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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林风

南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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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十六 列传第六
○王镇恶 朱龄石(弟超石) 毛修之(孙惠素) 傅弘之 朱修之 王玄
谟(子瞻 从弟玄象 玄载 玄邈)
王镇恶,北海剧人也。祖猛,仕苻坚,任兼将相。父休,为河东太守。镇恶
以五月生,家人以俗忌,欲令出继疏宗。猛曰:“此非常儿。昔孟尝君恶月生而
相齐,是儿亦将兴吾门矣。”故名为镇恶。年十三而苻氏败,寓食渑池人李方家。
方善遇之,谓方曰:“若遭英雄主,要取万户侯,当厚相报。”方曰:“君丞相
孙,人材如此,何患不富贵,至时愿见用为本县令足矣。”后随叔父曜归晋,客
荆州。颇读诸子兵书,喜论军国大事。骑射非长,而从横善果断。宋武帝伐广固,
镇恶时为天门郡临澧令。人或荐之武帝,召与语,异焉,因留宿。旦谓诸佐曰:
“镇恶王猛孙,所谓将门有将。”即以署前部贼曹。拒卢循有功,封博陆县五等
子。
武帝谋讨刘毅,镇恶曰:“公若有事西楚,请给百舸为前驱。”及西讨,转
镇恶参军事,使率龙骧将军蒯恩百舸前发。镇恶受命,便昼夜兼行,扬声刘兖州
上。毅谓为信,不知见袭。镇恶去江陵城二十里,舍船步上,蒯恩军在前,镇恶
次之,舸留一二人,对舸岸上竖旗安鼓。语所留人曰:“计我将至城,便长严令
后有大军状。又分队在后,令烧江津船。镇恶径前袭城,津戍及百姓皆言刘藩实
上,晏然不疑。将至城,逢毅要将朱显之驰前问藩所在,军人答云“在后”。及
至军后不见藩,又望见江津船舰被烧而鼓声甚盛,知非藩上,便跃马告毅,令闭
城门。镇恶亦驰进得入城,便因风放火,烧大城南门及东门。又遣人以诏及赦并
武帝手书凡三函示毅,毅皆烧不视。金城内亦未信帝自来。及短兵接战,镇恶军
人与毅下将或是父兄子弟中表亲亲,且斗且语,知武帝在后,人情离懈。初,毅
常所乘马在城外不得入,仓卒无马,使就子肃取马,肃不与。朱显之谓曰:“人
取汝父而惜马,汝走欲何之?”夺马以授毅,从大城东门出奔牛牧佛寺自缢。镇
恶身被五箭,手所执槊于手中破折。江陵平后二十日,大军方至,以功封汉寿县
子。
及武帝北伐,为镇西谘议,行龙骧将军,领前锋。将发,前将军刘穆之谓曰:
“昔晋文王委蜀于邓艾,今亦委卿以关中,卿其勉之。”镇恶曰:“吾等因托风
云,并蒙抽擢,今咸阳不克,誓不济江。三秦若定,而公九锡不至,亦卿之责矣。”
镇恶入贼境,战无不捷。破虎牢及柏谷坞。进次渑池,造故人李方家。升堂见母,
厚加酬赉,即授方渑池令。方轨径据潼关,将士乏食,乃亲到弘农督人租。百姓
竞送义粟,军食复振。
初,武帝与镇恶等期,若克洛阳,须待大军,未可轻前。既而镇恶等至潼关,
为伪大将军姚绍所拒不得进,驰告武帝求粮援。时帝军入河,魏军屯河岸,军不
得进。帝呼所遣人开舫北户指河上军示之曰:“我语令勿进而深入,岸上如此,
何由得遣军?”镇恶既得义租,绍又病死,伪抚军将军姚赞代绍守险,众力犹盛。
武帝至湖城,赞引退。大军次潼关,谋进取计。镇恶请率水军自河入渭,直至渭
桥。镇恶所乘皆蒙冲小舰,行船者悉在舰内,溯渭而进,舰外不见有行船人。北
土素无舟楫,莫不惊以为神。镇恶既至,令将士食毕,便弃船登岸。渭水流急,
诸舰悉逐流去。镇恶抚慰士卒曰:“此是长安城北门外,去家万里,而舫乘衣粮
并已逐流,唯宜死战,可立大功。”乃身先士卒。
即陷长安城。城内六万余户,镇恶抚慰初附,号令严肃。于灞上奉迎,武帝
劳之曰:“成吾霸业者真卿也。”谢曰:“此明公之威,诸将之力。”帝笑曰:
“卿欲学冯异邪?”时关中丰全,镇恶性贪,收敛子女玉帛不可胜计。帝以其功
大不问。时有白帝言镇恶藏姚泓伪辇,有异志。帝使觇之,知镇恶剔取饰辇金银,
弃辇于垣侧,帝乃安。帝留第二子桂阳公义真为安西将军、雍秦二州刺史,镇长
安。镇恶以征虏将军领安西司马、冯翊太守,委以扞御之任。
及大军东还,赫连勃勃逼北地。义真遣中兵参军沈田子拒之。虏甚盛,田子
退屯刘因堡,遣使还报镇恶。镇恶对田子使,谓安西长史王修曰:“公以十岁儿
付吾等,当共思竭力,今拥兵不进,贼何由得平?”使反言之,田子甚惧。王猛
之相苻坚也,北人以方诸葛亮。入关之功,又镇恶为首,时论者深惮之。田子峣
柳之捷,威震三辅,而与镇恶争功。武帝将归,留田子与镇恶,私谓田子曰:
“钟会不得遂其乱者,为有卫瓘等也。语曰:‘猛兽不如群狐。’卿等十余人何
惧王镇恶。”故二人常有猜心。时镇恶师于泾上,与田子俱会傅弘之垒,田子求
屏人,因斩之幕下,并兄基、弟鸿、遵、深、从弟昭、朗,凡七人。弘之奔告义
真。义真率王智、王修被甲登横门以察其变。俄而田子至,言镇恶反。修执田子,
以专戮斩焉。是岁,义熙十四年正月十五日也。追赠左将军、青州刺史。及帝受
命,追封龙阳县侯,谥曰壮。传国至曾孙睿,齐受禅,国除。
朱龄石,字伯儿,沛郡沛人也。世为将,伯父宪及斌并为西中郎袁真将佐。
桓温伐真于寿阳,真以宪兄弟潜通温,并杀之。龄石父绰逃归温。寿阳平,真已
死,绰辄发棺戮尸。温怒将斩之,温弟冲请得免。绰受冲更生之恩,事冲如父。
位西阳、广平太守。及冲薨,绰欧血而死。
龄石少好武,不事崖检。舅淮南蒋氏才劣,龄石使舅卧听事,翦纸方寸帖着
舅枕,以刀子县掷之,相去八九尺,百掷百中。舅畏龄石,终不敢动。舅头有大
瘤,龄石伺眠密割之,即死。
武帝克京城,以为建武参军。从至江乘将战,龄石言世受桓氏恩,不容以兵
刃相向,乞在军后。帝义而许之。以为镇军参军,迁武康令。县人姚系祖专为劫,
郡县畏不能讨。龄石至县,伪与厚,召为参军。系祖恃强,乃出应召。龄石斩之,
掩其家,悉杀其兄弟,由是一部得清。后领中兵。龄石有武干,又练吏职,帝甚
亲委之。平卢循有功,为西阳太守。
义熙九年,徙益州刺史,为元帅伐蜀。初,帝与龄石密谋进取,曰:“刘敬
宣往年出黄武,无功而退。贼谓我今应从外水往,而料我当出其不意犹从内水来
也,必重兵守涪城以备内道。若向黄武,正堕其计。今以大众自外水取成都,疑
兵出内水,此制敌之奇也。”而虑此声先驰,贼审虚实,别有函封付龄石,署曰
至白帝乃开。诸军虽进,未知处分。至白帝发书,曰:“众军悉从外水取成都;
臧熹、朱枚于中水取广汉;使羸弱乘高舰十余,由内水向黄武。”谯纵果备内水,
使其大将谯道福戍涪城,遣其秦州刺史侯晖、仆射谯诜等屯彭摸,夹水为城。十
年六月,龄石至彭摸。七月,龄石率刘钟、蒯恩等于北城斩侯晖、谯诜。朱枚至
广汉,复破谯道福别军。谯纵奔涪城,巴西人王志斩送之,并获道福,斩于军门。
帝之伐蜀,将谋元帅,乃举龄石。众咸谓龄石资名尚轻,虑不克办。论者甚众,
帝不从。乃分大军之半,令猛将劲卒悉以配之。臧熹,敬皇后弟也,亦命受其节
度。及战克捷,众咸服帝知人,又美龄石善于事。以平蜀功,封丰城侯。十四年,
桂阳公义真被征,以龄石为雍州刺史,督关中诸军事。龄石至长安,义真乃发。
义真败于青泥,龄石亦举城奔走见杀。传国至孙,齐受禅,国除。
龄石弟超石,亦果锐。虽出自将家,兄弟并闲尺牍。桓谦为卫将军,以补行
参军。后为武帝徐州主簿,收迎桓谦身首,躬营殡葬。义熙十二年北伐,超石前
锋入河。时军人缘河南岸牵百丈。有漂度北岸者,辄为魏军所杀略。帝遣白直队
主丁旿率七百人及车百乘于河北岸为却月阵,两头抱河,车置七仗士。事毕,
使竖一长白毦。魏军不解其意,并未动。帝先命超石戒严,白毦既举,超石赴之,
并赍大弩百张,一车益二十人,设彭排于辕上。魏军见营阵立,乃进围营。超石
先以弱弓小箭射之,魏军四面俱至。魏明元皇帝又遣南平公长孙嵩三万骑肉薄攻
营,于是百弩俱发。魏军既多,弩不能制。超石初行,别赍大槌并千余张槊,乃
断槊三四尺以槌之,一槊辄洞贯三四人。魏军不能当,遂溃。大军进克蒲坂,以
超石为河东太守。后除中书侍郎,封兴平县五等侯。关中乱,帝遣超石慰劳河洛,
与龄石俱没赫连勃勃,见杀。
毛修之,字敬文,荥阳阳武人也。祖武生、伯父璩并益州刺史。父瑾,梁、
秦二州刺史。修之仕桓玄为屯骑校尉,随玄西奔。玄欲奔汉川,修之诱令入蜀。
冯迁斩玄于枚洄洲,修之故频加荣爵。
及父瑾为谯纵所杀,帝表修之为龙骧将军,配兵遣奔赴。时益州刺史鲍陋不
肯进讨,修之言状,帝乃令冠军将军刘敬宣伐蜀,无功而退。谯纵由此送修之父
伯及中表丧柩,口累并得还。
后刘毅西镇江陵,以为卫军司马、南郡太守。修之虽为毅将佐,而深结于帝,
及毅败见宥。时遣朱龄石伐蜀,修之固求行。帝虑修之至蜀多所诛杀,且土人既
与毛氏有嫌,亦当以死自固。不许。修之不信鬼神,所至必焚房庙。时蒋山庙中
有好牛马,并夺取之。累迁相国右司马,行司州事。戍洛阳,修立城垒。武帝至,
履行善之,赐衣服玩好,当时评直二千万。王镇恶死,修之代为安西司马。桂阳
公义真败,为赫连勃勃所禽。及赫连昌灭,入魏。修之在洛,敬事嵩高道士寇谦
之。谦之为魏太武帝信敬,营护之,故不死。修之尝为羊羹荐魏尚书,尚书以为
绝味,献之太武,大悦。以为太官令,被宠,遂为尚书、光禄大夫,封南郡公,
太官令、尚书如常。
后朱修之俘于魏亦见宠。修之问朱修之,南国当权者为谁,答云殷景仁。修
之笑曰:“吾昔在南,殷尚幼少,我归罪之日,便当巾韝到门。”经年不忍问家
消息,久之乃访焉。修之具答,并云:“贤子元矫甚能自处。”修之悲不得言,
直视良久,乃长叹曰:“呜呼!”自此一不复及。初,北人去来言修之劝魏侵边,
并教以在南礼制,文帝甚疑责之。朱修之后得还,具相申理,上意乃释。修之在
魏多妻妾,男女甚众,身遂死于魏。
孙惠素,仕齐为少府卿。性至孝,母服除后,更修母所住处床帐屏帷,每月
朝十五向帷悲泣,傍人为之感伤,终身如此。惠素吏才强济,而临事清刻。敕市
铜官碧青一千二百斤供御画,用钱六十五万。有谗惠素纳利,武帝怒。敕尚书评
价,贵二十八万余,有司奏,伏诛。死后家徒四壁,武帝后知无罪,甚悔恨之。
傅弘之,字仲度,北地泥阳人也。傅氏旧属灵州,汉末失土,寄冯翊,置泥
阳、富平二县,废灵州,故傅氏悉属泥阳。晋武帝太康三年复立灵州县,傅氏还
属灵州。弘之高祖祗,晋司徒,后封灵州公。不欲封本县,故祗一门还属泥阳。
曾祖畅,秘书丞,没石勒。生子洪。晋穆帝永和中,石氏乱,度江。洪生梁州刺
史歆,歆生弘之。少倜傥有大志,历位太尉行参军。宋武帝北伐,弘之与扶风太
守沈田子等七军自武关入。弘之素习骑乘,于姚泓驰道内戏马,甚有姿制,羌胡
观者数千,并叹称善。留为桂阳公义真雍州中从事史。及义真东归,赫连勃勃倾
国追蹑,于青泥大战,弘之躬贯甲胄,气冠三军,军败陷没,不为之屈。时天大
寒裸弘之,弘之叫骂见杀。
朱修之,字恭祖,义阳平氏人也。曾祖焘,晋平西将军。祖序,豫州刺史。
父谌,益州刺史。
修之初为州主簿,宋元嘉中,累迁司徒从事中郎。文帝谓曰:“卿曾祖昔为
王导丞相中郎,卿今又为王弘中郎,可谓不忝尔祖矣。”后随右军到彦之北侵。
彦之自河南回,修之留戍滑台,被魏将安颉攻围。粮尽,将士熏鼠食之。修之初
围既久,母常悲忧。忽一旦乳汁惊出,母号恸告家人曰:“我年老非复有乳汁时,
今如此,儿必没矣。”魏果以其日克滑台,囚之。
太武嘉其固守之节,以为云中镇将,妻以宗室女。修之潜谋南归,妻疑之,
每流涕谓曰:“观君无停意,何不告我以实,义不相负。”修之深嘉其义而不告
也。及太武伐冯弘,修之及同没人邢怀明并从。又有徐卓者亦没魏,复欲率南人
窃发,事泄见诛。修之、怀明惧祸,同奔冯弘,不见礼。停一年,会宋使至。修
之名位素显,传诏见便拜。彼国敬传诏,呼为天子边人。见传诏致敬,乃始礼之。
时魏屡伐黄龙,弘遣使求救,修之乃使传诏说而遣之。泛海,未至东莱,舫柂
折,风猛,海师虑向海北,垂长索,舫乃正。海师视上有鸟飞,知去岸不远。须
臾至东莱。及至,以为黄门侍郎。孝武初,累迁宁蛮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
修之政在宽简,士庶悦附。及荆州刺史南郡王义宣反,檄修之举兵。雍土时饥,
修之伪与之同,既而遣使陈情于孝武,孝武嘉之,以为荆州刺史,加都督。义宣
乃闻修之不同,更以鲁秀为雍州刺史,击襄阳。修之命断马鞍山道,秀不得前乃
退。修之率众向江陵,竺超已执义宣。修之至,于狱杀之。以功封南昌县侯。
修之立身清约,百城贶赠,一无所受。唯以蛮人宜存抚纳,有饷皆受,得辄
与佐史赌之,未尝入己。去镇之日,秋毫无犯。计在州以来,然油及私牛马食官
谷草,以私钱六十万偿之。而俭刻无润,薄于恩情,姊在乡里,饥寒不立,修之
贵为刺史,未曾供赡。往姊家,姊为设菜羹粗饭以激之,修之曰:“此是贫家好
食,进之致饱。”先是,新野庾彦达为益州刺史,携姊之镇,资给供奉,中分秩
禄,西土称焉。
修之后拜左户尚书、领军将军。至建邺,牛奔坠车折脚,辞尚书,徙崇宪太
仆,仍加特进、金紫光禄大夫。脚疾不堪独行见,特给扶侍。卒,谥贞侯。
王玄谟,字彦德,太原祁人也。六世祖宏,河东太守、绵竹侯。以从叔司徒
允之难,弃官北居新兴,仍为新兴、雁门太守。其《自序》云尔。祖牢,仕慕容
氏为上谷太守,随慕容德居青州。父秀,早卒。
玄谟幼而不群,世父蕤有知人鉴,常笑曰:“此儿气概高亮,有太尉彦云之
风。”宋武帝临徐州,辟为从事史,与语异之。少帝末,谢晦为荆州,请为南蛮
行参军、武宁太守。晦败,以非大帅见原。元嘉中,补长沙王义欣镇军中兵参军,
领汝阴太守。每陈北侵之谋,上谓殷景仁曰:“闻王玄谟陈说,使人有封狼居胥
意。”后为兴安侯义宾辅国司马、彭城太守。义宾薨,玄谟上表,以彭城要兼水
陆,请以皇子抚临州政,乃以孝武出镇。及大举北侵,以玄谟为宁朔将军。前锋
入河,受辅国将军萧斌节度。军至碻磝,玄谟进向滑台,围城二百余日。魏
太武自来救之,众号百万,鼓鞞动天地。玄谟之行也,众力不少,器械精严,而
专仗所见,多行杀戮。初围城,城内多茅屋,众求以火箭烧之。玄谟曰:“损亡
军实。”不听。城中即撤坏之,空地为窟室。及魏救将至,众请发车为营,又不
从。将士并怀离怨。又营货利,一匹布责人八百梨,以此倍失人心。及太武军至,
乃夜遁,麾下散亡略尽。萧斌将斩之,沈庆之固谏曰:“佛狸威震天下,控弦百
万,岂玄谟所当?杀战将以自弱,非良计也。”斌乃止。初,玄谟始将见杀,梦
人告曰:“诵《观世音》千遍则免。”玄谟梦中曰:“何可竟也。”仍见授,既
觉诵之,且得千遍。明日将刑,诵之不辍。忽传唱停刑,遣代守碻磝江夏王
义恭为征讨都督,以碻磝沙城不可守,召令还。为魏军所追,大破之,流矢
中臂。二十八年正月,还至历城。义恭与玄谟书曰:“闻因败为成,臂上金创,
将非金印之征邪?”
元凶弑立,以玄谟为冀州刺史。孝武伐逆,玄谟遣济南太守垣护之等将兵赴
义。事平,除徐州刺史,加都督。及南郡王义宣与江州刺史臧质反,朝廷假玄谟
辅国将军,为前锋南讨,拜豫州刺史。质寻至,大破之。加都督,封曲江县侯。
中军司马刘冲之白孝武,言玄谟在梁山与义宣通谋。检虽无实,上意不能明,使
有司奏玄谟没匿所得贼宝物,虚张战簿,与徐州刺史垣护之并免官。
寻为宁蛮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雍士多诸侨寓,玄谟上言所统侨郡无有
境土,新旧错乱,租课不时,宜加并合。见许。乃省并郡县,自此便之。百姓当
时不愿属籍。其年,玄谟又令九品以上租,使贫富相通,境内莫不嗟怨。人间讹
言玄谟欲反。时柳元景当权,元景弟僧景为新城太守,以元景之势,制令雍土南
阳顺阳上庸新城诸郡并发兵,欲讨玄谟。玄谟令内外晏然,以解众惑,驰启孝武,
具陈本末。帝知其虚,驰遣主书吴喜公慰抚之。又答曰:“玄谟启明白之日,七
十老公反欲何求?聊复为笑,想足以申卿眉头耳。”玄谟性严,未曾妄笑,时人
言玄谟眉头未曾申,故以此见戏。
后为金紫光禄大夫,领太常。及建明堂,以本官领起部尚书,又领北选。孝
武狎侮群臣,各有称目,多须者谓之羊,短长肥瘦皆有比拟。颜师伯筼垂齿,号
之曰衄,刘秀之俭吝,常呼为老慳。黄门侍郎宗灵秀躯体肥壮,拜起艰难,每一
集会,辄于坐赐灵秀器服饮食,前后相系,欲其占谢倾踣,以为欢笑。又刻木作
灵秀父光禄勋叔献像送其家听事。柳元景、垣护之虽并北人,而玄谟独受老伧之
目。凡诸称谓,四方书疏亦如之。尝为玄谟作《四时诗》曰:“堇茹供春膳,粟
浆充夏餐,包酱调秋菜,白醋解冬寒。”又宠一昆仑奴子名白主,常在左右,令
以杖击群臣。自柳元景以下皆罹其毒。
玄谟寻迁徐州刺史,加都督。时北土灾馑,乃散私谷十万斛牛千头以赈之。
孝武崩,与群公俱被顾命。时朝政多门,玄谟以严直不容,徙青、冀二州刺史,
加都督。少帝诛颜师伯、柳元景等,狂悖滋甚,以领军征玄谟,子侄咸劝称疾。
玄谟曰:“避难苟免,既乖事君之节,且吾荷先朝厚恩,弥不得逡巡。”及至,
屡表谏诤,又流涕请缓刑去杀,以安元元之意,少帝大怒。
明帝即位,礼遇益崇。时四方反叛,玄谟领水军前锋南讨,以脚疾未差,听
乘舆出入。寻除车骑大将军、江州刺史,副司徒建安王休仁于赭圻,赐以诸葛亮
甬袖铠。顷之,以为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领护军将军,迁南豫州刺史,
加都督。薨年八十二,谥曰庄公。
子深早卒,深子缋嗣。
深弟宽,泰始初,为随郡太守。逢四方反,父玄谟在建邺,宽弃郡自归。以
母在西,为贼所执,请西行,遂袭破随郡,收其母。事平,明帝嘉之,使图宽形
以上。齐永明元年,为太常,坐于宅杀牛,免官。后卒于光禄大夫。
宽弟瞻,字明远,一字叔鸾。负气慠俗,好贬裁人物。仕宋为王府参军。
尝诣刘彦节,直登榻曰:“君侯是公孙,仆是公子,引满促膝,唯余二人。”彦
节外迹虽酬之,意甚不悦。齐豫章王嶷少时,早与瞻友。瞻常候嶷高论,齐武帝
时在大床寝,瞻谓嶷曰:“帐中人物亦复随人寝兴。”嶷言次忽问王景文兄楷贤
愚何如殷道矜,瞻曰:“卿遂复言他人兄邪。”武帝笑称嶷小名多王:“汝兄愚,
那得忽来王参军此句”。瞻曰:“直恐如卿来谈。”武帝衔之,未尝形色。后历
黄门侍郎。及齐建元初,瞻为永嘉太守,诣阙跪拜不如仪。武帝知之,召入东宫,
仍送付廷尉杀之。命左右启高帝曰:“父辱子死。王瞻傲朝廷,臣辄已收之。”
高帝曰:“此何足计。”及闻瞻已死,乃默无言。
玄谟从弟玄象,位下邳太守。好发冢,地无完椁。人间垣内有小冢,坟上殆
平,每朝日初升,见一女子立冢上,近视则亡。或以告玄象,便命发之。有一棺
尚全,有金蚕、铜人以百数。剖棺见一女子,年可二十,姿质若生,卧而言曰:
“我东海王家女应生,资财相奉,幸勿见害。”女臂有玉钏,破冢者斩臂取之,
于是女复死。玄谟时为徐州刺史,以事上闻,玄象坐免郡。
玄载,字彦休,玄谟从弟也。父蕤,东莞太守。玄载仕宋,位益州刺史。沈
攸之之难,玄载起义,送诚于齐高帝,封鄂县子。齐建元元年,为左户尚书。永
明四年,位兖州刺史,卒官。谥烈子。
玄载弟玄邈,字彦远,仕宋位青州刺史。齐高帝之镇淮阴,为宋明帝所疑,
乃北劝魏,遣书结玄邈。玄邈长史房叔安进曰:“夫布衣韦带之士,衔一餐而不
忘,义使之然也。今将军居方州之重,托君臣之义,无故举忠孝而弃之,三齐之
士宁蹈东海死耳,不敢随将军也。”玄邈意乃定。仍使叔安使建邺,发高帝谋。
高帝于路执之,并求玄邈表。叔安答曰:“寡君使表上天子,不上将军。且仆之
所言,利国家而不利将军,无所应问。”荀伯玉劝杀之,高帝曰:“物各为主,
无所责也。”玄邈罢州还,高帝途中要之,玄邈严军直过。还都,启宋明帝,称
高帝有异谋,高帝不恨也。升明中,高帝引为骠骑司马、泰山太守。玄邈甚惧,
高帝待之如初。再迁西戎校尉、梁、南秦二州刺史,封河阳县侯,兄弟同时为方
伯。齐建元初,亡命李乌奴作乱梁部。玄邈使人伪降乌奴,告之曰:“王使君兵
弱,携爱妾二人已去矣。”乌奴喜,轻兵袭州城,玄邈奇兵破之。高帝闻之曰:
“玄邈果不负吾。”延兴元年,为中护军。明帝使玄邈往江州杀晋安王子懋,玄
邈苦辞不行。及遣王广之往广陵取安陆王子敬,玄邈不得已奉旨。建武中,卒于
护军,赠雍州刺史,谥壮侯。
叔安,字子仁,清河人。高帝即位,怀其忠正,时为益州司马、宁蜀太守,
就拜前将军。方用为梁州,会病卒。帝叹曰:“叔安节义,古人中求之耳,恨不
至方伯而终。”子长瑜,亦有义行,永明中,为州中从事。
论曰:自晋室播迁,来宅扬、越,关边遥阻,汧、陇遐荒,区甸分其内外,
山河判其表里。桓温一代英人,志移晋鼎,自非兵屈灞上,战衄枋头,则光宅之
运,中年允集。宋武帝崛起布衣,非藉人誉,一旦驱率乌合,奄兴霸绪,功虽有
余而德犹未洽。非树奇功于难立,震大威于四海,则不能成配天之业,一异同之
心。故须外积武功,以收人望。及金墉请吏,元勋既立,心欲挂旆龙门,折冲冀、
赵,跨功桓氏,取高昔人。方复观兵崤、渭,陈师天险。及灵威薄震,重关自辟,
故知英算所包,先胜而后战也。王镇恶推锋直指,前无强阵,为宋方叔,其壮矣
乎!朱龄石、超石、毛修之、傅弘之等,以归众难固之情,逢英勇乘机之运,以
至颠陷,为不幸矣。修之滑台之守,有疏勒之难,苟诚节在焉,所在为重,其取
荣大国,岂徒然哉!终假道自归,首丘之义也。玄谟封狼之心,虽简帝念;然天
方相魏,人岂能支?宋氏以三吴之弱卒,当八州之劲勇,欲以邀胜,不亦难乎!
蹙境亡师,固其宜也。观夫庆之言,可谓达于时变。瞻傲恨不悔,卒至亡躯,然
齐武追恨鱼服,匹夫惧矣。玄邈行己之度,有士君子之风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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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1:32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十七 列传第七
○刘敬宣 刘怀肃(弟怀敬 怀慎)刘粹(族弟损) 孙处 蒯恩 向靖
(子柳) 刘钟 虞丘进 孟怀玉(弟龙符) 胡藩 刘康祖(伯父简之 简之
弟谦之 简之子道产 道产子延孙)
刘敬宣,字万寿,彭城人也。父牢之,晋镇北将军。敬宣八岁丧母,昼夜号
泣,中表异之。辅国将军桓序镇芜湖,牢之参序军事。四月八日,敬宣见众人灌
佛,乃下头上金镜为母灌像,因悲泣不自胜。序谓牢之曰:“卿此儿非唯家之孝
子,必为国之忠臣。”
起家王恭前军参军,又参会稽世子元显征虏军事。隆安二年,王恭起兵京口,
以诛司马尚之为名,牢之时为恭前军司马。恭以豪戚自居,甚相陵忽,牢之心不
能平。及恭此举,使牢之为前锋,牢之遣敬宣袭恭,败之。元显以敬宣为后将军
谘议参军。三年,孙恩为乱,牢之自表东讨,敬宣请以骑傍南山趣其后。吴贼畏
马,又惧首尾受敌,遂大败之。进平会稽。迁后军从事中郎。
宋武帝既累破祅贼,功名日盛,敬宣深相凭结。元显进号骠骑,敬宣仍随府
转。元显骄肆,群下化之。敬宣每预宴会,调戏无所酬答,元显甚不悦。
元兴元年,牢之南讨桓玄,元显为征讨大都督,日夜昏酣。牢之以道子昏暗,
元显淫凶,虑平玄之日,乱政方始。会玄遣信说牢之,牢之欲假手于玄诛执政,
然后乘玄之隙,可以得志天下。将许玄降。敬宣谏恐玄威望既成,则难图。牢之
怒曰:“吾岂不知今日取之如反覆手,但平后令我奈骠骑何?”遣敬宣为任。
玄既得志,害元显,废道子,以牢之为会稽太守。牢之与敬宣谋袭玄,期以
明旦。尔日大雾,府门晚开。日旰,敬宣不至。牢之谓谋泄,欲奔广陵,而敬宣
还京口迎家。牢之谓己为玄禽,乃缢而死。敬宣奔丧,哭毕,就司马休之、高雅
之等俱奔洛阳,往来长安,求救于姚兴,后奔慕容德。
敬宣素明天文,知必有兴复晋室者。寻梦丸土服之,觉而喜曰:“丸者,桓
也。桓吞,吾当复本土乎”?乃结青州大姓诸省、封,谋灭德,推休之为主。时
德司空刘轨大被任,高雅之又要轨,谋泄,乃相与杀轨而去。会宋武帝平京口,
手书召敬宣,即驰还。袭封武冈县男。
后拜江州刺史。刘毅之少,人或以雄桀许之。敬宣曰:“此人外宽内忌,自
伐而尚人,若一旦遭逢,当以陵上取祸。”毅闻深恨。及在江陵,知敬宣还,寻
知为江州,大骇惋。敬宣愈不自安。安帝反正,自表求解。
武帝恩款周洽,所赐莫与为比。敬宣女嫁,赐钱三百万,杂彩千匹。帝方大
相宠任,欲令立功。义熙三年,表遣敬宣伐蜀。博士周祗谏,以为“道远运漕难
继,毛修之家仇不雪,不应以得死为恨。刘敬宣蒙生存之恩,亦宜性命仰答。将
军欲驱二死之甘心,忘国家之重计,愚情窃所未安”。不从。假敬宣节,监征蜀
诸军事。敬宣至黄武,去成都五百里,食尽,遇疾疫而还。为有司奏免官。
五年,武帝伐慕容超。除中军谘议参军,与兖州刺史刘藩大破超军。进围广
固,屡献规略。卢循逼建邺,敬宣分领鲜卑兽斑突骑,置阵甚整。循走,仍从南
讨,为左卫将军。敬宣宽厚,善待士,多伎艺,弓马音律,无事不善。尚书仆射
谢混美才地,少所交纳,与敬宣遇便尽礼。或问混:“卿未尝轻交,而倾盖刘寿,
何也?”混曰:“孔文举礼太史子义,天下岂有非之邪?”
初,敬宣蜀还,刘毅欲以重法绳之。武帝既相任待,又何无忌谓不宜以私憾
伤至公。毅虽止,犹谓武帝曰:“平生之旧,岂可孤信?光武悔之于庞萌,曹公
失之于孟卓。宜深慎之。”毅出为荆州,谓敬宣曰:“欲屈卿为长史南蛮,岂有
见辅意乎?”敬宣惧祸,以告武帝。帝笑曰:“但令老兄平安,必无过虑。”后
领冀州刺史。时帝西讨刘毅,豫州刺史诸葛长人监太尉军事,贻敬宣书曰:“盘
龙狼戾专恣,自取夷灭。异端将尽,世路方夷,富贵之事,相与共之。”敬宣报
曰:“下官常惧福过灾生,实思避盈居损。富贵之旨,非所敢当。”便以长人书
呈,帝谓王诞曰:“阿寿故为不负我。”
十一年,进号右军将军。时晋宗室司马道赐为敬宣参军。会武帝西征司马休
之,而道赐乃阴结同府辟闾道秀、左右小将王猛子等谋反。道赐自号齐王,规据
广固,举兵应休之。猛子取敬宣刀杀敬宣,文武佐吏即讨道赐、道秀、猛子斩之。
先是敬宣尝夜与僚佐宴,空中有投一只亡屩于坐,坠敬宣食盘上,长三尺五寸,
已经人著,耳鼻间并欲坏,顷之而败。丧至,武帝临哭甚哀。子光祖嗣。宋受禅,
国除。
刘怀肃,彭城人,宋武帝从母兄也。家世贫窭,而躬耕好学。仕晋为费令。
及闻武帝起义,弃县来奔。
义熙元年,为辅国将军、淮南、历阳二郡太守。二年,又领刘毅抚军司马,
以建义功,封东兴县侯。其冬,桓石绥、司马国璠、陈袭于胡桃山聚众为寇,怀
肃讨破之。江、淮间群蛮及桓氏余党为乱,怀肃自请讨之。及行失旨,毅上表免
怀肃官。三年卒,追赠左将军。无子,弟怀慎以子蔚祖嗣,位江夏内史。
蔚祖卒,子道存嗣,位太尉江夏王义恭谘议参军。孝武伐元凶,道存出奔义
军,元凶乃杀其母以徇。景和中,为义恭太宰从事中郎。义恭败,以党与下狱死。
怀肃次弟怀敬,涩讷无才能。初,武帝产而皇妣殂,孝皇帝贫薄,无由得乳
人。议欲不举。帝从母生怀敬,未期,乃断怀敬乳而自养帝。帝以旧恩,怀敬累
见宠授,至会稽太守。时以为速,武帝曰:“亡姨于我恩重,此何可忘?”历尚
书,金紫光禄大夫。
怀敬子真道,为钱唐令,元嘉十三年,东土饥,帝遣扬州中从事史沈演之巡
行在所。演之表真道及余杭令刘道锡有美政。上嘉之,各赐谷千斛,以真道为步
兵校尉。十四年,出为梁、南秦二州刺史。十八年,氐帅杨难当侵寇汉中,真道
讨破之,而难当寇盗犹不已。文帝遣龙骧将军裴方明率禁兵五千,受真道节度。
十九年,方明至武兴,率太子积弩将军刘康祖等进军,大致克捷。以真道为建威
将军、雍州刺史,方明辅国将军、梁、南秦二州刺史。又诏故晋寿太守姜道盛殒
身锋镝,可赠给事中,赐钱十万。道盛注《古文尚书》行于世。真道、方明并坐
破仇池断割金银诸杂宝货,又藏难当善马,下狱死。
怀敬弟怀慎,少谨慎质直。从宋武帝征讨,位徐州刺史。为政严猛,境内震
肃。以平广固、卢循功,封南城县男。十二年,武帝北伐,以为中领军、征虏将
军,宿卫辇毂。坐府内相杀免官。虽名位转优,而恭恪愈至。每所之造,位任不
逾己者,皆束带门外下车,其谨退类如此。
永初元年,以佐命功,进爵为侯,位五兵尚书,加散骑常侍、光禄大夫。景
平元年,迁护军将军。禄赐班于宗族,家无余财,卒谥肃侯。
子德愿嗣。大明初,为游击将军,领石头戍事。坐受贾客韩佛智货,下狱夺
爵。后为秦郡太守。德愿性粗率,为孝武狎侮。上宠姬殷贵妃薨。葬毕,数与群
臣至殷墓,谓德愿曰:“卿哭贵妃若悲,当加厚赏。”德愿应声便号恸,抚膺擗
踊,涕泗交流。上甚悦,以为豫州刺史。又令医术人羊志哭殷氏,志亦呜咽。他
日有问志:“卿那得此副急泪?”志时新丧爱姬,答曰:“我尔日自哭亡妾耳。”
志滑稽,善为谐谑,上亦爱狎之。德愿善御车。尝立两柱,使其中劣通车轴,乃
于百余步上,振辔长驱,未至数尺,打牛奔从柱间直过,其精如此。孝武闻其能,
为之乘画轮车,幸太宰江夏王义恭第。德愿岸著笼冠,短朱衣,执辔进止,甚有
容状。永光中,为廷尉,与柳元景厚善。元景败,下狱诛。
怀慎庶长子荣祖,少好骑射,为武帝所知。及卢循攻逼,时贼乘小舰入淮拔
栅,武帝宣令三军不得辄射贼。荣祖不胜愤怒,冒禁射之,所中应弦而倒,帝益
奇焉。以战功,参太尉军事,从讨司马休之。彭城内史徐逵之败没,诸将意沮,
荣祖请战愈厉,上乃解所著铠授之。荣祖陷阵,身被数创。及帝北伐,转镇西中
兵参军。水军入河,与朱超石大破魏军于半城。帝大飨战士,谓荣祖曰:“卿以
寡克众,攻无坚城,虽古名将何以过此。”永初中,为辅国将军。追论平城功,
赐爵都乡侯。荣祖为人轻财贵义,善抚将士。然性褊,颇失士君子心。卒于官。
怀慎弟怀默,江夏内史。子孙登,武陵内史。孙登子亮,少工刀楯。以军功
封顺阳县侯,历梁、益二州刺史。在任廉俭,所得公禄,悉以还官。宋明帝下诏
褒美。亮在梁州忽服食,欲致长生,迎武当山道士孙怀道使合仙药,药成,服之
而卒。及就敛,尸弱如生。谥曰刚侯。孙登弟道隆,前废帝景和中,位右卫将军,
封永昌县侯,委以腹心之任。泰始初,又为明帝尽力,迁左卫将军、中护军。赐
死,事在《建安王休仁传》。
刘粹,字道冲,沛郡萧人也。家在京口。初为州从事,从宋武帝平建邺,征
广固,以功封西安县五等侯。累迁中军谘议参军。卢循之逼,京口任重,文帝时
年四岁,武帝使粹奉文帝镇京口。后为江夏相。族兄毅贰于武帝,粹不与毅同而
尽心武帝。帝将谋毅,众并疑粹在夏口,帝愈信之。及大军至,竭其诚力。事平,
封滠县男。永初元年,以佐命功,改封建安县侯。文帝即位,为雍州刺史。加都
督。元嘉三年,讨谢晦。初,晦与粹善,以粹子旷之为参军,至是帝甚疑之。王
弘曰:“粹无私,必无忧也。”及受命南讨,一无所顾。文帝以此嘉之。晦亦不
害旷之,遣还。粹寻卒,旷之嗣。
粹弟道济,位益州刺史,任长史费谦等聚敛,伤政害人。初,晋末有司马飞
龙者,自称晋宗室,走仇池。元嘉九年,闻道济绥抚失和,遂自仇池入绵竹为乱。
道济遣军讨斩之。先是道济以五城人帛氐奴、梁显为参军督护,费谦固执不与。
远方商人至者,谦又抑之。商旅呼嗟,百姓咸欲为乱。氐奴等因聚党为盗,及赵
广等诈言司马殿下犹在阳泉山中。蜀土侨旧翕然并反,奉道人程道养,言是飞龙。
道养,枹罕人也。赵广改名为龙兴,号为蜀王、车骑大将军、益梁二州牧。建号
泰始元年,备置百官,以道养弟道助为骠骑将军、长沙王,镇涪城。广自号镇军
将军,帛氐奴为征虏将军,梁显为镇北将军,奉道养围成都。道济遣中兵参军裴
方明频破之。
十年正月,贼复大至,攻逼成都。道济卒,方明等共埋尸于后斋。使书与道
济相似者为教,酬答签疏,不异常日,虽母妻不知也。二月,道养升坛郊天,方
就柴燎,方明击,大败之。会平西将军临川王义庆使巴东太守周籍之帅众援成都,
广等屯据广汉,分守郫川。籍之与方明攻郫,克之。方明禽伪骠骑将军司马龙伸,
斩之。龙仲即道助也。涪、蜀皆平。俄而张寻攻破阴平,复与道养合,逃于郪
山,其余群贼出为盗不绝。文帝遣宁朔将军萧汪之讨之。十四年,余党乃平。迁
赵广、张寻等于建邺。十六年,广、寻复与国山令司马敬琳谋反,伏诛。
粹族弟损,字子骞,卫将军毅从父弟也。父镇之,字仲德,以毅贵显,闲居
京口,未尝应召。常谓毅“汝必破我家”。毅甚畏惮,每还京口,未尝敢以华仪
入镇之门。左光禄大夫征,不就。卒于家。损元嘉中为吴郡太守,至昌门,便入
太伯庙。时庙室颓毁,垣墙不修,损怆然曰:“清尘尚可仿佛,衡宇一何摧颓!”
即令修葺。卒,赠太常。
损同郡宗人有刘伯龙者,少而贫薄。及长,历位尚书左丞,少府,武陵太守,
贫窭尤甚。常在家慨然,召左右将营十一之方,忽见一鬼在傍抚掌大笑。伯龙叹
曰:“贫穷固有命,乃复为鬼所笑也。”遂止。
孙处,字季高,会稽永兴人也。籍注字,故以字行。少任气,武帝征孙恩,
季高乐从。及平建邺,封新番县五等侯。卢循之难,武帝谓季高曰:“此贼行破,
非卿不能破其窟穴。”即遣季高泛海袭番禺,拔之。循父嘏、长史孙建之、司马
虞尫夫等轻舟奔始兴,即分遣振武将军沈田子等讨平岭表诸郡。循于左里走还袭
广州,季高破走之。义熙七年,季高卒,追赠南海太守,封候官县侯。九年,武
帝表赠交州刺史。
蒯恩,字道恩,兰陵承人也。武帝征孙恩,县差恩伐马刍,常负大束,兼倍
余人。每舍刍于地,叹曰:“大丈夫弯弓三石,奈何充马士?”武帝闻之,即给
器仗。自征祅贼,常为先登,胆力过人,甚见爱信。于娄县战,箭中右目。平京
城,定建邺,以军功封都乡侯。从伐广固,破卢循,随刘藩追斩徐道覆,与王镇
恶袭江陵,随朱龄石伐蜀,又从伐司马休之。自从征讨,凡百余战,身被重创。
武帝录其前后功,封新宁县男。
武帝北伐,留恩侍卫世子,命朝士与之交。恩益自谦损,与人语常呼位官,
自称鄙人。抚士卒甚有恩纪。世子开府,再迁为司马。后入关迎桂阳公义真,没
于赫连勃勃。传国至孙,无子,国除。
向靖,字奉仁,小字弥,河内山阳人也。名与武帝祖讳同,故以小字行。弥
与武帝有旧,从平京城,参建武军事,进平建邺,以功封山阳县五等侯。又从征
广固,讨卢循,所在著绩,封安南县男。武帝西伐司马休之,征关中,并见任使。
及帝受命,以佐命功,封曲江县侯,位太子左卫率,加散骑常侍。卒于官。弥立
身俭约,不营室宇,无园田商货之业,时人称之。子植嗣,多过失,不受母训,
夺爵。更以植次弟桢绍封,又坐杀人,国除。
桢弟柳,字玄季,有学义才能,立身方雅。太尉袁淑、司空徐湛之、东扬州
刺史颜竣皆与友善。及竣贵,柳犹以素情自许,不推先之。顺阳范璩诫柳曰:
“名位不同,礼有异数,卿何得作曩时意邪?”柳曰:“我与士逊心期久矣,岂
可一旦以势利处之?”及柳为南康郡,涉义宣事败,系建康狱。屡密请竣,求相
申救。孝武尝与竣言及柳事,竟不助之。柳遂伏法。璩子伯玉,平北将军汪曾孙
也,位淮南太守。
刘钟,字世之,彭城人也。少孤,依乡人中山太守刘回共居,常慷慨于贫贱。
从宋武帝征伐,尽其心力。及义旗建,帝拔钟为郡主簿,曰:“豫是彭城乡人赴
义者,并可依刘主簿。”于是立义队,连战皆捷。及桓谦屯于东陵,卞范之屯覆
舟山西,武帝疑贼有伏兵,顾左右,政见钟,谓曰:“此山下当有伏兵,卿可往
探之。”钟驰进,果有伏兵,一时奔走。后除南齐国内史,封安丘县五等侯。求
改葬父祖及亲属十丧,帝厚加资给。
从征广固,孟龙符于阵陷没,钟直入取其尸而反。卢循逼建邺,钟拒栅身被
重创,贼不得入。循南走,钟又随刘藩追徐道覆斩之。后随朱龄石伐蜀,为前锋。
去成都二百里,钟于时脚疾,龄石乃诣钟谋,且欲养锐息兵,以伺其隙。钟曰:
“不然。前扬言大众向内水,谯道福不敢舍涪城,今重军卒至,出其不意,蜀人
已破胆矣。贼今阻兵守险,是其惧不敢战,非能持久也。因其凶惧攻之,其势必
克;若缓兵,彼将知人虚实,当为蜀子虏耳。”龄石从之。明日,陷其二城,径
平成都。以广固功,封永新县男。
十二年,武帝北伐,钟居守。累迁右卫将军。元熙元年卒。传国至孙,齐受
禅,国除。
虞丘进,字缘之,东海郯人也。少时随谢玄讨苻坚有功,封关内侯。后从宋
武帝征孙恩,频战有功。从定建邺,除燕国内史,封龙川县五等侯。及卢循逼都,
孟昶等议奉天子过江,进廷议不可,面折昶等,武帝甚嘉之。除鄱阳太守。后随
刘藩斩徐道覆。义熙九年,以前后功封望蔡县男。永初二年,累迁太子右卫率。
卒,追论讨司马休之功,进爵为子。传国至曾孙,齐受禅,国除。
孟怀玉,平昌安丘人也,世居京口。宋武帝东伐孙恩,以为建武司马。豫义
旗,从平京口,定建邺,以功封鄱阳县五等侯。卢循逼都,以战功为中军谘议参
军。循平,封阳丰县男,位江州刺史、南中郎将。卒官。无子,国除。
怀玉弟龙符,骁果有胆气,早为武帝所知。以军功封平昌县五等子。从伐广
固,以车骑将军加龙骧将军、广川太守。乘胜追奔,被围见害。追赠青州刺史,
封临沅县男。
胡藩,字道序,豫章南昌人也。少孤,居丧以毁闻。太守韩伯见之,谓藩叔
尚书少广曰:“卿此侄当以义烈成名。”州府辟不就,须二弟冠婚毕,乃参郗絪
征虏军事。
时殷仲堪为荆州刺史,藩外兄罗企生为仲堪参军。藩过江陵省企生,因说仲
堪曰:“桓玄意趣不常,节下崇待太过,非将来计也。”仲堪不悦。藩退谓企生
曰:“倒戈授人,必至大祸,不早去,后悔无及。”后玄自夏口袭仲堪,藩参玄
后军军事。仲堪败,企生果以附从及祸。藩转参太尉大将军相国军事。宋武帝起
兵,玄战败,将出奔,藩扣马曰:“今羽林射手犹有八百,皆是义故西人,一旦
舍此,欲归可复得乎?”玄直以鞭指天而已。于是奔散相失,追及玄于芜湖。玄
见藩喜,谓张须无曰:“卿州故为多士,今复见王修。”桑落之败,藩舰被烧,
并铠入水,潜行三十许步,方得登岸。乃还家。
武帝素闻藩直言于殷氏,又为玄尽节,召参镇军军事。从征慕容超,超军屯
聚临朐。藩言于武帝曰:“贼屯军城外,留守必寡,今往取其城而斩其旗帜,此
韩信所以克赵也。”帝乃遣檀韶与藩潜往,即克其城。贼见城陷,一时奔走,还
保广固。围之,将拔之夜,忽有乌大如鹅,苍黑色,飞入帝帐里,众以为不祥。
藩贺曰:“苍黑者,胡虏色。胡虏归我,大吉之祥。”明旦攻城,陷之。从讨卢
循于左里,频战有功,封吴平县五等子。寻除鄱阳太守。
从伐刘毅。初,毅当之荆州,表求东道还建邺辞墓。去都数十里,不过拜阙。
帝出倪塘会毅,藩请杀之,乃谓帝曰:“公谓刘卫军为公下乎?”帝曰:“卿谓
何如?”对曰:“夫豁达大度,功高天下,连百万之众,允天人之望,毅固以此
服公。至于涉猎记传,一咏一谈,自许以雄豪,加以夸伐,晋绅白面之士,辐凑
而归,此毅不肯为公下也。”帝曰:“吾与毅俱有克复功,其过未彰,不可自相
图。”至是谓藩曰:“昔从卿倪塘之谋,无今举也。”又从征司马休之,复为参
军。徐逵之败没,帝怒,即日于马头岸度江。江津岸壁立数丈,休之临岸置阵,
无由可登。帝呼藩令上,藩有疑色。帝怒,命左右录来欲斩之。藩不受命,顾曰:
“宁前死耳。”以刀头穿岸,劣容脚指径上,随之者稍多。及登,殊死战,败之。
从伐关中,参太尉军事,统别军至河东。暴风漂辎重舰度北岸,魏军牵得此舰。
藩气愤,率左右十二人乘小船径往。魏骑五六百,见藩来,并笑之。藩素善射,
登岸射之,应弦而倒者十许人。魏军皆退,悉收所失而反。又遣藩及朱超石等追
魏军于半城,魏骑数万合围,藩及超石不盈五千,力战,大破之。武帝还彭城,
参相国军事。论平司马休之及广固功,封阳山县男。元嘉中,位太子左卫率。卒,
谥曰壮侯。子隆世嗣。
藩诸子多不遵法度,第十四子遵世同孔熙先逆谋,文帝以藩功臣,不欲显其
事,使江州以他事杀之。十六子诞世,十七子茂世,后欲奉庶人义康,交州刺史
檀和之至豫章,讨平之。
刘康祖,彭城吕人也,世居京口。父虔之,轻财好施,位江夏相。宋武帝西
征司马休之及鲁宗之,宗之子轨袭杀虔之,追赠梁、秦二州刺史,封新康县男。
康祖便弓马,膂力绝人,以浮荡蒱酒为事。每犯法为郡县所录,辄越屋逾墙,
莫之能禽。夜入人家,为有司所围,突围去,并莫敢追。因夜还京口,半夕便至。
明旦守门诣府州要职,俄而建康移书录之,府州执事者并证康祖其夕在京,遂得
无恙。前后屡被糺劾,交帝以勋臣子每原贷之。后袭封拜员外郎,再坐蒱戏,
免官。孝武为豫州刺史镇历阳,以康祖为征虏中兵参军。既被委任,折节自修。
历南平王铄安蛮府司马。元嘉二十七年,魏太武帝亲率大众攻围汝南。文帝遣诸
军救援,康祖总统为前驱。次新蔡,攻破魏军,去悬瓠四十里。太武烧营而还。
转左军将军。
文帝欲大举北侵,康祖以岁月已晚,请待明年。上不许。其年秋,萧斌、王
玄谟、沈庆之等入河,康祖率豫州军出许、洛。玄谟等败归。南平王铄在寿阳,
上虑为魏所围,召康祖速反。康祖回军,未至寿阳数十里,会魏永昌王以长安之
众八万骑,与康祖相及于尉武。康祖有八千人,乃结车营而进。魏军四面来攻,
众分为三,且休且战。康祖率厉将士,无不一当百,魏军死者大半,流血没踝。
矢中头而死,于是大败,举营沦覆,免者裁数十人。魏人传康祖首示彭城,面如
生。赠益州刺史,谥曰壮。
康祖伯父简之,有志干,为宋武帝所知。帝将谋兴复,收集才力之士,尝再
造简之,会有客。简之悟其意,谓虔之曰:“刘下邳再来,必当有意。既不得语,
汝可试往见之。”及虔之至,武帝已克京口。虔之即投义。简之闻之,杀耕牛会
众以赴之。位太尉谘议参军。简之弟谦之,好学,撰《晋纪》二十卷,位广州刺
史,太中大夫。
简之子道产,初为无锡令,袭爵晋安县五等侯。元嘉三年,累迁梁、南秦二
州刺史,加都督。在州有惠化。后为雍州刺史、领宁蛮校尉,加都督,兼襄阳太
守。善于临职,在雍部政绩尤著。蛮夷前后不受化者皆顺服,百姓乐业,由此有
《襄阳乐歌》,自道产始也。卒于官,谥曰襄侯。道产泽被西土,及丧还,诸蛮
皆备縗绖,号哭追送至于沔口。
长子延孙,孝武初,位侍中,封东昌县侯,累迁尚书右仆射。大明元年,除
金紫光禄大夫,领太子詹事。又出为南徐州刺史。先是,武帝遗诏:京口要地,
去都密迩,自非宗室近戚不得居之。刘氏之居彭城者,分为三里,帝室居绥舆里,
左将军刘怀肃居安上里,豫州刺史刘怀武居丛亭里。三里及延孙所居吕县凡四刘,
虽同出楚元王,由来不序昭穆。延孙于帝室本非同宗,不应有此授。时司空竟陵
王诞为徐州,上深相畏忌,不欲使居京口,迁之广陵。广陵与京口对岸,使腹心
为徐州,据京口以防诞,故以南徐州授延孙,而与之合族,使诸王序亲。三年,
南兖州刺史竟陵王诞有罪不受征,延孙驰遣中兵参军杜幼文赴讨。及至,诞已闭
城自守,乃还。诞遣刘公泰赍书要之,延孙斩公泰,送首建邺,复遣幼文受沈庆
之节度。五年,诏延孙曰:“旧京树亲,由来常准。今此防久弭,当以还授小儿。”
乃征延孙为侍中、尚书左仆射,领护军。延孙病,不任拜赴。卒,赠司徒,给班
剑二十人。有司奏谥忠穆,诏改为文穆。子质嗣。
论曰:刘敬宣与宋武恩结龙潜,义分早合,虽兴复之始,事隔逢迎,而深期
久要,未之或爽。隆赫之任,遂止于人存;饰终之数,无闻于身后。恩礼之有厚
薄,将别有以乎?刘怀肃、刘怀慎、刘粹、孙处、蒯恩、向靖、刘钟、虞丘进、
孟怀玉、孟龙符、胡藩等,或阶缘恩旧,一其心力;或攀附风云,奋其鳞羽,咸
能振拔尘滓,自致封侯。《诗》云“无德不报”,其言信矣。康祖门奉兴王,早
裂封壤,受委疆埸,赴蹈为期。道产树绩汉南,历年逾十,遗风余烈,有足称焉。
览其行事,可谓异迹均美。延孙隆名盛宠,择而后授,遂以腹心之托,自致宗臣
之重,亦其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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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1:33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十八 列传第八
○赵伦之(子伯符) 萧思话(子惠开 惠明 惠明子 眎素惠明弟惠基
惠基子洽惠基弟惠休 惠休弟子介 介子允引 惠开从子琛) 臧焘(玄孙严
严族叔未甄 未甄子盾厥 焘弟熹 熹子质)
赵伦之,字幼成,下邳僮人,宋孝穆皇后之弟也。幼孤贫,事母以孝称。宋
武帝起兵,以军功封阆中县五等侯,累迁雍州刺史。武帝北伐,伦之遣顺阳太守
傅弘之、扶风太守沈田子出峣柳,大破姚泓于蓝田。及武帝受命,以佐命功,封
霄城县侯。少帝即位,征拜护军。元嘉三年,拜领军将军。伦之虽外戚贵宠,而
居身俭素,性野拙涩,于人间世事多所不解。久居方伯,公私富贵。入为护军,
资力不称,以为见贬。光禄大夫范泰好戏,笑谓曰:“司徒公缺,必用汝老奴。
我不言汝资地所任,要是外戚高秩次第所至耳。”伦之大喜,每载酒肴诣泰。五
年,卒,谥元侯。子伯符嗣。
伯符,字润远,少好弓马,为宁远将军,总领义徒,以居宫城北。每火起及
有劫盗,辄身贯甲胄,助郡县赴讨,武帝甚嘉之。
文帝即位,累迁徐、兖二州刺史。为政苛暴,吏人畏惧如与虎狼居,而劫盗
远迸,无敢入境。元嘉十八年,征为领军将军。先是外监不隶领军,宜相统摄者,
自有别诏,至此始统领焉。后为丹阳尹,在都严酷,曹局不复堪命,或委叛被戮,
投水而死。典笔吏取笔失旨,顿与五十鞭。子倩,尚文帝第四女海盐公主,甚爱
重。倩尝因言戏以手击主,事上闻,文帝怒,离婚。伯符惭惧,发病卒,谥曰肃。
传国至孙勖,齐受禅,国除。
萧思话,南兰陵人,宋孝懿皇后弟子也。父源之,字君流,历徐、兖二州刺
史。永初元年卒,赠前将军。
思话十岁许时,未知书,好骑屋栋,打细腰鼓,侵暴邻曲,莫不患毒之。自
此折节,数年中遂有令誉。颇工隶书,善弹琴,能骑射。后袭爵封阳县侯。
元嘉中,为青州刺史。亡命司马朗之兄弟聚党谋为乱,思话遣北海太守萧汪
之讨斩之。八年,魏军大至,乃弃镇奔平昌。魏军定不至,由是征系尚方。
初在青州,常所用铜斗覆在药厨下,忽于斗下得二死雀。思话叹曰:“斗覆
而双雀殒,其不祥乎?”既而被系。及梁州刺史甄法护在任失和,氐帅杨难当因
此寇汉中,乃自徒中起思话为梁、南秦二州刺史。平汉中,悉收侵地,置戍葭萌
水。思话迁镇南郑。法护,中山无极人也。过江,寓居南郡。弟法崇,自少府为
益州刺史。法护委镇之罪,为府所收,于狱赐死。文帝以法崇受任一方,命言法
护病卒。文帝使思话上定汉中本末,下之史官。
十四年,迁临川王义庆平西长史、南蛮校尉。文帝赐以弓琴,手敕曰:“前
得此琴,言是旧物,今以相借,并往桑弓一张,理材乃快。良材美器,宜在尽用
之地,丈人真无所与让也。”尝从文帝登钟山北岭,中道有盘石清泉,上使于石
上弹琴,因赐以银钟酒,谓曰:“相赏有松石间意。”历宁蛮校尉,雍州刺史,
监四州军事,征为吏部尚书。思话以去州无复事力,倩府军身九人。文帝戏之曰:
“丈人终不为田父于闾里,何忧无人使邪?”未拜,迁护军将军。是时,魏攻悬
瓠,文帝将大举北侵,朝士佥同,思话固谏不从。魏军退,即代孝武为徐、兖二
州刺史,监四州军事。后为围碻磝城不拔,退师历下,为江夏王义恭所奏免
官。
元凶弑立,以为徐、兖二州刺史,即起义以应孝武。孝武即位,征为尚书左
仆射,固辞,改为中书令、丹阳尹、散骑常侍。时都下多劫掠,二旬中十七发,
引咎陈逊,不许。后拜郢州刺史,加都督。卒,赠征西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
曰穆侯。思话外戚令望,早见任待,历十二州,杖节监督者九焉。所至虽无皎皎
清节,亦无秽黩之累。爱才好士,人多归之。
长子惠开,少有风气,涉猎文史,家虽贵戚而居服简素。初为秘书郎,意趣
与人多不同,比肩或三年不共语。外祖光禄大夫沛郡刘成戒之曰:“汝恩戚家子,
无多异以取天下之疾。”转太子舍人,与汝南周朗同官友善,以偏奇相尚。孝建
元年,为黄门侍郎,与侍中何偃争推积射将军徐冲之事,偃任遇甚隆,怒使门下
推弹,惠开乃上表解职,由此忤旨。别敕有司以属疾多免之。思话素恭谨,与惠
开不同,每加嫌责。及见惠开自解表,叹曰:“儿不幸与周朗周旋,理应如此。”
杖之二百。
寻除中庶子,丁父艰,居丧有孝性。家素事佛,凡为父起四寺:南冈下名曰
禅冈寺,曲阿旧乡宅名曰禅乡寺,京口墓亭名曰禅亭寺,所封封阳县名曰禅封寺。
谓国僚曰:“封秩鲜而兄弟多,若全关一人,则在我所让;若人人等分,又事可
悲耻。寺众既立,自宜悉供僧众。”袭封封阳县侯,为新安王子鸾冠军长史。惠
开妹当适桂阳王休范,女又当适孝武子,发遣之资,应须二千万。乃以为豫章内
史,听其肆意聚纳,由是在郡著贪暴之名。再迁御史中丞。孝武与刘秀之诏曰:
“今以萧惠开为宪司,冀当称职。但一往眼额,已自殊有所震。”及在职,百僚
惮之。后拜益州刺史,路经江陵。时吉翰子在荆州,共惠开有旧,为设女乐。乐
人有美者,惠开就求不得,又欲以四女妓易之,不许。惠开怒,收吉斩之,即纳
其妓。启云:“吉为刘义宣所遇,交结不逞,向臣讪毁朝政,辄已戮之。”孝武
称快。
惠开素有大志,至蜀欲广树经略。善于叙述,闻其言者皆以为大功可立。才
疏意广,竟无成功。严用威刑,蜀人号曰“卧虎”。明识过人,尝三千沙门,一
阅其名,退无所失。明帝即位,晋安王子勋反。惠开乃集将佐谓曰:“吾荷世祖
之眷,当投袂万里,推奉九江。”蜀人素怨惠开严,及是所遣兵皆不得前。晋原
郡及诸郡悉应,并来围城。城内东兵不过二千,凡蜀人,惠开疑之,悉皆遣出。
子勋寻败,蜀人并欲屠城,以望厚赏。明帝以蜀土险远,赦其诛责,遣其弟惠基
使蜀宣旨。而蜀人志在屠城,不使王命速达,遏留惠基。惠基破其渠帅,然后得
前。惠开奉旨归顺,城围得解。明帝又遣惠开宗人宝首水路慰劳益州,宝首欲以
平蜀为功,更奖说蜀人处处蜂起。惠开乃启陈情事,遣宋宁太守萧惠训、州别驾
费欣业,分兵并进,大破之,禽宝首送之。惠开至都,明帝问其故,侍卫左右莫
不悚然侧目,惠开举动自若,从容答曰:“臣唯知逆顺,不识天命。”又云:
“非臣不乱,非臣不平。”初,惠开府录事参军刘希微负蜀人责将百万,为责主
所制,未得俱还。惠开与希微共事不厚,而厩中凡有马六十匹,悉以乞希微偿责。
其意趣不常如是。惠开还资二千余万,悉散施道俗,一无所留。
后除桂阳王休范征北长史、南东海太守。其年,会稽太守蔡兴宗之郡,惠开
自京口请假还都,相逢于曲阿。惠开先与兴宗名位略同,又经情款,自以负衅摧
屈,虑兴宗不能诣己,戒勒部下:蔡会稽部伍若问,慎不得答。惠开素严,部下
莫敢违。兴宗见惠开舟力甚盛,遣人访讯,事力二三百人皆低头直去,无一人答
者。寻除少府,加给事中。惠开素刚,至是益不得志,曰:“大丈夫入管喉舌,
出莅方伯,乃复低头入中邪。”寺内所住斋前,向种花草甚美,惠开悉刬除别种
白杨。每谓人曰:“人生不得行胸怀,虽寿百岁犹为夭也。”发病呕血,吐物如
肝肺者。卒,子睿嗣,齐受禅,国除。惠开与诸弟并不睦,惠基使至益州,遂不
相见。与同产弟惠明亦致嫌隙云。
惠明,其次弟也,亦有时誉。泰始初,为吴兴太守,郡界有卞山,山下有项
羽庙。相承云羽多居郡听事,前后太守不敢上。惠明谓纲纪曰:“孔季恭尝为此
郡,未闻有灾。”遂盛设筵榻接宾。数日,见一人长丈余,张弓挟矢向惠明,既
而不见。因发背,旬日而卒。
子眎素,梁天监中,位丹阳尹丞。初拜日,武帝赐钱八万,眎素一朝散
之亲友。迁司徒左西属、南徐州中从事。性静退,少嗜欲,好学,能清言,荣利
不关于中,喜怒不形于色。在人间及居职,并任情通率,不自矜尚,天然简素。
及在京口,便有终焉之志。后为中书侍郎。在位少时,求为诸暨令。到县十余日,
挂衣冠于县门而去。独居屏事,非亲戚不得至其篱门。妻即齐太尉王俭女,久与
别居,遂无子。卒,亲故迹其事行,谥曰贞文先生。
惠明弟惠基,幼以外戚见宋江夏王义恭,叹其详审,以女结婚。历中书黄门
郎。惠基善隶书及弈棋,齐高帝与之情好相得。桂阳王休范妃,惠基姊也,高帝
谓之曰:“卿家桂阳,遂复作贼。”高帝顿新亭垒,以惠基为军副。惠基弟惠朗
亲为休范攻战,惠基在城内了不自疑。后为长兼侍中。袁粲、刘彦节起兵之夕,
高帝以彦节是惠基妹夫,惠基时直在省,遣王敬则观其指趣,见惠基安静,不与
彦节相知,由是益加恩信。仕齐为都官尚书,掌吏部。永明中为侍中,领骁骑将
军。尚书令王俭朝宗贵望,惠基同在礼阁,非公事不私觌焉。迁太常,加给事中。
自宋大明以来,声伎所尚多郑、卫,而雅乐正声鲜有好者。惠基解音律,尤好魏
三祖曲及《相和歌》,每奏辄赏悦不能已。当时能棋人琅邪王抗第一品,吴郡褚
思庄、会稽夏赤松第二品。赤松思速,善于大行,思庄戏迟,巧于斗棋。宋文帝
时,羊玄保为会稽,帝遣思庄入东与玄保戏。因置局图,还于帝前覆之。齐高帝
使思庄与王抗交赌,自食时至日暮,一局始竟。上倦,遣还省,至五更方决。抗
睡于局后寝,思庄达旦不寐。时或云,思庄所以品第致高,缘其用思深久,人不
能及。抗、思庄并至给事中。永明中,敕使抗品棋,竟陵王子良使惠基掌其事。
初,思话先于曲阿起宅,有闲旷之致。惠基常谓所亲曰:“须婚嫁毕,当归老旧
庐。”立身退素,朝廷称为善士。卒,赠金紫光禄大夫。
子洽,字宏称。幼敏悟,年七岁,诵《楚辞》略上口。及长,好学博涉,善
属文。仕梁位南徐州中从事。近畿重镇职,更数千人,前后居者皆致巨富。洽清
身率职,馈遗一无所受,妻子不免饥寒。累迁临海太守,为政清平,不尚威猛,
人俗便之。后拜司徒左长史。敕撰《当涂堰碑》,辞甚赡丽。卒于官。文集二十
卷行于世。
惠基弟惠休。齐永明四年,为广州刺史,罢任,献奉倾资。上敕中书舍人茹
法亮曰:“可问萧惠休,故当不复私邪?吾欲分受之也。”后封建安县子。永元
元年,从吴兴太守征为尚书右仆射。吴兴郡项羽神旧酷烈,人云惠休事神谨,故
得美迁。于时朝士多见杀,二年,惠休还至平望,帝令服药而卒,赠金紫光禄大
夫。
惠休弟惠朗,同桂阳贼,齐高帝赦之。后为西阳王征虏长史,行南兖州事,
坐法免官。
惠朗弟惠茜,仕齐左户尚书。子介。
介,字茂镜,少颖悟,有器识。梁大同中,武陵王纪为扬州刺史,以介为府
长史,在职以清白称。武帝谓何敬容曰:“萧介甚贫,可以处一郡。”复曰:
“始兴郡频无良守,可以介为之。”由是出为始兴太守。及至,甚著威德。征为
少府卿,寻加散骑常侍。会侍中阙,选司举王筠等四人,并不称旨。帝曰:“我
门中久无此职,宜用萧介为之。”应对左右,多所匡正,帝甚重之。迁都官尚书,
每军国大事,必先访介。帝谓朱异曰:“端右材也。”中大同二年,辞疾致仕,
帝优诏不许,终不肯起,乃遣谒者仆射魏祥,就拜光禄大夫。太清中,侯景于涡
阳败走,入寿阳。帝敕助防韦黯纳之,介闻而上表致谏,极言不可。帝省表叹息,
卒不能用。介性高简,少交游,唯与族兄琛、从兄眎素及洽从弟淑等文酒赏会,
时人以比谢氏乌衣之游。
初,武帝总延后进二十余人,置酒赋诗。臧盾以诗不成,罚酒一斗。盾饮尽,
颜色不变,言笑自若。介染翰便成,文无加点。帝两美之曰:“臧盾之饮,萧介
之文,即席之美也。”年七十三,卒于家。
第三子允,字叔佐,少知名。风神凝远,通达有识鉴,容止酝藉。仕梁,位
太子洗马。侯景攻陷台城,百僚奔散,允独整衣冠,坐于宫坊。景军敬焉,弗之
逼也。寻出居京口。时寇贼纵横,百姓波骇,允独不行。人问其故,允曰:“性
命自有常分,岂可逃而免乎?方今百姓争欲奋臂而论大功,何事于一书生哉。庄
周所谓畏景避迹,吾弗为也。”乃闭门静处,并日而食,卒免于患。陈永定中,
侯安都为南徐州刺史,躬造其庐,以申长幼之敬。宣帝即位,为黄门侍郎。晋安
王为南豫州,以为长史。时王尚少,未亲人务,故委允行府事。入为光禄卿。允
性敦重,未尝以荣利干怀。及晋安出镇湘州,又苦携允。允少与蔡景历善,子征
修父党之敬,闻允将行,乃诣允曰:“公年德并高,国之元老,从容坐镇,旦夕
自为列曹,何为方辛苦蕃外?”答曰:“已许晋安,岂可忘信?”其恬荣势如此。
至德中,鄱阳王出镇会稽,允又为长史,带会稽郡丞。行经延陵季子庙,设
苹藻之荐,托异代之交,为诗以叙意,辞理清典。后主尝问蔡征,允之为人,征
曰:“其清虚玄远,殆不可测;至于文章,可得而言。”因诵允诗以对。后主嗟
赏久之。寻拜光禄大夫。及隋师济江,允迁于关右。时南士至长安者,例皆授官,
允与尚书仆射谢伷辞以老疾。隋文帝义之,并厚赐帛。寻卒,年八十四。
弟引,字叔休,方正有器度,性聪敏,博学善属文。仕梁,位西昌侯仪同府
主簿。侯景之乱,梁元帝为荆州刺史,朝士多归之。引曰:“诸王力争,祸患方
始,今日逃难,未是择君之秋。吾家再世为始兴郡,遗爱在人,政可南行以存家
门耳。”乃与弟肜及宗亲等百余人南奔岭表。时始兴人欧阳頠为衡州刺史,乃往
依焉。頠迁广州病死,子纥领其众。引疑纥异图,因事规正,由是情礼渐疏。及
纥反,时都下士人岑之敬、公孙挺等并惶骇,唯引怡然,谓之敬等曰:“管幼安、
袁曜卿亦但安坐耳。君子正身以明道,直己以行义,亦何忧乎?”及章昭达平番
禺,引始北还,拜尚书金部侍郎。引善书,为当时所重。宣帝尝披奏事,指引署
名曰:“此字笔趣翩翩,似鸟之欲飞。”引谢曰:“此乃陛下假其毛羽耳。”帝
又谓引曰:“我每有所忿,见卿辄意解,何也?”引曰:“此自陛下不迁怒,臣
何预此恩。”引性抗直,不事权贵。宣帝每欲迁用,辄为用事者所裁。及吕梁覆
师,戎储空匮,转引为库部侍郎,掌知营造。引在职一年,而器械充足。历中书
黄门,吏部侍郎。广州刺史马靖甚得岭表人心,而甲兵精练,每年深入俚洞,数
有战功,朝野颇生异议。宣帝以引悉岭外物情,且遣引观靖,审其举措,讽令送
质。及至,靖即悟旨,遣儿弟为质。后主即位,为中庶子、建康令。时殿内队主
吴琎及宦者李善度、蔡脱儿等多所请属,引一皆不许。引始族子密,时为黄门郎,
谏引曰:“李、蔡之权,在位皆惮,亦宜少为身计。”引曰:“吾之立身,自有
本末,亦安能为李、蔡致屈?就令不平,不过免职耳。”吴琎竟作飞书,李、蔡
证之,坐免官,卒于家。子德言,最知名。引弟肜,位太子中庶子,南康王长史。
琛,字彦瑜,惠开从子也。祖僧珍,宋廷尉卿。父惠训,齐末为巴东相。梁
武帝起兵,齐和帝于荆州即位,惠训与巴西太守鲁休烈并以郡相抗。惠训使子
璝据上明。建康城平,始归降。武帝宥之,以为太中大夫,卒官。
琛少明悟,有才辩。数岁时,从伯惠开见而奇之,抚其背曰:“必兴吾宗。”
起家齐太学博士。时王俭当朝,琛年少,未为俭所识。负其才气,候俭宴于乐游
苑,乃著虎皮靴,策桃枝杖,直造俭坐。俭与语大悦。俭时为丹阳尹,辟为主簿。
永明九年,魏始通好,琛再衔命北使,还为直散骑侍郎。时魏遣李彪来使,齐武
帝?之。琛于御筵举酒劝彪,彪不受,曰:“公庭无私礼,不容受劝。”琛答
曰:“《诗》所谓‘雨我公田,遂及我私’。”坐者皆悦服,彪乃受琛酒。
累迁尚书左丞。时齐明帝用法严峻,尚书郎坐杖罚者皆即科行,琛乃密启曰:
“郎有杖起自后汉,尔时郎官位卑,亲主文案,与令史不异。故郎三十五人,令
史二十人,是以古人多耻为此职。自魏、晋以来,郎官稍重。今方参用高华,吏
部又近于通贵,不应官高昔品,而罚遵曩科。所以从来弹举,虽在空文,而许以
推迁。或逢赦恩,或入春令,便得息停。宋元嘉、大明中,经有被罚者,别由犯
忤主心,非关常准。自泰始、建元以来,未经施行,事废已久,人情未习。自奉
敕之后已行,仓部郎江重欣杖督五十,皆无不人怀渐惧。兼有子弟成长,弥复难
为仪适。其应行罚,可特赐输赎,使与令史有异,以彰优缓之泽。”帝纳之。自
是应受罚者,依旧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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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昏初嗣立,时议无庙见文。琛议据《周颂烈文》、《闵予》,皆为即位朝
庙之典。于是从之。梁武在西邸,与琛有旧。梁台建,以为御史中丞。天监九年,
累迁平西长史、江夏太守。始琛为宣城太守,有北僧南度,唯赍一瓠芦,中有
《汉书序传》。僧云:“三辅旧书,相传以为班固真本。”琛固求得之。其书多
有异今者,而纸墨亦古,文字多如龙举之例,非隶非篆。琛甚秘之。及是以书饷
鄱阳王范,献于东宫。后为吴兴太守,郡有项羽庙,土人名为“愤王”,甚有灵
验。遂于郡厅事安床幕为神座,公私请祷。前后二千石,皆于厅拜祠,以轭下牛
充祭,而避居他室。琛至,著履登厅事,闻室中有叱声。琛厉色曰:“生不能与
汉祖争中原,死据此厅事,何也?”因迁之于庙。又禁杀牛解祀,以脯代肉。琛
频莅大郡,不事产业,有阙则取,不以为嫌。历左户、度支二尚书,侍中。帝每
朝?,接琛以旧恩。尝犯武帝偏讳,帝敛容。琛从容曰:“名不偏讳。陛下不
应讳顺。”上曰:“各有家风。”琛曰:“其如《礼》何。”又经预御筵醉伏,
上以枣投琛,琛仍取栗掷上,正中面。御史中丞在坐,帝动色曰:“此中有人,
不得如此,岂有说邪?”琛即答曰:“陛下投臣以赤心,臣敢不报以战栗?”上
笑悦。上每呼琛为宗老,琛亦奉陈昔恩,以“早簉中阳,夙忝同闬,虽迷兴运,
犹荷洪慈”。上答曰:“虽云早契阔,乃自非同志。勿谈兴运初,且道狂奴异。”
琛常言:“少壮三好:音律、书、酒。年长以来,二事都废;唯书籍不衰。”而
琛性通脱,常自解灶,事毕余馂,必陶然致醉。位特进、金紫光禄大夫。卒,遗
令诸子:“与妻同坟异藏,祭以蔬菜。葬止车十乘,事存率素。”乘舆临哭甚哀,
谥曰平子。琛所撰《汉书文府》、《齐梁拾遗》,并诸文集,数十万言。
子游,位少府卿。游子密,字士几,幼聪敏,博学有文词。位黄门郎,太子
中庶子,散骑常侍。
臧焘,字德仁,东莞莒人,宋武敬皇后兄也。少好学,善《三礼》,贫约自
立,操行为乡里所称。晋太元中,卫将军谢安始立国学,徐、兖二州刺史谢玄举
焘为助教。
晋孝武帝追崇庶祖母宣太后,议者或谓宜配食中宗。焘议曰:“《阳秋》之
义,母以子贵,故仲子成风,咸称夫人。经言考仲子宫,若配食惠庙,则宫无缘
别筑。前汉孝文孝昭太后,并系子为号,祭于寝园,不配于高祖、孝武之庙。后
汉和帝之母曰恭怀皇后,安帝祖母曰敬隐皇后,顺帝之母曰恭愍皇后,虽不系子
为号,亦祭于陵寝,不配章、安二帝。此则二汉虽有太后皇后之异,至于并不配
食,义同《阳秋》。唯光武追废吕后,故以薄后配高庙。又卫后既废,霍光追尊
李夫人为皇后,配孝武庙。此非母以子贵之例,直以高、武二庙无配故耳。又汉
世立寝于陵,自是晋制所异。谓宜远准《阳秋》考宫之义,近慕二汉不配之典。
尊号既正,则罔极之情申;别建寝庙,则严祢之义显。系子为称,兼明母贵之所
由。一举而允三义,固哲王之高致也。”议者从之。
顷之去官,以父母老家贫,与弟熹俱弃人事,躬耕自业,约己养亲者十余年。
父母丧亡,居丧六年,以毁瘠著称。宋武帝义旗建,参右将军何无忌军事,随府
转镇南参军。武帝镇京口,参帝中军军事,入补尚书度支郎,改掌祠部,袭封高
陵亭侯。时太庙鸱尾灾,焘谓著作郎徐广曰:“昔孔子在齐闻鲁庙灾,曰必桓、
僖也。今征西京兆四府君宜在毁落,而犹列庙飨,此其征乎?”乃上议曰:
臣闻“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将营宫室,宗庙为首。古先哲王莫不致肃恭
之诚心,尽崇严乎祖考,然后能流淳化于四海,通幽感于神明,固宜详废兴于古
典,修情礼以求中者也。
《礼》,天子七庙,三昭三穆与太祖而七。自考庙以至祖考五庙皆月祭之。
远庙为祧,有二祧,享尝乃止。去祧为坛,去坛为墠,有祷然后祭之,此宗庙
之次、亲疏之序也。郑玄以为祧者文王武王之庙,王肃以为五世六世之祖。寻去
祧之言,则祧非文、武之庙矣。文、武,周之祖宗,何云去祧为坛乎?明远庙为
祧者,无服之祖也。又远庙则有享尝之降,去祧则有坛墠之殊,明世远者其义
弥疏也。若祧是文、武之庙,宜同月祭于太祖,虽推后稷以配天,由功德之所始,
非尊崇之义每有差降也。又《礼》有以多为贵者,故《传》称“德厚者流光,德
薄者流卑”。又言自上以下,降杀以两,礼也。此则尊卑等级之典,上下殊异之
文。而云天子诸侯俱祭五庙,何哉?又王祭嫡殇,下及来孙。而上祀之礼不过高
祖。推隆恩于下流,替诚敬于尊庙,亦非圣人制礼之意也。是以泰始建庙,从王
氏议,以《礼》父为士,子为天子诸侯,祭以天子诸侯,其尸服以士服。故上及
征西,以备六世之数。宣皇虽为太祖,尚在子孙之位,至于殷祭之日,未申东向
之礼,所谓子虽齐圣,不先父食者矣。今京兆以上既迁,太祖始得居正,议者以
昭穆未足,欲屈太祖于卑坐,臣以为非礼典之旨也。所谓与太祖而七,自是昭穆
既足,太庙在六世之外,非为须满七庙乃得居太祖也。
议者又以四府君神主,宜永同于殷祫。臣又以为不然。《传》所谓毁庙之主,
陈乎太祖,谓太祖以下先君之主也。故《白虎通》云:“禘祫,祭迁庙者,以其
继君之体,持其统而不绝也。”岂如四府君在太祖之前,非继统之主,无灵命之
瑞,非王业之基。昔以世近而及,今则情礼已远,而当长飨殷祫,永虚太祖之位,
求之礼籍,未见其可。昔永和之初,大议斯礼,于时虞喜、范宣并以洪儒硕学,
咸谓四府君神主无缘永存于百世。或欲瘗之两阶,或欲藏之石室,或欲为之改筑,
虽所执小异,而大归是同。若宣皇既居群庙之上,而四主禘祫不已,则大晋殷祭
长无太祖之位矣。夫理贵有中,不必过厚,礼与世迁,岂可顺而不断?故臣子之
情虽笃,而灵、厉之谥弥彰;追远之怀虽切,而迁毁之礼为用。岂不有心于加厚,
顾礼制不可逾耳。石室则藏于庙北,改筑则未知所处。虞主所以依神,神移则有
瘗埋之礼。四主若飨祀宜废,亦神之所不依也。准傍事例,宜同虞主之瘗埋。然
经典难详,群言错缪,非臣浅识所能折中。
时学者多从焘议,竟未施行。
宋武帝受命,拜太常。虽外戚贵显,而弥自冲约。茅屋蔬飧,不改其旧。所
得奉禄,与亲戚共之。永初三年致事,拜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卒,少帝赠左
光禄大夫。
长子邃,宜都太守。邃子凝之,学涉有当世才,与司空徐湛之为异常交。年
少时,与傅僧祐俱以通家子,始为文帝所引见。时上与何尚之论铸钱事,凝之便
干其语次,上因回与语。僧祐引凝之衣令止,凝之大言曰:“明主难再遇,便应
政尽所怀。”上与往复十余反,凝之辞韵诠序,上甚赏焉。后为尚书左丞,以徐
湛之党,为元凶所杀。凝之子寅,字士若,事在《沈攸之传》。寅弟棱,后军参
军。棱子严。
严,字彦威,幼有孝性,居父忧以毁闻。孤贫勤学,行止书卷不离手。从叔
未甄为江夏郡,携严之官,于途作《屯游赋》,又作《七算》,辞并典丽。性孤
介,未尝造请。梁仆射徐勉欲识之,严终不诣。累迁湘东王宣惠轻车府参军兼记
室。严于学多所谙记,尤精《汉书》,讽诵略皆上口。王尝自执四部书目试之,
严自甲至丁卷中各对一事,并作者姓名,遂无遗失。王迁荆州,随府转西中郎安
西录事参军,历义阳、武宁郡守。郡界蛮左,前郡守常选武人以兵镇之,严独以
数门生单车入境,群蛮悦服。后卒于镇南谘议参军。文集十卷。
严族叔未甄,焘曾孙也。父潭,左户尚书。未甄有才干,少为外兄汝南周颙
所知,仕梁为太尉长史。丁所生母忧,三年庐于墓侧。历廷尉卿,江夏太守,卒。
子盾。
盾字宣卿,幼从征士琅邪诸葛璩受《五经》。璩学徒常有数十百人,盾处其
间,无所狎比。璩曰:“此生王佐才也。”为尚书中兵郎。美风姿,善容止。每
趋奏,梁武帝甚悦焉。入兼中书通事舍人。
盾有孝性,尝随父宿直廷尉府,母刘氏在宅夜暴亡,盾左手中指忽痛,不得
寝。及旦,宅信果报凶问,其感通如此。服未终,父卒,居丧五年,不出庐户,
形骸枯悴,家人不识。武帝累敕抑譬。后累迁御史中丞,性公强,甚称职。
中大通五年,帝幸同泰寺开讲,设四部大会,众数万人。南越所献驯象忽于
众中狂逸,众皆骇散,唯盾与散骑侍郎裴之礼嶷然自若,帝甚嘉焉。
大同二年,为中领军。领军管天下兵要,监局事多,盾为人敏赡有风力,长
于拨繁,职事甚理。先是吴平侯萧景居此职著声,至是盾复继之。后卒于领军将
军,谥曰忠。
盾弟厥,字献卿,亦以干局称。为晋安太守,郡居山海,常结聚逋逃,前二
千石讨捕不能止。厥下车宣化,凶党皆襁负而出,自是居人复业。然政严,百姓
谓之臧彪。前后再兼中书通事舍人,卒于兼司农卿。厥前后居职,所掌之局大事
及兰台廷尉所不能决者,敕并付厥。辩断精明,咸得其理。卒后,有挝登闻鼓诉
求付清直舍人,帝曰:“臧厥既亡,此事便无所付。”其见知如此。子操,尚书
三公郎。
熹,字义和,焘之弟也,与焘并好经学。隆安初,兵起,熹乃习骑射,志立
功名。尝与溧阳令阮崇猎,遇猛兽突围,猎徒并散,熹射之,应弦而倒。从宋武
入京城,进至建邺。桓玄走,武帝便使熹入宫收图书器物,封府库。有金饰乐器,
武帝问熹:“卿欲此乎?”熹正色曰:“主上幽逼,播越非所,将军首建大义,
劬劳王室,虽复不肖,实无情于乐。”帝笑曰:“聊以戏耳。”以建义功,封始
兴县五等侯,参武帝车骑、中军军事。武帝将征广固,议者多不同,熹赞成其行。
武帝遣朱龄石统大众伐蜀,命熹奇兵出中水,领建平、巴东二郡太守。蜀主谯纵
遣大将谯抚之屯牛脾,又遣谯小苟重兵塞打鼻。熹至牛脾,抚之败走,追斩之,
成都平。熹遇疾卒于蜀,追赠光禄勋。
子质,字含文,少好鹰犬,善蒱博意钱之戏。长六尺七寸,出面露口,颓顶
拳发。初为世子中军参军,尝诣护军赵伦之,伦之名位已重,不相接。质愤然起
曰:“大丈夫各以老妪作门户,何至以此中相轻?”伦之惭谢,质拂衣而去。后
为江夏王义恭抚军参军,以轻薄无检,为文帝所嫌,徙给事中。会稽长公主每为
之言,乃出为建平太守,甚得蛮楚心。历竟陵内史,巴东建平三郡太守,吏人便
之。质年始出三十,屡居名郡,涉猎文史,尺牍便敏,有气干,好言兵。文帝谓
可大任,以为徐、兖二州刺史,加都督。在镇奢凌,爵命无章,为有司所纠。遇
赦。与范晔、徐湛之等厚善。晔谋反,量质必与之同。会事发,复为义兴太守。
二十七年,迁南谯王义宣司空司马、南平内史。未之职,会魏太武帝围汝南,
城主陈宪固守告急,文帝遣质轻往寿阳,与安蛮司马刘康祖等救宪。后太武率大
众数十万劫彭城,以质为辅国将军北救。始至盱眙,太武已过淮。二十八年正月,
太武自广陵北返,悉力攻盱眙,就质求酒。质封溲便与之。太武怒甚,筑长围一
夜便合。质报太武书云:“尔不闻童谣言邪?虏马饮江水,狒狸死卯年。冥期使
然,非复人事。寡人受命相灭,期之白登,师行未远,尔自送死,岂容复令尔飨
有桑乾哉?假令寡人不能杀尔,尔由我而死。尔若有幸,得为乱兵所杀;尔若不
幸,则生相锁缚,载以一驴,直送都市。尔识智及众,岂能胜苻坚邪?顷年展尔
陆梁者,是尔未饮江、太岁未卯故耳。”时魏地童谣曰:“轺车北来如穿雉,不
意虏马饮江水。虏主北归石济死,虏欲度江天不徙。”故答书引之。太武大怒,
乃作铁床,于上施铁镵,破城得质,当坐之此上。质又与魏军书,写台格购斩太
武,封万户侯,赐布绢各万疋。魏以钩车钩垣楼,城内系縆,数百人叫呼引之,
车不能退。质夜以木桶盛人,县出城外,截钩获之。明日又以冲车攻城,土坚密,
每颓落下不过数斗。魏军乃肉薄登城,坠而复升,莫有退者。杀伤万计,死者与
城平。如此三旬,死者过半,太武乃解围而归。上嘉质功,以为宁蛮校尉、雍州
刺史、监四州诸军事。明年,文帝又北侵,使质率见力向潼关。质顿兵不肯时发,
又顾恋嬖妾,弃军营垒,单马还城,散用台库见钱六七百万,为有司所纠,上不
问。
元凶弑立,以质为丹阳尹。质家遣门生师顗报质,具言文帝崩问。质使告司
空义宣及孝武帝,而自率众五千驰下讨逆,自阳口进江陵见义宣。时质诸子在都,
闻质举义,并逃亡。义宣始得质报,即日举兵驰信报孝武,板进质号征北将军。
孝武即位,加质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江州诸军事。使质自白下步上,
薛安都、程天祚等亦自南掖门入,与质同会太极殿庭,生禽元凶,仍使质留守朝
堂,封始兴郡公。之镇,舫千余乘,部伍前后百余里,六平乘并施龙子幡。
时孝武自揽威权,而质以少主遇之,刑政庆赏,不复谘禀朝廷,自谓人才,
足为一世英杰。始闻国祸,便有异图,以义宣凡暗易制,欲外相推奉以成其志。
及至江陵,便致拜称名。质于义宣虽为兄弟,而年近大十岁,义宣惊曰:“君何
意拜弟?”质曰:“事中宜然。”时义宣已推崇孝武,故其计不行。每虑事泄,
及至新亭,又拜江夏王义恭。义恭愕然,问质所以。质曰:“天下屯危,礼异常
日,前在荆州,亦拜司空。”会义宣有憾于孝武,质因此密信说诱,陈朝廷得失。
又谓震主之威,不可持久。质女为义宣子忭妻,谓质无复异同,纳其说。且义宣
腹心将佐蔡超、竺超人等咸有富贵情愿,又劝义宣。义宣时未受丞相,质子敦为
黄门侍郎,奉诏敦劝,道经寻阳,质令敦具更譬说义宣。义宣意乃定,驰报豫州
刺史鲁爽,期孝建元年秋同举。爽失旨即起兵,遣人至都报弟瑜,席卷奔叛。瑜
弟弘为质府佐,孝武驰使报质诛弘,于是执台使,狼狈举兵,驰报义宣。孝武遣
抚军将军柳元景统豫州刺史王玄谟等屯梁山洲,两岸偃月垒,水陆待之。元景檄
书宣告,而义宣亦相次系至。江夏王义恭书曰:“昔桓玄借兵于仲堪,有似今日。”
义宣由此与质相疑。质进计曰:“今以万人取南州,则梁山中绝,万人缀玄谟,
必不敢轻动。质浮舟外江,直向石头,此上略也。”义宣将从之。义宣客颜乐之
说义宣曰:“质若复拔东城,则大功尽归之矣。宜遣麾下自行。”义宣遣腹心刘
谌之就质陈军城南。玄谟留羸弱守城,悉精兵出战。薛安都骑军前出,垣护之督
诸将继之,乃大溃。质求义宣欲计事,密已走矣。质不知所为,亦走至寻阳,焚
府舍,载妓妾,入南湖,摘莲啖之。追兵至,以荷覆头,沉于水出鼻。军士郑俱
儿望见,射之中心,兵刃乱至,腹胃缠萦水草。队主裘应斩质,传首建邺。录尚
书江夏王义恭等奏依汉王莽事,漆其头藏于武库,诏可。
论曰:赵伦之、萧思话俱以外戚之亲,并接风云之会,言亲则在赵为密,论
望则于萧为重。古人云“人能弘道”,盖此之谓乎?惠开亲礼虽笃,弟隙尤著,
方寸之内,孝友异情。险于山川,有验于此。臧氏文义之美,传于累代,含文以
致诛灭,好乱之所致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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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1:34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十九 列传第九
○谢晦(兄瞻 弟?爵 从叔澹) 谢裕(子恂 玄孙微 裕弟纯 述 述
孙朓)谢方明(子惠连) 谢灵运(孙超宗 曾孙几卿)
谢晦,字宣明,陈郡阳夏人,晋太常裒之玄孙也。裒子奕、据、安、万、铁,
并著名前史。据子朗,字长度,位东阳太守。朗子重,字景重,位会稽王道子骠
骑长史。重生绚、瞻、晦、?爵、遯。绚位至宋武帝镇军长史,早卒。
晦初为孟昶建威府中兵参军。昶死,帝问刘穆之,“昶府谁堪入府?”穆之
举晦,即命为太尉参军。武帝当讯狱,其旦,刑狱参军有疾,以晦代之。晦车中
一览讯牒,随问,酬对无失。帝奇之,即日署刑狱贼曹。累迁太尉主簿。从征司
马休之,时徐逵之战死,帝将自登岸,诸将谏不从。晦持帝,帝曰:“我斩卿。”
晦曰:“天下可无晦,不可无公,晦死何有?”会胡藩登岸,贼退,乃止。
晦美风姿,善言笑,眉目分明,鬓发如墨。涉猎文义,博赡多通,时人以方
杨德祖,微将不及。晦闻犹以为恨。帝深加爱赏,从征关、洛,内外要任悉委之。
帝于彭城大会,命纸笔赋诗,晦恐帝有失,起谏帝,即代作曰:“先荡临淄秽,
却清河洛尘,华阳有逸骥,桃林无伏轮。”于是群臣并作。时谢琨风华为江左第
一,尝与晦俱在武帝前,帝目之曰:“一时顿有两玉人耳。”刘穆之遣使陈事,
晦往往异同,穆之怒曰:“公复有还时不?”及帝欲以晦为从事中郎,穆之坚执
不与,故终穆之世不迁。及穆之丧问至,帝哭之甚恸,曰:“丧我贤友。”晦时
正直喜甚,自入阁参审。其日教出,转晦从事中郎。
宋台建,为右卫将军,加侍中。武帝闻咸阳沦没,欲复北伐,晦谏以士马疲
怠,乃止。于是登城北望,慨然不悦,乃命群僚诵诗,晦咏王粲诗曰:“南登霸
陵岸,回首望长安,悟彼下泉人,喟然伤心肝。”帝流涕不自胜。及帝受命于石
头,登坛备法驾入宫,晦领游军为警。加中领军,封武昌县公。永初二年,坐行
玺封镇西司马南郡太守王华,而误封北海太守球,板免晦侍中。寻转领军将军,
加散骑常侍,依晋中军羊祜故事,入直殿省,总统宿卫。及帝不豫,给班剑二十
人,与徐羡之、傅亮、檀道济并侍医药。少帝即位,加中书令,与徐、傅辅政。
及少帝废,徐羡之以晦领护南蛮校尉、荆州刺史,加都督,欲令居外为援。
虑文帝至,或别用人,故遽有此授。精兵旧将,悉以配之。文帝即位,晦虑不得
去,甚忧惶。及发新亭,顾石头城喜曰:“今得脱矣。”进封建平郡公,固让。
又给鼓吹一部。至江陵,深结侍中王华,冀以免祸。二女当配彭城王义康、新野
侯义宾。元嘉二年,遣妻及长子世休送女还都。先是,景平中,魏师攻取河南,
至是欲诛羡之等并讨晦,声言北行,又言拜京陵,装舟舰。傅亮与晦书,言“薄
伐河朔,事犹未已,朝野之虑,忧惧者多”。又言“当遣外监万幼宗往”。时朝
廷处分异常,其谋颇泄。三年正月,晦弟黄门侍郎?爵驰使告晦,晦犹谓不然,
呼谘议参军何承天,示以亮书曰:“计幼宗一二日必至,傅公虑我好事,故先遣
此书。”承天曰:“外间所闻,咸谓西讨已定,幼宗岂有止理?”晦尚谓虚,使
承天豫立答诏启草,北行宜须明年,江夏内史程道慧得寻阳人书,言其事已审,
使执晦。晦问计于承天,对曰:“蒙将军殊顾,常思报德,事变至矣,何敢隐情。
然明日戒严,动用军法,区区所怀,惧不得尽。”晦惧曰:“卿岂欲我自裁哉?”
