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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好运猪

超经典武侠——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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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9 02:25 | 显示全部楼层

英雄志 第四卷 神鬼亭外 第四章 武勇煞金(上)

之後的几日,众人便在西凉一带打探讯息,访查地界。杨肃观与伍定远找出当年的界碑,与羊皮所绘的地线一一核对,只是一来也先早已灭亡,多数界碑荒芜湮灭,很难做出比对;二来那红线位置怪异,照地形观察,有些红线深入国境,画到了中国的山岭河川之内,也先可汗便拿下这些土地,也是无险可守,著实不合常理,再看几处红线画得比往昔界碑还要偏西,更不合卖国内情。两人看了几日,都感茫然。

    伍定远摇头道:“照梁大人奏章所载,江充该当割地千里才是,可这红线实在太怪,实在很难看出道理,这可怎么办?”

    杨肃观叹道:“不管这许多了,先找人把羊皮上的文字通译一遍,再做论断吧!”

    杨肃观、伍定远这边毫无进展,韦子壮那边却已打听出也先旧部的讯息,众人回到府中商议,韦子壮道:“据城里的老人说,十余年前有一批人归化我朝,现下都聚居在三十里外的一处小镇上,这些人牧羊维生,留著胡人的习气,说不定便是也先的遗民,咱们明日就过去瞧瞧吧!”

    杨肃观等人闻言大喜,第二日早,韦子壮便带同众人,一齐朝那小镇前去。灵真这几日都死守房中,听得要让他出门,喜得冲天跳起,众人见他这幅模样,一时都觉好笑。

    行到午间,已然来到那处市镇,韦子壮问明了去路,知道此地回人都聚居在镇西,众人便前去探访。行不多时,果见道旁无数帐篷,居民穿著大异汉人,杨肃观知晓回语,便取出羊皮,向当地居民询问,连问了几人,众回民面目茫然,竟无一人识得上头文字。

    正发愁间,一名汉子走来张望,他看了一阵,忽用汉语道:“几位爷台打中原来的吧?”

    众人陡然间听到汉话,都是为之一喜。韦子壮却甚警觉,他见这人商贩打扮,满脸江湖风尘,别是江充派来的奸细,当下眯著眼道:“兄台有何指教?”说话间暗凝功力,神态大有敌意。

    那汉子见他面有忧色,便自一笑,道:“这位大爷别多心,我也是个汉人,只因祖上落脚於此,便一直住在此地了。难得见同胞到来,便来关心则个,倒没别的用意。”

    杨肃观走上前去,微微一笑,道:“这位大哥这般好心,在下先谢过了。只不知大哥可曾识得此地的耆宿长老,能否为我等引荐一番?”

    那人哈哈一笑,道:“你们要找长老么?遇上了我,那可真是找对人了。”

    他见众人满面狐疑,颇有不信之色,忙解释道:“不是我自夸,家父年过八旬,过去曾随先皇大战葫芦谷,要说通晓典故,方圆百里内,怕没人比他更强了。”

    杨肃观听得“葫芦谷”三字,心下立时一凛,想到柳昂天说过的御驾亲征一事,他与伍定远对望一眼,便道:“烦请大哥带个路,让我们得以拜见令尊,也好示上敬意。”说著深深一揖,掏出百两银票,往那人手上一塞,道:“年节将至,咱们仓促之间拜访,无以为敬,还请大哥笑纳。”

    那汉子大笑摇头,将银票还了回去,道:“家父最爱数说年轻时的英勇事迹,你们肯来,他高兴都来不及了,怎好收你的银子呢!”

    众人见他豪迈爽快,颇有边疆豪杰之风,对他更加敬重。

    当下那汉子便带领众人,往村内行去。那部落甚是简陋,四处都是布屋帐篷,想来当地生活必定困苦。

    走不多时,行到一处篷屋,那汉子掀开布幔,大声道:“爹爹!有远客来了!”他连著大喊了几声,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来啦!来啦!”

    那汉子回头向杨肃观等人一笑,道:“我爹爹年岁大了,有些耳背,非这般喊叫,不然听不见说话。”

    帐内缓缓行出一名老汉,只见他身材高大壮硕,虽然痀偻著身子,还是比常人高了半个头,众人心下一凛,想道:“看这老人年轻时,定是战场上的一名勇将,他儿子倒没有吹嘘。”

    那老汉朝杨肃观等人望了一眼,向那汉子道:“就是这几人要见我?”那汉子粗著嗓门道:“就是他们!他们是打中原来的,有事要问爹爹!”

    那老汉哈哈大笑,道:“早不来,晚不来,却等老头子行将就木才来。真他奶奶的!”众人给他这么一顿胡乱数说,都觉尴尬,杨肃观忙道:“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咱们现下来拜访老丈,也不算晚了。”

    那老汉上下打量他几眼,笑道:“听你说话有礼,是读书人吧!”灵真听了这话,只哼了一声,大声道:“告诉你吧!我杨师弟不是别人,正是当朝的……”耳听灵真便要说出身分,杨肃观急忙拦住,道:“在下是生意人,刚巧来西疆做些买卖,这才路过贵宝地。”

    那老汉将信将疑,低头细细看著杨肃观身上打扮,忽地往後倒退一步,惊道:“好小子,你是兵部的人!”众人闻言大惊,都没料到一个村间老汉,竟能看破杨肃观的来历。

    那老汉指著杨肃观的腰间,大声道:“你快说,这令牌是哪儿来的!”

    杨肃观低头往腰间看去,见那兵部的令牌好端端地挂在上头,却不曾取下。此地偏远荒芜,居民多是蛮夷,丝毫不懂中国文物,事先便没取下,没料到竟有人能认出令牌来历。他自知不能再有隐瞒,便坦然道:“老丈好眼力,一眼便看出我的身分,在下兵部职方司郎中杨肃观,拜见老丈。”

    那老汉又惊又恐,道:“你真是兵部的人,我……我已经离开军旅多年了,你……你难道要抓我回去?”说话语声颤抖,全不似先前的豪爽,那汉子也感害怕,父子两人挤在一起,都在飕飕发抖。

    杨肃观不知他父子为何惊恐,忙道:“两位切莫担忧,在下此次来到此地,纯为调查一件旧案而来,绝无他意。”伍定远见那父子仍感恐惧,也插话道:“是啊!咱们初次相见,老丈的公子若不自道身分,咱们连老丈是什么人也不知道,怎能是专程来拿人的?”伍定远是捕头出身,最是明了犯案之人的心事,三言两语,便已说得那老汉连连点头。

    那老汉松了口气,道:“这般最好。我年岁已老,经不起折腾了。”说著抹抹脸上汗水,一幅惊魂未定的模样。

    那汉子咳了一声,压低嗓门道:“老实向各位说吧!当年家父的上司曾犯下重罪,成了朝廷钦犯,家父虽然定居此地多年,还是怕朝廷的人马过来抓他,是以方才有些失态。尚请莫怪。”

    伍定远听得这话,忙道:“老兄说的朝廷钦犯,可是当年的征西大都督武德侯么?”那老汉跳了起来,惊道:“你也知道他?”

    伍定远向杨肃观看了一眼,两人微微颔首,知道找对了人。

    伍定远低声道:“老丈既然追随过武德侯,定与也先可汗交过手,是也不是?”

    那老汉原本担心受怕,一听“也先可汗”四字,猛地用力点头,双目发出精光,大声道:“那当然!我与大都督出生入死,和也先这番贼打了十多年的仗,他那帮强盗便是化成飞灰,我一眼便能认出。”

    杨伍两人闻言大喜,杨肃观朝篷屋一指,向那汉子道:“这位大哥,我有件重要东西要给令尊一观,不知可否借屋一用?”那汉子点了点头,道:“诸位莫要客气,尽管进来。”说著伸手肃客,引著众人入内。

    那汉子甫一走进,杨肃观便向韦子壮等人吩咐道:“请韦护卫、两位师兄到帐外守卫,千万别让闲杂人等走近。”三人答应一声,便自行到帐外守护。

    那艳婷也甚乖觉,自知杨肃观与伍定远有大事商量,便道:“这里头有些气闷,我们师姊妹就不进去了。”说著自带娟儿出去。

    帐中只余几人对坐,却是杨肃观、伍定远、那老汉与他儿子四人。诸人方一坐定,杨肃观便从怀中取出羊皮,交到那老汉手上,道:“老丈可识得上头的文字?”

    那老汉手持羊皮,反覆端详,伍定远与杨肃观二人心头都是怦怦直跳,就怕他说出个“不”字,那这次西疆之行,可就一无所获了。

    过了半晌,那老汉迟疑道:“也先的文字不是很难懂,大致与回回文差不了太多,但这皮上的文字看起来实在不像,我也不知是不是也先文。”

    杨肃观长叹一声,扼腕道:“这可糟了,连老丈也不认得这文字,这可如何是好?”

    那老汉沈吟良久,喃喃地道:“这文字很奇怪,不过我好像看过类似模样的东西……”

    伍定远忙道:“老丈若有主意,便请说吧。”

    那老汉皱眉道:“以前咱大都督随身带著一柄剑,那剑鞘上的文字,好像与这羊皮有些相似,都是这样歪歪曲曲,一个又一个圈儿,我也搞不清楚那是什么。”

    杨肃观听他说话太怪,不禁皱起眉头,那大都督武德侯早已死去多时,若要找他出来询问详情,不如把这羊皮一把烧掉算了,伍定远见他面色郁闷,忙问道:“这位老丈,除你之外,当今天下还有谁能识得也先的文字?可否引荐几人给我们认识?”

    那老汉低低叹了口气,道:“煞金,说不定煞金大人看得懂……”

    杨肃观听得“煞金”二字,不知是何方神圣,急问道:“煞金?他是什么人?”

    那老汉望著地下,却是欲言又止。良久良久,终於摇了摇头,叹道:“也先死了,大都督死了,当年的英雄豪杰,都成了过往云烟。嘿嘿……连咱们煞金大人也投效敌国去了……还说这些干什么呢?”他闷闷不乐,发了一会呆,迳自在帐内角落躺下,跟著闭上了眼。

    杨肃观与伍定远叫了几声,那老汉却全不理睬,只自顾自地睡了。

    那汉子见自己父亲无礼,歉然道:“对不住,我爹爹向来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一向就是这个脾气,请两位自便吧!”杨伍二人长叹一声,只得起身离帐。

    众人离了帐篷,那汉子一路送了出来,杨肃观问道:“方才令尊提到『煞金』,好似有什么话要说,只不知这人是谁?”那汉子奇道:“你不识得『煞金』?”伍定远见他神色有异,忙道:“恕我俩孤陋寡闻,还请直说。”

    那汉子笑道:“说起这煞金来,方圆百里内,可说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煞金』在回话里的意思,便是天下第一武勇英雄,乃是号称打遍西域无敌手的大将军。只因他经常命人接济此地汉民,深得众人爱戴,此地百姓都当他活佛一样。”说著朝路旁帐篷一指,道:“你们进去看看,便是这户人家,也供奉著此人。”

    伍定远与杨肃观探头望去,果见一张画像贴在帐上,下头供奉著羊奶乾肉,看来此地居民真把这“煞金”当活菩萨来拜。伍定远见这画像上这人长须及胸,神威凛凛,背後还绑了两把长刀,模样颇不平凡。

    顿时之间,伍定远心中忽起异样之感,似乎这“煞金”的样貌有些不对头。杨肃观见他双眉挑起,好似看出什么来了,便问道:“怎么了?有何不妥之处?”

    伍定远心思急转,一时却也理不出头绪,便道:“没什么,我只是见他这般容貌,好似天将军一般,这才多看了两眼。”杨肃观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便与那汉子挥手作别。

    二人离了蓬屋,与众人会合,娟儿见他二人神色郁郁,奇道:“怎么啦?没问出来么?”杨肃观摇头道:“恐怕这回是白来了。”

    韦子壮道:“到底这羊皮是怎么回事,怎能如此怪异?”杨肃观摇头叹息,道:“我看除了江充之外,没人知道这羊皮的秘密了。”众人心下沮丧,只得回去镇上。

    行到小镇,已是下午,众人一日未食,早已饿了,便想找间客栈歇息。只见一名夥计站在店门口,见到众人走来,大声吆喝道:“几位客倌快点进来!小店的红烧牛肉远近驰名,乃是甘肃一绝哪!”此时虽近年节,但此地回民聚居,习俗不同於中土,便大过年时,生意也是照做不误。

    韦子壮见这夥计目光涣散,下盘虚浮,显然毫无武功,便放下心来,问道:“我们这里有两位师父,素菜可有得吃?”夥计忙不迭地道:“有哪!敖近宝来寺的斋菜全是小店包办,什么菜式我们不会?包君满意,包君满意!”韦子壮点头,要夥计给配了两桌菜色,一荤一素,七人各自分桌吃食。

    过不多时,夥计送上香喷喷的菜肴,众人正待要吃,韦子壮忽道:“且慢!”拿出了银针,每盘菜肴都先以银针试过,待见菜肴无毒,这才放心。

    杨肃观问道:“这家店可有怪异之处?”韦子壮摇头道:“那倒不是,我只是担心江充派人过来作怪,这才多加一道提防。”众人想起百花仙子狠毒的手段,无不称是。

    灵真身材胖大,此时早已饿得前心贴後背,一见菜肴无毒,赶忙取过筷子,夹了素斋便吃,边吃边赞:“好味道!比咱们少林的素斋还强得多!”

    娟儿见他这幅贪嘴吃相,不禁笑道:“本以为和尚都是瘦瘦的老头子,整天只晓得敲木鱼、念弥陀。真要见了大师父,那才算是开了眼界。”

    灵真一边大嚼,囫囵道:“小姑娘懂什么?和尚我真饿时,只要火一上来,连供品都先吃光了,还怕怎么地!便佛祖责怪,我也喊声『一佛出世,二佛涅盘,爷爷肚饿,算我最大』,却又怎地?”

    娟儿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灵真嘴中塞满食物,大声道:“怎么你们还不吃?可别叫和尚我全吃完啦!”灵定见师弟举止粗俗,说话无礼,一时甚是生气,当下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片刻之间,灵真已连尽三大碗饭,仍觉不足,吃著吃,忽觉手掌微痒,便伸出左手搔挠,但口中仍是大嚼,不以为异。看来便是老天爷猛打三个霹雳,他还是照嚼不误。

    众人莞尔微笑,却不忙著动筷,自去谈论来日行止。

    灵定问道;“杨师弟,咱们此来西凉,却落得一无所获,你要怎么向上司交代?”

