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暗

子瓜小土

一
我是个瞎子，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命中注定。
我不去臆测这世间繁芜的色彩，只因我的世界是一片寂静的黑。直到有个清澈的声音云淡风轻的对我说：“阿锋，陪我去看姜花。”
“我看不到。”我答。
“你只要坐那里，用心去看，就能看到的。”她轻笑着说，“姜花很美呢。”
“好吧。”我妥协了。她笑起来的样子一定也很美。我看不见，却固执的这样想。
她叫阿江。
       
二
有个死了很多年的老头曾经和我说：“这世上最朴实也最凌厉的凶器是刀。”
我信奉这句话，因为我用刀。

三
我不知道那个老头名字，以及他的所有过往。
他只教我用刀，我也只和他学刀，只是如此而已。此外，我们没有任何交集。
有一天，他看着我练刀，忽然对我说：“混小子，你真是个天才啊，想不到你居然练成了。”
我不知道我练成了什么，于是我沉默。
“来来来，我们来试试。”那天他的话很多，而且语气中带着莫名的兴奋。然后，他要求与我比试。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要和我比刀。
我还是沉默。我以为这样代表着拒绝。结果，他出刀了。
他的刀劲很雄浑，像是怒卷而来的海潮。刀罡仿佛轰然坍塌的山峦，四面八方扑压过来。
他在逼迫我出刀。他也许清楚会有的结果，他还是做了，像是扑火的飞蛾。
我终于拔刀，在冷冽的刀锋迎面劈来的前一瞬。
刀如满月，势若山洪。这是他教给我的运刀诀窍，每次我都一丝不苟的完成，这次也不例外。
“铛啷”两声脆响，是断裂的金属触碰地面的声音。他告诉过我，最凌厉的刀是无声无息的，像是从九天上陨落的星辰，光芒却是最璀璨的。
他还站在我的面前，没再说一句话。事实上，他也说不出话了，我的刀劈开了他的喉咙。
我的刀下从来无所谓胜败，只定生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像他曾给我描述过的不死不休的江湖。
我转身离开，再没回去过。很多年后，我突然觉得应该喊他一声师父，然则逝者已矣。
他教给我的刀法叫做十步一杀，在他死时，终于大成。

四
我叫倪锋，是个杀手，从属于江湖中新晋的神秘组织——十八司，代号司暗。
司暗者，主司暗袭杀戮。

五
如果没有她，我想我会就这么过完一生：接命令，杀人，再接命令，再杀人，直到被杀。
杀人与被杀永远都是同时进行的，杀不了他人，自己就会被杀。这一切公平合理，童叟无欺。
我相信命运，但从不试图去选择或者改变。
我不会去选择我要杀的对象，也不会考虑这一切的因果。我只会做我该做也是我唯一会做的事——杀人。我的命是司音救的。这是我欠她的，我只是尽我所能还给她。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六
她叫阿江，原本是个普通渔家的女儿。后来结识了一位老郎中，袭了他的衣钵，成了我所居住的小镇上出名的医师。
小镇地处偏壤，民风质朴，没有江湖中的纷争和血腥，安谧而清静。小镇的生活平淡却很生动，因为有阿江。
阿江说，小镇傍着的江上有一种很美的花，叫做姜花。她娘不知道到底是叫做姜花还是江花，于是就替她取名叫了阿江。
她说的时候一本正经，我只是笑。
她问我为何发笑。我答不出，但还是笑，发自灵魂。

七
我杀人的时候不免受伤，回来的时候会去找她，我们也是那样相识的。
她总是一言不发，默默地帮我包扎伤口，完了会补上一句“下次小心点。”我点头。
但有些事不是小心就可以避免的。受伤就是。
这世上，有借必有还。命也如此。