承天曰:“尚未至此,其在境外。”晦曰:“荆州用武之地,兵粮易给。卿且决
战,走复何晚。吾不爱死,负先帝之顾,如何?”又谓承天曰:“幼宗尚未至,
若后二三日无消息,便是不复来邪?”承天曰:“程说其事已判,岂容复疑。”
晦欲焚南蛮兵籍,率见力决战。士人多劝发兵。晦问诸将:“战士三千足守城乎?”
南蛮司马周超曰:“非徒守城;若有外寇,亦可立勋。”司马庾登之请解司马、
南郡以授之,晦即命超为司马,转登之为长史。
文帝诛羡之等及晦子世休,收?爵、?爵子世平、兄子绍等。晦知讫,先举
羡之、亮哀,次发子弟凶问。既而自出射堂,集得精兵三万人,乃奉表,言“臣
等若志欲专权,不顾国典,便当辅翼幼主,孤背天日,岂得沿流数十,虚馆三月,
奉迎銮驾,以遵下武。故庐陵王于营阳之世,屡被猜嫌,积怨犯上,自贻非命。
不有所废,将何以兴,耿弇不以贼遗君父,臣亦何负于宋室邪”?又言“羡之、
亮无罪见诛,王弘兄弟轻躁昧进,王华猜忌忍害”。帝时已戒严,尚书符荆州暴
其罪状。晦率众二万,发自江陵,舟舰列自江津至于破冢,旗旌相照。叹曰:
“恨不得以此为勤王之师。”移檄建邺,言王弘、昙首、王华等罪。又上表陈情。
初,晦与徐、傅谋为自全计:晦据上流,檀镇广陵,各有强兵,足制朝廷;
羡之、亮于中知权,可得持久。及帝将行,召檀道济委之以众。晦始谓道济不全,
及闻其来,大众皆溃。晦得小船还江陵。初,雍州刺史刘粹遣弟竟陵太守道济与
台军主沈敞之袭江陵,至沙桥,周超大破之。俄而晦至江陵,无他,唯愧周超而
已。超其夜诣到彦之降,晦乃携弟遯兄子世基等七骑北走。遯肥不能骑马,晦每
待不得速。至安陆延头,晦故吏戍主光顺之槛送建邺。于路作《悲人道》以自哀。
周超既降,到彦之以参府事。刘粹遣告彦之,沙桥之事,败由周超。彦之乃执与
晦等并伏诛。世基,绚之子也。有才气,临死为连句诗曰:“伟哉横海鳞,壮矣
垂天翼,一旦失风水,翻为蝼蚁食。”晦续之曰:“功遂侔昔人,保退无智力。
既涉太行险,斯路信难陟。”晦女为彭城王义康妃,聪明有才貌,被发徒跣与晦
诀曰:“阿父,大丈夫当横尸战场,奈何狼藉都市?”言讫叫绝,行人为之落泪。
晦死时年三十七。庾登之、殷道鸾、何承天自晦下并见原。
瞻,字宣远,一曰名檐,字通远,晦次兄也。六岁能属文,为《紫石英赞》、
《果然诗》,为当时才士叹异。与从叔琨、族弟灵运俱有盛名。尝作《喜霁诗》,
灵运写之,琨咏之。王弘在坐,以为三绝。瞻幼孤,叔母刘抚养有恩,兄弟事之
同于至亲。刘弟柳为吴郡,将姊俱行,瞻不能违远,自楚台秘书郎解职随从,故
为柳建威长史。后为宋武帝相国从事中郎。
晦时为宋台右卫,权遇已重,于彭城还都迎家,宾客辐凑。时瞻在家,惊骇
谓晦曰:“吾家以素退为业,汝遂势倾朝野,此岂门户福邪?”乃篱隔门庭曰:
“吾不忍见此。”后因宴集,灵运问晦:“潘、陆与贾充优劣。”晦曰:“安仁
谄于权门,士衡邀竞无已,并不能保身,自求多福。公闾勋名佐世,不得为并。”
灵运曰:“安仁、士衡才为一时之冠,方之公闾,本自辽绝。”瞻敛容曰:“若
处贵而能遗权,斯则是非不得而生,倾危无因而至。君子以明哲保身,其在此乎!”
常以裁止晦如此。及还彭城,言于武帝曰:“臣本素士,父祖位不过二千石。弟
年始三十,志用凡近,位任显密,福过灾生,特乞降黜,以保衰门。”前后屡陈。
帝欲以瞻为吴兴郡。又自陈请,乃为豫章太守。晦或以朝廷密事语瞻,瞻辄向亲
旧说以为戏笑,以绝其言。晦遂建佐命功,瞻愈忧惧。
永初二年,在郡遇疾不疗,幸于不永。晦闻疾奔波,瞻见之曰:“汝为国大
臣,又总戎重,万里远出,必生疑谤。”时果有诈告晦反者。瞻疾笃还都,帝以
晦禁旅,不得出宿,使瞻居于晋南郡公主婿羊贲故第,在领军府东门。瞻曰:
“吾有先人弊庐,何为于此?”临终遗晦书曰:“吾得归骨山足,亦何所多恨。
弟思自勉,为国为家。”卒时年三十五。瞻文章之美,与从叔琨、族弟灵运相抗。
灵运父瑍,无才能,为秘书郎,早卒,而灵运好臧否人物。琨患之,欲加裁折,
未有其方。谓瞻曰:“非汝莫能。”乃与晦、曜、弘微等共游戏,使瞻与灵运共
车。灵运登车便商较人物,瞻谓曰:“秘书早亡,谈者亦互有同异。”灵运默然,
言论自此衰止。
瞻弟?爵,字宣镜,年数岁,所生母郭氏疾,?爵晨昏温凊,勤容戚颜,
未尝暂改。恐仆役营疾懈倦,躬自执劳。母为疾畏惊,而微践过甚,一家尊卑,
感?爵至性,咸纳屦行屏气语,如此者十余年。位黄门侍郎,从坐伏诛。
澹,字景恒,晦从叔也。祖安,晋太傅。父瑶,琅邪王友。澹任达仗气,不
营当世,与顺阳范泰为云霞之交。历位尚书。宋武帝将受禅,有司议使侍中刘睿
进玺,帝曰:“此选当须人望。”乃使澹摄。澹尝侍帝宴,酣饮大言无所屈,郑
鲜之欲按之,帝以为澹方外士,不宜规矩绳之;然意不说。不以任寄。后复侍饮,
醉谓帝曰:“陛下用群臣,但须委屈顺者乃见贵,汲黯之徒无用也。”帝大笑。
景平中,累迁光禄大夫。从子晦为荆州,将之镇,诣澹别。晦色自矜,澹问晦年,
答曰三十五。澹笑曰:“昔荀中郎年二十九为北府都督,卿比之已为老矣。”晦
色甚愧。元嘉中,位侍中、特进、金紫光禄大夫,卒。初,澹从弟混与刘毅昵,
澹常以为忧,渐疏混,每谓弟璞、从子瞻曰:“益寿此性,终当破家。”混寻见
诛,朝廷以澹先言,故不及祸。
璞字景山,幼孝友,祖安深赏爱之,位光禄勋。
谢裕,字景仁,朗弟允之子、而晦从父也。名与宋武帝讳同,故以字行。允,
字令度,位宣城内史。
景仁幼为从祖安所知,始为前军行参军,会稽王世子元显嬖人张法顺权倾一
时,内外无不造门,唯景仁不至,年三十而方为著作佐郎。桓玄诛元显,见景仁,
谓四坐曰:“司马庶人父子云何不败,遂令谢景仁三十而方佐著作郎。”玄建楚
台,以补黄门侍郎。及篡位,领骁骑将军。景仁博闻强识,善叙前言往行,玄每
与言不倦。玄出行,殷仲文、卞范之之徒皆骑马散从,而使景仁陪辇。宋武帝为
桓修抚军中兵参军,尝诣景仁谘事,景仁与语说,因留帝食。食未办而景仁为玄
所召。玄性促,俄顷间骑诏续至,帝屡求去,景仁不许,曰:“主上见待,要应
有方,我欲与客食,岂不得待?”竟安坐饱食然后应召。帝甚感之。
及平建邺,景仁与百僚同见,武帝目之曰:“此名公孙也。”历位武帝镇军
司马,复为车骑司马。义熙五年,帝将伐慕容超,朝议皆谓不可。刘毅时镇姑孰,
固止帝,以为“苻坚侵境,谢太傅犹不自行。宰相远出,倾动根本”。景仁独曰:
“公建桓、文之烈,应天人之心,虽业高振古,而德刑未树,宜推亡固存,广振
威略。平定之后,养锐息徒,然后观兵洛汭,修复园寝,岂有纵敌贻患者哉!”
帝从之。及北伐,大司马琅邪王天子母弟,属当储副,帝深以根本为忧,转景仁
大司马左司马,专总府任。又迁吏部尚书。时从兄混为尚书左仆射,依制不得相
监。帝启依仆射王彪之、尚书王劭前例不解职。坐选吏部令史邢安泰为都令史、
平原太守,二官共除,安泰以令史职拜谒陵庙,为御史中丞郑鲜之所纠,白衣领
职。十一年,为左仆射。
景仁性矜严整洁,居宇净丽,每唾辄唾左右人衣,事毕,即听一日浣濯。每
欲唾,左右争来受之。武帝雅相知重,申以昏姻,庐陵王义真妃,景仁女也。十
二年卒,赠金紫光禄大夫。葬日,武帝亲临甚恸。
子恂,字泰温,位鄱阳太守。恂子孺子,少与族兄庄齐名。多艺能,尤善声
律。车骑将军王彧,孺子姑之子也。尝与孺子宴桐台,孺子吹笙,彧自起舞,既
而叹曰:“今日真使人飘摇有伊、洛间意。”为新安王主簿,出为庐江郡,辞,
宋孝武谓有司曰:“谢孺子不可屈为小郡。”乃以为司徒主簿。后以家贫,求西
阳太守,卒官。
子璟,少与从叔朓俱知名。齐竟陵王子良开西邸,招文学,璟亦预焉。位中
书郎。梁天监中,为左户尚书,再迁侍中,固辞年老,求金紫,帝不悦,未叙,
会卒。
子微,字玄度,美风采,好学善属文,位兼中书舍人。与河东裴子野、沛国
刘显同官友善。时魏中山王元略还北,梁武帝饯于武德殿,赋诗三十韵,限三刻
成。微二刻便就,文甚美,帝再览焉。又为临汝侯猷制《放生文》,亦见赏于世。
后除尚书左丞。及昭明太子薨,帝立晋安王纲为皇太子,将出诏,唯召尚书右仆
射何敬容、宣惠将军孔休源及微三人与议。微时年位尚轻,而任遇已重。后卒于
北中郎豫章王长史、南兰陵太守。文集二十卷。
纯,字景懋,景仁弟也。刘毅镇江陵,以为卫军长史、南平相。及王镇恶袭
毅,毅时病,佐史闻兵至,驰还入府,左右引车欲还外解,纯叱之曰:“我人吏
也,逃欲安之。”及入,毅兵败众散,纯为人所杀。
纯弟甝,字景甝,位司徒右长史。
甝弟述,字景先,小字道儿。少有至行,随纯在江陵,纯遇害,述奉纯丧还
都,至西塞遇暴风,纯丧舫流漂不知所在。述乘小船寻求,经纯妻庾舫过,庾遣
人谓曰:“小郎去必无及,宁可存亡俱尽邪?”述号泣答曰:“若安全至岸,尚
须营理;如其已致意外,述亦无心独存。”因冒浪而进,见纯丧几没,述号叫呼
天,幸而获免。咸以为精诚所致,武帝闻而嘉之。及临豫州,讽中正以为迎主簿,
甚被器遇。景仁爱甝而憎述,尝设馔请宋武帝,希命甝豫坐,而帝召述。述知非
景仁夙意,又虑帝命之,请急不从。帝驰遣呼述,须至乃飧,其见重如此。及景
仁疾,述尽心视汤药,饮食必尝而后进。衣不解带不盥栉者累旬,景仁深感愧焉,
友爱遂笃。及景仁卒,哀号过礼。景仁肥壮,买材数具皆不合用,述哀惶,亲选
乃获焉。为太尉参军,从征司马休之,封吉阳县五等侯。元嘉二年,拜中书侍郎。
后为彭城王义康骠骑长史,领南郡太守。义康入相,述又为司徒左长史,转左卫
将军。莅官清约,私无宅舍,义康遇之甚厚。尚书仆射殷景仁、领军将军刘湛并
与述为异常之交。述美风姿,善举止,湛每谓人曰:“我见谢道儿未尝足。”雍
州刺史张邵以黩货将致大辟,述表陈邵先朝旧勋,宜蒙优贷,文帝手诏训纳焉。
述语子综曰:“主上矜邵夙诚,自将曲恕,吾所启谬会,故特见纳。若此迹宣布,
则为侵夺主恩。”使综对前焚之。帝后谓邵曰:“卿之获免,谢述力焉。”述有
心虚疾,性理时或乖谬,卒于吴兴太守。丧还未至都数十里,殷景仁、刘湛同乘
迎赴,望船流涕。及刘湛诛,义康外镇,将行叹曰:“谢述唯劝吾退,刘湛唯劝
吾进,述亡而湛存,吾所以得罪也。”文帝亦曰:“谢述若存,义康必不至此。”
三子:综、约、纬。综有才艺,善隶书,为太子中舍人。与范晔谋反伏诛;约亦
死。纬尚宋文帝第五女长城公主,素为综、约所憎,免死,徙广州,孝建中还都。
方雅有父风,位正员郎。子朓。
朓,字玄晖,少好学,有美名,文章清丽。为齐随王子隆镇西功曹,转文学。
子隆在荆州好辞赋,朓尤被赏,不舍日夕。长史王秀之以朓年少相动,欲以启闻。
朓知之,因事求还,道中为诗寄西府曰:“常恐鹰隼击,时菊委严霜,寄言渼罗
者,寥廓已高翔”是也。仍除新安王中军记室。朓笺辞子隆曰:
朓闻横汙之水,思朝宗而每竭;驽蹇之乘,希沃若而中疲。何则?皋壤摇落,
对之惆怅,歧路东西,或以呜悒。况乃服义徒拥,归志莫从,邈若坠雨,飘似秋
蒂。朓实庸流,行能无算,属天地休明,山川受纳,褒采一介,搜扬小善,故得
舍耒场圃,奉笔兔园。东泛三江,西浮七泽,契阔戎旃,从容?语。长裾日曳,
后乘载脂,荣立府廷,恩加颜色,沐发晞阳,未测涯埃,抚臆论报,早誓肌骨。
不悟沧溟未运,波臣自荡,渤澥方春,旅翮先谢。清切藩房,寂寥旧荜,轻舟反
溯,吊影独留。白云在天,龙门不见,去德滋永,思德滋深。唯待青江可望,候
归艎于春渚;朱邸方开,效蓬心于秋实。如其簪屦或存,衽席无改,虽复身填沟
壑,犹望妻子知归。揽涕告辞,悲来横集。
时荆州信去倚待,朓执笔便成,文无点易。
以本官兼尚书殿中郎。隆昌初,敕朓接北使,朓自以口讷,启让,见许。明
帝辅政,以为骠骑谘议,领记室,掌霸府文笔。又掌中书诏诰,转中书郎。出为
晋安王镇北谘议、南东海太守,行南徐州事。启王敬则反谋,上甚赏之,迁尚书
吏部郎。朓上表三让。中书疑朓官未及让,以问国子祭酒沈约。约曰:“宋元嘉
中,范晔让吏部,朱修之让黄门,蔡兴宗让中书,并三表诏答。近代小官不让,
遂成恒俗,恐有乖让意。王蓝田、刘安西并贵重,初自不让,今岂可慕此不让邪?
孙兴公、孔觊并让记室,今岂可三署皆让邪?谢吏部今授超阶,让别有意,岂关
官之大小。捴谦之美,本出人情,若大官必让,便与诣阙章表不异。例既如此,
谓都非疑。”朓让,优答不许。
朓善草隶,长五言诗,沈约常云“二百年来无此诗也”。敬皇后迁祔山陵,
朓撰哀策文,齐世莫有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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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1:35 | 显示全部楼层
东昏失德,江祏欲立江夏王宝玄,末更回惑,与弟祀密谓朓曰:“江夏年少,
脱不堪,不可复行废立。始安年长入纂,不乖物望。非以此要富贵,只求安国家
尔。”遥光又遣亲人刘沨致意于朓。朓自以受恩明帝,不肯答。少日,遥光以
朓兼知卫尉事,朓惧见引,即以祏等谋告左兴盛,又说刘暄曰:“始安一旦南面,
则刘沨、刘晏居卿今地,但以卿为反覆人尔。”暄阳惊,驰告始安王及江祏。
始安欲出朓为东阳郡,祏固执不与。先是,朓常轻祏为人,祏常诣朓。朓因言有
一诗,呼左右取,既而便停。祏问其故,云:“定复不急”。祏以为轻己。后祏
及弟祀、刘沨、刘晏俱候朓,朓谓祏曰:“可谓带二江之双流”,以嘲弄之。
祏转不堪,至是构而害之。诏暴其过恶,收付廷尉。又使御史中丞范岫奏收朓,
下狱死,时年三十六。临终谓门宾曰:“寄语沈公,君方为三代史,亦不得见没。”
初,朓告王敬则反。敬则女为朓妻,常怀刀欲报朓。朓不敢相见。及当拜吏部,
谦挹尤甚,尚书郎范纟真嘲之曰:“卿人才无惭小选,但恨不可刑于寡妻。”朓
有愧色。及临诛,叹曰:“天道其不可昧乎!我虽不杀王公,王公因我而死。”
朓好奖人才,会稽孔觊粗有才笔,未为时知,孔圭尝令草让表以示朓。朓嗟
吟良久,手自折简写之,谓圭曰:“士子声名未立,应共奖成,无惜齿牙余论。”
其好善如此。朓及殷睿素与梁武以文章相得,帝以大女永兴公主适睿子钧,第二
女永世公主适朓子谟。及帝为雍州,二女并暂随母向州。及武帝即位,二主始随
内还。武帝意薄谟,又以门单,欲更适张弘策子,弘策卒,又以与王志子讠因。
而谟不堪叹恨,为书状如诗赠主。主以呈帝,甚蒙矜叹,而妇终不得还。寻用谟
为信安县,稍迁王府谘议。时以为沈约早与朓善,为制此书云。
谢方明,裕从祖弟也。祖铁,字铁石,位永嘉太守。父冲,字秀度,中书郎,
家在会稽,病归,为孙恩所杀,赠散骑常侍。
方明随伯父吴兴太守邈在郡。孙恩寇会稽,东土诸郡响应,吴兴人胡桀、郜
骠破东迁县,方明劝邈避之,不从,贼至被害,方明逃免。初,邈舅子长乐冯嗣
之及北方学士冯翊、仇玄达,俱投邈。礼待甚简,二人并恨,遂与恩通谋。刘牢
之、谢琰等讨恩,恩走临海,嗣之等不得同去,方更聚合。方明体素羸弱,而勇
决过人,结邈门生讨嗣之等,悉禽手刃之。时乱后吉凶礼废,方明合门遇祸,资
产无遗,而营举凶功尽力,数月葬送并毕,平世备礼无以加也。顷之,孙恩重陷
会稽,谢琰见害。因购方明甚急,方明于上虞载母妹奔东阳,由黄薛峤出鄱阳,
附载还都,寄居国子学。流离险戹,屯苦备经,而贞履之操,在约无改。
桓玄克建邺,丹阳尹卞范之势倾朝野,欲以女嫁方明,方明终不回。桓玄闻
而赏之,即除著作佐郎。后从兄景仁举为宋武中军主簿,方明知无不为,帝谓曰:
“愧未有瓜衍之赏,且当与卿共豫章国禄。”屡加赏赐。方明严恪,善自居遇,
虽暗室未尝有惰容。从兄混有重名,唯岁节朝拜而已。丹阳尹刘穆之权重当时,
朝野辐凑,其不至者唯混、方明、郗僧施、蔡廓四人而已。穆之甚恨。及混等诛
后,方明、廓来往造穆之,穆之大悦,白武帝曰:“谢方明可谓名家驹,及蔡廓
直置,并台鼎人,无论复有才用。”顷之,转从事中郎,仍为右将军道怜长史,
武帝令府中众事皆谘决之。府转为中军长史,寻加晋陵太守,复为骠骑长史、南
郡相,委任如初。尝年终,江陵县狱囚事无轻重,悉放归家,使过正三日还到,
罪重者二十余人,纲纪以下莫不疑惧。时晋陵郡送故主簿弘季咸、徐寿之并随在
西,固谏,以为昔人虽有其事,或是记籍过言,且当今人情伪薄,不可以古义相
许。方明不纳,一时遣之。囚及父兄并惊喜涕泣,以为就死无恨。至期有重罪一
人醉不能归,违二日及反。余一囚十日不来,五官朱千期请见,欲自讨之。方明
知为囚事,使左右谢五官不须入,囚自当反。凶逡巡墟里,不能自归,乡村责让
率领将送,竟无逃者。远近叹服焉。
宋武帝受命,位侍中,丹阳尹,有能名。转会稽太守。江东人户殷盛,风俗
峻刻,强弱相陵,奸吏蜂起,符书一下,文摄相续。方明深达政体,不拘文法,
阔略苛细,务在统领。贵族豪士,莫敢犯禁。除比伍之坐,判久系之狱。前后征
伐,每兵运不充,悉倩士庶,事宁皆使还本。而守宰不明,与夺乖谬,人事不至,
必被抑塞。方明简汰精当,各顺所宜,东土称咏之。性尤爱惜,未尝有所是非。
承代前人,不易其政;必宜改者,则渐变使无迹可寻。卒官。
子惠连,年十岁能属文,族兄灵运加赏之,云“每有篇章,对惠连辄得佳语”
。尝于永嘉西堂思诗,竟日不就,忽梦见惠连,即得“池塘生春草”,大以为工。
常云“此语有神功,非吾语也”。本州辟主簿,不就。惠连先爱幸会稽郡吏杜德
灵,及居父忧,赠以五言诗十余首,“乘流遵归路”诸篇是也。坐废不豫荣位。
尚书仆射殷景仁爱其才,言次白文帝,言“臣小儿时便见此文,而论者云是惠连,
其实非也”。文帝曰:“若此便应通之。”元嘉七年,方为司徒彭城王义康法曹
行参军。义康修东府城,城堑中得古冢,为之改葬,使惠连为祭文,留信待成,
其文甚美。又为《雪赋》,以高丽见奇。灵运见其新文,每曰“张华重生,不能
易也”。文章并行于世,年三十七卒。既早亡,轻薄多尤累,故官不显。无子。
惠连弟惠宣,位临川太守。
谢灵运,安西将军弈之曾孙而方明从子也。祖玄,晋车骑将军。父瑍,生
而不慧,位秘书郎,早亡。灵运幼便颖悟。玄甚异之。谓亲知曰:“我乃生瑍,
瑍儿何为不及我。”灵运少好学,博览群书,文章之美,与颜延之为江左第一。
纵横俊发,过于延之,深密则不如也。从叔混特加爱之。袭封康乐公,以国公例
除员外散骑侍郎,不就。为琅邪王大司马行参军。
性豪侈,车服鲜丽,衣物多改旧形制,世共宗之,咸称谢康乐也。累迁秘书
丞,坐事免。宋武帝在长安,灵运为世子中军谘议、黄门侍郎,奉使慰劳武帝于
彭城,作《撰征赋》。后为相国从事中郎,世子左卫率,坐辄杀门生免官。宋受
命,降公爵为侯,又为太子左卫率。灵运多愆礼度,朝廷唯以文义处之,不以应
实相许。自谓才能宜参权要,既不见知,常怀愤惋。庐陵王义真少好文籍,与灵
运情款异常。少帝即位,权在大臣,灵运构扇异同,非毁执政,司徒徐羡之等患
之,出为永嘉太守。郡有名山水,灵运素所爱好。出守既不得志,遂肆意游遨,
遍历诸县,动逾旬朔。理人听讼,不复关怀,所至辄为诗咏以致其意。在郡一周,
称疾去职,从弟晦、曜、弘微等并与书止之,不从。灵运父祖并葬始宁县,并有
故宅及墅,遂移籍会稽,修营旧业。傍山带江,尽幽居之美。与隐士王弘之、孔
淳之等放荡为娱,有终焉之志。每有一首诗至都下,贵贱莫不竞写,宿昔间士庶
皆遍,名动都下。作《山居赋》,并自注以言其事。
文帝诛徐羡之等,征为秘书监,再召不起。使光禄大夫范泰与书敦奖,乃出。
使整秘阁书遗阙,又令撰晋书,粗立条流,书竟不就。寻迁侍中,赏遇甚厚。灵
运诗书皆兼独绝,每文竟,手自写之,文帝称为二宝。既自以名辈,应参时政,
至是唯以文义见接,每侍上宴,谈赏而已。王昙首、王华、殷景仁等名位素不逾
之,并见任遇,意既不平,多称疾不朝直。穿池植援,种竹树果,驱课公役,无
复期度。出郭游行,或一百六七十里,经旬不归。既无表闻,又不请急。上不欲
伤大臣,讽旨令自解。灵运表陈疾,赐假东归。将行,上书劝伐河北。而游娱宴
集,以夜续昼。复为御史中丞傅隆奏免官,是岁,元嘉五年也。
灵运既东,与族弟惠连、东海何长瑜、颍川荀雍、泰山羊璇之以文章赏会,
共为山泽之游,时人谓之四友。惠连幼有奇才,不为父方明所知。灵运去永嘉,
还始宁,时方明为会稽,灵运造方明,遇惠连,大相知赏。灵运性无所推,唯重
惠连,与为刎颈交。时何长瑜教惠连读书,亦在郡内,灵运又以为绝伦。谓方明
曰:“阿连才悟如此,而尊作常儿遇之;长瑜当今仲宣,而饴以下客之食。尊既
不能礼贤,宜以长瑜还灵运。”载之而去。荀雍,字道雍,官至员外散骑郎。璇
之,字曜璠,为临川内史,被司空竟陵王诞所遇,诞败坐诛。长瑜才亚惠连,雍、
璇之不及也。临川王义庆招集文士,长瑜自国侍郎至平西记室参军。尝于江陵寄
书与宗人何勖,以韵语序义庆州府僚佐云:“陆展染白发,欲以媚侧室,青青不
解久,星星行复出。”如此者五六句。而轻薄少年遂演之,凡人士并为题目,皆
加剧言苦句,其文流行。义庆大怒,白文帝,除广州所统曾城令。及义庆薨,朝
士并诣第叙哀,何勖谓袁淑曰:“长瑜便可还也。”淑曰:“国新丧,未宜以流
人为念。”庐陵王绍镇寻阳,以长瑜为南中郎行参军,掌书记之任。行至板桥,
遇暴风溺死。
灵运因祖父之资,生业甚厚,奴僮既众,义故门生数百,凿山浚湖,功役无
已。寻山陟岭,必造幽峻,岩嶂数十重,莫不备尽登蹑。常着木屐,上山则去其
前齿,下山去其后齿。尝自始宁南山伐木开径,直至临海,从者数百。临海太守
王琇惊骇,谓为山贼,末知灵运乃安。又要琇更进,琇不肯。灵运赠琇诗曰:
“邦君难地险,旅客易山行。”在会稽亦多从众,惊动县邑。太守孟顗事佛精恳,
而为灵运所轻,尝谓顗曰:“得道应须慧业,丈人生天当在灵运前,成佛必灵运
后。”顗深恨此言。又与王弘之诸人出千秋亭饮酒,倮身大呼,顗深不堪,遣信
相闻。灵运大怒曰:“身自大呼,何关痴人事?”会稽东郭有回踵湖,灵运求决
以为田,文帝令州郡履行。此湖去郭近,水物所出,百姓惜之,顗坚执不与。灵
运既不得回踵,又求始宁休崲湖为田,顗又固执。灵运谓顗非存利人,政虑决
湖多害生命,言论伤之。与顗遂隙。因灵运横恣,表其异志,发兵自防,露板上
言。灵运驰诣阙,上表自陈本末。文帝知其见诬,不罪也。不欲复使东归,以为
临川内史。在郡游放,不异永嘉,为有司所纠。司徒遣使随州从事郑望生收灵运。
灵运兴兵叛逸,遂有逆志。为诗曰:“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本自江海人,
忠义感君子。”追讨禽之,送廷尉,廷尉论正斩刑。上爱其才,欲免官而已。彭
城王义康坚执,谓不宜恕。诏以“谢玄勋参微管,宜宥及后嗣,降死徙广州”。
后秦郡府将宋齐,受使至涂口,行达桃墟村,见有七人下路聚语,疑非常人,还
告郡县,遣兵随齐掩讨禽之。其一人姓赵名钦,云“同村薛道双先与灵运共事,
道双因同村成国报钦云:‘灵运犯事徙广州,给钱令买弓箭刀楯等物,使道双要
合乡里健儿于三江口篡之。若得者如意后,功劳是同。遂合部党要谢不得,及还
饥馑,缘路为劫。’”有司奏收之,文帝诏于广州弃市。临死作诗曰:“龚胜无
余生,李业有终尽,嵇公理既迫,霍生命亦殒。”所称龚胜、李业,犹前诗子房、
鲁连之意也。时元嘉十年,年四十九。所著文章传于世。
孟顗,字彦重,平昌安丘人,卫将军昶弟也。昶、顗并美风姿,时人谓之双
珠。昶贵盛,顗不就辟。昶死后,顗历侍中、仆射、太子詹事、散骑常侍、左光
禄大夫。尝就徐羡之,因叙关、洛中事,顗叹刘穆之终后便无继者,王弘亦在,
甚不平,曰:“昔魏朝酷重张郃,谓不可一日无之。及郃死,何关兴废?”顗不
悦,众宾笑而释之。后卒于会稽太守。
灵运子凤,坐灵运徙岭南,早卒。
凤子超宗,随父凤岭南,元嘉末得还。与慧休道人来往。好学有文辞,盛得
名誉。选补新安王子鸾国常侍。王母殷淑仪卒,超宗作诔奏之,帝大嗟赏,谓谢
庄曰:“超宗殊有凤毛,灵运复出。”时右卫将军刘道隆在御坐,出候超宗曰:
“闻君有异物,可见乎?”超宗曰:“悬罄之室,复有异物邪。”道隆武人无识,
正触其父名,曰:“旦侍宴,至尊说君有凤毛。”超宗徒跣还内。道隆谓检觅毛,
至暗待不得,乃去。泰始中,为尚书殿中郎。三年,都令史骆宰议荣秀孝格,五
问并得为上,四三为中,二为下,一不第。超宗议不同,诏从宰议。齐高帝为领
军,爱其才。卫将军袁粲闻之,谓高帝曰:“超宗开亮,善可与语。”取为长史、
临淮太守。粲诛,高帝以超宗为义兴太守。升明二年,坐公事免。诣东府门自通,
其日风寒,高帝谓四座曰:“此客至,使人不衣自暖矣。”超宗既坐,饮酒数杯,
辞气横出,高帝对之甚欢。
及齐受禅,为黄门郎。有司奏撰郊庙歌,上敕司徒褚彦回、侍中谢朏、散骑
侍郎孔珪、太学博士王咺之、总明学士刘融、何法图、何昙秀作者凡十人,超
宗辞独见用。为人恃才使酒,多所陵忽,在直省常醉。上召见,语及北方事,超
宗曰:“虏动来二十年矣,佛出亦无如之何。”以失仪出为南郡王中军司马。人
问曰:“承有朝命,定是何府?”超宗怨望,答曰:“不知是司马,为是司驴;
既是驴府,政应为司驴。”为有司奏以怨望免。禁锢十年。后司徒褚彦回因送湘
州刺史王僧虔,阁道坏,坠水;仆射王俭惊跣下车。超宗拊掌笑曰:“落水三公,
坠车仆射。”彦回出水,沾湿狼藉。超宗先在僧虔舫,抗声曰:“有天道焉,天
所不容,地所不受。投畀河伯,河伯不受。”彦回大怒曰:“寒士不逊。”超宗
曰:“不能卖袁、刘得富贵,焉免寒士?”前后言诮,稍布朝野。
武帝即位,使掌国史。除竟陵王征北谘议,领记室,愈不得志。超宗为子娶
张敬儿女为妇,帝甚疑之。及敬儿诛,超宗谓丹阳尹李安人曰:“往年杀韩信,
今年杀彭越,君欲何计?”安人具启之。上积怀超宗轻慢,使兼中丞袁彖奏超宗,
请付廷尉。武帝虽可其奏,以彖言辞依违,使左丞王逡之奏彖“轻文略奏,挠法
容非,请免彖所居官”。诏“彖匿情欺国,爱朋罔主,免官,禁锢十年”。超宗
下廷尉,一宿发白皓首。诏徙越巂,行至豫章,上敕豫章内史虞忭赐尽,勿伤其
形骸。明年,超宗门生王永先又告超宗子才卿死罪二十余条。上疑其妄,以才卿
付廷尉辩,以不实见原。永先于狱尽之。
才卿弟几卿,清辩,时号神童。超宗徙越巂,诏家人不得相随。几卿年八岁,
别父于新亭,不胜其恸,遂投于江。超宗命估客数人入水救之,良久涌出,得就
岸,沥耳目口鼻,出水数斗,十余日乃裁能言。居父忧,哀毁过礼。年十二,召
补国子生。齐文惠太子自临策试,谓王俭曰:“几卿本长玄理,今可以经义访之。”
俭承旨发问,几卿辩释无滞,文惠大称赏焉。俭谓人曰:“谢超宗为不死矣。”
及长,博学有文采。仕齐,为大尉晋安王主簿。梁天监中,自尚书三公郎为治书
侍御史。旧郎官转为此职者,世谓之南奔。几卿颇失志,多陈疾,台事略不复理。
累迁尚书左丞。几卿详悉故实,仆射徐勉每有凝滞,多询访之。然性通脱,会意
便行,不拘朝宪。尝预乐游苑宴,不得醉而还,因诣道边酒垆,停车褰幔,与车
前三驺对饮。时观者如堵,几卿处之自若。后以在省署夜著犊鼻裈,与门生登阁
道饮酒酣呼,为有司纠奏,坐免。
普通六年,诏西昌侯藻督众军北侵,几卿启求行,擢为藻军师长史。将行,
与仆射徐勉别,勉云:“淮、肥之役,前谢已著奇功,未知今谢何如?”几卿应
声曰:“已见今徐胜于前徐,后谢何必愧于前谢。”勉默然。军至涡阳退败,几
卿坐免官。居白杨石井宅,朝中交好者载酒从之,客恒满坐。时左丞庾仲容亦免
归,二人意相得,并肆情诞纵,或乘露车历游郊野,醉则执铎挽歌,不屑物议。
湘东王绎在荆镇,与书慰勉之。
后为太子率更令。放达不事容仪。性不容非,与物多忤,有乖己者辄肆意骂
之,退无所言。迁左丞。仆射省尝议集公卿,几卿外还,宿醉未醒,取枕高卧,
傍若无人。又尝于阁省裸袒酣饮,及醉小遗,下沾令史,为南司所弹,几卿亦不
介意。转左光禄长史。卒,文集行于世。几卿虽不持检操,然于家门笃睦。兄才
卿早卒,子藻幼孤,几卿抚养甚至。及藻成立,历清官,皆几卿奖训之力也。
论曰:谢晦以佐命之功,当顾托之重,殷忧在日,黜昏启圣,于社稷之计,
盖为大矣。但庐陵之殒,事非主命;昌门之覆,有乖臣道。博陆所慎,理异于斯。
加以身处上流,兵权总己,将欲以外制内,岂人主所久堪乎?向令徐、傅不亡,
道济居外,四权制命,力足相侔,刘氏之危,则有逾累卵。以此论罚,岂曰妄诛。
宣远所为寒心,可谓睹其萌矣。然谢氏自晋以降,雅道相传,景恒、景仁以德素
传美;景懋、景先以节义流誉。方明行己之度,玄晖藻缋之奇,各擅一时,可谓
德门者矣。灵运才名,江左独振,而猖獗不已,自致覆亡。人各有能,兹言乃信,
惜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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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1:35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二十 列传第十
○谢弘微(子庄 孙朏 曾孙惠 玄孙哲 朏弟颢 颢弟 子览 览弟举
举子嘏 举兄子侨)
谢密,字弘微,晋西中郎万之曾孙、尚书左仆射景仁从子也。祖韶,车骑司
马。父思,武昌太守。
弘微年十岁,继从叔峻,名犯所继内讳,故以字行。童幼时精神端审,时然
后言。所继叔父混名知人,见而异之,谓思曰:“此儿深中夙敏,方成佳器,有
子如此足矣。”竣,司空琰子也,于弘微本服緦,亲戚中表,素不相识,率意承
接,皆合礼衷。义熙初,袭爵建昌县侯。弘微家素贫俭,而所继丰泰,唯受数千
卷书,国吏数人而已,遗财禄秩,一不关预。混闻而惊叹,谓国郎中令漆凯之曰:
“建昌国禄,本应与北舍共之,国侯既不厝意,今可依常分送。”弘微重混言,
乃少有所受。北舍,弘微本家也。混风格高峻,少所交纳,唯与族子灵运、瞻、
晦、曜、以文义赏会,常共宴处,居在乌衣巷,故谓之乌衣之游。混诗所言“昔
为乌衣游,戚戚皆亲姓”者也。其外虽复高流时誉,莫敢造门。瞻等才辞辩富,
弘微每以约言服之,混特所敬贵,号曰微子。谓瞻等曰:“汝诸人虽才义丰辩,
未必皆惬众心,至于领会机赏,言约理要,故当与我共推微子。”常言“阿远刚
躁负气,阿客博而无检,曜仗才而持操不笃,晦自知而纳善不周。设复功济三才,
终亦以此为恨。至如微子,吾无间然”。又言“微子异不伤物,同不害正,若年
造六十,必至公辅”。尝因酣?之余,为韵语以奖劝灵运、瞻等曰:“康乐诞
通度,实有名家韵,若加绳染功,剖莹乃琼瑾。宣明体远识,颖达且沉隽,若能
去方执,穆穆三才顺。阿多标独解,弱冠纂华胤,质胜诫无文,其尚又能峻。通
远怀清悟,采采摽兰讯,直辔鲜不踬,抑用解偏吝。微子基微尚,无倦由慕蔺,
勿轻一篑少,进往必千仞。数子勉之哉,风流由尔振。如不犯所知,此外无所慎。”
灵运、瞻等并有诫厉之言,唯弘微独尽褒美。曜,弘微兄,多其小字。通远即瞻
字。客儿,灵运小名也。
晋世名家身有国封者,起家多拜员外散骑侍郎,弘微亦拜员外散骑侍郎、琅
邪王大司马参军。义熙八年,混以刘毅党见诛,混妻晋陵公主改适琅邪王练。公
主虽执意不行,而诏与谢氏离绝。公主以混家事委之弘微。混仍世宰相,一门两
封,田业十余处,僮役千人,唯有二女,年并数岁。弘微经纪生业,事若在公,
一钱尺帛出入,皆有文簿。宋武受命,晋陵公主降封东乡君。以混得罪前代,东
乡君节义可嘉,听还谢氏。自混亡至是九年,而室宇修整,仓廪充盈,门徒不异
平日。田畴垦辟,有加于旧。东乡君叹曰:“仆射生平重此子,可谓知人,仆射
为不亡矣。”中外姻亲、道俗义旧见东乡之归者,入门莫不叹息,或为流涕,感
弘微之义也。
性严正,举止必循礼度,事继亲之党,恭谨过常。伯叔二母,归宗两姑,晨
夕瞻奉,尽其诚敬。内外或传语通讯,辄正其衣冠。婢仆之前,不妄言笑。由是
尊卑大小,敬之若神。时有蔡湛之者,及见谢安兄弟,谓人曰:“弘微貌类中郎,
而性似文靖。”文帝初封宜都王,镇江陵,以琅邪王球为友,弘微为文学。母忧
去职,居丧以孝称。服阕,蔬素逾时。文帝即位,为黄门侍郎,与王华、王昙首、
殷景仁、刘湛等,号曰五臣。迁尚书吏部郎,参机密。寻转右卫将军,诸故吏臣
佐,并委弘微选拟。居身清约,器服不华,而饮食滋味尽其丰美。兄曜,历御史
中丞,彭城王义康骠骑长史,卒官。弘微哀戚过礼,服虽除犹不啖鱼肉。沙门
释慧琳尝与之食,见其犹蔬素,谓曰:“檀越素既多疾。即吉犹未复膳。若以无
益伤生,岂所望于得理。”弘微曰:“衣冠之变,礼不可逾,在心之哀,实未能
已。”遂废食歔欷不自胜。弘微少孤,事兄如父。友睦之至,举世莫及。口不言
人短,见兄曜好臧否人物,每闻之,常乱以他语。历位中庶子,加侍中。志在素
宦,畏忌权宠,固让不拜,乃听解中庶子。每献替及陈事,必手书焚草,人莫之
知。上以弘微能膳羞,每就求食,弘微与亲旧经营。及进之后,亲人问上所御,
弘微不答,别以余语酬之,时人比之汉世孔光。
及东乡君薨,遗财千万,园宅十余所,又会稽、吴兴、琅邪诸处太傅安、司
空琰时事业,奴僮犹数百人。公私咸谓室内资财宜归二女,田宅僮仆应属弘微。
弘微一不取,自以私禄营葬。混女夫殷睿素好摴捕,闻弘微不取财物,乃滥夺其
妻妹及伯母两姑之分,以还戏责,内人皆化弘微之让,一无所争。弘微舅子领军
将军刘湛谓弘微曰:“天下事宜有裁衷,卿此不问,何以居官?”弘微笑而不答。
或有讥以“谢氏累世财产,充殷君一朝戏责,譬弃物江海以为廉耳”。弘微曰:
“亲戚争财,为鄙之甚,今内人尚能无言,岂可导之使争。今分多共少,不至有
乏,身死之后,岂复见关?”
东乡君葬,混墓开,弘微牵疾临赴,病遂甚。元嘉十年卒,年四十二。文帝
叹惜甚至,谓谢景仁曰:“谢弘微、王昙首年逾四十,名位未尽其才,此朕之责
也。”弘微性宽博,无喜愠。末年尝与友人棋,友人西南棋有死势,复一客曰:
“西南风急,或有覆舟者。”友悟乃救之。弘微大怒,投局于地。识者知其暮年
之事,果以此岁终。时有一长鬼寄司马文宣家,言被遣杀弘微。弘微疾每剧,辄
豫告文宣。及弘微死,与文宣分别而去。弘微临终,语左右曰:“有二封书,须
刘领军至,可于前烧之,慎勿开也。”书是文帝手敕,上甚痛惜之。使二卫千人
营毕葬事,追赠太常。弘微与琅邪王惠、王球并以简淡称。人谓沈约曰:“王惠
何如?”约曰:“令明简。”次问王球,约曰:“倩玉淡。”又次问弘微,约曰:
“简而不失,淡而不流,古之所谓名臣,弘微当之。”其见美如此。子庄。
庄,字希逸,七岁能属文,及长,韶令美容仪。宋文帝见而异之,谓尚书仆
射殷景仁、领军将军刘湛曰:“蓝田生玉,岂虚也哉!”
为随王诞后军谘议,领记室。分《左氏》经传,随国立篇。制木方丈,图山
川土地,各有分理。离之则州郡殊别,合之则宇内为一。元嘉二十七年,魏攻彭
城,遣尚书李孝伯与镇军长史张畅语,孝伯访问庄及王微,其名声远布如此。二
十九年,除太子中庶子。时南平王铄献赤鹦鹉,普诏群臣为赋。太子左卫率彭淑
文冠当时,作赋毕示庄。及见庄赋,叹曰:“江东无我,卿当独秀,我若无卿,
亦一时之杰。”遂隐其赋。
元凶弑立,转司徒左长史。孝武入讨,密送檄书与庄,令加改正宣布之。庄
遣腹心门生具庆奉启事,密诣孝武陈诚。及帝践阼,除侍中。时魏求通互市,上
诏群臣博议。庄议以为拒而观衅,有足表强。骠骑竟陵王诞当为荆州,征丞相荆
州刺史南郡王义宣入辅,义宣固辞不入,而诞便克日下船。庄以丞相既无入志,
而骠骑发便有期,如似欲相逼切。帝乃申诞发日,义宣竟亦不下。孝建元年,迁
左将军。庄有口辩,孝武尝问颜延之曰:“谢希逸《月赋》何如?”答曰:“美
则美矣;但庄始知‘隔千里兮共明月’。”帝召庄,以延之答语语之,庄应声曰:
“延之作《秋胡诗》,始知‘生为久离别,没为长不归’。帝抚掌竟日。又王玄
谟问庄何者为双声,何者为叠韵。答曰:“玄护为双声,磝碻为叠韵。”其
捷速若此。初,孝武尝赐庄宝剑,庄以与豫州刺史鲁爽,后爽叛,帝因宴问剑所
在。答曰:“昔以与鲁爽别,窃为陛下杜邮之赐。”上甚悦,当时以为知言。于
时搜才路狭,庄表陈求贤之义曰:
臣闻功倾魏后,非特照车之珍;德柔秦客,岂徒秘璧之贵。隆陂所渐,成败
之由,何尝不兴资得才,替因失士。故《楚书》以善人为宝,《虞典》以则哲为
难。而进选之轨,既隳中代,登造之律,未闻当今,必欲丰本康务,庇人济俗,
匪更沾滞,奚取九成?夫才生于时,古今岂贰;士出于世,屯泰焉殊。升历中阳,
英贤起于徐沛;受箓白水,茂异出于荆宛。宁二都智之所产,七隩愚之所育,
实遇与不遇、用与不用耳。今大道光亨,万务俟德,而九服之旷,九流之艰,提
钧悬衡,委之选部。一人之鉴易限,天下之才难源,以易限之鉴,镜难源之才,
使国罔遗贤,野无滞器,其可得乎?昔公叔登臣,管仲升盗,赵文非私亲疏嗣,
祁奚岂谄仇比子?茹茅以汇,作范前经,举尔所知,式昭往牒。且自古任荐,弘
明赏罚,成子举三哲而身致魏辅,应侯任二士而己捐秦相,臼季称冀缺而畴以田
采,张勃进陈汤而坐之褫爵。此则先事之盛准,亦后王之彝鉴。臣谓宜普命大臣,
各举所知,以付尚书依分铨用。若任得其才,举主延赏,有不称职,宜及其坐。
重者免黜,轻者左迁。被举之身,加以禁锢,年数多少,随愆议制。若犯大辟,
则任者刑论。又政平讼理,莫先亲人,亲人之要,实归守宰。故黄霸莅颍川累稔,
杜畿居河东历载。或就加恩秩,或入崇晖宠。今莅人之职,宜遵六年之限,进得
章明庸惰,退得民不勤扰。如此,则上靡弃能,下无浮谬,考绩之风载泰,新栖
之歌克昌。
初,文帝世,限年三十而仕,郡县六周乃选代,刺史或十年余。至是皆易之,
仕者不拘长少,莅人以三周为满,宋之善政于是乎衰。
是年,拜吏部尚书,庄素多疾,不愿居选部。与大司马江夏王义恭笺,自陈
“两胁癖疢,殆与生俱,一月发动,不减两三。每痛来逼心,气余如綖,利患
数年,遂成痼疾。岌岌惙妙,常如行尸。眼患五月来,便不复得夜坐,恒闭帷
避风。昼夜惛懵,为此不复得朝谒诸王,庆吊亲旧。今之所止,唯在小阁。下
官微命,于天下至轻,在己不能不重。家世无年,亡高祖四十,曾祖三十三,亡
祖四十七,下官新岁便四十五。加以疾患如此,当复几时?入年当申前请,以死
自固。愿侍坐言次,赐垂接助”。三年,坐疾多免官。
大明元年,起为都官尚书。上时亲览朝政,虑权移臣下,以吏部尚书选举所
由,欲轻其势力。二年,诏吏部尚书依部分置,并详省闲曹。又别诏大宰江夏王
义恭曰:“吏部尚书由来与录共选,良以一人之识,不辨洽通,兼与夺威权,不
宜专一故也。”于是置吏部尚书二人,省五兵尚书。庄及度支尚书顾凯之并补选
职。迁左卫将军,加给事中。时河南献舞马,诏群臣为赋,庄所上甚美。又使庄
作《舞马歌》,令乐府歌之。五年,又为侍中,领前军将军。时孝武出行夜还,
敕开门。庄居守,以启信或虚,须墨诏乃开。上后因宴从容曰:“卿欲效郅君章
邪?”对曰:“臣闻蒐巡有度,郊祀有节,盘于游田,著之前诫。陛下今蒙犯尘
露,晨往宵还,容致不逞之徒,妄生矫诈,臣是以伏须神笔。”六年,又为吏部
尚书,领国子博士。坐选公车令张奇免官,事在《颜师伯传》。后除吴郡太守。
前废帝即位,以为金紫光禄大夫。初,孝武宠姬殷贵妃薨,庄为诔,言“赞
轨尧门”,引汉昭帝母赵婕妤尧母门事,废帝在东宫衔之。至是遣人诘庄曰:
“卿昔作《殷贵妃诔》,知有东宫不?”将诛之。孙奉伯说帝曰:“死是人之所
同,政复一往之苦,不足为困。庄少长富贵,且系之尚方,使知天下苦剧,然后
杀之未晚。”帝曰:“卿言有理。”系于左尚方。明帝定乱得出,使为赦诏。庄
夜出署门,方坐命酒,酌之已微醉,传诏立待诏成,其文甚工。后为寻阳王师,
加中书令、散骑常侍。寻加金紫光禄大夫,给亲信二十人。卒,赠右光禄大夫,
谥宪子。所著文章四百余首行于世。五子:飏、朏、颢、从、?,世谓庄名子以
风月景山水。
飏位晋平太守,女为顺帝皇后,追赠金紫光禄大夫。
朏,字敬冲,幼聪慧。庄器之,常置左右。十岁能属文。庄游土山,使朏命
篇,揽笔便就。琅邪王景文谓庄曰:朏“贤子足称神童,复为后来特达。”庄抚
朏背曰:“真吾家千金。”宋孝武帝游姑孰,敕庄携朏从驾。诏为《洞井赞》,
于坐奏之。帝曰:“虽小,奇童也。”
仕宋为卫将军袁粲长史。粲性简峻,时人方之李膺。朏谒退,粲曰:“谢令
不死矣。”宋明帝尝敕朏与谢凤子超宗从凤庄门入。二人俱至,超宗曰:“君命
不可以不往。”乃趋而入。朏曰:“君处臣以礼进退”。不入。时人两称之,以
比王尊、王阳。后为临川内史,以贿见劾,袁粲寝其事。
齐高帝为骠骑将军辅政,选朏为长史。高帝方图禅代,欲以朏佐命,迁左长
史。每夕置酒,独与朏论魏、晋故事,言石苞不早劝晋文,死方恸哭,方之冯异,
非知机也。朏曰:“昔魏臣有劝魏武即位帝,魏武曰:‘有用我者,其周文王乎。’
晋文世事魏氏,将必终身北面。假使魏早依唐、虞故事,亦当三让弥高。”帝不
悦,更引王俭为左长史,以朏为侍中,领秘书监。及齐受禅,朏当日在直,百僚
陪位。侍中当解玺,朏佯不知曰:“有何公事?”传诏云,“解玺授齐王”。朏
曰:“齐自应有侍中。”乃引枕卧。传诏惧,乃使称疾,欲取兼人。朏曰:“我
无疾,何所道。”遂朝服出东掖门,乃得车,仍还宅。是日,遂以王俭为侍中解
玺。即而武帝请诛朏,高帝曰:“杀之则成其名,正应容之度外。”又以家贫乞
郡,辞旨抑扬,诏免官禁锢五年。
永明中,为义兴太守,在郡不省杂事,悉付纲纪,曰:“吾不能作主者吏,
但能作太守耳。”历都官尚书,中书令,侍中,领新安王师。求出,仍为吴兴太
守。明帝谋入嗣位,引朝廷旧臣,朏内图止足,且实避事。弟?时为吏部尚书,
朏至郡,致?数斛酒,遗书曰:“可力饮此,勿豫人事。”朏居郡,每不理,常
务聚敛,众颇讥之,亦不屑也。建武四年,征为侍中、中书令,不应。遣诸子还
都,独与母留,筑室郡之西郭。明帝诏加优礼,旌其素概,赐床帐褥席,奉以卿
禄。时国子祭酒庐江何胤亦抗表还会稽。永元中,诏征朏、胤,并不屈。时东昏
皆命迫遣,会梁武帝起兵。及建邺平,征朏、胤,并补军谘祭酒,皆不至。及即
位,诏征朏为侍中、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胤散骑常侍、特进、右光禄大
夫,又并不屈。仍遣领军司马王果敦譬朏,朏谋于何胤,胤欲独高其节,绐曰:
“兴王之世,安可久处?”明年六月,朏轻出,诣阙自陈。帝笑曰:“子陵遂能
屈志。”诏以为侍中、司徒、尚书令。朏辞脚疾,不堪拜谒,乃角巾自舆诣云龙
门谢。诏见于华林园,乘小车就席。明旦,乘舆出幸朏宅,宴语尽欢。朏固陈本
志,不许。又固请自还迎母,许之。临发,舆驾临幸,赋诗饯别,王人送迎相望
于道。到都,敕材官起府于旧宅。武帝临轩,遣谒者于府拜授。诏停诸公事及朔
望朝谒。三年元会,诏朏乘小舆升殿。朏素惮烦,及居台铉,兼掌内台,职事多
不览,以此颇失众望。其年母忧,寻有诏摄职如故。五年,改授中书监、司徒、
卫将军,固让不受。遣谒者敦授,留府门及暮,至于经春夏。八月,乃拜受焉。
是冬薨,车驾出临哭,谥曰靖。孝武初,朏为吴兴,以鸡卵赋人,收鸡数千。及
遁节不全,为清谈所少。著书及文章行于世。
子谖,位司徒右长史,坐杀牛废黜。为东阳内史,及还,五官送钱一万,止
留一百。答曰:“数多刘宠,更以为愧。”
次子譓,不妄交接,门无杂宾。有时独醉曰:“入吾室者但有清风,对吾
饮者唯当明月。”位右光禄大夫。子哲,字颖豫,美风仪,举止酝藉,襟情豁朗,
为士君子所重。仕梁至广陵太守,侯景之乱,因寓居焉。仕陈历吏部尚书,中书
令,侍中,司徒左长史。卒,谥康子。
颢,字仁悠,朏弟也。少简静。宋末为豫章太守,至石头,遂白服登烽火楼,
坐免官。诣齐高帝自占谢,言辞清丽,容仪端雅,左右为之倾目,宥而不问。齐
永明初,高选文学,以颢为竟陵王友。历吏部郎,有简秀之目。卒于北中郎长史。
颢弟?,字仪洁。年七岁,王景文见而异之,言于宋孝武,召见于人众中。
?举止闲详,应对合旨,帝悦,诏尚公主。景和败,事寝。仆射褚彦回以女妻之,
厚为资送。性甚敏赡,尝与刘悛饮,推让久之,悛曰:“谢庄儿不可云不能饮。”
沦曰:“苟得其人,自可流湎千日。”悛甚惭无言。
仕齐累迁中书侍郎。卫军王俭引为长史,雅相礼遇。后拜吏部尚书。明帝废
郁林,领兵入殿,左右惊走报?。?与客围棋,每下子辄云“其当有意”,竟局
乃还斋卧,竟不问外事。明帝即位,?又属疾,不知公事。萧谌以兵临起之,?