    杨肃观沈思半晌,道:“临走前我曾与侯爷商议,侯爷说这羊皮乃是江充出卖朝廷的证物,上头画的是地图国界。可我们此行查访,却全然找不出其中奥秘。我看这羊皮恐与传言不同,未必真是什么卖国物证,须得再行研究一番。”

    韦子壮沈吟道:“这羊皮倘若不是江充卖国的证物,却怎会惹来大批武林好手抢夺?那江充、刘敬又何必这般重视这块羊皮?难不成其中另有隐情么?”韦子壮此言甚是有理,倘若羊皮与江充无关,根本不是什么卖国物证,他又何必劳师动众,派遣大队人马抢夺?

    杨肃观摇头道:“那倒也未必。我曾与仲海研究过这块羊皮,照仲海所说,我朝与也先之间的疆界,不过是一片荒漠,上头土地毫无用处,当年江充若要以这片荒芜土地换得性命,恐难取信可汗。照此看来,梁知义与王宁他们的说法未必可信。这羊皮定然另有古怪。”

    灵定叹道:“这羊皮倘若什么都不是,岂不叫我们空跑一趟?”

    杨肃观道:“这倒不怕。我听那老汉说了一个名字,唤做『煞金』,

    说不定这人知晓羊皮的来历。我看该从此人著手。”他见伍定远始终沈默不语,便问道:“伍制使,你说是么?”

    伍定远自从见了这“煞金”的画像以来,心中一直有个古怪念头,好似觉得煞金有些特别之处,但又捉摸不定。此时杨肃观向他说话,方才醒觉,他嗯了一声,却也没回话。

    杨肃观见他眉头紧锁,料知有异,便问道:“伍制使,你好似有些心神不宁,可是这『煞金』真有什么奇怪之处么?”

    伍定远低下头去,沈思半晌,道:“这煞金看起来有些面熟。”

    众人大喜,忙道:“莫非你识得他?”伍定远摇头道:“那倒不是,我是听过一个朋友的转述,这才觉得此人有些特异。”

    杨郎中哦地一声,问道:“朋友?他是谁?”伍定远叹息一声,黯然道:“他便是燕陵镖局的最後遗孤,齐伯川。”

    众人听得此言,都是啊地一声,叫了出来。伍定远叹道:“这『煞金』识不识得羊皮的文字,我是不知,但我方才见到此人的画像,反覆推想当年齐少镖头的一番话,恐怕这『煞金』与托镖之人有关。”

    杨肃观精神大振,忙道:“伍制使请说。”

    伍定远道:“这燕陵镖局一案之所以难破,关键便在找不到托镖之人。当年我从齐少镖头口中得知,那托镖客人约莫五十来岁,长须及胸,背後还绑了两柄长刀,齐总镖头更以『使三刀的』相称。那时我听得这人模样不凡,便暗暗留上了神……”他话尚未说完,杨肃观已是一惊,道:“你说那托镖之人背後还绑了两柄长刀,这……这煞金不也这样么?”

    伍定远点了点头,道:“没错,我看了『煞金』的画像,一见他背後绑著两柄长刀,再加须长及胸,岁数也约莫五十好几,实在太像那托镖之人,才有了这番联想。”他是捕快出身,自来把细,果然见人所不能见。

    杨肃观大喜,点头道:“伍制使所言甚是。当年那羊皮是价值十万两白银的重镖,若不是帖木儿汗国的大将,谁付得起这等价码?”

    韦子壮沈吟道:“听你们这么说来,莫非这『煞金』就是托镖之人?可他与梁知府有何关连?”

    伍定远摇头道:“此事我也不知,咱们只有详加查访,先把这『煞金』找出来,一切再从长计议吧!”杨肃观点头道:“正该如此。反正仲海奉命护驾和番,我们两路人马不妨早些会合,到时自能入得帖木儿汗国,找到『煞金』了。”众人纷纷称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兴高采烈,灵真却只顾著吃,丝毫不加理会。

    吃了半晌,已然酒足饭饱。他打了个饱嗝,正要伸手剔牙,忽见右掌有些异样,他低头细看,登时吓出一身冷汗。

    只见手背上窝著一只小小的蜘蛛,色做木黄,正不住吸血,却不知是从哪里爬出来的。

    须臾之间,灵真的手掌已然自黑转肿,由肿转痛,如同泡进墨水一般,可见蜘毒何等厉害。灵真惊骇恶心,无以复加,当场大叫一声,一抖手,急急将那毒虫摔落在地,跟著一脚踏死,大声喊道:“大家小心,这菜里被人下毒了!”

    其余几人原本聚拢说话,忽听灵真忽地大叫,急忙转头,待见了灵真的手掌,都是惊骇出声。韦子壮大惊道:“怎地会这样?方才我才用银针试过,这酒菜都是乾净的东西啊!”

    灵定心下领悟,将筷桶翻倒,里头跌出十来双筷子,众人一奇,不知他此举何意,灵定喝道:“大家看!”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每只木筷上都攀著一只小小的蜘蛛,那蜘蛛生作木色,与木筷颜色极为近似,若不细看,根本难以察觉。数十只蜘蛛见了光,受了惊吓,登时满桌乱爬,娟儿惊叫一声,急忙起身相避。

    韦子壮举脚上桌,连踩了几下,把众蛛尽皆踩死,忙道:“这店有些古怪,大夥儿千万小心,别碰店里的东西!”

    伍定远见那夥计兀自呆在一旁,当下哼地一声,一个箭步跃去,将他一把扣住,喝道:“你为何下毒害我们?快快招来!”

    那夥计吓得直打哆嗦,忙道:“大爷您错怪小人了!我们……我们从不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此时情况紧急,只要拖延片刻,灵真便有性命之忧。伍定远想起张之越的死,如何容得那夥计推搪?他手上用力,将那夥计拉到身前,喝道:“还敢狡赖!你看看那位师父,给你们毒成什么样子?快把解药交出来,否则大爷便要了你的狗命!”他运功加劲,内力到处,那夥计登时疼痛起来,连连大叫:“救命啊!救命啊!”

    那夥计一叫,立时惊动了店里的其他客人,众人聚拢围观,纷纷叫道:“你们这群人是干什么的?这般毒打一个夥计!”都有不平之意。

    韦子壮忙道:“诸位客倌,这间客栈下毒害人,是间黑店,眼下已然害了咱们的一个朋友,我们得讨个公道回来!”一名客人骂道:“放屁!我打小就在这里吃饭,什么时候出过毛病?你这几个外乡人,准是想吃白食!在这里胡乱搅和!”十来名看热闹的客人跟著起哄,各自大叫起来。

    伍定远见灵真的右手越肿越大,只怕迁延疗伤的时机,他不去理会旁人,冷冷地对夥计道:“小子你若不把解药交出,休怪我下手不容情了!”说著指上运劲,只把那夥计的手骨捏得喀啦作响。

    那夥计给捏得疼痛不堪,只是痛得大叫,正惨嚎间,忽然头一偏,凄厉叫声从中断绝,霎时间软倒在地,已然昏晕过去。

    伍定远哼了一声,道:“这小子昏了,咱们先把掌柜的找出来。”说著运功推拿,将那夥计救醒。谁知推拿良久,那夥计仍是直挺挺的不动,竟如死了一样。

    伍定远心中犯疑,忙将那夥计的脸面扳过来,伸手探他鼻息,只见那夥计面色发黑,已然莫名其妙的死了。伍定远看了众人一眼,低声道:“大家小心,他也中毒了。”众人闻言,忍不住大吃一惊,连忙站起身来,就怕给人暗算。

    旁观客人见出事了,纷纷大叫道:“出人命啦!贼子杀人啦!咱们赶快报官啊!”言语之间,却把伍定远等人当成了凶手。

    此时已要过年,店中客人本都在喝酒划拳,喜气洋洋,待见店中有人惨死,不由得大为惊骇,一时间乱成一片。

    伍定远放脱那夥计,喝道:“你们不要胡乱嚷嚷!这夥计是给人毒死的!”

    他话声未毕,忽觉背上微微一痛,好像被蜜蜂叮了一下,他回过头去,只见同伴们睁眼看著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何忽然转头,伍定远正觉奇怪,猛听艳婷叫道:“小心!”

    伍定远回头望去,只见店里客人大叫大嚷,有人向他扔了张板凳,伍定远想要闪避,猛地一阵头晕传来,天悬地转之下,扑倒在地。

    艳婷惊叫一声,正要将伍定远扶起,灵定眼尖,急忙拦住她,说道:“先别碰他,他好像中毒了!”他借过艳婷的配剑,刷地一声,已将伍定远背上的衣衫割破,他剑上造诣大为不凡,虽然裂衣破衫,却丝毫没伤到皮肉。

    众人急看伍定远背後,只见一只斑斓蜈蚣咬住了他背上的一块肉,正自努力啮啃,却把伍定远当成了美味食料。两名少女见了这恶心模样,不禁尖声惊叫,吓出一身冷汗。

    灵定举剑过去,想将那毒虫挑起,谁知那虫啮咬甚猛,只牢牢地咬在肉里,灵定长叹一声,口宣佛号,长剑抖动,登将那毒虫戳死,脚尖一点,将伍定远的身子翻了过来。众人急看他的脸色,只见他面泛黑气,便与那夥计无二,恐怕已是命在旦夕。

    艳婷又惊又怕,正要说话,忽然之间,那夥计的尸身下钻出十来条蜈蚣,在店里四下爬动,艳婷俏脸惨白,急急往後退开,韦子壮深怕毒虫害人,冲上前去,两三脚便都踩死了。

    此时己方已有两人不明不白地中毒,无数旁观的客人却还在那里大喊大叫,都把他们一行人当成歹徒,杨肃观虽然老练,却也难以找到下手之人,眼看过不多时,官府的人马便要赶到,到时便连脱身也难。

    杨肃观召来韦子壮,低声道:“据我猜想,这些毒虫必是有人驯养,放在店里害人,只怕下毒之人还在此处,劳烦你和灵定大师保护伤者,我这就去揪他出来!”

    韦子壮答应一声,便与灵定一同守护伤者,店内客人不住丢些木椅板凳过来,都给两人轻描淡写的挡开。杨肃观则躲在角落,冷眼细观,便要在乱糟糟的人群中找出那下毒之人。

    杨肃观正自观看,忽见几个莽撞之徒大声叫嚷,却是朝著自己冲来,似想将他一把抓住。杨肃观“嘿”地一声,长剑出鞘,运起“菩提三十三天剑”的无上心法,瞬间点出七七四十九点寒星,便朝那十来个客人飞去。

    艳婷见那几名客人性命堪虞,不禁惊骇出声,正要出言拦阻,一旁韦子壮已向她摇了摇手,低声道:“你放心,杨郎中出手有分寸。”

    杨肃观身为朝廷命官,行事向来稳重,现下他出招攻敌,意不在伤人,而是在逼出那下毒者。照他料想,这下毒之人身怀武艺,行止定与常人大不相同,只要性命危急之际,必会闪躲逃避,露出原形,届时定然无法逃脱他的法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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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 第四卷 神鬼亭外 第四章 武勇煞金(下)

长剑闪过,这群客人连眼皮都还来不及眨,只觉剑光一闪,胸口一凉,众人讶异之间,纷纷低头望向胸口,待见衣衫已被割破,又看杨肃观手中白晃晃的家伙,不禁吓得大叫,霎时魂飞魄散,急急往门外奔去。有人被杀也好,谋财害命也好,全不关自己的事了。

    杨肃观眼尖,适才长剑攻出,店中客人大多浑然不觉,却只有一人斜身闪过,显然身怀武功,但一来店中客人太多,二来剑出之际不过刹那,很难看清那人的面貌,一时却也找之不著。

    正看间,忽见一人低头掩面而过,状似惊惶,但胸口衣衫却丝毫未破,杨肃观心念一动,喝道:“哪里走!”跟著剑光一闪,已将那人圈住。

    那人大惊道:“壮士饶命!小人只是路过的客人,与你无怨无仇,你千万别杀我啊!”

    杨肃观手中长剑一颤,从他颈旁削过,冷冷地道:“你别装疯卖傻,快快把解药交出!”那人吓得傻了,丝毫不敢还手,只是磕头讨饶。

    杨肃观见他模样卑贱,不像假装,心下暗道:“我可千万别卤莽了,待我试他一试!”长剑一闪,便向那人头颈部位刺去。

    那人见眼前寒光闪动,只“啊”地大叫,双手捂面,束手待死。杨肃观见他神态如此,忙将长剑刺向一旁,心道:“看来这人真的不会武艺,绝非作假。”自来武功高强之人,任凭你武功多高、拳脚多俐落,仗得全是一双招子,这人却在危急时刻紧闭双目,想来真是不会分毫武功。

    杨肃观沈吟片刻,料来自己确实找错了人,便道:“你起来吧!放你过去了。”那人磕头连连,千恩万谢,忙朝店外奔出。杨肃观转头往店里看去,眼见还有几名客人躲在桌下,不住飕飕发抖,说不定下毒之人便在其中。

    杨肃观沈声道:“你们几人都站出来,我有话要问你们。”

    那几名客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是犹疑不出。杨肃观正要上前,忽听灵定叫道:“小心暗器!”杨肃观不即细想,身形斗地拔高三尺,只听背後风声劲急,跟著“哆哆”之声连响,一旁的照壁竟插满了蓝澄澄的银针。

    杨肃观身在半空,急忙回头看去,只见刚才出店的那人满脸狞笑,不知何时,竟又溜回店里,杨肃观冷笑一声,原来下毒之人便是此人,没想自己竟然给这人骗了过去,若非他武功颇有根柢,岂不早已尸横就地?

    正气恼间,只见那人十指扣满了银针,显然又要发出暗器。杨肃观何等手段,如何容他再度造次?身形不及落地,清啸一声,便在半空中拔剑出鞘,对著那人疾斩而下。

    那人见杨肃观变招如此之快,也是骇异,暗器居然来不及出手,便往门外退出。一旁韦子壮大喝一声:“往哪走!”身形一晃,後发先至,已然拦在门前。

    那人腹背受敌,情势大为不妙,杨肃观喝道:“快快将解药交出,我们饶你一命!”那人骂道:“就算把我千刀万剐,也没有东西给你们!”

