比。
梁羽生的作品篇幅上几乎都是一样的，蹲蹲实实的三十几部长篇，互有联系，唐系列、明系列、清系列、其他系列及非系列，蔚为壮观，合则天下无敌，分则一盘散沙。
温瑞安，真正的系列大师。几乎所有的作品（《神州奇侠》系列、《白衣方振眉》系列、《四大名捕》系列、《七大寇》系列等）因为年代的近似，人物的相关都可以联系起来。但因为先天不足（没有排好历史时间表），导致时空严重错乱，正在修改的温瑞安恐怕也已忙的焦头烂额，顾此失彼。与之对应，《杀人者唐斩》、《今之侠者》系列这类相对独立的中短篇作品，更为纯粹，更为简单明了的讲他要讲的故事，读者更容易品出其中的精彩来。
黄易，长篇之王，篇幅上力压群雄，分的开，收的回，不愧是站在巨人肩上的巨人。中短篇作品好象不是武侠类的，而且基本上都是早期作品。看来黄易从科幻转战武侠后就喜欢长篇大论的讲故事，已经不屑于小处着眼了。

四、挖坑

金庸——于有坑处观无坑。只完成了一篇《越女剑》的《三十三剑客图》似乎不能算做是金庸未填之坑，这一计划中的系列先天不足，金庸说过其中有些故事根本就不能算武侠，又由于他极力推崇的《虬髯客传》等的优秀，无法超越，此坑刚挖就已罢手。三十几年过去，金庸封笔已久，年岁俞高，读者们只能坑不当坑，只着眼于“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的完美对称和精雕细琢吧。
梁羽生——于无坑处观有坑。三十几部作品，看起来差不多都一般模样，未正式宣布封笔的梁老，似乎随时都能续上一部，反正模式、套路都是现成的，真正填补完整个中国古代史也只是个力气活，时间问题。
古龙——于有坑处观有坑。《七种武器》还差一种，楚留香陆小凤只要不死就会有新的传奇，本来相当独立的小李飞刀也是说出后人就出后人，更不用提设想中的系列短篇《大武侠时代》，古龙层出不穷的灵感为我们制造了和将要制造无数的坑，古龙的去世对于读者是不幸也是大幸。不幸的是永远无法知道古龙续后想献给读者们什么样的作品了，大幸是其作品已显颓势，幸而不象后来的温瑞安般走火入魔。
温瑞安——于无数坑处观无数坑，坑王之王坑断肠。看看身心交迫的还珠楼主，看看英年早逝的古龙，看看时不我待的司马翎，正当盛年创作旺盛的温瑞安，你已经浪费了十年，千千万万要珍惜现在，才有将来可言啊。
黄易——于无坑处观无坑。与温瑞安类似的地方，是二人都具极大野心，要在金古之后争一个高下。不同的地方，黄易的优点在创作态度，认真缜密，写的再长也会给大家一个交代；温瑞安胜在探索的精神，为时代不容的根本原因在于超越了这个时代，或许很多年后的大部分读者会品出他的好来吧。

[发帖际遇]: 参与红花会陈家洛的计划：我是树向清廷告密，遭到红花会追杀损失银两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