曰:“天下事,公卿处之足矣;且死者命也,何足以此惧人。”后宴会功臣上酒,
尚书令王晏等兴席,?独不起,曰:“陛下受命应天,王晏以为己力。”献觞遂
不见报。上大笑解之。座罢,晏呼?共载,欲相抚悦,?又正色曰:“君巢窟在
何处?”晏初得班剑,?谓曰:“身家太傅,裁得六人,若何事顿得二十?”晏
甚惮之,谓江祏曰:“彼上人者,难为训对。”加领右军将军。兄朏在吴兴,论
启公事稽晚,?辄代朏为启,上知非朏手迹,被问见原。永泰元年,卒于太子詹
事,赠金紫光禄大夫,谥简子。初,朏为吴兴,?于征虏渚送别,朏指?口曰:
“此中唯宜饮酒。”?建武之朝,专以长酣为事,与刘瑱、沈昭略交,饮各至数
斗。齐武帝问王俭:“当今谁能为五言?”俭曰:“朏得父膏腴,江淹有意。”
上起禅灵寺,敕?撰碑文。?子览。
览,字景涤,选尚齐钱唐公主,拜驸马都尉。梁武平建邺,朝士王亮、王莹
等数人揖,自余皆拜,览时年二十余,为太子舍人,亦长揖而已。意气闲雅,视
瞻聪明,武帝目送良久,谓徐勉曰:“觉此生芳兰竟体,想谢庄政当如此。”自
此仍被赏味。天监元年,为中书侍郎,掌吏部事,顷之即真。尝侍坐,受敕与侍
中王暕为诗答赠,其文甚工,乃使重作,复合旨。帝赐诗云:“双文既后进,
二少实名家,岂伊尔栋隆,信乃俱国华。”为侍中,颇乐酒,因宴席与散骑常侍
萧琛辞相诋毁,为有司所奏。武帝以览年少不直,出为中权长史。后拜吏部尚书,
出为吴兴太守。中书舍人黄睦之家居乌程,子弟专横,前太守皆折节事之。览未
到郡,睦之子弟迎览,览逐去其船,杖吏为通者,自是睦之家杜门不出。郡境多
劫,为东道患,览下车肃然。初,齐明帝及览父?、东海徐孝嗣并为吴兴,号为
名守,览皆过之。览昔在新安,颇聚敛,至是遂称廉洁,时人方之王述。卒于官,
赠中书令。
览弟举,字言扬,幼好学,与览齐名。年十四,尝赠沈约诗,为约所赏。弱
冠丁父忧,几致毁灭。服阕,为太常博士,与兄览俱预元会。江淹一见,并相钦
挹曰:“所谓‘驭二龙于长途’者也。”为太子家令,掌管记,深为昭明太子赏
接。秘书监任昉出为新安郡,别举诗云:“讵念耋嗟人,方深老夫托。”其属意
如此。梁武尝访举于览,览曰:“识艺过臣甚远,唯饮酒不及于臣。”帝大悦。
寻除安成郡守,母往于郡丧,辞不赴。历位左户尚书,迁掌吏部尚书。举祖庄、
父?、兄览并经此职,前代少比。
举尤长玄理及释氏义,为晋陵郡时,常与义学僧递讲经论,征士何胤自虎丘
山出赴之,其盛如此。先是北度人卢广有儒术,为国子博士,于学发讲,仆射徐
勉以下毕至。举造坐屡折广,辞理遒迈。广深叹服,仍以所执麈尾、斑竹杖、滑
石书格荐之,以况重席焉。加侍中,迁尚书右仆射。大同三年,出为吴郡太守。
先是何敬容居郡有美绩,世称为“何吴郡”。及举为政,声迹略相比。曾要何征
君讲《中论》,何难以巾褐入南门,乃从东囷进。致诗往复,为《虎丘山赋》,
题于寺。
入为侍中、太子詹事、翊左将军。举父?齐时终此官,累表乞改,敕不许。
后迁尚书仆射,侍中、将军如故。举虽屡居端揆,未尝肯预时政,保身固宠,不
能有所发明。因疾陈解,敕辄赐假,并敕处方,加给上药,其恩遇如此。侯景来
降,帝询访朝臣,举及朝士皆请拒之。帝从朱异言纳之,以为景能立功赵、魏。
举等不敢复言。太清二年,迁尚书令,卒于内台。上曰:“举非止历官已多,亦
人伦仪表,久著公望,怅恨未授之。可赠侍中、中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举宅内山斋舍以为寺,泉石之美,殆若自然。临川、始兴诸王常所游践。邵
陵王纶于娄湖立园广?,酒后好聚众宾冠,手自裂破,投之唾壶,皆莫敢言。
举尝预宴,王欲取举帻。举正色曰:“裂冠毁冕,下官弗敢闻命。”拂衣而退。
王屡召不返,甚有惭色。举托情玄胜,尤长佛理,注《净名经》,常自讲说。有
文集二十卷。子嘏。
嘏,字含茂,风神清雅,颇善属文。仕梁为太子中庶子,建安太守。侯景之
乱,之广州依萧勃。勃败,在周迪门。后依陈宝应,宝应平,方诣阙。历侍中,
中书令,都官尚书。卒,谥曰光子。有文集行于世。子俨位侍中、御史中丞、太
常卿;伷位尚书仆射。
举兄子侨,字国美。父玄大,仕梁侍中。侨素贵,尝一朝无食,其子启欲以
班史质钱,答曰:“宁饿死,岂可以此充食乎?”太清元年卒、集十卷。长子祎。
侨弟札,字世高,亦博涉文史,位湘东王谘议,先侨卒。
论曰:《易》云:“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弘微立履所蹈,人伦播美,其
世济不陨,盖有冯焉。敬冲出入三代,骤经迁革,遁俗之志,无闻贞固之道,居
官之方,未免货财之累。因伛成敬,偃仰当年。古人云:处士全盗虚声,斯之谓
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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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1:36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二十一 列传第十一
○王弘(子锡 锡弟僧达 曾孙融 弘弟子微 微兄远 远子僧祐 僧祐子
籍 弘从孙瞻 弘玄孙冲 冲子 瑜)
王弘,字休元,琅邪临沂人也。曾祖导,晋丞相,祖洽,中领军,父珣,司
徒。弘少好学,以清悟知名。弱冠为会稽王道子骠骑主簿。珣颇好积聚,财物布
在人间,及薨,弘悉燔券书,一不收责,其余旧业,悉委诸弟。时内外多难,在
丧者皆不得终其哀,唯弘征召一无所就。桓玄克建业,收道子付廷尉,臣吏莫敢
瞻送,弘时尚居丧,独道侧拜辞,攀车涕泣,论者称焉。
宋武帝召补镇军谘议参军,以功封华容县五等侯,累迁太尉左长史。从北征,
前锋已平洛阳,而未遣九锡,弘衔使还都讽朝廷。时刘穆之掌留任,而旨乃从北
来,穆之愧惧发病,遂卒。宋国建,为尚书仆射,掌选,领彭城太守。奏弹世子
左卫率谢灵运,为军人桂兴淫其嬖妾,灵运杀兴,弃尸洪流,御史中丞王淮之曾
不弹举。武帝答曰:“端右肃正风轨,诚副所期,自今以为永制。”于是免灵运
官。
后迁江州刺史,省赋简役,百姓安之。永初元年,以佐命功,封华容县公。
三年入朝,进号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帝因宴集曰:“我布衣,始望不至此。”
傅亮之徒并撰辞,欲盛称功德。弘率尔对曰:“此所谓天命,求之不可得,推之
不可去。”时称其简举。
少帝景平二年,徐羡之等谋废立,召弘入朝。文帝即位,以定策安社稷,进
位司空,封建安郡公,固辞见许。进号车骑大将军,开府、刺史如故。徐羡之等
以废弑罪,将及诛,弘以非首谋,且弟昙首又为上所亲委。事将发,密使报弘。
羡之既诛,迁侍中、司徒、扬州刺史、录尚书事,给班剑三十人。上西征谢晦,
与彭城王义康居守,入住中书下省,引队仗出入,司徒府权置参军。元嘉五年春,
大旱,弘引咎逊位。先是彭城王义康为荆州刺史,镇江陵,平陆令河南成粲与弘
书,诫以盈满,兼陈彭城王宜入知朝政,竟陵、衡阳宜出据列藩。弘由是固自陈
请。乃迁为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六年,弘又上表陈彭城王宜入辅,并求解州。
义康由是代弘为司徒,与之分录。弘又辞分录。弘博练政体,留心庶事,斟酌时
宜,每存优允。与八座丞郎疏曰:“同伍犯法,无人士不罪之科,然每至诘谪,
辄有请诉。若常垂恩宥,则法废不行,依事纠责,则物以为苦。恐宜更为其制。”
时议多不同,弘以为:
谓之人士,便无庶人之坐;署为庶人,辄受人士之罚,不其颇欤?谓人士可
不受同伍之谪,取罪其奴客,庸何伤邪?无奴客,可令输赎。有修身闾阎,与群
小实隔,又或无奴僮为众所明者,官长二千石便亲临列上,依事遣判。
又主守偷五疋,常偷四十疋,并加大辟。议者咸以为重。弘以为:
小吏无知,临财易昧。或由疏慢,事蹈重科。宜进主守偷十疋,常偷五十疋
死,四十疋降以补兵。至于官长以上,荷蒙荣禄,冒利五疋乃已为弘,士人至此,
何容复加哀矜。且此辈人士可杀不可谪,谓宜奏闻,决之圣旨。
文帝从弘议。弘又上言:“旧制,人年十三半役,十六全役。今四方无事,
应存消息。请以十五至十六为半丁,十七为全丁。”从之。及弟昙首亡,文帝嗟
悼不已,见弘流涕歔欷,弘俭容而已。既而彭城王义康言于帝曰:“昙首既为家
宝,又为国器,弘情不称,何也?”帝曰:“贤者意不可度。”其见体亮如此。
九年,进位太保,领中书监,余如故。其年薨。赠太保、中书监,给节,加
羽葆、鼓吹,增班剑为六十人。谥曰文昭公,配食武帝庙庭。弘既人望所宗,造
次必存礼法。凡动止施为及书翰仪体,后人皆依放之,谓为王太保家法。虽历藩
辅而不营财利,薨亡之后,家无余业。而轻率少威仪。客有疑其讳者,弘曰:
“家讳与苏子高同。”性褊隘,人有忤意,辄加詈辱。少尝摴蒱公城子野舍,及
后当权,有人就弘求县。此人尝以蒱戏得罪,弘诘之曰:“君得钱会戏,何用禄
为?”答曰:“不审公城子野何所在?”弘默然。自领选及当朝总录,将加荣爵
于人者,每先呵责谴辱之,然后施行;若美相盼接语欣欢者,必无所谐。人问其
故,答曰:“王爵既加于人,又相抚劳,便成与主分功,此所谓奸以事君者也。
若求者绝官叙之分,既无以为惠,又不微借颜色,即大成怨府,亦鄙薄所不任。”
问者悦伏。子锡嗣。
锡,字寡光,位太子左卫率、江夏内史,高自位遇。太尉江夏王义恭当朝,
锡箕踞大坐,殆无推敬。卒,子僧亮嗣,齐受禅,降爵为侯。僧亮弟僧衍,位侍
中。僧衍弟僧达。
僧达幼聪敏。弘为扬州时,僧达六七岁,遇有通讼者,窃览其辞,谓为有理。
及大讼者亦进,弘意其小留左右,僧达为申理,暗诵不失一句。兄锡质讷乏风采。
文帝闻僧达早慧,召见德阳殿,应对闲敏,上甚知之,妻以临川王义庆女。少好
学,善属文,为太子舍人。坐属疾而于扬列桥观斗鸭,为有司所纠,原不问。
性好鹰犬,与闾里少年相驰逐,又躬自屠牛。义庆闻之,令周旋沙门慧观造
而观之,僧达陈书满席,与论文义,慧观酬答不暇,深相称美。诉家贫求郡,文
帝欲以为秦郡。吏部郎庾仲文曰:“王弘子既不宜作秦郡,僧达亦不堪莅人。”
乃止。迁太子洗马,母忧去职。与兄锡不协。锡罢临海郡还,送故及奉禄百万以
上,僧达一夕令奴辇取无余。服阕,为宣城太守。性好游猎,而山郡无事,僧达
肆意驰骋,或五日三日方归,受辞辩讼,多在猎所。人或逢不识,问府君所在。
僧达且曰:“在近。”其后徙义兴。
及元凶弑立,孝武发寻阳,沈庆之谓人曰:“王僧达必来赴义。”人问其所
以,庆之曰:“虏马饮江,王出赴难,见其在先帝前议论开张,执意明决,以此
言之,其必至也。”僧达寻至,孝武即以为长史。及即位,为尚书右仆射。僧达
自负才地,三年间便望宰相。尝答诏曰:“亡父亡祖,司徒司空。”其自负若此。
后为护军将军,不得志,乃求徐州,上不许。固陈,乃以为吴郡太守。时期岁五
迁,弥不得意。吴郭西台寺多富沙门,僧达求须不称意,乃遣主簿顾旷率门义,
劫寺内沙门竺法瑶得数百万。荆江夏反叛,加僧达置佐领兵。台符听置千人,而
辄立三十队,队八十人。立宅于吴,多役功力,坐免官。后孝武独召见,?慠
然了不陈逊,唯张目而视。及出,帝叹曰:“王僧达非狂,如何乃戴面向天子。”
后颜师伯诣之,僧达慨然曰:“大丈夫宁当玉碎,安可以没没求活!”师伯不答,
逡巡便退。
初,僧达为太子洗马,在东宫爱念军人朱灵宝。及出为宣城,灵宝已长。僧
达诈列死亡,寄宣城左永之籍,注以为子,改名元序。启文帝以为武陵国典卫令,
又以补竟陵国典书令,建平国中军将军。孝建元年,事发,又加禁锢。表谢言不
能因依左右,倾意权贵。上愈怒。僧达族子确少美姿容,僧达与之私款。确叔父
休为永嘉太守,当将确之郡,僧达欲逼留之,确知其意,避不往。僧达潜于所住
屋后作大阬,欲诱确来别,杀埋之。从弟僧虔知其谋,禁呵乃止。御史中丞刘
瑀奏请收案,上不许。二年,除太常,意尤不悦。顷之,上表解职,文旨抑扬。
侍中何偃以其言不逊,启付南台,又坐免官。
先是,何尚之致仕,复膺朝命,于宅设八关斋,大集朝士,自行香,次至僧
达曰:“愿郎且放鹰犬,勿复游猎。”僧达答曰:“家养一老狗,放无处去已复
还。”尚之失色。大明中,以归顺功,封宁陵县五等侯,累迁中书令。黄门郎路
琼之,太后兄庆之孙也,宅与僧达门并。尝盛车服诣僧达,僧达将猎,已改服。
琼之就坐,僧达了不与语,谓曰:“身昔门下驺人路庆之者,是君何亲?”遂焚
琼之所坐床。太后怒,泣涕于帝曰:“我尚在而人陵之,我死后乞食矣。”帝曰:
“琼之年少,无事诣王僧达门,见辱乃其宜耳。僧达贵公子,岂可以此加罪乎?”
太后又谓帝曰:“我终不与王僧达俱生。”先是,南彭城蕃县人高阇、沙门释昙
标、道方等共相诳惑,自言有鬼神龙凤之端,常闻箫鼓音,与秣陵人蓝宕期等谋
为乱,又结殿中将军苗乞食等起兵攻宫门。事发,凡党与死者数十人。僧达屡经
犯忤,以为终无悛心,因高阇事陷之,收付廷尉,于狱赐死。时年三十六。帝亦
以为恨,谓江夏王义恭曰:“王僧达遂不免死,追思太保余烈,使人慨然。”于
是诏太保华容文昭公门爵国姻,一不贬绝。时有苏宝者,名宝生,本寒门,有文
义之美,官至南台侍御史、江宁令,坐知高阇谋反,不即闻启,亦伏诛。
僧达子道琰,徙新安。元徽中,为庐陵内史,未至郡,卒。子融。
融,字元长,少而神明警慧。母临川太守谢惠宣女,性敦敏,教融书学。博
涉有文才,从叔俭谓人曰:“此儿至四十,名位自然及祖。”
举秀才,累迁太子舍人。以父宦不通,弱年便欲绍兴家业,启齐武帝求自试,
迁秘书丞。从叔俭初有仪同之授,赠俭诗及书,俭甚奇之,笑谓人曰:“穰侯印
讵便可解。”历丹阳丞,中书郎。永明末,武帝欲北侵,使毛惠秀画《汉武北伐
图》,融因此上疏,开张北侵之议。图成,上置琅邪城射堂壁上,游幸辄观焉。
九年,芳林园禊宴,使融为《曲水诗序》,当时称之。上以融才辩,使兼主客,
接魏使房景高、宋弁。弁见融年少,问:“主客年几?”融曰:“五十之年,久
逾其半。”景高又云:“在北闻主客《曲水诗序》胜延年,实愿一见。”融乃示
之。后日,宋弁于瑶池堂谓融曰:“昔观相如《封禅》,以知汉武之德,今览王
生《诗序》,用见齐主之盛。”融曰:“皇家盛明,岂直比踪汉武,更惭鄙制,
无以远匹相如。”上以魏所送马不称,使融问之曰:“秦西冀北,实多骏骥,而
魏之良马,乃驽不若,将旦旦信誓,有时而爽,駉蔌之牧,遂不能嗣?”宋弁曰:
“当是不习地土。”融曰:“周穆马迹遍于天下,若骐骝之性,因地而迁,则造
父之策,有时而踬。”弁曰:“王主客何为勤勤于千里?”融曰:“卿国既异其
优劣,聊复相访,若千里斯至,圣上当驾鼓车”。弁曰:“向意既须,必不能驾
鼓车也。”融曰:“买死马之骨,亦以郭隗之故。”弁不能答。
融躁于名利,自恃人地,三十内望为公辅。初为司徒法曹,诣王僧祐,因遇
沈昭略,未相识。昭略屡顾盼,谓主人曰:“是何年少?”融殊不平,谓曰:
“仆出于扶桑,入于旸谷,照耀天下,谁云不知,而卿此问?”昭略云:“不知
许事,且食蛤蜊。”融曰:“物以群分,方以类聚,君长东隅,居然应嗜此族。”
其高自标置如此。及为中书郎,尝抚案叹曰:“为尔寂寂,邓禹笑人。”行遇朱
雀桁开,路人填塞,乃捶车壁曰:“车中乃可无七尺,车前岂可乏八驺。”及魏
军动,竟陵王子良于东府募人,板融宁朔将军、军主。融文辞捷速,有所造作,
援笔可待,子良特相友好。晚节大习骑马,招集江西伧楚数百人,并有干用,融
特为谋主。
武帝病笃暂绝,子良在殿内,太孙未入。融戎服绛衫,于中书省阁口断东宫
仗不得进,欲矫诏立子良。诏草已立,上重苏,朝事委西昌侯鸾。梁武谓范云曰:
“左手据天下图,右手刎其喉,愚夫不为。主上大渐,国家自有故事,道路籍籍,
将有非常之举,卿闻之乎?”云不敢答。俄而帝崩,融乃处分以子良兵禁诸门,
西昌侯闻,急驰到云龙门,不得进,乃曰:“有敕召我。”仍排而入,奉太孙登
殿,命左右扶出子良,指麾音响如钟,殿内无不从命。融知不遂,乃释服还省,
叹曰:“公误我。”郁林深怨融,即位十余日,收下廷尉狱。使中丞孔珪倚为奏
曰:“融姿性刚险,立身浮竞,动迹惊群,抗言异类。近塞外微尘,苦救将领,
遂招纳不逞,扇诱荒伧。狡弄威声,专行权利,反覆唇齿之间,倾动颊舌之内,
威福自己,无所忌惮,诽谤朝政,历毁王公。谓己才流,无所推下,事暴远近,
使融依源据答。”融辞曰:“囚实顽蔽,触行多愆。但夙忝门素,得奉教君子。
爰自总发,迄将立年,州闾乡党,见许愚褷。过蒙大行皇帝奖育之恩,又荷文皇
帝识擢之重,司徒公赐预士林,安陆王曲垂盼接,前后陈伐虏之计,亦仰简先朝。
今段犬羊乍扰,令囚草撰符诏。及司徒宣敕招募,同例非一,实以戎事不小,不
敢承教。续蒙军号,赐使招集,衔敕而行,非敢虚扇。且‘张弄威声’,应有形
迹。‘专行权利’,又无赃贿。‘反覆唇齿之间’,未审悉与谁言?‘倾动颊舌
之内’,不容都无主此。自上《甘露颂》及《银瓮启》、《三日诗序》、《接虏
使语辞》,竭思称扬,得非诽谤。囚才分本劣,谬被策用,悚怍之情,夙宵兢惕,
自循自省,并愧流言。伏惟明皇临宇,普天蒙泽,戊寅赦恩,轻重必宥,百日旷
期,始蒙旬日,一介罪身,独婴宪劾。”融被收,朋友部曲,参问北寺,相继于
道。请救于子良,子良不敢救。西昌侯固争不得。诏于狱赐死,时年二十七。临
死叹曰:“我若不为百岁老母,当吐一言。”融意欲指斥帝在东宫时过失也。先
是,太学生会稽魏准,以才学为融所赏,既欲奉子良,而准鼓成其事。太学生虞
羲、丘国宾窃相谓曰:“竟陵才弱,王中书无断,败在眼中矣。”及融诛,召准
入舍人省诘问,遂惧而死,举体皆青,时人以准胆破。融文集行于世。
微,字景玄,弘弟光禄大夫孺之子也。少好学,善属文,工书,兼解音律及
医方卜筮阴阳数术之事。宋文帝赐以名蓍。
初为始兴王友,父忧去职。微素无宦情,服阕,除南平王铄右军谘议参军,
仍为中书侍郎。时兄远免官历年,微叹曰:“我兄无事而屏废,我何得而叨忝逾
分?”文帝即以远为光禄勋。微为文好古,言颇抑扬,袁淑见之,谓为诉屈。吏
部尚书江湛举微为吏部郎,微确乎不拔。时论者或云微之见举,庐江何偃亦参其
议。偃虑为微所咎,与之书自陈。微报书深言尘外之适。其从弟僧绰宣文帝旨使
就职,因留之宿。微妙解天文,知当有大故,独与僧绰仰视,谓曰:“此上不欺
人,非智者其孰能免之?”遂辞不就。寻有元凶之变。
微常住门屋一间,寻书玩古,遂足不履地。终日端坐,床席皆生尘埃,唯当
坐处独净。弟僧谦亦有才誉,为太子舍人,遇疾,微躬自处疗,而僧谦服药失度,
遂卒。深自咎恨,发病不复自疗,哀痛僧谦不能已,以书告灵。僧谦卒后四旬而
微终,遗令薄葬,不设轜旐鼓挽之属,施五尺床为灵,二宿便毁,以常所弹琴
置床上,何长史偃来,以琴与之。无子,家人遵之。所著文集传于世。赠秘书监。
微兄远,字景舒,位光禄勋。时人谓远如屏风,屈曲从俗,能蔽风露。言能
不乖物理也。
远子僧祐,字胤宗,幼聪悟,叔父微抚其首曰:“儿神明意用,当不作率尔
人。”雅为从兄俭所重,每鸣笳列驺到其门候之,僧祐辄称疾不前。俭曰:“此
吾之所望于若人也。”世皆推俭之爱名德,而重僧祐之不趋势也。未弱冠,频经
忧,居丧至孝。服阕,发落略尽,殆不立冠帽。举秀才,为骠骑法曹,羸瘠不堪
受命。雅好博古,善《老》、《庄》,不尚繁华。工草隶书,鼓琴。亭然独立,
不交当世。沛国刘瓛闻风而悦,上书荐之。为著作佐郎,迁司空祭酒,谢病不与
公卿游。齐高帝谓王俭曰:“卿从可谓朝隐。”答曰:“臣从非敢妄同高人,直
是爱闲多病耳。”经赠俭诗云:“汝家在市门,我家在南郭;汝家饶宾侣,我家
多鸟雀。”俭时声高一代,宾客填门,僧祐不为之屈,时人嘉之。稍迁晋安王文
学,而陈郡哀利为友,时人以为妙选。齐武帝数阅武,僧祐献《讲武赋》,王俭
借观不与。竟陵王子良闻其工琴,于座取琴进之,不从命。永明末,为太子中舍
人,在直属疾,不待对人辄去。中丞沈约弹之云:“肆情运气,不顾朝典,扬眉
阔步,直辔高驱。”坐赎论。时何点、王思远之徒请交,并不降意。自天子至于
侯伯,未尝与一人游。卒于黄门郎。子籍。
籍,字文海,仕齐为余杭令,政化如神,善于擿伏,自下莫能欺也。性颇
不俭,俄然为百姓所讼。又为钱唐县,下车布政,咸谓数十年来未之有也。籍好
学,有才气,为诗慕谢灵运。至其合也,殆无愧色。时人咸谓康乐之有王籍,如
仲尼之有丘明,老聃之有严周。梁天监中,为轻车湘东王谘议参军,随府会稽郡。
至若邪溪赋诗云:“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刘孺见之,击节不能已已。以
公事免。及为中散大夫,弥忽忽不乐,乃至徒行市道,不择交游。有时途中见相
识,辄以笠伞覆面。后为作唐侯相,小邑寡事弥不乐,不理县事。人有讼者,鞭
而遣之。未几而卒。籍又甚工草书,笔势遒放,盖孔琳之流亚也。湘东王集其文
为十卷云。
瞻,字思范,弘从孙也。祖柳,字休季,位光禄大夫、东亭侯。父猷,字世
伦,位侍中、光禄大夫。瞻年六岁从师,时有伎经门过,同业皆出观,瞻独不视,
习业如初。从父僧达闻而异之,谓其父猷曰:“大宗不衰,寄之此子。”年十二
居父忧,以孝闻。服阕,袭封东亭侯。后颇好逸游,为闾里患,以轻薄称。及长,
折节修士操,涉猎书记,善棋工射。历位骠骑将军王晏长史。晏诛,出为晋陵太
守。洁己为政,妻子不免饥寒,时号廉平。王敬则作乱,瞻赴都,敬则经晋陵郡,
人多附之。敬则败,台军讨贼党,瞻言愚人易动,不足穷法。齐明帝从之,所全
万数。迁御史中丞。梁台建,为侍中、吏部尚书。性率亮,居选部,所举多行其
意。颇嗜酒,每饮或弥日,而精神朗瞻,不废簿领。梁武每称瞻有三术:射、棋、
酒也。卒,谥康侯。子长玄早卒。
弘四弟:虞、柳、孺、昙首。虞,字林仲,位廷尉卿。虞子深,字景度,有
美名,位新安太守。柳、孺事列于前,昙首别卷。
冲,字长深,弘玄孙也。祖僧衍,位侍中。父茂璋,字胤光,仕梁位给事黄
门侍郎。冲母,梁武帝妹新安公主,卒于齐世。武帝深钟爱冲,赐爵东安亭侯。
累迁侍中,南郡太守。习于法令,政号平理,虽无赫赫之誉,久而见思。晓音乐,
习歌舞,善与人交,贵游之中,声名籍甚。侯景之乱,元帝承制,冲求解南郡,
让王僧辩,并献女伎十人,以助军赏。侯景平,授丹阳尹。魏平江陵,敬帝为太
宰承制,以冲为左长史。绍泰中,累迁光禄大夫、尚书左仆射、开府仪同三司,
给扶。陈武帝受禅,领太子少傅,加特进、左光禄大夫,领丹阳尹,参撰律令。
帝以冲前代旧臣,特申长幼之敬。文帝即位,益加尊重,尝从幸司空徐度宅,宴
筵之上赐以几。光大元年薨,年七十六,赠司空,谥曰元简。冲有子三十人,并
致通官;第十二子玚。
玚,字子瑛,沉静有器局,美风仪。梁元帝时,位太子中庶子。陈武帝入辅,
以为司徒左长史。文帝即位,累迁太子中庶子、散骑常侍、侍中。父冲尝为玚辞
领中庶子,文帝顾冲曰:“所以久留玚于承华,正欲使太子微有玚风法耳。”宣
帝即位,历中书令,吏部尚书。玚性宽和,务清静,无所抑扬。迁尚书左仆射,
加侍中,参选事。玚居家笃睦,每岁时馈遗,遍及近亲。敦诱诸弟,禀其规训。
卒,赠特进,谥曰光子。
玚弟瑜,字子珪,亦知名。美容仪。年三十官至侍中。永定元年使齐,以陈
郡袁宪为副。齐以王琳故,囚之。齐文宣每行,载死囚以从,齐人呼曰供御囚。
每佗怒,则召杀之。瑜及宪并危殆者数矣,齐仆射杨尊彦每救护之。天嘉二年还
朝,复为侍中。卒,谥曰贞子。
论曰:语云“不有君子,其能国乎!”晋自中原沸腾,介居江左,以一隅之
地,抗衡上国,年移三百,盖有凭焉。其初谚云:“王与马,共天下。”盖王氏
人伦之盛,实始是矣。及夫休元弟兄,并举栋梁之任,下逮世嗣,无亏文雅之风。
其所以簪缨不替,岂徒然也!僧达猖狂成性,元长躁竞不止。(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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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1:37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二十二 列传第十二
○王昙首(子僧绰 孙俭 曾孙骞 骞子规 骞弟暕 暕子承 训 僧
绰弟僧虔 僧虔子慈 慈子泰 慈弟志 志弟子筠 志弟彬 寂)
王昙首,太保弘之弟也。幼有素尚,兄弟分财,昙首唯取图书而已。辟琅邪
王大司马属。从府公修复洛阳园陵,与从弟球俱诣宋武帝,帝曰:“并膏梁世德,
乃能屈志戎旅?”昙首答曰:“既从神武,自使懦夫立志。”时谢晦在坐曰:
“仁者果有勇。”帝悦。及至彭城,大会戏马台,赋诗,昙首文先成。帝问弘曰:
“卿弟何如卿?”答曰:“若但如下官,门户何寄?”帝大笑。昙首有智局,喜
愠不见于色,闺门内雍雍如也。手不执金玉,妇女亦不得以为饰玩。自非禄赐,
一毫不受于人。为文帝镇西长史,武帝谓文帝曰:“昙首辅相子也,汝可每事谘
之。”及文帝被迎,入奉大统,议者皆致疑,昙首与到彦之、从兄华并劝上行,
上犹未许。昙首固陈,并言天人符应。上乃下,率府州文武严兵自卫,台所遣百
官众力不得近部伍。中兵参军朱容子抱刀在平乘户外,不解带者累旬。及即位,
谓昙首曰:“非宋昌独见,无以致此。”以昙首为侍中,领骁骑将军,容子为右
军将军。诛徐羡之等及平谢晦,皆昙首及华力也。
元嘉四年,车驾出北堂,使三更竟开广莫门。南台云:“应须白兽幡、银字
启”。不肯开。尚书左丞羊玄保奏免御史中丞傅隆,旨下。昙首曰:“既无异敕,
又阙幡启,虽称上旨,不异单刺。元嘉元年、二年,虽有再开门例,此乃前事之
违。今之守旧,未为非礼。其不请白兽幡、银字启,致开门不时,由尚书相承之
失,亦合纠正。”上特无问,更立科条。迁太子詹事,侍中如故。自谢晦平后,
上欲封昙首等,会?集,举酒劝之,因拊御床曰:“此坐非卿兄弟,无复今日。”
出诏以示之。昙首曰:“岂可因国之灾,以为身幸。陛下虽欲私臣,当如直史何?”
封事遂寝。时弘录尚书事,又为扬州刺史。昙首为上所亲委,任兼两宫。彭城王
义康与弘并录,意常怏怏,又欲得扬州。以昙首居中分其权任,愈不悦。昙首固
乞吴郡,文帝曰:“岂有欲建大厦而遣其栋梁?贤兄比屡称疾,固辞州任,将来
若相申许,此处非卿而谁?”时弘久疾,屡逊位,不许。义康谓宾客曰:“王公
久疾不起,神州讵合卧临?”昙首劝弘减府兵力之半,以配义康,乃悦。七年卒,
时年三十七。文帝临恸,叹曰:“王詹事所疾不救,国之衰也。”中书舍人周赳
侍侧曰:“王家欲衰,贤者先殒。”上曰:“直是我家衰耳。”赠光禄大夫。九
年,以预诛徐羡之等谋,追封豫宁县侯,谥曰文。孝武即位,配飨文帝庙庭。子
僧绰嗣。
僧绰幼有大成之度,众便以国器许之。好学,练悉朝典。年十三,文帝引见,
拜便流涕哽咽,上亦悲不自胜。袭封豫宁县侯,尚文帝长女东阳献公主。初为江
夏王义恭司徒参军。累迁尚书吏部郎,参掌大选,究识流品,任举咸尽其分。僧
绰深沉有局度,不以才能高人。父昙首与王华并被任遇,华子新建侯嗣,才劣,
位遇亦轻。僧绰尝谓中书侍郎蔡兴宗曰:“弟名位与新建齐,弟超至今日,盖姻
戚所致也。”迁侍中,时年二十九。始兴王浚尝问其年,僧绰自嫌早达,逡巡良
久乃答,其谦退若此。元嘉末,文帝颇以后事为念,大相付托,朝政大小皆参焉。
从兄微,清介士也,惧其太盛,劝令损抑。僧绰乃求吴郡及广州,并不许。会巫
蛊事泄,上先召僧绰具言之。及将废立,使寻求前朝旧典。劭于东宫夜飨将士,
僧绰密以启闻。上又令撰汉、魏以来废诸王故事送与江湛。徐湛之欲立随王诞,
江湛欲立南平王铄,文帝欲立建平王宏,议久不决。诞妃即湛之女,铄妃湛妹也。
僧绰曰:“建立之事,仰由圣怀。臣谓惟宜速断,几事难密,不可使难生虑表,
取笑千载。”上曰:“卿可谓能断大事,此事不可不殷勤;且庶人始亡,人将谓
我无复慈爱之道。”僧绰曰:“恐千载之后,言陛下惟能裁弟,不能裁儿。”上
默然。江湛出阁谓僧绰曰:“卿向言将不伤直邪?”僧绰曰:“弟亦恨君不直。”
及劭弑逆,江湛在尚书上省,闻变曰:“不用王僧绰言至此。”劭立,转僧绰吏
部尚书。及检文帝巾箱及湛家书疏,得僧绰所启飨士并废诸王事,乃收害焉。因
此陷北第诸侯王,以为与僧绰有异志。孝武即位,追赠金紫光禄大夫,谥曰愍侯。
初,太社西空地,本吴时丁奉宅,孙皓流徙其家。江左初,为周顗、苏峻宅,后
为袁悦宅,又为章武王司马秀宅,皆以凶终;及给臧焘,亦频遇祸,故世称凶地。
僧绰尝谓宅无吉凶,请以为第,始造,未及居而败。子俭。
俭,字仲宝,生而僧绰遇害,为叔父僧虔所养。数岁,袭爵豫宁县侯。拜受
茅上,流涕呜咽。幼笃学,手不释卷。宾客或相称美,僧虔曰:“我不患此儿无
名,政恐名太盛耳。”乃手书崔子玉《座右铭》以贻之。丹阳尹袁粲闻其名,及
见之曰:“宰相之门也。栝柏豫章虽小,已有栋梁气矣,终当任人家国事。”言
之宋明帝,选尚阳羡公主,拜驸马都尉。帝以俭嫡母武康主同太初巫蛊事,不可
以为妇姑,欲开冢离葬。俭因人自陈,密以死请,故事不行。年十八,解褐秘书
郎,太子舍人,超迁秘书丞。依《七略》撰《七志》四十卷,表献之。又撰定
《元徽四部书目》。母忧,服阕,为司徒右长史。晋令,公府长史著朝服,宋大
明以来著朱衣。俭上言宜复旧制,时议不许。
及苍梧暴虐,俭告袁粲求外出,引晋新安主婿王献之任吴兴为例,补义兴太
守。升明二年,为长史兼侍中,以父终此职,固让。先是齐高帝为相,欲引时贤
参赞大业。时谢朏为长史,帝夜召朏,却人与语,久之,朏无言。唯有二小儿捉
烛,帝虑朏难之,仍取烛遣儿,朏又无言,帝乃呼左右。俭素知帝雄异,后请间
言于帝曰:“功高不赏,古来非一,以公今日位地,欲北面居人臣,可乎?”帝
正色裁之,而神采内和。俭因又曰:“俭蒙公殊眄,所以吐所难吐,何赐拒之深。
宋以景和、元徽之淫虐,非公岂复宁济;但人情浇薄,不能持久,公若小复推迁,
则人望去矣,岂唯大业永沦,七尺岂可得保?”帝笑曰:“卿言不无理。”俭又
曰:“公今名位,故是经常宰相,宜礼绝群后,微示变革。当先令褚公知之,俭
请衔命。”帝曰:“我当自往。”经少日,帝自造彦回,款言移晷,乃谓曰:
“我梦应得官。”彦回曰:“今授始尔,恐一二年间未容便移。且吉梦未必便在
旦夕。”帝还告俭,俭曰:“褚是未达理。”虞整时为中书舍人,甚闲辞翰,俭
乃自报整,使作诏。及高帝为太尉,引俭为右长史,寻转左,专见任用。大典将
行,礼仪诏策,皆出于俭,褚彦回唯为禅诏,又使俭参怀定之。齐台建,迁尚书
右仆射,领吏部,时年二十八。多所引进。时客有姓谭者,诣俭求官,俭谓曰:
“齐桓灭谭,那得有君?”答曰:“谭子奔莒,所以有仆。”俭赏其善据,卒得
职焉。高帝尝从容谓俭曰:“我今日当以青溪为鸿沟。”对曰:“天应人顺,庶
无楚、汉之事。”时朝仪草创,衣服制则未有定准。俭议曰:“汉景六年,梁王
入朝,中郎谒者,金貂出入殿门。左思《魏都赋》云‘蔼蔼列侍,金貂齐光’,
此藩国侍臣有貂之明文。晋《百官表》云‘太尉参军四人,朝服武冠’,此又宰
府之明文。”又疑百僚敬齐公之礼,俭又曰:“晋王受命,劝进云,‘冲等眷眷’,
称名则应尽礼。”而世子礼秩未定,俭又曰:“《春秋》曹世子来朝,待以上公
之礼,下其君一等。今齐公九命,礼冠列蕃,世子亦宜异数。”并从之。世子镇
石头城,仍以为世子宫,俭又曰:“鲁有灵光殿,汉之前例也。听事为崇光殿,
外斋为宣德殿,以散骑常侍张绪为世子詹事,车服悉依东宫制度。”
高帝践阼,与俭议佐命功臣,从容谓曰:“卿谋谟之功,莫与为二,卿止二
千户,意以为少。赵充国犹能自举西零之任,况卿与我情期异常。”俭曰:“昔
宋祖创业,佐命诸公,开国不过二千,以臣比之,唯觉超越。”上笑曰:“张良
辞侯,何以过此。”建元元年,改封南昌县公。时都下舛难,且多奸盗,上欲立
符伍,家家以相检括。俭谏曰:“京师翼翼,四方是凑,必也持符,于事既烦,
理成不旷,谢安所谓‘不尔何以为京师’。”乃止。是岁,有司奏定郊殷之礼,
俭以为宜以今年十月殷祭宗庙,自此以后,五年再殷祭。二年正月上辛,有事南
郊,即以其日还祭明堂,又用次辛,飨祀北郊而并无配。从之。明年转左仆射,
领选如故。初,宋明帝紫极殿珠帘绮柱,饰以金玉,江左所未有。高帝欲以其材
起宣阳门,俭与褚彦回及叔父僧虔连名表谏,上手诏酬纳。宋世宫门外六门城设
竹篱,是年初,有发白虎樽言“白门三重门,竹篱穿不完”。上感其言,改立都
墙。俭又谏,上答曰:“吾欲后世无以加也。”朝廷初基,制度草创,俭问无不
决。上每曰“《诗》云‘惟岳降神,生甫及申’,今天为我生俭也。”其年固请
解选,见许。
帝幸乐游宴集,谓俭曰:“卿好音乐,孰与朕同?”俭曰:“沐浴唐风,事
兼比屋,亦既在齐,不知肉味。”帝称善。后幸华林宴集,使各效伎艺。褚彦回
弹琵琶,王僧虔、柳世隆弹琴,沈文季歌《子夜来》,张敬儿舞。俭曰:“臣无
所解,唯知诵书。”因跪上前诵相如《封禅书》。上笑曰:“此盛德之事,吾何
以堪之。”后上使陆澄诵《孝经》,起自“仲尼居”,俭曰:“澄所谓博而寡要,
臣请诵之。”乃诵《君子之事上章》。上曰:“善,张子布更觉非奇也。”于是
王敬则脱朝服袒,以绛纠髻,奋臂拍张,叫动左右。上不悦曰:“岂闻三公如此?”
答曰:“臣以拍张,故得三公,不可忘拍张。”时以为名答。俭寻以本官领太子
詹事,加兵三百人。时皇太子妃薨,左卫将军沈文季经为宫臣,未详服不。俭议
曰:“汉、魏以来,宫僚先备臣隶之节,具体在三。存既尽敬,亡岂无服?昔庾
翼丧妻,王允、滕含犹谓府吏宜有小君之服,况臣节之重。宜依旧君之妻齐衰三
月而除。”
上崩,遗诏以俭为侍中、尚书令、镇军。每上朝,令史恒有三五十人随上,
谘事辩析,未尝壅滞。褚彦回时为司徒、录尚书,笑谓俭曰:“观令判断甚乐。”
俭曰:“所以得厝私怀,实由禀明公不言之化。”武帝即位,给班剑二十人,进
号卫将军,掌选事。时有司以前代嗣位,或仍前郊年,或别为郊始,晋、宋以来,
未有画一。俭议曰:“晋明帝太宁三年南郊,其年九月崩;成帝即位,明年改元,
亦郊。简文咸安二年南郊,其年七月崩;孝武即位,明年改元,亦郊。宋元嘉三
十年正月南郊,二月崩;孝武嗣位,明年亦郊。此二代明例,差可依放。今圣明
系业,幽显宅心,言化则频郊非嫌,语事则元号初改,禋燎登配,孝敬兼遂。谓
明年正月宜飨礼二郊,虞祭明堂。自兹以后,依旧间岁。”有司又以明年正月上
辛应南郊,而立春在上辛后,郊在立春前为疑。俭曰:“宋景平元年正月三日辛
丑南郊,其月十一日立春;元嘉十六年正月六日辛未南郊,其月八日立春,此近
世明例也。”并从之。永明二年,领丹阳尹。三年,领国子祭酒,又领太子少傅。
旧太子敬二傅同,至是朝议接少傅以宾友礼。
宋时国学颓废,未暇修复。宋明帝泰始六年,置总明观以集学士,或谓之东
观,置东观祭酒一人,总明访举郎二人;儒、玄、文、史四科,科置学士十人,
其余令史以下各有差。是岁,以国学既立,省总明观,于俭宅开学士馆,以总明
四部书充之。又诏俭以家为府。四年,以本官领吏部。先是宋孝武好文章,天下
悉以文采相尚,莫以专经为业。俭弱年便留意《三礼》,尤善《春秋》,发言吐
论,造次必于儒教,由是衣冠翕然,并尚经学,儒教于此大兴。何承天《礼论》
三百卷,俭抄为八帙,又别抄条目为十三卷。朝仪旧典,晋、宋来施行故事,撰
次谙忆,无遗漏者。所以当朝理事,断决如流。每博议引证,先儒罕有其例,八
坐丞郎,无能异者。令史谘事,宾客满席,俭应接铨序,傍无留滞。十日一还,
监试诸生,巾卷在庭,剑卫令史,仪容甚盛。作解散帻,斜插簪,朝野慕之,相
与放效。俭常谓人曰,“江左风流宰相,惟有谢安”,盖自况也。武帝深委仗之,
士流选用,奏无不可。
五年,俭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固让。六年,重申前命。先是诏俭三日一还
朝,尚书令史出谘事,上以往来烦数,诏俭还尚书下省,月听十日出外。俭启求
解选,上不许。七年,乃上表固请,见许,改领中书监,参掌选事。其年疾,上
亲临视。薨,年三十八。诏卫军文武及台所给兵仗,悉停侍葬。又诏追赠太尉,
加羽葆、鼓吹,增班剑为六十人,葬礼依太宰文简公褚彦回故事。谥文宪公。俭
寡嗜欲,唯以经国为务,车服尘素,家无遗财。手笔典裁,为当时所重。少便有
宰臣之志,赋诗云:“稷契匡虞夏,伊吕翼商周。”及生子,字曰玄成,取仍世
作相之义。撰《古今丧服集记》并文集,并行于世。梁武帝受禅,诏为俭立碑,
降爵为侯。
俭弟逊,宋升明中为丹阳丞,告刘彦节事,不蒙封赏。建元初,为晋陵太守,
有怨言。俭虑为祸,因褚彦回启闻,中丞陆澄依事举奏。诏以俭竭诚佐命,特降
刑书宥逊,远徙永嘉郡,于道伏诛。长子骞嗣。
骞,字思寂,本字玄成,与齐高帝偏讳同,故改焉。性凝简,慕乐广为人,
未尝言人之短。诸女子侄皆嫔王尚主,朔望来归,辎軿填咽,非所欲也,敕岁中
不过一称见。尝从容谓诸子曰:“吾家本素族,自可依流平进,不须苟求也。”
历黄门郎、司徒右长史。不事产业,有旧墅在钟山八十余顷,与诸宅及故旧共佃
之。常谓人曰:“我不如郑公业,有田四百顷,而食常不周。”以此为愧。永元
末,召为侍中,不拜。三年春,枉矢昼见西方,长十余丈。骞曰:“此除旧布新
之象也。”及梁武起兵,骞曰:“天时人事,其在此乎?”梁武霸府建,引为大
司马谘议参军,迁侍中。及帝受禅,降封为侯。历位度支尚书,中书令。武帝于
钟山西造大爱敬寺,骞旧墅在寺侧者,即王导赐田也。帝遣主书宣旨,就骞市之,
欲以施寺。答云:“此田不卖;若敕取,所不敢言。”酬对又脱略。帝怒,遂付
市评田价,以直逼还之。由是忤旨,出为吴兴太守。骞性侈于味而俭于服,颇以
多忌为累。又惰于接物,虽主书宣敕,或过时不见。才望不及弟暕,特以俭之
嫡,故不弃于时。暕为尚书左丞仆射,当朝用事,骞自中书令为郡,邑邑不乐,
在郡卧不视事。征复为度支尚书,加给事中,领射声校尉。以母忧去职。普通三
年卒,年四十九。赠侍中、金紫光禄大夫,谥曰安。子规。
规,字威明,八岁丁所生母忧,居丧有至性。齐太尉徐孝嗣每见必为流涕,
称曰“孝童”。叔父暕亦深器重之,常曰:“此儿吾家千里驹也。”年十二,
略通《五经》大义。及长,遂博涉有口辩。为本州迎主簿。起家秘书郎,累迁太
子洗马。天监十二年,改造太极殿毕,规献《新殿赋》,其辞甚工。后为晋安王
纲云麾谘议参军,久之,为新安太守。父忧去职,服阕,袭封南昌县侯。除中书
黄门侍郎,敕与陈郡殷芸、琅邪王锡、范阳张缅同侍东宫,俱为昭明太子所礼。
湘东王绎时为丹阳尹,与朝士宴集,属规为酒令。规从容曰:“江左以来,未有
兹举。”特进萧琛、金紫光禄大夫傅昭在坐,并谓为知言。朱异尝因酒卿规,规
责以无礼。普通初,陈庆之北侵,陷洛阳,百僚称庆。规退曰:“可吊也,又何
贺焉?道家有云:非为功难,成功难也。昔桓温得而复失,宋武竟无成功。我孤
军无援,深入寇境,将为乱阶。”俄见覆没。
六年,武帝于文德殿饯广州刺史元景隆,诏群臣赋诗,同用五十韵。规援笔
立奏,其文又美,武帝嘉焉,即日授侍中。后为晋安王长史。王立为太子,仍为
散骑常侍、太子中庶子,侍东宫。太子赐以所服貂蝉,并降令书,悦是举也。寻
为吴郡太守,主书芮珍宗家在吴,前守宰皆倾意附之。至是珍宗假还,规遇之甚
薄。珍宗还都,密奏规不理郡事。俄征为左户尚书。郡境千余人诣阙请留,表三
奏不许。求于郡树碑,许之。
规常以门宗贵盛,恒思减退。后为太子中庶子,领步兵校尉,辞疾不拜,遂
于钟山宋熙寺筑室居焉。卒,赠光禄大夫,谥曰文。皇太子出临哭,与湘东王绎
令曰:“王威明风韵遒上,神峰标映,千里绝迹,百尺无枝,实俊人也。一尔过
隙,永归长夜,金刀掩芒,长淮绝涸。去岁冬中,已伤刘子,今兹寒孟,复悼王
生。俱往之伤,信非虚说。”规集《后汉》众家异同,注《续汉书》二百卷。文
集二十卷。子褒,魏克江陵入长安。
暕,字思晦,骞弟也。年数岁而风神警拔,有成人之度。时父俭作宰相,
宾客盈门,见暕曰:“公才公望,复在此矣。”弱冠选尚淮南长公主,拜驸马
都尉,历秘书丞。齐明帝诏求选士,始安王遥光荐暕及东海王僧孺。除暕骑
从事中郎,天监中,历位侍中,吏部尚书,领国子祭酒。门贵与物隔,不能留心
寒素,颇称刻薄。后为尚书左仆射,领国子祭酒。卒,谥曰靖。子承、训,并通
显。
承,字安期,初为秘书郎,累迁中书黄门侍郎,兼国子博士。时膏腴贵游,
咸以文学相尚,罕以经术为业,唯承独好儒业。迁长史兼侍中,俄转国子祭酒。
承祖俭、父暕,皆为此职,三世为国师,前代未之有。久之,出为东阳太守。
政存宽惠,吏人悦之。卒郡,谥曰章。承性简贵,有风格。右卫朱异当朝用事,
每休下,车马填门。有魏郡申英者,门寒才俊,好危言高论以忤权右。尝指异门
曰:“此中辐凑,皆为利往,能不至者,唯大小王东阳耳。”小东阳即承弟稚也。
时唯承兄弟及褚翔不至异门,世并称之。
训,字怀范,生而紫胞,师媪云“法当贵”。幼聪警,有识量。僧正惠超见
而奇之,谓门人罗智国曰:“四郎眉目疏朗,举动和韵,此是兴门户者。”智国
以白暕,暕亦曰:“不坠基业,其在文殊。”文殊,训小字也。年十三,
暕亡,忧毁,家人莫识。十六,召见文德殿,应对爽彻,上目送久之,谓朱异
曰:“可谓相门有相。”初补国子生,问说师袁昂。昂曰:“久籍高名,有劳虚
想,及观容止,若披云雾。”俄而诸袁子弟来,昂谓诸助教曰:“我儿出十数,
若有一子如此,实无所恨。”射策,除秘书郎,累迁秘书丞。尝诗云:“旦奭匡
世功,萧曹佐氓俗。”追祖俭之志也。后拜侍中,入见武帝。帝问何敬容曰:
“褚彦回年几为宰相?”敬容曰:“少过三十。”上曰:“今之王训,无谢彦回。”
训美容仪,善进止,文章为后进领袖。年二十六卒,谥温子。
僧虔,金紫光禄大夫僧绰弟也。父昙首,与兄弟集会子孙,任其戏适。僧达
跳下地作彪子。时僧虔累十二博棋,既不坠落,亦不重作。僧绰采蜡烛珠为凤皇,
僧达夺取打坏,亦复不惜。伯父弘叹曰:“僧达俊爽,当不减人;然亡吾家者,
终此子也。僧虔必至公,僧绰当以名义见美。”或云僧虔采烛珠为凤皇,弘称其
长者云。
僧虔弱冠,雅善隶书,宋文帝见其书素扇,叹曰:“非唯迹逾子敬,方当器
雅过之。”为太子舍人,退默少交接,与袁淑、谢庄善,淑每叹之曰:“卿文情
鸿丽,学解深拔,而韬光潜实,物莫之窥,虽魏阳元之射,王汝南之骑,无以加
焉。”迁司徒左西属。兄僧绰为宋元凶所害,亲宾咸劝之逃,僧虔泣曰:“吾兄
奉国以忠贞,抚我以慈爱,今日之事,苦不见及耳。若同归九泉,犹羽化也。”
孝武初,出为武陵太守,携诸子侄。兄子俭中途得病,僧虔为废寝食,同行客慰
喻之。僧虔曰:“昔马援子侄之间,一情不异;邓攸于弟子,更逾所生,吾实怀
其心,诚未异古。亡兄之胤,不宜忽诸,若此儿不救,便当回舟谢职。”还为中
书郎,再迁太子中庶子。孝武欲擅书名,僧虔不敢显迹,大明世常用拙笔书,以
此见容。后为御史中丞,领骁骑将军。甲族由来多不居宪台,王氏分枝,居乌衣
者,位宦微减。僧虔为此官,乃曰:“此是乌衣诸郎坐处,我亦可试为耳。”泰
始中,为吴兴太守。始王献之善书,为吴兴郡,及僧虔工书,又为郡,论者称之。
徙会稽太守。中书舍人阮佃夫家在东,请假归,客劝僧虔以佃夫要幸,宜加礼接。
僧虔曰:“我立身有素,岂能曲意此辈?彼若见恶,当拂衣去耳。”佃夫言于宋
明帝,使御史中丞孙敻奏僧虔,坐免官。寻以白衣领侍中。元徽中,为吏部尚书,
寻加散骑常侍,转右仆射。升明二年,为尚书令。尝为飞白书,题尚书省壁曰:
“圆行方止,物之定质,修之不已则溢,高之不已则栗,驰之不已则踬,引之不
已则迭,是故去之宜疾。”当时嗟赏,以比《坐右铭》。兄子俭每觐见,辄勖以
前言往行、忠贞止足之道。
雅好文史,解音律,以朝廷礼乐,多违正典,人间竞造新声。时齐高帝辅政,
僧虔上表请正声乐,高帝乃使侍中萧惠基调正清商音律。齐受命,转侍中、丹阳
尹。郡县狱相承有上汤杀囚,僧虔上言:“汤本救疾,而实行冤暴,若罪必入重,
自有正刑,若去恶宜疾,则应先启,岂有死生大命,而潜制下邑?”上纳其言而
止。文惠太子镇雍州,有盗发古冢者,相传云是楚王冢,大获宝物:玉履、玉屏
风、竹简书、青丝纶。简广数分,长二尺,皮节如新。有得十余简以示僧虔,云
是科斗书《考工记》,《周官》所阙文也。高帝素善书,笃好不已,与僧虔赌书
毕,谓曰:“谁为第一?”对曰:“臣书第一,陛下亦第一。”帝笑曰:“卿可
谓善自为谋。”或云帝问:“我书何如卿?”答曰:“臣正书第一,草书第二;
陛下草书第二,而正书第三。臣无第三,陛下无第一。”帝大笑曰:“卿善为辞;
然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帝示僧虔古迹十一卷,就求能书人名。僧虔得人间
所有卷中所无者:吴大皇帝、景帝、归命侯书,桓玄书,及王丞相导、领军洽、
中书令珉、张芝、索靖、卫伯儒、张翼十一卷,奏之。又上羊欣所撰《能书人名》
一卷。
迁湘州刺史,侍中如故。清简不营财产,百姓安之。武帝即位,以风疾欲陈
解,迁侍中、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僧虔少时,群从并会,客有相之云:
“僧虔年位最高,仕当至公,余人莫及。”及此授,僧虔谓兄子俭曰:“汝任重
于朝,行当有八命之礼,我若复此授,一门有二台司,实所畏惧。”乃固辞,上
优而许之。客问其故,僧虔曰:“吾荣位已过,无以报国,岂容更受高爵,方贻
官谤邪?”俭既为朝宰,起长梁斋,制度小过,僧虔视之不悦,竟不入户。俭即
日毁之。永明三年薨,时年六十。追赠司空,侍中如故。谥简穆。
僧虔颇解星文。夜坐见豫章分野当有事故,时僧虔子慈为豫章内史,虑有公
事。少时而僧虔薨,弃郡奔赴。时有前将军陈天福,坐讨唐宇之于钱唐,掠夺百
姓财物弃市。先是天福将行,令家人豫作寿冢,未至东,又信催速就。冢成而得
罪,因以葬焉。又宋世光禄大夫刘镇之年三十许,病笃,已办凶具。既而疾愈,
因畜棺以为寿,九十余乃亡,此器方用。因此而言,天道未易知也。
僧虔论书云:“宋文帝书,自言可比王子敬。时议者云,‘天然胜羊欣,功
夫少于欣’。王平南暠,右军叔,过江右军之前以为最。亡曾祖领军,右军云:
‘弟书遂不减吾。’变古制,今惟右军。领军不尔,至今犹法钟、张。亡从祖中
书令书,子敬云:‘弟书如骑骡,骎骁恒欲度骅骝前。’庾征西翼书,少时与右
军齐名,右军后进,庾犹不分。在荆州与都下人书云:‘小儿辈贱家鸡,皆学逸
少书,须吾下当比之。’张翼,王右军骎骎自书表,晋穆帝令翼写题后答,右军
当时不别,久后方悟,云‘小人几欲乱真’。张芝、索靖、韦诞、钟会、二卫,
并得名前代,无以辨其优劣,唯见其笔力惊异耳。张澄当时亦呼有意。郗愔章草
亚于右军。郗嘉宾草亚于二王,紧媚其父。恒玄自谓右军之流,论者以比孔琳之。
谢安亦入能书录,亦自重,为子敬书嵇康诗。羊欣书见重一时,亲受子敬。行书
尤善,正乃不称名。孔琳之书,天然纵放,极有笔力,规矩恐在羊欣后。丘道护
与羊欣俱面受子敬,故当在欣后。范晔与萧思话同师羊欣,后小叛,既失故步,
为复小有意耳。萧思话书,羊欣之影,风流趋好,殆当不减,笔力恨弱。谢综书,
其舅云,紧生起是得赏也,恨少媚好。谢灵运书乃不伦,遇其合时,亦得入流。
贺道力书亚丘道护。庾昕学右军,亦欲乱真矣。”僧虔尝自书让尚书令表,辞制
既雅,笔迹又丽,时人以比子敬《崇贤》。吴郡顾宝先卓越多奇,自以伎能,僧
虔乃作飞白以示之。宝先曰:“下官今为飞白屈矣。”僧虔著《书赋》,俭为注
序甚工。
僧虔宋世尝有书诫子曰:“知汝恨吾未许汝学,欲自悔厉,或以阖棺自欺,
或更择美业,且得有慨,亦慰穷生。但亟闻斯唱,未睹其实,吾未信汝,非徒然
也。往年有意于史,取《三国志》聚置床头,百日许,复徙业就玄。汝曾未窥其
题目,未辨其指归,而终日自欺人,人不受汝欺也。由吾不学,无以为训,然重
华无严父,放勋无令子,亦各由己耳。汝辈窃议,亦当云‘阿越不学,何忽自课’
?汝见其一耳,不全尔也。设令吾学如马、郑,亦复甚胜,复倍不如,今亦必大
减,致之有由,从身上来也。汝今壮年,自勤数倍,许胜劣及吾耳。吾在世虽乏
德素,要复推排人间十许年,故是一旧物,人或以比数汝耳。即化之后,若自无
调度,谁复知汝事者。舍中亦有少负令誉、弱冠越超清级者,于时王家门中,优
者龙凤,劣犹虎豹。失荫之后,岂龙虎之议?况吾不能为汝荫,政应各自努力耳。
或有身经三公,蔑尔无闻,布衣寒素,轻相屈体,父子贵贱殊,兄弟声名异,何
也?体尽读数百卷书耳。吾今悔无所及,欲以前车诫尔后乘也。汝年入立境,方
应从宦,兼有室累,何处复得下帷如王郎时邪?各尔身己切,岂复关吾邪!鬼唯
知爱深松茂柏,宁知子弟毁誉事。因汝有感,故略叙胸怀。”子慈。
慈,字伯宝。年八岁,外祖宋太宰江夏王义恭迎之内斋,施宝物恣所取,慈
取素琴石砚及《孝子图》而已,义恭善之。袁淑见其幼,时抚其背曰:“叔慈内
润也。”少与从弟俭共书学。谢凤子超宗尝候僧虔,仍往东斋诣慈。慈正学书,
未即放笔,超宗曰:“卿书何如虔公?”慈曰:“慈书比大人,如鸡之比凤。”
超宗狼狈而退。十岁时,与蔡兴宗子约入寺礼佛,正遇沙门忏,约戏慈曰:“众
僧今日可谓虔虔。”慈应声曰:“卿如此,何以兴蔡氏之宗。”历位吴郡太守,
大司马长史,侍中,领步兵校尉,司徒左长史。慈患脚,齐武帝敕王晏:“慈有
微疾,不能骑,听乘车在仗后。”江左以来少例也。慈妻刘彦节女,子观尚武帝
长女吴县公主,修妇礼,姑未尝交答。江夏王锋为南徐州,王妃,慈女也,以慈
为东海太守,行南徐州府州事。还为冠军将军、庐陵王中军长史,未拜,永明九
年卒。赠太常,谥懿。子泰。
泰,字仲通,幼敏悟。年数岁时,祖母集诸孙侄,散枣栗于床,群儿竞之,
泰独不取。问其故,对曰:“不取自当得赐。”由是中表异之。少好学,手所抄
写二千许卷。及长,通和温雅,家人不见喜愠之色。姊夫齐江夏王锋为齐明帝所
害,外生萧子友并孤弱,泰资给抚训,逾于子侄。梁天监元年为秘书丞。自齐永
元之末,后宫火延烧秘书,图书散乱殆尽。泰表校定缮写,武帝从之。历中书侍
郎,掌吏部,仍即真。自过江,吏部郎不复典大选,令史以下,小人求竞者辐凑
前后,少能称职。泰为之,不为贵贱请属易意,天下称平。转黄门侍郎,每预朝
宴,刻烛赋诗,文不加点,帝深赏叹。沈约常曰:“王有养、炬,谢有览、举。”
养,泰小字,炬,筠小字也。始革大理,以泰为廷尉卿,再历侍中,后为都官尚
书。泰能接人士,故每愿其居选官。顷之,为吏部尚书,衣冠属望。未及选举,
仍疾,改除散骑常侍、左骁骑将军,未拜,卒,谥夷。子廓。
志,字次道,慈之弟也。九岁,居所生母忧,哀容毁瘠,为中表所异。弱冠,
选尚宋孝武女安固公主,拜驸马都尉。褚彦回为司徒,引志为主簿。谓其父僧虔
曰:“朝廷之恩,本为殊特,所可光荣,在屈贤子。”累迁宣城内史,清谨有恩
惠。郡人张倪、吴庆争田,经年不决。志到官,父老相谓曰:“王府君有德政,
吾乡里乃有如此争。”倪、庆因相携请罪,所讼地遂成闲田。后为东阳太守,郡
狱有重囚十余,冬至日,悉遣还家,过节皆反,唯一人失期。志曰:“此自太守
事,主者勿忧。”明旦果至,以妇孕。吏人益叹服之。为吏部尚书,在选以和理
称。崔慧景平,以例加右军将军,封临汝侯。固让,改领右卫将军。及梁武军至,
城内杀东昏,百僚署名送首。志叹曰:“冠虽弊,可加足乎?”因取庭树叶挼服
之,伪闷不署名。梁武览笺无志署,心嘉之,弗以让也。霸府开,为骠骑大将军
长史。梁台建,位散骑常侍、中书令。天监初,为丹阳尹,为政清静。都下有寡
妇无子,姑亡举责以敛,葬既而无以还之。志愍其义,以俸钱偿焉。时年饥,每
旦为粥于郡门以赋百姓,众悉称惠。常怀止足,谓诸子侄曰:“谢庄在宋孝武时,
位止中书令,吾自视岂可过之?”三年,为散骑常侍、中书令,因多谢病,简通
宾客。九年,还为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卒。
志善槁隶,当时以为楷法。齐游击将军徐希秀亦号能书,常谓志为“书圣”。
志家居建康禁中里马粪巷。父僧虔门风宽恕,志尤惇厚,所历不以罪咎劾人。门
下客尝盗脱志车幰卖之,志知而不问,待之如初。宾客游其门者,专盖其过而称
其善。兄弟子侄皆笃实谦和,时人号马粪诸王为长者。普通四年,志改葬,武帝
厚赙赠之,谥曰安。
有五子:缉、休、諲、操、素。
志弟揖,位太中大夫,揖子筠。
筠,字元礼,一字德柔,幼而警悟,七岁能属文。年十六,为《芍药赋》,
其辞甚美。及长,清静好学,与从兄泰齐名。沈约见筠,以为似外祖袁粲,谓仆
射张稷曰:“王郎非唯额类袁公,风韵都欲相似。”稷曰:“袁公见人辄矜严,
王郎见人必娱笑。唯此一条,不能酷似。”仕为尚书殿中郎,王氏过江以来,未
有居郎署,或劝不就,筠曰:“陆平原东南之秀,王文度独步江东。吾得比踪昔
人,何所多恨?”乃欣然就职。沈约每见筠文咨嗟,尝谓曰:“昔蔡伯喈见王仲
宣,称曰王公之孙,吾家书籍悉当相与。仆虽不敏,请附斯言。自谢朓诸贤零落,
平生意好殆绝,不谓疲暮复逢于君。”约于郊居宅阁斋,请筠为草木十咏,书之
壁。皆直写文辞,不加篇题。约谓人曰:“此诗指物程形,无假题署。”约制
《郊居赋》,构思积时,犹未都毕,示筠草。筠读至“雌霓(五的反)连蜷”,
约抚掌欣抃曰:“仆常恐人呼为霓(五兮反)。”次至“坠石磓星”及“冰悬
埳而带坻”,筠皆击节称赞。约曰:“知音者希,真赏殆绝,所以相要,政在
此数句耳。”筠又尝为诗呈约,约即报书叹咏,以为后进擅美。筠又能用强韵,
每公宴并作,辞必妍靡。约尝启上言,晚来名家,无先筠者。又于御筵谓王志曰:
“贤弟子文章之美,可谓后来独步。谢朓常见语云,‘好诗圆美,流转如弹丸’。
近见其数首,方知此言为实。”
累迁太子洗马,中舍人,并掌东宫管记。昭明太子爱文学士,常与筠及刘孝
绰、陆倕、到洽、殷钧等游宴玄圃,太子独执筠袖,抚孝绰肩曰:“所谓左把
浮丘袖,右拍洪崖肩。”其见重如此。筠又与殷钧以方雅见礼。后为中书郎,奉
敕制开善寺宝志法师碑文,辞甚丽逸。又敕撰《中书表奏》三十卷,及所上赋颂,
都为一集。后为太子家令,复掌管记。普通元年,以母忧去职。筠有孝性,毁瘠
过礼。中大通二年,为司徒左长史。三年,昭明太子薨,敕制哀策文,复见嗟赏。
寻出为临海太守,在郡侵刻,还资有芒屩两舫,他物称是。为有司奏,不调累年。
后历秘书监,太府卿,度支尚书,司徒左长史。及简文即位,为太子詹事。筠家
累千金,性俭啬,外服粗弊,所乘牛尝饲以青草。及遇乱,旧宅先为贼焚,乃寓
居国子祭酒萧子云宅。夜忽有盗攻,惧坠井,卒,时年六十九。家人十二口同遇
害,人弃尸积于空井中。
筠状貌寝小,长不满六尺。性弘厚,不以艺能高人。而少擅才名,与刘孝绰
见重当时。其《自序》云:“余少好抄书,老而弥笃,虽偶见瞥观,皆即疏记。
后重省览,欢兴弥深。习与性成,不觉笔倦。自年十三四,建武二年乙亥,至梁
大同六年,四十六载矣。幼年读《五经》,皆七八十遍。爱《左氏春秋》,吟讽
常为口实。广略去取,凡三过五抄,余《经》及《周官》、《仪礼》、《国语》、
《尔雅》、《山海经》、《本草》并再抄,子史诸集皆一遍。未尝倩人假手,并
躬自抄录,大小百余卷。不足传之好事,盖以备遗忘而已。”又与诸儿书,论家
门集云:“史传称安平崔氏及汝南应氏,并累叶有文才,所以范蔚宗云崔氏雕龙。
然不过父子两三世耳,非有七叶之中,名德重光,爵位相继,人人有集,如吾门
者也。沈少傅约常语人云:‘吾少好百家之言,身为四代之史。自开辟以来,未
有爵位蝉联、文才相继如王氏之盛也。’汝等仰观堂构,思各努力。”筠自撰其
文章,以一官为一集,自《洗马》、《中书》、《中庶》、《吏部》、《左佐》、
《临海》、《太府》各十卷,《尚书》三十卷,凡一百卷,行于世。子祥,仕陈
位黄门侍郎。揖弟彬。
彬,字思文,好文章,习篆隶,与志齐名。时人为之语曰:“三真六草,为
天下宝。”齐武帝起旧宫,彬献赋,文辞典丽。尚齐高帝女临海长公主,拜驸马
都尉。仕齐,历太子中庶子,徙永嘉太守。卜室于积谷山,有终焉之志。梁天监
中,历吏部尚书、秘书监。卒,谥惠。彬立身清白,推贤接士,有士君子风。彬
弟寂。
寂,字子玄,性迅动,好文章。读《范滂传》,未尝不叹悒。王融败后,宾
客多归之。齐建武初,欲献《中兴颂》,兄志谓曰:“汝膏粱年少,何患不达?