    韦子壮伸掌出去,往那人後心拍落,那人斜身避开,一个回踢,往韦子壮胸口踹去,韦子壮笑道:“来得好!”运起内劲,伸指在那人腿上一点,已将他穴道封住,那人浑身酸麻,摔倒在地。

    韦子壮一脚踩住那人胸口,喝道:“把解药拿出来!”那人冷笑一声,全不理睬。

    韦子壮冷笑道:“在我面前耍狠,有你受的了。”伸指往那人腋下一点,一股真气透体而入,那人登时浑身麻痒,大笑起来。

    韦子壮淡淡地道:“我不必把你千刀万剐,只要替你呵呵痒,你这小子就乖得很了。”

    那人痒得在地下打滚,连下唇都咬破了,看来韦子壮逼供却有独到之处,瞬间便把那人整得要死不活。

    韦子壮沈声道:“你把解药交出,我便替你解穴止痒,如何?”那人笑声不止,眼角都流出泪来了,喘道:“我没有……解药………”韦子壮摇头叹息,说道:“那我可没法子帮你了。”便要转身离去,任凭那人活活笑死。

    那人大笑声中,说道:“我………我是真的………真的没有……哈哈……”韦子壮双目一亮,道:“那解药在何处?”那人道:“在……哈哈……在我师父那里……哈哈……”

    韦子壮心下一凛,急问道:“你师父是谁?”

    那人正要说话,忽然一道细小的蓝光闪过,那人身体一颤,喉头上立时见血,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出,便自死去。众人见了这暗器来势狠毒,无不大惊,纷纷戒备。

    猛听窗外碰地一声大响,一人飞身入店,众人急看,却是一名美貌女子,正是那日见过的“百花仙子”胡媚儿,只见她身穿杏黄色的道袍,手中多了只拂尘,眉宇间露出一股淡淡的煞气,正自冷峭地望向众人。

    杨肃观面色一变,与灵定互望一眼,都知道正主儿来了。

    两名少女见“百花仙子”到来,想起师叔命丧在她的手中,登时冲了上去,神色愤恨不已。

    艳婷悲声道:“又是你!看我为师叔报仇!”抽出配剑,便要上前拼命,娟儿虽然武功低微,也是眼中含泪,举剑在手。

    韦子壮深怕她们莽撞出手,反而中了暗算,连忙拦在她们身前,低声道:“两位姑娘稍安勿躁,别急著出手。”艳婷抹去了脸上的泪水,狠狠地盯著“百花仙子”,一双妙目尽是悲愤。

    百花仙子微微一笑,说道:“我那不成器的徒儿真没出息,居然在那里哼哼哎哎,一时看不习惯,便将他解脱了。”韦子壮冷笑道:“都说虎毒不弑子,百花仙子的毒功果真了得,连禽兽也要退让三分。”

    “百花仙子”名唤胡媚儿,生性最是霸道阴毒,一听韦子壮出言讥讽,便朝他瞪了一眼,眼中满是憎恨怨毒之意。

    灵定听说这“百花仙子”行事狠毒,前几日便曾辣手害死九华山的张之越,哪知现下又连害了伍定远与灵真二人。他不容此女再行作孽,当下提起内力,真气鼓汤,往前走上一步,合十道:“老衲少林灵定,请女施主速速交出解药,不然伤者延误解救时机,施主罪孽又更重一层了。”说著两手成圆,随时便要发掌伤敌。

    杨肃观见师兄出手,便对韦子壮使了个眼色,两人也不约而同地走上两步,与灵定分立三方,三大高手鼎足而立,将这“百花仙子”团团合围。

    一旁艳婷提剑在手,此时她有如一只小小豹子,不住的磨爪等待,随时伺机出手。她外貌温柔,性子却甚是刚毅,向能沈著忍耐,只盼能亲手报得师门大仇。艳婷武功不高,可这幅模样却不敢让人小看,韦子壮怕她贸然出手,忙对她连使眼色,要她稍安勿躁。

    这胡媚儿浑身是毒,暗器阴险,寻常江湖人物与她敌对,往往连一招也走不上,便不明不白的死在她手中,再加上她颇有智计,是以这几年正派人物屡次围捕,却都给她从容逃走,这次三大高手联手围攻,已是志在必得,不管胡媚儿多大的本领,多坏的心机,终要手到擒来。

    胡媚儿见自己处境极是不利,却是不以为意。只见她淡淡一笑,反往武功最强的灵定走近了两步,媚笑道:“你们三个大男人欺侮我一个弱女子,若要传将出去,大师不怕江湖上笑话吗?”灵定铁著一张脸,向韦子壮、杨肃观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沈声道:“女施主也算是一代宗师,老衲以一对一,这总成了吧。”

    胡媚儿微微一笑,说道:“想你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和尚,净找我一个小小弱女子的麻烦,还说不是笑话?”

    眼前虽然强敌环伺,她说话语音仍是娇羞柔嫩,媚态无限。众人见她白腻的肌肤上带著淡淡的红晕,心中都想:“这女子虽然妖异,其实倒也算是个美女。”

    胡媚儿见场中几名男子喉头微微滚动,料知他们都为自己的美色所震慑,当下更是浅浅一笑,露出了万锺风情。

    娟儿见她兀自卖弄风骚,当场大叫一声,骂道:“老妖妇比谁都奸恶,却还装得弱不经风!你这丑妖婆、老贼妇!世上没女子比你更丑恶了!”

    那日张之越只为了几句话得罪她,便落得惨死的下场,娟儿心中忿恨,自是破口大骂。

    胡媚儿气愤至极,大怒道:“小丫头,早知那日便让你死了乾净,省得今日在这罗唆!”一道银光飞出,正是她的成名暗器“追魂针”,便往娟儿喉头射去。

    灵定身为罗汉堂首座,哪容她再次得手,当下断喝一声,呼地一掌拍出,掌风所及,那银针立时转向,射到地下去了。

    这掌功力深厚,竟能用无形无质的掌风逼开小小一枚银针,所蕴内力可说雄浑无比,旁观众人无不又惊又佩,暗道:“少林寺领袖群伦,果然非同小可!”

    韦子壮自知害死胡媚儿的徒儿,两人间的仇恨已然结下,便想趁著人多势众,一举了结这段怨仇。当下道:“大师稍待片刻,让我来教训这个妖妇!”

    灵定尚未答话,韦子壮已单足高举,右掌向後提起,呼地一声,全身旋转,飞足向胡媚儿踢去,这招正是“武当鹤点头十三式”,乃是擒拿敌手的绝招。

    胡媚儿见他这腿势道刚烈,便往後头让开,韦子壮不容她有所喘息,右足甫一落地,左足便穿插踢出,抢攻连连,丝毫不落下风。

    胡媚儿虽给他接连抢攻,不过仗著轻身工夫了得,倒也不见得慌张。她掠了掠额头发丝,兀自好整以暇,娇笑道:“韦大护卫啊!你便要找姑娘动手,迟早轮得到你,却又何必这般猴急?莫非是怕人家少林寺盖过你武当山的风头啊!”

    这挑拨言语一出,灵定脸上便即闪过一阵阴影,韦子壮也是颇感尴尬,竟然停下手来。胡媚儿则哈哈大笑,颇见欢欣。

    原来这少林寺与武当山之间颇有嫌隙,自武当开派祖师张三丰以降,至今已达百年之久,江湖上可说是人尽皆知。虽说两派间的交情日益好转,但此刻猛给胡媚儿一阵挑拨离间,还是令人感到难堪狼狈。

    韦子壮大吼一声,喝道:“贼贱人!休在那里指东道西,手下见真章吧!”他怕灵定真以为他别有所图,当下呼喝连连,拳脚并出,更见杀气。胡媚儿冷笑一声,身子一侧,已让过韦子壮的攻招。

    眼看胡媚儿不敢正面抵挡,韦子壮双手一张,使个“鹤展翅”,快速绝伦地往胡媚儿上身十三处穴道点去,这招由外往内,双手如同合抱。

    胡媚儿见这招大是轻薄,不禁俏脸生晕,骂道:“亏你自称名门出身,却专出这等淫秽招式,也不知你脏脑袋里想的是什么龌龊念头,真是卑鄙无聊!”她哼了一声,身影闪动,便要窜出店中。

    韦子壮看出她要离开,登即喝道:“没留下解药,休想要走!”说著一掌劈去,胡媚儿双足一点,急急飞上了屋顶,那灵定身手更快,霎时後发先至,已赶在她的前头,跟著双掌一并,喝道:“下去!”猛烈的掌风扑出,竟硬生生将胡媚儿逼了下去。

    胡媚儿落下地来,登时呸了一声,大声道:“说好了一个对一个,怎么又来了个老和尚?”

    灵定淡淡地道:“施主要单打独斗,老衲这就奉陪。”双掌一合,正是“大慈千叶手”的起手式,功力到处,身遭三尺内的灰尘竟都往外飘开,脚下立时现出个三尺开外的正圆。

    胡媚儿见了这等势头,心下也感骇异,寻思道:“这老和尚如此了得,武林间有谁能奈何得了他?”她自知眼前两人乃是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自己若凭真实本领,只怕一个也打不过,更何况一旁还有个虎视眈眈的杨肃观?

    韦子壮冷笑道:“贼贱人,若想要活命,早早把解药交出,否则一会儿把你大卸八块,要你给张大侠偿命。”

    眼看灵定一步步走来,胡媚儿自知敌他不过,当下往後跃开,冷笑道:“你们要解药么?好,姑娘这就给你们。”说著从怀中取出十来只瓶罐,红的绿的,长的扁的,无奇不有,朗声道:“全都拿去吧!”手一挥,十来只瓶罐便往韦子壮扔来。

    韦子壮正要伸手去接,艳婷怕瓶子上有毒,急忙拦住,提醒道:“此女诡计多端,千万别信她了。”韦子壮连忙缩手,任凭那几只小瓶从面前飞过,心下暗暗叫险,想道:“亏我行走江湖多年,今日却靠一个孩子救命。”

    只见那十来只小瓶摔在地下,却没破裂,只骨溜溜转著,一时也看不出哪瓶是真的解药。

    胡媚儿见无人敢接解药,不禁哈哈一笑,说道:“韦护卫何必这般小气,我那十来瓶都是解药啊!你又何必怕呢?”韦子壮哼了一声,道:“你少罗唆,快说哪瓶才能解毒!”

    胡媚儿娇笑连连,道:“你自个儿猜啊!”

    灵定怒道:“女施主若有诚意赐下解药,怎不规规矩矩的来,又何必这般故作姿态?”

    胡媚儿笑道:“我哪是故作姿态?只是身上瓶瓶罐罐实在太多,这当口有些忘了,不知哪瓶才能解毒。”此女向来大胆,从不把人放在眼里,竟然在两大高手面前撒痴撒泼起来。

    韦子壮怒道:“你快说,别要戏弄我们!”

    胡媚儿笑道:“嗯,我想起来了,是红色的那瓶。”她见韦子壮便要过去俯拾,忽又道:“等等,好像是绿的。”

    韦子壮狂怒不已,大喝道:“你给小心了!”

    灵定哼了一声,摇头道:“别理她了。咱们每瓶都试上一试,总有一瓶是真的吧!”

    胡媚儿笑道:“成啊!我这儿共有十来种不同解药,你们不妨一瓶一瓶地试。不过姑娘我心地好,先提醒一句,你们一旦用错解药,你那两个朋友便会七孔流血而死,要不要试试?”

    韦子壮与灵定对望一眼,都知她说的是实情。这百花仙子下毒功夫异常了得,一旦中了她所下的怪毒,非得要她亲手赐下解药,否则万难救治。看她这个神态,除非自愿交出解药,否则便算杀了她,也是无济於事。

    众人见灵真盘膝坐地,正自全力运功驱毒,那伍定远则面色漆黑,看来再不多时,便要追上张之越的脚步,活生生的死在这恶毒女子手里。

    灵定心念急转,自知双方若要硬拼,定是两败俱伤的场面,便道:“这位施主,此间与你有仇的人物极多,若是再打下去,你必然讨不了好。上天有好生之德,老衲也不想多杀生,不如你先将解药交出,咱们自会放你平安离去。”他本想一举生擒此女,也好送交九华山裁断,但眼前情势如此,只好退让一步。

    胡媚儿伸出食指,轻轻抵住脸上的酒涡,摇头道:“大师父这个主意不好。”

    灵定沈下脸来,道:“和尚的主意不好?那照女施主的意思,却该如何?”

    胡媚儿伸出纤纤素手,向杨肃观一摆,笑道:“扬大人,只要你交出怀里的东西,我自会给你解药。”众人脸上变色,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果然要的是那块羊皮。

    灵定见她得寸进尺,便皱眉道:“要是我们不给呢?”

    胡媚儿向伍定远与灵真望了一眼,微笑道:“那这两人只有死了。”

    一旁韦子壮跳了过来,怒道:“你自身难保,还敢讨价还价么?”

    胡媚儿哈哈一笑,道:“我自身难保?你们恁也小看姑娘了!”

    笑声未毕,只见胡媚儿右手微扬,一丛细小至极的银针脱手而出,直朝韦子壮门面射去。这“百花仙子”身怀百毒,武功深浅无人知晓,但论到暗器,却是一等一的名家,既毒又狠,中者必死,饶他韦子壮武功高超,一来站得太近,二来给人攻其不意,却要他如何闪避?

    眼看韦子壮一个不慎,也要中了暗算,但此人身为武当玄武观真传的俗家弟子,武功岂同凡俗?他使一个铁板桥,两足牢牢的定在地下,上半身却陡地後仰,间不容发之际,已然闪过了无数细小银针。

    胡媚儿啐道:“这么大年纪也使得这般功夫?不怕闪了腰吗?”她见韦子壮向後仰倒,胸腹间门户大开,如何放过这个良机?拂尘扫下,便往他下腹击去。

    此时韦子壮上半身向後仰倒,两足定在地下,胸腹间已然不设防,一旁灵定大惊,赶忙出掌抢攻,其势却有所不及,只见“百花仙子”的拂尘便要扫到身上,说时迟,那时快,韦子壮两手往地下一撑,胖大的身子倒立起来,双腿猛往半空踢去,胡媚儿娇声惊叫,险些给他踢中了下颚,连忙往旁闪开。

    这下双方短兵相接,心下都甚明了,灵定等人若要将胡媚儿活活杀死,并非什么难事,但此女毒功高明,若要将她一举生擒,只怕大为不易。

    眼前是个谁也奈何不了谁的局面,韦子壮等人无法逼她交出解药,但胡媚儿也无法走脱,双方已成僵局。

    灵定怒道:“女施主好不晓事,你今日若不交出解药,还想活著离开么?你早些送出解药,以免自误!”

    胡媚儿哈哈一笑,她斜目看著灵真与伍定远二人,笑道,“这两人没有我的独门解药,决计活不过今晚,反正姑娘有两个高手陪葬,已算是件便宜生意了,又有什么好怕的?”

