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鹿鼎记群芳谱之《一场诗礼簪缨与市井蝗虫的较量——小郡主》（作者：周柒）

天外草

金老颇能开“诗礼簪缨之家”的玩笑，别管他“钟鸣鼎食”还是“翰墨诗书”，儿孙大都是一代不如一代。《天龙八部》中游坦之自幼衣食无忧，武术学不成，书生又做不了，直至父亲惨死，才幡然醒悟，却悔之晚矣。《笑傲江湖》中林平之的曾祖父辟邪剑法名满天下，儿孙却是功夫平平，林平之为了学艺挥刀自宫，林家自此无后，林平之也因多行不义被关进西湖底黑牢，终生不见天日。《侠客行》中石清闵柔夫妇本是武功高强、行事仗义之人，却偏偏生下个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油嘴滑舌的石中玉。金书中，这种例子真是数不胜数。  

到了收山之作《鹿鼎记》，金老非但没有放过“诗礼簪缨之家”，反而变本加厉，再一次拿这些名门的子孙做起了玩笑。  

小郡主沐剑屏的出场有些特别，钱老本的那口“花雕茯苓猪”内便是她了。细问起来，这位从猪肚子中剖出来的美人，竟然是云南沐家的郡主娘娘，给天地会的人绑了来，“寄存”在韦小宝房内。这位郡主娘娘的到来，着实让韦小宝不痛快起来。为何不痛快？缘于自卑。正如钱老本说的：“这小姑娘年纪虽小，沐王府却当她是凤凰一般。”韦小宝固然也小，但他说来说去不过是个让人瞧低一眼的小太监罢了，钱老本忸忸怩怩的说过这么一句：“韦香主年纪也轻，何况又是…又是在宫里办事的”，韦小宝想了一想，这才明白：“原来你说我是太监”，心下不免就大大的不快了，原来钱老本将小郡主送入宫中，不是因为韦小宝本事大，也不是因为韦小宝的人品稳妥可靠，却是因为他是个阉人，生理上有无可奈何的缺陷。加之韦小宝的心中早已与沐王府结下梁子：“你沐王府在江湖上好大威风，那日苏北道上，你家那白寒松好大架子，丝毫没将老子瞧在眼里”，钱老本一走后，韦小宝便对沐王府的郡主娘娘实行了打击报复。“…走上前去，抓住她右耳，提了三下，又捏住她鼻子，扭了两下，哈哈大笑。小郡主闭著的双眼中流出眼泪，两行珠泪从肋边滚了下来。韦小宝喝道：‘不许哭！老子叫你不许哭，就不许哭！’小郡主的眼泪却流得更加多了。韦小宝骂道：‘辣块妈妈，臭小娘皮，你还倔强！睁开眼睛来，瞧著我！’小郡主双眼闭得更紧．韦小宝道：‘哈，你还道这时里是沐王府，你妈妈的，你家里刘白方苏四大家将，有他妈的什么了不起，终有一日撞在老子手里，一个个都斩成了肉酱。’大声吆喝：‘你睁不睁眼？’小郡主又用力闭了闭眼睛。韦小宝道：‘好，你不肯睁眼，要这一对臭眼珠子有什么用？不如挖了出来，让老子下酒。”提起匕首，平放刃锋，在她眼皮上拖了几拖。小郡主全身打了个冷战…”可以看出，韦小宝对这种家世显赫的名门之后有一种的强烈抵触情绪，同时又追求一种无可奈何的精神胜利：“你是郡主娘娘，很了不起，是不是？你奶奶的，老子才不将你放在眼里呢！”，“你是郡主娘娘，心中一定瞧不起我这小太监，我也瞧不起你，大家还不是扯直？”，好个“大家扯直”，韦小宝用自己的方式向代表着权势与高贵的世界挑战，找回他在过往日子中失去的尊严与地位。他要在那些仰起高贵的头颅的贵族面前，更高的仰起头颅，他要将贵族们的冠冕堂皇粉碎的到底，将他们道貌岸然之下的肮脏做作暴露无疑，他要让所谓的“天理”、“王道”全部变得荒诞不经。乍看来，韦小宝对小郡主的所作所为极为过分，面对一个身不能动的美貌少女，他不仅无半分怜香惜玉的心思，反倒是“又雕龟来又刻花”，末了还“心念一动，再吐上两大口唾沫”，真是下作得很。但仔细想来，韦小宝之所以有这一腹的怨恨，是几千年来在中国的封建制度的压迫下，处于社会底层劳动人民普遍产生的一种的畸形心理，他们痛恨等级森严的社会，而又不得不依附于这种社会，于是他们将目光转向那些不用劳动就可以锦衣华食的上层社会贵族们。贵族们过的生活遥不可及，是一般的劳动者一辈子都不可能企及的高度，于是他们对贵族们的“钟鸣鼎食、翰墨诗书”不屑一顾，怀着一种深深的蔑视。当然这种蔑视含有太多复杂的成分，其中也不乏“酸葡萄心理”。  