不镇之以静,将恐贻讥。”寂乃止。位秘书郎。卒年二十一。
论曰:王昙首之才器,王僧绰之忠直,其世禄不替也,岂徒然哉!仲宝雅道
自居,早怀伊、吕之志,竟而逢时遇主,自致宰辅之隆,所谓衣冠礼乐,尽在是
矣。齐有人焉,于斯为盛。其余文雅儒素,各禀家风,箕裘不坠,亦云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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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二十三 列传第十三
○王诞(兄子偃 偃子藻 藻弟子莹 莹从弟亮) 王华(从弟琨) 王惠
(从弟球) 王彧(子绚 绚弟缋 缋孙克 彧兄子蕴 奂 奂弟份 份孙铨 锡
佥 通 劢 质 固)
王诞,字茂世,太保弘从祖兄也。祖恬,晋中军将军。父混,太常卿。诞少
有才藻,晋孝武帝崩,从叔尚书令珣为哀策,出本示诞,曰:“犹恨少序节物。”
诞揽笔便益之,接其“秋冬代变”后云:“霜繁广除,风回高殿。”珣叹美,因
而用之。袭爵雉乡侯,为会稽王世子元显后军长史、琅邪内史。诞结事元显嬖人
张法顺,故见宠。元显纳妾,诞为之亲迎。随府转骠骑长史,内史如故。元显讨
桓玄,欲悉诛诸桓,诞救桓修等,由此得免。修,诞甥也。及玄得志,将见诛,
修为陈请,乃徙广州。卢循据广州,以诞为其平南府长史,甚宾礼之。诞久客思
归,乃说循曰:“下官与刘镇军情味不浅,若得北归,必蒙任寄。”时广州刺史
吴隐之亦为循所拘留,诞又曰:“将军今留吴公,公私非计。孙伯符岂不欲留华
子鱼,但以一境不容二君耳。”于是诞及隐之俱得还。
诞为宋武帝太尉长史,尽心归奉,帝甚仗之。卢循自察洲南走,刘毅固求追
讨。诞密白帝曰:“公既平广固,复灭卢循,则功盖终古,勋无与二。如此大威,
岂可使余人分之?毅与公同起布衣,一时相推耳,今既丧败,不宜复使立功。”
帝纳其说。后为吴国内史,母忧去职。武帝伐刘毅,起为辅国将军,诞固辞,以
墨绖从行。时诸葛长人行太尉留府事,心不自安,武帝甚虑之。毅既平,诞求先
下。帝曰:“长人似有自疑心,卿讵宜便去?”诞曰:“长人知下官蒙公垂盼,
今轻身单下,必当以为无虞,可少安其意。”帝笑曰:“卿勇过贲、育矣。”于
是先还。后卒,追封作唐县五等侯。子诩早卒。诞兄嘏,字伟世,侍中、左户尚
书、始兴公。嘏子偃。
偃,字子游,母晋孝武帝女鄱阳公主。宋受禅,封永成君。偃尚宋武帝第二
女吴兴长公主,讳荣男。常倮偃缚诸庭树,时天夜雪,噤冻久之。偃兄恢排阁诟
主,乃免。偃谦虚恭谨,不以世事关怀,位右光禄大夫,赠开府仪同三司,谥恭
公。
长子藻,位东阳太守,尚文帝第六女临川长公主,讳英媛。公主性妒,而藻
别爱左右人吴崇祖。景和中,主谗之于废帝,藻下狱死,主与王氏离婚。宋世诸
主莫不严妒,明帝每疾之。湖熟令袁慆妻,以妒赐死,使近臣虞通之撰《妒妇
记》。左光禄大夫江湛孙斅,当尚孝武帝女,上乃使人为斅作表让婚曰:
伏承诏旨,当以临海公主降嫔,荣出望表,恩加典外。顾审輏蔽,伏用忧
惶。臣寒门悴族,人凡质陋,闾阎有对,本隔天姻。如臣素流,家贫业寡,年近
将冠,皆已有室。荆钗布裙,足得成礼。每不自解,无偶迄兹,媒访莫寻,素族
弗问。自惟门庆,属降公主,天恩所覃,庸及丑末。怀忧抱惕,虑不获免,征命
所当,果膺兹举。虽门泰宗荣,于臣非倖,仰缘圣贷,冒陈愚实。
自晋氏以来,配尚王姬者,虽累经美胄,亟有名才。至如王敦慑气,桓温敛
威;真长佯愚以求免,子敬灸足以违祸。王偃无仲都之质,而倮雪于北阶;何瑀
阙龙工之姿,而投躯于深井。谢庄殆自害于矇叟,殷冲几不免于强鉏。彼数人
者,非无才意,而势屈于崇贵,事隔于闻览,吞悲茹气,无所逃诉。制勒甚于仆
隶,防闲过于婢妾。往来出入,人理之常,当待宾客,朋从之义。而令扫辙息驾,
无规门之期;废筵抽席,绝接对之理。非唯交友离异,乃亦兄弟疏阔。第令受酒
肉之赐,制以动静;监子待钱帛之私,节其言笑。姆妳争媚,相劝以严;尼媪
竞前,相谄以急。第令必凡庸下才,监子皆葭萌愚竖。议举止则未闲是非,听言
语则谬于虚实。姆妳敢恃耆旧,唯赞妒忌;尼媪自唱多知,务检口舌。其间又
有应答问讯,卜筮师母,乃至残余饮食,诘辩与谁,衣被故弊,必责头领。又出
入之宜,繁省难衷,或进不获前,或入不听出。不入则嫌于欲疏,求出则疑有别
意。召必以三晡为期,遣必以日出为限。夕不见晚魄,朝不识曙星。至于夜步月
而弄琴,昼拱袂而披卷,一生之内,与此长乖。又声影裁闻,则少婢奔迸;裾袂
向席,则丑老丛来。左右整刷,以疑宠见嫌,宾客未冠,以少容致斥。礼有列媵,
象有贯鱼,本无嫚嫡之嫌,岂有轻妇之诮?今义绝傍私,虔恭正匹,而每事必言
无仪适,设辞辄云轻易我。又窃闻诸主聚集,唯论夫族,缓不足为急者法,急则
可为缓者师。更相扇诱,本其恒意,不可贷借,固实常辞。或云野败去,或云人
笑我。虽曰家事,有甚王宪,发口所言,恒同科律。王藻虽复强佷,颇经学涉,
戏笑之事,遂为冤魂。褚暧忧愤,用致夭绝,伤理害义,难以具闻。夫《螽斯》
之德,实致克昌,专妒之行,有妨繁衍。是以尚主之门,往往绝嗣,驸马之身,
通离衅咎。以臣凡弱,何以克堪?必将毁族沦门,岂伊身责?前后婴此,其人虽
众,然皆患彰遐迩,事隔天朝,故吞言咽理,无敢论诉。
臣幸属圣明,矜照由道,弘物以典,处亲以公,臣之鄙怀,可得自尽。如臣
门分,世荷殊荣,足守前基,便预提拂。清官显位,或由才升,一叨婚戚,咸成
恩假。是以仰冒非宜,披露丹实,非唯止陈一己,规全身愿,实乃广申诸门受患
之切。伏愿天慈照察,特赐蠲停,使燕雀微群,得保丛蔚,蠢物怜生,自己弥笃。
若恩诏难降,披请不申,便当刊肤剪发,投山窜海。
帝以此表遍示诸主以讽切之,并为戏笑。元徽中,临川主表求还身王族,守
养弱嗣,许之。藻弟懋,字昌业,光禄大夫,封南乡侯。懋子莹。
莹,字奉光,选尚宋临淮公主,拜驸马都尉。累迁义兴太守,代谢超宗。超
宗去郡,与莹交恶,还都,就懋求书属莹求一吏,曰:“丈人一旨,如汤浇雪耳。”
及至,莹答旨以公吏不可。超宗往懋处,对诸宾谓懋曰:“汤定不可浇雪。”懋
面洞赤,唯大耻愧。懋后往超宗处,设精白<鱼邑>、美鲊、獐<月匕>。懋问那得佳味,
超宗诡言义兴始见饷;阳惊曰:“丈人岂应不得邪?”懋大忿,言于朝廷,称莹
供养不足,坐失郡,废弃久之。后历侍中,东阳太守。以居郡有惠政,迁吴兴太
守。齐明帝勤忧庶政,莹频处二郡,皆有能名。还为中领军随王长史。意不平,
改为太子詹事、中领军。永元初,政由群小,莹守职而已,不能有所是非。及尚
书令徐孝嗣诛,莹颇综朝政,启取孝嗣所居宅,及取孝嗣封名枝江县侯以为己封。
从弟亮谓曰:“此非盛德也。”莹怒曰:“我昔从东度为吴兴,束身登岸,徐时
为宰相,不能见知,相用为领军长史。今住其宅,差无多惭。”时人咸谓失德。
亮既当朝,于莹素虽不善,时欲引与同事。迁尚书左仆射,未拜;会护军崔慧景
自京口奉江夏王内向,莹拒慧景于湖头。众败,莹赴水,乘舫入乐游,因得还台
城。慧景败,莹还居领军府,梁武兵至,复假节、都督宫城诸军事。建康平,莹
乃以宅还徐氏。
初为武帝相国左长史,及践阼,封建城县公,累迁尚书令。莹性清慎,帝深
善之。时有猛兽入郭,上意不悦,以问群臣,群臣莫对。莹在御筵,乃敛板答曰:
“昔击石拊石,百兽率舞。陛下膺箓御图,虎象来格。”帝大悦,众咸服焉。十
五年,位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丹阳尹。既为公,须开黄阁。宅前促,欲
买南邻朱侃半宅。侃惧见侵,货得钱百万,莹乃回阁向东。时人为之语曰:“欲
向南,钱可贪;遂向东,为黄铜。”及将拜,印工铸印,六铸而龟六毁。及成,
头空不实,补而用之。居职六日,暴疾薨,谥曰静恭。
少子实嗣。起家秘书郎,尚梁武帝女安吉公主,袭爵建城县公,为新安太守。
实从兄来郡,就求告。实与铜钱五十万,不听于郡及道散用。从兄密于郡市货,
还都求利。及去郡数十里,实乃知,命追之。呼从兄上岸盘头,令卒与杖,搏颊
乞原,劣得免。后为南康嗣王湘州长史,长沙郡王三日出禊,实衣冠倾崎,王性
方严,见之意殊恶。实称主名谓王曰:“萧玉志念实,殿下何见憎?”王惊赧即
起。后密启之,因此废锢。
亮,字奉叔,莹从父弟也。父攸,字昌达,仕宋位太宰中郎,赠给事黄门侍
郎。亮以名家子,宋末选尚公主,拜驸马都尉。历任秘书丞。齐竟陵王子良开西
邸,延才俊,以为士林,使工图其像,亮亦预焉。累迁晋陵太守,在职清公,有
美政。时有晋陵令沈巑之,性粗疏,好犯亮讳,亮不堪,遂启代之。巑之怏怏,
乃造坐云:“下官以犯讳被代,未知明府讳。若为攸字,当作无骹尊傍犬?为犬
傍无骹尊?若是有心攸?无以攸?乞告示。”亮不履下床,跣而走,巑之抚掌大
笑而去。
建武末,累迁吏部尚书。时右仆射江祏管朝政,多所进拔,为士所归。亮自
以身居选部,每持异议。始亮未为吏部郎时,以祏帝之内弟,故深友祏。祏为之
延誉,益为帝所器重。至是与祏情好携薄,祏昵之如初。及祏遇诛,群小放命,
凡所除拜,悉由内宠,亮弗能止。外若详审,内无明鉴,所选用,拘资次而已,
当时不谓为能。后为尚书左仆射。及东昏肆虐,亮取容以免。
梁武帝至新林,内外百僚皆道迎,其不能拔者亦间路送诚款,亮独不遣。及
东昏遇杀,张稷仍集亮等于太极殿前西钟下坐,议欲立齐湘东嗣王宝晊。领军
莹曰:“城闭已久,人情离解,征东在近,何不谘问?”张稷又曰:“桀有昏德,
鼎迁于殷。今实微子去殷、项伯归汉之日。”亮默然。朝士相次下床,乃遣国子
博士范云赍东昏首送石头,推亮为首。城平,朝士毕至,亮独后,裙履见武帝。
帝谓曰:“颠而不扶,安用彼相?”亮曰:“若其可扶,明公岂有今日之举?”
因泣而去。霸府开,以为大司马长史。梁台建,授侍中、尚书令,固让,乃为侍
中、中书监,兼尚书令。及受禅,迁侍中、尚书令、中军将军,封豫宁县公。天
监二年,转左光禄大夫。元日朝会,亮辞疾不登殿,设馔别省,语笑自若。数日,
诏公卿问讯,亮无疾色。御史中丞乐蔼奏亮大不敬,论弃市。诏削爵,废为庶人。
四年,帝宴华光殿,求谠言。尚书左丞范缜起曰:“司徒谢朏徒负虚名,陛
下擢之如此;前尚书令王亮颇有政体,陛下弃之如彼。愚臣所不知。”帝变色曰:
“卿可更余言。”缜固执不已,帝不悦。御史中丞任昉因奏缜妄陈褒贬,请免缜
官。诏可。亮因屏居闭扫,不通宾客。遭母忧,居丧尽礼。后为中书监,加散骑
常侍。卒,谥炀子。
王华,字子陵,诞从祖弟也。祖薈,卫将军、会稽内史,父廞,司徒右长史。
晋安帝隆安初,王恭起兵讨王国宝,时廞丁母忧在家。恭檄令起兵,廞即聚众应
之,以女为贞烈将军,以女人为官属。及国宝死,恭檄廞罢兵。廞起兵之际,多
所诛戮,至是不复得已,因举兵以讨恭为名。恭遣刘牢之击廞,廞败走,不知所
在。长子泰为恭所杀。华时年十三,在军中,与廞相失,随沙门释昙冰逃,使提
衣朴从后,津逻咸疑焉。华行迟,昙冰骂曰:“奴子怠懈,行不及我。”以杖捶
华数十,众乃不疑,由此得免。遇赦还吴,以父存没不测,布衣蔬食,不交游者
十余年。宋武帝欲收其才用,乃发廞丧,使华制服。服阕,武帝北伐长安,领镇
西将军、北徐州刺史,辟华为州主簿。后为别驾,历职著称。文帝镇江陵,为西
中郎主簿,谘议参军。文帝未亲政事,悉委司马张邵。华性尚物,不欲人在己前。
邵性豪,每行来常引夹毂。华出入乘牵车,从者不过两三人以矫之。尝相逢,华
阳若不知是邵,谓左右曰:“此卤簿甚盛,必是殿下。”乃下牵车立于道侧,及
邵至乃惊。邵白服登城,为华所纠,邵坐被征,华代为司马。
文帝将入奉大统,以少帝见害,不敢下。华曰:“先帝有大功于天下,四海
所服。虽嗣主不纲,人望未改。徐羡之中才寒士,傅亮布衣诸生,非有晋宣帝、
王大将军之心明矣。畏庐陵严断,将来必不自容。殿下宽睿慈仁,所知已,且越
次奉迎,冀以见德,悠悠之论,殆必不然。羡之、亮、晦又要檀道济、王弘,五
人同功,孰肯相让,势必不行。今日就征,万无所虑。”帝从之,曰:“卿复欲
为吾之宋昌矣。”乃留华总后任。上即位,以华为侍中、右卫将军。先是,会稽
孔甯子为文帝镇西谘议参军,以文义见赏,至是为黄门侍郎,领步兵校尉。甯子
先为何无忌安成国侍郎,还东修宅,令门可容高盖,邻里笑之。甯子曰:“大丈
夫何常之有?”甯子与华并有富贵之愿,自羡之等执权,日夜构之于文帝。甯子
尝东归至金昌亭,左右欲泊船,甯子命去之,曰:“此杀君亭,不可泊也。”华
每闲居讽咏,常诵王粲《登楼赋》曰:“冀王道之一平,假高衢而骋力。”出入
逢羡之等,每切齿愤叱,叹曰:“当见太平时否?”元嘉二年,甯子卒。三年,
诛羡之等。华迁护军将军,侍中如故。宋世唯华与南阳刘湛不为饰让,得官即拜,
以此为常。华以情事异人,未尝预宴集。终身不饮酒,有宴不之诣。若有论事者,
乘车造门,主人出车就之。及王弘辅政,而弘弟昙首为文帝所任,与华相埒。华
常谓己力用不尽,每叹曰:“宰相顿有数人,天下何由得安?”四年卒,年四十
三。九年,以诛羡之功,追封新建县侯,谥曰宣。孝武即位,配享文帝庙庭。子
定侯嗣,卒。子长嗣,坐骂母夺爵,以长弟佟绍封。齐受禅,国除。
琨,华从父弟也。父怿,不辨菽麦,时以为殷道矜之流。人无肯与婚,家以
巢婢恭心侍之,遂生琨。初名昆仑,怿后娶南阳乐玄女,无子,故即以琨为名,
立以为嗣。
琨少谨笃,为从伯司徒谧所爱。宋武帝初为桓修参军,修待帝厚。后帝以事
计图修,犹怀昔顾,使王华访素门,嫁其二女。华为琨娶大女,以小女适颍川庾
敬度,亦是旧族。除琨郎中、驸马都尉、奉朝请。先是,琨伯父廞得罪晋世,诸
子并从诛,唯华得免。华宋世贵盛,以门衰,提携琨,恩若同生,为之延誉。历
位宣城、义熙太守,皆以廉约称。华终,又托之宋文帝,故琨屡居清显。孝建中,
为吏部郎。吏曹选局,贵要多所属请,琨自公卿下至士大夫,例为用两门生。江
夏王义恭尝属琨用二人,后复属,琨答不许。出为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加都
督。南土沃实,在任者常致巨富。世云广州刺史但经城门一过,便得三千万。琨
无所取纳,表献禄俸之半。镇旧有鼓吹,又启输还。及罢任,孝武知其清,问还
资多少?琨曰:“臣买宅百三十万,余物称之。”帝悦其对。后为历阳内史。上
以琨忠实,徙为宠子新安王北中郎长史。再历度支尚书,加光禄大夫。初,琨从
兄华孙长,袭华爵新建县侯,嗜酒多愆失,琨表以长将倾基绪,请以长小弟佟嗣
焉。琨后出为吴郡太守,迁中领军,坐在郡用朝舍钱三十六万,营饷二宫诸王及
作绛袄奉献军用,左迁光禄大夫。寻加太常及金紫,加散骑常侍。廷尉虞和议社
稷各一神,琨案旧纠驳,不为屈。时和见宠,朝廷叹琨强正。明帝临崩,出为会
稽太守,加都督,坐误竟囚,降为冠军。顺帝即位,进右光禄大夫。顺帝逊位,
百僚陪列,琨攀画轮獭尾恸泣曰:“人以寿为欢,老臣以寿为戚。既不能先驱蝼
蚁,频见此事。”呜噎不自胜,百官人人雨泪。
齐高帝即位,领武陵王师,加侍中。时王敛为宰相,属琨用东海郡迎吏,琨
使谓曰:“语郎,三台五省,皆是郎用人,外方小郡,当乞寒贱,省官何容复夺
之?”遂不过其事。寻解王师。及高帝崩,琨闻国讳,牛不在宅,去台数里,遂
步行入宫。朝士皆谓曰:“故宜待车,有损国望。”琨曰:“今日奔赴,皆自应
尔。”遂得病卒,赠左光禄大夫,年八十四。
琨谦恭谨慎,老而不渝,朝会必早起,简阅衣裳,料数冠帻,如此数四,或
为轻薄所笑。大明中,尚书仆射颜师伯豪贵,下省设女乐,琨时为度支尚书,要
琨同听,传酒行炙,皆悉内妓。琨以男女无亲授,传行每至,令置床上,回面避
之然后取,毕又如此,坐上莫不抚手嗤笑,琨容色自若。师伯后为设乐邀琨,琨
不往。中领军刘勔,晚节有栖退志,表求东阳郡,尚书令袁粲以下莫不赞美之。
琨曰:“永初、景平,唯谢晦、殷景仁为中领军,元嘉有到彦之,为人望才誉,
勔不及也。近闻加侍中,已为怏怏,便求东阳,臣恐子房赤松未易轻拟。”其鲠
直如此。而俭于财用,设酒不过两碗,辄云“此酒难遇”。盐豉姜蒜之属,并挂
屏风,酒浆悉置床下,内外有求,琨手自赋之。景和中,讨义阳王昶,六军戒严,
应须紫檦,左右欲营办,琨曰:“元嘉初征谢晦,有紫摽在匣中,不须更作。”
检取果得焉。而避讳过甚,父名怿,母名恭心,并不得犯焉,时咸谓矫枉过正。
王惠,字令明,诞从祖弟也。祖劭,车骑将军。父默,左光禄大夫。惠幼而
夷简,为叔父司徒谧所知。恬静不交游,未尝有杂事。陈郡谢瞻,才辩有风气,
尝与兄弟群从造惠,谈论锋起,文史间发,惠时相酬应,言清理远,瞻等惭而退。
宋武帝闻其名,以问其从兄诞,诞曰:“惠后来秀令,鄙宗之美也。”即以为行
参军,累迁世子中军长史。时会稽内史刘怀敬之郡,送者倾都,惠亦造别。还过
从弟球,球问:“向何所见?”惠言:“唯觉逢人耳。”素不与谢灵运相识,尝
得交言,灵运辩博,辞义锋起,惠时然后言。时荀伯子在坐,退而告人曰:“灵
云固自萧散直上,王郎有如万顷陂焉。”尝临曲水,风雨暴至,坐者皆驰散。惠
徐起不异常日,不以沾濡而改。
宋国初建,当置郎中令,武帝难其人,谓傅亮曰:“今用郎中令,不可减袁
曜卿。”既而曰:“吾得其人矣,曜卿不得独擅其奇。”乃以惠居之。宋少帝即
位,以蔡廓为吏部尚书,不肯拜,乃以惠代焉。惠被召即拜,未尝接客。人有与
书求官,得辄聚阁上,及去职,印封如初。时以廓不拜、惠即拜,事异而意同也。
兄鉴颇好聚敛,惠意不同,谓曰:“何用田为?”鉴怒曰:“无田何由得食?”
惠又曰:“何用食为?”其标寄如此。卒,赠太常,无子。
球,字蒨玉,司徒谧之子、惠从父弟也,少与惠齐名。宋武帝受命,为太子
中舍人,宜都王友,转谘议参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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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文帝即位,王弘兄弟贵动朝廷,球终日端拱,未尝相往来,弘亦雅敬之。历
位侍中,中书令,吏部尚书。时中书舍人徐爰有宠于上,上尝命球及殷景仁与之
相知。球辞曰:“士庶区别,国之章也。臣不敢奉诏。”上改容谢焉。球简贵势,
不交游,筵席虚静,门无异客。昙首常云,“蒨玉亦是玉卮无当耳。”既而尚书
仆射殷景仁、领军将军刘湛并执重权,倾动内外,球虽通家姻戚,未尝往来。居
选职,接客甚稀,不视求官书疏,而铨衡有序。迁光禄大夫,领庐陵王师。时大
将军彭城王义康专以政事为本,刀笔干练者多被意遇。谓刘湛曰:“王敬弘、王
球之属,竟何所堪?施为自富贵,复那可解。”球兄子履深结刘湛,委诚义康与
刘斌等。球每训厉不纳,自大将军从事中郎转太子中庶子,流涕诉义康不愿违离,
故复为从事中郎。文帝甚衔之。及诛湛之夕,履徒跣告球。球命为取履,先温酒
与之,谓曰:“常日谓汝何?”履怖不得答。球徐曰:“阿父在,汝何忧。”左
右扶郎还斋,亦以球故,履免死,废于家。
殷景仁卒,球除尚书仆射,王师如故。素有脚疾,多病还家,朝直至少。录
尚书江夏王义恭谓尚书何尚之曰:“当今乏才,群下宜加戮力,而王球放恣如此,
宜以法纠之。”尚之曰:“球有素尚,加又多疾,公应以淡退求之,未可以文案
责也。”义恭又面启文帝曰:“王球诚有素誉,颇以物外自许。端任要切,或非
所长。”帝曰:“诚知如此,要是时望所归。昔周伯仁终日饮酒而居此任,盖所
以崇素德也。”遂见优容。后以白衣领职。十八年,卒,时年四十九。赠特进、
金紫光禄大夫。无子,从孙奂为后。
王彧,字景文,球从子也。祖穆,字伯远,司徒谧之长兄,位临海太守。父
僧朗,仕宋位尚书右仆射,明帝初,以后父加特进,赠开府仪同三司,谥元公。
彧名与明帝讳同,故以字行。伯父智,少简贵,有高名,宋武帝甚重之。常言
“见王智使人思仲祖”。武帝与刘穆之讨刘毅而智在焉,他日,穆之白武帝曰:
“伐国重事,公言何乃使王智知?”武帝笑曰:“此人高简,岂闻此辈论议。”
其见知如此。为宋国五兵尚书,封建陵县五等子,追赠太常。智无子,故父僧朗
以景文继智。
幼为从叔球所知怜。美风姿,为一时推谢。袁粲见之叹曰:“景文非但风流
可悦,乃哺歠亦复可观。”有一客少时及见谢混,答曰:“景文方谢叔源,则为
野父矣。”粲惆怅良久,曰:“恨眼中不见此人。”景文好言理,少与陈郡谢庄
齐名。文帝尝与群臣临天泉池,帝垂纶良久不获。景文越席曰:“臣以为垂纶者
清,故不获贪饵。”众皆称善。文帝甚相钦重,故为明帝娶景文妹而以景文之名
名明帝。武帝第五女新安公主先适太原王景深,离绝,当以适景文,景文固辞以
疾,故不成婚。
袭爵建陵子。元凶以为黄门侍郎,未及就,孝武入讨,景文遣间使归款。以
父在都下,不获致身,事平,颇见嫌责。犹以旧恩累迁司徒左长史。上以散骑常
侍旧与侍中俱掌献替,欲高其选,以景文及会稽孔觊俱南北之望以补之。寻复为
司徒左长史。以姊墓开不临赴,免官。后拜侍中、领射声校尉、左卫将军,加给
事中、太子中庶子。坐与奉朝请毛法因蒱戏得钱百二十万,白衣领职。
景和元年,为尚书右仆射。明帝即位,加领左卫将军,寻加丹阳尹。遭父忧,
起为尚书左仆射、丹阳尹,固辞仆射。出为江州刺史,加都督,服阕乃受诏。封
江安县侯,固让不许。后征为尚书左仆射、领吏部、扬州刺史,加太子詹事。不
愿还朝,求为湘州,不许。时又谓景文在江州不能洁己,景文与上幸臣王道隆书,
深自申理。景文屡辞内授,上手诏譬之曰:“尚书左仆射,卿已经此任,东宫詹
事用人虽美,职次政可比中书令耳。庶姓作扬州,徐干木、王休元、殷铁并处之
不辞,卿清令才望,何愧休元,毗赞中兴,岂谢干木,绸缪相与,何后殷铁邪?
司徒以宰相不应带神州,远遵先旨,京口乡基义重,密迩畿内,又不得不同骠骑。
陕西任要,由来用宗室,骠骑既去巴陵,理应居之中流,虽曰闲地,控带二江,
通接荆、郢,经途之要,由来有重镇。如此,则扬州自成阙刺史。卿若有辞,便
不知谁应处之。此选大备与公卿畴怀,非聊尔也。”固辞詹事、领选,徙为中书
令,常侍、仆射、扬州如故。又进中书监,领太子太傅,常侍、扬州如故。景文
固辞太傅,上遣新除尚书右仆射褚彦回宣旨,不得已乃受拜。时太子及诸皇子并
小,上犹为身后计,诸将帅吴喜、寿寂之之徒,虑其不能奉幼主,并杀之。而景
文外戚贵盛,张永累经军旅,又疑其将来难信,乃自为谣言曰:“一士不可亲,
弓长射杀人。”一士王字,指景文;弓长,张字,指张永。景文弥惧,乃自陈求
解扬州。诏答曰:
人居贵要,但问心若为耳。大明之世,巢、徐二戴,位不过执戟,权亢人主;
颜师伯白衣仆射,横行尚书中。袁粲作仆射领选,而人往往不知有粲。粲迁为令,
居之不疑。今既省录令,便居昔之录,至置省事及干僮,并依录格。粲作令来,
亦不异为仆射,人情向粲,淡然亦复不改常。以此居贵位要任,当有致忧兢不?
卿今虽在扬州、太子太傅,位虽贵而不关朝政,可安不惧,差于粲也。卿虚心受
荣,有而不为累。贵高有危殆之惧,卑贱有沟壑之忧,张单双灾,木雁两失。有
心于避祸,不如无心于任运。夫千仞之木,既摧于斧斤;一寸之草,亦悴于践蹋。
高崖之修干,与深谷之浅条,存亡之要,巨细一揆耳。晋将毕万七战,死于牖下,
蜀相费祎从容坐谈,毙于刺客。故甘心于履危,未必逢祸;纵意于处安,不必全
福。但贵者自惜,故每忧其身;贱者自轻,故易忘其己。然为教者,每诫贵不诫
贱,言其贵满好自恃也。凡名位贵达,人以存怀,泰则触人改容,否则行路嗟愕。
至如贱者,否泰不足以动人,存亡不足以絓数。死于沟渎,困于途路者,天地
之间,亦复何限,人不系意耳。以此而推,贵何必难处,贱何必易安,但人生自
应卑慎为道,行己用心,务思谨惜。若乃吉凶大期,正应委之理运。遭随参差,
莫不由命也。既非圣人,不能见吉凶之先见,正是依稀于理,言可行而为之耳。
得吉者是其命吉,遇不吉者是其命凶。以近事论之:景和之世,晋平庶人从寿阳
归乱,朝人皆为之战栗,而乃遇中兴之运。袁顗图避祸于襄阳,当时皆羡之,谓
为陵霄驾凤,遂与义嘉同灭。骆宰见狂主,语人言“越王长颈鸟喙,可与共忧,
不可共乐。范蠡去而全身,文种留而遇祸。今主长颈,颇有越王之状,我在尚书
中久,不去必危”。遂求江南县。诸都令史住京师者,皆遭中兴之庆,人人蒙爵
级;宰逢义嘉染罪,金木缠身,性命几绝。卿耳目所闻见,安危在运,何可预图
邪?
上既有疾,而诸弟并已见杀;唯桂阳王休范人才本劣,不见疑,出为江州刺
史。虑一旦晏驾,皇后临朝,则景文自然成宰相,门族强盛,藉元舅之重,岁暮
不为纯臣。泰豫元年春,上疾笃,遣使送药赐景文死,使谓曰:“朕不谓卿有罪,
然吾不能独死,请子先之。”因手诏曰:“与卿周旋,欲全卿门户,故有此处分。”
敕至之夜,景文政与客棋,扣函着,复还封置局下,神色怡然不变。方与客棋,
思行争劫竟,敛子内奁毕,徐谓客曰:“奉敕见赐以死。”方以敕示客。酒至未
饮,门客焦度在侧,愤怒发酒覆地曰:“大丈夫安能坐受死?州中文武可数百人,
足以一奋。”景文曰:“知卿至心,若见念者,为我百口计。”乃墨启答敕,并
谢赠诏。酌谓客曰:“此酒不可相劝。”自仰而饮之。时年六十。追赠开府仪同
三司,谥曰懿。长子绚。
绚,字长素,早惠。年五六岁,读《论语》至“周监于二代”,外祖何尚之
戏之曰:“可改耶耶乎文哉。”绚应声答曰:“尊者之名,安可戏,宁可道草翁
之风必舅?”及长,笃志好学。位秘书丞。先景文卒,谥曰恭世子。绚弟缋。
缋,字叔素,弱冠秘书郎、太子舍人,转中书舍人。景文以此授超阶,令缋
经年乃受。景文封曲安侯,缋袭其本爵为始平县五等男。元徽末,为黄门郎,东
阳太守。齐武帝为抚军,吏部尚书张岱选缋为长史,呈选牒,高帝笑曰:“此可
谓素望。”再迁义兴太守,辄录郡吏陈伯喜付阳羡狱,欲杀之,县令孔逭不知何
罪,不受缋教,为有司奏,坐白衣领职。后长兼侍中。武帝出射雉,缋信佛法,
称疾不从。永元元年,卒于太常,谥靖子。缋女适武帝宠子安陆王子敬,永明二
年纳妃,修外舅姑之敬,武帝遣文惠太子相随,往缋家置酒设乐,公卿皆冠冕而
去,当世荣之。
缋弟约,齐明帝世,数年废锢。梁武帝时为太子中庶子,尝谓约曰:“卿方
当富贵,必不容久滞屈。”及帝作辅,谓曰:“我尝相卿当富贵,不言卿今日富
贵便当见由。”历侍中,左户尚书,廷尉。
缋长子俊,不慧,位止建安太守。俊子克,克美容貌,善容止,仕梁历司徒
右长史、尚书仆射。台城陷,仕侯景,位太宰、侍中、录尚书事。景败,克迎候
王僧辩,问克曰:“劳事夷狄之君”,克不能对,次问玺绂何在?克默然良久曰:
“赵平原将去。”平原名思贤,景腹心也,景授平原太守,故克呼焉。僧辩乃诮
克曰:“王氏百世卿族,便是一朝而坠。”仕陈,位尚书右仆射。
蕴,字彦深,彧兄子也。父楷,太中大夫。楷人才凡劣,故蕴不为群从所礼,
常怀耻慨。家贫,为广德令。明帝即位,四方叛逆,欲以将领自奋,每抚刀曰:
“龙泉太阿,汝知我者。”叔父景文常诫之曰:“阿答,汝灭我门户。”蕴曰:
“答与童乌贵贱异。”童乌,绚小字,答,蕴小字也。及事宁,封吉阳男。历晋
陵、义兴太守,所莅并贪纵。后为给事黄门侍郎。桂阳之逼,王道隆为乱兵所杀,
蕴力战,重创御沟侧,或扶以免。事平,抚军长史褚澄为吴郡太守,司徒左长史
萧惠开明言于朝曰:“褚澄开城以纳贼,更为股肱大郡,王蕴被甲死战,弃而不
收,赏罚如此,何忧不乱!”褚彦回惭,乃议用蕴为湘州刺史。及齐高帝辅政,
蕴与沈攸之连谋,事败,斩于秣陵市。
奂,字道明,彧兄子也。父粹,字景深,位黄门侍郎。奂继从祖球,故小字
彦孙。年数岁,常侍球许,甚见爱。奂诸兄出身诸王国常侍,而奂起家著作佐郎。
琅邪颜延之与球情款稍异,常抚奂背曰:“阿奴始免寒士。”奂少而强济,叔父
景文常以家事委之。仕宋历侍中、祠部尚书,转掌吏部。升明初,迁丹阳尹。初,
王晏父普曜,为沈攸之长史,常惧攸之举事,不得还,奂为吏部,转普曜为内职,
晏深德之。及晏仕齐,武帝以奂宋室外戚,而从弟蕴又同逆,疑有异意,晏叩头
保奂无异志。时晏父母在都,请以为质,武帝乃止。永明中,累迁尚书右仆射。
王俭卒,上欲用奂为尚书令,以问晏。晏位遇已重,意不推奂,答曰:“柳世隆
有勋望,恐不宜在奂后。”乃转左仆射,加给事中。出为雍州刺史,加都督。与
宁蛮长史刘兴祖不睦。十一年,奂遣军主朱公恩征蛮失利,兴祖欲以启闻,奂大
怒,收付狱。兴祖于狱以针画漆合盘为书,报家称枉,令启闻,而奂亦驰信启上,
诬兴祖扇动荒蛮。上知其枉,敕送兴祖还都,奂恐辞情翻背,辄杀之。上大怒,
遣中书舍人吕文显、直阁将军曹道刚领兵收奂,又别诏梁州刺史曹武自江陵步出
襄阳。奂子彪,凶愚,颇干时政,士人咸切齿。时文显以漆匣箜篌在船中,因相
诳云,“台使封刀斩王彪”。及道刚、曹武、文显俱至,众力既盛,又惧漆匣之
言,于是议闭门拒命。长史殷睿,奂女婿也,谏曰:“今开城门,白服接台使,
不过槛车征还,隳官免爵耳。”彪坚执不从,睿又曰:“宜遣典签问道送启自申,
亦不患不被宥。”乃令睿书启,遣典签陈道齐出城,便为文显所执。睿又曰:
“忠不背国,勇不逃死,百世门户,宜思后计,孰与仰药自全,则身名俱泰,睿
请先驱蝼蚁。”又不从。奂门生郑羽叩头启奂,乞出城迎台使,奂曰:“我不作
贼,欲先遣启自申,政恐曹、吕辈小人相陵藉,故且闭门自守耳。”彪遂出战,
败走归。土人起义,攻州西门,彪登门拒战,却之。司马黄瑶起、宁蛮长史裴叔
业于城内起兵攻奂,奂闻兵入,礼佛,未及起,军人斩之,彪及弟爽、弼、殷睿
皆伏诛。奂长子太子中庶子融,融弟司徒从事中郎琛,于都弃市,余孙皆原宥。
琛弟肃、秉并奔魏,后得黄瑶起脔食之。弟伷女,为长沙王晃妃,以男女并长,
又且出继,特不离绝。奂既诛,故旧无敢至者,汝南许明达先为奂参军,躬为殡
敛,经理甚厚,当时高其节。奂弟份。
份,字季文,仕宋位始安内史。袁粲之诛,亲故无敢视者,份独往致恸,由
是显名。累迁大司农。奂诛后,其子肃奔魏,份自拘请罪,齐武帝宥之。肃屡引
魏人至边,份尝因侍坐,武帝谓曰:“比有北信不?”份改容对曰:“肃既近忘
坟柏,宁远忆有臣?”帝亦以此亮焉。后位秘书监。仕梁位散骑常侍,领步兵校
尉,兼起部尚书。武帝尝于宴席问群臣曰:“朕为有为无?”份曰:“陛下应万
物为有,体至理为无。”帝称善。后累迁尚书左仆射。历侍中,特进,左光禄大
夫,监丹阳尹。卒,谥曰胡子。
长子琳,字孝璋,位司徒左长史。琳齐代取梁武帝妹义兴长公主,有子九人,
并知名。长子铨,字公衡,美风仪,善占吐,尚武帝女永嘉公主,拜驸马都尉。
铨虽学业不及弟锡,而孝行齐焉,时人以为铨、锡二王,可谓玉昆金友。母长公
主疾,铨形貌瘠贬,人不复识。及居丧,哭泣无常,因得气疾。位侍中、丹阳尹。
卒于卫尉卿。子溥,字伯淮,尚简文帝女余姚公主。
铨弟锡,字公嘏,幼而警悟,与兄弟受业,至应休散,辄独留不起,精力不
倦,致损右目。十三为国子生,十四举清茂,除秘书郎,再迁太子洗马。时昭明
太子尚幼,武帝敕锡与秘书郎张缵使入宫,不限日数,与太子游狎,情兼师友。
又敕陆倕、张率、谢举、王规、王筠、刘孝绰、到洽、张缅为学士,十人尽一
时之选。锡以戚属,封永安侯。普通初,魏始连和,使刘善明求聘,敕中书舍人
朱异接之。善明,彭城旧族,气调甚高,负其才气,酒酣谓异曰:“南国辩学,
如中书者几人?”异曰:“异所以得接宾宴,乃分职是司,若以才辩相尚,则不
容见使。”善明乃曰:“王锡、张缵,北间所闻,云何可见?”异具启闻,敕即
使南苑设宴,锡与张缵、朱异四人而已。善明造席,遍论经史,兼以嘲谑。锡、
缵随方酬对,无所稽疑,善明甚相叹挹。他日谓异曰:“一日见二贤,实副所期,
不有君子,安能为国?”引宴之日,敕使左右徐僧权于坐后,言则书之。累迁吏
部郎中,时年二十四。谓亲友曰:“吾以外戚谬被时知,兼比羸病,庶务难拥,
安能舍其所好而徇所不能?”乃称疾不拜。便谢遣胥徒,拒绝宾客,掩扉覃思,
室宇萧然。诸子温凊,隔帘趋倚。公主乃命穿壁,使子涉、湜观之。卒年三十
六,赠侍中,谥贞子。锡弟佥。
佥,字公会,八岁丁父忧,哀毁过礼。初补国子生,祭酒袁昂称为通理。累
迁始兴内史,丁所生母忧,固辞不拜。又除南康内史,在郡,义兴主薨,诏起复
郡。后为太子中庶子,掌东宫管记。卒,赠侍中。元帝下诏:贤而不伐曰恭,追
谥曰恭子。佥弟通。
通,字公达,仕梁为黄门侍郎。敬帝承制,以为尚书右仆射。陈武帝受禅,
迁右仆射。太建元年,为左光禄大夫。六年,加特进,侍中、将军、光禄、佐史、
扶并如故。未拜,卒,谥曰成。弟劢。
劢,字公齐,美风仪,博涉书史,恬然清简,未尝以利欲干怀。仕梁为轻车
河东王功曹史。王出镇京口,劢将随之蕃。范阳张缵时典选举,劢造缵言别,缵
嘉其风采,乃曰:“王生才地,岂可游外府乎?”奏为太子洗马。后为南徐州别
驾从事史。大同末,梁武帝谒园陵,道出朱方,劢随例迎候,敕令从辇侧。所经
山川,莫不顾问,劢随事应对,咸有故实。又从登北顾楼赋诗,辞义清典,帝甚
嘉之。时河东王为广州刺史,乃以劢为冠军河东王长史、南海太守。王至岭南,
多所侵掠,因惧罪称疾,委州还朝,劢行州府事。越中饶沃,前后守宰,例多贪
纵,劢独以清白著闻。入为给中黄门侍郎。侯景之乱,奔江陵,历位晋陵太守。
时兵饥之后,郡中凋弊,劢为政清简,吏人便安之。征为侍中,迁五兵尚书。会
魏军至,元帝征湘州刺史宜丰侯萧循入援,以劢监湘州。及魏平江陵,敬帝承制,
以为中书令,加侍中。历陈武帝司空、丞相长史,侍中、中书令并如故。及萧勃
平,以劢为广州刺史。未行,改为衡州刺史。王琳据有上流,衡、广携贰,劢不
得之镇,留于大庾岭。太建元年,累迁尚书右仆射。时东境大水,以劢为晋陵太
守。在郡甚有威惠,郡人表请立碑,颂劢政德,诏许之。征为中书监,重授尚书
右仆射,领右军将军。卒,谥曰温子。劢弟质。
质,字子贞,少慷慨,涉猎书史。梁世以武帝甥,封甲口亭侯。位太子中舍
人、庶子。侯景济江,质领步骑顿于宣阳门外。景军至都,质不战而溃,为桑门
潜匿人间。城陷后,西奔荆州。元帝承制,历位侍中,吴州刺史,领鄱阳内史。
魏平荆州,侯瑱镇盆城,与质不协,质率所部依于留异。陈永定二年,武帝命质
率所部随都督周文育讨王琳。质与琳素善,或谮云于军中潜信交通,武帝命文育
杀质,文育启救之,获免。文帝嗣位,以为五兵尚书。宣帝辅政,为司徒左长史。
坐招聚博徒,免官。后为都官尚书。卒,谥曰安子。弟固。
固,字子坚,少清正,颇涉文史。梁时以武帝甥,封莫口亭侯。位丹阳尹丞。
梁元帝承制,以为相国户曹属,掌管记。寻聘魏,魏人以其梁氏外戚,待之甚厚。
承圣元年,为太子中庶子,迁寻阳太守。魏克荆州,固之鄱阳,随兄质度东岭,
居信安县。陈永定中,移居吴郡。文帝以固清静,且欲申以婚姻。天嘉中,历位
中书令,散骑常侍,国子祭酒。以其女为皇太子妃,礼遇甚重。废帝即位,授侍
中、金紫光禄大夫。宣帝辅政,固以废帝外戚,妳媪恒往来禁中,颇宣密旨。
事泄,比党皆诛,宣帝以固本无兵权,且居处清素,止免所居官,禁锢。太建中,
卒于太常卿,谥恭子。固清虚寡欲,居丧以孝闻。又信佛法。及丁所生母忧,遂
终身蔬食,夜则坐禅,昼诵佛经。尝聘魏,因宴飨祭,请停杀一羊。羊于固前跪
拜。又宴昆明池,魏人以南人嗜鱼,大设罟网,固以佛法咒之,遂一鳞不获。子
宽,位侍中。
论曰:王诞夙有名辈,而间关夷险,卒获攀光日月,盖亦得其时焉。奉光、
奉叔,并得官成齐代,而亮自著寒松,斯为优矣。莹印章六毁,岂鬼神之害盈乎?
景文弱年立誉,芳声藉甚,荣贵之来,匪由势至。若使泰始之朝,身非外戚,与
袁粲群公,方骖并路,倾覆之灾,庶几可免。庾元规之让中书令,义归此矣。奂
有愚子,自致诛夷。份胤嗣克昌,特钟门庆,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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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1:39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二十四 列传第十四
○王裕之(孙秀之 延之 阮韬 延之子纶之 曾孙峻 峻子琮) 王镇之
(弟弘之 弘之孙晏 晏从弟思远) 王韶之 王悦之 王准之 曾孙清 清子
猛 淮之(从弟逡之 珪之 族子素)
王裕之,字敬弘,晋骠骑将军暠之曾孙,司州刺史胡之之孙也。名与宋武帝
讳同,故以字行。父茂之,字兴元,晋陵太守。
敬弘少有清尚,起家本国左常侍、卫军参军。性恬静,乐山水,求为天门太
守。及之郡,妻弟荆州刺史桓玄遣信要令过己,敬弘至巴陵,谓人曰:“灵宝正
当欲见其姊,我不能为桓氏赘婿。”乃遣别船送妻往江陵,弥年不迎。山郡无事,
恣其游适,意甚好之。后为南平太守,去官,居作唐县界。玄辅政及篡位,屡召
不下。宋武帝以为车骑从事中郎、徐州中从事史、征西将军道规谘议参军。时府
主簿宋协亦有高趣,道规并以事外相期。尝共酣饮,敬弘因醉失礼,为外司所白,
道规即便引还,重申初宴。永初中,累迁吏部尚书。敬弘还每被召,即便祗奉,
既到宜退,旋复解官。武帝嘉其志,不苟违也。除庐陵王师,加散骑常侍。自陈
无德,不可师范令王,固让不拜。元嘉三年,为尚书仆射。关署文案,初不省读,
尝豫听讼,上问疑狱,敬弘还不对。上变色问左右:“何故不以讯牒副仆射?”
敬弘曰:“臣乃得讯牒读之,正自不解。”上甚不悦。虽加礼敬,亦不以时务及
之。六年,迁尚书令,固让,表求还东。上不能夺。改授侍中、特进、左光禄大
夫,给亲信三十人。及东归,车驾幸冶亭饯送。十二年,征为太子少傅,敬弘诣
都上表固辞不拜,东归,上时不豫,自力见焉。十六年,以为左光禄大夫、开府
仪同三司,侍中如故。又诣都表辞,竟不拜东归。二十三年,复申前命,复辞。
明年,薨于余杭之舍亭山,年八十八。顺帝升明三年,追谥文贞公。
敬弘形状短而起坐端方,桓玄谓之“弹棋发八势”。所居舍亭山,林涧环周,
备登临之美,故时人谓之王东山。文帝尝问为政得失,对曰:“天下有道,庶人
不议。”上高其言。左右尝使二老妇女,戴五条辫,着青纹裤衤罗,饰以朱粉。
女适尚书仆射何尚之弟述之。敬弘尝往何氏看女,遇尚之不在,因寄斋中卧。俄
顷,尚之还,敬弘还使二妇女守阁,不听尚之入,云“正热不堪相见,君可且去”
。尚之于是移于他室。上将为庐陵王纳其女,辞曰:“臣女幼,既许孔淳之息。”
子恢之被召为秘书郎,敬弘求为奉朝请,与恢之书曰:“彼秘书有限故有竞,朝
请无限故无竞,吾欲使汝处不竞之地。”文帝嘉之,并见许。敬弘见儿孙,岁中
不过一再相见,见辄克日。未尝教子孙学问,各随所欲。人或问之,答曰:“丹
朱不应乏教,宁越不闻被捶。”恢之位新安太守,尝请假定省。敬弘克日见之,
至日辄不果。假日将尽,恢之求辞,敬弘呼前至阁,复不见。恢之于阁外拜辞流
涕而去。
恢之弟瓒之,位吏部尚书、金紫光禄大夫,谥贞子。瓒之弟升之,位都官尚
书。瓒之子秀之。
秀之,字伯奋,幼时,祖父敬弘爱其风采。仕宋为太子舍人。父卒,庐于墓
侧,服阕,复职。吏部尚书褚彦回欲与结婚,秀之不肯,以此频为两府外兵参军。
后为晋平太守,期年求还。或问其故,答曰:“此郡沃壤,珍阜日至,人所昧者
财,财生则祸逐。智者不昧财,亦不逐祸。吾山资已足,岂可久留,以妨贤路。”
乃上表请代。时人以为王晋平恐富求归。仕齐为豫章王嶷骠骑长史。嶷于荆州立
学,以秀之领儒林祭酒。武帝即位,累迁侍中祭酒,转都官尚书。
秀之祖父敬弘性贞正,徐羡之、傅亮当朝,不与来往。及致仕隐吴兴,与秀
之父瓒之书,深勖以静退。瓒之为五兵尚书,未尝诣一朝贵。江湛谓何偃曰:
“王瓒之今便是朝隐。”及柳元景、颜师伯贵要,瓒之竟不候之。至秀之为尚书,
又不与王俭款接。三世不事权贵,时人称之。转侍中,领射声校尉。出为随王镇
西长史、南郡内史。后为辅国将军、吴兴太守。秀之先为诸王长史、行事,便叹
曰:“仲祖之识,见于己多。”便无复仕进,止营理舍亭山宅,有终焉之志。及
除吴兴郡,隐业所在,心愿为之。到郡修旧山,移置辎重。隆昌元年卒。遗令
“朱服不得入棺,祭则酒脯而已。世人以仆妾直灵助哭,当由丧主不能淳至,欲
以多声相乱。魂而有灵,吾当笑之。”谥曰简子。
延之,字希季,升之子也。少静默,不交人事。仕宋为司徒左长史。清贫,
居宇穿漏,褚彦回以启宋明帝,即敕材官为起三间斋屋。历吏部尚书,尚书左仆
射。宋德既衰,齐高帝辅政,朝野之情,人怀彼此。延之与尚书令五僧虔中立无
所去就。时人语曰:“二王居平,不送不迎。”高帝以此善之。升明三年,出为
江州刺史,加都督。齐建元元年,进号镇南将军。延之与金紫光禄大夫阮韬俱宋
领军将军刘湛外甥,并有早誉,湛甚爱之,曰:“韬后当为第一,延之为次也。”
延之甚不平。每致饷下都,韬与朝士同例,高武闻之,与延之书曰:“韬云卿未
尝有别意,当由刘家月旦故邪。”韬字长明,陈留人,晋金紫光禄大夫裕玄孙也。
为南衮州别驾,刺史江夏王义恭逆求资费钱,韬曰:“此朝廷物。”执不与。宋
孝武选侍中四人,并以风貌,王彧、谢庄为一双,韬与何偃为一双。常充兼假,
至始兴王师,卒。延之居身简素,清静寡欲。凡所经历,务存不扰。在江州,禄
俸外一无所纳。独处斋内,未尝出户,吏人罕得见焉,虽子弟亦不妄前。时时见
亲旧,未尝及世事,从容谈咏而已。后为尚书左仆射,寻领竟陵王师,卒谥简子。
子纶之,字元章。为安成王记室参军。偃仰召会,退居僚末。司徒袁粲闻而
叹曰:“格外之官,便今日为重。”贵游居此位者,遂以不掌文记为高,自纶之
始也。齐永明中,历位侍中,出为豫章太守。下车祭徐孺子、许子将墓,图画陈
蕃、华歆、谢鲲像于郡朝堂。为政宽简,称良二千石。武帝幸琅邪城,纶之与光
禄大夫全景文等二十一人坐不参承,为有司奏免官。后位侍中、都官尚书,卒。
自敬弘至纶之,并方严,皆克日乃见子孙,盖家风也。纶之子昕,有业行,居父
忧过礼。谢瀹欲遣参之,孔珪曰:“何假参,此岂有全理?”以忧卒。
峻,字茂远,秀之子也。少美风姿,善容止。仕齐为桂阳内史。梁天监初,
为中书侍郎。武帝甚悦其风采,与陈郡谢览同见赏擢。累迁侍中,吏部尚书。处
选甚得名誉。峻性详雅,无趋竞心,尝与谢览约,官至侍中,不复谋进仕。览自
吏部尚书出为吴兴郡,平心不畏强御,亦由处俗情薄故也。峻为侍中已后,虽不
退身,亦淡然自守,无所营务。迁金紫光禄大夫,未拜,卒,谥惠子。
子琮,为国子生,尚始兴王女繁昌主。琮不慧,为学生所嗤,遂离婚。峻谢
王,王曰:“此自上意,仆极不愿如此。”峻曰:“下官曾祖是谢仁祖外孙,亦
不藉殿下姻媾为门户耳。”
王镇之,字伯重,晋司州刺史胡之之从孙、而裕之从祖弟也。祖耆之,位中
书郎。父随之,上虞令。镇之为剡、上虞令,并有能名。桓玄辅晋,以为大将军
录事参军。时三吴饥荒,遣镇之衔命赈血卩,而会稽内史王愉不奉符旨,镇之依
事纠奏。愉子绥,玄之外甥,当时贵盛,镇之为所排抑。以母老求补安成太守,
以母忧去职。在官清洁,妻子无以自反,乃弃官致丧还上虞旧墓。葬毕,为子标
之求安复令,随子之官。服阕,为征西道规司马、南平太守。后为御史中丞,执
正不挠,百僚惮之。出为建威将军、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加都督。宋武帝谓
人曰:“镇之少著清绩,必将继美吴隐,岭南弊俗,非此不康也。”在镇不受俸
禄,萧然无营,去官之日,不异初至。武帝初建相国府,为谘议参军,领录事。
善于吏职,严而不残。迁宋台祠部尚书。武帝践阼,卒于宣训卫尉。弟弘之。
弘之,字方平,少孤贫,为外祖征士何准所抚育。从叔献之及太原王恭并贵
重之。仕晋为司徒主簿。家贫,性好山水,求为乌伤令。桓玄辅晋,桓谦以为卫
军参军。时殷仲文还姑孰,祖送倾朝,谦要弘之同行,答曰:“凡祖离送别,必
在有情,下官与殷风马不接,无缘扈从。”谦贵其言。母随兄镇之之安成郡,弘
之解职同行。义熙中,何无忌及宋武帝辟召,一无所就。家在会稽上虞,从兄敬
弘为吏部尚书,奏弘之为太子庶子,不就。文帝即位,敬弘为尚书左仆射,陈弘
之高行,征为通直散骑常侍,又不就。敬弘尝解貂裘与之,即著以采药。性好钓,
上虞江有一处名三石头,弘之常垂纶于此。经过者不识之,或问渔师得鱼卖不?
弘之曰:“亦自不得,得亦不卖。”日夕,载鱼入上虞郭,经亲故门,各以一两
头置门内而去。始宁沃川有佳山水,弘之又依岩筑室。谢灵运、颜延之并相钦重。
灵运与庐陵王义真笺曰:“会境既丰山水,是以江左嘉遁,并多居之。至若王弘
之拂衣归耕,逾历三纪;孔淳之隐约穷岫,自始迄今;阮万龄辞事就闲,纂戎先
业,既远同羲、唐,亦激贪厉竞。若遣一介有以相存,真可谓千载盛美也。”弘
之元嘉四年卒,颜延之欲为作诔,书与其子昙生曰:“君家高世之善,有识归重,
豫染豪翰,所应载述,况仆托慕末风,窃以叙德为事,但恨短笔不足书美。”诔
竟不就。昙生好文义,以谦和见称。历吏部尚书,太常卿。孝武末,为吴兴太守。
明帝初兴,与四方同逆,战败归降,被宥,终于中散大夫。
阮万龄,陈留尉氏人。祖思旷,左光禄大夫。父宁,黄门侍郎。万龄少知名,
为孟昶建威长史。时袁豹、江夷相系为昶司马,时人谓昶府有三素望。万龄家在
会稽剡县,颇有素情,位左户尚书,太常。出为湘州刺史,无政绩。后为散骑常
侍、金紫光禄大夫,卒。
昙生弟普曜,位秘书监。普曜子晏。
晏,字休默,一字士彦。仕宋,初为建安国左常侍,稍至车骑,晋熙王燮安
西板晏主簿。时齐武帝为长史,与晏相遇。府转镇西,板晏为记室。沈攸之事难,
随武帝镇盆城。齐高帝时威权虽重,而众情犹有疑惑,晏便专心奉事,军旅书翰
皆见委。性甚便僻,渐见亲待,常参议机密。建元初,为太子中庶子。武帝在东
宫,专断朝事,多不闻启,晏虑及罪,称疾自疏。武帝即位,为长史兼侍中,意
任如旧。迁侍中祭酒。遭母丧,起为司徒左长史。晏父普曜籍晏势,多历通官。
普曜卒,晏居丧有礼。永明六年,为丹阳尹。晏位任亲重,自豫章王嶷、尚书令
王俭皆降意接之,而晏每以疏漏被责,连称疾。久之,转为江州刺史,泣不愿出,
留为吏部尚书、太子右率,终以旧恩见宠。时尚书令王俭虽贵而疏,晏既领选,
权行台阁,与俭颇不平。俭卒,礼官欲依王导谥为“文献”,晏启上曰:“导乃
得此谥,但宋来不加素族。”谓亲人曰:“平头宪事行已矣。”十一年,为右仆
射,领太孙右卫率。武帝崩,遗旨以尚书事付晏及徐孝嗣。郁林即位,转左仆射。
及明帝谋废立,晏便响应接奉,转尚书令,封曲江县侯,给鼓吹一部,甲仗五十
人入殿。时明帝形势已布,而莫敢先言。萧谌兄弟握兵权,迟疑未决,晏频三夜
微步诣谌议,时人以此窥之。明帝与晏东府语及时事,晏抵掌曰:“公常言晏怯,
今定如何?”建武元年,进号骠骑大将军,给班剑二十人,又加兵百人,领太子
少傅,进爵为公。以魏军动,给兵千人。
晏笃于亲旧,为时所称,至是自谓佐命惟新,言论常非武帝故事,众始怪之。
明帝虽以事际须晏,而心相疑斥,料简武帝中诏,得与晏手诏三百余纸,皆是论
国家事。永明中,武帝欲以明帝代晏领选,晏启曰:“鸾清干有余,然不谙百氏,
恐不可居此职。”乃止。及见此诏,愈猜薄之。帝初即位,始安王遥光便劝诛晏,
帝曰:“晏于我有勋,且未有罪。”遥光曰:“晏尚不能为武帝,安能为陛下?”
帝默然变色。时帝常遣心腹左右陈世范等出途巷采听异言,由是以晏为事。晏性
浮动,志欲无厌,自谓旦夕开府。又望录尚书,每谓人曰:“徐公应为令。”又
和徐诗云:“槐序候方调。”其名位在徐前,若三槐,则晏不言自显,人或讥之。
晏人望未重,又与上素疏,中兴初,虽以事计委任,而内相疑阻,晏无防意。既
居朝端,事多专决,内外要职,并用周旋门义,每与上争用人。数呼相工自视,
云当大贵。与客语,好屏人。上闻,疑晏欲反,遂有诛晏意。有鲜于文粲与晏子
德元往来,密探朝旨,告晏有异志。又左右单景俊、陈世范等采巫觋言启上,云
晏怀异图。是时南郊应亲奉,景俊等言晏因此与武帝故主帅于道中窃发。会兽犯
郊坛,帝愈惧;未郊前一日,上乃停行。先报晏及徐孝嗣,孝嗣奉旨,而晏陈郊
祀事大,必宜自力。景俊言益见信,元会毕,乃召晏于华林省诛之。下诏显其罪,
称以河东王铉识用微弱,欲令守以虚器,并令收付廷尉。晏之为员外郎也,父普
曜斋前柏树忽变成梧桐,论者以为梧桐虽有栖凤之美,而失后凋之节。及晏败,
果如之。又未败前,见屋桷子悉是大蛇,就视之犹木也。晏恶之,乃以纸裹桷子,
犹纸内摇动,蔌蔌有声。又于北山庙答赛夜还,晏醉,部伍人亦饮酒,羽仪错乱,
前后十余里中,不复禁制。识者云此不复久也。未几而败。
晏子德元,有意尚,位车骑长史。德元初名湛,武帝曰:“刘湛、江湛、并
不善终,此非佳名也。”晏乃改之,至是及诛。晏弟诩,位少府卿。敕未登黄门
郎,不得畜女伎,诩与射声校尉阴玄智坐畜伎免官,禁锢十年。敕特原。诩亦笃
旧。后拜广州刺史。晏诛,上遣杀之。
思远,晏从父弟也。父罗云,平西长史。思远八岁父卒,祖弘之及外祖新安
太守羊敬元并栖退高尚,故思远少无仕心。宋建平王景素辟南徐州主簿,深见礼
遇。景素被诛,左右离散,思远亲视殡葬,手种松柏,与庐江何昌宇、沛郡刘琎
上表理之,事感朝廷。景素女废为庶人,思远分衣食以相资赡。年长,为备笄总,
访求素对,倾家送遣。齐建元初,历竟陵王司徒录事参军、太子中舍人。文惠太
子与竟陵王子良素好士,并蒙赏接。思远求出为远郡,除建安内史。长兄思玄卒,
思远友于甚至,表乞自解,不许。及祥日又固陈,武帝乃许之。仍除中书郎、大
司马谘议。诏举士,竟陵王子良荐思远及吴郡顾皓之、陈郡殷睿。时邵陵王子贞
为吴郡,除思远为吴郡丞,以本官行郡事,论者以为得人。后拜御史中丞。临海
太守沈昭略赃私,思远依事劾奏,明帝及思远从兄晏、昭略叔父文季并请止之,
思远不从,案事如故。建武中,迁吏部郎。思远以晏为尚书令,不欲并居内台权
要之职,上表固让,乃改授司徒左长史。初明帝废立之际,思远谓晏曰:“兄荷
武帝厚恩,今一旦赞人如此事,彼或可以权计相须,未知兄将何以自立?及此引
决,犹可保全门户,不失后名。”晏曰:“方啖粥,未暇此事。”及拜骠骑,
会子弟,谓思远兄思征曰:“隆昌之末,阿戎劝吾自裁,若用其语,岂有今日?”
思远遽应曰:“如阿戎所见,犹未晚也。”晏既不能谦退,位处朝端,事多专断,
内外要职,并用门生,帝外迹甚美,内相疑异。思远谓曰:“时事稍异,兄觉不?
凡人多拙于自谋,而巧于谋人。”晏默然不答。思远退后,晏方叹曰:“天下人
遂劝人自杀。”旬日,晏及祸。明帝后知思远有此言,谓江祏曰:“王晏早用思
远语,当不至此。”思远立身简洁,诸客有诣己者,觇知衣服垢秽,方便不前,
形仪新楚,乃与促膝。虽然,及去之后,犹令二人交帚拂其坐处。明帝从祖弟季
敞性甚豪纵,使诣思远,令见礼度。都水使者季珪之常曰:“见王思远终日匡坐,
不妄言笑,簪帽衣领,无不整洁,便忆丘明士。见明士蓬头散带,终日酣醉,吐
论从横,唐突卿宰,便复忆见思远。”言其两反也。上既诛晏,思远迁为侍中,
掌优策及起居注。卒,年四十九,赠太常,谥曰贞子。
思远与顾皓之善,皓之卒后,家贫,思远迎其妻子,经血卩甚至。皓之字士
明,少孤好学,有义信,位太子中舍人,兼尚书左丞。
王韶之,字休泰,胡之从孙而敬弘从祖弟也。祖羡之,镇军掾。父伟之,少
有志尚,当世诏命表奏,辄手自书写。太元、隆安时事,大小悉撰录。位本国郎
中令。
韶之家贫好学,尝三日绝粮而执卷不辍,家人诮之曰:“困穷如此,何不耕?”