    众人又急又气,却都不知如何是好,要说平白无故送上羊皮,这口气如何吞得下?可若不交出羊皮,只怕伍定远与灵真当真莫名其妙地死在此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没理会处。

    正惶急间,忽听一人淡淡地道,“灵定师兄、韦护卫,请你们出去,我自有话与这女子说。”众人听这声音淡泊清雅,正是杨肃观,不由都是一愣,不知他为何突出此言,连胡媚儿也是微微一奇,不解杨肃观的用意。

    灵定走到杨肃观身旁,低声道,“杨师弟,咱们好容易大占上风,你怎能要我们出去?可别让这女子趁机逃走了。”

    却见杨肃观轻轻地摇了摇手,示意众人不必多言,韦子壮与他相识多年,知道杨肃观做事沈稳,向来谋定而後动,此刻这般说话,定有他的用意,当下拉住灵定,低声道,“杨郎中既然这般吩咐了,咱们就先出去吧。”

    灵定甚感奇怪,但也不便公然反驳,只有随著韦子壮离开,两名少女虽然报仇心切,不过此刻情势紧张,也容不得她们多言,只能跟著离店了。

    众人鱼贯走出,偌大的客店中,仅余杨肃观与胡媚儿面对面站着,此时店中伙计早已不知逃到何处,除了西凉独有的潇潇风声,一时别无声响。

    胡媚儿是个身经百战的女魔头,虽见杨肃观行径奇特,却也不感畏惧。她浅浅一笑,道,“杨郎中单独留我下来,难道不怕我一溜烟的飞走么?还是有什么体己话要同我说?却怕外人来听么?”她声音柔腻,荡气回肠,这几句话说得加倍妖娆,叫人心中不得不荡。

    杨肃观微微一笑,忽然解下兵刃,扔在桌上。

    胡媚儿俏眉一轩,冷笑道:“你这是做什么?”

    杨肃观不答,迳自坐了下来,才道:“难得有缘,坐下来喝杯茶,再走不迟。”说着替胡媚儿拉开板凳,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

    这下胡媚儿便再镇静十倍,也不禁诧异万分。前些日子她辣手害死张之越,现下又毒伤对方两员大将,岂料杨肃观竟会毫不设防?还邀她一块儿饮茶?

    过了半晌,杨肃观见胡媚儿犹有迟疑,当即淡淡地道:“胡姑娘,坐下来吧。等喝过茶后,你若想离开,便请自便,在下绝不阻拦。”

    胡媚儿睁大了媚眼,忍不住道:“你是说真的?你不怕你的朋友白白死了?”

    杨肃观却不答腔,只取过茶碗,斟上了水,便等胡媚儿过来喝。

    胡媚儿见他有恃无恐,心中便道:“这姓杨的不知要弄何玄虚,且看姑娘接招。”

    她缓缓走到板桌旁,却也不坐上板凳,只一股脑儿坐上了桌子,跟着粉腿交叠,腻声道:“杨郎中要我坐,奴家怎好不坐?这不是来了么?”

    两人相距咫尺,胡媚儿身上擦得香腻,一股媚人香气全飘往杨肃观鼻端,胡媚儿心下暗笑:“这杨肃观不过几岁年纪,姑娘面前,任他定力再高,也要把持不住。”说着更俯下身去,一抹酥胸若隐若现,煞是诱人。

    正魅惑间,杨肃观已然替她倒了杯清茶,跟着奉到面前。胡媚儿心道,“这小子怎么这般客气,莫非在茶里下了毒么?”

    她自己是用毒高手,天下罕逢敌手,杨肃观便算真把大碗鹤顶红倒入茶水,她也不见得怕,当下便只淡淡一笑,伸手接过了茶碗,要看杨肃观有何计谋。

    杨肃观端起自己的茶碗,喝了一口,道:“胡姑娘,你我素昧平生,一来无怨,二来无仇,不知你为何要抢我的羊皮?”

    胡媚儿喝了口茶,将发稍一掠,笑道:“杨郎中说呢?我为何要抢这块羊皮?”

    杨肃观微微一笑,道:“两个字,江充。”

    胡媚儿放声大笑,腰枝乱颤,道:“你说得对!正是为了江大人!若不是他过来请托,本姑娘何必淌这混水!”

    杨肃观静静坐着,待她笑罢,才道:“姑娘你可曾想过,你跟着江充,又有什么好处?”

    胡媚儿冷笑道,“杨郎中,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了?江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掌军政大权,天下无不景仰!我胡媚儿生平只为强者办事,举世之中,没一个男子胜过江大人!这样的人物,我若不追随身侧,岂不是傻?”

    胡媚儿正待唠唠叨叨地再说,忽见杨肃观弯下腰去,从桌脚边拾起一枚石子,握在掌中,胡媚儿哼了一声,道,“杨郎中,你若想用暗器伤我,那是大错特错了。”

    杨肃观微微一笑,却不打话,只见他中指一弹,那石子猛地向上飞出,“碰”地一声大响,竟尔打穿了屋顶,飞了出去。

    胡媚儿心下奇怪,寻思道,“这小子到底要干什么?难道要声东击西么?”

    正想间,只见杨肃观抬头起来,看着屋顶,午后阳光顺着屋顶的缝隙照了进来,登令昏暗的客店中满是光辉。胡媚儿越来越觉得奇怪,深怕屋顶有人埋伏,便顺着他的眼光望去。

    胡媚儿抬头向上,只见屋顶上开了个尺许见方的破洞,洞外一抹宝蓝天,望之深邃如大海,除此之外,倒也没人埋伏,她呆了半晌,不知这人到底意欲为何,当下低头看着杨肃观,眼光中满是疑问。

    杨肃观啜了口清茶,淡淡地道:“胡姑娘,你看见了什么?”

    胡媚儿一愣,抬头望着深邃如海的蓝空,呆呆地道:“天……我看见了天……”

    杨肃观放下茶碗,俊目回斜,微笑道:“胡姑娘,天,会比江充小么?”

    话中深意无限,登叫胡媚儿心头一震。

    客店中一片昏暗,只有一抹阳光照在杨肃观身上,看来倍感庄严,好似神佛降世一般。

    杨肃观站起身来,缓缓走到胡媚儿身旁,霎时之间,两人四目交投,胡媚儿只觉眼前的男子不能逼视,饶她天性豪放,情场百战,此时心中也只怦怦直跳,霎时只得转过头去,不敢多看。

    杨肃观慢慢伸手出来,轻抚胡媚儿的面颊,胡媚儿何等荡性,平常勾引男人如同家常便饭,这时却有茫然不知所措之感,她全身酸软,颤声道:“你……你要做什麽?”

    杨肃观低下头去,看着她的眸子,柔声道:“胡姑娘,跟着江充办事,名声决计好不了,转投柳侯爷门下吧。”

    胡媚儿听了这话,又是吃惊,又是骇异,她怔怔地道:“我……我害死你的朋友,如何还能帮你们办事?”

    杨肃观淡淡地道:“有我在,凡事莫担忧。”

    胡媚儿听了这话,忽感心中宁定安全,好似这人随口的一句话,便有偌大的威力,叫她不得不从。她呆呆的看着杨肃观,忽尔满脸晕红,却是欲言又止。

    杨肃观正等她回话,忽听店中传来一阵极细微的脚步声,杨肃观不由一怔,连忙抬头看去,猛见一柄长剑疾刺而来,直朝胡媚儿背後挺去!

    杨肃观吃了一惊,连忙把胡媚儿推开,胡媚儿尚未察觉危险,便在此时,长剑已至背心,杨肃观出手虽急,但那剑来的太快,还是划破了胡媚儿背後的衣衫。

    胡媚儿吓了一跳,急忙往地下一滚,跟着转身站起,只见眼前站着个高挑美女,正是艳婷。她眼中满是泪水,正自怒目望向杨胡二人,却是有叁分恼怒,七分悲伤,想来方两人的对话举止,全给她看在眼里了。

    胡媚儿满身是灰,神情大是尴尬,但随即转为恼怒,她指着艳婷骂道∶“小小年纪便学得这般阴毒!以後怎麽得了!”

    艳婷不去理她,仍是举剑疾刺,胡媚儿怒道∶“放肆!”一丛银针飞射而出,艳婷见银针来势猛恶,脸色一白,她满腔热血,只知杀敌报仇,却失了防备,眼看便要丧生毒针之下。

    便在此时,灵定、韦子壮、娟儿等人也都奔了进来。娟儿见师姐性命堪虞,慌忙冲出,惊叫道∶“师姐!”杨肃观站在一旁,眼见情势危急,顺手便将艳婷拦腰抱起,他运起轻功,两人一起飞上梁去。那大把银针呼呼数声,便从他们脚下飞过,钉在墙上。

    艳婷抬头望去,只见杨肃观俊美的面孔便在眼前,她枕在杨肃观的胸前,不由得脸红心跳,但一想到他适才对百花仙子那番举动,心下忽地一阵气恼,挣扎道∶“你放开我!”

    杨肃观怕她行事莽撞,反把手臂一紧,牢牢地抱住她,说道∶“等这女子退开,我自会放!”他怕艳婷复仇心切,一旦放开她,不知她又要做出什麽事来?艳婷又羞又气,连连挣扎,杨肃观却全不理睬。

    胡媚儿见了他们这幅情状,冷笑道∶“原来这小妮子是你的心上人?好得很,好得很哪!”言语之间竟是大有醋意。她冷笑一声,又换上了一幅冷冰冰的面孔,道∶“既然如此,咱们也没什麽好说的,你们要解药,便拿羊皮来换吧!”说着便要离去。

    韦子壮伸手拦去,喝道:“没交下解药前,不能放过去!”

    胡媚儿俏脸生怒,厉声道:“老娘没发威,你真当我是病猫吗?”也是她打翻醋子,手段大见狠辣,霎时伸手一挥,一股优雅的香气登时弥漫客店之中,众人不知是否有毒,连忙闭气,便这须臾间,胡媚儿已然轻轻巧巧地跃出窗口。

    韦子壮叫道∶“哪里走!”他飞身而起,追了上去,只见胡媚儿背向自己,要害暴露,猛地吸一口真气,运起“八卦游身掌”的功夫,便要出掌伤人,谁知便在此刻,肺部一阵火烫,却是那香味顺着一口真气,居然吸入肺里,那味道一进体内,便如火烧一般,只炙得韦子壮大声呛咳,他真气一,已然摔倒在地。

    胡媚儿哼地一声,手一挥,又是大把银针飞出,便往韦子壮身上射去,一旁灵定见势头不好,解下僧袍一抖,内力鼓之下,僧袍犹如一张盾牌似的,护住了韦子壮,须臾间便已将无数银针接去。

    胡媚儿冷笑道:“和尚好俊的功夫!不过任凭你武功再高,也救不了我『百花仙子』下的毒!”

    杨肃观站在梁上,叫道:“仙姑究竟想要如何,且放下话来!”

    胡媚儿冷冷地道:“杨大人,你这人很好,我很愿意交你这朋友。只要你今夜叁更前拿着江充大人要的东西,到城外十里的凉亭找我,本姑娘自会奉上解药。”说着眼望韦子壮、灵定二人,厉声道∶“不过你记好了!只要这几个贼秃牛鼻子再生事,你那几个中毒的朋友,只怕活不过明日此时!”话声未毕,人已如溜烟般地遁去。

    灵定待强敌一走,连忙察看灵真与伍定远的伤势,灵真坐地盘膝,运功驱毒,头上却水气缭绕,有如蒸笼一般,足见运功已至关键时分,万万惊扰不得。

    杨肃观带着艳婷跃下梁来,两人一落地,他便放脱艳婷,拱手道∶“在下多有得罪,还请姑娘见谅。”

    艳婷甚是气恼,想起师门大仇未报,自己作为师姐,非但不能保护师妹,还要被杨肃观如此看轻,这要她如何对得住死去的师叔?心中一悲,只感自己无能至极,不禁泪如雨下,痛哭出声。

    原本胡媚儿已然有意投效,但给艳婷这麽一打扰,一切尽为灰烬。只是念及艳婷师仇未报,却也怪她不得。杨肃观叹了口气,道∶“姑娘别气恼了,我绝不是有意得罪。”说着便要走上前去安慰。

    娟儿抢上前来,伸手把他推开,冷冷地道∶“你去找你的『百花仙子』吧!满口仙姑长,仙女短的,也不怕丑!”扶住了师姐,温言安慰。

    杨肃观见二姝对自己大有敌意,忍不住长叹一声,料知日後定须大费功夫调解了。

[ 本帖最后由 好运猪 于 2007-1-29 02:2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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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9 02:27 | 显示全部楼层

英雄志 第四卷 神鬼亭外 第五章 戊辰岁终(上)

众人正要离去,忽听客店外阵阵马蹄声传来,跟着人声喧哗不止,有人大叫道:“贼子便在里面了!大夥儿小心!”

    韦子壮往外一望,道:“有官差前来捉拿我们,还是避上一避。”灵定摇头道∶“不成。我师弟正在运功驱毒,万不可行走移动,否则毒性侵入心脉,那便无药可救了。”

    杨肃观略为整理衣冠,缓缓说道:“大家不必担忧,且让我来应付这些官差。”众人素知杨肃观之能,纷纷点头。

    说话间,只见一名捕快冲进店来,喝道:“大胆盗匪,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放火?快快投降自首,可以留给你们一个全尸!”

    杨肃观一声清啸,双足一点,已然站在那捕快身旁。

    那捕快大惊失色,连忙往旁闪避,但杨肃观出手更快,他伸手一抓,猛地按住那人头上顶门,冷冷地道∶“我只要手上运劲,你立时脑浆迸裂,死得惨不堪言,要不要试试?”

    那捕快没料到来人武功如此高强,显然十分惊骇,忙道∶“壮士高抬贵手。”

    杨肃观见他面色发青,便道:“你不用怕,只要你乖乖听话,你我无怨无仇,岂会加害於你?”那捕快吞了口唾沫,问道∶“阁下是谁?”

    杨肃观双眉一轩,反问道:“你真要听?”

    那捕快闻言一惊,正想改口,转念又想:“我此番无缘无故给人抓住,若连名号也不得而知,未免太过丢脸。说不得,总要拿个名字回去交差。”他嘶哑着嗓子,道:“看阁下这个模样,当是绿林中的一号狠将,却不知上下如何称呼?”

    杨肃观道∶“在下姓杨,双名肃观。”那捕快脑中念头急转,想道:“杨肃观?绿林中有谁是叫这个名字的?”一时搜索枯肠,却都想不出此人的来历。他乾笑几声,道:“恕在下眼拙,认不出壮士的门派渊源,还请示下如何?”

    杨肃观微微一笑,道:“我打北方来,日里去的唤兵部,夜里睡的叫王府。紫禁门前见天子,皇宫之畔便是家。”他谜语说罢,拍了拍那捕快的脸颊,道:“老兄猜出我的来历了麽?”

    那捕快大吃一惊,颤声道:“你……你到底是谁?”

