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尘华梦）谁主沉浮·相望

浮世花开 · 发表于 2008-3-28 1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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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章·相望（云、草接龙之《谁主沉浮》番外）

　　月明，千里，京城。

　　曹轻羽喝下第三杯酒，拿起剑，轻轻一拔。

　　好剑。

　　质朴古拙的剑鞘，冷如秋水的剑刃，映衬着酒肆外清冷的月光，锋利而萧索，就像这个拿着剑的人。

　　手中剑，眼前杯。

　　可惜，少了可以对饮的人。

　　云悠扬。

　　＝＝＝＝＝＝＝＝＝＝

　　月明，千里，小楼。

　　月冰璃的手指按在琴弦上，轻轻一拨，所弹奏得却不是平时所喜欢的《春江花月夜》，那曲调铿锵的，竟是一阕《将军令》。

　　帘子外的月光明亮温柔，就像是曹轻羽的眼眸，却也决绝清寒，如曹轻羽转身离去的身影。

　　她记得他说过的话：“我和老色狼要去边关，等我们打了胜仗，回来……回来……”后面的话，他没说，但他们都懂。

　　所以她等，她愿意等。

　　可是，她不知道还等不等得到他。

　　风，穿过户扃，吹动桌案上的书卷，将一张薄薄的纸吹到了她的眼前。那是京城快马传来的消息。

　　流月阁虽然不是名门大派，但身为流月阁主的月冰璃，却也能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相当多的讯息，通常，那些讯息会交给阁中的掌书女官，但，眼前的这个消息，是关于曹轻羽的。

　　她看了很多遍了，却仍不想放下来。

　　然后她抬头，月光照见她眼睛里的雾气，迅速凝结成水珠，坠落。

　　她想，她已经知道了他的决定。

　　＝＝＝＝＝＝＝＝＝＝＝

　　月明，千里，京城。

　　曹轻羽已经微醉。

　　无人的街道上，只有更夫踟躇而过，三声梆子，三声锣，夜已深沉。

　　梆子声和锣声在空寂无人的街道上回旋，混合着秋风，仿佛也打着旋儿，冷进骨头里。就像是，边关的金柝，一声一声，透过重衣铠甲，冷到心底。

　　还记得，最后一次和云悠扬喝酒，就是在边关，就是在那场大战之前。

　　他们喝着最烈的酒，谈着最沉重的话题。

　　“为什么每次部署周详，却总是失败，不断的失败，不断的失败！难道我们中间有奸细？”当时的曹轻羽一放酒杯，声音和动作一样的重。

　　“奸细？”云悠扬举杯对月，笑，却也笑得沉重不堪：“最大的奸细，就是那个皇帝吧！”他说：“这边关重镇，十万将士的鲜血和生命，那皇帝却都想送给敌人做礼物，换得那可笑的议和！”

　　多少人拼死拼活得来的胜利，却成了谈判桌上毫无意义的筹码，寒，寒得是将士心，冷，冷得是男儿热血。

　　“但是，我们还要是打这最后一场大战。”曹轻羽的声音反而平静了下来。上位者怎么想，是那些人的事，保这一方土地不被敌人侵略，是他们的事！

　　本来都是江湖中闲散之人，现在却留在这个已经被放弃了的边关上，为的是什么？不是为了那个皇帝，不是为了别的什么人，而是，为了这个国家，这些百姓。

　　这国土，那个皇帝可以不要，这边关，那个皇帝可以放弃，但他们，决，不，放，弃！

　　内，无守城之将，外，无粮草支援，必败无疑的一场战役，却不可以不打。

　　“明日一早，你护送城中百姓离开，我带领剩余兵将扼守城关。”云悠扬的声音，如他的名字一样，悠扬。但曹轻羽却听到了沉重的铁锈混合了血腥的气味。眯起眼，他只说一个字：“不。”

　　“难道你不相信我的武功？还是不相信我能够支撑到你回来？”云悠扬看着他。

　　“你少废话！”曹轻羽将手中酒杯丢过去，被云悠扬轻易接住，放在桌子上。含笑的眼，看着气呼呼的曹轻羽，也只能是微笑：“老财迷，你的轻功很好，你去护送，不需要太长时间……”