答曰:“我常自耕耳。”父伟之为乌程令,韶之因居县境。好史籍,博涉多闻。
初为卫将军谢琰行参军,得父旧书,因私撰《晋安帝阳秋》。及成,时人谓宜居
史职,即除著作佐郎,使续后事,讫义熙九年。善叙事,辞论可观。迁尚书祠部
郎。晋帝自孝武以来常居内殿,武官主书于中通呈,以省官一人管诏诰,住西省,
因谓之西省郎。傅亮、羊徽相代在职。义熙十一年,宋武帝以韶之博学有文辞,
补通直郎,领西省事,转中书侍郎。晋安帝之崩,武帝使韶之与帝左右密加酖
毒。恭帝即位,迁黄门侍郎,领著作,西省如故。凡诸诏黄皆其辞也。武帝受命,
加骁骑将军,黄门如故。西省职解,复掌宋书。坐玺制谬误,免黄门,事在《谢
晦传》。
韶之为晋史,序王珣货殖,王廞作乱。珣子弘、廞子华并贵显,韶之惧为所
陷,深附结徐羡之、傅亮等。少帝即位,迁侍中。出为吴郡太守。羡之被诛,王
弘入相,领扬州刺史。弘虽与韶之不绝,诸弟未相识者皆不复往来。韶之在郡,
常虑为弘所绳,夙夜勤励,政绩甚美,弘亦抑其私憾,文帝两嘉之。韶之称为良
守。征为祠部尚书,加给事中。坐去郡长取送故,免官。后为吴兴太守,卒。撰
《孝传》三卷,文集行于世。宋庙歌辞,韶之所制也。子晔,位临贺太守。
王悦之,字少明,晋右军将军羲之曾孙也。祖献之,中书令。父靖之,司徒
左长史,为刘穆之所厚,就穆之求侍中,如此非一。穆之曰:“卿若不求,久自
得之。”遂不果。悦之少厉清操,亮直有风检。为吏部郎,邻省有会同者,遗悦
之饼一瓯。辞不受,曰:“此费诚小,然少来不愿当之。”宋明帝泰始中为黄门
郎、御史中丞。上以其廉介,赐良田五顷。以为侍中,在门下尽其心力。掌检校
御府太官太医诸署。时承奢忲之后,奸窃者众。悦之按覆无所避,得奸巧甚多,
于是众署共咒诅。悦之病甚,恒见两乌衣人捶之。及卒,上乃收典掌者十许人,
桎梏之送淮阴,密令度瓜步江,投之中流。
王准之,字元鲁,晋尚书仆射彬玄孙也。曾祖彪之,位尚书令,祖临之、父
纳之并御史中丞。彪之博闻多识,练悉朝仪,自是家世相传。并谙江左旧事,缄
之青箱,世谓之王氏青箱学。准之兼明《礼》《传》,赡于文辞。桓玄篡位,以
为尚书祠部郎。宋武帝起兵,为太尉主簿。出为山阴令,有能名,预讨卢循功,
封都亭侯。宋台建,除御史中丞,为百僚所惮。自彪之至准之四世居此职。准之
尝作五言诗,范泰嘲之:“卿唯解弹事耳。”准之正色答:“犹差卿世载雄狐。”
坐世子左卫率谢灵运杀人不举,免官。
武帝受命,拜黄门侍郎。永初中奏曰:“郑玄注《礼》:三年之丧,二十七
月而吉。古今学者多谓得礼之宜。晋初用王肃议,祥禫共月。故二十五月而除,
遂以为制。江左以来,准晋朝施用,搢绅之士多遵玄义。夫先王制礼,以大顺群
心,‘丧也宁戚’,著自前经。今大宋开泰,品物遂理,愚谓宜同即物情,以玄
义为制。朝野一礼,则家无殊俗。”从之。元嘉中,历位侍中,都官尚书,改领
吏部,出为丹阳尹。准之究识旧仪,问无不对。时大将军彭城王义康录尚书事,
每叹曰:“何须高论玄虚,正得如王准之两三人,天下便足。”然寡风素,情悁
急,不为时流所重。撰仪注,咸见遵用。卒,赠太常。子舆之,征虏主簿。
舆之子进之,仕齐位给事黄门侍郎,扶风太守。梁武帝之举兵也,所在响应,
邻郡多请进之同遣修谒。进之曰:“非吾志也。”竟不行。武帝嘉之。梁台建,
历尚书左丞,广平、天门二郡太守,左卫将军,封建宁公。
进之子清,位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镇东府长史,新野、东阳二郡太守,
安南将军,封中卢公。承圣末,陈武帝杀太尉王僧辩,遣文帝攻僧辩婿杜龛,龛
告难于清,引兵援龛。大败陈文帝于吴兴。追奔至晋陵。时广州刺史欧頠亦同清
援龛,中更改异,杀清而归陈武帝。子猛。
猛,字世雄,本名勇。五岁而父清遇害。陈文帝军度浙江,访之,将加夷灭。
母韦氏携之遁于会稽,遂免。及长,勤学不倦,博涉经史,兼习孙、吴兵法。以
父遇酷,终文帝之世不听音乐,蔬食布衣,以丧礼自处。宣帝立,乃始求位。太
建初,释褐鄱阳王府中兵参军,再迁永阳王府录事参军。猛慷慨常慕功名,先是
上疏陈安边拓境之策,甚见嘉纳。至是诏随大都督吴明彻略地,以军功封应阳县
子。累迁太子右卫率,徙晋陵太守。威惠兼举,奸盗屏迹,富商野次,云“以付
王府君”。郡人歌之,以比汉之赵广汉。至德初,征为左骁骑将军,加散骑常侍,
深见信重。时孔范、施文庆等并相与比周,害其梗直,议将出之而未有便。会广
州刺史马靖不受征,乃除猛都督东衡州刺史,领始兴内史,与广州刺史陈方庆共
取靖。猛至,即禽靖送建邺,进爵为公,加先胜将军、平越中郎将、大都督,发
广、桂等二十州兵讨岭外荒梗,所至皆平。祯明二年,诏授镇南大将军、都督二
十四州诸军事,寻命徙镇广州。未之镇,而隋师济江,猛总督所部赴援。时广州
刺史临汝侯方庆、西衡州刺史衡阳王伯信并隶猛督府,各观望不至。猛使高州刺
史戴智烈、清远太守曾季远各以轻兵就斩之而发其兵。及闻台城不守,乃举哀素
服,藉稿不食,叹曰:“申包胥独何人哉!”因勒兵缘江拒守,以固诚节。及审
后主不死,乃遣其部将辛昉驰驿赴京师归款。隋文帝大悦,谓昉曰:“猛怀其旧
主,送故情深,即是我之诚臣。保守一方,不劳兵甲,又是我之功臣。”即日拜
昉开府仪同三司,仍诏猛与行军总管韦洸便留岭表经略。猛母妻子先留建邺,因
随后主入京,诏赐宅及什物甚厚,别赉物一千段,及遣玺书劳猛。仍讨平山越,
驰驿奏闻。时文帝幸河东,会猛使至,大悦。杨素贺,因曰:“昔汉武此地闻喜,
用改县名,王猛今者告捷,远符前事。”于是又降玺书褒赏,以其长子缮为开府
仪同三司。猛寻卒于广州,文帝闻而痛之。遣使吊祭,赠上开府仪同三司,封归
仁县公。命其子缮袭,仍授普州刺史。仁寿元年,缮弟续表陈猛志,求葬关中,
诏许之。仍赠使持节、大将军、宋州刺史、三州诸军事,谥曰成。
讷之弟瑰之,字道茂,位司空谘议参军。环之子逡之。
逡之,字宣约,少礼学博闻。仕宋,位吴令。升明末,尚书右仆射王俭重儒
术,逡之以著作郎兼尚书左丞,参定齐国仪礼。初,俭撰《古今丧服集记》,逡
之难俭十一条,更撰《世行》五卷。国学久废,齐建元二年,逡之先上表立学。
转国子博士,又兼著作《永明起居注》。后位南康相,光禄大夫,加给事中。逡
之率素,衣裳不浣,几案尘黑,年老手不释卷。建武二年卒。
从弟珪之,位长水校尉,撰《齐职仪》。永明九年,其子中军参军颢,启上
其书,凡五十卷,诏付秘阁。
素,字休业,彬五世孙而逡之族子也。高祖翘之,晋光禄大夫。曾祖望之、
祖泰之,并不仕。父元弘,位平固令。素少有志行,家贫母老,隐居不仕。宋孝
建、大明、泰始中,屡征不就,声誉甚高。山中有蚿清长,听之使人不厌,而
其形甚丑,素乃为《蚿赋》以自况。卒年五十四。
论曰:昔晋初度江,王导卜其家世,郭璞云:“淮流竭,王氏灭。”观夫晋
氏以来,诸王冠冕不替,盖亦人伦所得,岂唯世禄之所传乎?及于陈亡之年,淮
流实竭,曩时人物扫地尽矣。斯乃兴亡之兆已有前定。天之所废,岂智识之所谋
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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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1:40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二十五 列传第十五
○王懿 到彦之(孙捴 捴子沆 沆从兄溉 溉从弟洽 洽子仲举) 垣护
之(弟子崇祖 崇祖从兄荣祖 荣祖从父闳 闳弟子昙深)张兴世(子欣泰)
王懿,字仲德,太原祁人,自言汉司徒允弟、幽州刺史懋七世孙也。祖宏,
仕石季龙;父苗,仕苻坚,皆至二千石。
仲德少沉审,有意略,事母甚谨,学通阴阳,精解声律。苻氏之败,仲德年
十七。及兄睿同起义兵,与慕容垂战,败,仲德被重创走,与家属相失。路经大
泽,困未能去,卧林中。有一小儿青衣,年可七八岁,骑牛行,见仲德惊曰:
“汉已食未?”仲德言饥,小儿去,须臾复来,得饭与之。食毕欲行,而暴雨莫
知津逗。有一白狼至前,仰天而号,号讫衔仲德衣,因度水,仲德随后得济,与
睿相及。度河至滑台,复为翟辽所留,使为将帅。积年仲德欲南归,乃弃辽奔泰
山。辽追骑急,夜行忽见前有猛炬导之,乘火行百许里以免。
晋太元末,徙居彭城。兄弟名犯晋宣、元二帝讳,故皆以字行。睿字元德。
北土重同姓,并谓之骨肉,有远来相投者,莫不竭力营赡。若有一人不至者,以
为不义,不为乡邑所容。仲德闻王愉在江南贵盛,是太原人,乃远来归愉。愉接
遇甚薄,因至姑孰投桓玄。值玄篡,见辅国将军张畅,言及世事。仲德曰:“自
古革命,诚非一族,然今之起者恐不足以济大事。”元德果劲有计略,宋武帝甚
知之,告以义举,使于都下袭玄。仲德闻其谋,谓元德曰:“天下事不可不密,
且兵亦不贵迟巧。玄情无远虑,好冒夜出入,今取之正须一夫力耳。”事泄,元
德为玄诛,仲德窜走。会义军克建邺,仲德抱元德子方回出候武帝,帝于马上抱
方回,与仲德相对号恸。追赠元德给事中,封安复县侯,以仲德为镇军中兵参军。
武帝伐广固,仲德为前驱,战辄破之,大小二十余战。卢循寇逼,众议并欲迁都,
仲德正色曰:“今天子当阳南面,明公命世作辅,新建大功,威震六合。袄寇豕
突,恃我远征;既闻凯入,将自奔散。今日投草莽则同匹夫,匹夫号令,何以威
物?此谋若立,请从此辞。”帝悦。及武帝与循战于左里,仲德功冠诸将,封新
淦县侯。义熙十二年北伐,进仲德征虏将军,加冀州刺史,督前锋诸军事。冠军
将军檀道济、龙骧将军王镇恶向洛阳,宁朔将军刘遵考、建武将军沈林子出石门,
宁朔将军朱超石、胡藩向半城,咸受统于仲德。仲德率龙骧将军朱牧、宁远将军
竺灵秀、严纲等开钜野入河,乃总众军进据潼关。长安平,以仲德为太尉谘议参
军。武帝欲迁都洛阳,众议咸以为宜。仲德曰:“非常之事人所骇,今暴师经载,
士有归心,故当以建邺为王基。迁都宜候文轨大同。”帝深纳之。使卫送姚泓先
还彭城。武帝受命,累迁徐州刺史,加都督。
元嘉中,到彦之北侵,仲德同行。魏弃河南,司、兖三州平定,三军咸喜,
而仲德有忧色,曰:“诸贤不谙北土情伪,必堕其计。”诸军进屯灵昌,魏军于
委粟津度河,虎牢、洛阳并不守。彦之闻二城并没,欲焚舟步走。仲德曰:“洛
阳既败,虎牢无以自立,理数必然也。去我犹自千里,滑台尚有强兵。若便舍舟,
士卒必散。且当入济至马耳谷口,更详所宜。”乃回军沿济南历城步上,焚舟弃
甲,还至彭城。仲德坐免官。寻与檀道济救滑台,粮尽乃归。自是复失河南。九
年,又为徐州刺史。仲德三临徐州,威德著于彭城。立佛寺,作白狼、童子像于
塔中,以在河北所遇也。进号镇北大将军。十五年卒,谥曰桓侯。亦于庙立白狼、
童子坛,每祭必祠之。子正循嗣,为家僮所杀。
仲德兄孙文和,景和中,为征北义阳王昶府佐。昶于彭城奔魏,部曲皆散,
文和独送至界上。昶谓曰:“诸人皆去,卿有老母,何独不去?”文和乃去。升
明中,为巴陵内史。沈攸之事起,文和斩其使,驰白齐武帝。及齐永明年中,历
青、冀、兖、益四州刺史。
到彦之,字道豫,彭城武原人,楚大夫屈到后也。宋武帝讨孙恩,以乡里乐
从,每有战功。义旗将起,彦之家在广陵,临川武烈王道规克桓弘,彦之时近行,
闻事捷驰归,而道规已南度江,仓卒晚方获济。及至京口,武帝已向建邺,孟昶
居守,留之。及见武帝,被责,不自陈,昶又不申理,故不加官。义熙元年,补
镇军行参军。六年,卢循逼都,彦之与檀道济掩循辎重,与循党荀林战,败,免
官。后以军功封佷山县子,为太尉中兵参军。骠骑将军道怜镇江陵,以彦之为
骠骑谘议参军,寻迁司马、南郡太守。又从文帝西镇,除使持节、南蛮校尉。武
帝受命,进爵为侯。
彦之佐守荆楚,垂二十战,威信为士庶所怀。及文帝入奉大统,以徐羡之等
新有篡虐,惧,欲使彦之领兵前驱。彦之曰:“了彼不贰,便应朝服顺流;若使
有虞,此师既不足恃,更开嫌隙之端,非所以副远迩之望也。”会雍州刺史褚叔
度卒,乃遣彦之权镇襄阳。羡之等欲即以彦之为雍州,上不许,征为中领军,委
以戎政。彦之自襄阳下,谢晦已至镇,虑彦之不过己,彦之至杨口,步往江陵,
深布诚款,晦亦厚自结纳。彦之留马及利剑名刀以与晦,晦由此大安。元嘉三年
讨晦,进彦之镇军,于彭城洲战,不利;咸欲退还夏口,彦之不回。会檀道济至,
晦乃败走。江陵平,因监荆州州府事,改封建昌县公。其秋,迁南豫州刺史、临
六州诸军事,镇历阳。
上于彦之恩厚,将加开府,欲先令立功。七年,遣彦之制督王仲德、竺灵秀、
尹冲、段宏、赵伯符、竺灵真、庾俊之、朱修之等北侵,自淮入泗。泗水渗,日
裁行十里。自四月至七月,始至东平须昌县。魏滑台、虎牢、洛阳守兵并走。彦
之留朱修之守滑台,尹冲守虎牢,杜骥守金墉。十年,魏军向金墉城,次至虎牢,
杜骥奔走,尹冲众溃而死。魏军仍进滑台。时河冰将合,粮食又罄,彦之先有目
疾,至是大动,将士疾疫,乃回军,焚舟步至彭城。初遣彦之,资实甚盛。及还,
凡百荡尽,府藏为空。文帝遣檀道济北救滑台,收彦之下狱,免官。兖州刺史竺
灵秀弃军伏诛。明年夏,起为护军。九年,复封邑,固辞。明年卒,乃复先户邑,
谥曰忠公。孝建三年,诏彦之与王华、王昙首配食文帝庙庭。长子元度,位益州
刺史。少子仲度嗣,位骠骑从事中郎。兄弟并有才用,皆早卒。仲度子捴。
捴,字茂谦。袭爵建昌公。宋明帝立,欲收物情,以捴功臣之后,自长兼左
户郎中擢为太子洗马。捴资藉豪富,厚自奉养,供一身一月十万。宅宇山池,伎
妾姿艺,皆穷上品。才调流赡,善纳交游。爱伎陈玉珠,明帝遣求不与,逼夺之,
捴颇怨,帝令有司诬奏,将杀之。捴入狱,数宿须鬓皆白,免死,系尚方。夺封
与弟贲,捴由是更以贬素自立。明帝崩,弟贲让封还捴,朝议许之。弟遁,元徽
中为南海太守,在广州。升明元年,沈攸之反,刺史陈显达起兵应朝廷,遁犹豫
见杀。遁家人在都,从野夜归,见两三人持垩刷其家门,须臾而灭,明日而遁死
问至。捴惧,诣齐高帝谢,即板捴武帝中军谘议参军。建元初,国除。武帝即位,
累迁司徒左长史。宋时,武帝与捴同从宋明帝射雉郊野,渴倦,捴得早青瓜,与
上对剖食之。上又数游捴家,怀其旧德,至是一岁三迁。永明元年,为御史中丞。
车驾幸丹阳郡,宴饮,捴恃旧,酒后狎侮同列,谓庾杲之曰:“蠢尔蛮荆,其俗
鄙。”复谓虞悰曰:“断发文身,其风陋。”王晏既贵,雅步从容,又问曰:
“王散骑复何故尔?”晏先为国常侍,转员外散骑郎,此二职清华所不为,故以
此嘲之。王敬则执榠查,以刀子削之,又曰:“此非元徽头,何事自契之。”为
左丞庾杲之所纠,以赎论。再迁左卫将军。随王子隆带彭城郡,捴问讯不修部下
敬,为有司举,免官。后为五兵尚书,庐陵王中军长史,卒。子沆嗣。
沆,字茂瀣,幼聪敏,五岁时,父捴于屏风抄古诗,沆请教读一遍,便能讽
诵。及长,善属文,工篆隶,美风神,容止可悦。梁天监初,为征虏主簿。东宫
建,以为太子洗马。时文德殿置学士省,召高才硕学待诏,沆通籍焉。武帝宴华
光殿,命群臣赋诗,独诏沆为二百字,三刻便成。沆于坐立奏,其文甚美。俄以
洗马管东宫书记及散骑省优策文。三年,诏尚书郎在职清能者为侍郎,以沆为殿
中曹侍郎。此曹以文才选,沆从父兄溉、洽并有才名,时相代为之,见荣当世。
迁太子中舍人。沆为人谦敬,口不论人短。任昉、范云皆与善。后卒于北中郎谘
议参军。所著诗赋百余篇。
溉,字茂灌,捴弟子也。父坦,齐中书郎。溉少孤贫,与兄沼、弟洽俱知名,
起家王国左常侍。乐安任昉大相赏好,坦提携溉、洽二人,广为声价。所生母魏
本寒家,悉越中之资,为二儿推奉昉。梁天监初,昉出守义兴,要溉、洽之郡,
为山泽之游。昉还为御史中丞,后进皆宗之。时有彭城刘孝绰、刘苞、刘孺,吴
郡陆倕、张率,陈郡殷芸,沛国刘显及溉、洽,车轨日至,号曰兰台聚。陆
倕赠昉诗云:“和风杂美气,下有真人游,壮矣荀文若,贤哉陈太丘。今则兰
台聚,万古信为俦。任君本达识,张子复清修,既有绝尘到,复见黄中刘。”时
谓昉为任君,比汉之三君,到则溉兄弟也。除尚书殿中郎。后为建安太守,昉以
诗赠之,求二衫段云:“铁钱两当一,百易代名实,为惠当及时,无待凉秋日。”
溉答云:“余衣本百结,闽中徒八蚕,假令金如粟,讵使廉夫贪。”还为太子中
舍人。
溉长八尺,眉目如点,白晰美须髯,举动风华,善于应答。上用为通事舍人,
中书郎,兼吏部,太子中庶子。湘东王绎为会稽太守,以溉为轻车长史,行府郡
事。武帝敕绎曰:“到溉非直为汝行事,足为汝师。”溉尝梦武帝遍见诸子,至
湘东而脱帽与之,于是密敬事焉。遭母忧,居丧尽礼。所处庐开方四尺,毁瘠过
人。服阕,犹蔬食布衣者累载。历御史中丞,都官、左户二尚书,掌吏部尚书。
时何敬容以令参选,事有不允,溉辄相执。敬容谓人曰:“到溉尚有余臭,遂学
作贵人。”敬容日方贵宠,人皆下之,溉忤之如初。溉祖彦之,初以担粪自给,
故世以为讥云。后省门鸱尾被震,溉左迁光禄大夫。所莅以清白自修,性又率俭,
不好声色,虚室单床,傍无姬侍。冠履十年一易,朝服或至穿补,传呼清路,示
有朝章而已。后为散骑常侍、侍中、国子祭酒。表求列武帝所撰《正言》于学,
请置《正言》助教二人,学生二十人。尚书左丞贺琛又请加置博士一人。
溉特被武帝赏接,每与对棋,从夕达旦。或复失寝,加以低睡,帝诗嘲之曰:
“状若丧家狗,又似悬风槌。”当时以为笑乐。溉第居近淮水,斋前山池有奇礓
石,长一丈六尺,帝戏与赌之,并《礼记》一部,溉并输焉。未进,帝谓朱异曰:
“卿谓到溉所输可以送未?”敛板对曰:“臣既事君,安敢失礼?”帝大笑,其
见亲爱如此。石即迎置华林园宴殿前。移石之日,都下倾城纵观,所谓到公石也。
溉弈棋入第六品,常与朱异、韦黯于御坐校棋比势,复局不差一道。后因疾失明,
诏以金紫光禄大夫、散骑常侍就第养疾。溉少有美名,遂不为仆射,人为之恨,
溉澹如也。
家门雍睦,兄弟特相友爱,初与弟洽恒共居一斋,洽卒后,便舍为寺。蒋山
有延贤寺,溉家世所立。溉得禄俸,皆充二寺。因断腥膻,终身蔬食。别营小室,
朝夕从僧徒礼诵。武帝每月三致净馔,恩礼甚笃。性不好交游,唯与朱异、刘之
遴、张绾同志友密。及卧疾,门可罗雀,唯三人每岁时恒鸣驺枉道,以相存问,
置酒极欢而去。以太清二年卒,临终托张、刘勒子孙薄葬之礼。曰:“气绝便敛,
敛以法服,先有冢竁,敛竟便葬,不须择日。凶事必存约俭,孙侄不得违言。”
便屏家人请僧读经赞呗,及卒,颜色如恒,手屈二指,即佛道所云得果也。时朝
廷多事,遂无赠谥。有集二十卷行于时。子镜。
镜,字圆照,初在孕,其母梦怀镜,及生,因以名焉。镜五岁便口授为诗,
婉有辞况。位太子舍人,作《七悟》文甚美,先溉卒。
镜子荩,早聪慧,位尚书殿中郎,尝从武帝幸京口,登北顾楼赋诗。荩受诏
便就,上以示溉曰:“荩定是才子,翻恐卿从来文章假手于荩。”因赐绢二十疋。
后溉每和御诗,上辄手诏戏溉曰:“得无贻厥之力乎?”又赐溉《连珠》曰:
“砚磨墨以腾文,笔飞毫以书信,如飞蛾之赴火,岂焚身之可吝。必耄年其已及,
可假之于少荩。”其见知赏如此。后除丹阳尹丞。太清乱,赴江陵卒。溉弟洽。
洽,字茂氵公,清警有才学。父坦以洽无外家,乃求娶于羊玄保以为外氏。
洽年十八,为徐州迎西曹行事。谢朓文章盛于一时,见洽深相赏好,每称其兼资
文武。朓后为吏部,欲荐之,洽睹时方乱,深相拒绝,遂筑室岩阿,幽居积岁,
时人号曰居士。任昉与洽兄沼、溉并善,尝访洽于田舍,叹曰:“此子日下无双。”
遂申拜亲之礼。梁武帝尝问待诏丘迟曰:“到洽何如沆、溉?”迟曰:“正情过
于沆,文章不减溉;加此清言,殆将难及。”即召为太子舍人。御幸华光殿,诏
洽及沆、萧琛、任昉侍宴,赋二十韵诗,以洽辞为工,赐绢二十疋。上谓昉曰:
“诸到可谓才子。”昉曰:“臣常窃议,宋得其武,梁得其文。”迁司徒主簿,
直待诏省,敕使抄甲部书为十二卷。迁尚书殿中郎。后为太子中舍人,与庶子陆
倕对掌东宫管记。俄为侍读,侍读省仍置学士二人,洽充其选。迁国子博士,
奉敕撰《太学碑》。累迁尚书吏部郎,请托不行。徙左丞,准绳不避贵戚。时帝
欲亲戎,军国礼容多自洽出。寻迁御史中丞,号为劲直。少与刘孝绰善,下车便
以名教隐秽,首弹之。孝绰托与诸弟书,实欲闻之湘东王。公事左降,犹居职。
旧制中丞不得入尚书下舍,洽兄溉为左户尚书,洽引服亲不应有碍,刺省详决。
左丞萧子云议许入溉省,亦以其兄弟素笃不相别也。出为寻阳太守。卒,赠侍中,
谥理子。洽美容质,善言吐,弱年听伏曼容讲,未尝傍膝,伏深叹之。文集行于
世。子仲举。
仲举,字德言,无他艺业,而立身耿正。仕梁为长城令,政号廉平。陈文帝
居乡里,尝诣仲举,时天阴雨,仲举独坐斋内,闻城外有箫鼓声,俄而文帝至,
仲举异之,乃深自结。帝又尝因饮夜宿仲举帐中,忽有神光五采照于室内,由是
祗事益恭。及侯景平,文帝为吴兴太守,以仲举为郡丞,与颍川庾持俱为文帝宾
客。文帝嗣位,授侍中,参掌选事。天嘉元年,守都官尚书,封宝安县侯。三年,
迁尚书左仆射、丹阳尹,参掌如故。改封建昌县侯。仲举既无学术,朝章非其所
长,选举引用,皆出自袁枢。性疏简,不干时务,与朝士无所亲狎,但聚财酣饮
而已。文帝积年寝疾,不亲万机,尚书中书事,皆使仲举断决。天康元年,迁侍
中、尚书仆射。文帝疾甚,入侍医药。及帝崩,宣帝受遗,为尚书令入辅,仲举
与左丞王暹、中书舍人刘师知、殷不佞,以朝望有归,乃遣不佞宣旨,遣宣帝还
东府,事发,师知下狱赐死,暹、不佞并付推,乃以仲举为贞毅将军、金紫光禄
大夫。
初,仲举子郁尚文帝妹信义长公主,官至中书侍郎,出为宣城太守,文帝配
以士马。是年,迁南康内史,以国哀未之任。仲举既废居私宅,与郁皆不自安。
时韩子高在都,人马素盛,郁每乘小舆蒙妇人衣与子高谋。子高军主告其事,宣
帝收子高、仲举及郁,并于狱赐死。郁诸男女以帝甥获免。
垣护之,字彦宗,略阳垣道人也。族姓豪强,石季龙时,自略阳徙邺。祖敞,
仕苻氏,为长乐国郎中令。伯父遵、父苗,仕慕容超,并见委任。遵为尚书,苗
为京兆太守。宋武帝围广固,遵、苗逾城归降,并以为太尉行参军。元嘉中,遵
为员外散骑常侍,苗屯骑校尉,仍家下邳。护之少倜傥,不拘小节,形状短陋而
气干强果。元嘉初为殿中将军,随到彦之北侵魏。彦之将回师,护之书谏,彦之
不纳,散败而归。文帝闻而善之。累迁钟离太守,随王玄谟入河,玄谟攻滑台,
护之百舸为前锋,进据石济。及魏救将至,驰书劝玄谟急攻之,不见从。玄谟败
退,不暇报护之,而魏军悉牵玄谟水军大艚,连以铁锁三重,断河以绝护之还路。
河水迅急,护之中流而下,每至铁锁,以长柯斧断之,魏人不能禁。唯失一舸,
余舸并全。留戍麋沟城。还为江夏王义恭骠骑户曹参军,戍淮阻,领济北太守。
三十年,文帝崩,还屯历下。孝武入讨,率所领驰赴,帝以为冀州刺史。及南郡
王义宣反,兖州刺史徐遗宝,护之妻弟也,与护之书,劝使同逆。护之驰使以闻,
率军随沈庆之等击鲁爽。义宣率大众至梁山,与王玄谟相持,柳元景率护之及护
之弟询之、柳叔仁、郑琨等出镇新亭。玄谟求上遣元景等进据南州。护之水军先
发,大破贼将庞法起,元景乃以精兵配护之追讨,会朱修之已平江陵,至寻阳而
还。迁徐州刺史,封益阳县侯。后拜青、冀二州刺史,镇历城。大明二年,征为
右卫将军,还,于道闻竟陵王诞据广陵反,护之即率部曲受车骑大将军沈庆之节
度。事平,转临淮太守,徙豫州刺史。护之所莅,多聚敛贿货,七年,坐下狱免
官。明年,起为太中大夫,未拜,以愤卒。谥壮侯。
崇祖,字敬远,一字僧宝,护之弟子也。父询之,骁敢有气力。元凶弑逆,
嗣辅国将军张柬。时张超手行大逆,亦领军隶柬,询之规杀之;虑柬不同,柬宿
有此志,又未测询之同否,互相观察。会超来论事,柬色动,询之觉之,即共定
谋,遣召超。超疑之不至,改宿他所。询之不知,迳往斫之,杀其仆于床,因与
柬南奔。时孝武已即位,以为积射将军。梁山之役,力战中流矢卒,赠冀州刺史。
崇祖年十四,有干略,伯父护之谓门宗曰:“此儿必大吾门。”后随徐州刺
史薛安都入魏。寻又率门宗据朐山归宋,求淮北立功,明帝以为北琅邪、兰陵二
郡太守,封下邳子。及齐高帝镇淮阴,崇祖时戍朐山,既受都督,祗奉甚至。帝
以其武勇,善待之。崇祖谓其妹夫皇甫肃曰:“此真吾君也”,遂密布诚节。高
帝威名已著,宋明帝尤所忌疾,征为黄门郎,规害高帝,崇祖建策以免,由是甚
见亲,参豫密谋。元徽末,高帝惧祸,令崇祖入魏。崇祖即以家口托皇甫肃,勒
数百人将入魏界,更听后旨,会苍梧废,召崇祖还都。及齐高帝新践阼,恐魏致
讨,以送刘昶为辞。以为军冲必在寿春,非崇祖莫可为捍,徙为豫州刺史、监豫、
司二州诸军事,封望蔡侯。建元二年,魏遣刘昶攻寿春,崇祖乃于城西北立堰塞
肥水,堰北起小城,使数千人守之。谓长史封延伯曰:“虏必悉力攻小城,若破
此堰,放水一激,急逾三峡,自然沉溺,岂非小劳而大制邪?”及魏军由西道集
堰南,分军东路内薄,攻小城,崇祖著白纱帽,肩舆上城,手自转式,日晡时,
决小史埭,水势奔下,魏攻城之众,溺死千数,大众退走。初,崇祖于淮阴见高
帝,便自比韩、白,唯上独许之。及破魏军启至,上谓朝臣曰:“崇祖恒自拟韩、
白,今真其人也。”进为都督。崇祖闻陈显达、李安人皆增给军仪,乃启求鼓吹
横吹。上敕曰:“韩、白何可不与众异!”给鼓吹一部。崇祖虑魏复攻淮北,启
徙下蔡戍于淮东。其冬,魏果欲攻下蔡,及闻内徙,乃扬声平除故城。众疑魏当
于故城立戍,崇祖曰:“下蔡去镇咫尺,魏岂敢置戍?实是欲除此城,正恐奔走,
杀之不尽耳。”魏果夷掘下蔡城,崇祖大破之。
武帝即位,为五兵尚书,领骁骑将军。初,豫章王有盛宠,武帝在东宫,崇
祖不自附。及破魏军,诏使还朝,与共密议,武帝疑之,曲加礼待。酒后谓曰:
“世间流言,我已豁怀抱,自今已后,富贵见付也。”崇祖拜谢。及去后,高帝
复遣荀伯玉敕以边事,受旨夜发,不得辞东宫,武帝以为不尽诚心,衔之。永明
元年,诏称其与荀伯玉构扇边荒,诛之。故人无敢至者,独有前豫州主簿夏侯恭
叔出家财为殡,时人以比栾布。恭叔,谯国人,崇祖为豫州,闻其才义,辟为主
簿,兼掌书翰。高帝即位,方镇皆有贺表,王俭见崇祖启,咨嗟良久,曰:“此
恭叔辞也。”时宋氏封爵,随军迁改,恭叔以柳元景中兴元勋,刘勔殒身王事,
不宜见废,上表论之,甚有义理。事虽不从,优诏见答。后为竟陵令,惠化大行。
木连理上有光如烛,咸以善政所致。
荣祖,字华先,崇祖从父兄也。父谅之,宋北中郎府参军。荣祖少学骑射,
或曰:“何不学书?”荣祖曰:“曹操、曹丕,上马横槊,下马谈论,此可不负
饮食矣。君辈无自全之伎,何异犬羊乎?”宋孝建中,为后军参军,伯父豫州刺
史护之子袭祖为淮阳太守,孝武以事徙之岭南,护之不食而死。帝疾笃,又使杀
袭祖。临死与荣祖书曰:“弟尝劝我危行言逊,今果败矣。”明帝初即位,四方
反,除荣祖冗从仆射,遣还徐州,说刺史薛安都曰:“天之所废,谁能兴之?使
君今不同八百诸侯,如下官所见,非计中也。”安都曰:“今京都无百里地,莫
论攻围取胜,自可相拍手笑杀;且我不欲负孝武。”荣祖曰:“孝武之行,足致
余殃,今虽天下雷同,正是速死,无能为也。”安都曰:“不知诸人云何,我不
畏此,大蹄马在近,急便作计。”荣祖被拘不得还,因为安都将领。安都引魏军
入彭城,荣祖携家属南奔朐山。齐高帝在淮阴,荣祖归附,高帝保持之。及宋明
帝崩,高帝书送荣祖诣仆射褚彦回,除东海太守。彦回谓曰:“萧公称卿干略,
故以郡相处。”
荣祖善弹,登西楼,见翔鹄云中,谓左右当生取之。于是弹其两翅,毛脱尽,
坠地无伤,养毛生后飞去,其妙如此。
元徽末,苍梧凶狂,恒欲危害高帝。帝欲奔广陵起事,荀伯玉等皆赞成之。
荣祖谏曰:“领府去台百步,公走,人岂不知?若单骑轻行,广陵人一旦闭门不
相受,公欲何之?公今动足下床,恐便有叩台门者,公事去矣。”苍梧明夕自至
领府扣门,欲害帝,帝尝以书案下安鼻为盾,以铁为书镇,如意甚壮大,以备不
虞,欲以代杖。苍梧至府,而日且申,令夕须至一处作,适还当取奴。”寻遇杀。
齐高帝谓荣祖曰:“不用卿言,几无所成。”豫佐命勋,封将乐县子。永明二年,
为寻阳相、南新蔡太守。被告作大形棺材盛仗,使乡人载度江北,案验无实,见
原。后拜兖州刺史。初,巴东王子响事,方镇皆启称子响为逆,荣祖曰:“此非
所宜言,政应云刘寅等孤负恩奖,逼迫巴东,使至于此。”时诸启皆不得通,事
平后,上乃省视,以荣祖为知言。九年卒。从弟历生,亦为骁将,位太子右率。
性苛暴,与始安王遥光同反,伏诛。
闳,字叔通,荣祖从父也。父遵,位员外常侍。闳为宋孝武帝南中郎参军。
孝武帝即位,以为交州刺史。时交土全实,闳罢州还,资财钜万。孝武末年贪欲,
刺史二千石罢任还都,必限使献奉,又以蒱戏取之,要令罄尽乃止。闳还至南州,
而孝武晏驾,拥南资为富人。明帝初,以为司州刺史。北破薛道摽,封乐乡县
男。出为益州刺史。蜀还之货,亦数千金,先送献物,倾西资之半,明帝犹嫌其
少。及闳至都,诣廷尉自簿,先诏狱官留闳,于是悉送资财,然后被遣。凡蛮夷
不受鞭罚,输财赎罪,谓之赕。时人谓闳被赕刺史。历度支尚书,卫尉。齐高帝
辅政,使褚彦回为子晃求闳女,闳辞以“齐大非偶”,帝虽嘉其退让,而心不能
欢,即以晃婚王伷女。谓豫章王嶷曰:“前欲以白象与垣公婚者,重其夷澹,事
虽不遂,心常依然。”白象,晃小字也。及高帝即位,以有诚心,封爵如故。卒
于金紫光禄大夫,谥曰定。子憘伯袭爵。
憘伯少负气豪侠,妙解射雉,尤为武帝所重,以为直阁将军。与王文和俱
任,颇以地势陵之。后出为巴西、梓潼二郡太守,时文和为益州刺史,曰:“每
忆昔日俱在阁下,卿时视我,如我今日见卿。”因诬其罪,驰信启之,又辄遣萧
寅代憘伯为郡。憘伯亦别遣启台,闭门待报,寅以兵围之。齐明帝辅政,知
其无罪,不欲乖文和,乃敕憘伯解郡。还为寅军所蹑,束手受害。
闳弟子昙深,以行义称。为临城县,罢归,得钱十万,以买宅奉兄,退无私
蓄。先是刘楷为交州,谓王俭曰:“欲一人为南土所闻者同行。”俭良久曰:
“得之矣。昔垣闳为交州,闳弟阅又为九真郡,皆著信南中。羽林监昙深者,阅
之子也,雅有学行,当令同行。”及随楷,未至交州而卒。楷惆怅良久。昙深妻
郑氏,字献英,荥阳人,时年二十,子文凝始生,仍随楷到镇。昼夜纺织,傍无
亲援,年既盛美,甚有容德,自厉冰霜,无敢望其门者。居一年,私装了,乃告
楷求还。楷大惊曰:“去乡万里,固非孀妇所济”,遂不许。郑又曰:“垣氏羁
魂不反,而其孤藐幼,妾若一同灰壤,则何面目以见先姑?”因大悲泣。楷怆然
许之,厚为之送,于是间关危险,遂得至乡。葬毕,乃曰:“可以下见先姑矣。”
时文凝年甫四岁,亲教经礼,训以义方,州里称美。
又有吴兴丘景宾,字彦先,亦以节义闻。父康祖,无锡令,亡后,僮仆数十
人及宅宇产畜,景宾悉议与兄镇之。镇之又推斋屋三间与之,亦不肯受。太守孔
山士叹曰:“闻柳下惠之风,贪夫廉,懦夫有立志。复见之矣。”终于奉朝请。
张兴世,字文德,竟陵人也。本单名世,宋明帝益为兴世。少家贫,白衣随
王玄谟伐蛮。后随孝武镇寻阳,补南中郎参军督护,从入讨元凶。及南郡王义宣
反,又随玄谟出梁山,有战功。明帝即位,四方反叛,进兴世龙骧将军,领水军
拒南贼。时台军据赭圻,朝廷遣吏部尚书褚彦回就赭圻行选。是役也,皆先战授
位,檄板不供,由是有黄纸札。南贼屯在鹊尾,既相持久不决,兴世建议曰:
“贼据上流,兵张地胜,今以奇兵潜出其上,使其首尾周惶,进退疑阻,粮运艰
碍,乃制胜之奇。”沈攸之、吴喜并赞其计,分战士七千配之。兴世乃令轻舸溯
流而上,旋复回还,一二日中辄复如此,使贼不为之防。贼帅刘胡闻兴世欲上,
笑之曰:“我尚不敢越彼下取扬州,兴世何人?欲据我上。”兴世谓攸之等曰:
“上流唯有钱溪可据。”乃往据之。及刘胡来攻,将士欲迎击之,兴世曰:“贼
来尚远而气骤盛矣。夫骤既力尽,盛亦易衰,此曹刿所以破齐也。将士不得妄动。”
贼来转近,兴世乃命寿寂之、任农夫率壮士击走之。袁顗愠曰:“贼据人肝藏里,
云何得活!”是月朔,赭圻军士伐木为栅,于青山遇一童子曰:“贼下旬当平,
无为自苦。”忽不见。至是果败。兴世又遏其粮道,贼众渐饥,刘胡弃军走,袁
顗仍亦奔散,兴世遂与吴喜共平江陵。迁右军将军,封作唐县侯。历雍州刺史,
左卫将军。以疾,徙光禄大夫,寻卒。兴世居临沔水,自襄阳以下至于江二千里,
先无洲屿,兴世初生,当其门前水中,一旦忽生洲,年年渐大。及兴世为方伯,
而洲上遂十余顷。父仲子,由兴世致位给事中,兴世欲将往襄阳,爱乡里不肯去。
尝谓兴世曰:“我虽田舍老公,乐闻鼓角,汝可送一部,行田时欲吹之。”兴世
素恭谨畏法,譬之曰:“此是天子鼓角,非田舍公所吹。”兴世欲拜墓,仲子谓
曰:“汝卫从太多,先人必当惊怖。”兴世咸撤而行。子欣泰。
欣泰,字义亨,不以武业自居,好隶书,读子史。年十余,诣吏部尚书褚彦
回,彦回问:“张郎弓马多少?”答曰:“性怯畏马,无力牵弓。”彦回甚异之。
历诸王府佐。宋元徽中,兴世在家,拥雍州还资见钱三千万,苍梧王自领人劫之,
一夜垂尽,兴世忧惧病卒。欣泰兄欣华,时为安成郡,欣泰悉封余财以待之。齐
建元初,为尚书都官郎。武帝与欣泰早款遇,及即位,以为直阁将军。后为武陵
内史,坐赃私杀人被纠,见原。还复为直阁、步兵校尉,领羽林监。欣泰通涉雅
俗,交结多是名素,下直辄著鹿皮冠,衲衣锡杖,挟素琴。有以启武帝,帝曰:
“将家儿,何敢作此举止?”后从驾出新林,敕欣泰廉察,欣泰停杖,于松树下
饮酒赋诗。制局监吕文度以启武帝,帝大怒,遣出。数日意释,召谓曰:“卿不
乐武职,当处卿清贵。”除正员郎。出为镇军南中兵参军、南平内史。巴东王子
响杀僚佐,上遣中庶子胡谐之西讨,使欣泰为副。欣泰谓谐之曰:“今太岁在西
南,逆岁行车,兵家深忌,若且顿军夏口,宣示祸福,可不战而禽也。”谐之不
从,进江津,尹略等见杀。事平,欣泰徙为随王子隆镇西中兵,改领河东内史。
子隆深相爱重,数与谈宴,意遇与谢朓相次,典签密启之,武帝怒,召还都。屏
居家巷,置宅南冈下,面接松山,欣泰负弩射雉,恣情闲放,声伎杂艺,颇多开
解。明帝即位,为领军长史,迁谘议参军。上书陈便宜二十条,其一条言宜毁废
塔寺,帝并优诏报答。建武二年,魏围钟离,欣泰为军主,随崔慧景救援。及魏
军退,而邵阳洲上余兵万人,求输马五百匹假道,慧景欲断路攻之。欣泰说慧景
曰:“归师勿遏,古人畏之,死地兵不可轻也。”慧景乃听过。时领军萧坦之亦
援钟离,还启明帝曰:“邵阳洲有死贼万人,慧景、欣泰放而不取。”帝以此皆
不加赏。
四年,出为永阳太守。永元初,还都。崔慧景围城,欣泰入城守备。事宁,
除庐陵王安东司马。梁武帝起兵,东昏以欣泰为雍州刺史。欣泰与弟前始安内史
欣时密谋,结太子右率胡松、前南谯太守王灵秀、直阁将军鸿选、舍德主帅苟励、
直后刘灵运等,并同契会。帝遣中书舍人冯元嗣监军救郢,茹法珍、梅虫儿及太
子右率李居士、制局监杨明泰等十余人相送中兴堂。欣泰等使人怀刀,于坐斫元
嗣,头坠果柈中。又斫明泰,破其腹。虫儿伤数创,手指皆坠。居士逾墙得出,
茹法珍亦散走还台。灵秀仍往石头迎建安王宝寅,率文武数百,唱警跸,至杜姥
宅。欣泰初闻事发,驰马入宫,冀法珍等在外,城内处分,必尽见委,因行废立。
既而法珍得返,处分关门上仗,不配欣泰兵,鸿选在殿内亦不敢发,城外众寻散。
少日事觉,欣泰、胡松等皆杖诛。
欣泰少时,有人相其当得三公,而年裁三十。后屋瓦坠伤额,又问相者,云:
“无复公相,年寿更增,亦可得方伯耳。”死时年三十六。
论曰:王仲德受任二世,能以功名始终。入关之役,檀、王咸出其下。元嘉
北讨,则受督于人;有蔺生之志,而无关公之愤,长者哉!道豫虽地居丰、沛,
荣非恩假,时历四代,人焉不绝,文武之道,不坠斯门,殆为优矣。垣氏宋、齐
之际,世著武节,崇祖陈力疆场,以韩、白自许,竟而杜邮之酷,可为痛哉!兴
世鹊浦之奇,远有深致,其垂组建旆,岂徒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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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1:41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二十六 列传第十六
袁湛(弟豹 豹子淑 淑兄子顗 顗从弟粲 顗弟子彖 彖从弟昂马仙琕
昂子君正 君正子枢 宪 君正弟敬 泌)
袁湛,字士深,陈郡阳夏人也。祖耽,晋历阳太守,父质,琅邪内史,并知
名。湛少与弟豹并为从外祖谢安所知,安以其兄子玄女妻湛。宋武帝起兵,以为
镇军谘议参军。以从征功,封晋宁县五等男。义熙十二年,为尚书右仆射。武帝
北伐,湛兼太尉,与兼司空尚书范泰奉九命礼拜授武帝,帝冲让。湛等随军至洛
阳,住柏谷坞。泰议受使未毕,不拜晋帝诸陵,湛独至五陵展敬,时人美之。初,
陈郡谢重,王胡之外孙也,于诸舅敬礼多阙。重子绚,湛之甥也,尝于公坐慢湛,
湛正色谓曰:“汝便是两世无渭阳情。”绚有愧色。十四年,卒,赠左光禄大夫。
文帝即位,以后父赠侍中,以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谥曰敬公。大明三年,
孝武幸籍田,经湛墓,遣使致祭,增守墓五户。子淳,淳子植,并早卒。
湛弟豹,字士蔚,好学博闻,善谈雅俗。每商较古今,兼以诵咏,听者忘疲。
为御史中丞时,鄱阳县侯孟怀玉上母檀拜国太夫人,有司奏许。豹以妇人从夫爵,
怀玉父大司农绰见居列卿,妻不宜从子。奏免尚书右仆射刘柳等官,诏并赎论。
后为丹阳尹,太尉长史。义熙九年,卒官。以参伐蜀谋,追封南昌县五等子。子
淑。
淑,字阳源,少有风气,年数岁,伯父湛谓人曰:“此非凡儿。”至十余岁,
为姑夫王弘所赏,博涉多通,不为章句学。文采遒艳,从横有才辩。彭城王义康
命为司徒祭酒。义康不好文学,虽外相礼接,意好甚疏。从母兄刘湛欲其附己,
而淑不为改意,由是大相乖失。淑乃赋诗曰:“种兰忌当门,怀璧莫向楚。楚少
别玉人,门非植兰所。”寻以久疾免官。元嘉二十六年,累迁尚书吏部郎。其秋
大举北侵,从容曰:“今当席卷赵、魏,检玉岱宗,愿上《封禅书》一篇。”文
帝曰:“盛德之事,我何足以当之。”出为始兴王浚征北长史、南东海太守。淑
始到府,浚引见谓曰:“不意舅遂垂屈佐?”淑答曰:“朝廷遣下官,本以光公
府望也。”还为御史中丞。时魏军南伐至瓜步,文帝使百官议防御之术,淑上议,
其言甚诞。淑喜夸,每为时人所嘲。始兴王浚尝送钱三万饷淑,一宿复遣人追取,
谓为使人谬误,欲以戏淑。淑与浚书曰:“闻之前志曰,‘七年之中,一与一夺,
义士犹或非之’。况密迩旬次,何其裒益之亟也!窃恐二三诸侯,有以观大国之
政。”迁太子左卫率。元凶将为逆,其夜淑在直,呼淑及萧斌等,流涕告以“明
旦当行大事,望相与戮力”。淑、斌并曰:“自古无此,愿加善思。”劭怒,斌
惧曰:“谨奉令。”淑叱之曰:“卿便谓殿下真有是邪?殿下幼时尝患风,或是
疾动耳。”劭愈怒,因问曰:“事当克不?”淑曰:“居不疑之地,何患不克?
但既克之后,为天地所不容,大祸亦旋至耳。”劭左右引淑衣曰:“此是何事,
而可言罢。”劭因起,赐淑等裤褶,又就主衣取锦,裁三尺为一段,又中裂之,
分斌与淑及左右,使以缚裤褶。淑出还省,绕床至四更乃寝。劭将出,已与萧斌
同载,呼淑甚急,淑眠终不起。劭停车奉化门,催之相续。徐起至车后,劭使登
车,辞不上。劭命左右杀之于奉化门外槐树下。劭即位,追赠太常。孝武即位,
赠侍中、太尉,谥曰忠宪公。又诏淑及徐湛之、江湛、王僧绰、卜天兴四家长给
禀。淑文集传于世。诸子并早卒。兄洵,吴郡太守,谥曰贞。洵子顗。
顗,字国章,初为豫州主簿,累迁晋陵太守,袭南昌县五等子。大明末,拜
侍中,领前军将军。时新安王子鸾以母嬖有盛宠,太子在东宫多过,上微有废太
子立子鸾之意,从容言之。顗盛称太子好学,有日新之美。帝怒,振衣而入,顗
亦厉色而出。左丞徐爰言于帝,请宥之,帝意解。后帝又以沈庆之才用不多,言
论颇相嗤毁,顗又陈庆之忠勤有干略,堪当重任。由是前废帝深感顗,庆之亦怀
其德。景和元年诛群公,欲引进顗,任以朝政,迁为吏部尚书,封新涂县子。俄
而意趣乖异,宠待顿衰,始令顗与沈庆之、徐爰参知选事;寻复反以为罪,使有
司纠奏,坐白衣领职。从幸湖熟,往反数日不被命,顗虑祸求出,乃除建安王休
仁安西长史。休仁不行,即以顗为领宁蛮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顗舅蔡兴宗
谓曰:“襄阳至恶,岂可冒邪?”顗曰:“白刃交前,不救流矢。今日之行,本
愿生出彪口。且天道辽远,何必皆验?如其有征,当修德以禳之。”于是狼狈上
路,恒虑见追。后至寻阳,曰:“今知免矣。”与邓琬款狎过常,每清闲必尽日
穷夜。顗与琬人地本殊,众知其有异志矣。及至襄阳,使刘胡缮修兵械,会明帝
定大事,进顗号右将军。遣荆州典签邵宰乘驿还江陵,道由襄阳。顗反意定,而
粮仗未足,欲且奉表于明帝。顗子秘书丞戩曰:“一奉表疏,便为彼臣,以臣伐
君,于义不可。”顗从之。顗诈云被太皇太后令,使其起兵。便建牙驰檄,奉劝
晋安王子勋即大位,与琬书使勿解甲。子勋即位,进顗号安北将军,加尚书左仆
射。顗本无将略,在军中未尝戎服,语不及战阵,唯赋诗谈议而已,不能抚接诸
将。刘胡每论事,酬对甚简,由此大失人情,胡常切齿恚恨。胡以南军未至,军
士匮乏,就顗换襄阳之资。顗答曰:“都下两宅未成,方应经理,不可损彻。”
又信往来之言,言都下米贵,斗至数百,以为不劳攻伐,行自离散,于是拥甲以
待之。明帝使顗旧门生徐硕奉手诏譬顗曰:“卿未经为臣,今追踪窦融,犹未晚
也。”及刘胡叛走不告顗,顗至夜方知,大怒,骂曰:“今年为小子所误。”呼
取飞燕,谓其众曰:“我当自出追之。”因又遁走。至鹊头,与戍主薛伯珍及其
所领数千,步取青林,欲向寻阳。夜止山间宿,杀马劳将士。顗顾伯珍曰:“我
举八州以谋王室,未一战而散,岂非天邪?非不能死,岂欲草间求活,望一至寻
阳,谢罪主上,然后自刎耳。”因慷慨叱左右索节,无复应者。及旦,伯珍请求
间言,乃斩顗首诣钱溪马军主襄阳俞湛之降。湛之因斩伯珍并送首以为己功。明
帝忿顗违叛,流尸于江,弟子彖收瘗于石头后冈。后废帝即位,方得改葬。顗子
戩、昂。戩为黄门侍郎,戍盆城。寻阳败,伏诛。
粲,字景倩,洵弟子也。父濯,扬州秀才,早卒。粲幼孤,祖哀之,名之曰
愍孙。伯叔并当世荣显,而愍孙饥寒不足。母琅邪王氏,太尉长史诞之女也。躬
事绩纺,以供朝夕。愍孙少好学,有清才。随伯父洵为吴郡,拥弊衣读书,足不
逾户。其从兄顗出游,要愍孙,愍孙辄称疾不动。叔父淑雅重之,语子弟曰:
“我门不乏贤,愍孙必当复三公。”或有欲与顗婚,顗父洵曰:“顗不堪,政可
与愍孙婚耳。”愍孙在坐,流涕起出。早以操行见知,宋孝武即位,稍迁尚书吏
部郎,太子右卫率,侍中。孝建元年,文帝讳日,群臣并于中兴寺八关斋,中食
竟,愍孙别与黄门郎张淹更进鱼肉食。尚书令何尚之奉法素谨,密以白孝武,孝
武使御史中丞王谦之纠奏,并免官。大明元年,复为侍中,领射声校尉,封兴平
县子。三年,坐纳山阴人丁承文货,举为会稽郡孝廉,免官。五年,为左卫将军,
加给事中。七年,转吏部尚书,左卫如故。其年,皇太子冠,上临宴东宫,与颜
师伯、柳元景、沈庆之等并摴蒱,愍孙劝师伯酒,师伯不饮,愍孙因相裁辱曰:
“不能与佞人周旋。”师伯见宠于上,上常嫌愍孙寒素陵之,因此发怒曰:“袁
濯儿不逢朕,员外郎未可得也,而敢以寒士遇物!”将手刃,命引下席。愍孙色
不变,沈、柳并起谢,久之得释。出为海陵太守。
废帝即位,愍孙在郡,梦日堕其胸上,因惊。寻被征管机密,历吏部尚书,
侍中,骁卫将军。愍孙峻于仪范,废帝倮之迫使走,愍孙雅步如常,顾而言曰: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明帝泰初元年,为司徒左长史、南东海太守。愍孙清
整有风操,自遇甚高,尝著《妙德先生传》以续嵇康《高士传》,后以自况曰:
“有妙德先生,陈国人也。气志深虚,姿神清映,性孝履顺,栖冲业简,有舜之
遗风。先生幼夙多疾,性疏懒,无所营尚。然九流百氏之言,雕龙谈天之艺,皆
泛识其大归,而不以成名。家贫尝仕,非其好也。混其声迹,晦其心用,席门常
掩,三迳裁通。虽扬子寂寞,严叟沉冥,不是过也。修道遂志,终无得而称焉。”
又尝谓周旋人曰:“昔有一国,国中一水,号曰狂泉,国人饮此水无不狂,唯国
君穿井而汲,独得无恙。国人既并狂,反谓国主之不狂为狂,于是聚谋共执国主,
疗其狂疾。水艾针药,莫不必具,国主不任其苦,于是到泉所酌水饮之,饮毕便
狂,君臣大小其狂若一,众乃欢然。我既不狂,难以独立,比亦欲试饮此水矣。”
幼慕荀奉倩为人,孝武时求改名粲,不许;至明帝立,乃请改为粲,字景倩。
其外孙王筠又云:“明帝多忌讳,反语袁愍为‘殒门’,帝意恶之,乃令改焉。”
二年,迁领军将军,仗士三十人入六门。其年,徙中书令,领太子詹事。三年,
转尚书仆射,寻领吏部。五年,加中书令,又领丹阳尹。粲负才尚气,爱好虚远,
虽位任隆重,不以事务经怀。独步园林,诗酒自适。家居负郭,每杖策逍遥,当
其意得,悠然忘反。郡南一家颇有竹石,粲率尔步往,亦不通主人,直造竹所,
啸咏自得。主人出,语笑款然。俄而车骑羽仪并至门,方知是袁尹。又尝步屟白
杨郊野间,道遇一士大夫,便呼与酣饮,明日此人谓被知顾,到门求进。粲曰:
“昨饮酒无偶,聊相要耳。”竟不与相见。尝作五言诗,言“访迹虽中宇,循寄
乃沧洲”。盖其志也。
七年,为尚书令。初,粲忤于孝武,其母候乘舆出,负塼叩头流血,塼
碎伤目。自此后,粲与人语,有误道眇目者,辄涕泣弥日。尝疾,母忧念,昼寝,
梦见父容色如平生,与母语曰:“愍孙无忧,将为国家器,不患沉没。但恐富贵,
终当倾灭耳。”母未尝言及。粲贵重,恒惧倾灭,乃以告之,粲故自挹损。明帝
临崩,粲与褚彦回、刘勔并受顾命,加班剑二十人,给鼓吹一部。后废帝即位,
加兵五百人。
元徽元年,丁母忧,葬竟,摄令亲职,加卫将军,不受。性至孝,居丧毁甚,
祖日及祥,诏卫军断客。二年,桂阳王休范为逆,粲扶曳入殿,诏加兵自随,府
置佐吏。时兵难危急,贼已至南掖门,诸将意沮,咸莫能奋。粲慷慨谓诸将帅曰:
“寇贼已逼,而众情离阻,孤子受先帝顾托,本以死报,今日当与诸护军同死社
稷。”因命左右被马,辞色哀壮。于是陈显达等感激出战,贼即平殄。事宁,授
中书监,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领司徒。以扬州解为府,固不肯移。三年,徙尚
书令,卫军、开府如故,并固辞,服终乃受命。加侍中,进爵为侯,又不受。
时粲与齐高帝、褚彦回、刘彦节递日入直,平决万机。粲闲默寡言,不肯当
事,主书每往谘决,或高咏对之。时立一意,则众莫能改。素寡往来,门无杂宾,
闲居高卧,一无所接。谈客文士,所见不过一两人。顺帝即位,迁中书监,司徒、
侍中如故。齐高帝既居东府,故使粲镇石头。粲素静退,每有朝命,逼切不得已,
然后方就。及诏移石头,即便顺旨。有周旋人解望气,谓粲曰:“石头气甚凶,
往必有祸。”粲不答。又给油络通幰车,仗士五十人入殿。
时齐高帝方革命,粲自以身受顾托,不欲事二姓,密有异图。刘彦节宋氏宗
室,前湘州刺史王蕴太后兄子,素好武事,并虑不见容于齐高帝,皆与粲结,诸
将帅黄回、任候伯、孙昙瓘、王宜兴、彭文之、卜伯兴等并与粲合。升明元年,
荆州刺史沈攸之举兵反,齐高帝自诣粲,粲称疾不见。粲宗人袁达以为不宜示异
同。粲曰:“彼若劫我入台,便无辞以拒,一如此,不复得出矣。”时齐高帝入
屯朝堂,彦节从父弟领军将军韫入直门下省,卜伯兴为直阁,黄回诸将皆率军出
新亭。粲克日谋矫太后令,韫、伯兴率宿卫兵攻齐高帝于朝堂,回率军来应,彦
节、候伯等并赴石头。事泄。先是,齐高帝遣将薛深、苏烈、王天生等领兵戍石
头,云以助粲,实御之也。又令腹心王敬则为直阁,与伯兴共总禁兵。王蕴闻彦
节已奔,叹曰:“今年事败矣。”乃狼狈率部曲向石头,薛深等据门射之。蕴谓
粲已败,乃便散走。齐高帝以报敬则,敬则诛韫并伯兴,又遣军主戴僧静向石头
助薛深自仓门入。时粲与彦节等列兵登东门,僧静分兵攻府西门,彦节与儿逾城
出。粲还坐,列烛自照,谓其子最曰:“本知一木不能止大厦之崩,但以名义至
此耳。”僧静挺身暗往,奋刀直前欲斩之。子最觉有异,大叫抱父乞先死。兵士
人人莫不陨涕。粲曰:“我不失忠臣,汝不失孝子。”仍求笔作启云:“臣义奉
大宋,策名两毕,今便归魂坟垅,永就山丘。”僧静乃并斩之。初,粲大明中与
萧惠开、周朗同车行,逢大<舟行>开驻车,惠开自照镜曰:“无年可仕。”朗执镜
长久曰:“视死如归。”粲最后曰:“当至三公而不终。”至是如言。
最,字文高,时年十七,既父子俱殒,左右分散,任候伯等其夜并自新亭赴
石头,其后皆诛。粲小儿数岁,乳母将投粲门生狄灵庆。灵庆曰:“吾闻出郎君
者有厚赏,今袁氏已灭,汝匿之尚谁为乎?”遂抱以首。乳母号泣呼天曰:“公
昔于汝有恩,故冒难归汝,奈何欲杀郎君以求小利?若天地鬼神有知,我见汝灭
门。”此儿死后,灵庆常见儿骑大<宁毛>狗戏如平常。经年余,斗场忽见一狗走
入其家,遇灵庆于庭噬杀之,少时妻子皆没。此狗即袁郎所常骑也。
齐永明元年,武帝诏曰:“袁粲、刘彦节并与先朝同奖宋室,沈攸之于景和
之世特有乃心,虽末节不终,而始诚可录。岁月弥往,宜沾优隆。”于是并命改
葬。粲省事莫嗣祖,粲常所委信,与刘彦节等宣密谋。至是齐高帝问曰:“汝知
袁粲谋逆,何不启?”嗣祖曰:“小人无识,曲蒙袁公厚恩,实不仰负,今日就
死分甘。官若赐性命,亦不忍背粲而独生也。”戴僧静劝杀之。帝曰:“彼各为
其主。”遂赦焉,用为省事。历朝所赏。梁豫章王直新出阁,中旨用嗣祖为师。
彖,字伟才,顗弟觊之子也。觊好学美才,早有清誉,仕宋位武陵内史。彖
少有风气,善属文及谈玄,举秀才,历诸王府参军,不就。觊临终与兄顗书曰:
“史公才识可喜,足慰先基矣。”史公,彖小字也。及顗见诛,宋明帝投尸江中,
不许敛葬。彖与旧奴一人,微服求尸,四十余日乃得,密瘗石头后冈,身自负土。
怀其文集,未尝离身。明帝崩后,乃改葬顗。从叔司徒粲、祖舅征西将军蔡兴宗
并器之。仕宋为齐高帝太傅相国主簿,秘书丞。仕齐为中书郎,兼太子中庶子。
又以中书郎兼御史中丞。坐弹谢超宗简奏依违,免官。后拜庐陵王谘议。时南郡
江陵县人苟蒋之弟胡之妇,为曾口寺沙门所淫,夜入苟家,蒋之杀沙门,为官司
所检,蒋之列家门秽行,欲告则耻,欲忍则不可,实己所杀,胡之列又如此,兄
弟争死。江陵令宗躬启州,荆州刺史庐江王求博议。彖曰:“夫迅寒急节,乃见
松筠之操;危机迥构,方识贞孤之风。窃以蒋之、胡之杀人,原心非暴,辩谳之
日,友于让生,事怜左右,义哀行路。昔文举引谤,获漏疏纲,蒋之心迹,同符
古人,若陷以深刑,实伤为善。”由是蒋之兄弟免死。累迁太子中庶子,出为冠
军将军,监吴兴郡事。彖性刚固,以微言忤武帝,又薄王晏为人,晏请交不答。
武帝在便殿用金柄刀子翦瓜,晏在侧曰:“外闻有金刀之言,恐不宜用此物。”
帝穷问所以,晏曰:“袁彖为臣说之。”上衔怒良久。彖到郡,坐过用禄钱,免
官付东冶。彖妹为竟陵王子良妃,子良世子昭胄时年八岁,见武帝而形容惨悴,
帝问其故,昭胄流涕曰:“臣舅负罪,今在尚方,臣母悲泣不食已积日,臣所以
不宁。”帝曰:“特为儿赦之。”既而帝游孙陵,望东冶,曰:“冶中有一好贵
囚。”数日,与朝臣幸冶,履行库藏,因宴饮,赐囚徒酒肉,敕见彖与语,明日
释之。后为侍中。彖充腴异众,每从射雉郊野,数人推扶,乃能徒步。幼而母卒,
养于伯母王氏,事之如亲,闺门孝义。隆昌元年卒,谥靖子。
彖宗人廓之,字思度,宏之曾孙也。父景隽,宋世为淮南太守,以非罪见诛。
廓之终身不听音乐,布衣蔬食,足不出门,示不臣于宋,时人以比晋之王裒。颜
延之见其幼时,叹曰:“有子如袁廓足矣。”齐国建,方出仕,稍至殿中郎,王
俭、柳世隆倾心待之。为太子洗马。于时何涧亦称才子,为文惠太子作《杨畔歌》
,辞甚侧丽,太子甚悦。廓之谏曰:“夫《杨畔》者,既非典雅,而声甚哀思,
殿下当降意《箫》《韶》,奈何听亡国之响?”太子改容谢之。
昂,字千里,雍州刺史顗之子也,顗败,藏于沙门。沙门将以出关,关吏疑
非常人,沙门杖而语之,遂免。或云,顗败时,昂年五岁,乳媪携抱匿于庐山,
州郡于野求之,于乳媪匿所见一彪,因去,遂免。会赦得出,犹徙晋安。在南唯
勤学,至元徽中听还,时年十五。初顗败传首建邺,藏于武库,以漆题顗名以为
志,至是始还之。昂号恸呕血,绝而复苏,以泪洗所题漆字皆灭,人以为孝感。
葬讫,更制服庐于墓次,从兄彖常抚视抑譬之。昂容质修伟,冠绝人伦,以父亡
不以理,终身不听音乐。后与彖同见从叔司徒粲,粲谓彖曰:“昂幼孤而能至此,
故知名器自有所在。”仕齐为王俭镇军府功曹史。俭后为丹阳尹,于后堂独引见
昂,指北堂谓曰:“卿必居此。”累迁黄门郎。昂本名千里,齐永明中,武帝谓
曰:“昂昂千里之驹,在卿有之。今改卿名为昂,即字千里。”后为卫军武陵王
长史。丁母忧,哀毁过礼,服未除而从兄彖卒。昂幼孤,为彖所养,乃制期服。
人有怪而问之,昂致书以喻之曰:
窃闻礼由恩断,服以情申,故小功他邦,加制一等,同爨有緦,明之典籍。
孤子夙以不天,幼倾乾荫,资敬未奉,过庭莫承,藐藐冲年,未达朱紫。从兄提
养训教,示以义方,每假其谈价,虚其声誉,得及人次,实亦有由。兼开拓房宇,
处以华旷,同财共有,恣其取足,尔来三十余年。怜受之至,言无异色,姊妹孤
侄,成就一时。笃念之深,在终弥固,此恩此爱,毕壤不追。既情若同生,而服
为诸从,言心即事,实未忍安。昔马棱与从弟毅同居,毅亡,棱为心服三年。由
也之不除丧,亦缘情而致制。虽识不及古,诚怀感慕。常愿千秋之后,从服期齐。
不图门衰祸集,一旦草土,残息复罹今酷。寻惟恸绝,弥剧弥深。今以余喘,欲
遂素志,庶寄其罔慕之痛,少伸无已之情。虽礼无明据,乃事有先例。率迷而至,
必欲行之。临纸哽咽,言不识次。
后为御史中丞。时尚书令王晏弟诩为广州,多纳赇货,昂依事劾奏,不惮权
家,当时号为正直。初,昂为洗马,明帝为领军,钦昂风素,频降驾焉。及践阼,
奏事多留与语,谓曰:“我昔以卿有美名,亲经相诣。”昂答曰:“陛下在田之
日,遂蒙三顾草庐。”帝甚悦。寻出为豫章内史,丁所生母忧去职。以丧还,江
路风潮暴骇,昂乃缚衣著柩,誓同沉溺。及风止,余船皆没,唯昂船获全,咸谓
精诚所致。葬讫,起为吴兴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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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元年,梁武帝起兵,州郡望风皆降,昂独拒境。帝手书喻之曰:
夫祸福无门,兴亡有数,天之所弃,人孰能匡?机来不再,图之宜早。顷藉
听道路,承欲狼顾一隅,既未喻雅怀,聊申往意。独夫狂悖,振古未闻,穷凶极
虐,岁月滋甚。天未绝齐,圣明启运,亿兆有赖,百姓来苏。吾荷任前驱,扫除
京邑,屠溃之期,当不云远。兼荧惑出端门,太白入氐室,天文表于上,人事符
于下,不谋同契,实在兹辰。且范岫、申胄久荐诚款,各率所守,仍为掎角;而
足下欲以区区之郡,御堂堂之师,根本既倾,枝叶安附?今竭力昏主,未足为忠;
家门屠灭,非所谓孝。忠孝俱尽,将欲何依?去就之宜,幸加详择。
昂答曰:
都史至辱诲,承藉以众论,谓仆有勤王之举,兼蒙诮责,独无送款。循复严
旨,若临万仞。三吴内地,非用兵之所,况以偏隅一郡,何能为役?近奉敕,以
此境多虞,见使安慰。自承麾旆届止,莫不膝袒军门,唯仆一人敢后至者,正以
自揆庸素,文武无施,直是陈国贱男子耳。虽欲献心,不增大军之勇;置其愚默,
宁沮众帅之威。幸藉将军含弘之大,可得从容以礼。窃以一餐微施,尚复投殒;
况食人之禄,而顿志一旦,非唯物议不可,亦恐明公鄙之。
建康城平,昂举哀恸哭。时帝使豫州刺史李元履巡抚东土,敕元履曰:“袁
昂道素之门,世有忠节,天下须共容之,勿以兵威陵辱。”无履至宣旨,昂亦不
请降,开门撤备而已。及至,帝亦不问其过。天监二年,以为后军临川王参军事。
昂启谢曰:
恩隆绝望之辰,庆集冥心之日,焰灰非喻,荑枯未拟。抠衣聚足,颠狈不胜。
臣遍历三坟,备详六典,巡校赏罚之科,洞检生死之律,莫不严五辟于明君之朝,
峻三章于圣主之日。是以涂山始会,致防风之诛;酆邑方构,有崇侯之伐。未有
缓宪终斮戮之人,赊刑于耐罪之族,出万死入一生如臣者也。推恩及罪,在臣实
大,披心沥血,敢乞言之。臣东国贱人,学行何取?既殊鸣雁直木,固无结绶弹
冠,徒藉羽仪,易农就仕。往年滥职,守秩东隅,仰属龚行,风驱电掩,当其时
也,负鼎图者日至,执玉帛者相望;独在愚臣,顿昏大义,徇鸿毛之轻,忘同德
之重。但三吴险薄,五湖交通,屡起田儋之变,每惧殷通之祸,空慕君鱼保境,
遂失师涓抱器。后至者斩,臣甘斯戮,明刑徇众,谁曰不然?幸因约法之弘,承
解网之宥,犹当降等薪粲,遂乃顿释钳赭。敛骨吹魂,还编黔庶,濯疵荡秽,入
楚游陈,天波既洗,云油遽沐。古人有言:非死之难,处死之难。臣之所荷,旷
古不书,臣之所死,未知何地。
武帝答曰:“朕遗射钩,卿无自外。”寻为侍中,迁吏部尚书。帝谓曰:
“齐明帝用卿为黑头尚书,我用卿为白头尚书,良以多愧。”对曰:“臣生四十
七年于兹矣,四十以前,臣之自有,七年以后,陛下所养。七岁尚书,未为晚达。”
帝曰:“士固不妄有名。”十五年,为尚书左仆射,寻为尚书令。时仆射徐勉势
倾天下,在昂处宴,宾主甚欢。勉求昂出内人传杯,昂良久不出,勉苦求之。昂
不获已,命出五六人,始至斋阁,昂谓勉曰:“我无少年,老妪并是儿母,非王
妃母,便是主大家,今令问讯卿。”勉闻大惊求止,方知昂为贵。昂在朝謇谔,
世号宗臣。昭明太子薨,立晋安王纲为皇太子,昂独表言宜立昭明长息欢为皇太
孙。虽不见用,擅声朝野。自是告老乞骸骨,不干时务。昂雅有人鉴,游处不杂,
入其门者号登龙门。大通中,位司空,大同六年,薨,时年八十。诏即日举哀。
初,昂临终遗疏不受赠谥,敕诸子不得言上行状及立铭志,凡有所须,悉皆
停省。因复曰:“吾释褐从仕,不期富贵,但官序不失等伦,衣食粗知荣辱,以
此阖棺,无惭乡里。往忝吴兴,属在昏明之际,既暗于前觉,无诚于圣朝,不识
天命,甘贻显戮,幸遇殊恩,得全门户。自念负罪私门,阶荣望绝,保存性命,
以为幸甚,不谓叨窃宠灵,一至于此。常欲竭诚酬报,申吾乃心,所以朝廷每兴
师北代,吾辄启求行。誓之丹款,实非矫言。既庸懦无施,皆不蒙许,虽欲罄命,
其议莫从。今日暝目,毕恨泉壤,圣朝遵古,如吾名品,或有追远之恩,脱有赠
官,慎勿祗奉。”诸子累表陈奏,诏不许,谥曰穆正公。有集二十卷。初,昂之
归梁,有马仙琕者亦以义烈称。
仙琕,字灵馥,扶风郿人。父伯鸾,宋冠军司马。仙琕少以果敢闻,父
忧毁瘠过礼,负土成坟,手植松柏。仕齐位豫州刺史。梁武起兵,使其故人姚仲
宾说之,仙琕先为设酒,乃斩于军门以徇。帝又遣其族叔怀远说之,仙琕曰:
“大义灭亲。”又命斩之。怀远号泣,军中为请乃免。武帝至新林,仙琕犹于
江西日抄运漕。建康城平,仙琕举哀谓众曰:“我受人任寄,义不容降,今众
寡不侔,势必屠灭。公等虽无二心,其如亲老何?我为忠臣,君为孝子,各尽其
道,不亦可乎?”于是悉遣城内兵出降,余壮士数十,闭门独守。俄而兵入,围
之数十重。仙琕令士皆持满,兵不敢近。日晚乃投弓曰:“诸君但来见取,我
义不降。”乃槛送建康,至石头而脱之。帝使待袁昂至俱入,曰:“使天下见二
义士。”帝劳之曰:“射钩斩祛,昔人弗忌,卿勿以戮使断运,苟自嫌绝也。”
谢曰:“小人如失主犬,后主饲之,便复为用。”帝笑而美之。俄而母卒,帝知
其贫,赙给甚厚。仙琕号泣谓弟仲艾曰:“蒙大造之恩,未获上报,今复荷殊
泽,当与尔以心力自效耳。”天监四年,师侵魏,仙琕每战,恒冠三军,与诸
将论议,口未尝言功。人问其故,仙琕曰:“大丈夫为时所知,当进不求名,
退不逃罪,乃平生愿也,何功可论?”为南义阳太守,累破山蛮,郡境清谧。以
功封浛洭县伯。迁司州刺史,进号贞威将军。魏豫州人白早生使以悬瓠来降,
武帝使仙琕赴之,又遣直阁将军武会超、马广率众为援。仙琕进顿楚王城,
遣副将齐苟儿助守悬瓠。魏中山王英攻悬瓠,执齐苟儿,进禽马广送洛阳,仙
琕不能救。会超等亦相次退散,魏军进据三关,仙琕坐征还为云骑将军。十
年,朐山人杀琅邪太守刘晰,以城降魏,诏假仙琕节讨之。魏徐州刺史卢昶以
众十余万赴焉。仙琕累战破走之。进爵为侯,迁豫州刺史,加都督。仙琕自
为将及居州郡,能与士卒同劳逸。身衣不过布帛,所居无帏幕衾屏,行则饮食与
厮养最下者同。其在边境,常单身潜入敌境,伺知壁垒村落险要处所,攻战多克
捷,士卒亦甘心为用,帝雅爱仗之。卒于州,赠左卫将军,谥曰刚。初,仙琕
幼名仙婢,及长以婢名不典,乃以玉代女云。子岩夫嗣。
昂子君正,字世忠,少聪敏。年数岁,父疾,昼夜不眠,专侍左右。家人劝
令暂卧,答曰:“官既未差,眠亦不安。”历位太子庶子。君正美风仪,善自居
处,以贵公子早得时誉。为豫章内史。性不信巫邪,有师万世荣称道术,为一郡
巫长。君正在郡小疾,主簿熊岳荐之。师云:“须疾者衣为信命。”君正以所著
襦与之,事竟取襦,云“神将送与北斗君。”君正使检诸身,于衣里获之,以为
乱政,即刑于市而焚神,一郡无敢行巫。迁吴郡太守。侯景乱,率数百人随邵陵
王纶赴援,及台城陷,还郡。君正当官莅事有名称,而蓄聚财产,服玩靡丽。贼
遣张太墨攻之,新城戍主戴僧易劝令拒守,己以戍兵自外击之,君正不能决。吴
人陆映公等惧不济,贼种族其家,劝之迎贼。君正性怯懦,乃送米及牛酒郊迎贼,
贼掠夺其财物子女,因是感疾卒。子枢。
枢,字践言,美容仪,性沉静,好学,手不释卷。家本显贵,赀产充积,而
枢独处率素,傍无交往,非公事未尝出游,荣利之怀淡如也。侯景之乱,枢往吴
郡省父疾,丁父忧。时四方扰乱,人求苟免,枢居丧以至孝闻。王僧辩平侯景,
镇建邺,衣冠争往造请,枢杜门静居,不求闻达。绍泰中,历吏部尚书、吴兴郡
太守。陈永定中,征为侍中,掌选,迁都官尚书,掌选如故。枢博学,明悉旧章。
初,陈武帝长女永嗣公主,先适陈留太守钱蒇,生子岊,主及岊并卒于梁时。武
帝受命,唯主追封。至是将葬,尚书请议加蒇驸马都尉,并赠岊官。枢议曰:
昔王姬下嫁,必适诸侯。同姓为主,闻于《公羊》之说;车服不系,显于诗
人之篇。汉氏初兴,列侯尚主,自斯以后,降嫔素族。驸马都尉,置由汉武。或
以假诸功臣,或以加于戚属。是以魏曹植表驸马、奉车取为一号。《齐职仪》曰:
“凡尚公主,必拜驸马都尉,魏、晋以来,因为瞻准。”盖以王姬之重,庶姓之
轻,若不加其等级,宁可合卺而酳?所以假驸马之位,乃崇于皇女也。今公主早
薨,伉俪已绝,既无礼数致疑,何须驸马之授?案杜预尚晋宣帝第二女,晋武践
阼而主已亡,泰始中追赠公主,元凯无复驸马之号。梁文帝女新安穆公主早薨,
天监初,王氏无追拜之事。远近二例,足以校明,无劳此授。今宜追赠宁侯。
时议以为当。天嘉三年,为吏部尚书,领丹阳尹。以葬父拜表自解,诏令葬
讫停宅视郡事,服阕还职。时仆射到仲举虽参掌选事,铨衡汲引,并出于枢,举
荐多会上旨。谨慎周密,清白自居,文武职司,鲜有游其门者。废帝即位,迁尚
书左仆射,卒,谥曰简懿。有集十卷行于世。弟宪。
宪,字德章,幼聪敏好学,有雅量。梁武帝修建庠序,别开五馆,其一馆在
宪宅西,宪常招引诸生与之谈论,新义出人意表,同辈咸嗟服焉。大同八年,武
帝撰《孔子正言章句》,诏下国学宣制旨义。宪时年十四,被召为《正言》生,
祭酒到溉目送之,爱其神采。国子博士周弘正谓宪父君正曰:“贤子今兹欲策试
不?”君正曰“未敢令试。”居数日,君正遣门客岑文豪与宪候弘正,会弘正将
升讲坐,弟子毕集,乃延宪入室,授以麈尾,令宪竖义。时谢岐、何妥在坐,弘
正谓曰:“二贤虽穷奥赜,得无惮此后生邪?”何、谢乃递起义端,深极理致,
宪与往复数番,酬对闲敏。弘正谓妥曰:“恣卿所问,勿以童幼期之。”时观者
重沓,宪神色自若,辩论有余,弘正亦起数难,终不能屈。因告文豪曰:“卿还
谘袁吴郡,此郎已堪见代博士矣。”时生徒对策,多行贿赂,文豪请具束脩。君
正曰:“我岂能用钱为儿买第邪?”学司衔之。及宪试,争起剧难,宪随问抗答,
剖析如流。到溉顾宪曰:“袁君正其有后矣。”及君正将之吴郡,溉祖道于征虏
亭,谓君正曰:“昨策生,萧敏孙、徐孝克非不解义,至于风神器局,去贤子远
矣。”寻举高第,以贵公子选尚南沙公主,即梁简文帝女也。
大同元年,释褐秘书郎,迁太子舍人。侯景寇逆,宪东之吴郡。寻丁父忧,
哀毁过礼。陈武帝作相,除司徒户曹,初谒,遂抗礼长揖。中书令王劢谓宪曰:
“卿何矫众,不拜录公?”宪曰:“于理不应致拜。”卫尉赵知礼曰:“袁生举
止详中,故有陈、汝之风。”陈受命,授中书侍郎,兼散骑常侍。与黄门郎王瑜
使齐,数年不遣,天嘉初乃还。太建三年,累迁御史中丞,羽林监。时豫章王叔
英不奉法度,逼取人马,宪依事劾奏,免叔英。自是朝野严惮。宪详练朝章,尤
明听断,至有狱情未尽而有司具法者,即伺闲为帝言之,所申理甚众。尝陪宴承
香阁,宾退后,宣帝留宪与卫尉樊俊徙席山亭,谈宴终日。帝谓俊曰:“袁家故
为有人。”其见重如此。自侍中迁吴郡太守,以父任固辞,改授南康内史。迁吏
部尚书。宪以久居清显,累表自求解任,帝曰:“诸人在职,屡有谤书,卿处事
已多,可谓清白,别相甄录,且勿致辞。”迁右仆射,参掌选事。先是宪长兄枢
为左仆射,至是宪为右仆射,台省目枢为大仆射,宪为小仆射,朝廷荣之。及宣
帝不豫,宪与吏部尚书毛喜俱受顾命。始兴王叔陵之肆逆也。宪指麾部分,预有
力焉。后主被创病笃,执宪手曰:“我儿尚幼,后事委卿。”宪曰:“群情喁喁,
冀圣躬康复,后事之委,未敢奉诏。”以功封建安县伯,领太子中庶子。寻除侍
中、太子詹事。及太子加元服,行释奠礼,宪表请解职,不许。寻给扶二人。皇
太子颇不率典训,宪手表陈谏十条,皆援引古今,言辞切直。太子虽外示容纳,
心无悛改。后主欲立宠姬张贵妃子始安王为嗣,尝从容言之。吏部尚书蔡征顺旨
称赞,宪厉色折之曰:“皇太子国家储副,亿兆宅心,卿是何人,轻言废立。”
然是夏,竟废太子为吴兴王。后主知宪有规谏之事,答曰:“袁德章实骨鲠臣。”
即日诏为尚书仆射。
祯明三年,隋军来伐,隋将贺若弼进烧宫城北掖门,兵卫皆散走,朝士各藏,
唯宪侍左右。后主谓曰:“我从来待卿不先余人,今日见卿,可谓岁寒知松柏后
凋也。非唯由我无德,亦是江东衣冠道尽。”后主将避匿,宪正色曰:“北兵之
入,必无所犯,大事如此,陛下安之?臣愿陛下依梁武见侯景故事以待之。”不
从,因下榻驰去。宪从出后堂景阳殿,后主投井中,宪拜哭而出。及至长安,隋
文帝嘉其雅操,下诏以为江表称首,授开府仪同三司、昌州刺史。开皇十四年,
授晋王广府长史。十八年,卒,时年七十,赠大将军、安成郡公,谥曰简。
长子承家,仕隋至秘书丞、国子司业。君正弟敬。
敬,字子恭,纯素有风格。幼便笃学,老而无倦。仕梁位太子中舍人。魏克
江陵,流寓岭表。陈武帝受禅,敬在广州依欧阳頠。頠卒,其子纥据州,将有异
志,敬累谏不从。宣帝即位,遣章昭达讨纥,纥将败,恨不纳敬言。朝迁义之,
征为太子中庶子。历左户、都官二尚书,太常卿,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加
特进。至德三年,卒,谥靖德子。子元友嗣。敬弟泌。
泌,字文洋,清正有干局,容体魁岸,志行修谨。仕梁历诸王府佐。侯景之
乱,泌兄君正为吴郡太守,梁简文帝在东宫,板泌为东宫领直,令往吴中,召募
士卒。及景围台城,泌率所领赴援。城陷,依鄱阳嗣王范。范卒,泌降景。景平,
王僧辩表泌为富春太守,兼丹阳尹。贞阳侯明僣位,以为侍中,使于齐。陈武帝
受禅,泌自齐从梁永嘉王庄往王琳所。及庄称尊号,以泌为侍中、丞相长史。琳
败,众皆散,唯泌轻舟送达于北境,属庄于御史中丞刘仲威,然后拜辞归陈请罪,
文帝深义之。累迁通直散骑常侍,兼侍中,聘周。及宣帝入辅,以泌为司徒左长
史,卒于官。临终戒其子芳华曰:“吾于朝廷素无功绩,瞑目之后,敛手足旋葬,
无得受赠谥。”其子述泌遗意,朝廷不许,赠金紫光禄大夫,谥曰质。
论曰:天长地久,四时代谢,灵化悠远,生不再来。所以据洪图而轻天下,
吝寸阴而贱尺璧。夫义重于生,空传前诰,投躯徇主,罕遇其人。观夫宋、齐以
还,袁门世蹈忠义,固知风霜之概、松筠其性乎!若无阳源之节,丹青夫何取贵?