    杨肃观一笑,跟着正色道:“不瞒诸位。我正是朝廷命官,方今兵部职方司郎中杨肃观。”

    那捕快张大了嘴,随即摇头道∶“阁下若不想明说身分,我不问也就是了,何必开这个玩笑!”杨肃观微笑道∶“区区一个郎中,也没什麽了不起,我又何必顶冒?”说着摸出身上令牌,在那捕快面前一晃。

    那捕快见到令牌,脸上变色,嚅嗫地道∶“你……你真是……”

    杨肃观眯起了眼,道∶“你家提督与我有仇,见我一进甘肃省境,便派人叁番两次前来陷害。不过我杨郎中也不是善与的人物,这场争斗还不知鹿死谁手。大家不妨走着瞧吧。”说着对那捕快笑了一笑,道∶“这位大哥,这场大战有趣得紧,你可想牵连进去?”

    那捕快闻言大惊,急忙道:“这位大人!咱们提督生得什麽模样,长得是高是矮,我连见也没见过,你们两家喜欢相斗,自管去斗个痛快,可别连累我这个芝麻绿豆官啊!”

    杨肃观见他甚是乖巧,微笑点头道:“你命人撤去这些官差。”

    那捕快怕得要命,一来对方是朝廷命官,二来自己又落入人家的掌握之中,连忙挥手,喝道:“是自己人!大伙儿快快退开!”

    众官差急忙後退,登时让出一大条路出来。

    杨肃观又道:“叫你属下牵过五匹马来。”

    那捕快连忙叫喊,众官差哪敢违背,急忙牵了五匹长腿骏马过来。那捕快陪笑道∶“这位大爷,马匹已给您牵来,你老人家可以走了。”

    杨肃观转头望向灵真,见他仍在运功抗毒,看来仍不能走动,当下微微一笑,道∶“不忙,不忙,这里酒菜不坏,风光明媚,咱们来喝上两杯。再走不迟。”说着命小二打来一白酒,亲自给那捕头斟酒。

    那捕快强自镇静,勉强举起酒杯,但酒水却不住泼出来。杨肃观自坐他身旁,手掌却不离他的脑门。

    过了一顿饭时候,灵真忽地睁眼,他手掌肿起的部位虽然未消,但却有逐渐缩小之势,他见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便自笑道:“老子死不了的!这毒虽然厉害,却耐我不得!只要再几个时辰,老子必可将这鬼毒驱出。”众人闻言大喜,杨肃观点了点头,道∶“太好了,咱们这就走吧!”

    只是伍定远却没这等好功力,他内力远逊於灵真,无法自行驱毒,脸上黑气只有越来越重,已然昏迷不醒。

    韦子壮伸出手去,正要抱起伍定远,灵定连忙提醒:“别碰他身子!”

    韦子壮一怔,低头细看,只见一只蚊子飞上前来,在伍定远身上微微一停,不待飞起,便即僵毙在地。韦子壮倒吸一口冷气,道:“好霸道的毒药,这般阴毒!”

    韦子壮解下外袍,垫在伍定远身上,又用几块布将自己的双手紧紧裹住,这才把他抱起,以免沾染毒气,灵真内力深厚,中毒後仍可活动,便自行站了起来。

    杨肃观走到那捕头身旁,道∶“这位大哥,有劳你送我们一程,不知方不方便?”

    那捕快惊道∶“我还要随你们走啊……这……这……”

    一旁娟儿走上前来,冷笑道∶“你不高兴麽?那我们直接送你到阎王地府去好了,省得你还要来回奔波!”众人见她神情稚嫩,却来说这等狠话,都忍不住好笑。

    那捕快颤声道∶“我送……我送……除了阴曹地府,哪里都送……”

    杨肃观笑道∶“有劳大哥了,咱们这就走吧。”

    众官差正在外头守候,眼见那捕快当先走了出来,叫道∶“大夥儿快些让开了,这几位是兵部的官员,是来咱们这儿巡视的,一切都是误会!”

    一名官差低声道:“捕头,这……你这话是真的麽?”他见捕头给人拿住,这几句话未必是真心所言,当下便出言探询。

    韦子壮向来明白道理,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黄金,便往那官差扔去,大声道:“诸位不必多心,此番劳你们捕头的大驾,陪我们走上一遭,去去就回。这点小意思专给差爷们喝酒。”那官差拿了金银,脸上仍满是犹疑。

    那捕快忙道∶“朝廷大员给的打赏,你们还不快快收下?你们一会儿自管去喝酒,今日之事,可别宣扬出去了!”众官差见杨肃观等人出手豪阔,确实是一副官场气派,急忙让出路来。

    杨肃观拍了拍那捕快的肩膀,道∶“你这人很是乖觉,等我回京之後,不妨给你些好处。”

    那捕快原本担心害怕,这时听得杨肃观如此说,禁不住又惊又喜,只不知他此言是否真心,忙问道∶“大人有意提拔小可?”杨肃观微笑道∶“咱们先走吧,有话一会儿再说不迟。”

    众人一路飞驰,奔到荒郊时已是傍晚,杨肃观放脱那名捕快,点头道:“你姓什麽?我回京之後,不妨替你打点打点,也好方便你升官。”那捕快听他如此一问,真是有意提携,喜道:“小人姓何,只因性爱喝酒,人称白乾何!大人只要到吏部去查,自会看到小人的姓名。”

    杨肃观挥手笑道:“好,甘肃道上的白乾何,我给记住了,你走吧。”

    那捕快大喜之下,连连叩首。这杨肃观是朝廷大员,世家之子,等巴结不到,此番能结识这等尊贵人物,也可算是因祸得福了。

    那捕快又拜了几拜,这才准备离去,杨肃观见他转身走开,忽地想起百花仙子的约定,忙喝道∶“等一等!”

    那捕快吃了一惊,以为他另有什麽打算,连忙拜伏在地,颤声道∶“大人有何吩咐?”

    杨肃观道∶“我与一个朋友约在十里外的凉亭相见,你可知道去路?”

    那捕快面露惊讶,道∶“大人说的凉亭,莫非便是『神鬼亭』麽?”杨肃观听得“神鬼亭”叁字,忍不住双眉一轩,心中忽有异感,便问道∶“怎麽,这亭子有什麽古怪麽?”

    那捕快面露为难之色,低声道∶“说古怪,是有那麽一点。这亭子本是城外十里处不远的一座凉亭,风景挺好,不过……不过最好白日去,千万别夜间过去游玩。”却是欲言又止。

    一旁众人听他们交谈起来,各自过来聆听。韦子壮听那捕快说话吞吞吐吐,好似有什麽难言之隐,忍不住问道∶“怎麽啦?那亭子有盗匪出没麽?”那捕快摇了摇头,道∶“盗匪倒是没有。只是听乡民说道,那神鬼亭有些不乾净,好像闹鬼闹得厉害。”

    娟儿听他说得悬疑,道∶“听你唬人唬的,这世上哪有什麽鬼怪?”

    那捕快乾笑几声,道∶“这我也不知道了。只是乡民说得神灵活现,都说二十年前一个钦命要犯死在那儿後,以後便不太乾净,时常现出异象。”

    娟儿哼了一声,道∶“什麽异象?天上掉下金元宝麽?”

    那捕快陪笑两声,道∶“金元宝倒是没见到,不过神鬼亭附近的几里沙漠时常生起沙暴,夜里还有些奇异光芒,跟幽灵也似。前些日子蛇也不冬眠,全都跑了出来,硬生生的冻死。过两日便要过年了,诸位没事可别去那儿,免得沾惹晦气,讨不到彩头。”这捕快是汉人血统,自也熟知中原习俗,便想以此相劝。

    众人闻言,纷纷哑然失笑,竟是无人相信。杨肃观却面色凝重,丝毫不以为好笑。他点头道∶“多谢你了,此去我自会小心。”说着细细问过去路,这才放那捕快回去。

    众人找了座破庙,稍事歇息,杨肃观见伍定远昏迷不醒,心下甚忧,只是愁眉不展。

    灵定见他焦急,便劝慰道:“师弟不必过虑,我看这位伍施主面相不凡,此番定能逢凶化吉。”

    这话杨肃观也曾在少林寺中听方丈说过,说伍定远有什么仙佛之缘云云,但此时人家性命危急,说这话未免不着边际。杨肃观摇了摇头,叹道:“别说这些了,眼下咱们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想起柳昂天所托之重,更感心头沉重。

    韦子壮见杨肃观若有所思,便问道:“杨郎中,方纔那捕快把神鬼亭说的活灵活现,好象那地方真有些古怪,照你看来如何?”

    杨肃观摇了摇头,道:“这我也搞不清楚,反正百花仙子与咱们约在那地方,说什么也得过去看看。便真有什么鬼神传说,也顾不这许多了。”众人纷纷称是。

    说话间,忽听灵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跟着站起身来,挥舞拳脚,活动筋骨。众人知道他已把剧毒逼出,都是面露喜色,韦子壮赞道:“大师功力果然不凡!”这灵真不愧为少林四大金刚之一,果然功力非同小可,连“百花仙子”的剧毒也耐他不得。

    灵真嘿嘿一笑,说道:“好一个天杀的『百花仙子』,咱们直接杀到那鬼亭子里去,这女人若不肯拿出解药,咱们只管把她砍成烂泥,给老子出口恶气,也给伍制使报仇!”

    灵真伤势稍复,那又多了一名高手出阵,众人议定行止,由杨肃观与韦子壮分头出去打探消息,查清楚『百花仙子』有多少帮手,有无机关埋伏等请。灵定则与灵真坐镇庙中,保护伤者弱女。待午夜之时,再到『神鬼亭』会合。

    商议妥当,杨肃观正要离开,忽听娟儿叹道:“师姐啊!今天不是除夕么?咱们这顿年夜饭还吃不吃啊?”艳婷叹道:“唉……兵荒马乱的,哪有心思想这些。”

    每逢佳节倍思亲,两姊妹想起逝去的师叔,不由得眼睛一红,竟是眩然欲泣。

    杨肃观听她们这么一说,便自停下脚来,想道:“是啊!今天真是除夕。她们不提,我倒忘了。”这个把月他都在为公务繁忙,全没想到年节将至,不过他自小在少林出家,年节欢庆于他是可有可无,此时只淡淡想过,便拋到一旁去了。

    韦子壮本也要离庙,待见娟儿伤心,便转回身来,温言慰道:“小泵娘别伤心啦!你虽然不能回山过年,但眼前这许多叔叔伯伯陪你一起,不也挺热闹么?”

    娟儿破涕为笑,道:“那你可得给我个大红包才行。”韦子壮哈哈大笑,道:“成!包管你满意。”说着摸摸娟儿的小脑袋,甚是怜爱。

    一旁灵定见岁末将至,想起岁月如梭,也不禁有些感伤。他轻轻一叹,道:“时光好快,这戊辰年转眼就过了,又是岁末年终啦………一年复一年,何时方能修成正果呢?”

    杨肃观原本已跨出庙门,听得灵定的说话,忽地心下一凛,好似听到了什么极为要紧的东西,可一时又想不明白,便停下脚来,低头沉思。

    韦子壮见他举止有异,便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杨肃观不答,只闭上了眼,低声道:“神鬼亭……戊辰年,戊辰年岁末,戊辰岁终……”众人见他自言自语,行止怪异,都是暗暗留心。

    灵定皱起眉头,问道:“杨师弟,究竟怎么了?”

    杨肃观不去理会众人,只皱眉苦思,娟儿见他实在太怪,忍不住便道:“他到底怎么了?难道也中了百花仙子的毒么?”艳婷见杨肃观面色凝重,便对师妹摇了摇手,示意她不要打扰。

    陡然间,杨肃观双眼一亮,大声道:“对了!便是这句话!”

    韦子壮忙问道:“杨郎中想到了什么?”

    杨肃观舒出一口长气,道:“诸位可曾听过四句话,叫做『戊辰岁终,龙皇动世,天机犹真,神鬼自在』?”

    灵定想起那日返回少林时,也曾听方丈提过这四句话,当即点了点头,道:“听是听过。不过这四句话太过奇怪,像是什么谒语。杨师弟怎会问起此事?”

    杨肃观道:“师兄若是记心明白,可还记得方丈那时说的话么?”

    灵定回想那日方丈的言语,霎时一惊,面色已成惨白。

    韦子壮不明究理,眼看两人神色紧张,忙道:“贵寺方丈究竟说过什么?”

    灵定口宣佛号,合十道:“阿弥陀佛,那日杨师弟返寺求助之时,方丈便提过『戊辰岁终,龙皇动世,天机犹真,神鬼自在』这四句话。

    他说待得『戊辰岁终』之日,天下即将大乱,朝廷政争更要再起,便要咱们把局势看个明白,不要急着介入朝廷争端。我那时听了这几句话,也不以为异,此时听杨师弟说起,这才想起今日便是除夕,那『戊辰岁终』已在眼前。”

    韦子壮哦地一声,虽然不信这等荒诞言语,但一来这话是少林方丈所言,多少有些学问,二来今夜恰是戊辰年岁末,说不定真有什么名堂,便问道:“戊辰岁终……神鬼自在……这神鬼自在是什么意思?指的便是神鬼亭么?”说着往杨肃观望去。

    杨肃观凝望地下的伍定远,只见他仍是昏迷不醒,性命大为可忧,当即沉声道:“不管这四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了伍制使,眼前便是刀山油锅,咱们也得硬闯了!”众人纷纷称是,既然今夜是戊辰岁末,那神鬼亭又在左近,届时有什么变故,自能一目了然了。

    杨肃观与韦子壮离开破庙,各自朝东西两方而去,要查看百花仙子是否另有帮手。杨肃观往东方行去,那是回镇之路,路上他仍旧装扮成说书先生,以免给人认了出来。

    回到镇上,只见四处仍是乱烘烘地,那客店老板在店门口指天骂地,叫道:“从没见过这般狠的土匪,杀人不算,还连屋顶也给打破了!他妈的,大过年的,真是晦气!”那屋顶破损却与百花仙子无关,而是给杨肃观打破的,说来真该赔人家银子才是。

    一人幸灾乐祸,取笑那老板,道:“你算是走运啦!要真见到狠的,连你家老婆也抢去做压寨夫人哪!”那老板大怒,喝道:“你放什么狗屁?”另一人笑道:“别生气,搞不好尊夫人成了压寨夫人,镇日给人这么压一压,说不定乐不思蜀哪!”却不知那老板为何人缘如此之差,居然到了这个田地,还要遭人奚落。