小郡主的性格是好的。她没有因为韦小宝将一腔闲气都撒在自己身上而记恨，相反，她将韦小宝当做陌生而巨大的紫禁城中唯一倚靠。这种性格的养成与她生活的环境息息相关。《鹿鼎记》中也提到过：“小郡主出生于世袭黔国公的王府，父母兄长都对她十分宠爱，虽然她出世之时已然国破家亡，但世臣家将、奴婢仆役，还是对这位金枝玉叶的郡主爱护得无微不至，一生之中，从未有人骗过她、吓过她…”在小郡主的眼中，这世界与韦小宝所处的世界截然不同，她从未想过那些谎言欺骗、阴谋讹诈会与阳光普照、光明正大同在，她已经在沐王府的温室中养成了纯善的性格，在韦小宝要离开时，小郡主忍不住道：“你…你不要去，我…我在这里很怕。”这是恐怕是韦小宝生在世上之后，第一个对他产生了依赖心的女性。这份依赖大大的满足了韦小宝的虚荣心，“听小郡主说话的语气，竟将自己当作了大靠山，不禁大是得意”。韦小宝刚刚与这位郡主娘娘会面时，心中怀着深深的自卑，他第一次遇到一个与自己年龄相当，地位却比自己尊贵几千倍的年轻女子。于是他心中的妒恨作怪，使用一些下三烂的把戏让这位郡主娘娘难堪，以达到心理上暂时的平衡。可他逐渐的发现，这位贵族与他平日里接触到的那些贵族不同，与小皇帝、太后和沐家那位曾经瞧他不起的白寒松都不同，她的少女气重过贵族气，她的身上还没有完全沾染上贵族那种至高无上、不可一世的习气。相反，这位沐王府的小郡主很容易就上了他的当，败在他的一点小聪明上，于是他沾沾自喜的想：“原来这小娘是个小傻瓜，沐王府的人木头木脑，果然没姓错了这个姓”，心里渐渐的也就释然了，所谓贵族，不过如此。他急于在小郡主面前表现，先是将自己珍藏的零食都搬了出来卖弄，将诸般糕饼糖果堆满在桌上，“这玫瑰绿豆糕，你吃一块试试”，“这是北京城里出名的点心豌豆黄，你们云南一定没有的”， “你瞧，我好吃的东西多不多？就算你是王府的郡主，多半也从来没吃过这么多点心。你如不爱吃甜食，就试试我们厨房的葱油薄脆，世上少有。连皇上都爱吃，你试了一块，包你爱吃。”这里的韦小宝，露出了他的小孩子心性，见到年龄相当的玩伴，先把自己的家当拿出来炫耀一番。后来更是命令厨房做了一桌地道的云南菜，耍足了威风，赚足了面子。可是，小郡主并没有接受他的好意，在韦小宝看来，这些东西是郡主娘娘瞧不上的，于是他下了更大的本钱，“将帽上四颗明珠都拉了下来，拿起石杵，一杵锤将下去”，“小郡主‘啊’的一声，一张小脸上满是诧异之色，这下韦小宝意气风发了。他觉得能让沐王府的郡主娘娘这样惊诧，真是体现了自己诺大的本事，本来的那股怨气没有了，反倒滋生出对小郡主的一番好感。  