顗虽末路披猖,原心有本。彖之出处所蹈,实懋家风。粲执履之迹,近乎仁勇。
古人所谓疾风劲草,岂此之谓乎?昔王经峻节,既被旌于晋世;粲之贞固,亦改
葬于齐朝。其激厉之方,异代同符者矣。昂命属崩离,身逢危季,虽独夫丧德,
臣节无改。拒梁武之命,义烈存焉。隆从兄之服,悌心高已。既而抗言储嗣,无
忘直道;辞荣身后,有心黜殡。自初及末,无亏风范;从微至著,皆为称职,盖
一代之名公也。枢风格峻整,宪仁义率由,韩子称“人臣委质,心无有二”,宪
弗渝岁暮,良可称云。敬、泌立履之地,亦不为替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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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七 列传第十七
○孔靖(孙琇之 琇之曾孙奂) 孔琳之(孙觊) 殷景仁(从祖弟淳)
孔靖,字季恭,会稽山阴人也。名与宋武帝祖讳同,故以字称。祖愉,晋车
骑将军。父訚,散骑常侍。季恭始察孝廉,累迁司徒左西掾,未拜,遭母忧。隆
安五年,被起为山阴令,不就。宋武帝东征孙恩,屡至会稽,过季恭宅。季恭正
昼卧,有神人衣服非常,谓曰:“起!天子在门。”既而失之。遽出,适见帝,
延入结交,执手曰:“卿后当大贵,愿以身为托。”于是曲意礼接,赡给甚厚。
帝后讨孙恩,时桓玄篡形已著,帝欲于山阴建义。季恭以山阴路远,且玄未居极
位,不如待其篡后,于京口图之,帝亦以为然。时虞啸父为会稽内史,季恭求为
府司马不得,乃出诣都。及帝定桓玄,以季恭为会稽内史,使赍封板拜授,正与
季恭遇。季恭便回舟夜还,至即叩扉入郡。啸父本为桓玄所授,闻玄败,开门请
罪。季恭慰勉,使且安所住,明日乃移。季恭到任,厘整浮华,翦罚游惰,由是
境内肃清。累迁吴兴太守,加冠军。先是吴兴频丧太守。言项羽神为卞山王,居
郡听事,二千石常避之。季恭居听事,竟无害也。迁尚书左仆射,固让。义熙八
年,复为会稽内史,修饰学校,督课诵习。十年,复为右仆射,又让不拜。除领
军,加散骑常侍。十二年致仕,拜金紫光禄大夫。是岁,武帝北伐,季恭求从,
以为太尉军谘祭酒。从平关、洛。宋台初建,以为尚书令,又让,乃拜侍中、特
进、左光禄大夫。辞事东归,帝亲饯之戏马台,百僚咸赋诗以述其美。及受命,
加开府仪同三司,让累年不受,薨以为赠。
子灵符,位丹阳尹,会稽太守。寻加豫章王子尚抚军长史。灵符家本丰富,
产业甚广,又于永兴立墅,周回三十三里,水陆地二百六十五顷,含带二山。又
有果园九处。为有司所纠,诏原之。而灵符答对不实,坐免。寻又复官。灵符悫
实有材干,不存华饰,每所莅官,政绩修理。废帝景和中,犯忤近臣,为所谗构,
遣使鞭杀之。二子湛之、深之于都赐死。明帝即位,追赠灵符金紫光禄大夫。深
之大明中为尚书比部郎。时安陆应城县人张江陵与妻吴共骂母黄,令死,黄忿恨
自经死,已值赦。案律,子贼杀伤殴父母枭首,骂詈弃市,谋杀夫之父母亦弃市。
会赦,免刑;补治江陵骂母,母以自裁,重于伤殴。若同杀科则疑重,用伤殴及
詈科则疑轻。制唯有打母遇赦犹枭首,无詈母致死会赦之科。深之议曰:“夫题
里逆心而仁者不入。名且恶之,况乃人事?故殴伤咒诅,法所不原,詈之致尽,
则理无可宥。罚有从轻,盖疑失善,求之文旨,非此之谓。江陵虽遇赦恩,故合
枭首。妇本以义,爱非天属,黄之所恨,情不在吴,原死补治,有允正法。”诏
如深之议,吴可弃市。
灵符弟灵运,位著作郎。灵运子琇之。
琇之有吏能,仕齐为吴令。有小儿年十岁,偷刈邻家稻一束,琇之付狱案罪。
或谏之,琇之曰:“十岁便能为盗,长大何所不为?”县中皆震肃。迁尚书左丞,
又以职事知名。后兼左户尚书,廷尉卿。出为临海太守,在任清约。罢郡还,献
乾姜二千斤,齐武帝嫌其少,及知琇之清,乃叹息。出监吴兴郡,寻拜太守,政
称清严。明帝辅政,防备诸蕃,致密旨于上佐,使便宜从事。隆昌元年,迁琇之
晋熙王冠军长史、江夏内史,行郢州事,欲令杀晋熙。琇之辞,不许,欲自引决,
友人陆闲谏之,琇之不从,遂不食而死。子臻,至太子舍人,尚书三公郎。臻子
幼孙,梁宁远枝江公主簿、无锡令。幼孙子奂。
奂,字休文,数岁而孤,为叔父虔孙所养,好学善属文。沛国刘显以博学称,
每深相叹美,执其手曰:“昔伯喈坟素悉与仲宣,吾当希彼蔡君,足下无愧王氏。
所保书籍,寻以相付。”仕梁为尚书仪曹侍郎。时左户郎沈炯为飞书所谤,将陷
重辟,连官台阁,人怀忧惧,奂廷议理之,竟得明白。侯景陷建邺,朝士并被拘
絷,或荐奂于贼率侯子鉴,乃脱桎梏,厚遇之,令掌书记。时子鉴景之腹心。朝
士莫不卑屈,奂独无所下。或谏奂曰:“不宜高抗。”奂曰:“吾性命有在,岂
有取媚凶丑,以求全乎?”时贼徒剥掠子女,拘逼士庶,奂保持得全者甚众。寻
遭母忧。时天下丧乱,皆不能终三年丧,唯奂及吴国张种在寇乱中,守法度,并
以孝闻。及景平,司徒王僧辩先下辟书,引为左西掾。梁元帝于荆州即位,征奂
及沈炯,僧辩累表请留之。帝手敕报曰:“孔、沈二士,今且借公。”其为朝廷
所重如此。僧辩为扬州刺史,又补中从事史。时侯景新平,每事草创,宪章故事,
无复存者。奂博物强识,甄明故实,问无不知。仪注体式,笺书表翰,皆出于奂。
陈武帝作相,除司徒左长史,迁给事黄门侍郎。齐遣东方老、萧轨来寇,四方壅
隔,粮运不继,三军取给,唯在都下,乃除奂建康令。武帝克日决战,乃令奂多
营麦饭,以荷叶裹之,一宿之间,得数万裹。军人旦食讫,尽弃其余,因而决战,
大破贼。
武帝受禅,迁太子中庶子。永定三年,除晋陵太守。晋陵自宋、齐以来为大
郡,虽经寇扰,犹为全实,前后二千石多行侵暴,奂清白自守,妻子并不之官,
唯以单船临郡。所得秩俸,随即分赡孤寡,郡中号曰神君。曲阿富人殷绮见奂居
处俭素,乃饷以衣毡一具。奂曰:“太守身居美禄,何为不能办此?但百姓未周,
不容独享温饱。劳卿厚意,幸勿为烦。”陈文帝即位,征为御史中丞。奂性刚直,
多所纠劾,朝迁甚敬惮之。又达于政体,每所奏,未尝不称善,百司滞事,皆付
咨决。迁散骑常侍,领步兵校尉、中书舍人。重除御史中丞,寻为五兵尚书。时
文帝不豫,台阁事事,并令仆射到仲举共决。及帝疾笃,奂与宣帝及到仲举并吏
部尚书袁枢、中书舍人刘师知等人侍医药。文帝尝谓奂等曰:“今三方鼎峙,宜
须长君,朕欲近则晋成,远隆殷法,卿等须遵此意。”奂乃流涕歔欷跪而对曰:
“陛下御膳违和,痊复非久,皇太子春秋鼎盛,圣德日跻,废立之事,臣不敢闻。”
帝曰:“古之遗直,复见之卿。”乃用奂为太子詹事。
废帝即位,除散骑常侍、国子祭酒。出为南中郎康乐侯长史、寻阳太守,行
江州事。宣帝即位,为始兴王长史。奂在职清俭,多所规正,宣帝嘉之,赐米五
百斛,并累降敕书,殷勤劳问。太建六年,为吏部尚书。八年,加侍中。时有事
北边,克复淮、泗,封赏叙用,纷纭重叠,奂应接引进,门无停宾。加以识鉴人
物,详练百氏,凡所甄拔,衣冠搢绅莫不悦服。性耿介,绝诸请托。虽储副之尊,
公侯之重,溺情相及,终不为屈。始兴王叔陵之在湘州,累讽有司,固求台铉。
奂曰:“兖章本以德举,未必皇枝。”因抗言于宣帝。帝曰:“始兴那忽望公,
且朕儿为公,须在鄱阳王后。”奂曰:“臣之所见,亦如圣旨。”后主时在东宫,
欲以江总为太子詹事,令管记陆瑜言之奂。奂曰:“江有潘、陆之华,而无园、
绮之实,辅弼储贰,窃谓非材。”后主深以为恨,乃自言于宣帝。宣帝将许之,
奂乃奏曰:“江总文华之人,今皇太子文华不少,无藉于总。如臣愚见,愿选敦
重之才,以居辅导。”帝曰:“谁可?”奂曰:“都官尚书王廓,代有懿德,识
性敦敏,可以居之。”后主时亦在侧,乃曰:“廓,王泰之子,不可居太子詹事。”
奂又曰:“宋朝范晔即范泰之子,亦为太子詹事。”后主固争之,帝以总为詹事,
由是忤旨。初,后主欲官其私宠,微讽于奂,奂不从。及左仆射陆缮迁职,宣帝
欲用奂代缮,已草诏讫,后主抑遂不行。十四年,为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
领前军将军。未行,改领弘范宫卫尉。至德元年卒,年七十余。有集十五卷,弹
文四卷。
子绍安、绍薪、绍忠。绍忠,字孝扬,亦有才学,位太子洗马、鄱阳王东曹
掾。
孔琳之,字彦琳,会稽山阴人也。曾祖群,晋御史中丞。祖沈,丞相掾。父
廞,光禄大夫。琳之强正有志力,少好文义,解音律,能弹棋,妙善草隶。桓玄
辅政为太尉,以为西阁祭酒。玄时议欲废钱用谷帛,琳之议曰:
《洪范》八政,以货次食,岂不以交易之所资,为用之至要者乎?故圣王制
无用之货,以通有用之财,既无毁败之费,又省难运之苦,此钱所以嗣功龟具,
历代不废者也。谷帛为宝,本充衣食,今分以为货,则致损甚多,又劳烦于商贩
之手,耗弃于割截之用,此之为弊,著于自曩。故钟繇曰:“巧伪之人,竞湿谷
以要利,制薄绢以充资。”魏世制以严刑,弗能禁也。是以司马芝以为“用钱非
徒丰国,亦所以省刑”。今既用而废之,则百姓顿亡其财,是有钱无粮之人,皆
坐而饥困,此断之之弊也。魏明帝时,钱废谷用四十年矣,以不便于人,乃举朝
大议,精才达政之士,莫不以宜复用钱。彼尚舍谷帛而用钱,足以明谷制之弊著
于已试也。
玄又议复肉刑,琳之以为:
唐虞象刑,夏禹立辟,盖淳薄既异,致化不同。《书》曰“世轻世重”,言
随时也。夫三代风纯而事简,故罕蹈刑避;季末欲巧而务殷,故动陷宪网。若三
千行于叔世,必有踊贵之尤,此五帝不相循法,肉刑不可悉复者也。汉文发仁恻
之意,伤自新之路莫由,革古创制,号称刑厝;然名轻而实重,反更伤人。故孝
景嗣位,轻之以缓,缓而人慢,又不禁邪。期于刑罚之中,所以见美于昔,历代
详论而未获厥中者也。兵荒已后,罹法更多,弃市之刑,本斩右趾,汉文一谬,
承而弗革,所以前贤怅恨,议之而未辩。钟繇、陈群之意虽小有不同,欲以右趾
代弃市。若从其言,则所活者众矣。降死之生,诚为轻法,可以全其性命,蕃其
产育,仁既济物,功亦益众。又今之所患,逋逃为先,屡叛不革,宜令兆身靡所,
亦以肃戒未犯,永绝恶原。至于余条,宜且依旧。
玄好人附悦,而琳之不能顺旨,是以不见知。累迁尚书左丞,扬州中从事史,
所居著绩。时责众官献便宜,议者以为宜修庠序,血卩典刑,审官方,明黜陟,
举逸拔才,务农简调。琳之于众议之外,别建言曰:
夫玺印者,所以辨章官爵,立契符信。官莫大于皇帝,爵莫尊于公侯,而传
国之玺,历代递用;袭封之印,弈世相传。贵在仍旧,无取改作。今世唯尉一职
独用一印,至于内外群官,每迁悉改,讨寻其义,私所未达。若谓官各异姓,与
传袭不同,则未若异代之为殊也;若论其名器,虽有公卿之贵,未若帝王之重;
若以或有诛夷之臣,忌其凶秽,则汉用秦玺,延祚四百,未闻以子婴身戮国亡而
弃不佩。帝王公侯之尊,不疑于传玺。人臣众僚之卑,何嫌于即印?载籍未闻其
说,推别自乖其准,而终年刻铸,丧功消实,金银铜炭之费,不可称言,非所以
因循旧贯,易简之道。愚请众官即用一印,无烦改作,若新置官,又官多印少,
文或零失,然后乃铸,则仰裨天府,非唯小益。
又曰:
凶门柏装,不出礼典,起自末代,积习生常,遂成旧俗。爰自天子,达于庶
人。诚行之有由,卒革必骇;然苟无关于情,而有愆礼度,存之未有所明,去之
未有所失。固当式遵先典,厘革后谬。况复兼以游费,实为人患者乎?凡人士丧
仪,多出闾里,每有此须,动十数万,损人财力,而义无所取。至于寒庶,则人
思自竭,虽复室如悬罄,莫不倾产单财,所谓“葬之以礼”,其若此乎?谓宜一
罢凶门之式。
迁尚书吏部郎。义熙十一年,除宋武帝平北、征西长史,迁侍中。宋台初建,
除宋国侍中。永初二年,为御史中丞,明宪直法,无所屈挠,奏劾尚书令徐羡之
亏违宪典。时羡之领扬州刺史,琳之弟璩之为中从事,羡之使璩之解释琳之,使
停寝其事。琳之不许,曰:“我触忤宰相,政当罪止一身。汝必不应从坐。何须
勤勤邪?”自是百僚震肃,莫敢犯禁。武帝甚嘉之,行经兰台,亲加临幸。迁祠
部尚书,不事产业,家尤贫素。景平元年卒,追赠太常。子邈,有父风,官至扬
州中从事。邈子觊。
觊,字思远,少骨鲠有风力,以是非为己任。口吃,好读书,早知名。历位
中书黄门侍郎。初,晋安帝时,散骑常侍选望甚重,与侍中不异,其后职任闲散,
用人渐轻。孝建三年,孝武欲重其选,于是吏部尚书颜竣奏以觊及司徒左长史王
景文应举。帝不欲威权在下,其后分吏部尚书置二人以轻其任。侍中蔡兴宗谓人
曰:“选曹要重,常侍闲淡,改之以名而不以实,虽主意欲为轻重,人心岂可变
邪?”既而常侍之选复卑,选部之贵不异。大明元年,徙太子中庶子,领翊军校
尉,历秘书监,廷尉卿,为御史中丞。鞭令史,为有司所纠,原不问。六年,除
安陆王子绥后军长史、江夏内史。性使酒仗气,每醉辄弥日不醒,僚类间多所陵
忽,尤不能曲意权幸,莫不畏而疾之。居常贫罄,无有丰约,未尝关怀。为府长
史,典签谘事,不呼前不敢前,不令去不敢去。虽醉日居多,而明晓政事,醒时
判决,未尝有壅。众咸曰:“孔公一月二十九日醉,胜世人二十九日醒也。”孝
武每欲引见,先遣人觇其醉醒。
性真素,不尚矫饰,遇得宝玩,服用不疑,而他物粗败,终不改易,时吴郡
顾觊之亦尚俭素,衣裘器服皆择其陋者。宋世清俭,称此二人。觊弟道存、从弟
徽,颇营产业,二弟请假东还,觊出渚迎之,辎重十余船,皆是绵绢纸席之属。
觊见之伪喜,谓曰:“我比乏,得此甚要。”因命置岸侧,既而正色谓曰:“汝
辈忝预士流,何至还东作贾客邪?”命烧尽乃去。先是,庾徽之为御史中丞,性
豪丽,服玩甚华。觊代之,衣冠器用莫不粗率。兰台令史并三吴富人,咸有轻之
之意。觊蓬首缓带,风貌清严,皆重迹屏气,莫敢欺犯。庾徽之,字景猷,颍川
鄢陵人也,后卒于南东海太守。觊后为司徒左长史,道存代觊为后军长史、江
夏内史。时东土大旱,都邑米贵,一斗将百钱。道存虑觊甚乏,遣吏载五百斛米
饷之。觊呼吏谓之曰:“我在彼三载,去官之日,不办有路粮。郎至彼未几,那
能得此米邪?可载米还彼。”吏曰:“自古以来无有载米上水者,都下米贵,乞
于此货之。”不听,吏乃载米而去。
永光元年,迁侍中,后为寻阳王右军长史、行会稽郡事。明帝即位,召为太
子詹事,遣故佐平西司马庾业为右军司马,代觊行会稽郡事。时上流反叛,上遣
都水使者孔璪入东慰劳。璪至,说觊以废帝侈费,仓储耗尽,都下罄匮,资用已
竭;今南北并起,远近离叛,若拥五郡之锐,招动三吴,事无不克。觊然其言,
遂发兵驰檄。觊子长公,璪二子淹、玄并在都,驰信密报。泰始二年正月,并逃
叛东归。遣书要吴郡太守顾琛,琛以母年笃老,又密迩建邺,与长子宝素谋议未
判。少子宝先时为山阴令,驰书报琛,以南师已近,朝廷孤弱,不时顺从,必有
覆灭之祸。觊前锋军已度浙江,琛遂据郡同反。吴兴太守王昙生、义兴太守刘延
熙、晋陵太守袁标一时响应。
庾业既东,明帝即以代延熙为义兴,以延熙为巴陵王休若镇东长史。业至长
塘湖,即与延熙合。明帝遣建威将军沈怀明东讨,尚书张永系进。巴陵王休若董
统东讨诸军。时觊所遣孙昙瓘等军顿晋陵九里,部阵甚盛。怀明至奔牛,所领寡
弱,张永至典阿,未知怀明安否,退还延陵就休若。诸将帅咸劝退破冈,休若宣
令敢有言退者斩,众小定。军主刘亮又继至,兵力转集,人情乃安。
时齐高帝率军东讨,与张永等于晋陵九里曲结营,与东军相持。上遣积射将
军江方兴、南台御史王道隆至晋陵视贼形势,贼帅孙昙瓘、程扞宗、陈景远凡有
五城,互相连带。扞宗城犹未固,道降率所领急攻之,俄顷城陷,斩?扞宗首。
刘亮果劲,便刀楯,乃负楯而进,直入重栅,众军因之,即皆摧破。齐高帝与永
等乘胜驰击之,又大破之。昙瓘因此败走,孔璪与昙生焚仓库,奔钱唐。会稽闻
西军稍近,将士多奔亡,觊不能复制。上虞令王晏起兵攻郡,觊忧遽不知之为。
其夕率千人声云东讨,实趋石瀃。遇潮涸不得去,众叛都尽,门生载以小船,
窜于山嵴村。村人缚以送晏,晏调曰:“此事孔璪之为,无豫卿事,可作首辞,
当相为申上。”觊曰:“江东处分,莫不由身,委罪求活,便是君辈行意耳。”
晏乃斩之东阁外。临死求酒,曰:“此是平生所好。”顾琛、王昙生、袁标等并
诣吴喜归罪,喜皆宥之。东军主凡七十六人,于阵斩十七人,余皆原宥。觊之起
兵也,梦行宣阳门道上,顾望皆丘陵。觊寤,私告人曰:“丘陵者,弗平,建康
其殆难克。”
觊弟道存,位黄门吏部郎、南海太守。晋安王子勋建伪号,以为侍中,行雍
州事,事败见杀。
殷景仁,陈郡长平人也。曾祖融,晋太常。祖茂之,特进、左光禄大夫。父
道裕,早亡。景仁少有大成之量,司徒王谧见而以女妻之。为宋武帝太尉行参军,
历位中书侍郎。景仁不为文而敏有思致,不谈义而深达理,至于国典朝仪,旧章
记注,莫不撰录,识者知其有当世之志也。
尝建议请百官举才,以所荐能否黜陟,武帝甚知之。少帝即位,补侍中,累
表辞让。优诏申其请,以为黄门侍郎,历左卫将军。文帝即位,委遇弥厚。俄迁
侍中,左卫如故。时与王华、王昙首、刘湛四人并为侍中。以风力局干,冠冕一
时,同升之美,近代莫及。元嘉三年,车驾征谢晦,司徒王弘入居中书下省,景
仁长直,共掌留任。晦平,代到彦之为中领军,侍中如故。
文帝所生章太后早亡,上奉太后所生苏氏甚谨。六年,苏氏卒,车驾亲往临
哭,诏欲遵二汉推恩之典。景仁议以为“汉氏推恩加爵,于时承秦之弊,儒术蔑
如,惧非盛明所宜轨蹈。晋监二代,朝政之所因。君举必书,哲王之所慎。体至
公者,县爵赏于无私;奉天统者,每屈情以申制,所以作孚万国,贻则后昆”。
上从之。
丁母忧,葬竟,起为领军将军,固辞。上使纲纪代拜,遣中书舍人周赳与载
诣府。服阕,迁尚书仆射。太子詹事刘湛代为领军,湛与景仁素善,皆被遇于武
帝,俱以宰相许之。湛常居外任。会王弘、王华、王昙首相系亡,景仁引湛还朝,
共参朝政。湛既入,以景仁位遇本不逾己,一旦居前,意甚愤愤。知文帝信仗景
仁,不可移夺,乃深结司徒彭城王义康,欲倚宰相之重以倾之。十二年,景仁迁
中书令、护军将军,仆射如故,寻复加领吏部。湛愈怒,义康纳湛言,毁景仁于
文帝,帝遇之益隆。景仁密陈相王权重,非社稷计,上以为然。景仁对亲旧叹曰:
“引之令入,便噬人。”乃称疾请解,不见许,使停家养病。湛议欲遣人若劫盗
者于外杀之,以为文帝虽知,当不能伤至亲之爱。上微闻之,徙景仁于西掖门外
晋鄱阳王第,以为护军府。密迩宫禁,故其计不行。景仁卧疾者五年,虽不见上,
而密函去来,日中以十数,朝政大小必以问焉。影迹周密,莫有窥其际者。及将
收湛之日,景仁便拂拭衣冠。寝疾既久,左右皆不悟其意。其夜,上出华林园延
贤堂召之,景仁犹称脚疾,小床舆以就坐,诛讨处分,一皆委之。
代义康为扬州刺史,仆射、吏部如故。遣使者授印绶,主簿代拜毕,便觉疾
甚,情理乖错。性本宽厚,而忽更苛暴,问左右曰:“今年男婚多,女嫁多?”
是冬大雪,景仁乘舆出厅事观望,忽惊曰:“当阁何得有大树?”既而曰:“我
误耳。”疾笃,文帝谓不利在州,使还住仆射下省。为州凡月余日卒,或云见刘
湛为崇。追赠侍中、司空,谥曰文成公。大明五年,孝武经景仁墓,诏遣致祭。
子道矜,幼而不慧,位太中大夫。道矜子恒,明帝时,位侍中、度支尚书。
属父疾积久,为有司所奏。诏曰:“道矜生便有病,更无横疾;恒因愚习惰,久
妨清序,可除散骑常侍。”
淳,字粹远,景仁从祖弟也。祖允,晋太常。父穆,以和谨致称,自五兵尚
书为宋武帝相国左长史。元嘉中,位特进、右光禄大夫,领始兴王师。卒官,谥
曰元子。淳少好学,有美名,历中书黄门侍郎。黄门清切,直下应留下省,以父
老特听还家。高简寡言,早有清尚,爱好文义,未尝违舍。在秘书阁撰《四部书
大目》,凡四十卷,行于世。元嘉十一年卒,朝廷痛惜之。
子孚,有父风。尝与侍中何勖共食,孚羹尽,勖云:“益殷莼羹。”勖,司
空无忌子也。孚徐辍箸曰:“何无忌讳。”孚位吏部郎,为顺帝抚军长史。
子臻,字后同,幼有名行,袁粲、褚彦回并赏异之。每造二公之席,辄清言
毕景。王俭为丹阳尹,引为郡丞。袁昂先拜秘书丞,求臻为到省表。臻答曰:
“何不见倩拜,而见倩作表。”遂不为作。历位太子洗马。
淳弟冲,字希远,位御史中丞,有司直之称。再迁度支尚书。元凶妃即淳女,
而冲在东宫为劭所知遇。劭弑立,以为司隶校尉。冲有学义文辞,劭使为尚书符,
罪状孝武,亦为劭尽力。建邺平,赐死。
冲弟淡,字夷远,亦历黄门吏部郎,太子中庶子。大明中,又以文章见知。
论曰:季恭命偶兴王,恩深惟旧,及位致崇宠,而每存谦挹。观夫持满之戒,
足以追踪古人。琇之贞素之风,不践无义之地。《易》曰:“王臣蹇蹇,其动也
直。”休文行己之度,可谓近之。琳之二议,深达变通之道。觊持身之节,亦曰
一时之良,而听言则悖,晚致覆没,痛矣哉!景仁远大之情,著于初筮,元嘉之
盛,卒致宗臣,言听计从,于斯为重,美矣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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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1:43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二十八 列传第十八
褚裕之(弟淡之 玄孙球 裕之兄子湛之 湛之子彦回 彦回子贲 蓁 蓁
子向 向子翔 彦回弟澄 从父弟照 炫 炫子沄 沄孙玠)
褚裕之,字叔度,河南阳翟人,晋太傅裒之曾孙也。祖歆,秘书监。父爽,
金紫光禄大夫。长兄秀之,字长倩,历大司马琅邪王从事中郎,黄门侍郎,宋武
帝镇西长史。秀之妹,晋恭帝后也。秀之虽晋氏姻戚,而尽心于武帝。迁侍中,
出补大司马右司马。晋恭帝即位,为祠部尚书。宋受命,徙太常。元嘉初,卒于
官。
秀之弟淡之,字仲原,亦历显官,为宋武帝车骑从事中郎,尚书吏部郎,廷
尉卿,左卫将军。宋受命,为侍中。
淡之兄弟并尽忠事武帝,恭帝每生男,辄令方便杀焉,或诱赂内人,或密加
毒害,前后如此非一。及恭帝逊位居秣陵宫,常惧见祸,与褚后共止一室,虑有
耽毒,自煮食于前。武帝将杀之,不欲遣人入内,令淡之兄弟视后。褚后出别室
相见,兵人乃逾垣而入,进药于恭帝。帝不肯饮,曰:“佛教自杀者不得复人身。”
乃以被掩之。后会稽郡缺,朝议欲用蔡廓,武帝曰:“彼自是蔡家佳儿,何关人
事?可用褚佛。”佛,淡之小字也。乃用淡之为会稽太守。景平二年,富阳孙氏
聚合门宗谋逆,其支党在永兴县潜相影响。永兴令羊恂觉其谋,以告淡之,淡之
不信,乃以诬人之罪收县职局。于是孙法先自号冠军大将军,与孙道庆等攻没县
邑,更相树置,遥以鄮令司马文宣为征西大将军,建旗鸣鼓,直攻山阴。淡之
自假陵江将军,以山阴令陆邵领司马,加振武将军,前员外散骑常侍王茂之为长
史,前国子博士孔欣、前员外散骑常侍谢苓之并参军事,召行参军七十余人。前
镇西谘议参军孔宁子、左光禄大夫孔季恭子山士,并在艰中,皆起为将军。遣队
主陈愿、郡议曹掾虞道纳二军过浦阳江。愿等战败,贼遂推锋而前,去城二十余
里。淡之遣陆邵水军御之,而身率所领出次近郊。邵与行参军漏恭期合力,大败
贼于柯亭。淡之寻卒,谥曰质子。
裕之名与武帝同,故行字焉。初为太宰琅邪王行参军,武帝车骑参军,司徒
左西属,中军谘议参军,署中兵,加建威将军。从征鲜卑,尽其诚力。卢循攻查
浦,叔度力战有功。循南走,武帝板行广州刺史,加督,建威将军,领平越中郎
将。在任四年,广营赀货,资财丰积,坐免官,禁锢终身。还至都,凡诸亲旧及
一面之款,无不厚加赠遗。寻除太尉谘议参军、相国右司马。武帝受命,为右卫
将军。武帝以其名家,而能竭尽心力,甚嘉之,封番禺县男。寻加散骑常侍。永
初四年,出为雍州刺史,领宁蛮校尉。在任三年,以清简致称。景平二年,卒。
子恬之嗣。恬之弟寂之,著作佐郎,早卒。寂之子暧,尚宋文帝第六女琅邪
真长公主,位太宰参军,亦早卒。暧子缋,位太子舍人,亦尚宋公主。缋子球,
字仲宝,少孤贫,笃志好学,有才思。宋建平王景素,元徽中诛灭,唯有一女存,
故吏何昌宇、王思远闻球清立,以此女妻之。仕齐为溧阳令,在县清白,资公奉
而已。仕梁历都官尚书,通直散骑常侍,秘书监,领著作,司徒右长史,常侍、
著作如故。自魏孙礼、晋荀组以后,台佐加貂,始自球也。后为散骑常侍,光禄
大夫,加给事中。
湛之,字休玄,秀之子也。尚宋武帝第七女始安哀公主,拜驸马都尉、著作
佐郎。哀公主薨,复尚武帝第五女吴郡宣公主。诸尚主者,并因世胄,不必皆有
才能。湛之谨实有意干,故为文帝所知。历显位,为太子中庶子,司徒左长史,
侍中,左卫将军,左户尚书,丹阳尹。元凶弑逆,以为吏部尚书,复出为丹阳尹,
统石头戍事。孝武入伐,劭自攻新亭垒,使湛之率水师俱进,湛之因携二息彦回、
澄,登轻舟南奔。彦回始生一男,为劭所杀。孝武即位,以为尚书右仆射。孝建
元年,为中书令、丹阳尹。后拜尚书左仆射,以南奔赐爵都乡侯。大明四年卒,
谥敬侯。子彦回。
彦回幼有清誉。宋元嘉末,魏军逼瓜步,百姓咸负担而立。时父湛之为丹阳
尹,使其子弟并著芒屩,于斋前习行。或讥之,湛之曰:“安不忘危也。”彦回
时年十余,甚有惭色。湛之有一牛,至所爱,无故堕厅事前井,湛之率左右躬自
营救之,郡中喧扰,彦回下帘不视也。又有门生盗其衣,彦回遇见,谓曰:“可
密藏之,勿使人见。”此门生惭而去,不敢复还,后贵乃归罪,待之如初。尚宋
文帝女南郡献公主,拜驸马都尉,除著作佐郎,累迁秘书丞。湛之卒,彦回悉推
财与弟澄,唯取书数千卷。湛之有两厨宝物,在彦回所生郭氏间,嫡母吴县主求
之,郭欲不与,彦回曰:“但令彦回在,何患无物?”犹不许,彦回流涕固请,
乃从之。袭爵都乡侯,历位尚书吏部郎。景阳中,山阴公主淫恣,窥见彦回悦之,
以白帝。帝召彦回西上阁宿十日,公主夜就之,备见逼迫,彦回整身而立,从夕
至晓,不为移志。公主谓曰:“君须髯如戟,何无丈夫意?”彦回曰:“回虽不
敏,何敢首为乱阶?”宋明帝即位,累迁吏部尚书。有人求官,密袖中将一饼金,
因求请间,出金示之,曰:“人无知者。”彦回曰:“卿自应得官,无假此物。
若必见与,不得不相启。”此人大惧,收金而去。彦回叙其事,而不言其名,时
人莫之知也。帝之在蕃,与彦回以风素相善,至是深相委仗,陈事皆见从。改封
雩都伯,历侍中,领尚书,右卫将军。彦回美仪貌,善容止,俯仰进退,咸有风
则。每朝会,百僚远国使,莫不延首目送之。明帝尝叹曰:“褚彦回能迟行缓步,
便得宰相矣。”时人以方何平叔。尝聚袁粲舍,初秋凉夕,风月甚美,彦回援琴
奏《别鹄》之曲,宫商既调,风神谐畅。王彧、谢庄并在粲坐,抚节而叹曰:
“以无累之神,合有道之器,宫商暂离,不可得已。”
时伧人常珍奇与薛安都为逆,降叛非一。后又求降,明帝加以重位。彦回谓
全其首领,于事已弘,不足大加宠异。帝不从。珍奇寻又叛。彦回后为吴郡太守,
帝寝疾危殆,驰使召之,欲托后事。及至召入,帝坐帐中流涕曰:“吾近危笃,
故召卿,欲使著黄罗衤罗。”指床头大函曰:“文书皆函内置,此函不得复开。”
彦回亦悲不自胜。黄罗衤罗,乳母服也。帝虽小间,犹怀身后虑。建安王休仁,
人才令美,物情宗向,帝与彦回谋诛之,彦回以为不可。帝怒曰:“卿痴不足与
议事。”彦回惧而奉旨。复为吏部尚书,卫尉卿,尚书右仆射。以母老疾,晨昏
须养,辞卫尉,不许。明帝崩,遗诏以为中书令、护军将军,与尚书令袁粲受顾
命,辅幼主。粲等虽同见托,而意在彦回。彦回同心理事,务弘俭约,百姓赖之。
既而王道隆、阮佃夫用事,奸赂公行,彦回不能禁也。遭所生丧,毁顿不复可识,
期年不盥栉,唯泣泪处乃见其本质焉。诏断哭,禁吊客。葬毕,起为中军将军,
本官如故。
元徽二年,桂阳王休范反,彦回与卫将军袁粲入卫宫省,镇集众心。彦回初
为丹阳,与从弟照同载,道逢齐高帝,彦回举手指高帝车谓照曰:“此非常人也。”
出为吴兴,高帝饷物别,彦回又语人曰:“此人才貌非常,将来不可测也。”及
顾命之际,引高帝豫焉。高帝既平桂阳,迁中领军,南兖州,高帝固让,与彦回
及卫军袁粲书陈情,彦回、粲答书不从,高帝乃受命。其年加彦回尚书令、侍中,
给班剑二十人,固让令。三年,进爵为侯。服阕,改授中书监,侍中、护军如故,
给鼓吹一部。
时淮北属,江南无复鳆鱼,或有间关得至者,一枚直数千钱。人有饷彦回鳆
鱼三十枚。彦回时虽贵,而贫薄过甚,门生有献计卖之,云可得十万钱。彦回变
色曰:“我谓此是食物,非曰财货,且不知堪卖钱,聊尔受之。虽复俭乏,宁可
卖饷取钱也?”悉与亲游啖之,少日便尽。明年,嫡母吴郡公主薨,毁瘠骨立。
葬毕,诏摄职,固辞,又以期祭礼及表解职,并不许。
苍梧暴虐稍甚,齐高帝与彦回及袁粲言世事,粲曰:“主上幼年,微过易改,
伊、霍之事,非季世所行,纵使功成,亦终无全地。”彦回默然,归心高帝。及
废苍梧,群公集议,袁粲、刘彦节既不受任,彦回曰:“非萧公无以了此。”手
取事授高帝。高帝曰:“相与不肯,我安得辞?”事乃定。顺帝立,改号卫将军、
开府仪同三司,侍中如故,甲仗五十人入殿。及袁粲怀贰,曰:“褚公眼睛多白,
所谓白虹贯日,亡宋者终此人也。”他日,粲谓彦回曰:“国家所倚,唯公与刘
丹阳及粲耳,愿各自勉,无使竹帛所笑。”彦回曰:“愿以鄙心寄公之腹则可矣。”
然竟不能贞固。及高帝辅政,王俭议加黄钺,任遐曰:“此大事,应报褚公。”
帝曰:“褚脱不与,卿将何计?”遐曰:“彦回保妻子,爱性命,非有奇才异节,
遐能制之。”果无违异。及沈攸之事起,高帝召彦回谋议,彦回曰:“西夏衅难,
事必无成,公当先备其内耳。”高帝密为其备。事平,进中书监、司空。
齐台建,彦回白高帝,引何曾自魏司徒为晋丞相,求为齐官。高帝谦而不许。
建元元年,进位司徒,侍中、中书监如故,改封南康郡公。彦回让司徒,乃与仆
射王俭书,欲依蔡谟事例。俭以非所宜言,劝彦回受命。终不就。寻加尚书令。
二年,重申前命为司徒,又固让。魏军动,高帝欲发王公以下无官者从军,彦回
谏以为无益实用,空致扰动,上乃止。
三年七月,帝亲尝酎,盛暑欲夜出,彦回与左仆射王俭谏,以为“自汉宣帝
以来,不夜入庙,所以诫非常。人君之重,所宜克慎。”从之。时朝廷机事,彦
回多与议谋,每见从纳,礼遇甚重。上大宴集,酒后谓朝臣曰:“卿等并宋时公
卿,亦当不言我应得天子。”王俭等未及答,彦回敛板曰:“陛下不得言臣不早
识龙颜。”上笑曰:“吾有愧文叔,知公为朱祐久矣。”彦回善弹琵琶,齐
武帝在东宫宴集,赐以金镂柄银柱琵琶。性和雅,有器度,不妄举动。宅尝失火,
烟焰甚逼,左右惊扰,彦回神色怡然,索舆徐去。然世颇以名节讥之,于时百姓
语曰:“可怜石头城,宁为袁粲死,不作彦回生。”
高帝崩,遗诏以为录尚书事。江左以来,无单拜录者,有司疑立优策。尚书
令王俭议,以为“见居本官,别拜录,应有策书,而旧事不载。中朝以来,三公
王侯,则优策并设;官品第二,策而不优。优者褒美,策者兼明委寄。尚书职居
天官,政化之本,故尚书令品虽第三,拜必有策。录尚书品秩不见,而总任弥重,
前代多与本官同拜,故不别有策。即事缘情,不容均之凡僚,宜有策书,用申隆
寄。既异王侯,不假优文”。从之。寻增彦回班剑为三十人,五日一朝。顷之寝
疾。彦回少时尝笃病,梦人以卜蓍一具与之,遂差其一,至是年四十八矣,岁初
便寝疾。而太白荧惑相系犯上将,彦回虑不起,表逊位。武帝不许。乃改授司空、
骠骑将军,侍中、录尚书事如故。薨年四十八,家无余财,负责数十万,诏给东
园秘器。时司空掾属以彦回未拜,疑应为吏敬以不?王俭议:“依《礼》,妇在
途,闻夫家丧,改服而入。今掾属虽未服勤,而吏节禀于天朝,宜申礼敬。”司
徒府史又以彦回既解职而未恭后授府,应上服以不?俭又议:“依中朝士孙德祖
从乐陵迁为陈留,未入境,乐陵郡吏依见君之礼,陈留迎吏依‘娶女有吉日,齐
衰吊’。司徒府宜依居官制服。”又诏赠太宰,侍中、录尚书、公如故,增班剑
为六十人,葬送礼悉依宋太保王弘故事,谥曰文简。先是庶姓三公,轜车未有
定格,王俭议官品第一,皆加幢络,自彦回始也。又诏彦回妻宋故巴西主埏<土遂>
暂启,宜赠南康郡公夫人。
长子贲,字蔚先,少耿介。父背袁粲等附高帝。贲深执不同,终身愧恨之,
有栖退之志。位侍中。彦回薨,服阕,见武帝,贲流涕不自胜。上甚嘉之,以为
侍中、领步兵校尉、左户尚书。常谢病在外,上以此望之,遂讽令辞爵,让与弟
蓁,仍居墓下。及王俭薨,乃骑水牛出吊,以系门外柱,入哭尽哀而退,家人不
知也。会疾笃,其子霁载以归。疾小间,知非故处,大怒,不肯复饮食,内外阁
悉钉塞之,不与人相闻,数日裁余气息。谢瀹闻其弊,往候之,排阁不可开,以
杵槌破,进见贲曰:“事之不可得者,身也;身之不可全者,名也;名与身俱灭
者,君也,岂不全之哉!”贲曰:“吾少无人间心,岂身名之可慕?但愿启手归
全,必在旧陇。儿辈不才,未达余趣,移尸徙殡,失吾素心,更以此为恨耳。”
永明七年卒。
蓁,字茂绪,位义兴太守。八年,改封巴东郡侯。明年,表让封还贲子霁,
诏许之。建武末,蓁位太子詹事、度支尚书,领前军将军。永元元年卒,太常,
谥穆子。
蓁子向,字景政,年数岁,父母相继亡没,毁若成人,亲表异之。及长,淹
雅有器量,位长兼侍中。向风仪端丽,眉目如画,每公庭就列,为众所瞻望焉。
仕梁,卒于北中郎庐陵王长史。子翔。
翔,字世举,起家秘书郎,累迁宣城王主簿。中大通五年,梁武帝宴群臣乐
游苑,别诏翔与王训为二十韵诗,限三刻成。翔于坐立奏,帝异焉,即日补宣城
王文学,俄迁友。时宣城友、文学加正王二等,翔超为之,时论美焉。出为义兴
太守,在政洁己,省繁苛,去游费,百姓安之。郡西亭有古树,积年枯死,翔至
郡,忽更生枝叶,咸以为善政所感。以秩满,吏人诣阙请之,敕许焉。寻征为吏
部郎,去郡,百姓无老少追送出境,涕泣拜辞。翔居小选公清,不为请属易意,
号为平允。迁侍中。太清二年,守吏部尚书,丁母忧,以毁卒。翔少有孝行,为
侍中时,母病笃,请沙门祈福,中夜忽见户外有异光,又闻空中弹指。及旦,疾
遂愈,咸以为精诚所致云。
澄,字彦道,彦回弟也。初湛之尚始安公主,薨,纳侧室郭氏,生彦回。后
尚吴郡主,生澄。彦回事主孝谨,主爱之。湛之亡,主表彦回为嫡。澄尚宋文帝
女庐江公主,拜驸马都尉。历官清显,善医术。建元中,为吴郡太守,百姓李道
念以公事到郡,澄见谓曰:“汝有重疾。”答曰:“旧有冷疾,至今五年,众医
不差。”澄为诊脉,谓曰:“汝病非冷非热,当是食白瀹鸡子过多所致。”令取
苏一升煮服之。始一服,乃吐出一物,如升,涎裹之动,开看是鸡雏,羽翅爪距
具足,能行走。澄曰:“此未尽。”更服所余药,又吐得如向者鸡十三头,而病
都差,当时称妙。豫章王感病,高帝召澄为疗,立愈。寻迁左户尚书。彦回薨,
澄以钱一万一千就招提寺赎高帝所赐彦回白貂坐褥,坏作裘及衤婴,又赎彦回介
帻犀导及彦回常所乘黄牛。永明元年,为御史中丞袁彖所奏,免官禁锢,见原。
迁侍中,领右军将军,以勤谨见知。澄女为东昏皇后。永元元年卒,追赠金紫光
禄大夫。
照,字彦宣,彦回从父弟也。父法显,鄱阳太守。照少有高节,王俭尝称才
堪保傅。为成安郡还,以一目眇,召为国子博士,不拜。常非彦回身事二代。彦
回子贲往问讯照,照问曰:“司空今日何在?”贲曰:“奉玺绂,在齐大司马门。”
照正色曰:“不知汝家司空将一物与一家,亦复何谓?”彦回拜司徒,宾客满坐,
照叹曰:“彦回少立名行,何意披猖至此!门户不幸,乃复有今日之拜。使彦回
作中书郎而死,不当是一名士邪?名德不昌,遂有期颐之寿。”彦回性好戏,以
轺车给之,照大怒曰:“著此辱门户,那可令人见。”索火烧之,驭人奔车乃免。
照弟炫。
炫,字彦绪,少清简,为从舅王景文所知。从兄彦回谓人曰:“从弟廉胜独
立,乃十倍于我。”为正员郎。从宋明帝射雉,帝至日中无所得,甚猜羞,召问
侍臣曰:“吾旦来如皋,遂空行可笑。”坐者莫答,炫独曰:“今节候虽适,而
云雾尚凝,故斯翚之禽,骄心未警。但得神驾犹豫,群情便可载欢。”帝意解,
乃于雉场置酒。迁中书侍郎、司徒右长史。升明初,炫以清尚,与彭城刘俣、陈
郡谢朏、济阳江斅入殿侍文义,号为四友。齐台建,为侍中,领步兵校尉。以家
贫,建元初,出补东阳太守。前后三为侍中,与从兄彦回操行不同,故彦回之世,
不至大官。永明元年,为吏部尚书。炫居身清立,非吊问不杂交游,论者以为美。
及在选部,门庭萧索,宾客罕至。出行,左右常捧一黄纸帽箱,风吹纸剥殆尽。
罢江夏郡还,得钱十七万,于石头并分与亲族。病无以市药,以冠剑为质。表自
陈解,改授散骑常侍,领安成王师。国学建,以本官领博士。未拜卒,无以殡敛,
时年四十一。赠太常,谥贞子。子沄。
沄,字士洋。仕梁为曲阿令。历晋安王中录事,正员郎,乌程令。兄游亡,
弃县还,为太尉属,延陵令,中书侍郎,太子率更令,御史中丞,湘东王府谘议
参军。卒。涷之为县令,清慎可纪。好学,解音律,重宾客,雅为湘东王所亲
爱。涷子蒙,位太子舍人。蒙子玠。
玠,字温理,九岁而孤,为叔父骠骑从事中郎随所养。早有令誉,先达多以
才器许之。及长,美风仪,善占对,博学能属文,训义典实,不尚淫靡。陈天嘉
中,兼通直散骑常侍;聘齐,还,迁中书侍郎。太建中,山阴县多豪猾,前后令
皆以赃污免,宣帝谓中书舍人蔡景历曰:“稽阴大邑,久无良宰,卿文士之内,
试思其人。”景历进玠,帝曰:“甚善,卿言与朕意同。”乃除山阴令。县人张
次的、王休达等与诸猾吏贿赂通奸,全丁大户类多隐没。玠锁次的等,具状启台,
宣帝手敕慰劳,并遣使助玠搜括,所出军人八百余户。时舍人曹义达为宣帝所宠,
县人陈信家富,谄事义达,信父显文恃势横暴。玠乃遣使执显文,鞭之一百,于
是吏人股栗。信后因义达谮玠,竟坐免官。玠在任岁余,守禄俸而已,去官之日,
不堪自致,因留县境种蔬菜以自给。或以玠非百里才,玠曰:“吾委输课最,不
后列城;除残去暴,奸吏局蹐。若谓其不能自润脂膏,则如来命;以为不达从政,
吾未服也。”时人以为信然。皇太子知玠无还装,手书赐粟米二百斛,于是还都。
后累迁御史中丞。玠刚毅有胆决,善骑射。尝从司空侯安都于徐州出猎,遇猛兽,
玠射之,载发皆中口入腹,俄而兽毙。及为御史中丞,甚有直绳之称。卒于官,
皇太子亲制志铭,以表惟旧。至德二年,赠秘书监。所制章奏杂文二百余篇,皆
切事理,由是见重于世。子亮,位尚书殿中侍郎。
论曰:褚氏自至江左,人焉不坠。彦回以此世资,时誉早集,及于逢迎兴运,
谤议沸腾,既以人望见推,亦以人望而责也。照贞劲之性,炫廉胜之风,求之古
人,亦何以加此!玠公平谅直,文武兼资,可谓世业无陨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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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1:45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二十九 列传第十九
○蔡廓(子兴宗 孙约 约弟撙 撙孙凝)
蔡廓,字子度,济阳考城人,晋司徒谟之曾孙也。祖系,抚军长史。父綝,
司徒左西属。廓博涉群书,言行以礼,起家著作佐郎。后为宋武帝太尉参军、中
书黄门郎。以方鲠闲素,为武帝所知。载迁太尉从事中郎,未拜,遭母忧。性至
孝,三年不栉沐,殆不胜丧。宋台建,为侍中,建议以为“鞫狱不宜令子孙下辞,
明言父祖之罪。亏教伤情,莫此为大。自今但令家人与囚相见,无乞鞫之诉,便
足以明伏罪,不须责家人下辞。”朝议从之。
世子左卫率谢灵运辄杀人,御史中丞王准之坐不纠免官。武帝以廓刚直,补
御史中丞。多所纠奏,百僚震肃。时中书令傅亮任寄隆重,学冠当时,朝廷仪典,
皆取定于亮。亮每事谘廓然后行,亮意若有不同,廓终不为屈。迁司徒左长史,
出为豫章太守。征为吏部尚书。廓因北地傅隆问亮:“选事若悉以见付,不论;
不然,不能拜也。”亮以语录尚书徐羡之,羡之曰:“黄门郎以下悉以委蔡,吾
徒不复厝怀,自此以上,故宜共参同异。”廓曰:“我不能为徐干木署纸尾。”
遂不拜。干木,羡之小字也。选案黄纸,录尚书与吏部尚书连名,故廓言署纸尾
也。羡之亦以廓正直,不欲使居权要,徙为祠部尚书。文帝入奉大统,尚书令傅
亮率百官奉迎,廓亦俱行。至寻阳,遇疾不堪前,亮将进路诣别,廓谓曰:“营
阳在吴,宜厚加供奉。一旦不幸,卿诸人有杀主之名,欲立于世,将可得邪?”
时亮已与羡之议害少帝,乃驰信止之,信至已不及。羡之大怒曰:“与人共计,
云何裁转背便卖恶于人?”及文帝即位,谢晦将之荆州,与廓别,屏人问曰:
“吾其免乎?”廓曰:“卿受先帝顾命,任以社稷,废昏立明,义无不可;但杀
人二昆,而以之北面,挟震主之威,据上流之重,以古推今,自免为难也。”
廓年、位并轻,而时流所推重,每至时岁,皆束带诣门。奉兄轨如父,家事
大小,皆谘而后行,公禄赏赐,一皆入轨,有所资须,悉就典者请焉。从武帝在
彭城,妻郗氏书求夏服。廓答书曰:“知须夏服,计给事自应相供,无容别寄。”
时轨为给事中。元嘉二年,廓卒。武帝常云:“羊徽、蔡廓,可平世三公。”少
子兴宗。
兴宗,字兴宗,幼为父廓所重,谓有己风。与亲故书曰:“小儿四岁,神气
似可,不入非类室,不与小人游。”故以兴宗为之名,以兴宗为之字。年十岁丧
父,哀毁有异凡童。廓罢豫章郡还,起二宅,先成东宅以与兄轨。轨罢长沙郡还,
送钱五十万以裨宅直。兴宗年十一,白母曰:“一家由来丰俭必共,今日宅直不
宜受也。”母悦而从焉。轨深有愧色,谓其子淡曰:“我年六十,行事不及十岁
小儿。”寻又丧母。少好学,以业尚素立见称,为中书侍郎。中书令建平王宏、
侍中王僧绰并与之厚善。元凶弑立,僧绰被诛,凶威方盛,亲故莫敢往,兴宗独
临哭尽哀。
孝武践阼,累迁尚书吏部侍郎。时尚书何偃疾患,上谓兴宗曰:“卿详练清
浊,今以选事相付,便可开门当之,无所让也。”后拜侍中,每正言得失,无所
顾惮。孝武新年拜陵,兴宗负玺陪乘。及还,上欲因以射雉,兴宗正色曰:“今
致虔园陵,情敬兼重,从禽犹有余日,请待他辰。”上大怒,遣令下车,由是失
旨。竟陵王诞据广陵为逆,事平,孝武舆驾出宣阳门,敕左右文武叫称万岁。兴
宗时陪辇,帝顾曰:“卿独不叫?”兴宗从容正色答曰:“陛下今日政应涕泣行
诛,岂得军中皆称万岁?”帝不悦。
兴宗奉旨慰劳广陵,州别驾范羲与兴宗素善,在城内同诛。兴宗至,躬自收
殡,致丧还豫章旧墓。上闻谓曰:“卿何敢故尔触网?”兴宗抗言答曰:“陛下
自杀贼,臣自葬周旋,既犯严制,政当甘于斧钺耳。”帝有惭色。又庐江内史周
郎以正言得罪,锁付宁州,亲戚故人无敢赡送,兴宗时在直,请急,诣朗别。上
知尤怒。坐属疾多日,白衣领职。后为廷尉卿,有解士先者,告申坦昔与丞相义
宣同谋。时坦已死,子令孙作山阳郡,自系廷尉。兴宗议曰:“若坦昔为戎首,
身今尚存,累经肆眚,犹应蒙宥。令孙天属,理相为隐。况人亡事远,追相诬讦,
断以礼律,义有合关。”见从。出为东阳太守,后为左户尚书,转掌吏部。时上
方盛淫宴,虐侮群臣,自江夏王义恭以下咸加秽辱;唯兴宗以方直见惮,不被侵
媟。尚书仆射颜师伯谓仪曹郎王耽之曰:“蔡尚书常免昵戏,去人实远。”耽之
曰:“蔡豫章昔在相府,亦以方严不狎,武帝宴私之日,未尝相召。每至官赌,
常在胜明。蔡尚书今日可谓能荷矣。”
大明末,前废帝即位,兴宗告太宰江夏王义恭应须策文。义恭曰:“建立储
副,本为今日,复安用此?”兴宗曰:“累朝故事,莫不皆然。近永初之末,荥
阳王即位,亦有文策,今在尚书,可检视也。”不从。时义恭录尚书,受遗辅政,
阿衡幼主,而引身避事,政归近习。越骑校尉戴法兴、中书舍人巢沿之专制朝权,
威行近远。兴宗职管九流,铨衡所寄,每至上朝,辄与令录以下陈欲登贤进士之
意,又箴规得失,博论朝政。义恭素性恇挠,阿顺法兴,恒虑失旨,每闻兴宗
旨,辄战惧无计。先是,大明世奢侈无度,多所造立,赋调烦严,征役过苦,至
是发诏悉皆削除。由此紫极殿南北驰道之属,皆被毁坏,自孝建以来至大明末,
凡诸制度,无或存者。兴宗于都坐慨然谓颜师伯曰:“先帝虽非盛德,要以道始
终。三年无改,古典所贵。今殡宫始撤,山陵未远,而凡诸制度兴造,不论是非,
一皆刊削。虽复禅代,亦不至尔。天下有识,当以此窥人。”师伯不能用。
兴宗每奏选事,法兴、尚之等辄点定回换,仅有存者。兴宗于朝堂谓义恭及
师伯曰:“主上谅暗,不亲万机,选举密事,多被删改,非复公笔迹,不知是何
天子意?”王景文、谢庄等迁授失序,兴宗又欲改为美选。时薛安都为散骑常侍、
征虏将军,太子率殷恒为中庶子。兴宗先选安都为左卫将军,常侍如故;殷恒为
黄门,领校。太宰嫌安都为多,欲单为左卫。兴宗曰:“率、卫相去,几何之间。
且已失征虏,非乃超越,复夺常侍,则顿为降贬。若谓安都晚过微人,本宜裁抑,
今名器不轻,宜有选序,谨依选体,非私安都。”义恭曰:“若宫官宜加越授者,
殷恒便应侍中,那得为黄门而已?”兴宗又曰:“中庶、侍中,相去实远。且安
都作率十年,殷恒中庶百日,今又领校,不为少也。”使选令史颜祎之、薛庆先
等往复论执,义恭然后署案。既而中旨以安都为右卫,加给事中,由是大忤义恭
及法兴等。出兴宗为吴郡太守,固辞;又转南东海太守,又不拜,苦求益州。义
恭于是大怒,上表言兴宗之失。诏付外详议,义恭因使尚书令柳元景奏兴宗及尚
书袁愍孙私相许与,自相迁署,乱群害政,混秽大猷。于是除兴宗永昌太守,郡
属交州。朝廷喧然,莫不嗟骇。先是,兴宗纳何后寺尼智妃为妾,姿貌甚美。迎
车已去,而师伯密遣人诱之,潜往载取,兴宗迎人不得。及兴宗被徙,论者并言
由师伯,师伯甚病之。法兴等既不欲以徙大臣为名,师伯又欲止息物议,由此停
行。顷之,法兴见杀,尚之被系,义恭、师伯并诛,复起兴宗为临海王子顼前军
长史、南郡太守,行荆州事,不行。时前废帝凶暴,兴宗外甥袁顗为雍州刺史,
固劝兴宗行,曰:“朝廷形势,人情所见,在内大臣,朝夕难保。舅今出居陕西,
为八州行事,顗在襄、沔,地胜兵强,去江陵咫尺,水陆通便。若一朝有事,可
共立桓、文之功,岂与受制凶狂,祸难不测,同年而语乎?”兴宗曰:“吾素门
平进,与主上甚疏,未容有患。宫省内外既人不自保,比者会应有变。若内难得
弭,外衅未必可量。汝欲在外求全,我欲居内免祸,各行所见,不亦善乎?”时
士庶危惧,衣冠咸欲远徙,后皆流离外难,百不一存。
重除吏部尚书。太尉沈庆之深虑危祸,闭门不通宾客,尝遣左右范羡诣兴宗
属事。兴宗谓羡曰:“公关门绝客,以避悠悠之请谒耳。身非有求,何为见拒?”
羡复命,庆之使要兴宗。兴宗因说之曰:“主上比者所行,人伦道尽,今所忌惮,
唯在于公。公威名素著,天下所服,今举朝惶惶,人怀危怖,指捴之日,谁不影
从?如其不断,旦暮祸及。仆昔佐贵府,蒙眷异常,故敢尽言,愿思其计。”庆
之曰:“仆比日前虑不复自保,但尽忠奉国,始终以之,正当委天任命耳。加老
罢私门,兵力顿阙,虽有其意,事亦无从。”兴宗曰:“当今怀谋思奋者,非复
要富贵,期功赏,各欲救死朝夕耳。殿内将帅,正听外间消息;若一人唱首,则
俯仰可定。况公威风先著,统戎累朝,诸旧部曲,布在宫省,谁敢不从?仆在尚
书中,自当唱率百僚,案前世故事,更简贤明,以奉社稷。又朝廷诸所行造,人
间皆言公悉豫之,今若沉疑不决,当有先公起事者,公亦不免附恶之祸也。且车
驾屡幸贵第,酣醉弥留。又闻斥屏左右,独入阁内。此万世一时,机不可失。仆
荷眷深重,故吐去梯之言,公宜详其祸福。”庆之曰:“此事大,非仆所能行。
事至,政当抱忠以没耳。”顷之,庆之果以见忌致祸。
时领军将军王玄谟大将有威名,邑里讹言玄谟当建大事,或言已见诛。玄谟
典签包法荣家在东阳,兴宗故郡人也,为玄谟所信,使至兴宗间。兴宗谓曰:
“领军比日殊当忧惧。”法荣曰:“顷者殆不复食,夜亦不眠,恒言收已在门,
不保俄顷。”兴宗因法荣劝玄谟举事。玄谟又使法荣报曰:“此亦未易可行,其
当不泄君语。”右卫将军刘道隆为帝所宠信,专统禁兵,乘舆当夜幸著作佐郎江
斅宅,兴宗乘马车从。道隆从车后过,兴宗谓曰:“刘公,比日思一闲。”道隆
深达此旨,掐兴宗手曰:“蔡公勿言。”时帝每因朝宴,棰殴群臣,自骠骑大将
军建安王休仁以下,侍中彭愍孙等咸见陵曳,唯兴宗得免。顷之,明帝定大事。
玄谟责所亲故吏郭季产、女婿韦希真等曰:“当艰难时,周旋辈无一言相和发者。”
季产曰:“蔡尚书令包法荣所道,非不会机,但大事难行耳。季产言亦何益?”
玄谟有惭色。当明帝起事之夜,废帝横尸太医阁口。兴宗谓尚书左仆射王景文曰:
“此虽凶悖,是天下之主,宜使丧礼粗足者,直如此,四海必将乘人。”
时诸方并举兵反,朝廷所保丹阳、淮南数郡,其间诸县或已应贼。东兵已至
永世,宫省危惧,上集群臣以谋成败。兴宗曰:“宜镇之以静,以至信待人。比
者,逆徒亲戚布在宫省,若绳之以法,则土崩立至,宜明罪不相及之义。”上从
之。迁尚书右仆射,寻领卫尉。明帝谓兴宗曰:“顷日人情言何?事当济不?”
兴宗曰:“今米甚丰贱,而人情更安,以此算之,清荡可必。但臣之所忧,更在
事后,犹羊公言既平之后,方当劳圣虑耳。”尚书褚彦回以手板筑兴宗,兴宗言
之不已。上曰:“如卿言。”赭圻平,函送袁顗首,敕从登南掖门楼以观之。兴
宗潸然流涕,上不悦。事平,封兴宗始昌县伯,固让,不许之,封乐安县伯,国
秩吏力,终以不受。
时殷琰据寿阳为逆,遣辅国将军刘勔攻围之。四方既平,琰婴城固守。上使
中书为诏譬琰,兴宗曰:“天下既定,是琰思顺之日,陛下宜赐手诏数行。今直
使中书为诏,彼必疑非真。”不从。琰得诏,谓刘勔诈造,果不敢降,久乃归顺。
先是,徐州刺史薛安都据彭城反,后遣使归款,泰始二年冬,遣镇军将军张永率
军迎之。兴宗曰:“安都遣使归顺,此诚不虚,今不过须单使一人,咫尺书耳。
若以重兵迎之,势必疑惧,或能招引北虏,为患不测。”时张永已行,不见信。
安都闻大军过淮,果引魏军。永战大败,遂失淮北四州。其先见如此。初,永败
问至,上在乾明殿,先召司徒建安王休仁,又召兴宗。谓休仁曰:“吾惭蔡仆射。”
以败书示兴宗,曰:“我愧卿。”
三年,出为郢州刺史。初,吴兴丘珍孙言论常侵兴宗。珍孙子景先,人才甚
美,兴宗与之周旋。及景先为鄱阳郡,会晋安王子勋为逆,转在竟陵,为吴喜所
杀。母老女幼,流离夏口。兴宗至郢州,亲自临哭,致其丧柩,家累皆得东还。
迁会稽太守,领兵置佐,加都督。会稽多诸豪右,不遵王宪,幸臣近习,参半宫
省。封略山湖,妨人害政,兴宗皆以法绳之。又以王公妃主多立邸舍,子息滋长,
督责无穷,启罢省之,并陈原诸逋负,解遣杂役,并见从。 三吴旧有乡射礼,
元嘉中,羊玄保为吴郡行之,久不复修。兴宗行之,礼仪甚整。
明帝崩,兴宗与尚书令袁粲、右仆射褚彦回、中领军刘勔、镇军将军沈攸之
同被顾命。以兴宗为征西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荆州刺史,加班剑二十人,
被征还都。时右军将军王道隆任参国政,权重一时,蹑履到兴宗前,不敢就席,
良久方去。竟不呼坐。元嘉初,中书舍人秋当,诣太子詹事王昙首,不敢坐。其
后中书舍人弘兴宗为文帝所爱遇,上谓曰:“卿欲作士人,得就王球坐,乃当判
耳。殷、刘并杂,无所益也。若往诣球,可称旨就席。”及至,球举扇曰:“君
不得尔。”弘还,依事启闻。帝曰:“我便无如此何。”至是,兴宗复尔。道隆
等以兴宗强正,不欲使拥兵上流,改为中书监、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固
辞不拜。
兴宗行己恭恪,光禄大夫北地傅隆与父廓善,兴宗常修父友之敬。又太原孙
敬玉尝通兴宗侍儿,被禽反接,兴宗命与杖,敬玉了无怍容。兴宗奇其言对,命
释缚,试以伎能,高其笔札,因以侍儿赐之,为立室宇,位至尚书右丞。其遏恶
扬善若此。敬玉子廉,仕梁,以清能位至御史中丞。兴宗家行尤谨,奉归宗姑,
事寡嫂,养孤兄子,有闻于世。太子左率王锡妻范,聪明妇人也,有才学。书让
锡弟僧达曰:“昔谢太傅奉寡嫂王夫人如慈母,今蔡兴宗亦有恭和之称。”其为
世所重如此。妻刘氏早卒,一女甚幼。外甥袁顗始生子彖,而妻刘氏亦亡,兴宗
姊即顗母也。一孙一侄,躬自抚养,年齿相比,欲为婚姻,每见兴宗,辄言此意。
大明初,诏兴宗女与南平王敬猷婚。兴宗以姊生平之怀,屡经陈启。帝答曰:
“卿诸人欲各行己意,则国家何由得婚。且姊言岂是不可违之处邪?”旧意既乖,
彖亦他娶。其后彖家好不终,顗又祸败,彖亦沦废当时,孤微理尽。敬猷遇害,
兴宗女无子嫠居,名门高胄,多欲结姻。明帝亦敕适谢氏,兴宗并不许,以女适
彖。泰豫元年卒,年五十八。遗命薄葬,奉还封爵。追赠后授,子顺固辞不受,
又奉表疏十余上。诏特申其请,以旌克让之风。初,兴宗为郢州,府参军彭城颜
敬以式卜曰:“亥年当作公,官有大字者,不可受也。”及有开府之授,而太岁
在亥,果薨于光禄大夫云。文集传于世。子顺,字景玄,方雅有父风,位太尉从
事中郎。升明末卒。弟约。
约,字景捴,少尚宋孝武女安吉公主,拜驸马都尉。仕齐,累迁太子中庶子、
领屯骑校尉。永明八年八月合朔,约既武冠解剑,于省眠至下鼓不起,为有司所
奏,赎论。出为宜都王冠军长史、淮南太守,行府州事。武帝谓曰:“今用卿为
近蕃上佐,想副我所期。”约曰:“南豫密迩京师,不化自理,臣亦何人,爝火
不息。”时诸王行事,多相裁割,约居右任,主佐之间穆如也。迁司徒左长史。
齐明帝为录尚书辅政,百僚脱屐到席,约蹑屐不改。帝谓江祏曰:“蔡氏是礼度
之门,故自可悦。”祏曰:“大将军有揖客,复见于今。”约好饮酒,夷淡不与
世杂。永元二年,卒于太子詹事,年四十四,赠太常。弟撙。
撙,字景节,少方雅退默,与第四兄寅俱知名。仕齐位给事黄门侍郎。丁母
忧,庐于墓侧。齐末多难,服阕,因居墓所。除太子中庶子、太尉长史,并不就。
梁台建,为侍中,迁临海太守。公事左迁太子中庶子,复为侍中,吴兴太守。
初,撙在临海,百姓杨元孙以婢采兰贴与同里黄权,约生子,酬乳哺直。权
死后,元孙就权妻吴赎婢母子五人,吴背约不还。元孙诉,撙判还本主。吴能为
巫,出入撙内,以金钏赂撙妾,遂改判与吴。元孙挝登闻鼓讼之,为有司劾。时
撙已去郡,虽不坐,而常以为耻。口不言钱,及在吴兴,不饮郡井,斋前自种白
苋紫匣,以为常饵,诏褒其清。加信武将军。
时帝将为昭明太子纳妃,意在谢氏。袁昂曰:“当今贞素简胜,唯有蔡撙。”
乃遣吏部尚书徐勉诣之,停车三通不报。勉笑曰:“当须我召也。”遂投刺乃入。
天监九年,宣城郡吏吴承伯挟袄道聚众攻宣城,杀太守朱僧勇,转寇吴兴,吏人
并请避之。撙坚守不动,命众出战,摧破斩承伯,余党悉平。累迁吏部尚书,在
选弘简有名称。又为侍中,领秘书监。武帝尝谓曰:“卿门旧尚有堪事者多少?”
撙曰:“臣门客沈约、范岫各已被升擢,此外无人。”约时为太子少傅,岫为右
卫将军。撙风骨鲠正,气调英嶷,当朝无所屈让。尝奏用琅邪王筠为殿中郎,武
帝嫌不取参掌通署,乃推白牒于香橙地下,曰:“卿殊不了事。”撙正色俯身拾
牒起,曰:“臣谓举尔所知,许允已有前事;既是所知而用,无烦参掌署名。臣
撙少而仕宦,未尝有不了事之目。”因捧牒直出,便命驾而去,仍欲抗表自解。
帝寻悔,取事为画。帝尝设大臣饼,撙在坐。帝频呼姓名,撙竟不答,食饼如故。
帝觉其负气,乃改唤蔡尚书,撙始放箸执笏曰:“尔。”帝曰:“卿向何聋,今
何聪?”对曰:“臣预为右戚,且职在纳言,陛下不应以名垂唤。”帝有惭色。
性甚凝厉,善自居适。女为昭明太子妃,自詹事以下咸来造谒,往往称疾相
闻,间遣之。及其引进,但暄寒而已,此外无复余言。后为中书令,卒于吴郡太
守,谥曰康子。司空袁昂尝谓诸宾曰:“自蔡侯卒,不复更见此人。”其为名辈
所知如此。
子彦深,宣城内史。彦深弟彦高,给事黄门侍郎。彦高子凝。
凝,字子居,美容止。及长,博涉经传,有文词,尤工草隶。陈太建元年,
累迁太子中舍人。以名公子选尚信义公主,拜驸马都尉、中书侍郎,迁晋陵太守。
及将之郡,更令左右修中书廨宇,谓宾友曰:“庶来者无劳。”寻授吏部侍郎。
凝年位未高,而才地为时所重。常端坐西斋,自非素贵名流,罕所交接,趣时者
多讥焉。宣帝尝谓凝曰:“我欲用义兴主婿钱肃为黄门侍郎,卿意如何?”凝正
色曰:“帝乡旧戚,恩由圣旨,则无所复问;若格以佥议,黄散之职,故须人门
兼美。”帝默然而止。肃闻而不平,义兴公主日谮之,寻免官,迁交趾。顷之追
还。后主嗣位,为给事黄门侍郎。后主尝置酒,欢甚,将移宴弘范宫,众人咸从,
唯凝与袁宪不行。后主曰:“何为?”凝曰:“长乐尊严,非酒后所过,臣不敢
奉诏。”众人失色。后主曰:“卿醉矣。”命引出。他日,后主谓吏部尚书蔡征
曰:“蔡凝负地矜才,无所用也。”寻迁信威晋熙王府长史,郁郁不得志。乃喟
然叹曰:“天道有废兴,夫子云‘乐天知命’,斯理庶几可达。”因著《小室赋》
以见志。陈亡入隋,道病卒,年四十七。子君知,颇知名。
论曰:蔡廓体业弘正,风格峻举。兴宗出内所践,不陨家声。位在具臣,而
情怀伊、霍,仁者有勇,验在斯乎?然自廓及凝,年移四代,高风素气,无乏于
时,其所以取贵,不徒然矣。至于矜倨之失,盖其风俗所通,格以正道,故亦名
教之深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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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1:46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三十 列传第二十
○何尚之 (子偃 孙戢 偃弟子求 求弟点 点弟胤 胤从弟炯 尚之弟
子昌宇 昌宇子敬容)
何尚之,字彦德,庐江灊人也。曾祖准,高尚不应征辟。祖恢,南康太守。
父叔度,恭谨有行业。姨适沛郡刘璩,与叔度母情爱甚笃。叔度母早卒,奉姨若
所生。姨亡,朔望必往致哀,并设祭奠,食并珍新,躬自临视。若朔望应有公事,
则先遣送祭,皆手自料简,流涕对之。公事毕即往致哀,以此为常。至三年服竟。
义熙五年,吴兴武康县人王延祖为劫,父睦以告官。新制:“凡劫,身斩刑,家
人弃市。”睦既自告,于法有疑。时叔度为尚书,议曰:“设法止奸,必本于情
理,非谓一人为劫,阖门应刑。所以罪及同产,欲开其相告,以出造恶之身。睦
父子之至,容可悉共逃亡,而割其天属,还相缚送,解腕求存,于情可愍。并合
从原。”从之。后为金紫光禄大夫,吴郡太守。太保王弘每称其清身洁己。
尚之少颇轻薄,好摴蒱,及长,折节蹈道,以操立见称。为陈郡谢混所知,
与之游处。家贫,初为临津令。宋武帝领征西将军,补主簿。从征长安,以公事
免,还都。因患劳病积年,饮妇人乳乃得差。以从征之劳,赐爵都乡侯。少帝即
位,为庐陵王义真车骑谘议参军。义真与司徒徐羡之、尚书令傅亮等不协,每有
不平之言。尚之谏戒不纳。义真被废,入为中书侍郎。迁吏部郎。告休定省,倾
朝送别于冶渚。及至郡,叔度谓曰:“闻汝来此,倾朝相送,可有几客?”答曰:
“殆数百人。”叔度笑曰:“此是送吏部郎耳,非关何彦德也。昔殷浩亦尝作豫
章定省,送别者甚众,及废徙东阳,船泊征虏亭积日,乃至亲旧无复相窥者。”
后拜左卫将军,领太子中庶子。尚之雅好文义,从容赏会,甚为文帝所知。元嘉
十三年,彭城王义康欲以司徒长史刘斌为丹阳尹,上不许,乃以尚之为之。立宅
南郭外,立学聚生徒。东海徐秀,庐江何昙黄,颍川荀子华,太原孙宗昌、王延
秀,鲁郡孔惠宣并慕道来游,谓之南学。王球常云:“尚之西河之风不坠。”尚
之亦云:“球正始之风尚在。”
尚之女适刘湛子黯,而湛与尚之意好不笃。湛欲领丹阳,乃徙尚之为祠部尚
书,领国子祭酒。尚之甚不平。湛诛,迁吏部尚书。时左卫将军范晔任参机密,
尚之察其意趣异常,白文帝:“宜出为广州,若在内衅成,不得不加以鈇钺。屡
诛大臣,有亏皇化。”上曰:“始诛刘湛等,方欲引升后进。晔事迹未彰,便豫
相黜斥,万姓将谓卿等不能容才,以我为信受谗说。但使共知如此,不忧致大也。”
晔后谋反伏诛,上嘉其先见。
二十二年,为尚书左仆射。是岁造玄武湖,上欲于湖中立方丈、蓬莱、瀛洲
三神山,尚之固谏乃止。时又造华林园,并盛暑役人。尚之又谏,上不许,曰:
“小人常日曝背,此不足为劳。”时上行幸,还多侵夜,尚之又表谏,上优诏纳
之。先是患货少,铸四铢钱,人间颇盗铸,多翦凿古钱以取铜,上患之。二十四
年,录尚书江夏王义恭议,以一大钱当两,以防翦凿,议者多同。尚之议曰:
“凡创制改法,宜顺人情,未有违众矫物而可久也。泉布废兴骤议,前代赤仄白
金,俄而罢息,六货愦乱,人泣于市。良由事不画一,难用遵行。自非急病,权
时宜守长世之业。若今制遂行,富人之赀自倍,贫者弥增其困,惧非所以欲均之
意。”中领军沈演之以为若以大当两,则国传难朽之宝,家赢一倍之利,不俟加
宪,巧源自绝。上从演之议,遂以一钱当两。行之经时,公私非便,乃罢。
二十八年,为尚书令、太子詹事。二十九年致仕,于方山著《退居赋》以明
所守,而议者咸谓尚之不能固志。文帝与江夏五义恭诏曰:“羊、孟尚不得告谢,
尚之任遇有殊,便当未宜申许。”尚之还摄职。羊即羊玄保,孟即孟觊。尚之既
任事,上待之愈隆,于是袁淑乃录古来隐士有迹无名者,为《真隐传》以嗤焉。
时或遣军北侵,资给戎旅,悉以委之。
元凶弑立,进位司空、尚书令。时三方兴义,将佐家在都者,劭悉欲诛之。
尚之诱说百端,并得全免。孝武即位,复为尚书令。丞相南郡王义宣、车骑将军
臧质反,义宣司马竺超、质长史陆展兄弟并应从诛,尚之上言于法为重,超从坐
者由是得原。时欲分荆州置郢州,议其所居。江夏王义恭、萧思话以为宜在巴陵。
尚之议曰:“夏口在荆、江之中,正对沔口,通接雍、梁,寔为津要,于事为允。”
上从其议。荆、扬二州户口居江南之半,江左以来,扬州为根本,委荆州以阃外,
至是并分,欲以削臣下之权。而荆、扬并因此虚耗。尚之建言宜复合二州,上不
许。大明二年,以左光禄、开府仪同三司,侍中如故。尚之在家,常著鹿皮帽。
及拜开府,天子临轩,百僚陪位,沈庆之于殿庭戏之曰:“今日何不著鹿皮冠?”
庆之累辞爵命,朝廷敦劝甚苦。尚之谓曰:“主上虚怀侧席,讵宜固辞?”庆之
曰:“沈公不效何公去而复还也。”尚之有愧色。
尚之爱尚文义,老而不休。与太常颜延之少相好狎,二人并短小,尚之常谓
延之为猨,延之目尚之为猴。同游太子西池,延之问路人云:“吾二人谁似猴?”