    那老板听了嘲讽,登时狂怒攻心,朝着那两人就打,众人嘻笑不绝,便自乱成一片。

    杨肃观心下暗笑,眼看客店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便自转身离开。

    正走间,忽见迎面一人昂首阔步而来,身上却穿著锦衣卫的服饰,杨肃观一惊,连忙让在道旁,凝目看去,来人正是锦衣卫统领安道京。

    杨肃观躲在一旁巷中,探头出去,只见三人跟在安道京后头,他凝目认去,一人生得高头大马,名叫“雷公轰”单国易,一人白净脸皮,唤叫“九尾蛟龙”云三郎,另一人面相不凡,却是锦衣卫教头郝震湘,都是在梁知义府上照过面的。

    杨肃观心下一凛,暗拊:“看来江充这帮人已然有备,今晚必有一场硬仗。”

    他心中了然,明白锦衣卫众人定是给胡媚儿约来作帮手的,此刻若不能查出来人多少、有无机关埋伏等情,今晚约会定是输面大于赢面,届时不只抢不到解药,恐怕连羊皮也保不住。

    安道京停在客栈门口,呼溜一声口哨,十余人从里头窜了出来,也都穿著厂卫服饰,众人一言不发,便往城外走去。

    杨肃观小心翼翼,跟随在后。只见那群人左转右绕,过不多时,便走出城外,杨肃观知道锦衣卫好手如云,不敢跟随太近,一行人出城后,四下一片旷野,无法再行跟踪,杨肃观便跳到树上,待他们走远后方才跟随,好在此处地势平坦,也不难找到他们的踪迹。

    又过片刻,只见锦衣卫人众来到一处凉亭,只见那亭子颇为破败,八方亭柱已垮了三只,只余五角支撑,里头的石桌崩坍了一方,桌旁空荡荡的,别无石椅摆设。

    杨肃观伏在山坳,从高处往下窥视,心道:“看来这就是什么『神鬼亭』吧!”想起日间捕快所言,都说这凉亭颇有些灵异怪事,但乍看之下,也瞧不出神奇之处。

    杨肃观抬头望天,此时星月初升,离胡媚儿的约定还有几个时辰,自己不妨先布置一番,以免着了敌人的道儿。正看间,杨肃观忽觉有些不对,他凝视夜空,只见天上云层颇为奇异,全数状做直条,向南北延伸而去。杨肃观从未见过这等怪云,心下不禁暗暗罕异。

    便在此时,两旁树下洞穴中爬出几只青蛇,四下乱窜,好似惊惶不堪。当此异状,杨肃观不免大吃一惊,寻思道:“此时方值冬日,蛇虫应在冬眠才是,怎能忽然爬出洞来?”

    陡然间,身子微微震汤,地面竟然微微跳动,跟着远处沙漠飘起一阵烟尘,月夜之中,彷佛鬼影重重。杨肃观双目睁得老大,暗道:“好一个『神鬼自在』。今晚是戊辰年除夕,必有什么稀奇古怪之事,我还是小心为上。”

    过了半晌,不见再有什么异状出来,他松了口气,便向安道京等人看去。

    点点星光照下,凉亭旁一片凄清,锦衣卫众人席坐在地,或倒或睡,只有安道京与郝震湘二人抱胸而立。杨肃观看了暗暗摇头:“这安道京武功虽高,却毫无治军才干,等候不过片刻,他属下便散漫成这个模样。”黑暗之中,安郝二人似在交谈,但杨肃观与他两人隔得远了,听不真切。

    杨肃观默运“达摩神功”,气运丹田,登时耳聪目明。原来这“达摩心经”乃是少林嫡传的绝世武学,修行者若练到上乘,不止内力浑厚扎实,尚能兼得佛门中“天耳通”、“天眼通”的秘法,堪称少林镇寺之宝,足与“易筋洗随经”匹敌。杨肃观此时默运神功,便如天耳开通,附近十余里的声响都瞒不过他去。

    杨肃观神功发动,登时将安道京等人的对话听去,只听安道京道:“这胡媚儿真是不晓事,怎能把杨肃观他们约到这里来?要是江大人交代的秘密给这些人察觉,咱们还有得玩吗?”

    郝震湘道:“大人所虑极是。”杨肃观听他们语气不对,心下顿时一凛,留上了神。

    安道京咳了一声,说道:“郝教头,这凉亭有个大秘密,你想不想知道?”郝震湘是个见多识广的人,甚是精明,他一听“秘密”二字,便道:“大人小心谨慎,既然是秘密,此处耳目众多,千万别声张。”

    杨肃观心下暗笑:“这郝震湘不仅武功非凡,做官的本事也是了得,他这么一说,明摆的便是不想知道什么秘密,以免牵连在内。不过安道京这老狐狸狠是厉害,他既然说了秘密二字,定有什么阴谋,郝震湘是非听不可了。”他自也关心安道京所称的“秘密”,当下专心守志,深怕漏听了一字。

    果然安道京道:“其实也说不上什么秘密啦,不过是江大人交代的一件事,我只是猜想不透江大人的用意,眼下无事,便想请教郝教头。”

    郝震湘面有难色,欲言又止,安道京却不容他推托,说道:“我这番西来,肩负几个重大任务,其中一项,便是要夺回羊皮,这你是知道的。”郝震湘道:“血战沙场,乃是英雄本色,属下必当赴汤蹈火,以死回报大人的厚爱。”

    安道京甚是高兴,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听你这么说,真不枉我当年把你从刑场救了出来,你好好干!我绝不会亏待你的。”郝震湘低下头去,拱手道:“统领救了属下一家老小的性命,恩同再造,属下自当戮力以报,绝不辜负统领的期望。”

    安道京哈哈大笑,道:“说得好!日後有你追随左右,便遇到卓凌昭那王八蛋,我也不怕了!”他笑了一阵,低声道:“江大人私底下吩咐我,他说拿回这羊皮之後,要咱们好好地收起来,千万别毁损了,日後还有一件大事,全着落在这羊皮上头。”

    郝震湘奇道:“不是说好一拿回羊皮便要立时销毁吗?怎地又有旁用?”

    杨肃观心下起疑,不知他们说的是真是假,那羊皮是江充被俘时所绘的国界图,乃是江充卖国的契约,这种东西留着一日,便有一日的害处,越早销毁,对江充越是有利,如何能有其他用途?真是奇哉怪也。他不由自主的摸了摸怀里,待觉那羊皮仍是好端端的收在他怀中,这才放下心来。

    安道京道:“这详情我也不是挺清楚,但江大人吩咐,他说腊月三十的午夜,这凉亭里会有一个大秘密跑将出来,要我好好注意,替他带了回去。”郝震湘奇道:“什么秘密会跑将出来?属下是直性子,听不懂这许多玄机禅语,还请统领明说。”

    安道京摇头道:“江大人放的…说的那个…话,我也是搞不明白,反正他亲口交代过,说我拿到那羊皮之後,到了神鬼亭,自会晓得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这般吩咐了,难道我还能推托么?地方是『神鬼亭』,时辰便是今夜子时,地方对了,时辰对了,想来到时我便能一目了然。”

    郝震湘苦笑道:“这真是天机谜语,谁也参不透。”

    安道京乾笑数声,又道:“不过麻烦的在後头,胡媚儿那婆娘把点子约到这里,到时又是少林和尚,又是武当高手,乱糟糟地打成一片,却要我如何找那秘密?还真他奶奶的作怪!”

    杨肃观参详不透,只觉得安道京的言语夹缠不清,直是七荤八素,忽听一名女子的声音从半空传来:“什么婆娘?什么作怪啊?你们两人还真是有种,只会躲在暗处中伤旁人!”说着半空落下一个女子,容貌娇艳,却又冷若冰霜,正是“百花仙子”胡媚儿到了。

    安道京见了这女子到来,脸上神情老大不自在,锦衣卫众人原本或坐或躺,见了胡媚儿那美若天仙的容貌,登时都站了起来,人人抹脸梳发,都盼眼前的美人能多看他一眼。

    胡媚儿冷冷地道:“怎么才来了这几个人?待会儿打起架来,如何讨得了好?对方可是少林寺的罗汉金刚啊!”

    安道京正要回答,那“九尾蛟龙”云三郎却是个登徒浪子,眼见美女在侧,英雄气概斗生,当下大笑道:“姑娘别要担心了!莫说少林寺的几个罗汉金刚过来,便是天绝老僧亲至,姓云的一样为姑娘手到擒来。”

    杨肃观听他说话辱及师门,忍不住气往上冲,但此时高手环伺,如何能犯险?只有强自忍耐了,但他心下暗暗立誓,一会儿定要这人好看。

    胡媚儿斜目看了云三郎一眼,迳自走到安道京面前,冷笑道:“锦衣卫里就这几个吹牛皮的货色?凭这几个饭桶,却要如何与人斯打?”

    单国易大怒道:“你嘴里不乾不净的说些什么!”

    安道京将他一把拦住,陪笑道:“仙姑责备的是,我这次西来没带够人手,请仙姑将就点用吧!”

    胡媚儿往众人看了几眼,连连摇头,冷冷地道:“全是不中用的东西,到时打起架来反而碍手碍脚的,我看你们还是滚回去好了。”

    安道京忙道:“仙姑万万别这么说,要是您给贼子们伤了这么一点,江大人那儿却要我怎么交代。”

    郝震湘见他卑躬屈膝,不禁心中一奇,这“百花仙子”不过是个善於使毒的江湖中人,以安道京的身分,何必如此怕她?莫非有什么把柄落在这女子手中不成?郝震湘心下起疑,只皱起了眉头,瞅着眼前这女子。

    那“雷公轰”单国易是个莽撞性格,如何容得了胡媚儿的污辱?当下大吼一声,高高跳起,举起手上的狼牙棒,便往胡媚儿脑门上砸去,安道京急叫道:“万万不可!”说着急忙抢出,深怕伤了胡媚儿。

    谁知“百花仙子”的武功着实阴毒,那单国易的狼牙棒才一砸下,胡媚儿只是浅浅一笑,道:“便这么点玩意儿,也敢拿出来献丑?”说话间,忽然成百上千的银针猛地飞出,直直往单国易的脸面射去,单国易啊地一声大叫,闪避不及,眼看一双招子便要给废了。

    便在此时,却有一人伸手出来,揪住单国易的领子,硬生生地将他从半空中拉开,大把的银针连连从单国易脸颊旁飞去,却没伤到他分毫。众人急看,却是“蛇鹤双行”郝震湘出手救人,此人在万险之中,凭着单手将人拉开,眼力之准,手劲之雄,已达武林第一流境界。人人心下叹服,登时暴喊一声:“好!”

    杨肃观心道:“此人武功非凡,实在是个劲敌。”那夜他在梁知义的府上与此人交手,险些给他打伤,此时又见他手段如此了得,不由暗暗担忧。

    胡媚儿见他这手神功,登时“哦”了一声,冷冷地道:“失敬失敬,原来锦衣卫里还有这等好手啊!”说着一双媚眼不住向郝震湘上下打量。

    安道京见郝震湘出手建功,心下暗自得意,笑道:“好说,好说,这是咱们锦衣卫里才来的弟兄,姓郝,双名震湘,使得是『蛇鹤双行』的武功。”

    胡媚儿笑道:“安大人哪!我说你是越来越长进啦!居然懂得重用这等高手,我看锦衣卫的事业定是蒸蒸日上。”

    安道京听她这么夸赞,心中更是高兴,一时大笑不止,道:“多承仙姑金口谬赞!安某人这厢谢过了!”

    胡媚儿走上前去,站在郝震湘面前,抬头看他,只见郝震湘铁打一样的身材,一张面孔颇有风霜之色,端的是真男儿的神气,她心下喜欢,提起脚跟,在郝震湘的耳边道:“这位大哥可娶亲了没?”

    郝震湘心道:“这女子好不无耻浪荡,却来调戏於我。”当下抬头望天,毫不理会。

    胡媚儿心中一愣,自来锦衣卫中的卫士谁不是抢着巴结讨好於她,什么时候见过这等神气的男子,她转头望向安道京,笑道:“这位大哥好大的架子啊!”

    安道京深怕郝震湘脾气高傲,可别要得罪了百花仙子,忙道:“仙姑说笑了,我这兄弟脾气有些顽固,一向见不了世面,仙姑莫怪。”说着朝天边明月望去,道:“仙姑你来瞧瞧,这月亮好大啊!咱们来赏月好了。”

    胡媚儿却不理会,只往郝震湘瞅去,夜色中只见他仰天不语,满脸正气,一股莽莽苍苍的气概油然而生,胡媚儿见了这个神态,心中更是爱煞,反把郝震湘适才的无礼当作了气概,丝毫不以为意。

    她掠了掠发稍,向郝震湘走近几步,笑道:“安大人,我想向你借这个人一用。”说着伸出手去,便往郝震湘胸膛摸去。

    安道京连连摇手,苦笑道:“咱们锦衣卫就这几个人,仙姑别开玩笑了。”胡媚儿冷冷地道:“那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我便是要借这个人一用。”说着拉住郝震湘的臂膀,满脸娇羞,道:“郝教头,以後你便跟着我啦!保管你平步青云!”

    星光下但见胡媚儿貌美如花、肤白胜雪,锦衣卫众人见了这上好肥肉,心中都是又羡又妒,云三郎更是大恨:“他妈的郝震湘,什么便宜都给他占尽了!”

    哪知郝震湘真是个傲性的,只听他哼地一声,潜运神功,一股内力激出,登时将胡媚儿震退一步,跟着冷冷地道:“男女受授不亲,还请仙姑放尊重点。”他虽然口称仙姑,但神色间直把胡媚儿当作是无耻女人,全然不给她面子。

    胡媚儿听得此言,不由吃了一惊,这女子平日自视甚高,结交的都是王公大臣,寻常男子前来追求,连看也不看一眼,但只要遇上喜欢的,千方百计也要与他相好,情场上一向无往不利,哪知却会吃上这等排头。须臾之间,一张俏脸煞白发青,接着由青转红,竟是又羞又恼,一张脸更不知往哪儿搁去。

    她心下狂怒,想道:“这姓郝的好不识相!京城里的王公贵族谁不是整日价的想我?便是江充也不敢对我这般狂傲!郝震湘,给你几分颜色,你便开起染房来啦!”