　　打断他话音的，仍是曹轻羽的一个字：“不！”

　　“你！”云悠扬气结，曹轻羽却说道：“老色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我告诉你，咱们兄弟是一起来到这边关的，要走，就一起走，要不走，就一起死在这里，你想让我独自离开？你少做梦了！”

　　他声音凌厉，如他手中突然指向云悠扬的剑，那一泓秋水般的锋刃，以及那不断颤抖着的剑尖，都似在等待着一个未知的回答：“你要是敢再说一句让我先走，我立刻就杀了你！”

　　一向骄傲，最不受人激将的云悠扬，此时却笑了，那个笑容，曹轻羽会永远记得，平静、温和，却激荡着最浓烈的热情。

　　他看着曹轻羽手中的剑，看了很久很久，他忽然说：“好吧。”

　　好吧。

　　轻轻的两个字。从云悠扬口中说出来。曹轻羽扔了剑，冲过去狠狠抱住了他。月光下，两个长身玉立的男子紧紧拥抱着，口中喃喃的低语，却是最庄重的誓言。要活一起活，要死就一起死。

　　什么是兄弟，什么是生死知交，就是这样的。

　　＝＝＝＝＝＝＝＝＝＝＝

　　月沉，星落，日初明。

　　曹轻羽摇摇晃晃的走出酒肆，他还紧紧握着他的剑，握到指节发白。他的目光精亮，一点也不像是个喝醉了的人。但，他离开酒肆时，将身上最贵重的玉佩扔给了店主，如果店主去估价，这玉佩买下十间这样的酒肆都富余，如果是云悠扬看见他这样做，则会笑着打趣他说：“老财迷也转性了嘛！”

　　呵呵。云悠扬，悠扬。

　　他，再也不会这么对他说话了。

　　明亮的目光看向昏黄的日头，那天，也是这样阴冷，太阳也仿佛冷得缩进云层里，不愿露头，又或许，是不愿看到那一刻的惨烈。

　　两军交战。

　　实力悬殊。

　　胜负将分。

　　却无一人退避。

　　战场上，武功高低，计谋多少，似乎全都没有了用，当敌军冲过来，武功好，也只不过是多支撑一会儿罢了。

　　紧闭的城门，被大木轰然撞开了，汹涌的人潮，混合着喊杀声，奔腾而来。每个人都一身的血，别人的，自己的，谁也顾不上。

　　不管你是江湖上白衣飘渺的剑客，还是曾经潇洒江湖行的游侠，在此时，此刻，却只有一个念头。

　　杀。

　　杀了敌人，自己才能活下去，自己的同伴才能活下去。

　　什么江湖道义，什么江湖规矩，在这一刻也完全是用不上的。一群人围攻一个人，谁也不会再去指责他们不讲江湖道义，因为这里不再是江湖，这里是，战场。

　　云悠扬和曹轻羽背对着背，抵抗着围住他们的一群人。周围的同伴越来越少，越来越少，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而周围的敌人却还是那么多，那么多，他们看不见彼此的脸，却知道彼此的心思，也许，真的就要死在这里了。

　　他们已经杀了许多人，敌人。悍勇无比。纵然此时身陷重围，那股凛冽的杀气，却让重重围困着他们的敌人不敢轻易上前，尽管，此时此刻，云悠扬已经腿上重伤走动不得，而曹轻羽的眼睛被毒烟灼伤，已看不见东西了。

　　“你走吧。”云悠扬笑容发苦：“你的轻功好，逃出去应该不是难事，我的腿，动不了了。”

　　“少废话！”曹轻羽狠狠一咬牙，身影展动，将云悠扬背在身上：“我是你的腿，你是我的眼，走！”