八
“这次是谁。”我擦拭着我的刀，低声问靠在门边的人。
“磨刀堂堂主何兮。”这慵懒的语调，是我最厌恶的。声音的主人也让我讨厌，他是司剑，“他的武功不及武当长老洛栖梧、摩云门主风图南那一干你杀的江湖名宿，但是诡计谋略绝对远胜，你……”
“知道了。”我打断道，希望那个可恶的人可以早点离去。
“别急着赶人。”司剑可恶的声音再次响起，“还没见过嫂子呢。”
我沉默了。这几乎是司剑每次可以厚颜无耻留下的必胜法宝。而我，莫名其妙的对那两个字无从抵抗。
我想，我爱上阿江了。我想娶她为妻。
过了一会，阿江来了。
又过了会，司剑走了。
我坐在阿江的边上，沉默了很久，还是开口了。
“我又要出门了。其实，我是去杀人，以前每一次都是。”
“我知道。”她淡淡地答。
“你知道？”
“当然啦。”她轻笑着说，“每次回来都受这么重的伤，难道还是会去踏青？”
“阿江……”
“嗯”
“你不嫌弃我吗？”
“怎么嫌弃呢？”她反问。
“我不知道。”
“傻瓜。”她笑了，过了会又说，“你一定要回来。”
“如果回不来了呢？”我想了想，问。
“如果你能回来，我就嫁给你。”
“我一定回来。”
一定。

九
“何兮？”站在关中磨刀堂大殿里，我问。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那声音阴阳怪气。
“是，你得死。” 无聊的问题，我的手已握上了刀柄，“不是，你还是得死。”
“哈哈哈”他笑了，笑得很狂妄，“想不到传说中的妖魔杀手司暗竟然是个瞎子。哼，在本座的磨刀堂里，任你是天王老子又如何？给我杀！”
他说话的时候已有一众人围了上来，听脚步声，是四十三个。如果只是这样的阵仗，那么何兮就不配司剑的提醒。或许他小觑我，或许，他别有阴谋。
然，不管他有何阴谋，都不会影响我分毫，他一样要死。
在何兮的一声令下，早埋伏好的四十三人向我冲杀了过来。
我仍旧面无表情
拔刀。
十步一杀。十步之内，就是我的杀场。刀起刀落，血肉横飞。撕心裂肺的惨呼声络绎不绝，仿如修罗坟场般诡怖凄厉。而我已经习惯，对这些早就不萦于心。
半柱香后，厅堂里再次安静了下来。我站在满地尸体的中央，手中的长刀直指何兮。
“来杀我啊，有种你来杀我啊！哈哈哈！”何兮的笑声近乎疯狂。
我脚步刚动，本能地察觉到其中的一些不寻常。向我偷袭的四十三人中，没有人是从何兮那个方向来的。我提起脚边的一具尸体向前掷去，一阵机括转动的声音，前方的地板似从中间断开，随后传来密如骤雨的破空风声，应该是机关底下发射上来的无数暗器。
前方的地板想来明眼人也难以发现其中的异样，这个何兮，果然老奸巨猾，却不知他现在脸色如何。
“你逃不掉的。”我淡淡地朝着刚刚转身的何兮说，此刻他的背心插着我的佩刀。
我的刀，也可做飞刀使唤。

十
我又回到了小镇，手上已没有了刀。
在去住所的路上，我心里忐忑：阿江真的会嫁给我吗？
屋子里有人，却出乎意料的不是阿江。
“谁。”
“在下等是祁月山庄中人，特在此地等候司暗大人，一同前往祁月山庄。”为首的人很恭敬，我听得出话里的虚与委蛇。
“我与祁月山庄毫无瓜葛，诸位请回吧。”我很难得地客气，因为司音。
“司暗大人还是和我们一同去吧，这也是司音大人的意思。”那人又道，我觉得烦了。
“我不想杀人。”
“人家都已经摆明了送客了，不要在继续厚颜无耻地待下去了，真会有性命之忧的。”司剑来了，还是那副令人厌恶的慵懒。
那些人看了看司剑，又看了看我，终于悻悻地离去了。
“其实最死皮赖脸待在这里的人是你。”
“司音死了。”司剑忽然说。
“死了？”
“死了。其他人都加入了祁月山庄，确是司音的意思。”司剑的声音透出了无奈，“你怎么想。”
“司音死了，司暗也就不存在了。”
“那，以后找不到你了？”
“找得到的，他就住在姜花盛开最灿烂的地方。”
“呵呵，是啊，我会在姜花开的最灿烂的地方，住上一辈子。”

子瓜小土

很多年以前的一个短篇……我表示这样写比较轻松……虽然六后面有点稀烂，但是就总体而言我很喜欢

legendfuture

不喜欢看技巧性太强的东西

FFF

不錯，司，是指掌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