    她缓缓地把头发一掠,脸上的红云褪去,换上了一幅冷若冰霜的面孔,众人见她面带杀气,不知她心里想法,一时鸦雀无声,无人敢发一言。

    郝震湘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却也不来怕这女子,只仰天抱胸,傲然而立,场面甚是肃杀。

    安道京怕生出事来,连忙抢了上来,“啧”地一声,骂道:“郝教头啊!人家仙姑有意提点你,你怎么拒人於千里之外?快快向仙姑赔罪了!”说着拉住郝震湘的臂膀,要他出言谢罪。

    郝震湘哼了一声,心道:“也罢。看在统领面上,且让这无耻女子一步。”他勉强躬身,冷冷地道:“仙姑在上,下官若有失礼之处,还请海涵则个。”说话时眼角却撇向别处,不见分毫道歉诚意。

    安道京正要再骂,却见那郝震湘已自行走开,只留了胡媚儿一人在场,全不给人留面子。安道京只感尴尬无比,连忙向胡媚儿一躬身,弯腰拱手道:“对不住,对不住,咱们郝教头旧日是刑部出身,性子容易得罪人。请仙姑别跟他计较了。”众人见胡媚儿满脸煞气,都是暗自为郝震湘担忧,那安道京明白胡媚儿与江充有染,更是掌心出汗,心里直是七上八下。

    过了良久,却见胡媚儿摇了摇头,道:“算了。我何等身分,何必与他生气。”

    安道京闻言大喜,当场嘘了一口气,道:“仙姑心胸宽大,下官万分佩服。”

    胡媚儿笑了笑,似乎不再计较,她望向郝震湘,道:“安统领,你方才说这位郝教头出身刑部,莫非他以前是个捕快么?”

    安道京听她又来询问郝震湘之事,不禁心中暗暗忌惮。他咳了一声,道:“那倒不是。咱们郝震湘以前是刑部聘来的武功教头,曾是中原三千捕头的总教习。”安道京不愿两人再有冲突,便想找个话头带过,这几句话说的更是快极。

    哪知胡媚儿一听此言,便即掩嘴惊叫:“啊!原来郝教头这般大的来头!”

    安道京心下一凛,乾笑道:“仙姑说笑了。”

    只见胡媚儿面带迷惑,一双妙目凝视着安道京,皱眉道:“安统领,我想请问你一件事。”

    安道京又咳了一声,道:“仙姑有话请说。”

    胡媚儿眼望郝震湘,笑道:“安统领,不知这位郝教头的武功如何,比起你来如何呢?”

    此言一出,场中众人无不尴尬,连郝震湘也转过头来了。杨肃观窥伺在旁,心道:“这胡媚儿好辣的手段,存心要挑拨是非。”

    眼看胡媚儿笑吟吟地望着自己,安道京自己也是搬弄是非的高手,一听胡媚儿如此说话,如何不知她有意离间?他乾笑两声,说道:“我不曾与郝教头较量过,想来是在伯仲之间吧!”

    胡媚儿佯做诧异状,道:“啊呀!安统领真是了不起哪!你这郝教头名震两湖,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想不到统领居然能与他打成平手,真是叫人料想不到呢!”她着意讽刺,更是把“平手”两字拉的极长,着意让人难堪。

    安道京听了这话,顿时心头火起,想道:“这贼贱人,说起话来真是狠毒。”

    胡媚儿见他面色难看,只管掠了掠面上的发丝,笑道:“安统领啊!其实你何必难为情呢?你打不过人家,那也是应该啊!你看看郝教头体魄多威武,旁人不知,还以为他才是锦衣卫的统领呢。我看你手下有这等人才,日後事业定然越做越大。安统领自也加官晋爵,步步高升啦,哈哈!哈哈!”说着大笑起来。

    银铃般的笑声中,只见安道京面上阴晴不定,郝震湘也是一脸尴尬,其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摇了摇头。
 杨肃观冷眼旁观,心道:“胡媚儿这几句话杀人不见血,可比什么毒药都霸道,这『百花仙子』果然是一等一的使毒高手。”他素知安道京的性情,知道此人气度最小,前前後後不知道害了多少属下,弄得锦衣卫中别无高手,这几句话定然点中他的要害。照此看来,这位枪棒教头的前程已然蒙上阴影。

    果然这几句话深深刺伤了安道京,他平日里气量不甚宽宏,对自己日益发福的身材尤其苦恼,此时听得此言,心下便自计较:“这郝震湘的武功确实高强,只怕我真的差他老大一截,江充那老狗子一向喜新厌旧,要是与这人相处久了,必定喜爱他的武勇,这点我不可不防。”

    转念一想,又道:“锦衣卫里好容易来了个高手,我可不能中了这贱货的挑拨离间,这个郝震湘除去容易,但要再找这么一个将才,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话虽然这般说,但心中仍有个挥之不去的阴影,真叫他难以决断。

    心中善念恶念正自交战不休,一旁郝震湘察言观色,已知自己闯下大祸,他大踏步过来,猛地单膝下跪,拱手道:“统领大人明监!大人对属下有救命之恩,郝震湘有生之年,不敢稍忘大恩,更不敢与统领动手。旁人的无聊言语,请大人不必放在心上。”说着怒目望向胡媚儿,似是要一刀将她斩成两截,方能消解心头怒火。

    安道京听了这话,心下稍安,正要回话,却听胡媚儿笑道:“了得啊!咱们这位郝教头真会做人,明明武功比人家高,却懂得礼让自己的长官。了不起,了不起,这般懂事,江大人定会喜欢。”

    安道京听了这话,心中又是一震,满腔想法全往坏处去了。郝震湘见长官脸色大变,料知情势不妙,赶忙低头道:“统领莫听旁人信口开河。统领大人武功高绝,一手刀法冠绝京城,这等高深武学,属下便算大胆十倍,也不敢与统领争辉。”

    众人听他奉迎十足,心下都是暗赞,明白这名教头极懂官场道理。

    安道京见他卑颜屈膝,在众人面前如此推崇自己,登时放下心来,想道:“这人对我很是忠心,看来不必提防他了。”他哈哈大笑,当场将郝震湘拉起,往胡媚儿看了一眼,大笑道:“我与郝教头肝胆相照,旁人的无聊言语,咱俩可不要放在心上啦!”安道京这话用意明白,自是要她省点气力,别再想挑拨离间。

    胡媚儿听了这话,却是不动声色,只是笑了笑,神情平淡。旁观众人见她神态如此,反而更加担忧,不知她一会儿又有什么阴谋。

    那郝震湘则满脸不忿,怒目便往她脸上看去,眼中如同喷出火来一般。

    胡媚儿对众人的神色不加理会,她抬头望天,眼看离三更尚早,便自微微一笑,说道:“不知道那几个和尚躲到何处了,怕就怕他们弃下同夥,独个儿走了,那今晚的约会可无聊得很了。”

    云三郎先前没机会说话,早已气闷之至,连忙接口道:“仙姑说得对!那少林寺的和尚定是怕死了仙姑,临到关头,准是逃走无疑。”当即连连陪笑,就盼赢得美女芳心。

    胡媚儿横了他一眼,笑道:“三郎说得是啊!只要咱们三郎投入少林寺,这种弃友逃亡、背信忘义之事,那定是经常有之,日日上演。”

    云三郎听得讽刺,却只嘻嘻一笑,不见其他。此人实在好色无比,两只贼眼只顾着瞧,一会儿看看胡媚儿的脸蛋容貌,一会儿看看她的手脚身材,哪理会她说东道西,神情迷乱之间,还不住的点头称是,似不知人家正在讽刺自己。

    安道京见了下属的熊样,忍不住心下一悲,暗想道:“他妈的,锦衣卫里尽是这些酒囊饭袋,难怪东厂的刘敬越来越不把老子放在眼里,江大人对我也越来越差。”转头一看,又见那郝震湘满面杀气,似乎只想出手教训胡媚儿,霎时又是一声叹息:“不成材的废物乖巧听话,硬里子的高手却又高傲难驯,真没半个手下好带。唉……这年头统领真不是人干的……”说着长吁短叹,烦闷不已。

    眼见云三郎连连搓手,好似口水也快流了下来,胡媚儿虽然历经千帆,但见了这人的猴急模样,仍是感到诧异好笑。正要出言作弄,忽然间心念一动,想到个计谋,便把话头压下,向云三郎走上几步。

    胡媚儿把发稍一掠,微笑道:“三郎,你过来。”

    云三郎又惊又喜,先前他给胡媚儿百般讥讽,全无半点好脸色,此时听她温言召唤,直是魂飞魄散,七窍生晕,他颤巍巍地行向胡媚儿,软言道:“仙……仙姑有何大事指教?”声音细软,好似全身没了半点气力一样。

    胡媚儿拿出一个小小布囊,嫣然一笑,道:“先前骂了你,很是过意不去,来,你把这布囊收下,算是给你陪罪吧。”

    那云三郎乃是无比好色之徒,一见百花仙子对他笑脸盈盈,如何不叫他兴奋难抑?急急伸手出去,先把布囊收在手里,跟着狠狠地在胡媚儿手上摸了一把,只觉她手腕滑腻柔嫩,端得是绝色天香。他酥麻了好一阵子,这才笑道:“仙姑,你给我这东西是什么来历啊!可是你贴身的要紧物事,要我替你好好看守?”说着吃吃地淫笑起来。

    安道京见他这等无耻,只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冲了上去,重重打他两个耳光。

[ 本帖最后由 好运猪 于 2007-1-29 02:3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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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29 02:33 | 显示全部楼层

胡媚儿却不以为意,只横了云三郎一眼,道:“你想哪里去了!这布囊里装的是少林和尚望眼欲穿的解药,一会儿打斗起来,我怕有所闪失,想放在你那儿保管片刻。三郎你武功高强,要护住这个布囊,自是绰绰有余。”

    她眼波流动,说不出的娇媚可人,云三郎给她这样瞧着,一时连自己姓啥名谁也忘了。

    这厢云三郎风流好色,只顾着口水直流,那厢安道京老奸巨猾,郝震湘机警过人,两人对望一眼,都觉此事有诈。

    郝震湘心下起疑,低声道:“这女子靠着毒功活命,等闲不让解药亮相,怎会托给旁人看管?这事很有点问题。”

    安道京也感疑惑,点头道:“没错,我看这女子有点阴谋。郝教头你过去问问,别让咱们弟兄吃亏了。”他知道胡媚儿来历不小,自己不能正面开罪,便要郝震湘出面询问,一会儿便算两人言语不和,自己也能出面解围。

    郝震湘点了点头,当下走到胡媚儿面前,沈声道:“江湖都说『百花仙子』武功非凡,独门绝学更是冠绝武林,凭着仙姑这等高强武功,这解药如此要紧,仙姑怎不自行看管?一会儿咱们若有什么闪失,却要如何向你交代?难道仙姑另有所图么?”他哼了两哼,斜目望向胡媚儿,神态满是肃杀。

    那安道京本在怀疑胡媚儿的用心,也不加干涉,任凭他出言质问。

    云三郎是个糊涂的,只顾讨女孩儿欢心,如何管得到这许多?胡媚儿尚未回话,他已然大怒,指着郝震湘,喝道:“姓郝的!你瞧着人家对我好,你便在那儿眼红!你要脸不要!”说着冲上前去,便要揪住郝震湘的衣衫。

    郝震湘左掌轻挥,劲力到处,已将云三郎震开两步,摇头道:“仙姑武艺非凡,咱们锦衣卫不敢班门弄斧,还请将锦囊收回去吧!”

    胡媚儿给他逼问一阵,只哼了一声,道:“你这人好生奇怪,我不过是托个东西,哪有什么图谋了?看你们这样推三堵四的,半点不像男子汉,羞也不羞!”

    郝震湘听她冷言嘲讽,当场沈下脸去,冷冷地道:“仙姑不必拿这些话相激,我们男人行走江湖,靠的是赌胆赌命,比不上仙姑的年轻貌美。这解药如此要紧,还请仙姑自行保管吧!”他血气上涌,说起话来居然毫不相让。

    胡媚儿听了说话,忍不住怒道:“等一等!什么叫做比不上我的年轻貌美?你到底想说什么?”

    郝震湘淡淡地道:“仙姑不必动怒,一个人行得做得,就不怕别人说得。郝某说你一句年轻貌美,那是恭维的意思,何必往坏处想?”

    胡媚儿见他神态傲慢,当下更是大怒欲狂,喝道:“你……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你……你是说我靠着陪人睡觉,才能在江湖立足吗?”气愤之下,说话竟有些结巴,眼角更是泪光闪动。

    郝震湘面带不屑,抬头望天,他一言不发,但脸上神色却是轻蔑至极,竟是把胡媚儿当成妓女般的下贱女子看待。

    胡媚儿气得全身发抖,她生性风流,别人若以此阴损几句,她也不会怎么生气,但她生平一向自负,从不许旁人轻视自己的武功才识。郝震湘可以骂她淫荡,却绝不能轻视她的本领,方才所言,已重重犯了她的忌讳。

    胡媚儿大怒之下,尖声道:“姓郝的!我不过托个东西,你却这样出言损我!你……你给姑娘记住了!你今日敢胆辱我,总有一天,我……我定要你向我下跪赔罪!”

    郝震湘斜目看了她一眼,冷冷地道:“凭姑娘的武艺,怕还要练上几年。”

    胡媚儿见他这幅神气,那是根本瞧不起她这人,她面色铁青,一时眼泪夺眶而出,咬牙道:“你……你这人好生可恨!”霎时泪如雨下,已是泣不成声。

    安道京见郝震湘三言两语之间,便已激得这女魔头当众哭泣,他心下虽感快意,但也怕生出事来,急忙上前道:“诸位快别如此,大敌当前,还分什么彼此?三郎小心把东西收好,别辜负了仙姑的重托。”

    这当口双方已近破脸,也管不到胡媚儿有啥阴谋了,只有让云三郎收下锦囊,至於一会儿有什么事情生出,只好再做打算。

    云三郎把解药塞入怀中,向郝震湘狠狠一瞪,骂道:“狗杂碎!”郝震湘却只闭目养神,不做一声。

    良久良久,那胡媚儿只低头不动,似乎悲愤到了极点。旁观众人又惊又怕,都不知她是否会暴起伤人。

    安道京心下暗暗担忧,忙往郝震湘看去,希望他过来道个歉,但郝震湘仍是抬头向天,丝毫没有认错的意思。

    安道京唉声叹气,心下不住叫苦。那胡媚儿与江充关系匪浅,她若怀恨生事,郝震湘定会吃些苦头,安道京不免也给牵连上。只是现下是用人之际,便拼得给江充责备,也得保住郝震湘的顶戴,否则锦衣卫中尽是云三郎之类的不入流人物,却要他这个锦衣卫统领如何与人争锋?