　　且战，且退。竟然也被他们渐渐冲出包围。

　　眼看着面前的最后一个敌人倒下，云悠扬唇边轻轻展露出一个微笑，但那笑容刚展开一半，却凝固不动，因为，不远处，一队整齐的弓弩手，环列于前！

　　他暗暗吸了口气，在曹轻羽耳边低语，说出了一个招数，那么他们练熟了的一招合击技，曹轻羽“恩”了一声算是答复，暗暗凝力，只等云悠扬发话，就跃起下击。这一照屡建奇功，想必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但是当他跃身半空，却忽然发现不对劲了，此刻他眼睛看不到，练武之人的各种敏锐感觉却一点也拉下，他分明感觉到，本应引动敌人进攻后，就闪避开的云悠扬，竟然，完全没有躲闪，却将所有的攻击，都引导向自己身上！

　　“不！！！！”曹轻羽大声嘶叫，多少年的兄弟了，他忽然知道云悠扬要干什么！

　　一刹那，玉石俱焚！同时，一股柔力在曹轻羽足下一托，将他远远的送了出去。

　　一刹那。

　　电光石火的一刹那。

　　永恒长久的一刹那。

　　无边空白的一刹那。

　　当他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云悠扬已经倒在了地上，周围，都是敌人的残骸。

　　“云悠扬！你这个……这个……”喉头哽住，说不出一句话。他只能扑过去抱起他，拼命的摇，拼命的摇，云悠扬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许久许久。

　　云悠扬睁开眼睛，看见眼前愤怒得悲伤得不能自己的人，却是一笑。

　　“我骗了你，你恼我……也是……也是应该的。”喘息不定的声音，全是笑意：“可是，老财迷，你别恼我，我这辈子也只能最后忽悠你这么一次了……”

　　“老色狼！我不许……不许你死，不许你这么说……不许……不许…………”谁知道要说什么，曹轻羽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在看到云悠扬倒地的那一瞬间，生命力也仿佛从他身体里悄然流逝了，他横剑在手，横在自己脖子上：“活，一起活，死，一起死，老色狼你忘记了吗！”

　　“不。”云悠扬抓着他的手：“不。你不能。我告诉你老财迷，你得活着，你要负责照顾我老婆，还得，还得为我报仇，你听见了没有，不许你死，你给我活着，活着！”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你给我活下去！”

　　心，如被万箭穿过，痛，蔓延全身。活着，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可是他得活着，他要他活着，他命令他活下去。他就得活着。

　　可是，可是！为什么这个家伙就能说了话不算数，自己就必须得遵守诺言？是谁答应了要生死与共，又是谁，才没过半天就准备扔下他自己去死，是谁，是谁啊！

　　“答应我！”云悠扬重复着。

　　“好吧。”多么相似的两个字，云悠扬曾经说过，却没有遵守的两个字，现在从曹轻羽口中说出，却，必须遵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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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沉，星落，日初明。

　　月冰璃站在笑楼旁，掌书女官正将近日汇集整理过的讯息说给她听。

　　“边关一战，云悠扬殁，曹轻羽失踪。随后的一个月里，曹轻羽的财产被迅速的归并，一些不动产也迅速的转手，却并不是低价出售。”女官的声音十分平静，只是转述，所以不带丝毫情绪。月冰璃听了笑笑。如果情急之下，压低价格抛售，那就不是老财迷了。

　　“随后，这些财产又大致被分散做三份。一份派人交递到云悠扬公子的夫人手里，另外两份，去向不明。”月冰璃点点头，号称老财迷的曹轻羽，真称的上富可敌国，即便是三分之一的财产，也足够寻常人家几辈子的花用。

　　“另外的财产，他可能会留给拓跋烈。”她淡淡的说。为什么会用“留给”这样的词呢。无声的在心底一笑，却在一瞬间痛得轻轻颤抖。

　　女官表情木然的闭着嘴，什么时候该开口，什么时候该缄默，她比谁都清楚。

　　月冰璃挥手命她退下，独自登楼，抚琴。

　　琴弦在手，婉转的，不能诉说的心事，也在琴音里袅袅的传出，但，却不再有一个人，站在不远处对她说：“你的琴音里有心事，我听得出来。”

　　“曹……轻羽。”她低低呼唤着这个名字，泪，一滴一滴的落在琴弦上，那弦，忽然就断了。

　　她一惊，不自觉地抬头，红日正上三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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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城郊，祭天大典。