路人指尚之为似。延之喜笑,路人曰:“彼似猴耳,君乃真猴。”有人尝求为吏
部郎,尚之叹曰:“此败风俗也。官当图人,人安得图官?”延之大笑曰:“我
闻古者官人以才,今官人以势,彼势之所求,子何疑焉?”所与延之论议往反,
并传于世。尚之立身简约,车服率素,妻亡不娶,又无姬妾。执衡当朝,畏远权
柄,亲故一无荐举。既以此致怨,亦以此见称。复以本官领中书令。薨年七十九,
赠司空,谥曰简穆公。子偃。
偃,字仲弘,元嘉中,位太子中庶子。元凶弑立,以偃为侍中,掌诏诰。时
尚之为司空、尚书令,偃居门下。父子并处权要,时为寒心;而尚之及偃善摄机
宜,曲得时誉。会孝武即位,任遇无改。历位侍中,领太子中庶子。时求谠言,
偃以为“宜重农血卩本,并官省事,考课以知能否,增奉以除吏奸。责成良守,
久于其职;都督刺史,宜别其任。”改领骁骑将军,亲遇隆密,有加旧臣。转吏
部尚书。尚之去选未五载,偃复袭其迹,世以为荣。侍中颜竣至是始贵,与偃俱
在门下,以文义赏会,相得甚欢。竣既任遇隆密,谓宜居重大,而位次与偃等未
殊,意稍不悦。及偃代竣领选,竣逾愤懑,与偃遂隙。竣时权倾朝野,偃不自安,
遂发悸病,意虑乖僻。上表解职,告灵不仕。孝武遇偃既深,备加医疗乃得差。
偃素好谈玄,注《庄子·逍遥篇》传于时。卒官,孝武与颜竣诏,甚伤惜之。谥
曰靖。子戢。
戢,字慧景,选尚宋孝武长女山阴公主,拜驸马都尉。累迁中书郎。景和世,
山阴主就帝求吏部郎褚彦回侍己,彦回虽拘逼,终不肯从。与戢同居止月余日,
由是特申情好。元徽初,彦回参朝政,引戢为侍中,时年二十九。戢以年未三十,
苦辞内侍,改授司徒左长史。齐高帝为领军,与戢来往,数申欢宴。高帝好水引
饼,戢每设上焉。久之,复为侍中。累迁高帝相国左长史。建元元年,迁散骑常
侍、太子詹事。寻改侍中,詹事如故。上欲转戢领选,问尚书令褚彦回,以戢资
重,欲加散骑常侍。彦回曰:“宋时王球,从侍中、中书令单作吏部尚书,资与
戢相似,领选职方昔小轻,不容顿加常侍。圣旨每以蝉冕不宜过多,臣与王俭既
已左珥,若复加戢,则八座便有三蝉,若帖以骁、游,亦不为少。”乃以戢为吏
部尚书,加骁骑将军。戢美容仪,动止与褚彦回相慕,时人号为“小褚公”。家
业富盛,性又华侈,衣被服饰,极为奢丽。出为吴兴太守。上颇好画扇,宋孝武
赐戢蝉雀扇,善画者顾景秀所画。时吴郡陆探微、顾彦先皆能画,叹其巧绝。戢
因王晏献之,上令晏厚酬其意。卒年三十六,谥懿子。女为郁林王后,父追赠侍
中、右光禄大夫。
求,字子有,偃弟子也。父铄,仕宋位宜都太守。求元嘉末为文帝挽郎。历
位太子洗马,丹阳郡丞,清退无嗜欲。后为太子中舍人。泰始中,妻亡,还吴葬
旧墓。除中书郎,不拜。仍住吴,隐居波若寺,足不逾户,人莫见其面。宋明帝
崩,出奔国哀,除永嘉太守。求时寄住南涧寺,不肯诣台,乞于野外拜受,见许。
一夜忽乘小船逃归吴,隐武丘山。齐永明四年,拜太中大夫,不就,卒。初,求
父铄素有风疾,无故害求母王氏,坐法死,求兄弟以此无宦情。求弟点。
点,字子晰,年十一,居父母忧,几至灭性。及长,感家祸,欲绝昏宦,尚
之强为娶琅邪王氏。礼毕,将亲迎,点累涕泣,求执本志,遂得罢。点明目秀眉,
容貌方雅,真素通美,不以门户自矜。博通群书,善谈论。家本素族,亲姻多贵
仕。点虽不入城府,性率到,好狎人物。遨游人间,不簪不带,以人地并高,无
所与屈,大言踑踞,公卿敬下。或乘柴车,蹑草屩,恣心所适,致醉而归。故
世论以点为孝隐士,弟胤为小隐士,大夫多慕从之。时人称重其通,号曰:“游
侠处士”。兄求亦隐吴郡武丘山。求卒,点菜食不饮酒,讫于三年,腰带减半。
宋泰始末,征为太子洗马。齐初,累征中书侍郎、太子中庶子,并不就。与
陈郡谢瀹、吴国张融、会稽孔德璋为莫逆友。点门世信佛,从弟遁以东篱门园居
之,德璋为筑室焉。园有卞忠贞冢,点植花于冢侧,每饮必举酒酹之。招携胜侣,
及名德桑门,清言赋咏,优游自得。初,褚彦回、王俭为宰相,点谓人曰:“我
作《齐书》已竟,赞云“回既世族,俭亦国华,不赖舅氏,遑恤国家。”王俭闻
之,欲候点,知不可见,乃止。豫章王嶷命驾造点,点从后门遁去。司徒竟陵王
子良闻之,曰:“豫章王尚望尘不及,吾当望岫息心。”后点在法轮寺,子良就
见之,点角巾登席,子良欣悦无已,遗点嵇叔夜酒杯、徐景山酒鎗。点少时尝
患渴利,积岁不愈。后在吴中石佛寺建讲,于讲所昼寝,梦一道人,形貌非常,
授丸一掬,梦中服之,自此而差,时人以为淳德所感。性通脱好施,远近致遗,
一无所逆,随后散焉。尝行经朱雀门街,有自车后盗点衣者,见而不言,旁人禽
盗与之,点乃以衣施盗。盗不敢受,点令告有司,盗惧,乃受之。
点雅有人伦鉴,多所甄拔。知吴兴丘迟于幼童,称济阳江淹于寒素,悉如其
言。哀乐过人。尝行逢葬者,叹曰:“此哭者之怀,岂可思邪。”于是悲恸不能
禁。老又娶鲁国孔嗣女,嗣亦隐者。点虽昏,亦不与妻相见,筑别室以处之,人
莫谕其意。吴国张融少时免官,而为诗有高言,点答诗曰:“昔闻东都日,不在
简书前。”虽戏而融久病之。及点后昏,融始为诗赠点曰:“惜哉何居士,薄暮
遘荒淫。”点亦病之。
永元中,崔慧景围城,人间无薪,点悉伐园树以赡亲党。慧景性好佛义,先
慕交点,点不顾之。至是乃逼召点,点裂裙为裤,往赴其军,终日谈说,不及军
事。其语默之迹如此。慧景平后,东昏大怒,欲诛之。王莹为之惧,求计于萧畅。
畅谓茹法珍曰:“点若不诱贼共讲,未必可量,以此言之,乃应得封。”东昏乃
止。
梁武帝与点有旧。及践阼,手诏论旧,赐以鹿皮巾等,并召之。点以巾褐引
入华林园,帝赠诗酒,恩礼如旧,仍下诏征为侍中。捋帝须曰:“乃欲臣老子。”
辞疾不起。复下诏详加资给,并出在所,日费所须,太官别给。天监二年卒,诏
给第一品材一具,丧事所须,内监经理。点弟胤。
胤,字子季,出继叔父旷,故更字胤叔。年八岁,居忧,毁若成人。及长,
轻薄不羁,晚乃折节好学,师事沛国刘瓛,受《易》及《礼记》、《毛诗》。又
入钟山定林寺听内典,其业皆通。而纵情诞节,时人未之知也,唯瓛与汝南周颙
深器异之。
仕齐为建安太守,政有恩信,人不忍欺。每伏腊放囚还家,依期而反。历黄
门侍郎,太子中庶子。尚书令王俭受诏撰新礼,未就而卒。又使特进张绪续成,
绪又卒,属在司徒竟陵王子良。子良以让胤,乃置学士二十人佐胤撰录。后以国
子祭酒与太子中庶子王莹并为侍中。时胤单作祭酒,疑所服。陆澄博古多该,亦
不能据,遂以玄服临试。尔后详议,乃用朱服。祭酒朱服,自此始也。及郁林嗣
位,胤为后族,甚见亲待。为中书令,领临海、巴陵王师。胤虽贵显,常怀止足。
建武初,已筑室郊外,恒与学徒游处其内。至是遂卖园宅欲入东。未及发,闻谢
朏罢吴兴郡不还,胤恐后之,乃拜表解职,不待报辄去。明帝大怒,使御史中丞
袁昂奏收胤。寻有诏许之。胤以会稽山多灵异,往游焉,居若邪山云门寺。初,
胤二兄求、点并栖遁,求先卒,至是胤又隐,世号点为“大山”,胤为“小山”,
亦曰“东山”。兄弟发迹虽异,克终皆隐,世谓何氏三高。
永元中,征为太常、太子詹事,并不就。梁武帝霸朝建,引为军谋祭酒,并
与书诏,不至。及帝践阼,诏为特进、光禄大夫,遣领军司马王杲之以手敕谕意,
并征谢朏。杲之先至胤所,胤恐朏不出,先示以可起,乃单衣鹿皮巾,执经卷下
床,跪受诏。出,就席伏读。胤因谓杲之曰:“吾昔于齐朝欲陈三两条事:一者
欲正郊丘,二者欲更铸九鼎,三者欲树双阙。世传晋室欲立阙,王丞相指牛头山
云,‘此天阙也’。是则未明立阙之意。阙者谓之象、魏,悬法于其上,浃日而
收之。象者,法也;魏者,当涂而高大貌也。鼎者神器,有国所先。圆丘南郊,
旧典不同。南郊祠五帝灵威仰之类,圆丘祠天皇大帝、北极大星是也。往代合之
郊丘,先儒之巨失。今梁德告始,不宜遂因前谬。卿宜陈之。”杲之曰:“仆之
鄙劣,岂敢轻议国典?此当敬俟叔孙生耳。”及杲之从谢朏所还,问胤以出期。
胤知朏已应召,答杲之曰:“吾年已五十七,月食四斗米不尽,何容复有宦情?”
杲之失色不能答。胤反谓曰:“卿何不遣传诏还朝拜表,留与我同游邪?”杲之
愕然曰:“古今不闻此例。”胤曰:“《檀弓》两卷,皆言物始。自卿而始,何
必有例?”胤、朏俱前代高士,胤处名誉尤迈矣。杲之还,以胤意奏闻,有敕给
白衣尚书禄。胤固辞。又敕山阴库钱月给五万,又不受。乃敕何子郎、孔寿等六
人于东山受学。太守衡阳王元简深加礼敬,月中常命驾式闾,谈论终日。胤以若
邪处势迫隘,不容学徒,乃迁秦望山。山有飞泉,乃起学舍,即林成援,因岩为
堵。别为小阁室,寝处其中,躬自启闭,僮仆无得至者。山侧营田二顷,讲隙从
生徒游之。胤初迁将筑室,忽见二人著玄冠,容貌甚伟,问胤曰:“君欲居此邪?”
乃指一处云:“此中殊吉。”忽不复见。胤依言而卜焉。寻而山发洪水,树石皆
倒拔,唯胤所居室岿然独存。元简乃命记室参军钟嵘作《瑞室颂》,刻石以旌之。
及元简去郡,入山与胤别。胤送至都赐埭,去郡三里,因曰:“仆自弃人事,交
游路断,自非降贵山薮,岂容复望城邑?此埭之游,于今绝矣。”执手涕零。
何氏过江,自晋司空充并葬吴西山。胤家世年皆不永,唯祖尚之至七十二。
胤年登祖寿,乃移还吴,作《别山诗》一首,言甚凄怆。至吴,居虎丘山西寺讲
经论学,僧复随之。东境守宰经途者,莫不毕至。胤常禁杀,有虞人逐鹿,鹿径
来趋胤,伏而不动。又有异鸟如鹤,红色,集讲堂,驯狎如家禽。初,开善寺藏
法师与胤遇于秦望山,后还都,卒于钟山。死日,胤在波若寺见一名僧,授胤香
炉奁并函书,云:“贫道发自扬都,呈何居士。”言讫失所在。胤开函,乃是
《大庄严论》,世中未有。访之香炉,乃藏公所常用。又于寺内立明珠柱,柱乃
七日七夜放光。太守何远以状启昭明太子,太子钦其德,遣舍人何思澄致手令以
褒美之。中大通三年卒,年八十六。
先是胤疾,妻江氏梦神告曰:“汝夫寿尽,既有至德,应获延期,尔当代之。”
妻觉说焉,俄得患而卒,胤疾乃瘳。至是胤梦见一神女并八十许人,并衣帢,
行列在前,俱拜床下,觉又见之,便命营凶具。既而疾困不复瘳。初,胤侈于味,
食必方丈,后稍欲去其甚者,犹食白鱼、<鱼旦>脯,糖蟹,以为非见生物。疑食
蚶蛎,使门人议之。学生钟岏曰:“<鱼旦>之就脯,骤于屈申,蟹之将糖,躁扰
弥甚。仁人用意,深怀如怛。至于车螯蚶蛎,眉目内阙,惭浑沌之奇,犷壳外缄,
非金人之慎。不悴不荣,曾草木之不若;无馨无臭,与瓦砾其何算。故宜长充庖
厨,永为口实。”竟陵王子良见岏议大怒。汝南周颙与胤书,劝令食菜,曰:
“变之大者,莫过死生;生之所重,无逾性命。性命之于彼极切,滋味之在我可
赊。若云三世理诬,则幸矣良快,如使此道果然,而受形未息,一往一来,生死
常事,则伤心之惨,行亦自及。丈人于血气之类,虽不身践,至于晨凫夜鲤,不
能不取备屠门。财贝之经盗手,犹为廉士所弃;生性之一启鸾刀,宁复慈心所忍?
驺虞虽饥,非自死之草不食,闻其风者,岂不使人多愧?丈人得此有素,聊复片
言发起耳。”故胤末年遂绝血味。
胤注《百法论》、《十二门论》各一卷,注《周易》十卷,《毛诗总集》六
卷,《毛诗隐义》十卷,《礼记隐义》二十卷,《礼答问》五十五卷。子撰,亦
不仕,有高风。
何炯,字士光,胤从弟也。父撙,太中大夫。炯年十五,从胤受业,一期并
通五经章句。白晰美容貌,从兄求、点每曰:“叔宝神清,杜乂肤清,今观此子,
复见卫、杜在目。”从兄戢谓人曰:“此子非止吾门之宝,亦为一代伟人。”炯
常慕恬退,不乐进仕。从叔昌宇谓曰:“求、点皆已高蹈,汝无宜复尔。且君子
出处亦各一途。”年十九,解褐扬州主簿,举秀才,累迁梁仁威南康王限内记室,
书侍御史。以父疾陈解。炯侍疾逾旬,衣不解带,头不栉沐,信宿之间,形貌顿
改。及父卒,号恸不绝声,藉地腰脚虚肿。医云:“须服猪蹄汤。”炯以有肉味
不肯服,亲友请譬,终于不回,遂以毁卒。先是谓家人曰:“王孙、玄晏所尚不
同,长鱼、庆绪于事为得。必须俭而中礼,无取苟异。月朝十五日,可置一瓯粗
粥,如常日所进。”又伤两兄并淡仕进,故禄所不及,恐而今而后,温饱无资。
乃漼然下泣,自外无所言。
何昌宇,字俨望,尚之弟子也。父佟之,位侍中。昌宇少而清靖,独立不群,
所交者必当世清名,是以风流籍甚。仕宋为尚书仪曹郎、建平王景素征北南徐州
府主簿,以风素见重。母老求禄,出为湘东太守。还为齐高帝骠骑功曹。昌宇在
郡,景素被诛,昌宇痛之,至是启高帝理其冤,又与司空褚彦回书,极言之。高
帝嘉其义。历位中书郎、王俭卫军长史,俭谓昌宇曰:“后任朝事者,非卿而谁?”
临海王昭秀为荆州,以昌宇为西中郎长史、南郡太守,行荆州事。明帝将践
阼,先使裴叔业往密敕昌宇,令以便宜从事。昌宇拒之曰:“国家委身以六尺之
孤,付身以万里之事,临海王未有失,宁得从君单诏邪?即时自有启闻,须反更
议。”叔业曰:“若尔便是拒诏,拒诏,恐非佳事耳。”答曰:“能见杀者君也,
能拒诏者仆也。君不能见杀,政有沿流之计耳。”昌宇素有名德,叔业不敢逼而
退。上闻而嘉之,昭秀由此得还都。昌宇后为吏部尚书,尝有一客姓闵求官。昌
宇谓曰:“君是谁后?”答曰:“子骞后。”昌宇团扇掩口而笑,谓坐客曰:
“遥遥华胄。”昌宇不杂交游,通和泛爱,历郡皆以清白称。后卒于侍中,领骁
骑将军。赠太常,谥曰简子。子敬容。
敬容,字国礼,弱冠尚齐武帝女长城公主,拜驸马都尉。梁天监中,为建安
内史,清公有美绩,吏人称之。累迁守吏部尚书,铨序明审,号为称职。出为吴
郡太守,为政勤恤人隐,辩讼如神,视事四年,政为天下第一。吏人诣阙请树碑,
诏许之。复为吏部尚书、侍中,领太子中庶子。
敬容身长八尺,白晰美须眉,性矜庄,衣冠鲜丽。武帝虽衣浣衣,而左右衣
必须洁。尝有侍臣衣带卷摺,帝怒曰:“卿衣带如绳,欲何所缚?”敬容希旨,
故益鲜明。常以胶清刷须,衣裳不整,伏床熨之,或暑月背为之焦。每公庭就列,
容止出人。为尚书右仆射,参掌选事。迁左仆射、丹阳尹,并参掌大选如故。敬
容接对宾朋,言词若讷,酬答二宫,则音韵调畅。大同中,朱雀门灾,武帝谓群
臣曰:“此门制狭,我始欲改构,遂遭天火。”相顾未答,敬容独曰:“此所谓
先天而天不违。”时以为名对。五年,改为尚书令,参选事如故。
敬容久处台阁,详悉晋魏以来旧事,且聪明识达,勤于簿领,诘朝理事,日
旰不休。职隆任重,专预机密,而拙于草隶,浅于学术,通苞苴饷馈,无贿则略
不交语。自晋宋以来,宰相皆文义自逸,敬容独勤庶务,贪吝为时所嗤鄙。其署
名“敬”字,则大作“苟”,小为“文”,“容”字大作“父”,小为“口”。
陆倕戏之曰:“公家‘苟’既奇大,‘父’亦不小。”敬容遂不能答。又多漏
禁中语,故嘲诮日至。尝有客姓吉,敬容问:“卿与邴吉远近?”答曰:“如明
公之与萧何。”时萧琛子巡,颇有轻薄才,因制卦名、离合等诗嘲之,亦不屑也。
帝尝梦具朝服入太庙拜伏悲感,旦于延务殿说所梦。敬容对曰:“臣闻孝悌之至,
通于神明。陛下性与天通,故应感斯梦。”上极然之,便有拜陵之议。
后坐妾弟费慧明为导仓丞夜盗官米,为禁司所执,送领军府。时河东王誉为
领军,敬容以书解慧明。誉前经属事不行,因此即封书以奏。帝大怒,付南司推
劾。御史中丞张绾奏敬容协私罔上,合弃市。诏特免职。到溉谓朱异曰:“天时
便觉开霁。”其见嫉如此。初,沙门释宝志尝谓敬容曰:“君后必贵,终是‘何’
败耳。”及敬容为宰相,谓何姓当为其祸,故抑没宗族,无仕进者,至是竟为河
东所败。
中大同元年三月,武帝幸同泰寺讲《金字三惠经》,敬容启预听,敕许之。
又起为金紫光禄大夫,未拜,又加侍中。敬容旧时宾客门生,喧哗如昔,冀其复
用。会稽谢郁致书戒之曰:“草莱之人,闻诸道路,君侯已得瞻望朝夕,出入禁
门。醉尉将不敢呵,灰然不无其渐,甚休!敢贺于前,又将吊也。”
昔流言裁至,公旦东奔;燕书始来,子孟不入。夫圣贤被虚过以自斥,未有
婴时衅而求亲者也。且暴鳃之鱼,不念杯酌之水;云霄之翼,岂顾笼樊之粮!何
者?所托已盛也。昔君侯纳言加首,鸣玉在腰,回丰貂以步文昌,耸高蝉而趋武
帐,可谓盛矣。不以此时荐才拔士,少报圣主之恩,今卒如爰丝之说,受责见过,
方复欲更窥朝廷,觖望万分,窃不为左右取也。昔窦婴、杨惲亦得罪明时,不能
谢绝宾客,犹交党援,卒无后福,终益前祸。仆之所吊,实在于斯。人人所以颇
犹有踵君侯之门者,未必皆感惠怀仁,有灌夫、任安之义,乃戒翟公之大署,冀
君侯之复用也。夫在思过之日,而挟复用之意,未可为智者说矣。夫君侯宜杜门
念失,无有所通,筑茅茨于钟阜,聊优游以卒岁,见可怜之意,著待终之情。复
仲尼能改之言,惟子贡更也之譬;少戢言于众口,微自救于竹帛,所谓‘失之东
隅,收之桑榆。’如此,令明主闻知,尚有冀也。仆东皋鄙人,入穴幸无衔窭,
耻天下之士,不为执事道之,故披肝胆,示情素,君侯岂能鉴焉。
太清元年,迁太子詹事,侍中如故。二年,侯景袭建邺,敬容自府移家台内。
初,景涡阳退败,未得审实,传者乃云其将暴显反,景身与众并没。朝廷以为忧。
敬容寻见东宫,简文谓曰:“淮北始更有信,侯景定得身免。”敬容曰:“得景
遂死,深是朝廷之福。”简文失色,问其故,对曰:“景翻覆叛臣,终当乱国。”
是年,简文频于玄圃自讲《老》《庄》二书,学士吴孜时寄詹事府,每日入听。
敬容谓孜曰:“昔晋氏丧乱,颇由祖尚虚玄,胡贼遂覆中夏。今东宫复袭此,殆
非人事,其将为戎乎?”俄而侯景难作,其言有征也。三年,卒于围内。
何氏自晋司空充、宋司空尚之奉佛法,并建立塔寺,至敬容又舍宅东为伽蓝,
趋权者因助财造构,敬容并不拒,故寺堂宇颇为宏丽。时轻薄者因呼为“众造寺”
。及敬容免职出宅。止有常用器物及囊衣而已,竟无余财货,时亦以此称之。敬
容特为从兄胤所亲爱,胤在若邪山尝疾笃,有书云:“田畴馆宇悉奉众僧,书经
并归从弟敬容。”其见知如此。敬容唯有一子,年始八岁。在吴,临还与胤别,
胤问名,敬容曰:“仍欲就兄求名。”胤即命纸笔,名曰瑴。曰:“书云两玉曰
瑴,吾与弟二家共此一子,所谓瑴也。”位秘书丞,早卒。
论曰:尚之以雅道自居,用致公辅,行己之迹,动不逾闲。及乎洗阁取讥,
皮冠获诮,贞粹之地,高人未之全许。然父子一时并处权要,虽经屯诐,咸以
功名自卒。古之所谓巧宦,此之谓乎?点、胤弟兄俱云遁逸,求其蹈履,则非曰
山林;察其持身,则未舍名誉。观夫子醿之赴慧景,子秀之矫敬冲,以迹以心,
居然可测。而高自标致,一代归宗,以之入用,未知所取。斯殆虚胜之风,江东
所尚,不然,何以至于此也?昌宇雅仗名节,殆曰人望。敬容材实干蛊,贿而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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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1:47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三十一 列传第二十一
○张裕(子永 岱 岱兄子绪 绪子完 充 永子瑰 瑰子率 率弟盾 瑰
弟稷 稷子嵊 永从孙种)
张裕,字茂度,吴郡吴人也。名与宋武帝讳同,故以字称。曾祖澄,晋光禄
大夫。祖彭祖,广州刺史。父敞,侍御史、度支尚书、吴国内史。
茂度仕为宋武帝太尉主簿、扬州中从事,累迁别驾。武帝西伐刘毅,北伐关、
洛,皆居守留任州事。出为都督、广州刺史、平越中郎将、绥静百越,岭外安之。
元嘉元年,为侍中、都督、益州刺史。帝讨荆州刺史谢晦,诏益州遣军袭江
陵。晦平,西军始至白帝。茂度与晦素善,议者疑其出军迟留。弟邵时为湘州刺
史,起兵应大驾。上以邵诚节,故不加罪。累迁太常,以脚疾出为义兴太守。上
从容谓曰:“勿以西蜀介怀。”对曰:“臣不遭陛下之明,墓木拱矣。”后为都
官尚书,以疾就拜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茂度内足于财,自绝人事,经始本县
之华山为居止。优游野泽,如此者七年。十八年,除会稽太守。素有吏能,职事
甚理。卒于官,谥曰恭子。
子演,位太子中舍人。演四弟镜、永、辩、岱俱知名,时谓之张氏五龙。镜
少与光禄大夫颜延之邻居,颜谈义饮酒,喧呼不绝,而镜静默无言声。后镜与客
谈,延之从篱边闻之,取胡床坐听,辞义清玄。延之心服,谓客曰:“彼有人焉。”
由是不复酣叫。仕至新安太守。演、镜兄弟中名最高,余并不及。初,裕曾祖澄
当葬父,郭璞为占墓地,曰:“葬某处,年过百岁,位至三司,而子孙不蕃。某
处年几减半,位裁卿校,而累世贵显。”澄乃葬其劣处。位光禄,年六十四而亡,
其子孙遂昌云。
永,字景云,初为郡主簿,累迁尚书中兵郎。先是尚书中条制繁杂,元嘉十
八年,欲加修撰,徙永为删定郎,掌其任。二十二年,除建康令,所居皆有称绩。
又除广陵王诞北中郎录事参军。永涉猎书史,能为文章,善隶书,骑射杂艺,触
类兼善。又有巧思,益为文帝所知。纸墨皆自营造,上每得永表启,辄执玩咨嗟,
自叹供御者了不及也。二十三年,造华林园、玄武湖,并使永监统。凡所制置,
皆受则于永。永既有才能,每尽心力,文帝谓堪为将。二十九年,以永为扬威将
军、冀州刺史,加都督。王玄谟、申坦等诸将经略河南,进攻碻磝,累旬不
拔,为魏军所杀甚众。永即夜撤围退军,不报告诸将,众军惊扰,为魏所乘,死
败涂地。永及申坦并为统府抚军将军萧思话所收,系于历城狱。文帝以屡征无功,
诸将不可任,诏责永等与思话。又与江夏王义恭书曰:“早知诸将辈如此,恨不
以白刃驱之,今者悔何所及。”
三十年,元凶弑立,起永为青州刺史。及司空南谯王义宣起义,又改永为冀
州刺史,加都督。永遣司马崔勋之、中兵参军刘宣则二军驰赴国难。时萧思话在
彭城,义宣虑二人不相谐缉,与思话书,劝与永坦怀。又使永从兄、长史张畅与
永书勖之,使远慕廉、蔺在公之德,近效平、勃亡私之美。事平,召为江夏王义
恭大司马从事中郎,领中兵。孝武孝建元年,臧质反,遣永辅武昌王浑镇京口。
大明三年,累迁廷尉。上谓曰:“卿既与释之同姓,欲使天下复无冤人。”永晓
音律,太极殿前钟声嘶,孝武尝以问永。永答钟有铜滓,乃扣钟求其处,凿而去
之,声遂清越。
明帝即位,为青、冀二州刺史,监四州诸军事,统诸将讨徐州刺史薛安都,
累战克捷。破薛索儿。又迁镇军将军,寻为南兖州刺史,加都督。时薛安都据彭
城请降,而诚心不款。明帝遣永与沈攸之重兵迎之,加都督前锋诸军事,进军彭
城。安都招引魏兵既至,永狼狈引军还,为魏军追大败,复遇寒雪,士卒离散。
永脚指断落,仅以身免,失其第四子。三年,徙会稽太守,加都督,将军如故。
以北行失律,固求自贬,降号左将军。永痛悼所失之子,有兼常哀,服制虽除,
犹立灵座,饮食衣服,待之如生。每出行,常别具名车好马,号曰侍从。有军事,
辄语左右报郎君知也。以破薛索儿功,封孝昌县侯。在会稽,宾客有谢方童、阮
须、何达之等窃其权,赃货盈积。方童等坐赃下狱死,永又降号冠军将军。
废帝即位,为右光禄大夫、侍中,领安城王师。出为吴郡太守。元徽二年,
为征北将军、南兖州刺史,加都督。永少便驱驰,志在宣力,其为将帅,能与士
卒同甘苦。朝廷所给赐脯饩,必棋坐齐割,手自颁赐。年虽已老,志气未衰,优
游闲任,意甚不乐。及有此授,喜悦非常,即日命驾还都。未之镇,遇桂阳王休
范作乱,永率所领屯白下。休范至新亭,前锋攻南掖门,永遣人觇贼,既反,唱
言台城陷,永众溃,弃军还。以旧臣不加罪,止免官削爵。以愧发病卒。
岱,字景山,州辟从事,累迁东迁令。时殷冲为吴兴太守,谓人曰:“张东
迁亲贫须养,所以栖迟下邑。然名器方显,终当大至。”后为司徒左西曹掾。母
年八十,籍注未满,岱便去官,从实还养。有司以岱违制,将欲纠举。宋孝武曰:
“观过可以知仁,不须案也。”累迁山阴令,职事闲理。巴陵王休若为北徐州,
未亲政事,以岱为冠军谘议参军,领彭城太守,行府、州、国事。后临海王为征
虏将军广州,豫章王为车骑扬州,晋安王为征虏南兖州,岱历为三府谘议、三王
行事,与典签主帅共事,事举而情得。或谓岱曰:“主王既幼,执事多门,而每
能缉和公私,云何致此?”岱曰:“古人言,一心可以事百君。我为政端平,待
物以礼,悔吝之事,无由而及;明暗短长,更是才用多少耳。”入为黄门郎。新
安王子鸾以盛宠为南徐州,割吴郡属焉。高选佐史,孝武召岱谓曰:“卿美效夙
著,兼资宦已多,今欲用卿为子鸾别驾,总刺史之任,无谓小屈,终当大申也。”
帝崩,累迁吏部郎。泰始末,为吴兴太守。元徽中,为益州刺史,加都督。数年,
益土安其政。累迁吏部尚书。王俭为吏部郎,时专断曹事,岱每相违执。及俭为
宰相,以此颇不相善。兄子瑰、弟恕诛吴郡太守刘遐,齐高帝欲以恕为晋陵郡。
岱曰:“恕未闲从政,美锦不宜滥裁。”高帝曰:“恕为人我所悉,其又与瑰同
勋,自应有赏。”岱曰:“若以家贫赐禄,此所不论;语功推事,臣门之耻。”
加散骑常侍。
建元元年,中诏序朝臣,欲以右仆射拟岱。褚彦回谓“得此过优,若别有忠
诚,特宜升引者,别是一理。”诏更量。出为吴郡太守。高帝知岱历任清直,至
郡未几,手敕曰:“大郡任重,乃未欲回换,但总戎务殷,宜须望实。今用卿为
护军,加给事中。”岱拜竟,诏以家为府。武帝即位,复为吴兴太守。岱晚节在
吴兴,更以宽恕著名。迁南兖州刺史,未拜卒。岱初作遗命,分张家财,封置箱
中,家业张减,随复改易,如此十数年。谥曰贞子。
绪,字思曼,岱兄子也。父演,宋太子中舍人。绪少知名,清简寡欲,从伯
敷及叔父镜、从叔畅并贵异之。镜比之乐广,敷云“是我辈人”。畅言于孝武帝,
用为尚书仓部郎。都令史谘详郡县米事,绪萧然直视,不以经怀。宋明帝每见绪,
辄叹其清淡。转太子中庶子、本州大中正,迁司徒左长史。吏部尚书袁粲言于帝
曰:“臣观张绪有正始遗风,宜为宫职。”复转中庶子。后为侍中,迁吏部郎,
参掌大选。元徽初,东宫官罢,选曹拟舍人王俭为格外记室。绪以俭人地兼美,
宜转秘书丞。从之。绪又迁侍中,尝私谓客曰:“一生不解作诺。”有以告袁粲、
褚彦回者,由是出为吴郡太守,绪初不知也。升明二年,自祠部尚书为齐高帝太
傅长史。建元元年,为中书令。
绪善谈玄,深见敬异。仆射王俭尝云:“绪过江所未有,北士可求之耳。不
知陈仲弓、黄叔度能过之不?”驾幸庄严寺听僧达道人讲《维摩》,坐远不闻绪
言,上难移绪,乃迁僧达以近之。时帝欲用绪为右仆射,以问王俭。俭曰:“绪
少有清望,诚美选也。南士由来少居此职。”褚彦回曰:“俭少年或未忆耳,江
左用陆玩、顾和,皆南人也。”俭曰:“晋氏衰政,不可为则。”先是绪诸子皆
轻侠,中子充少时又不护细行,俭又以为言,乃止。及立国学,以绪为太常卿,
领国子祭酒,以王延之代绪为中书令。何点叹曰:“晋以子敬、季琰为此职,今
以王延之、张绪为之,可谓清官。后接之者,实为未易。”绪长于《周易》,言
精理奥,见宗一时。常云“何平叔不解《易》中七事”。
武帝即位,转吏部尚书,祭酒如故。永明二年,领南郡王师,加给事中。三
年,转太子詹事,师、给事如故。绪每朝见,武帝目送之,谓王俭曰:“绪以位
尊我,我以德贵绪。”迁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师如故,给亲信二十人。复
领中正。长沙王晃属选用吴郡闻人邕为州议曹,绪以资籍不当,执不许。晃遗书
于绪固请之,绪正色谓晃信曰:“此是身家州乡,殿下何得见逼?”乃止。
绪吐纳风流,听者皆忘饥疲,见者肃然如在宗庙。虽终日与居,莫能测焉。
刘悛之为益州,献蜀柳数株,枝条甚长,状若丝缕。时旧宫芳林苑始成,武帝以
植于太昌灵和殿前,常赏玩咨嗟,曰:“此杨柳风流可爱,似张绪当年时。”其
见赏爱如此。王俭为尚书令、丹阳尹,时诸令史来问讯,有一令史善俯仰,进止
可观。俭赏异之,问曰:“经与谁共事?”答云:“十余岁在张令门下。”俭目
送之。时尹丞殷存至在坐,曰:“是康成门人也。”七年,竟陵王子良领国子祭
酒,武帝敕王晏曰:“吾欲令司徒辞祭酒以授张绪,物议以为如何?”子良竟不
拜,以绪领国子祭酒。绪口不言利,有财辄散之。清淡端坐,或竟日无食。门生
见绪饥,为之办餐,然未尝求也。死之日,无宅以殡,遗令“凶事不设柳翣,上
以芦葭轜车引柩,灵上置杯水香火,不设祭”。从弟融敬绪,事之如亲兄。赍
酒于绪灵前酌饮恸哭曰:“阿兄风流顿尽。”追赠散骑常侍、特进、光禄大夫,
谥简子。
子完,宋后废帝时为正员郎,险行见宠,坐废锢。完弟允,永明中安西功曹,
淫通杀人伏法。允兄充知名。
充,字延符,少好逸游。绪尝告归至吴,始入西郭,逢充猎,右臂鹰,左牵
狗。遇绪船至,便放绁脱鞲拜于水次。绪曰:“一身两役,无乃劳乎?”充跪曰:
“充闻三十而立,今充二十九矣,请至来岁。”绪曰:“过而能改,颜氏子有焉。”
及明年便修改,多所该通,尤明《老》、《易》,能清言。与从叔稷俱有令誉。
历尚书殿中郎、武陵王友。时尚书令王俭当朝用事,齐武帝皆取决焉。俭方聚亲
宾,充縠巾葛帔,至便求酒,言论放逸,一坐尽倾。及闻武帝欲以绪为尚书仆射,
俭执不可。充以为愠,与俭书曰:
顷日路长,霖霞韬晦,凉暑未平,想无亏摄。充幸以渔钓之闲,镰采之暇,
时复引轴以自娱,逍遥乎前史。从横万古,动默之路多端;纷纶百年,升降之途
不一。故金刚水柔,性之别也;圆行方止,器之异也。善御性者,不违金水之质;
善为器者,不易方圆之用。充生平少偶,不以利欲干怀,三十六年,差得以栖贫
自澹。介然之志,峭耸霜崖;确乎之情,峰横海岩。至如彯缨天阁,既谢廊庙
之华;缀组云台,终愧衣冠之秀。实由气岸疏凝,情涂狷隔。独师怀抱,不见许
于俗人;孤秀神崖,每邅回于在世。长群鱼鸟,毕景松阿。虽复玉没于访珪之辰,
桂掩于搜芳之日,泛滥于渔父之游,偃息于卜居之会,如此而已,充何识哉!
若夫惊岩罩日,吐海逢天,竦石崩寻,分危落仞。桂兰绮靡,丛杂于山幽;
松柏阴森,相缭于涧侧。元卿于是乎不归,伯休亦以兹长往。至于飞竿钓渚,濯
足沧洲,独浪烟霞,高卧风月。悠悠琴酒,岫远谁来?灼灼文言,空拟方寸。不
觉郁然千里,路隔江川,每至西风,何尝不叹!丈人岁路未强,学优而仕,道佐
苍生,功横海望,可谓德盛当时,孤松独秀者也。而茂陵之彦,望冠盖而长怀;
渭川之氓,伫簪裾而竦叹,得无惜乎?
充崐西百姓,岱表一人,蚕而衣,耕而食。不能事王侯,觅知己,造时人,
骋游说。容与于屠博之间,其欢甚矣。然举世皆谓充为狂,充亦何能与诸君道之
哉?是以披闻见,扫心胸,述平生,论语默。所可通梦交魂、推襟送抱者,唯丈
人而已。阙廷敻阻,书罢莫因,傥遇樵夫,妄尘执事。
俭以为脱略,弗之重,仍以书示绪,绪杖之一百。又为御史中丞到捴所奏,
免官禁锢。沈约见其书,叹曰:“充始为之败,终为之成。”久之,为司徒谘议
参军,与琅邪王思远、同郡陆慧晓等并为司徒竟陵王宾客。累迁义兴太守,为政
清静,吏人便之。后为侍中。
梁武帝兵至建邺,东昏逢杀,百官集西钟下,召充,充不至。武帝霸府建,
以充为大司马谘议参军。天监初,历太常卿、吏部尚书,居选以平允称。再迁散
骑常侍、国子祭酒。登堂讲说,皇太子以下皆至。时王侯多在学,执经以拜,充
朝服而立,不敢当。再迁尚书仆射。顷之,出为吴郡太守。下车恤贫老,故旧莫
不忻悦。卒于吴郡,谥曰穆子。子最嗣。
瑰,字祖逸,宋征北将军、南兖州刺史永之子也。仕宋,累迁桂阳内史。不
欲前兄玮处禄,自免不拜。后为司徒右长史,通直散骑常侍,骁骑将军。
初,瑰父永拒桂阳王休范于白下,败绩,阮佃夫等欲加罪,齐高帝固申明之,
瑰由此感恩自结。后遭父母丧,还吴持服。升明元年,刘彦节有异图,弟遐为吴
郡,潜相影响。高帝密遣殿中将军卞白龙令瑰取遐。诸张世有豪气,瑰宅中常有
父时旧部曲数百。遐召瑰委以军事,瑰伪受命,与叔恕领兵十八人入郡斩之,郡
内莫敢动。事捷,高帝以告左军张冲。冲曰:“瑰以百口一掷,出手得卢矣。”
即授吴郡太守,锡以嘉名,封义城县侯。从弟融闻之,与瑰书曰:“吴郡何晚,
何须王反,闻之嗟惊,乃是阿兄。”郡人顾皓、陆闲并少年未知名,瑰并引为纲
纪,后并立名,世以为知人。
齐建元元年,改封平都侯,迁侍中,与侍中沈文季俱在门下。高帝常谓曰:
“卿虽我臣,我亲卿不异赜、嶷等。”文季每还直,器物若迁;瑰止朝服而已。
时集书每兼门下,东省实多清贫,有不识瑰者,常呼为散骑。出为吴兴太守。瑰
以既有国秩,不取郡奉。高帝敕上库别藏其奉,以表其清。
武帝即位,为宁蛮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征拜左户尚书,加右军将军。
还后,安陆王纟丐临雍州行部,登蔓山,有野老来乞。纟丐问:“何不事产而行
乞邪?”答曰:“张使君临州理物,百姓家得相保。后人政严,故至行乞。”
纟丐由是深加嗟赏。后拜太常,自谓闲职,辄归家。武帝曰:“卿辈未富贵,谓人
不与;既富贵,那复欲委去?”瑰曰:“陛下御臣等若养马,无事就闲厩,有事
复牵来。”帝犹怒,遂以为散骑常侍、光禄大夫。郁林之废,朝臣到宫门参承明
帝。瑰托脚疾不至。海陵立,明帝疑外藩起兵,以瑰镇石头,督众军事。瑰见朝
廷多难,遂恒卧疾。建武末,屡启求还吴,见许。居室豪富,伎妾盈房。或者讥
其衰暮畜伎。瑰曰:“我少好音律,老而方解。平生嗜欲,无复一存,唯未能遣
此耳。”明帝疾甚,防疑大司马王敬则,授瑰平东将军、吴郡太守,以为之备。
及敬则反,瑰遣兵迎拒于松江。闻敬则军鼓声,一时散走。瑰弃郡逃人间,事平
乃还郡,为有司奏,免官削爵。永元初,为光禄大夫。三年,梁武帝起兵,东昏
假瑰节,戍石头,寻弃城还宫。梁天监元年,拜给事中、右光禄大夫,以脚疾拜
于家。四年卒。瑰有子十二人,常云“中应有好者”。子率知名。
率,字士简,性宽雅。十二能属文,常日限为诗一篇,或数日不作,则追补
之,稍进作赋颂,至年十六,向作二千余首。有虞讷者见而诋之,率乃一旦焚毁,
更为诗示焉,托云沈约。讷便句句嗟称,无字不善。率曰:“此吾作也。”讷惭
而退。时陆少玄家有父澄书万余卷,率与少玄善,遂通书籍,尽读其书。
建武三年,举秀才,除太子舍人,与同郡陆倕、陆厥幼相友狎。尝同载诣
左卫将军沈约,遇任昉在焉。约谓昉曰:“此二子后进才秀,皆南金也,卿可识
之。”由此与昉友。梁天监中,为司徒谢朏掾,直文德待诏省,敕使抄乙部书,
又使撰古妇人事。使工书人琅邪王琛、吴郡范怀约等写给后宫。率取假东归,论
者谓为傲世,率惧,乃为《待诏赋》奏之,甚见称赏。手敕答曰:“相如工而不
敏,枚皋速而不工,卿可谓兼二子于金马矣。”又侍宴赋诗,武帝别赐率诗曰:
“东南有才子,故能服官政,余虽惭古昔,得人今为盛”。率奏诗往反六首。后
引见于玉衡殿,谓曰:“卿东南物望,朕宿昔所闻。卿言宰相是何人,不从天下,
不由地出。卿名家奇才,若复以礼律为意,便是其人。秘书丞天下清官,东南望
胄未有为之者,今以相处,为卿定名誉。”寻以为秘书丞,掌集书诏策。四年,
禊饮华光殿,其日河南国献赤龙驹,能拜伏,善舞。诏率与到溉、周兴嗣为赋,
武帝以率及兴嗣为工。其年,父忧去职。有父时妓数十人,其善讴者有色貌,邑
子仪曹郎顾珖之求娉,讴者不愿,遂出家为尼。尝因斋会率宅,<王之>乃飞书言
与率奸。南司以事奏闻,武帝惜其才,寝其奏,然犹致时论。服阕,久之不仕。
七年,除中权建安王中记室参军,俄直寿光省,修丙丁部书抄。累迁晋安王宣惠
谘议参军。率在府十年,恩礼甚笃。后为扬州别驾。率虽历居职务,未尝留心簿
领。及为别驾奏事,武帝览牒问之,并无对,但答云:“事在牒中。”帝不悦。
后历黄门侍郎。出为新安太守,丁所生母忧卒。
率嗜酒不事,于家务尤忘怀。在新安遣家僮载米三千石还宅,及至遂耗太半。
率问其故,答曰:“雀鼠耗。”率笑而言曰:“壮哉雀鼠。”竟不研问。自少属
文,《七略》及《艺文志》所载诗赋,今亡其文者,并补作之。所著《文衡》十
五卷,文集四十卷行于世。子长公。率弟盾。
盾,字士宣,以谨重称。为无锡令,遇劫,问劫何须,劫以刀斫其颊,眉目
咄咄不易,余无所言。于是生资皆尽,不以介怀。为湘东王记室,出监富阳令。
廓然独处,无所用心。身死之日,家无遗财,唯有文集并书千余卷,酒米数瓮而
已。
稷,字公乔,瑰弟也。幼有孝性,所生母刘无宠,遘疾。时稷年十一,侍养
衣不解带,每剧则累夜不寝。及终,毁瘠过人,杖而后起。见年辈幼童,辄哽咽
泣泪,州里谓之淳孝。长兄玮,善弹筝,稷以刘氏先执此伎,闻玮为《清调》,
便悲感顿绝,遂终身不听之。
性疏率,朗悟有才略,起家著作佐郎,不拜。父永及嫡母丘相继殂,六年庐
于墓侧。齐永明中,为豫章王嶷主簿,与彭城刘绘俱见礼接,未尝被呼名,每呼
为刘四、张五。以贫求为剡令,略不视事,多为小山游。会山贼唐宇之作乱,稷
率厉部人保全县境。所生母刘先假葬琅邪黄山,建武中改申葬礼,赙助委积。于
时虽不拒绝,事毕随以还之。自幼及长,数十年中,常设刘氏神座。出告反面,
如事生焉。
历给事中黄门侍郎,新兴、永宁二郡太守。郡犯私讳,改永宁为长宁。永元
末,为侍中,宿卫宫城。梁武师至,兼卫尉江淹出奔,稷兼卫尉卿,副王莹都督
城内诸军事。时东昏淫虐,北徐州刺史王珍国就稷谋,乃使直阁张齐行弑于含德
殿。稷乃召右仆射王亮等列坐殿前西钟下,议遣国子博士范云、中书舍人裴长穆
等使石头城诣武帝,以稷为侍中、左卫将军,迁大司马左司马。
梁朝建,为散骑常侍,中书令。及上即位,封江安县子,位领军将军。武帝
尝于乐寿殿内宴,稷醉后言多怨,辞形于色。帝时亦酣,谓曰:“卿兄杀郡守,
弟杀其君,袖提帝首,衣染天血,如卿兄弟,有何名称?”稷曰:“臣乃无名称,
至于陛下不得言无勋。东昏暴虐,义师亦来伐之,岂在臣而已?”帝埒其须曰:
“张公可畏人。”中丞陆杲弹稷云:“领军张稷,门无忠贞,官必险达,杀君害
主,业以为常。”武帝留中竟不问。累迁尚书左仆射。帝将幸稷宅,以盛暑留幸
仆射省。旧临幸供具,皆酬太官馔直。帝以稷清贫,手诏不受。宋时武帝经造张
永,至稷三世,并降万乘,论者荣之。
稷虽居朝右,每惭口实,乃名其子伊字怀尹,霍字希光,畯字农人,同字不
见,见字不同,以旌其志。既惧且恨,乃求出,许之。出为青、冀二州刺史,不
得志,常闭门读佛经。禁防宽弛,僚吏颇致侵扰。州人徐道角等夜袭州城,乃害
之。有司奏削爵土。
稷性明烈,善与人交,历官无畜聚,奉禄皆颁之亲故,家无余财。为吴兴太
守,下车存问遗老,引其子孙置之右职,政称宽恕。
初去郡就仆射征,道由吴,乡人候稷者满水陆。稷单装径还都下,人莫之识,
其率素如此。稷长女楚媛,适会稽孔氏,无子归宗,至逢稷见害,女以身蔽刃,
先父卒。稷与族兄充、融、卷俱知名,时目云充、融、卷、稷为四张。卷字令远,
少以和理著称,能清言,位都官尚书,天监初卒。稷子嵊。
嵊,字四山。稷初为剡令,至嵊亭生之,因名嵊,字四山。少敦孝行,年三
十余,犹班衣受稷杖,动至数百,收泪欢然。方雅有志操,能清言,感家祸,终
身蔬食布衣,手不执刀刃,不听音乐。弟淮,言气不伦,嵊垂泣训诱。
起家秘书郎,累迁镇南湘东王长史、寻阳太守。王暇日玄言,因为之筮,得
《节卦》,谓嵊曰:“卿后当东入为郡,恐不得终其天年。”嵊曰:“贵得其所
耳。”时伏挺在坐,曰:“君王可畏人也。”还为太府卿,吴兴太守。侯景围建
邺。遣弟伊率郡兵赴援。城陷,御史中丞沈浚违难东归,嵊往见之,谓曰:“贼
臣凭陵,人臣效命之日,今欲收集兵刃,保据贵乡,虽复万死,诚亦无恨。”浚
固劝嵊举义。时邵陵王纶东奔至钱唐,闻之,遣前舍人陆丘公板授嵊征东将军。
嵊曰:“天子蒙尘,今日何情复受荣号?”留板而已。
贼行台刘神茂攻破义兴,遣使说嵊,嵊斩其使,仍遣军破神茂。侯景乃遣其
中军侯子鉴助神茂击嵊。嵊军败,乃释戎服坐于厅事。贼临以刃,终不屈,执以
送景。景将舍之,嵊曰:“速死为幸。”乃杀之。子弟遇害者十余人。景欲存其
一子,嵊曰:“吾一门已在鬼录,不就尔处求恩。”于是皆死。贼平,元帝追赠
侍中、中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忠贞子。嵊弟睪知名。
种,字士苗,永从孙也。祖辩,宋大司农,广州刺史。父略,太子中庶子,
临海太守。种少恬静,居处雅正,傍无造请。时人语曰:“宋称敷、演,梁则卷、
充,清虚学尚,种有其风。”仕梁为中军宣城王府主簿,时已四十余。家贫,求
为始丰令。及武陵王纪为益州刺史,重选府僚,以种为左西曹掾。种辞以母老,
为有司奏,坐黜免。侯景之乱,奉母东奔乡里。母卒,种时年五十,而毁瘠过甚。
又迫以凶荒未葬,服虽毕,居家饮食,恒若在丧。景平初,司徒王僧辩以状奏,
起为中从事,并为具葬礼,葬讫,种方即吉。僧辩又以种年老无子,赐以妾及居
处之具。陈武帝受禅,为太常卿。历位左户尚书,侍中,中书令,金紫光禄大夫。
种沉深虚静,识量宏博,时以为宰相之器。仆射徐陵尝抗表让位于种,以为宜居
左执,其为所推如此。卒,赠特进,谥元子。种仁恕寡欲,虽历显位,家产屡空,
终日晏然,不以为病。太建初,女为始兴王妃,以居处僻陋,特赐宅一区。又累
赐无锡、嘉兴县秩。尝于无锡见重囚在狱,天寒,呼囚暴日,遂失之,帝大笑而
不深责。有集十四卷。
种弟棱,亦清静有识度,位司徒左长史,赠光禄大夫。
论曰:张裕有宋之初,早参霸政,出内所历,莫非清显,诸子并荷崇构,克
举家声,其美誉所归,岂徒然也!思曼立身简素,殆人望乎。夫濯缨从事,理存
无二,取信一主,义绝百心。以永元之末,人忧涂炭,公乔重围之内,首创大谋,
而旋见猜嫌,又况异于斯也!然则士之行己,可无深议。四山赴蹈之方,可谓矫
其违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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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1:48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三十二 列传第二十二
○张邵(子敷 孙冲 兄子畅 畅子融 融弟宝积 徐文伯 文伯从弟嗣伯)
张邵,字茂宗,会稽太守裕之弟也。初为晋琅邪内史王诞龙骧府功曹,桓玄
徙诞于广州,亲故皆离弃之,唯邵情礼弥谨,流涕追送。时寇乱年饥,邵又资馈
其妻子。桓玄篡位,父敞先为尚书,以答事微谬,降为廷尉卿。及宋武帝讨桓玄,
邵白敞表献忠款,帝大悦,命署寺门曰:“有犯张廷尉家者,军法论。”事平,
以敞为吴郡太守。及王谧为扬州,召邵补主簿。
刘毅位居亚相,好士爱才,当世莫不辐凑,唯邵不往。亲故怪而问之,邵曰:
“主公命世人杰,何烦多问。”刘穆之言于帝,帝益亲之,转太尉参军,署长流
贼曹。
卢循至蔡洲,武帝至石头,使邵守南城。时百姓水际望贼,帝不解其意,以
问邵。邵曰:“节钺未反,奔散之不暇,亦何暇观望,今当无复恐耳。”帝以邵
勤练忧公,重补州主簿。邵悉心政事,精力绝人。及诛刘藩,邵时在西州直庐,
即夜诫众曹曰:“大军当大讨,可各各条仓库及舟船人领,至晓取办。”旦日,
帝求诸簿最,应时即至,怪问其速。诸曹答曰:“宿受张主簿处分。”帝曰:
“张邵可谓同人忧虑矣。”九年,世子始开征虏府,以邵补录事参军,转号中军,
迁谘议参军,领记室。
十一年,武帝北伐,邵请见曰:“人生危脆,宜有远虑。若刘穆之邂逅不幸,
谁可代之?尊业如此,若有不讳,则处分云何?”帝曰:“此自委穆之与卿耳。”
青州刺史檀祗镇广陵,辄率众至滁中掩讨亡命,刘穆之虑其为变,议欲遣军。邵
曰:“檀韶据中流,道济为军首,若有相疑之迹,则大府立危。不如逆遣慰劳,
必无患也。”祗果不动。及穆之暴卒,朝廷恇惧,便发诏以司马徐羡之代。邵
独曰:“今诚急病,任终在徐;然世子无专行之义,宜须谘。”信反,方使世子
出命曰:“朝廷及大府事悉谘徐司马,其余启还。”武帝善其临事不挠,得大臣
节。十四年,世子改授荆州,邵谏曰:“储贰之重,四海所系,不宜外出,敢以
死请。”世子竟不行。文帝为中郎将、荆州刺史,以邵为司马,领南郡相,众事
悉决于邵。
武帝受命,以佐命功封临沮伯。分荆州立湘州,以邵为刺史,将署府,邵以
长沙内地,非用武之国,置府妨人,乖为政要。从之。荆州刺史谢晦反,遗书要
邵,邵不发函,使呈文帝。
元嘉五年,转征虏将军,领宁蛮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初,王华与邵不
和,及华参要,亲旧为之危心。邵曰:“子陵方弘至公,岂以私隙害正义?”是
任也,华实举之。及至襄阳,筑长围,修立堤堰,创田数千顷,公私充给。丹、
淅二州蛮属为寇,邵诱其帅并出,因大会诛之,遣军掩其村落,悉禽。既失信群
蛮,所在并起,水陆路断。七年,子敷至襄阳定省,当还都。群蛮欲断取之。会
蠕蠕国献使下,蛮以为是敷,因掠之。邵坐降号扬烈将军。江夏王义恭镇江陵,
以邵为抚军长史、持节、南蛮校尉。九年,坐在雍州营私畜,取赃货二百四十五
万,下廷尉,免官削爵土。后为吴兴太守,卒。追复爵邑,谥曰简伯。邵临终遗
命,祭以菜果,苇席为轜车。诸子从焉。长子敷。
敷,字景胤,生而母亡。年数岁问知之,虽童蒙便有感慕之色。至十岁许,
求母遗物,而散施已尽,唯得一扇,乃缄录之。每至感思,辄开笥流涕。见从母,
悲感哽咽。性整贵,风韵甚高,好读玄言,兼属文论。初,父邵使与高士南阳宗
少文谈《系》《象》,往复数番。少文每欲屈,握麈尾叹曰:“吾道东矣。”于
是名价日重。
宋武帝闻其美,召见奇之,曰:“真千里驹也。”以为世子中军参军,数见
接引。累迁江夏王义恭抚军记室参军。义恭就文帝求一学义沙门,会敷赴假还江
陵,入辞文帝,令以后车载沙门往,谓曰:“道中可得言晤。”敷不奉诏,曰:
“臣性不耐杂。”上甚不悦。迁正员中书郎。
敷小名楂,父邵小名梨。文帝戏之曰:“楂何如梨?”答曰:“梨是百果之
宗,楂何敢比也?”中书舍人狄当、周赳并管要务,以敷同省名家欲诣之。赳曰:
“彼若不相容接,便不如勿往,讵可轻行?”当曰:“吾等并已员外郎矣,何忧
不得共坐!”敷先旁设二床,去壁三四尺,二客就席,数呼左右曰:“移我远客。”
赳等失色而去,其自标遇如此。善持音仪,尽详缓之致,与人别,执手曰:“念
相闻。”余响久之不绝。张氏后进皆慕之,其源起自敷也。
迁黄门侍郎,始兴王浚后将军司徒左长史,未拜,父在吴兴亡,成服凡十余
日,始进水浆。葬毕,不进盐菜,遂毁瘠成疾。伯父茂芳每止譬之,辄更感恸,
绝而复续。茂度曰:“我冀譬汝有益,但更甚耳。”自是不复往。未期而卒。孝
武即位,诏旌其孝道,追赠侍中,改其所居称孝张里。敷弟柬,袭父封,位通直
郎。柬勇力,手格猛兽,元凶以为辅国将军。孝武至新亭,柬出奔,坠淮死。子
式嗣。弟冲。
冲,字思约,出继伯父敷。冲母戴颙女,有仪范,张氏内取则焉。冲少有至
性,随从叔永为将帅,除盱台太守。永征彭城遇寒,军人足胫冻断者十七八,冲
足指皆堕。齐永明八年,为假节,监青、冀二州行刺史事。冲父初卒,遗命“祭
我必以乡土所产,无用牲物”。冲在镇,四时还吴国取果菜,每至烝尝,辄流涕
荐焉。仍转刺史。
永元二年,为南兖州刺史,迁司州。裴叔业以寿春降魏,又迁冲南兖州刺史,
并未拜。崔慧景事平,征建安王宝夤还都,以冲为舒州刺史,一岁之中,频授四
州刺史,至是乃受任,封定襄侯。
梁武帝起兵,手书喻意,又遣辩士说之,冲确然不回。东昏遣骁骑将军薛元
嗣、制局监暨荣伯领兵及粮运送冲,使拒西师。元嗣等惩刘山阳之败,疑冲不敢
进,停住夏首浦。闻梁武师将至,元嗣、荣伯相率入郢城。时竟陵太守房僧寄被
代,还至郢,东昏敕僧寄留守鲁山,除骁骑将军。僧寄谓冲曰:“下官虽未荷朝
廷深恩,实蒙先帝厚泽。荫其树者不折其枝,实欲微立尘效。”冲深相许诺,共
结盟誓,分部拒守。遣军主孙乐祖数千人,助僧寄援鲁山岸立城垒。
明年二月,梁武围鲁山城,遣军主曹景宗等过江攻郢城。冲中兵参军陈光静
等间出击之,光静战死,冲固守不出。病将死,厉府僚以诚节,言终而卒。元嗣、
荣伯与冲子孜及长史江夏程茂固守。东昏诏赠冲散骑常侍、护军将军。元嗣等处
围城之中,无他经略,唯迎蒋子文及苏侯神,日禺中于州厅上祀以求福,铃铎声
昼夜不止。又使子文导从登陴巡行,旦日辄复如之。识者知其将亡。僧寄病死,
孙乐祖窘,以城降。郢被围二百余日,士庶病死者七八百家。鲁山陷后二日,程
茂及元嗣等议降,使孜为书与梁武帝。冲故吏青州中从事房长瑜谓孜曰:“前使
君忠贯昊天,操愈松竹,郎君但当端坐画一,以荷析薪。若天运不与,幅巾待命,
以下从使君。今若随诸人之计,非唯郢州士女失高山之望,亦恐彼所不取也。”
不从,卒以郢城降。时以冲及房僧寄比臧洪之被围也。赠僧寄益州刺史。
畅,字少微,邵兄祎子也。祎少有操行,为晋琅邪王国郎中令。从王至洛,
还京都,宋武帝封药酒一罂付祎,使密加酖毒,受命于道自饮而卒。畅少与从
兄敷、演、镜齐名,为后进之秀。起家为太守徐佩之主簿,佩之被诛,畅驰出奔
赴,制服尽哀,为论者所美。弟牧尝为猘犬所伤,医云宜食虾蟆,牧甚难之。
畅含笑先尝,牧因此乃食,创亦即愈。累迁太子中庶子。
孝武镇彭城,畅为安北长史、沛郡太守。元嘉二十七年,魏太武南征,太尉
江夏王义恭统诸军出镇彭城。太武亲率大众,去彭城数十里。彭城众力虽多,军
食不足,义恭欲弃彭城南归,计议弥日不定。时历城众少食多,安北中兵参军沈
庆之议,欲以车营为函箱,陈精兵为外翼,奉二王及妃媛直趋历城,分城兵配护
军将军萧思话留守。太尉长史何勖不同,欲席卷奔郁洲,自海道还都。二议未决,
更集群僚谋之。畅曰:“若历城、郁洲有可至之理,下官敢不高赞。今城内乏食,
百姓咸有走情,但以关扃严固,欲去莫从耳。若一旦动脚,则各自散走,欲至所
在,何由可得?今军食虽寡,朝夕犹未窘罄,岂有舍万安之术,而就危亡之道?
若此计必用,下官请以颈血污君马迹。”孝武闻畅议,谓义恭曰:“张长史言不
可异也。”义恭乃止。
魏太武得至,仍登城南亚父冢,于戏马台立毡屋。先是队主蒯应见执,其日
晡时,太武遣送应至小市门致意,求甘蔗及酒。孝武遣人送酒二器,甘蔗百挺,
求骆驼。明日,太武又自上戏马台,复遣使至小市门求与孝武相见,遣送骆驼并
致杂物,使于南门受之。畅于城上与魏尚书李孝伯语。孝伯问:“君何姓?”答
云:“姓张。”孝伯曰:“张长史。”畅曰:“君何得见识?”孝伯曰:“君声
名远闻,足使我知。”因言说久之。城内有具思者,尝在魏,义恭遣视,知是孝
伯,乃开门进饷物。太武又求酒及甘橘,畅宣孝武旨,又致螺杯杂粽,南土所珍。
太武复令孝伯传语曰:“魏主有诏借博具。”畅曰:“博具当为申致,有诏之言,
政可施于彼国,何得称之于此?”孝伯曰:“邻国之君,何为不称诏于邻国之臣?”
畅曰:“君之此称,尚不可闻于中华,况在诸王之贵,而独曰邻国之君邪?”孝
伯曰:“魏主言太尉、镇军久阙南信,殊当忧邑,若欲遣信,当为护送。”畅曰:
“此方间路甚多,不复以此劳魏主。”孝伯曰:“亦知有水路,似为白贼所断。”
畅曰:“君著白衣,故称白贼邪?”孝伯大笑曰:“今之白贼亦不异黄巾、赤眉。”
畅曰:“黄巾、赤眉似不在江南。”孝伯曰:“亦不离青、徐。”畅曰:“今者
青、徐实为有贼,但非白贼耳。”又求博具,俄送与。太武又遣送毡及九种盐并
胡豉,云“此诸盐各有所宜:白盐是魏主所食;黑者疗腹胀气懑,细刮取六铢,
以酒服之;胡盐疗目痛;柔盐不用食,疗马脊创;赤盐、驳盐、臭盐、马齿盐四
种,并不中食。胡鼓亦中啖。”又求黄甘,并云“魏主致意太尉、安北,何不
遣人来至我间?彼此之情虽不可尽,要须见我小大,知我老少,观我为人。若诸
佐不可遣,亦可使僮来。”畅又宣旨答曰:“魏主形状才力,久为来往所具,李
尚书亲自衔命,不患彼此不尽。故不复遣信。”又云:“魏主恨向所送马殊不称
意,安北若须大马,当更送之;脱须蜀马,亦有佳者。”畅曰:“安北不乏良驷,
送自彼意,非此所求。”义恭又饷炬烛十挺,孝武亦致锦一匹。又曰:“知更须
黄甘,诚非所吝,但会不足周彼一军。向给魏主,未应便乏,故不复重付。”太
武复求甘蔗安石榴,畅曰:“石榴出自邺下,亦当非彼所乏。”孝伯曰:“君南
土膏梁,何为著屩?君而著此,使将士云何?”畅曰:“膏粱之言,诚为多愧,
但以不武,受命统军,戎阵之间,不容缓服。”太武又遣就二王借箜篌、琵琶、
筝、笛等器及棋子。孝伯辞辩,亦北土之美,畅随宜应答,吐属如流,音韵详雅,
风仪华润。孝伯及左右人并相视叹息。
时魏声云当出襄阳,故以畅为南谯王义宣司空长史、南郡太守。
三十年,元凶弑逆,义宣发哀之日,即便举兵。畅为元佐,位居僚首,哀容
俯仰,荫映当时。举哀毕,改服著黄裤褶,出射堂简人。音姿容止,莫不瞩目,
见者皆愿为尽命。事平,征为吏部尚书,封夷道县侯。
义宣既有异图,蔡超等以畅人望,劝义宣留之。乃解南蛮校尉以授畅,加冠
军将军,领丞相长史。畅遣门生荀僧宝下都,因颜竣陈义宣衅状。僧宝有私货,
停巴陵不时下。会义宣起兵,津路断绝,僧宝遂不得去。义宣将为逆,遣嬖人翟
灵宝告畅,畅陈必无此理,请以死保之。灵宝知畅不回,劝义宣杀以徇众,赖丞
相司马竺超人得免。进号抚军,别立军部,以收人望。畅虽署文檄,而饮酒常醉,
不省文书。随义宣东下。梁山战败,于乱兵自归,为军人所掠,衣服都尽。遇右
将军王玄谟乘舆出营,畅已得败衣,因排玄谟上舆。玄谟意甚不悦,诸将请杀之,
队主张世营救得免。执送都,下廷尉,寻见原。
起为都官尚书,转侍中,代子淹领太子右卫率。孝武宴朝贤,畅亦在坐。何
偃因醉曰:“张畅故是奇才,同义宣作贼,亦能无咎,非才何以致此?”畅乃厉
声曰:“太初之时,谁黄其阁?”帝曰:“何事相苦。”初,元凶时,偃父尚之
为元凶司空,义师至新林,门生皆逃,尚之父子与婢妾共洗黄阁,故畅讥之。
孝建二年,出为会稽太守。卒,谥曰宣。畅爱弟子辑,临终遗命,与辑合坟,
论者非之。
畅弟悦,亦有美称,历侍中、临海王子顼前军长史、南郡太守。晋安王子勋
建伪号,召拜为吏部尚书,与邓琬共辅伪政。事败,悦杀琬归降,复为太子中庶
子。后拜雍州刺史。泰始六年,明帝于巴郡置三巴校尉,以悦补之,加持节、辅
师将军,领巴郡太守。未拜卒。
畅子浩,官至义阳王昶征北谘议参军。浩弟淹,黄门郎,封广晋县子,太子
左卫率,东阳太守。逼郡吏烧臂照佛。百姓有罪,使礼佛赎愆,动至数千拜。坐
免官禁锢。起为光禄勋,临川内史。后与晋安王子勋同逆,军败见杀。淹弟融。
融,字思光,弱冠有名。道士同郡陆修静以白鹭羽麝麈尾扇遗之,曰:“此
既异物,以奉异人。”解褐为宋新安王子鸾行参军。
王母殷淑仪薨后,四月八日建斋并灌佛,僚佐儭者多至一万,少不减五千,
融独注儭百钱。帝不悦曰:“融殊贫,当序以佳禄。”出为封溪令。从叔永出
后渚送之曰:“似闻朝旨,汝寻当还。”融曰:“不患不还,政恐还而复去。”
及行,路经嶂崄,獠贼执融将杀食之。融神色不动,方作洛生咏,贼异之而不害
也。浮海至交州,于海中遇风,终无惧色,方咏曰:“乾鱼自可还其本乡,肉脯
复何为者哉。”又作《海赋》,文辞诡激,独与众异。后以示镇军将军顾顗之,
顗之曰:“卿此赋实超玄虚,但恨不道盐耳。”融即求笔注曰:“漉沙构白,熬
波出素,积雪中春,飞霜暑路。”此四句后所足也。顗之与融兄有恩好,顗之卒,
融身负坟土。在南与交趾太守卞展善。展于岭南为人所杀,融挺身奔赴。
举秀才,对策中第。为尚书殿中郎,不就,改为仪曹郎。寻请假奔叔父丧,
道中罚干钱敬道鞭杖五十,寄系延陵狱。大明五年制,二品清官,行僮干杖,不
得出十。为左丞孙缅所奏,免官。复位,摄祠部、仓部二曹。时领军刘勔战死,
融以祠部议,上应哭勔,见从。又俗人忌以正月开太仓,融议不宜拘束小忌。寻
兼掌正厨,见宰杀,回车径去,自表解职。再迁南阳王友。融父畅为丞相长史,
义宣事难,畅将为王玄谟所杀,时玄谟子瞻为南阳王长史,融启求去官,不许。
融家贫欲禄,乃与从叔征北将军永书曰:“融昔幼学,早训家风,虽则不敏,率
以成性。布衣韦带,弱年所安;箪食瓢饮,不觉不乐。但世业清贫,人生多待。
榛栗枣脩,女贽既长;束制禽鸟,男礼已大。勉身就官,十年七仕,不欲代耕,
何至此事。昔求三吴一丞,虽属舛错,今闻南康缺守,愿得为之。融不知阶级,
阶级亦可不知融,政以求丞不得,所以求郡,求郡不得,亦可复求丞。”又与吏
部尚书王僧虔书曰:“融天地之逸人也,进不辨贵,退不知贱,实以家贫累积,
孤寡伤心,八侄俱孤,二弟顿弱,岂能山海陋禄,申融情累。阮籍爱东平土风,
融亦欣晋平闲外。”时议以融非御人才,竟不果。
辟齐太傅掾,稍迁中书郎,非其所好。乞为中散大夫,不许。张氏自敷以来,
并以理音辞、修仪范为事。至融风止诡越,坐常危膝,行则曳步,翘身仰首,意
制甚多。见者惊异,聚观成市,而融了无惭色。随例同行,常稽迟不进。高帝素
爱融,为太尉时,与融款接。见融常笑曰:“此人不可无一,不可有二。”即位
后,手诏赐融衣曰:“见卿衣服粗故,诚乃素怀有本。交尔蓝缕,亦亏朝望。今
送一通故衣,意谓虽故,乃胜新也。是吾所著,已令裁减,称卿之体;并履一量。”
高帝出太极殿西室,融入问讯,弥时方登阶。及就席,上曰:“何乃迟为?”对
曰:“自地升天,理不得速。”时魏主至淮而退,帝问:“何意忽来忽去?”未
有答者,融时下坐,抗声曰:“以无道而来,见有道而去。”公卿咸以为捷。
融善草书,常自美其能。帝曰:“卿书殊有骨力,但恨无二王法。”答曰:
“非恨臣无二王法,亦恨二王无臣法。”融假还乡,诣王俭别。俭立此地举袂不
前,融亦举手呼俭曰:“歜曰‘王前’。”俭不得已趋就之。融曰:“使融不
为慕势,而令君为趋士,岂不善乎?”常叹云:“不恨我不见古人,所恨古人又
不见我。”融与吏部尚书何戢善,往诣戢,误通尚书刘澄。下车入门,乃曰:
“非是。”至户望澄,又曰:“非是。”既造席视澄曰:“都自非是。”乃去,
其为异如此。
又为长沙王镇军,竟陵王征北谘议,并领记室,司徒从事中郎。永明二年,
总明观讲,敕朝臣集听。融扶入就榻,私索酒饮之。事毕,乃长叹曰:“呜呼!
仲尼独何人哉。”为御史中丞到捴所奏免官,寻复职。融形貌短丑,精神清彻,
王敬则见融革带宽,殆将至髀,谓曰:“革带太急。”融曰:“既非步吏,急带
何为?”融假东出,武帝问融住在何处,答曰:“臣陆处无屋,舟居无水。”后
上问其从兄绪,绪曰:“融近东出,未有居止,权牵小船于岸上住。”上大笑。
后使融接对北使李道固,就席,道固顾而言曰:“张融是宋彭城长史张畅子不?”