与性格中的纯善同时存在的，还有聪慧。小郡主无疑是聪慧的，这种聪慧与善良相辅相成，让小郡主的天真可爱再添三分。小郡主在与韦小宝短暂的相处中，很快明白了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个人不同于自己以往接触的亲友，更不是跟随在旁的奴婢，而是一个市井流氓。在韦小宝用错成语的时候，她不指出，只是心中暗暗的想：“什么『非羞花闭月不可』，这句话好不别扭”，当时正是“修补容貌”的关键时刻，小郡主怕若是惹怒了韦小宝，自己的脸上会留下疤痕，所以避过这节不谈。面对韦小宝的无赖，小郡主没有端出大家闺秀的架子，在有求于他的时候，她还是叫出三声“好哥哥”，也许她心里知道，韦小宝只是讨些口头上的便宜，这种便宜却能换来她和师姐在紫禁城中的安全，孰重孰轻？她的这种聪慧让她在韦小宝这里少吃了不少苦头，相比起来，方怡就有些想不开了。同样的“臭小娘”三字骂在方怡身上，方怡在重伤之余仍是不忘记回嘴，小郡主当时只是流泪，反倒让流氓韦小宝“于心不忍”。小郡主的心里也是多少有些崇拜韦小宝的，韦小宝用计挫退太后，救下方怡，手刃瑞栋，与柳燕周旋，又救出沐王府的三名刺客，加之宫中许多太监侍卫都对他恭敬有加，天地会中的好汉竟称他为“韦香主”，她小小的心中自然觉着这个小太监“高深莫测”，有些门道了。  

他没有价值尺度，但他不以为耻，相反，他嘲笑那些有价值尺度的人。在那样一个混乱的年代，要么就是丧失自己全部的道德良知，去全力迎合时代，要么就是坚持仅存的良知，在现实社会中苦苦挣扎。道德良知强烈的人，甚至会连身家性命都赔了进去，岳飞是个例子，前朝袁崇焕是个例子，到了《鹿鼎记》中，陈近南又是个例子。书生可以误国，暴民反能成事。在《鹿鼎记》中，作者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们，这是一本“熔铸了对历史和道德索解评判”的小说。  

在《红楼梦》中，曹雪芹塑造了一个与大观园奢贵堂皇格格不入的人物——刘姥姥。一直以来有关她的争执颇多。她在大观园中装疯卖傻、磕头跌交，后被林妹妹的一张利嘴讽刺为“母蝗虫”。这个比喻可谓入木三分、精妙绝伦。究竟刘姥姥这个人物是个世故圆通的老妇？还是一个摇尾取怜的小丑？或者刘姥姥在《红楼梦》中的一段回答能为读者解惑，“姑娘说哪里话，咱们哄着老太太开个心儿， 可有什么恼的！你先嘱咐我，我就明白了，不过大家取个笑儿．我要心里恼，也就不说了。”她不怕被当作取笑的玩物，相反，她利用贾府中喜欢拿她取笑的贵族们。他们喜欢看着她出丑，她索性就将戏演全，“不过是大家取个笑儿”，这是一个能说破玄机的答话。  

当别人取笑韦小宝的粗鄙低俗时，韦小宝又何尝不是这样想？韦小宝用自己方法征服“自己原本无法企及的、被神化了的权力与权威的世界”，世人固然是在看他的笑话，看他丑态百出的演出。但在韦小宝眼中，那些“诗礼簪缨”之人又何尝不是供韦小宝玩乐的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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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天外草 于 2008-7-24 13:09 编辑 ]

好运猪

很显然，诗礼簪缨最后是输给了市井蝗虫……小郡主的整个表现都太过幼稚（虽然这很令我们男士喜欢………… ）…………但是……只能说……封建礼教，害人啊！身为大小姐，也不是好事……

好运猪

个人觉得（似乎也还有很多人这么觉得……）刘姥姥才是红楼里的聪明人物……

龙魁

我觉得这篇文章的题目有一点拔高了。
不过过去不是有句老话嘛，就是说富贵传不过三代，纨绔子弟一代不如一代嘛。

[发帖际遇]: 龙魁挺身而出，阻止萧峰打“段正淳”，阻止成功，但因自己负伤而开销医药费，花去银两20.

xingy1000

大部分人都是草根，因此对于小宝捉弄小郡主的情节比较喜欢，大概是和小宝的心态一样吧！

[发帖际遇]: xingy1000请陈园园签名,被胡逸之发现,引为知己,增加奖惩积分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