　　边关失守了，皇帝却来祭天，庆贺议和成功。

　　多么的讽刺。

　　人群中，百姓的议论从未停止，却都是敢怒不敢言。

　　皇帝祭天，文武百官必须到场，曹轻羽的目光从那些表情肃穆却显然各自想着如何打击政敌如何保护自己利益的人面上一一流转，看一个人，在心里骂一句“卖国贼！”然后，目光投放到那个尚且空着的最高的位置上，轻扯半边唇角，勾起一个轻蔑的弧度，这场闹剧，也许很快就会结束。

　　然后，他转而看向另一个方向，心中幻起一个如月的容颜，他在心底默默念着那个名字：“冰璃……”

　　他对着心底的容颜笑笑，想过长相守，想过不再过问那些江湖的庙堂的是是非非，但，却仍然不得不坚持。做男人，只有感情是不够的。虽然说家国天下，家是排在第一位的，但是很多时候，这个次序往往相反。

　　他深深吸了口气，看见那个皇帝已经在众多侍卫的簇拥中走出，百官身边也各自有精兵保护，他笑笑，忽然腾身而起，手中剑，与握着剑的人，就像一只大鹏，轻盈却剽悍的，向那群人掠过去。

　　此时，红日正上三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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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史官的记录中，那天的事情只有寥寥几个字：“丙寅秋，上祭祀于圆丘，遇刺，薨，随驾百官亡者过半。”

　　在江湖的传言中，曹轻羽在防守最为严密的时刻出手，立毙皇帝于剑下，又将王公大臣杀了个七零八落，最后时刻，他和云悠扬一样，用了那招玉石俱焚。

　　在拓拔烈的回忆中，他曾和萧宇澄谈论过此事，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曹轻羽要在那个最难得手的时候出现，以他的轻功，他的身手，如果半夜入宫行刺，不是更容易得手，更安全，也更不会……死。

　　萧宇澄对他说：“因为他要把有份参与害死云悠扬的人，一网打尽。过了这个大臣都要到的庆典，再要一个一个去找，可就难了。”

　　拓拔烈沉默了一下，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萧宇澄将手里的信笺递过去。

　　上面是曹轻羽的一笔怀素狂草，说得意思与萧宇澄相同，然而他的话是：“我送他们下去给老色狼当苦力，顺便就当送你们三个小兔崽子一份大礼。”

　　那信笺的末尾，却是工工整整的楷书，说的是财产分割事宜：

　　“余之财产分做三份，
　　其一，已送到云悠扬夫人处，供她度日足矣。
　　其二，赠与拓拔烈，为壮大义军之用，他日凯歌高奏，当酹酒于地，邀吾共贺。
　　其三，留给流月阁月冰璃。

　　她表面冷淡，心肠却是热得紧的，她平生之志，便是以自己的医术，救济世人，但医术再高，若无药石相辅，恐怕也是不济事的。许多好药材都甚是昂贵，有这笔钱，至少二三十年内，她是不必再为缺药发愁。我一生负她良多，她这最大的心愿，我总要替她办到……

　　拓拔烈读不下去了，望向流月阁的方向，只是重重的叹息一声。他并不知道，此时此刻，流月阁的小楼上，也正有个女子，对着京城的方向，痴痴凝望。

（完）

新做了这篇文的剧情MV，浮小花的第一个ＭＶ作品：）

[ 本帖最后由浮世花开于 2008-9-13 11:22 编辑 ]

浮世花开 · 发表于 2008-3-28 15:29

额地神啊，一个中午写出来的，五千多字啊。

这次是全文，没有留坑，没有留坑，撒花~~

关于这个故事，是昨天和草草聊到她和云在写的《谁主沉浮》的剧情，草草的构思真不错，听得偶好感慨，于是就用了这些剧情，写了这篇小说。

大篇幅的热血我写不出来，只能写这样的短篇了。在此之前，我的文字都偏软偏细腻，第一次有这样激越的文字出来，也是尝试。

[发帖际遇]: 浮世花开在丽春院喝酒,发现了强盗茅十八,被抢银两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