    又过一柱香时分,胡媚儿终於缓缓擦去泪水,跟着扬起头来,神色已然宁定如常。

    安道京嘘出一口长气,心道:“好险哪!咱们郝教头三番两次得罪这女人,日後可别让他们见面了。”

    正想间,胡媚儿已走向云三郎,向他福了一福,道:“有劳云三哥了。三哥如此英雄气概,定能将小女子的解药好生保管。”

    云三郎仰天大笑,道:“仙姑放心吧!我又不是姓好姓坏的猪狗之辈,定会把仙姑托下的事情办好。”说着又淫笑一声,道:“不过事情一了,仙姑你可得赏我些什么。”伸手出去,便想搂住胡媚儿的纤腰。

    胡媚儿闪身开来,笑道:“你想得美哪!”旁观众人见她转瞬间又恢复了千娇百媚的神色,实难回想这女子方才低头啜泣的模样。

    云三郎收了布囊,跟着哈哈大笑,便往山坳旁的树丛走去。单国易叫道:“你要去哪儿?”云三郎没好气地道:“老子要去撒尿,你要跟着来么?”

    安道京见他举止粗俗,骂道:“有外人在旁,你怎好随地便溺?”

    云三郎淫笑道:“就是因为仙姑在旁,我这裤档儿才系不紧啊!”这话太也低下,只气得安道京喘息不定,胡媚儿俏脸生白,众人嘻笑出声。

    杨肃观伏在山坳,一见云三郎走来,想到此人身怀解药,如何按耐的住?心下大喜:“天助我也!”凉亭旁虽然高手众多,但他仗着自己武功高超,趁着攻人不备、出其不意,若要夺物走人,也不算过分为难,当即飞身而下。

    那云三郎正自撒尿,眼见山坳上竟然隐得有人,吓得他大呼小叫,一时来不及收起裤档,猛往众人冲了过来。众人见了他兀自撒尿不停,一时惊吓四闪。

    杨肃观身影闪动,跟着伸手过去,便朝云三郎背後抓落,这抓招式老练,劲力沈稳,正是少林“虎爪手”的绝技,眼看他便要将云三郎抓在手上,顺利夺得解药,一旁郝震湘眼见同伴危急,当场暴喝一声,跟着飞身而出,半空中一掌击去,杨肃观见他出手如此快狠,心下一凛,便往後头跃开。

    云三郎趁此空隙,急忙着地滚逃,侥幸躲过了杨肃观这一抓。他心有余悸,慌忙站起身来,戟指骂道:“大胆狂徒,居然敢来暗算你爷爷!你给我记住了!”他口中喝骂,但裤子却不曾穿上,看来极是怪异可笑。

    百花仙子见杨肃观一人前来,心下大喜。她自见杨肃观後,无时或忘,爱煞了这名武功高强的年轻进士,这下杨肃观自投罗网,她非但能夺得羊皮,还可把这英俊清贵的小白脸囚禁起来,想来便让她心动不已。当下更是眉开眼笑,一股脑儿地瞅着杨肃观。

    锦衣卫众人见强敌来到,顿时发一声喊,拔刀便往杨肃观砍去,郝震湘见众人飞奔过来,他自恃宗师身分,不愿与人一同围攻敌手,当即双足一点,退出圈外。

    杨肃观见众人举刀来攻,当下一声清啸,也是拔剑出鞘,霎时间刺出七七四十九剑,有如万点寒星,几名校尉如何是他对手,当场中剑倒地。

    “雷公轰”单国易见势头不对,虎吼一声,举起狼牙棒便打,他左砸右劈,势道猛烈无比,杨肃观举剑刺去,单国易浑不闪避,只举棒硬砸,使得是不要命的绝活,杨肃观双眉一轩,剑刃沿著狼牙棒削下,只要单国易不放脱兵刃,右手五指便要给削落,谁知那单国易极是悍猛,手指转向内侧,避开了五指要害,竟然用手背硬接杨肃观锋利无比的剑刃,右手登时给切出了一个缺口,他大喊一声,鲜血淋漓中,左拳挥出,正中杨肃观的胸口。

    杨肃观内功深厚,胸口虽中了一拳,但他调息呼吸片刻,便自无碍,他转身一剑,朝单国易的喉头刺去,谁知此人打斗起来全不要命,只微微闪开要害,让杨肃观的长剑在脖子上画出一条血痕,手上的狼牙棒却当头砸下,杨肃观大吃一惊,急忙向後跃开。

    单国易虎吼一声,往前急冲,挺起手上的狼牙棒,直直向杨肃观撞去,杨肃观喝道:“你不要命了么?”举剑往他额头刺下,单国易猛往地下一滚,挥棒往他小腿砸去,逼得杨肃观再度往後闪躲。

    只见单国易势如疯虎,攻势不断,竟连嘴也用上了,直是张口便咬,杨肃观空有一身高深武功,竟然连连後退,丝毫占不到上风。

    百花仙子笑道:“安大人,你手底下的高手打起架来真是好看,你瞧这招狗嘴咬人的功夫,想来是你安大人亲传的武功吧!”安道京耳听胡媚儿的讥嘲,心下甚火,但忌惮胡媚儿与江充之间非比寻常的情谊,却也无可奈何,朗声叫道:“大夥儿还等什么,快快把这小子宰了!”锦衣卫众人听了统领的号令,都纷纷加入战团,十来人围住杨肃观,刀枪剑戟的乱砍一气,一时之间打得难分难解。除了云三郎守护解药、郝震湘自恃身分,其余都加入围攻行列。

    杨肃观这人武功底子虽高,在少林寺学得都是一等一的高明武学,但他艺成以来,都是在朝为官,什么时候和人真刀真枪的打过架?说来临敌经验实在太少。那日与卓凌昭放对,一个好好的绝招“涅盘往生”,便是因为经验不足,轻轻易易地被卓凌昭破解,现下对手个个是不要命的无赖狂徒,杨肃观种种高明的武学难以施展,都被不要命的下三滥打法破解,霎时大落下风。

    胡媚儿笑道:“杨大人,我看你早早弃剑投降,何必拼什么命呢?等会儿我们好好煮上一壶酒,化敌为友,畅谈天下大事,岂不快哉?你快快下来歇息吧!”语音娇柔,直是汤气回肠。众人听得此言,心中都是一动。

    杨肃观专心应敌,这些言语一概充耳不闻,他虽落居下风,却不慌乱,仗著生性聪颖过人,数十招间,已看出对手乃是粗鲁疯狂之辈,不能与之文斗,当下口中吆喝一声,使出天绝僧所授的一十九路“疯禅剑法”,这套剑法全然不能以常理臆测,剑到左侧,却又转後,一剑削下,忽改横切,有如疯汉一般,全然无法趋避。

    单国易狂吼一声,冲向前去,举棒往杨肃观击去,杨肃观也不闪躲,只是举剑刺向敌人的小腹,单国易极为武勇,毫不避让,仍是大踏步的冲来,眼见两人都要两败俱伤,忽然杨肃观剑尖扬起,已然指向单国易的喉头,这剑若是刺实了,单国易非得当场毕命不可,果然单国易不得不避,他大叫一声,滚倒在地,但为时已晚,肩膀上还是被刺出了一孔。

    其余众人见单国易受伤,连忙补上,一齐举刀乱砍,杨肃观斜身闪过攻势,跟著长剑劈出,削向一人的手臂,那人毫不退让,也是举刀砍向杨肃观的脑门,形同拼命,使的也是两败俱伤的无赖招式。杨肃观微微一笑,剑势忽然一变,转朝那人下盘刺去,只听“啊”地一声惨叫,那人大腿中剑,登时摔倒在地。

    杨肃观指东打西,变幻无穷,竟无人挡得一招半式。这“疯禅剑法”果然威力奇大,怪招层出不穷,锦衣卫众人纷纷倒退,身上溅满鲜血。

    当年杨肃观曾为这套剑法难看丑恶,不愿学习,但天绝僧却道:“武学之道,正奇互变,『菩提三十三天剑』可算是正派的武功,这『疯禅剑法』却算是奇门的武学,他日你融会贯通,平平凡凡的一招中,都能『奇中有正,正中有奇』之时,你必可成为武林中的一大宗师!”直到此时,杨肃观方才明白天绝僧的用意,心感师恩,手中长剑更是如疑如狂,无人可挡。

    胡媚儿笑道:“好好一个清贵隽雅的贵公子,这会儿却如同疯狗咬人一样,岂不可惜了『风流司郎中』的美名?待我来会会你!”说著缓缓走下场中,笑吟吟地看著杨肃观。

    杨肃观见她下场,登时戒备,那日有韦子壮在一旁守护,尚且险象环生,今日自己独立御敌,千万不能著了她的道,杨肃观见了胡媚儿手上的拂尘,立即想起江湖上的各种传言,都说这个拂尘机关重重,有时发射银针,有时喷洒毒粉,端看胡媚儿心意如何,他心下发毛,一时不知该如何出招。

    胡媚儿淡淡一笑,道:“弟弟你不过来,姊姊我可要过去了!”身形闪动中,已向杨肃观欺去。杨肃观右足一点,向後跳跃,跟著举剑一封,护住中宫,这招攻守兼备,严密无比。旁观众人都是识货的,忍不住大声喝采。

    胡媚儿见他长身玉立的模样,想要多看几眼,镇道:“人家不许你用那难看的疯狗剑法,要用好看的!”杨肃观心道:“此战若不能胜得爽快,江湖上必会传得难听,说她放水云云,那时却要我如何做人?我可要打起精神了!”他言念於此,右手攒了一个剑花,连划三个圆圈,向胡媚儿身上削去。这剑有个名目,称作“三入地狱”,出剑又快又狠,异常霸道,三剑连环,却是一剑快过一剑,若是杀伤敌人,必然三剑齐中,所谓“三入地狱”,便是这个意思。

    胡媚儿笑道:“这招还真是好看,似你这样的人品,就要用这般的武功才好。却不知是不是银样蜡头枪,中看不中用啊!”她笑脸盈盈,举起拂尘挡架,却见那三个剑圈越转越快,几令人眼花撩乱,胡媚儿嘴上轻薄,脚下不敢托大,眼见这招威力惊人,慌忙间腰枝轻颤,往旁闪躲。

    杨肃观清啸一声,剑尖又抖出了一道长虹,来势宏伟,气象万千,旁观众人登时惊呼出声,此招名唤“帝释须弥山”,乃是“菩提三十三天剑”中威力次大的绝招,仅仅逊於“涅盘往生”的威力,已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杀招。他见胡媚儿败象已成,便要一举将之击败,不再保留看家本领。

    胡媚儿花容失色,要往後退,必无杨肃观的剑快,要往旁闪,又怕他会忽然变招,情急之下,使出她成名已久的“救命三连环”,只见“百花仙子”手上一撒,无数细小毒粉直往杨肃观脸上飞去。

    杨肃观急忙闭气,跟著猛往後闪,这毒粉只要沾上一点,必会肤烂目盲,惨不堪言。好容易闪开,胡媚儿又撒出大把银针,银光闪耀中,不知多少暗器飞到身前,杨肃观见暗器快绝,难以闪避,只好举剑快打硬拼,霎时闪出七七四十九点寒星,将无数银针击落,但那银针实在太过细小,猛地从剑网中穿过,往他目中插来,杨肃观眼明手快,急忙把头一偏,鼻中却闻到一股腐败的味道,当是从那银针传来的,可说惊险已极。

    杨肃观脸色发青,正待稍歇,那“救命三连环”却是一招接著一招,不容他稍息片刻,只见胡媚儿身形一闪,手上拂尘晃动,又朝他门面打来,杨肃观举剑欲挡,忽然拂尘中喷出一股奇特至极的香味,杨肃观略略闻到味道,脑中便已晕眩,连忙往後跳跃,但头晕脑胀之中,脚下居然一个踉跄。胡媚儿算定了杨肃观闪避的去路,後发先至,趁著他头晕目眩、心神微分之时,竟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

    杨肃观啊地一声惊叫,深怕中毒,慌忙间伸手拭颊,只见满手红腻,不知是什么毒药,只惊得一身冷汗。胡媚儿嫣然一笑,说道:“那是人家唇上的胭脂,你怎地抹去了?”杨肃观不由得羞愧交加,心道:“这女子如此待我,却要我日後如何在江湖行走?我师乃是少林第一高手,我今日如果败了,如何对得起少林千年武名?又如何对得起师父的教诲?”他狂怒之中,出手更不成章法,慌忙之间,居然又被胡媚儿亲吻面颊,只觉软软的柔唇在脸颊上轻触而过,一阵香味飘入鼻间,虽在恶斗之中,心中仍是一荡。锦衣卫众人多是好事之徒,一时哈哈大笑,叫道:“好香啊!”杨肃观勃然大怒,只是他越斗越是疲累,眼见这女魔头尚且脸带红晕,含情脉脉的看著自己,真是情何以堪。

    杨肃观羞愧之余,跳出圈子,提剑喝道:“大胆妖女!若还知道生死,便速速投降,否则我绝招使出,休怪刀剑无眼!”胡媚儿面带柔情,笑道:“毕竟你还是疼惜奴家,说这番话与我知晓。”杨肃观已无手下留情之意,摇头道:“无知妄人!『涅盘往生』之前,尚要造次!”他一生令名,全在於此,当下不再隐藏,吞吐几下罡气,使出“少林天绝”所传的“涅盘往生”,此招既出,已至最後关头。

    长剑抖动中,只见杨肃观脚不动、身不摇,手中长剑竟一为二、二为三,瞬间幻化为七剑,彷佛千手观音降世,转眼之间,杨肃观手中的七剑又各自抖出七只剑花,共计七七四十九朵之多,只见数十朵变换难测、冰寒若雪的剑花,迳自在杨肃观身前摆动。

    胡媚儿虽然屡屡作弄杨肃观,此时见了这个架式,心头也是一震,颤声道:“这便是大名鼎鼎的『涅盘往生』么?”杨肃观不答,手上剑花又各散出七点寒星,共计三百四十三点蓝澄澄的寒星,满天星光照映之下,宛如一个大光罩,在他周身来回飘动。

    这招尚且为难过“剑神”卓凌昭,区区“百花仙子”,如何抵挡这等高深的武学绝技?她花容失色,向後退了一步,那“九尾蛟龙”云三郎是个见色不要命的浪子,此时顾不得强敌当前,一见到眼前的美人害怕,连忙抢上,将她搂住,笑道:“仙姑莫慌,还有我云三郎在此护住你哪!”胡媚儿娇声道:“三郎,替我出这口气,把他给我杀了!”云三郎大喜,先前见她戏耍杨肃观,似是对这个小白脸有情,心中醋海生波,如何按耐得下?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他大喊一声,拔出双刀,竟然无视“涅盘往生”的威力,直挺挺的硬往杨肃观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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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2-2 17:28 | 显示全部楼层
好长的武侠小说啊,只看了一点,休息会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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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2-6 23:55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小说不错啊  比较吸引我~~ LZ能告诉下在哪找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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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2-7 10:47 | 显示全部楼层
起点中文网、百度贴吧、藏书楼这些地方都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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