融嚬蹙久之,曰:“先君不幸,名达六夷。”豫章王大会宾僚,融食炙,始行毕,
行炙人便去。融欲求盐蒜,口终不言,方摇食指,半日乃息。出入朝廷,皆拭目
惊观之。
八年,朝臣贺众瑞公事,融扶入拜起,复为有司所奏,见原。迁司徒兼右长
史。竟陵张欣时为诸暨令,坐罪当死。欣时父兴世,讨宋南谯王义宣,官军欲杀
融父畅,兴世以袍覆畅而坐之,以此得免。兴世卒,融著高履为负土成坟。至是,
融启竟陵王子良,乞代欣时死。子良答曰:“此乃是长史美事,恐朝有常典,不
得如长史所怀。”迁黄门郎,太子中庶子,司徒左长史。
融有孝义,忌月三旬不听乐,事嫂甚谨。父畅临终谓诸子曰:“昔丞相事难,
吾以不同将见杀,缘司马竺超人得活,尔等必报其子。”后超人孙微,冬月遭母
丧居贫,融吊之,悉脱衣以为赙,披牛被而反。常以兄事微。豫章王嶷、竟陵王
子良薨,自以身经佐吏,哭辄尽恸。建武四年,病卒。遗令建白旐无旒,不设祭,
令人捉麈尾登屋复魂。曰:“吾生平所善,自当凌云一笑。三千买棺,无制新衾。
左手执《孝经》、《老子》,右手执小品《法华经》。妾二人事哀毕,各遣还家。”
曰:“吾生平之风调,何至使妇人行哭失声,不须暂停闺阁。”融玄义无师法,
而神解过人,高谈鲜能抗拒。永明中遇疾,为《问律》,《自序》云:“吾文章
之体,多为世人所惊,汝可师耳以心,不可使耳为心师也。夫文岂有常体,但以
有体为常,政当有其体。丈夫当删《诗》、《书》,制礼乐,何至因循寄人篱下。”
临卒,又戒其子曰:“手泽存焉,父书不读,况文音情,婉在其韵。吾意不然,
别遗尔旨。吾文体英变,变而屡奇,岂吾天挺,盖不隤家声。汝可号哭而看之。”
融文集数十卷行于世,自名其集为《玉海》。司徒褚彦回问其故,融云:“盖玉
以比德,海崇上善耳。”张氏前有敷、演、镜、畅,后有充、融、卷、稷。
第六弟宝积,建武中,出为庐陵太守。时名流谢瀹、何点、陆惠晓、孔珪集
融弟铁之舍。点造坐便曰:“今日可谓盛集,二五我兄弟之流,阿六张氏保家之
子。”顾见王思远曰:“卿诈作善,非实得也。”二五,谓孔珪及融并第五。宝
积永年元中为湘州行事,萧颖胄于江陵,乘腰舆诣颖胄,举动自若。颖胄问:
“何至之晚?”答曰:“本朝危乱,四海横流,既不能为比干之死,实未忍为微
子之去,是以至晚。”颖胄深以为善,即用为相府谘议。后位御史中丞。
融与东海徐文伯兄弟厚。文伯字德秀,濮阳太守熙曾孙也。熙好黄、老,隐
于秦望山,有道士过,求饮,留一瓠<卢瓜>与之,曰:“君子孙宜以道术救世,
当得二千石。”熙开之,乃《扁鹊镜经》一卷,因精心学之,遂名震海内。生子
秋夫,弥工其术,仕至射阳令。尝夜有鬼呻,声甚凄怆,秋夫问何须,答言姓某,
家在东阳,患腰痛死。虽为鬼,痛犹难忍,请疗之。秋夫曰:“云何厝法?”鬼
请为刍人,按孔穴针之。秋夫如言,为炙四处,又针肩井三处,设祭埋之。明日
见一人谢恩,忽然不见。当世伏其通灵。秋夫生道度、叔响,皆能精其业。道度
有脚疾不能行,宋文帝令乘小舆入殿,为诸皇子疗疾,无不绝验。位兰陵太守。
宋文帝云:“天下有五绝,而皆出钱唐。”谓杜道鞠弹棋,范悦诗,褚欣远模书,
褚胤围棋,徐道度疗疾也。
道度生文伯,叔响生嗣伯。文伯亦精其业,兼有学行,倜傥不屈意于公卿,
不以医自业。融谓文伯、嗣伯曰:“昔王微、嵇叔夜并学而不能,殷仲堪之徒故
所不论。得之者由神明洞彻,然后可至,故非吾徒所及。且褚侍中澄当贵,亦能
救人疾,卿此更成不达。”答曰:“唯达者知此可崇,不达者多以为深累,既鄙
之,何能不耻之。”文伯为效与嗣伯相埒。宋孝武路太后病,众医不识。文伯诊
之曰:“此石博小肠耳。”乃为水剂消石汤,病即愈。除鄱阳王常侍,遗以千金,
旬日恩意隆重。宋明帝宫人患腰痛牵心,每至辄气欲绝,众医以为肉症。文伯曰:
“此发症。”以油投之,即吐得物如发。稍引之长三尺,头已成蛇能动,挂门上
适尽一发而已,病都差。宋后废帝出乐游苑门,逢一妇人有娠,帝亦善诊之,曰:
“此腹是女也。”问文伯,曰:“腹有两子,一男一女,男左边,青黑,形小于
女。”帝性急,便欲使剖。文伯恻然曰:“若刀斧恐其变异,请针之立落。”便
写足太阴,补手阳明,胎便应针而落。两儿相续出,如其言。
子雄,亦传家业,尤工诊察,位奉朝请。能清言,多为贵游所善。事母孝谨,
母终,毁瘠几至自灭。俄而兄亡,扶杖临丧,抚膺一恸,遂以哀卒。
嗣伯,字叔绍,亦有孝行,善清言,位正员郎,诸府佐,弥为临川王映所重。
时直阁将军房伯玉服五石散十许剂,无益,更患冷,夏日常複衣。嗣伯为诊之,
曰:“卿伏热,应须以水发之,非冬月不可。”至十一月,冰雪大盛,令二人夹
捉伯玉,解衣坐石,取冷水从头浇之,尽二十斛。伯玉口噤气绝,家人啼哭请止。
嗣伯遣人执杖防阁,敢有谏者挝之。又尽水百斛,伯玉始能动,而见背上彭彭有
气。俄而起坐,曰:“热不可忍,乞冷饮。”嗣伯以水与之,一饮一升,病都差。
自尔恒发热,冬月犹单衤军衫,体更肥壮。
常有妪人患滞冷,积年不差。嗣伯为诊之曰:“此尸注也,当取死人枕煮服
之乃愈。”于是往古冢中取枕,枕已一边腐缺,服之即差。后秣陵人张景,年十
五,腹胀而黄,众医不能疗,以问嗣伯。嗣伯曰:“此石蚘耳,极难疗。当死
人枕煮之。”依语煮枕,以汤投之,得大利并蚘虫,头坚如石,五升,病即差。
后沈僧翼患眼痛,又多见鬼物,以问嗣伯。嗣伯曰:“邪气入肝,可觅死人枕煮
服之。竟,可埋枕于故处。”如其言又愈。王晏问之曰:“三病不同,而皆用死
人枕而俱差,何也?”答曰:“尸注者,鬼气伏而未起,故令人沉滞。得死人枕
投之,魂气飞越,不得复附体,故尸注可差。石蚘者,久蚘也,医疗既僻,
蚘中转坚,世间药不能遣,所以须鬼物驱之然后可散,故令煮死人枕也。夫邪
气入肝,故使眼痛而见魍魉,应须邪物以钩之,故用死人枕也。气因枕去,故令
埋于冢间也。”又春月出南篱间戏,闻笪屋中有呻声。嗣伯曰:“此病甚重,更
二日不疗必死。”乃往视,见一老姥称体痛,而处处有<黑敢>黑无数。嗣伯还煮
斗余汤送令服之,服讫痛势愈甚,跳投床者无数。须臾所<黑敢>处皆拔出钉,长
寸许。以膏涂诸疮口,三日而复,云“此名钉疽也”。
时又有薛伯宗善徙痈疽,公孙泰患背,伯宗为气封之,徙置斋前柳树上。明
旦痈消,树边便起一瘤如拳大。稍稍长二十余日,瘤大脓烂,出黄赤汁斗余,树
为之痿损。
论曰:有晋自宅淮海,张氏无乏贤良。及宋、齐之间,雅道弥盛。其前则云
敷、演、镜、畅,盖其尤著者也。然景胤敬爱之道,少微立履所由,其殆优矣。
思光行己卓越,非常俗所遵,齐高帝所云“不可有二,不可无一”,斯言其几得
矣。徐氏妙理通灵,盖非常所至,虽古之和、鹊,何以加兹。融与文伯款好,故
附之云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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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1:49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三十三 列传第二十三
○范泰(子晔) 荀伯子(族子万秋) 徐广(郗绍 广兄子豁) 郑鲜之
裴松之 (孙昭明 曾孙子野) 何承天 (曾孙逊)
范泰,字伯伦,顺阳人也。祖汪,晋安北将军,徐、兖二州刺史。父宁,豫
章太守。并有名前代。
泰初为太学博士,外弟荆州刺史王忱请为天门太守。忱嗜酒,醉辄累旬,及
醒则俨然端肃。泰陈酒既伤生,所宜深诫,其言甚切。忱嗟叹久之,曰:“见规
者众,未有若此者也。”或问忱,范泰何如谢邈,忱曰:“茂度漫。”又问何如
殷觊,忱曰:“伯道易。”忱常有意立功,谓泰曰:“今城池既立,军甲亦充,
将欲扫除中原,以申宿昔之志。伯道意锐,当令拥戈前驱;以君持重,欲相委留
事,何如?”泰曰:“百年逋寇,前贤挫屈者多矣,功名虽贵,鄙生所不敢谋。”
会忱病卒,召泰为骠骑谘议参军,迁中书郎。时会稽世子元显专权,内外百官请
假,不复表闻,唯签元显而已。泰言以为非宜,元显不纳。以父忧去职,袭爵遂
乡侯。
桓玄辅晋,使御史中丞祖台之,奏泰及前司徒左长史王淮之、辅国将军司马
珣之,并居丧无礼,泰坐废,徙丹徒。宋武帝义旗建,累迁黄门侍郎、御史中丞。
坐议殷祠事谬,白衣领职。出为东阳太守。历侍中,度支尚书。时仆射陈郡谢混
后进知名,武帝尝从容问混:“泰名辈谁比?”对曰:“王元一流人也。”徙为
太常。初,司徒道规无子,养文帝。及道规薨,以兄道怜第二子义庆为嗣。武帝
以道规素爱文帝,又令居重。及道规追封南郡公,应以先华容县公赐文帝。泰议
以为“礼无二主”,由是文帝还本属。后加散骑常侍,为尚书兼司空,与右仆射
袁湛授宋公九锡,随军到洛阳。武帝还彭城,与泰登城。泰有足疾,特命乘舆。
泰好酒,不拘小节,通率任心。虽公坐,笑言不异私室,武帝甚赏爱之。然短于
为政,故不得在政事官。武帝受命,议建国学,以泰领国子祭酒,泰上表陈奖进
之道。时学竟不立。又言事者多以钱货减少,国用不足,欲更造五铢。泰又谏曰:
臣闻为国拯弊,莫若务本。“百姓不足,君孰与足”?未有人贫而国富,本
不足而末有余者也。故囊漏贮中,识者不吝,反裘负薪,存毛实难。王者不言有
无,诸侯不说多少,食禄之家,不与百姓争利。故拔葵所以明政,织蒲谓之不仁。
是以贵贱有章,职分无爽。今之所忧,在农人尚寡,仓廪未充,转运无已,资食
者众,家无私积,难以御荒耳。夫货存贸易,不在少多,昔日之贵,今者之贱,
彼此共之,其揆一也。但令官人均通,则无患不足。若使必资货广以收国用者,
则龟贝之属,自古所行。寻铜之为器,在用也博矣,钟律所通者远,机衡所揆者
大,夏鼎负《图》,实冠众瑞,晋铎呈象,亦启休征。器有要用,则贵贱同资;
物有适宜,则家国共急。今毁必资之器,而为无施之钱,于货则功不补劳,在用
则君人俱困,校之以实,损多益少。伏愿思可久之道,探欲速之情,弘山海之纳,
择刍牧之说。
景平初,加位特进,明年致仕,解国子祭酒。少帝在位,多诸愆失,泰上封
事极谏。少帝虽不能纳,亦不加谴。徐羡之、傅亮等与泰素不平,及庐陵王义真、
少帝见害,泰谓所亲曰:“吾观古今多矣,未有受遗顾托,而嗣君见杀,贤王婴
戮者也。”
元嘉二年,泰表贺元正,并陈旱灾,多所奖劝。拜表遂轻舟游东阳,任心行
止,不关朝廷。有司劾奏之,文帝不问。时文帝虽当阳亲览,而羡之等犹执重权,
泰复上表论得失,言及执事。诸子禁之,表竟不奏。三年,羡之伏诛,进位侍中、
左光禄大夫、国子祭酒,领江夏王师,特进如故。上以泰先朝旧臣,恩礼甚重。
以有脚疾,宴见之日,特听乘舆到坐。所陈时事,上每优容之。其年秋,旱蝗,
又上表言:“有蝗之处,县官多课人捕之,无益于枯苗,有伤于杀害。又女人被
宥,由来尚矣,谢晦妇女犹在尚方,匹妇一至,亦能有所感激。”书奏,上乃原
谢晦妇女。时司徒王弘辅政,泰谓弘曰:“彭城王,帝之次弟,宜征还入朝,共
参朝政。”弘纳其言。时旱灾未已,加以疾疫,泰又上表有所劝诫。
泰博览篇籍,好为文章,爱奖后生,孜孜无倦。撰《古今善言》二十四篇及
文集传于世。暮年事佛甚精,于宅西立祇洹精舍。五年卒。初议赠开府,殷景仁
曰:“泰素望不重,不可拟议台司。”竟不果。及葬,王弘抚棺哭曰:“君生平
重殷铁,今以此为报。”追赠车骑将军,谥曰宣侯。第四子晔最知名。
晔,字蔚宗,母如厕产之,额为砖所伤,故以砖为小字。出继从伯弘之,后
袭封武兴县五等侯。少好学,善为文章,能隶书,晓音律。为秘书丞,父忧去职。
服阕,为征南大将军檀道济司马,领新蔡太守。后为尚书吏部郎。
元嘉元年,彭城太妃薨,将葬祖夕,僚故并集东府。晔与司徒左西属王深、
及弟司徒祭酒广,夜中酣饮,开北牖听挽歌为乐。彭城王义康大怒,左迁宣城太
守。不得志,乃删众家《后汉书》为一家之作,至于屈伸荣辱之际,未尝不致意
焉。
迁长沙王义欣镇军长史。兄皓为宜都太守,嫡母随晧在官亡,报之以疾,
晔不时奔赴。及行,又携伎妾自随,为御史中丞刘损所奏。文帝爱其才,不罪也。
服阕,累迁左卫将军、太子詹事。
晔长不满七尺,肥黑,秃眉鬓,善弹琵琶,能为新声。上欲闻之,屡讽以微
旨,晔伪若不晓,终不肯为。上尝宴饮劝适,谓晔曰:“我欲歌,卿可弹。”晔
乃奉旨。上歌既毕,晔亦止弦。
初,鲁国孔熙先博学有从横才志,文史星算,无不兼善。为员外散骑侍郎,
不为时知,久不得调。初,熙先父默之为广州刺史,以赃货下廷尉,大将军彭城
王义康保持之,故免。及义康被黜,熙先密怀报效,以晔意志不满,欲引之,无
因进说。晔甥谢综雅为晔所知,熙先藉岭南遗财,家甚富足,乃倾身事综。始与
综诸弟共博,故为拙行,以物输之,情意稍款。综乃引熙先与晔戏,熙先故为不
敌,前后输晔物甚多。晔既利其财宝,又爱其文艺,遂与申莫逆之好。熙先始以
微言动晔,晔不回。晔素有闺庭论议,朝野所知,故门胄虽华,而国家不与姻,
以此激之曰:“丈人若谓朝廷相待厚者,何故不与丈人婚,为是门户不得邪?人
作犬豕相遇,而丈人欲为之死,不亦惑乎?”晔默然不答,其意乃定。
时晔与沈演之并为上所知待,每被见多同,晔若先至,必待演之;演之先至,
常独被引,晔又以此为怨。晔累经义康府佐,见待素厚,及宣城之授,意好乖离。
综为义康大将军记室参军,随镇豫章。综还,申义康意于晔,求解晚隙,复敦往
好。晔既有逆谋,欲探时旨,乃言于上曰:“臣历观前史二汉故事,诸蕃王政以
妖诅幸灾,便正大逆之罚。况义康奸心衅迹,彰著遐迩,而至今无恙,臣窃惑焉。
且大梗常存,将成乱阶。”上不纳。
熙先素善天文,云:“文帝必以非道晏驾,当由骨肉相残。江州应出天子。”
以为义康当之。综父述亦为义康所遇,综弟约又是义康女夫,故文帝使综随从南
上。既为熙先奖说,亦有酬报之心。
广州人周灵甫有家兵部曲,熙先以六十万钱与之,使于广州合兵。灵甫一去
不反。大将军府史仲承祖,义康旧所信念,屡衔命下都,亦潜结腹心,规有异志。
闻熙先有诚,密相结纳。丹阳尹徐湛之素为义康所爱,虽为舅甥,恩过子弟,承
祖因此结事湛之,告以密计。承祖南下,申义康意于萧思话及晔,云:“本欲与
萧结婚,恨始意不果。与范本情不薄,中间相失,傍人为之耳。”有法略道人先
为义康所养,粗被知待。又有王国寺法静尼出入义康家内,皆感激旧恩,规相拯
拔,并与熙先往来。使法略罢道。法略本姓孙,改名景玄,以为臧质宁远参军。
熙先善疗病兼能诊脉,法静尼妹夫许耀领队在台,宿卫殿省,尝有疾,因法
静尼就熙先乞疗得损,因成周旋。熙先以耀胆干,因告逆谋,耀许为内应。豫章
胡藩子遵世与法静甚款,亦密相酬和。法静尼南上,熙先遣婢采藻随之,付以笺
书,陈说图谶。法静还,义康饷熙先铜匕铜镊袍段棋奁等物。熙先虑事泄,酖
采藻杀之。
湛之又谓晔等:“臧质见与异常,质与萧思话款密,二人并受大将军眷遇,
必无异同,不忧兵力不足,但当勿失机耳。”乃备相署置:湛之为抚军将军、扬
州刺史,晔中军将军、南徐州刺史,熙先左卫将军。其余皆有选拟。凡素所不善
及不附义康者,又有别簿,并入死目。熙先使弟休先豫为檄文,言贼臣赵伯符肆
兵犯跸,祸流储宰,乃奉戴义康。又以既为大事,宜须义康意旨,乃作义康与湛
之书,宣示同党。
二十二年九月,征北将军衡阳王义季、右将军南平王铄出镇,上于虎帐冈祖
道。晔等期以其日为乱,许耀侍上,扣刀以目晔,晔不敢视,俄而坐散,差互不
得发。十一月,徐湛之上表告状,于是悉出檄书选事及同恶人名手迹。诏收综等,
并皆款服,唯晔不首。上频使穷诘,乃曰:“熙先苟诬引臣。”熙先闻晔不服,
笑谓殿中将军沈邵之曰:“凡诸处分、符檄书疏,皆晔所造及改定,云何方作此
抵?”上示以晔墨迹,晔乃引罪。明日送晔付廷尉,入狱,然后知为湛之所发。
熙先望风吐款,辞气不挠,上奇其才,使谓曰:“以卿之才而滞于集书省,
理应有异志,此乃我负卿也。”熙先于狱中上书陈谢,并陈天文占候,诫上有骨
肉相残之祸,其言深切。晔后与谢综等得隔壁,遥问综曰:“疑谁所告。”综曰:
“不知。”晔乃称徐湛之小名曰:“乃是徐僮也。”在狱为诗曰:“祸福本无兆,
性命归有极,必至定前期,谁能延一息?在生已可知,来缘忄画无识,好丑共一
丘,何足异枉直!岂论东陵上,宁辨首山侧?虽无嵇生琴,庶同夏侯色。寄言生
存子,此路行复即。”上有白团扇甚佳,送晔令书出诗赋美句。晔受旨援笔而书
曰:“去白日之照照,袭长夜之悠悠。”上循览凄然。晔本谓入狱便死,而上穷
其狱,遂经二旬,晔更有生望。狱吏因戏之曰:“外传詹事或当长系。”晔闻之
惊喜。综、熙先笑之曰:“詹事尝共论事,无不攘袂瞋目,及在西池射堂上,跃
马顾眄,自以为一世之雄,而今扰攘纷纭,畏死乃尔!设令今时赐以性命,人臣
图主,何颜可以生存?”晔谓卫狱将曰:“惜哉,埋如此人!”将曰:“不忠之
人,亦何足惜。”晔曰:“大将言是也。”
及将诣市,晔最在前,于狱门顾谓综曰:“次第当以位邪?”综曰:“贼帅
当为先。”在道语笑,初无惭耻。至市问综曰:“时欲至未?”综曰:“势不复
久。”晔既食,又苦劝综,综曰:“此异疾笃,何事强饭。”晔家人悉至市,监
刑职司问曰:“须相见不?”晔问综曰:“家人已来,幸得相见,将不暂别?”
综曰:“别与不别,亦何所在?来必当号泣,正足乱人意。”晔曰:“号泣何关
人,向见道边亲故相瞻望,吾意故欲相见。”于是呼前。晔妻先抚其子。回骂晔
曰:“君不为百岁阿家,不感天子恩遇,身死固不足塞罪,奈何枉杀子孙?”晔
干笑,云罪至而已。晔所生母对泣曰:“主上念汝无极,汝曾不能感恩,又不念
我老,今日奈何!”仍以手击晔颈及颊。晔妻云:“罪人,阿家莫忆莫念。”妹
及妓妾来别,晔乃悲泣流涟。综曰:“舅殊不及夏侯色。”晔收泪而已。综母以
子弟自陷逆乱,独不出视。晔语综曰:“姊今不来,胜人多也。”晔转醉,子蔼
亦醉,取地土及果皮以掷晔,呼为别驾数十声。晔问曰:“汝瞋我邪?”蔼曰:
“今日何缘复瞋,但父子同死,不能不悲耳。”晔常谓死为灭,欲著无鬼论,
至是与徐湛之书“当相讼地下”。其缪乱如此。又语人:“寄语何仆射,天下决
无佛鬼,若有灵,自当相报。”收晔家,乐器服玩并皆珍丽,妓妾亦盛饰。母住
止单陋,唯有二厨盛樵薪。弟子冬无被,叔父单布衣。
晔及党与并伏诛,晔时年四十八。谢综弟纬徙广州。蔼子鲁连,吴兴昭公主
外孙,请全生命,亦得远徙。孝武即位,乃还。
晔性精微,有思致,触类多善,衣裳器服,莫不增损制度,世人皆法学之。
撰《和香方》,其序之曰:“麝本多忌,过分必害。沉实易和,盈斤无伤。零藿
虚燥,詹唐黏湿。甘松、苏合、安息、郁金、奈多、和罗之属,并被珍于外国,
无取于中土。又枣膏昏钝,甲煎浅俗,非唯无助于馨烈,乃当弥增于尤疾也。”
所言悉以比类朝士:麝本多忌,比庾仲文;零藿虚燥,比何尚之;詹唐黏湿,比
沈演之;枣膏昏钝,比羊玄保;甲煎浅俗,比徐湛之;甘松苏合,比慧琳道人;
沉实易和,以自比也。晔狱中与诸生侄书,以自序其略曰:
吾少懒学问,年三十许,始有尚耳。自尔以来,转为心化,至于所通处,皆
自得之胸怀。常谓情志所托,故当以意为主,以文传意。以意为主,则其旨必见;
以文传意,则其辞不流。然后抽其芬芳,振其金石耳。观古今文人多不全了此处,
年少中谢庄最有其分,手笔差易,于文不拘韵故也。吾思乃无定方,但多公家之
言,少于事外远致,以此为恨,亦由无意于文名故也。
本未开史书,政恒觉其不可解耳。既造《后汉》,转得统绪,详观古今著述
及评论,殆少可意者。班氏最有高名,既任情无例,唯志可推耳。博赡可不及之,
整理未必愧也。吾杂传论皆有精意深旨,至于《循吏》以下及《六夷》诸《序论》
,笔势纵放,实天下之奇作。其中合者,往往不减《过秦篇》。尝共比方班氏所
作,非但不愧之而已。欲遍作诸志,《前汉》可有者悉令备,虽事不必多,且使
见文得尽。又欲因事就卷内发论,以正一代得失,意复不果。赞自是吾文杰思,
殆无一字空设,奇变不穷,同合异体,乃自不知所以称之。此书行,故应有赏音
者。纪传例为举其大略耳,诸细意甚多。自古体大而思精,未有此也。恐世人不
能尽之,多贵古贱今,所以称情狂言耳。吾于音乐,听功不及自挥,但所精非雅
声为可恨,然至于一绝处,亦复何异邪。其中体趣,言之不可尽。弦外之意,虚
响之音,不知所从而来。亦尝以授人,士庶中未有一毫似者,此永不传矣。吾书
虽小小有意,笔势不快,余竟不成就,每愧此名。
晔自序并实,故存之。蔼幼而整洁,衣服竟岁未尝有尘点,死时年二十。晔
少时,兄晏常云:“此儿进利,终破门户。”果如其言。
初,何尚之处铨衡,自谓天下无滞才,及熙先就拘,帝诘尚之曰:“使孔熙
先年三十犹作散骑侍郎,那不作贼?”熙先死后,又谓尚之曰:“孔熙先有美才,
地胄犹可论,而翳迹仕流,岂非时匠失乎?”尚之曰:“臣昔谬得待罪选曹,诚
无以濯污扬清;然君子之有智能,犹鹓凤之有文采,俟时而振羽翼,何患不出云
霞之上?若熙先必蕴文采,自弃于污泥,终无论矣。”上曰:“昔有良才而不遇
知己者,何尝不遗恨于后哉!”
荀伯子,颍川颍阴人,晋骠骑将军羡之孙也。父猗,秘书郎。伯子少好学,
博览经传,而通率好为杂语,遨游闾里,故以此失清途。解褐驸马都尉、奉朝请、
员外散骑侍郎。著作郎徐广重其才学,举伯子及王韶之并为佐郎,同撰晋史及著
桓玄等传。
迁尚书祠部郎。义熙元年,上表称:“故太傅钜平侯羊祜勋参佐命,功盛平
吴,而享嗣阙然,蒸尝莫寄。汉以萧何元功,故绝世辄绍,愚谓钜平之封,宜同
酂国。故太尉广陵公陈淮,党翼孙秀,祸加淮南,窃飨大国,因罪为利。会西朝
政刑失裁,中兴复因而不夺,今王道惟新,岂可不大判臧否?谓广陵之国,宜在
削除。故太保卫瓘本爵菑阳县公,既被横祸,乃进第秩,加赠兰陵,又转江夏。
中朝公辅,多非理终,瓘功德不殊,亦无缘独受偏赏。宜复本封,以正国章。”
诏付门下。前散骑常侍江夏公卫玙及颍川陈茂先各自陈先代勋,不伏贬降。诏皆
付门下,并不施行。
伯子为妻弟谢晦荐达,为尚书左丞,出补临川内史。车骑将军王弘称伯字
“沉重不华,有平阳侯之风”。伯子常自矜藉荫之美,谓弘曰:“天下膏粱,唯
使君与下官耳,宣明之徒,不足数也。”迁散骑常侍,又上表曰:“百官位次,
陈留王在零陵王上,臣愚窃以为疑。昔武王克殷,封神农后于焦,黄帝后于祝,
帝尧后于蓟,帝舜后于陈,夏后后于杞,殷后于宋。杞、陈并为列国,而蓟、祝、
焦无闻。斯则褒崇所承,优于远代之显验也。是以《春秋》次序诸侯,宋居杞、
陈之上,考之近代,事亦有征。晋泰始元年,诏赐山阳公刘康子弟一人爵关内侯,
卫公姬署、宋侯孔绍子弟一人驸马都尉。又泰始三年,太常上言博士刘嘉等议,
称卫公署于大晋在三恪之数,应降称侯。臣以为零陵王位宜在陈留之上。”从之。
为御史中丞,莅职勤恪,有匪躬之称。立朝正色,众咸惮之。凡所奏劾,莫
不深相诃毁,或延及祖祢,示其切直。又颇杂嘲戏,故世人以此非之。补司徒左
长史,卒于东阳太守。文集传于世。
子赤松,为尚书右丞,以徐湛之党,为元凶所杀。伯子族弟昶,字茂祖,与
伯子绝服,元嘉初,以文义至中书郎。昶子万秋。
万秋,字元宝,亦用才学自显。昶见释慧琳,谓曰:“昨万秋对策,欲以相
示。”答曰:“此不须看。若非先见而答,贫道不能为;若先见而答,贫道奴皆
能为。”昶曰:“此将不伤道德耶?”答曰:“大德所以不德。”乃相对笑,竟
不看焉。万秋孝武初为晋陵太守,坐于郡立华林阁,置主衣、主书,下狱免。前
废帝末,为御史中丞,卒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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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1:49 | 显示全部楼层
徐广,字野人,东莞姑幕人也。父藻,都水使者。兄邈,太子前卫率。家世
好学,至广尤精。百家数术,无不研览。家贫,未尝以产业为意,妻中山刘谧之
女忿之,数以相让,广终不改。如此十数年,家道日弊,遂与广离。后晋孝武帝
以广博学,除为秘书郎,校书秘阁,增置职僚。隆安中,尚书令王珣举为祠部郎。
李太后崩,广议服曰:“太皇太后名位既正,体同皇极,理制备尽,情礼弥申。
《阳秋》之义,母以子贵。既称夫人,礼服从正。故成风显夫人之号,昭公服三
年之丧,子于父之所生,体尊义重。且礼祖不厌孙,固宜遂服无屈。而缘情立制,
若嫌明文不存,则疑斯从重。谓应同于为祖母后,齐衰三年。”时从其议。及会
稽王世子元显录尚书,欲使百僚致敬台内,使广立议,由是内外并执下官礼,广
常为愧恨。
义熙初,宋武帝使撰《车服仪注》,仍除镇军谘议参军,领记室,封乐成县
五等侯。转员外散骑常侍,领著作郎。二年,尚书奏广撰成晋史。六年,迁骁骑
将军。时有风雹为灾,广献言武帝,多所劝免。又转大司农,领著作郎,迁秘书
监。
初,桓玄篡位,安帝出宫,广陪列悲恸,哀动左右。及武帝受禅,恭帝逊位,
广又哀感,涕泗交流。谢晦见之,谓曰:“徐公将无小过。”广收泪答曰:“身
与君不同,君佐命兴王,逢千载嘉运。身世荷晋德,眷恋故主。”因更歔欷。
永初元年,诏除中散大夫。广言坟墓在晋陵丹徒,又生长京口,息道玄忝宰
此邑,乞随之官,归终桑梓。许之,赠赐甚厚。性好读书,年过八十,犹岁读
《五经》一遍。元嘉二年卒。广所撰《晋纪》四十二卷,义熙十二年成,表上之。
又有《答礼问》百余条,行于世。
时有高平郗绍,亦作《晋中兴书》,数以示何法盛。法盛有意图之,谓绍曰:
“卿名位贵达,不复俟此延誉。我寒士,无闻于时,如袁宏、干宝之徒,赖有著
述,流声于后。宜以为惠。”绍不与。至书成,在斋内厨中,法盛诣绍,绍不在,
直入窃书。绍还失之,无复兼本,于是遂行何书。
徐豁,字万同,广兄子也。父邈,晋太子前卫率。豁宋永嘉初,为尚书左丞、
山阴令。精练法理,为时所推。元嘉初,为始兴太守,表陈三事。文帝嘉之,赐
绢二百匹,谷一千斛。徙广州刺史,未拜,卒。
郑鲜之,字道子,荥阳开封人,魏将作大匠浑之玄孙也。祖袭,大司农,经
为江乘令,因居县境。父遵,尚书郎。
鲜之下帷读书,绝交游之务。初为桓伟辅国主簿。先是,兖州刺史滕恬为丁
零翟所没,尸丧不反。恬子羡仕宦不废,论者嫌之。桓玄在荆州,使群僚博议。
鲜之议曰:“名教大极,忠孝而已。至乎变通抑引,每事辄殊。本而寻之,皆求
心而遗迹。迹之所乘,遭遇或异。故圣人或就迹以助教,或因迹以成罪,屈申与
夺,难可等齐,举其阡陌,皆可终言矣。天可逃乎?而伊尹废君;君可胁乎?而
鬻拳见善;忠可愚乎?而箕子同仁。自此以还,殊实而齐声,异誉而等美者,不
可胜言。令如滕羡情事者,或终身隐处,不关人事;或升朝理务,无讥前哲。通
滕者则以无讥为证,塞滕者则以隐处为美。折其两中,则异同之情可见矣。夫圣
人立教,犹言有礼无时,君子不行。有礼无时,政以事有变通,不可宗一故耳。”
宋武帝起义兵,累迁御史中丞。性刚直,甚得司直之体。外甥刘毅权重当时,朝
野莫不归附,鲜之尽心武帝,独不屈意于毅,毅甚恨焉。以与毅舅甥,制不相纠,
使书侍御史丘洹奏弹毅,辄宥传诏罗道盛。诏无所问。时新制,长吏以父母疾去
官,禁锢三年。山阴令沈淑任父疾去职,鲜之因此上议曰:“父母之疾而加以罪
名,悖义疾理,莫此为大。谓宜从旧,于义为允。”从之。于是自二品以上,父
母及为祖父母后者,坟墓崩毁及疾病,族属辄去,并不禁锢。刘毅当镇江陵,武
帝会于江宁,朝士毕集。毅素好摴蒱,于是会戏。帝与毅敛局各得其半,积钱隐
人,毅呼帝并之。先掷得雉,帝甚不悦,良久乃答之,四坐倾属。既掷得卢,毅
意大恶,谓帝曰:“知公不以大坐席与人。”鲜之大喜,徒跣绕床大叫,声声相
续;毅甚不平,谓之曰:“此郑君何为者?”无复甥舅之敬。
帝少事戎旅,不经涉学,及为宰相,颇慕风流。时或谈论,人皆依违不敢难。
鲜之难必切至,未尝宽假。与帝言,要须帝理出,然后置之。帝有时惭恧变色,
感其输情,时人谓为“格佞”。
十二年,武帝北伐,以为右长史。鲜之曾祖晋江州长史哲墓在开封,求拜省,
帝以骑送之。及入咸阳,帝遍视阿房、未央故地,凄怆动容,问鲜之秦、汉所以
得丧。鲜之具以贾谊《过秦》对。帝曰:“及子婴而亡,已为晚矣。然观始皇为
人,智足见是非,所任不得人,何也?”答曰:“夫佞言似忠,奸言似信,中人
以上,乃可语上。始皇未及中人,所以暗于识士。”前至渭滨,帝复叹曰:“此
地宁复有吕望邪?”鲜之曰:“昔叶公好龙而真龙见,燕昭市骨而骏足至。明公
以旰食待士,岂患海内无人?”帝称善者久之。
宋国初建,转奉常。赫连勃勃陷关中,武帝复欲北讨,鲜之表谏。及践阼,
迁太常、都官尚书。时傅亮、谢晦位遇日隆,范泰尝众中让诮鲜之曰:“卿与傅、
谢,俱从圣主有功关、洛,卿乃居僚首,今日答飒,去人辽远,何不肖之甚!”
鲜之熟视不对。
鲜之为人通率,在武帝坐,言无所隐晦,亦甚惮焉。而隐厚笃实,赡恤亲故,
游行命驾,或不知所适,随御者所之。尤为武帝所狎。上曾内殿宴饮,朝贵毕至,
唯不召鲜之。坐定,谓群臣曰:“郑鲜之必当自来。”俄而外启尚书郑鲜之诣神
兽门求启事,帝大笑引入。其被遇如此。以从征功,封龙阳县五等子。景平中,
徐、傅当权,出为豫章太守。时王弘为江州刺史,窃谓人曰:“郑公德素,先朝
所礼,方于前代,钟元常、王景兴之流。今徐、傅出以为郡,抑当有以。”寻有
废立事。元嘉三年,弘入为相,举鲜之为尚书右仆射。四年卒。文集行于世。子
愔,始安太守。
裴松之,字世期,河东闻喜人也。祖昧,光禄大夫。父珪,正员外郎。
松之博览坟籍,立身简素。年二十,拜殿中将军。此官直卫左右。晋孝武太
元中,革选名家以参顾问,始用琅邪王茂之、会稽谢輶,皆南北之望。
义熙初,为吴兴故彰令,在县有绩。入为尚书祠部郎。松之以世立私碑,有
乖事实,上表陈之,以为“诸欲立碑者,宜悉令言上,为朝议所许,然后听之,
庶可以防遏无征,显彰茂实。”由是普断。武帝北伐,领司州刺史,以松之为州
主簿,转中从事。既克洛阳,松之居州行事。宋国初建,毛德祖使洛阳,武帝敕
之曰:“裴松之廊庙之才,不宜久居边务,今召为太子洗马,与殷景仁同,可令
知之。”时议立五庙乐,松之以妃臧氏庙用乐,亦宜与四庙同。除零陵内史,征
为国子博士。元嘉三年,诛司徒徐羡之等,分遣大使巡行天下,并兼散骑常侍,
班宣二十四条诏书。松之使湘州,甚得奉使之义,论者美之。转中书侍郎。上使
注陈寿《三国志》,松之鸠集传记,广增异闻。既成奏之,上览之曰:“裴世期
为不朽矣。”出为永嘉太守,勤血卩百姓,吏人便之。后为南琅邪太守,致仕,
拜中散大夫。寻为国子博士,进太中大夫。使续成何承天国史,未及撰述,卒。
子骃,南中郎参军。松之所著文论及《晋记》,骃注司马迁《史记》,并行
于世。骃子昭明。
昭明少传儒史之业,宋泰始中为太学博士。有司奏太子婚,纳征用玉璧虎皮,
未详何所准拟。昭明议:“《礼》‘纳征俪皮’。郑云:‘皮为庭实,鹿皮也’。
晋太子纳妃注‘以虎皮二’。太元中,公主纳征,虎豹皮各一。此岂谓婚礼不详?
王公之差,故取虎豹文蔚以尊其事。虎豹虽文,而征礼所不言;熊罴虽古,而婚
礼所不及;珪璋虽美,或为用各异。今宜准经诰,凡诸僻谬,一皆详正。”于是
有司参议,加珪璋豹熊罴皮各二。
元徽中,出为长沙郡丞。罢任,刺史王蕴之谓曰:“卿清贫必无还资,湘中
人士有须一礼之命者,我不爱也。”昭明曰:“下官忝为郡佐,不能光益上府,
岂以鸿都之事,仰累清风?”历祠部通直郎。齐永明三年使魏,武帝谓曰:“以
卿有将命之才,使还,当以一郡相赏。”还为始安内史,郡人龚玄宜云,神人与
其玉印玉板书,不须笔,吹纸使成字。自称龚圣人,以此惑众,前后郡太守敬事
之。昭明付狱案罪。及还,甚贫罄,武帝曰:“裴昭明当罢郡,还遂无宅,我不
读书,不知古人中谁可比之?”迁射声校尉。九年复北使。建武初,为王玄邈安
北长史、广陵太守。明帝以其在事无启奏,代还责之,昭明曰:“臣不欲竞执关
键故耳。”昭明历郡皆清勤,常谓人曰:“人生何事须聚畜,一身之外亦复何须?
子孙若不才,我聚彼散。若能自立,则不如一经。”故终身一不事产业。中兴二
年卒。子子野。
子野,字几原,生而母魏氏亡,为祖母殷氏所养。殷柔明有文义,以章句授
之。年九岁,殷氏亡,泣血哀恸,家人异之。少好学,善属文,仕齐为江夏王行
参军。遭父忧去职。初,父寝疾弥年,子野祷请备至,涕泗沾濡。父夜梦见其容,
且召视如梦,俄而疾间,以为至孝所感。命著《孝感传》,固辞乃止。及居丧,
每之墓所,草为之枯。有白兔白鸠,驯扰其侧。梁天监初,尚书仆射范云嘉其至
行,将表奏之,会云卒,不果。乐安任昉有盛名,为后进所慕,游其门者,昉必
推荐。子野于昉为从中表,独不至,昉亦恨焉,故不之善。久之兼廷尉正,时三
官通署狱,子野尝不在,同僚辄署其名。奏有不允,子野从坐免职。或劝言请有
司,可无咎,子野笑曰:“虽惭柳季之道,岂因讼以受服?”自此免黜久之,终
无恨意。中书郎范缜与子野未遇,闻其行业而善焉。会迁国子博士,乃上表让之,
有司以资历非次,不为通。后为诸暨令,在县不行鞭罚,人有争者,示之以理,
百姓称悦,合境无讼。
初,子野曾祖松之,宋元嘉中受诏续修何承天宋史,未成而卒,子野常欲继
成先业。及齐永明末,沈约所撰《宋书》称“松之已后无闻焉”。子野更撰为
《宋略》二十卷,其叙事评论多善,而云“戮淮南太守沈璞,以其不从义师故也”。
约惧,徒跣谢之,请两释焉。叹其述作曰:“吾弗逮也。”兰陵萧琛言其评论可
与《过秦》、《王命》分路扬镳。于是吏部尚书徐勉言之于武帝,以为著作郎,
掌修国史及起居注。顷之,兼中书通事舍人,寻除通直员外,著作、舍人如故。
敕又掌中书诏诰。
时西北远边,有白题及滑国遣使由岷山道入贡,此二国历代弗宾,莫知所出。
子野曰:“汉颍阴侯斩胡白题将一人,服虔注云:‘白题,胡名也。’又汉定远
侯击虏,入滑,此其后乎。”时人服其博识。敕仍使撰《方国使图》,广述怀来
之盛,自要服至于海表,凡二十国。子野与沛国刘显、南阳刘之遴、陈郡殷芸、
陈留阮孝绪、吴郡顾协、京兆韦棱皆博学,深相赏好,显尤推重之。时长平侯萧
劢、范阳张缵每讨论坟籍,咸折衷于子野。继母曹氏亡,居丧过礼,服阕,再迁
员外郎。
普通七年,大举北侵,敕子野为《移魏文》,受诏立成。武帝以其事体大,
召尚书仆射徐勉、太子詹事周舍、鸿胪卿刘之遴、中书侍郎朱异集寿光殿以观之,
时并叹服。武帝目子野曰:“其形虽弱,其文甚壮。”俄又敕为书喻魏相元叉。
其夜受旨,子野谓可待旦方奏,未之为也,及五鼓,敕催令速上。子野徐起操笔,
昧爽便就。及奏,武帝深嘉焉。自是诸符檄皆令具草。子野为文典而速,不尚靡
丽,制多法古,与今文体异。当时或有诋诃者,及其末翕然重之。或问其为文速
者,子野答云:“人皆成于手,我独成于心。”
迁中书侍郎、鸿胪卿,领步兵校尉。子野在禁省十余年,默静自守,未尝有
所请谒。外家及中表贫乏,所得奉悉给之。无宅,借官地二亩,起茅屋数间,妻
子恒苦饥寒,唯以教诲为本,子侄祗畏,若奉严君。刘显常以师道推高之,末年
深信释教,终身饭麦食蔬。中大通二年卒。先是,子野自占死期不过戊戌岁,是
年自省移疾,谓同官刘之亨曰:“吾其逝矣。”遗命务存俭约。武帝悼惜,为之
流涕。赠散骑常侍,即日举哀。先是,五等君及侍中以上乃有谥,及子野特以令
望见嘉,赐谥贞子。
子野少时集注《丧服》、续《裴氏家传》各二卷,抄合后汉事四十余卷。又
敕撰《众僧传》二十卷,《百官九品》二卷,《附益谥法》一卷,《方国使图》
一卷,文集二十卷,并行于世。又欲撰《齐梁春秋》,始草创,未就而卒。及葬,
湘东王为之墓志铭,陈于藏内。邵陵王又立墓志,堙于羡道。羡道列志,自此始
焉。子骞,官至通直郎。
何承天,东海郯人也。五岁丧父。母徐广姊也,聪明博学,故承天幼渐训义。
宋武起义初,抚军将军刘毅镇姑孰,板为行参军。毅尝出行,而鄢陵县吏陈满射
鸟,箭误中直帅,虽不伤人,处法弃市。承天议曰:“狱贵情断,疑则从轻。昔
有惊汉文帝乘舆马者,张释之劾以犯跸,罪止罚金。何者?明其无心于惊马也。
故不以乘舆之重,加于异制。今满意在射鸟,非有心于中人。案律过误伤人三岁
刑,况不伤乎?征罚可也。”宋台建,为尚书祠部郎,与傅亮共撰朝仪。谢晦镇
江陵,请为南蛮长史。晦进号卫将军,转谘议参军,领记室。
元嘉三年,晦将见讨,问计于承天,曰:“大小既殊,逆顺又异,境外求全,
上计也。以腹心领兵戍义阳,将军率众于夏口一战。若败,即趋义阳,以出北境,
此其次也。”晦良久曰:“荆楚用武之国,且当决战,走不晚也。”及晦下,承
天留府不从。到彦之至马头,承天自诣归罪,见宥。后兼尚书左丞。
吴兴余杭人薄道举为劫,制同籍期亲补兵。道举从弟代公、道生等并为劫大
功亲,非应在补谪之例。法以代公等母存为期亲,则子宜随母补兵。承天议曰:
“寻劫制,同籍期亲补兵,大功则不在例。妇人三从,既嫁从夫,夫死从子。今
道举为劫,若其叔父尚存,制应补谪,妻子营居,固其宜也。但为劫之时,叔父
已殁,代公、道生并是从弟,大功之亲,不合补谪。今若以叔母为期亲,令代公
随母补兵,既乖大功不谪之制,又失妇人三从之道。由于主者守期亲之文,不辨
男女之异。谓代公等母子并宜见原。”
承天为性刚愎,不能屈意朝右,颇以所长侮同列,不为仆射殷景仁所平。出
为衡阳内史。昔在西方与士人多不协,在郡又不公清,为州司所纠,被收系狱,
会赦免。
十六年,除著作佐郎,撰国史。承天年已老,而诸佐郎并名家年少。颍川荀
伯子嘲之,常呼为奶母。承天曰:“卿当云凤凰将九子,奶母何言邪?”寻转太
子率更令,著作如故。时丹阳溧阳丁况等久丧而不葬,承天议曰:“《礼》云
‘还葬’,当谓荒俭一时,故许其称财而不求备。丁况三家数十年中葬辄无棺榇,
实由浅情薄恩、同于禽兽者耳。窃以丁宝等同伍积年,未尝劝之以义,绳之以法。
十六年冬,既无新科,又未申明旧制,有何严切,欻然相纠。或由邻曲分争,以
兴此言。如闻在东诸处,比例既多,江西、淮北尤为不少。若但谪此三人,殆无
所肃,开其一端,则互相恐动。臣愚为况等三家,且可勿问,因此附定制旨:若
人葬不如法,同伍当即纠言。三年除服之后,不得追相告引。”
十九年,立国子学,以本官领国子博士。皇太子讲《孝经》,承天与中庶子
颜延之同为执经。顷之,迁御史中丞。时魏军南伐,文帝访群臣捍御之略。承天
上《安边论》,凡陈四事:其一,移远就近,以实内地;其二,浚复城隍,以增
阻防;其三,纂偶车牛,以饰戎械;其四,计丁课仗,勿使有阙,文多不载。
承天素好弈棋,颇用废事。又善弹筝。文帝赐以局子及银装筝。承天奉表陈
谢,上答曰:“局子之赐,何必非张武之金邪。”承天博见古今,为一时所重。
张永尝开玄武湖遇古冢,冢上得一铜斗,有柄。文帝以访朝士。承天曰:“此亡
新威斗。王莽三公亡,皆赐之。一在冢外,一在冢内。时三台居江左者,唯甄邯
为大司徒,必邯之墓。”俄而永又启冢内更得一斗,复有一石铭“大司徒甄邯之
墓”。时帝每有疑议,必先访之,信命相望于道。承天性褊促,尝对主者厉声曰:
“天何言哉,四年行焉,百物生焉。”文帝知之,应遣先戒曰:“善候何颜色,
如其不悦,无须多陈。”二十四年,承天迁廷尉,未拜,上欲以为吏部郎,已受
密旨,承天宣漏之,坐免官。卒于家,年七十八。
先是《礼论》有八百卷,承天删减并合,以类相从,凡为三百卷,并《前传》
、《杂语》、所《纂文》及文集,并传于世。又改定《元嘉历》,改漏刻用二十
五箭,皆从之。曾孙逊。
逊,字仲言,八岁能赋诗,弱冠,州举秀才。南乡范云见其对策,大相称赏,
因结忘年交。谓所亲曰:“顷观文人,质则过儒,丽则伤俗,其能含清浊,中今
古,见之何生矣。”沈约尝谓逊曰:“吾每读卿诗,一日三复,犹不能已。”其
为名流所称如此。梁天监中,兼尚书水部郎,南平王引为宾客,掌记室事,后荐
之武帝,与吴均俱进幸。后稍失意,帝曰:“吴均不均,何逊不逊。未若吾有朱
异,信则异矣。”自是疏隔,希复得见。卒于仁威庐陵王记室。初,逊为南平王
所知,深被恩礼,及闻逊卒,命迎其柩而殡藏焉,并饩其妻子。东海王僧孺集其
文为八卷。初,逊文章与刘孝绰并见重,时谓之何、刘。梁元帝著论论之云:
“诗多而能者沈约,少而能者谢朓、何逊。”
逊从叔僴,字彦夷,亦以才著闻,宦游不达,作《拍张赋》以喻意。末云:
“东方曼倩发愤于侏儒,遂与火头食子禀赐不殊。”位至台郎。
时有会稽虞骞,工为五言,名与逊埒,官至王国侍郎。后又有会稽孔翁归、
济阳江避并为南平王大司马府记室。翁归工为诗,避博学有思理,注《论语》、
《孝经》。二人并有文集。
论曰:夫令问令望,诗人所以作咏;有礼有法,前哲由斯播美。观夫范、荀
二公,并以学业自著,而干时之誉,不期俱不为弘。虽才则有余,而望乃不足。
蔚宗艺用,有过人之美,迹其行事,何利害之相倾。徐广动不违仁,义兼儒行。
鲜之时称“格佞”,斯不佞矣。松之雅道为贵,实光载德。承天素训所资,无惭
舅氏,美矣乎!

[发帖际遇]: 林风用胡萝卜、白萝卜、玉米粒、葱花等材料仿制侠客岛“腊八粥”,获利银两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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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四 列传第二十四
○颜延之(子竣 从子师伯) 沈怀文(子冲 从兄昙庆) 周朗(族孙颙
颙子舍 舍弟子弘正 弘让 弘直 弘直子确)
颜延之,字延年,琅邪临沂人也。曾祖含,晋左光禄大夫。祖约,零陵太守。
父颙,护军司马。延之少孤贫,居负郭,好读书,无所不览,文章冠绝当时。好
饮酒,不护细行。年三十犹未昏。妹适东莞刘穆之子宪之。穆之闻其美才,将仕
之,先欲相见,延之不往也。
后为宋武帝豫章公世子中军行参军。及武帝北伐,有宋公之授,府遣延之庆
殊命。行至洛阳,周视故宫室,尽为禾黍,凄然咏《黍离篇》。道中作诗二首,
为谢晦、傅亮所赏。武帝受命,补太子舍人。雁门周续之隐庐山,儒学著称。永
初中,征诣都下,开馆以居之。武帝亲幸,朝彦毕至。延之宫官列卑,引升上席。
上使问续之三义,续之雅仗辞辩,延之每以简要连挫续之。上又使还自敷释,言
约理畅,莫不称善。再迁太子中舍人。时尚书令傅亮自以文义一时莫及,延之负
其才,不为之下,亮甚疾焉。庐陵王义真待之甚厚,徐羡之等疑延之为同异,意
甚不悦。
少帝即位,累迁始安太守。领军将军谢晦谓延之曰:“昔荀勖忌阮咸,斥为
始平郡,今卿又为始安,可谓‘二始’。”黄门郎殷景仁亦谓之曰:“所谓人恶
俊异,世疵文雅。”延之之郡,道经汨潭,为湘州刺史张邵《祭屈原文》以致其
意。
元嘉三年,羡之等诛,征为中书侍郎,转太子中庶子,领步兵校尉,赏遇甚
厚。延之既以才学见遇,当时多相推服,唯袁淑年倍小延之,不相推重。延之忿
于众中折之曰:“昔陈元方与孔元骏齐年文学,元骏拜元方于床下,今君何得不
见拜?”淑无以对。
延之疏诞,不能取容当世,见刘湛、殷景仁专当要任,意有不平。常言“天
下事岂一人之智所能独了”。辞意激扬,每犯权要。又少经为湛父柳后将军主簿,
至是谓湛曰:“吾名器不升,当由作卿家吏耳。”湛恨焉,言于彭城王义康,出
为永嘉太守。延之甚怨愤,乃作《五君咏》,以述竹林七贤,山涛、王戎以贵显
被黜。咏稽康云:“鸾翮有时铩,龙性谁能驯?”咏阮籍云:“物故不可论,途
穷能无恸。”咏阮咸云:“屡荐不入官,一麾乃出守。”咏刘伶云:“韬精日沉
饮,谁知非荒宴。”此四句盖自序也。湛及义康以其辞旨不逊,大怒,欲黜为远
郡。文帝与义康诏曰:“宜令思愆里闾,犹复不悛,当驱往东土;乃至难恕者,
自可随事录之。”于是延之屏居不豫人间者七载。
中书令王球以名公子遗务事外,与延之雅相爱好,每振其罄匮。晋恭思皇后
葬,应须百官,皆取义熙元年除身。以延之兼持,邑吏送札,延之醉,投札于地
曰:“颜延之未能事生,焉能事死?”文帝尝召延之,传诏频不见,常日但酒店
裸袒挽歌,了不应对,他日醉醒乃见。帝尝问以诸子才能,延之曰:“竣得臣笔,
测得臣文,奂得臣义,跃得臣酒。”何尚之嘲曰:“谁得卿狂?”答曰:“其狂
不可及。”尚之为侍中在直,延之以醉诣焉。尚之望见便阳眠,延之发帘熟视曰:
“朽木难雕。”尚之谓左右曰:“此人醉甚可畏。”闲居无事,为《庭诰》之文
以训子弟。刘湛诛后,起延之为始兴王浚后军谘议参军、御史中丞。在任从容,
无所举奏。迁国子祭酒、司徒左长史。何尚之素与延之狎,书与王球曰:“延之
有后命,教府无复光晖。”坐启买人田不肯还直,尚书左丞荀赤松奏之曰:“求
田问舍,前贤所鄙。延之唯利是视,轻冒陈闻,依傍诏恩,抵捍余直,垂及周年,
犹不毕了。昧利苟得,无所顾忌。延之昔坐事屏斥,复蒙抽进,而曾不悛革,怨
诽无已。交游阘茸,沉迷曲蘖,横兴讥谤,诋毁朝士。仰窃过荣,增愤薄之性;
私恃顾眄,成强梁之心。外示寡求,内怀奔竞,干禄祈迁,不知极已。预宴班觞,
肆詈上席。山海容含,每存遵养;爱兼雕虫,未忍遐弃。而骄放不节,日月弥甚。
臣闻声问过情,孟轲所耻,况声非外来,问由己出。虽心智薄劣,而高自比拟,
客气虚张,曾无愧畏。岂可复弼亮五教,增耀台阶?请以延之讼田不实,妄干天
听,以强陵弱,免所居官。”诏可。后为秘书监,光禄勋,太常。
时沙门释慧琳以才学为文帝所赏,朝廷政事多与之谋,遂士庶归仰。上每引
见,常升独榻。延之甚疾焉,因醉白上曰:“昔同子参乘,袁丝正色。此三台之
坐,岂可使刑余居之?”上变色。延之性既褊激,兼有酒过,肆意直言,曾无回
隐,故论者多不与之,谓之颜彪。居身俭约,不营财利,布衣蔬食,独酌郊野。
当其为适,傍若无人。三十年,致事。
元凶弑立,以为光禄大夫。长子竣为孝武南中郎谘议参军。及义师入讨,竣
定密谋,兼造书檄。劭召延之示以檄文,问曰:“此笔谁造?”延之曰:“竣之
笔也。”又问:“何以知之?”曰:“竣笔体,臣不容不识。”劭又曰:“言辞
何至乃尔?”延之曰:“竣尚不顾老臣,何能为陛下?”劭意乃释,由是得免。
孝武登阼,以为金紫光禄大夫,领湘东王师。尝与何偃同从上南郊,偃于路中遥
呼延之曰:“颜公!”延之以其轻脱,怪之,答曰:“身非三公之公,又非田舍
之公,又非君家阿公,何以见呼为公?”偃羞而退。
竣既贵重,权倾一朝。凡所资供,延之一无所受,器服不改,宅宇如旧,常
乘羸牛车,逢竣卤簿,即屏住道侧。又好骑马遨游里巷,遇知旧辄据鞍索酒,得
必倾尽,欣然自得。尝语竣曰:“平生不喜见要人,今不幸见汝。”见竣起宅,
谓曰:“善为之,无令后人笑汝拙也。”表解师职,加给亲信二十人。尝早候竣,
遇宾客盈门,竣方卧不起,延之怒曰:“恭敬撙节,福之基也。骄很傲慢,祸之
始也。况出粪土之中,而升云霞之上,傲不可长,其能久乎?”
延之有爱姬,非姬食不饱,寝不安。姬凭宠,尝荡延之坠床致损,竣杀之。
延之痛惜甚至,常坐灵上哭曰:“贵人杀汝,非我杀汝。”以冬日临哭,忽见妾
排屏风以压延之,延之惧坠地,因病。孝建三年卒,年七十三。赠特进,谥曰宪
子。
延之与陈郡谢灵运俱以辞采齐名,而迟速县绝。文帝尝各敕拟《乐府北上篇》
,延之受诏便成,灵运久之乃就。延之尝问鲍照己与灵运优劣,照曰:“谢五言
如初发芙蓉,自然可爱;君诗若铺锦列绣,亦雕缋满眼。”延之每薄汤惠休诗,
谓人曰:“惠休制作,委巷中歌谣耳,方当误后事。”是时议者以延之、灵运自
潘岳、陆机之后,文士莫及,江右称潘、陆,江左称颜、谢焉。
竣,字士逊,延之长子也。早有文义,为宋孝武帝抚军主簿,甚被嘉遇,竣
亦尽心补益。元嘉中,上不欲诸王各立朋党,将召竣补尚书郎。江湛以为在府有
称,不宜回改,乃止。随府转安北、领军、北中郎府主簿。初,沙门释僧含精有
学义,谓竣曰:“贫道常见谶记,当有真人应符,名称次第,属在殿下。”后竣
在彭城,尝于亲人叙之,言遂宣布,闻于文帝。时元凶巫蛊事已发,故上不加推
案。
孝武镇寻阳,迁南中郎记室。三十年春,以父延之致仕,固求解职,赐假未
发,而文帝崩问至,孝武举兵入讨,转谘议参军,领军录事,任总内外,并造檄
书。孝武发寻阳,便有疾,自沈庆之以下并不堪相见,唯竣出入卧内,断决军机。
时孝武屡经危笃,不任谘禀,凡厥众务,竣皆专断施行。
孝武践阼,历侍中、左卫将军,封建城县侯。孝建元年,转吏部尚书,领骁
卫将军,留心选举,自强不息。任遇既隆,奏无不可。后谢庄代竣领选,意多不
行。竣容貌严毅,庄风姿甚美,宾客喧诉,常欢笑答之。人言颜竣瞋而与人官,
谢庄笑而不与人官。南郡王义宣、臧质等反,以竣兼领右将军。义宣、质诸子藏
匿建康、秣陵、湖熟、江宁县界,孝武大怒,免丹阳尹褚湛之官,收四县官长,
以竣为丹阳尹,加散骑常侍。先是,竣未有子,而司马江夏王义恭诸子为元凶所
杀,至是各产男,上自为制名,名义恭子为伯禽,以比鲁公伯禽,周公之子。名
竣子为辟疆,以比汉侍中辟疆,张良之子也。
先是,元嘉中铸四铢钱,轮郭形制与五铢同,用费无利,故百姓不盗铸。及
孝武即位,又铸孝建四铢,所铸钱形式薄小,轮郭不成,于是人间盗铸者杂以铅
锡,并不牢固。又翦凿古钱以取其铜,钱转薄小,稍违官式。虽重制严刑,人吏
官长坐死免者相系,而盗铸弥甚,百物踊贵,人患苦之。乃立品格,薄小无轮郭
者悉加禁断。始兴公沈庆之议:“宜听人铸钱置署,乐铸之家皆居署内。去春所
禁新品,一时施用,今铸悉依此格。万税三千,严检盗铸,并禁翦凿。数年之间,
公私丰赡,铜尽事息,奸伪自止。禁铸则铜转成器,开铸则器化为财。”上下其
事于公卿,竣议曰:“今云开署放铸,诚所欲同,但虑采山事绝,器用日耗。铜
既转少,器亦弥贵。投器直一千,则铸之减半,为之无利,虽令不行。”时议者
又以铜难得,欲铸二铢钱。竣又议曰:“今铸二铢,恣行新细,于官无解于乏,
而人大兴,天下之货将糜碎至尽。空曰严禁,而利深难绝,不过一二年间,其弊
不可复救。此其甚不可一也。使奸人意骋,而贻厥愆谋,此又甚不可二也。富商
得志,贫人困窘,此又甚不可三也。若使交益深重,尚不可行,况又未见利,而
众弊如此,失算当时,取笑百代乎。”前废帝即位,铸二铢,形式转细,官钱每
出,人间即模效之,而大小厚薄皆不及也。无轮郭,不磨鑢,如今之翦凿者,
谓之耒子钱。景和元年,沈庆之启通私铸,由是钱货乱败,一千钱长不盈三寸,
大小称此,谓之鹅眼钱;劣于此者谓之綖环钱。贯之以缕,入水不沉,随手破
碎,市井不复料,数十万钱不盈一掬。斗米一万。商货不行。明帝初,唯禁鹅眼、
綖环,其钱皆通用。复禁人铸,官署亦废,寻复普断,唯用古钱。
竣自散骑常侍、丹阳尹加中书令,表让中书令,见许。时岁旱人饥,竣上言
禁饧一月,息米近万斛。复代谢庄为吏部尚书,领太子右卫率,未拜,丁父忧。
裁逾月,起为右将军,丹阳尹如故。竣固辞,表十上,不许。遣中书舍人戴宝明
抱竣登车,载之郡舍。赐以布衣一袭,絮以彩纶,遣主衣就衣诸体。竣藉蕃朝之
旧臣,每极陈得失。上自即吉之后,宫内颇有丑论,又多所兴造。竣谏争恳切,
并无所回避。上意甚不悦,多不见从。竣自谓才足干时,恩旧莫比,当务居中,
永执朝政。而所陈多不被纳,疑上欲疏之,乃求出以卜时旨。大明元年,以为东
扬州刺史。所求既许,便忧惧无计。至州又丁母艰,不许去职,听送丧还都,恩
待犹厚,竣弥不自安。每对亲故,颇怀怨愤。又言朝廷违谬,人主得失。及王僧
达被诛,谓为所谗构,临死陈竣前后忿怼,恨言不见从。僧达所言,颇相符会,
上乃使御史中丞庾徽之奏竣:“窥觇国柄,潜图久执。受任选曹,驱扇滋甚,出
尹京辇,形势弥放。传诏犯宪,旧须启闻,而竣以通诉忤己,辄加鞭辱,罔顾威
灵,莫此为甚。怀挟奸数,包藏隐慝,豫闻中旨,罔不宣露。罚则委上,善必归
己,胁惧上宰,激动闾阎。末虑上闻,内怀猜惧,伪请东牧,以卜天旨。既获出
藩,怨詈方肆,反唇腹诽,方之已轻。前冬母亡,诏赐还葬,事毕不去,盘桓经
时。方构间勋贵,造立同异,遂以己被斥外,国道将颠。兼行阙于家,早负世议,
天伦怨毒,亲交震骇。街谈道说,非复风声。宜加显戮,以昭盛化,请以见事免
竣所居官,下太常削爵土。”上未欲便加大戮,且止免官。竣频启谢罪,并乞性
命。上愈怒,诏答曰:“宪司所奏,非宿昔所以相期。卿受荣遇,政当极此。讪
讦怨愤,已孤本望,乃复过烦思虑,惧不全立,岂为下事上诚节之至邪。”及竟
陵王诞为逆,因此陷之,言通于诞。召御史中丞庾徽之于前立奏,奏成,诏先打
折足,然后于狱赐死,妻息宥之以远。子辟疆徙交州,又于宫亭湖沉杀之。竣文
集行于世。
竣弟测亦以文章见知,官至江夏王义恭大司马录事参军。以兄贵为忧,先竣
卒。
明帝即位,诏曰:“延之昔师训朕躬,情契兼重。前记室参军、济阳太守奂,
伏事蕃朝,绸缪恩旧,可擢为中书侍郎。”奂,延之第三子也。
颜师伯,字长深,竣族兄也。父邵,刚正有局力,为谢晦领军司马。晦镇江
陵,请为谘议参军,领录事,军府之务悉委焉。邵虑晦有祸,求为竟陵太守。未
及之郡,会晦见讨,邵饮药死。
师伯少孤贫,涉猎书传,颇解声乐。弟师仲妻,臧质女也。质为徐州,辟师
伯为主簿。孝武为徐州,师伯仍为辅国安北行参军。王景文时为谘议参军,爱其
谐敏,进之孝武,以为徐州主簿。善于附会,大被知遇。及去镇,师伯以主簿送
故。孝武镇寻阳,启文帝请为南中郎府主簿,文帝不许,谓典签曰:“中郎府主
簿,那得用颜师伯?”孝武启为长流正佐,帝又曰:“朝廷不能除之,卿可自板,
然亦不宜署长流。”乃板为参军刑狱。及讨元凶,转主簿。孝武践阼,以为黄门
侍郎,累迁侍中。大明元年,封平都县子。亲幸隆密,群臣莫二。多纳货贿,家
累千金。孝武尝与师伯摴蒱,帝掷得雉,大悦,谓必胜。师伯后得卢,帝失色,
师伯遽敛子曰:“几作卢。”尔日,师伯一输百万。仍迁吏部尚书、右军将军。
上不欲威权在下,前后领选者唯奉行文书,师伯专精独断,奏无不可。七年,为
尚书右仆射。时分置二选,陈郡谢庄、琅邪王昙生并为吏部尚书。师伯子举,周
旋寒人张奇为公车令,上以奇资品不当,使兼市买丞,以蔡道惠代之。令史潘道
栖、褚道惠、颜祎之、元从夫、任澹之、石道儿、黄难、周公选等,抑道惠敕,
使奇先到公车,不施行奇兼市买丞事。师伯坐以子预职,庄、昙生免官,道栖、
道惠弃市,祎之等六人鞭杖一百。师伯寻领太子中庶子,虽被黜挫,受任如初。
孝武临崩,师伯受遗诏辅幼主,尚书侍中事专以委之。废帝即位,复还即真,加
领卫尉。
师伯居权日久,天下辐凑,游其门者,爵位莫不逾分。多纳货贿,家产丰积。
妓妾声乐,尽天下之选,园池第宅,冠绝当时,骄奢淫恣,为衣冠所疾。又迁尚
书仆射,领丹阳尹。废帝欲亲朝政,转师伯为左仆射。以吏部尚书王景文为右仆
射。夺其京尹,又分台任。师伯至是始惧,与柳元景谋废立。初,师伯专断朝事,
不与沈庆之参怀,谓令史曰:“沈公爪牙者耳,安得预政事?”庆之闻而切齿,
乃泄其谋。寻与太宰江夏王义恭同诛,六子皆见杀。明帝即位,谥曰荒。
沈怀文,字思明,吴兴武康人也。祖寂,晋光禄勋。父宣,新安太守。
怀文少好玄理,善为文章,为《楚昭王二妃诗》,见称于世。为江夏王义恭
东阁祭酒。丁父忧,新安郡送故丰厚,奉终礼毕,余悉班之亲戚,一无所留。文
帝闻而嘉之,赐奴婢六人。服阕,除尚书殿中郎。隐士雷次宗被征居钟山,后南
还庐江。何尚之设祖道,文义之士毕集。为连名诗,怀文所作尤美,辞高一座。
随王诞领襄阳,出为后军主簿,与谘议参军谢庄共掌辞令,领义成太守。元嘉二
十八年,诞尝为广州,欲以怀文为安南府记室,先除通直郎。怀文固辞南行,上
不悦。弟怀远纳东阳公主养女王鹦鹉为妾,元凶行巫蛊,鹦鹉豫之,事泄,怀文
因此失调,为治书侍御史。元凶弑立,以为中书侍郎。孝武入讨,呼之使作符檄,
固辞。劭大怒,会殷冲救得免。托疾落马,间行奔新亭,以为竟陵王诞骠骑录事
参军、淮陵太守。时国哀未释,诞欲起内斋。怀文以为不可,乃止。寻转扬州中
从事史。时议省录尚书,怀文以为非宜,上议不从。迁别驾从事史。及江夏王义
恭迁西阳王子尚为扬州,居职如故。时荧惑守南斗,上乃废西州旧馆,使子尚移
居东城以厌之。怀文曰:“天道示变,宜应之以德,今虽空西州,恐无益也。”
不从,而西州竟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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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1:50 | 显示全部楼层
大明二年,迁尚书吏部郎,时朝议欲依古制置立王畿,扬州移居会稽,犹以
星变故也。怀文曰:“周制封畿,汉置司隶,各因时宜,非存相反。安人安国,
其揆一也。苟人心所安,天亦从之。必改今追古,乃致平一。神州旧壤,历代相
承,异于边州,或置或罢。既物情不悦,容亏化本。”又不从。
三年,子尚移镇会稽。迁抚军长史,行府州事。时囚系甚多,动经年月,怀
文到任,讯五郡九百三十六狱,众咸称平。入为侍中,宠待隆密。竟陵王诞据广
陵反,及城陷,士庶皆裸身鞭面然后加刑,聚所杀人首于石头南岸,谓之髑髅山。
怀文陈其不可,上不纳。
孝武尝有事圆丘,未至期而雨晦竟夜。明旦风霁,云色甚美,帝升坛悦。怀
文称庆曰:“昔汉后郊祀太一,白日重轮,神光四烛。今陛下有事兹礼,而膏雨
迎夜,清景丽朝,斯实圣明幽感所致,臣愿与侍臣赋之。”上笑称善。
扬州移会稽,忿浙江东人情不和,欲贬其劳禄,唯西州旧人不改。怀文曰:
“扬州徙居,既乖人情,一州两格,尤失大体。”上不从。怀文与颜竣、周朗素
善,竣以失旨见诛,朗亦以忤意得罪。上谓怀文曰:“竣若知我杀之,亦当不敢
如此。”怀文默然。又尝以岁夕与谢庄、王景文、颜师伯被敕入省,未及进,景
文因谈言次,称竣、朗人才之美,怀文与相酬和。师伯后因语次白上,叙景文等
此言。怀文屡经犯忤,至此上倍不悦。上又坏诸郡士族以充将吏,并不服役,至
悉逃亡。加以严制不能禁,乃改用军法,得便斩之。莫不奔窜山湖,聚为盗贼。
怀文又以为言。斋库上绢年调钜万疋,绵亦称此,期限严峻。人间买绢一疋至三
二千,绵一两三四百,贫者卖妻子,甚者或自缢死。怀文具陈人困,由是绵绢薄
有所减,俄复旧。子尚等诸皇子皆置邸舍,逐什一之利,为患遍天下。怀文又曰:
“列肆贩卖,古人所非。卜式明不雨之由,弘羊受致旱之责。若以用度不充,故
宜量加减省。”不听。孝建以来,抑黜诸弟,广陵平后,复欲更峻其科。怀文曰:
“汉明不使其子比光武之子,前史以为美谈。陛下既明管、蔡之诛,愿崇唐、卫
之寄。”及海陵王休茂诛,欲遂前议。太宰江夏王义恭探得密旨,先发议端,怀
文固请不可,由是得息。
时游幸无度,太后六宫,常乘副车在后。怀文与王景文每谏不宜亟出,后因
从坐松树下,风雨甚骤。景文曰:“卿可以言矣。”怀文曰:“独言无继,宜相
与陈之。”江智深卧草侧,亦谓之善。俄而被召俱入雉场,怀文曰:“风雨如此,
非圣躬所宜。”景文又曰:“怀文所启宜从。”智深未及有言,上方注怒,作色
曰:“卿欲效颜竣邪?何以恒知人事。”又曰:“颜竣小子,恨不得鞭其面。”
上每宴集,在坐者咸令沉醉。怀文素不饮酒,又不好戏,上谓故欲异己。谢庄尝
诫怀文曰:“卿每与人异,亦何可久?”怀文曰:“吾少来如此,岂可一朝而变?
非欲异物,性之所不能耳。”五年,出为晋安王子勋征虏长史、广陵太守。明年
坐朝正事毕,被遣还北,以女病求申,临辞又乞停三日,讫犹不去,为有司所纠,
免官,禁锢十年。既被免,卖宅还东。上大怒,收付迁尉赐死。
弟怀远,为始兴王浚征北长流参军,深见亲待。坐纳王鹦鹉为妾,孝武徙之
广州。刺史宗悫欲杀之,会南郡王义宣反,怀远颇闲文笔,悫起义,使造檄书,
并衔命至始兴,与始兴相沈法系论起义事。事平,悫具为陈请,由此见原。终孝
武世不得还。前废帝世归,位武康令,撰《南越志》,及怀文文集并传于世。
怀文三子:淡、深、冲。
冲,字景绰,涉猎文议,仕宋历位抚军正佐,兼记室。及怀文得罪被系,冲
兄弟行谢,情哀貌苦,见者伤之。柳元景欲救怀文,言于孝武曰:“沈怀文三子
涂炭不可见,愿陛下速正其罪。”帝曰:“宜急杀之,使其意分。”竟杀之。元
景为之叹息,冲兄弟以此知名。累迁司徒录事。
齐武帝为江州,冲为征虏长史、寻阳太守。齐建元中,累迁太子中庶子。武
帝在东宫,待以恩旧。及即位,转御史中丞、侍中。永明四年,为五兵尚书。冲
与兄淡、深名誉有优劣,世号为“腰鼓兄弟”。淡、深并历御史中丞。兄弟三人
皆为司直,晋、宋所未有也。中丞案裁之职,被恶者多结怨。永明中,深弹吴兴
太守袁彖。建武中,彖从弟昂为中丞,到官数日,奏弹深子缋,父在僦白幰车,
免官禁锢。冲母孔氏在东,邻家失火,疑为人所焚爇,大呼曰:“我三儿皆作御
史中丞,与人岂有善者。方恐肌分骨散,何但焚如。”兄弟后并历侍中,武帝方
欲任冲,寻卒。追赠太常,谥曰恭子。
昙庆,怀文从父兄也。父发,员外散骑侍郎。昙庆仕宋位尚书左丞。时岁有
水旱,昙庆议立常平仓以救人急,文帝纳其言而事不行。
大明元年,为徐州刺史。时殿中员外将军裴景仁助戍彭城,景仁本北人,多
悉关中事。昙庆使撰《秦记》十卷,叙苻氏事,其书传于世。昙庆谨实清正,所
莅有称绩。常谓子弟曰:“吾处世无才能,图作大老子耳。”世以长者称之。卒
于祠部尚书。
周朗,字义利,汝南安成人也。父淳,宋初历位侍中,太常。兄峤,尚武帝
第四女宣城德公主。二女适建平王宏、庐江王祎。以贵戚显官,朗少而爱奇,雅
有风气,与峤志趋不同,峤甚疾之。为江夏王义恭太尉参军。元嘉二十七年春,
朝议北侵魏,当遣义恭出镇彭城,为诸军大统。朗闻之解职。及义恭出镇,府主
簿羊希从行,与朗书戏之,劝令献奇进策。朗报书援引古义,辞意倜傥。孝武即
位,除建平王宏中军录事参军。时普责百官谠言,朗上书陈述得失,多自矜夸。
书奏忤旨,自解去职。后为庐陵内史,郡界荒芜,颇有野兽。母薛氏欲见猎,朗
乃合围纵火,令母观之。火逸烧郡解,朗悉以秩米起屋,偿所烧之限。称疾去官,
为州司所纠,还都谢孝武曰:“州司举臣愆失多不允,臣在郡猛兽三食人,虫鼠
犯稼,以此二事,上负陛下。”上变色曰:“州司不允,或可有之。虫兽之灾,
宁关卿小物。”朗寻丁母忧,每哭必恸,其余颇不依居丧常节。大明四年,上使
有司奏其居丧无礼。诏曰:“朗悖礼利口,宜合翦戮,微物不足乱典刑,特锁付
边郡。”于是传送宁州,于道杀之。朗族孙颙。
颙,字彦伦,晋左光禄大夫顗七世孙也。祖虎头,员外常侍。父恂,归乡相。
颙少为族祖朗所知,解褐海陵国侍郎。益州刺史萧惠开赏异颙,携入蜀,为厉锋
将军,带肥乡、成都二县令,仍为府主簿。常谓惠开性太险,每致谏,惠开不悦,
答颙曰:“天险地险,王侯设险,但问用险何如耳。”随惠开还都。宋明帝颇好
玄理,以颙有辞义,引入殿内,亲近宿直。帝所为惨毒之事,颙不敢显谏,辄诵
经中因缘罪福事,帝亦为之小止。元徽中,诏为剡令,有恩惠,百姓思之。齐高
帝辅政,为齐殿中郎。建元初,为长沙王后军参军、山阴令。还为文惠太子中军
录事参军。文惠在东宫,颙迁正员郎,始兴王前军谘议,直侍殿省,深见赏遇。
颙音辞辩丽,长于佛理,著《三宗论》言空假义。西凉州智林道人遗颙书,深相
赞美,言“捉麈尾来四十余载,颇见宗录,唯此涂白黑无一人得者,为之发病,
非意此音,猥来入耳”。其论见重如此。颙于钟山西立隐舍,休沐则归之。
转太子仆,兼著作,撰起居注。迁中书郎,兼著作。常游侍东宫。少从外氏
车骑将军臧质家得卫恒散隶书法,学之甚工。文惠太子使颙书玄圃茅斋壁。国子
祭酒何胤以倒薤书求就颙换之。颙笑答曰:“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每宾友
会同,颙虚席晤语,辞韵如流,听者忘倦。兼善《老》、《易》,与张融相遇,
辄以玄言相滞,弥日不解。清贫寡欲,终日长蔬,虽有妻子,独处山舍。甚机辩,
卫将军王俭谓颙曰:“卿山中何所食?”颙曰:“赤米白盐,绿葵紫蓼。”文惠
太子问颙菜食何味最胜,颙曰:“春初早韭,秋末晚菘。”何胤亦精信佛法,无
妻。太子又问颙:“卿精进何如何胤?”颙曰:“三途八难,共所未免,然各有
累。”太子曰:“累伊何?”对曰:“周妻何肉。”其言辞应变如此。转国子博
士,兼著作如故。太学诸生慕其风,争事华辩。始著《四声切韵》,行于时。后
卒于官。子舍。
舍,字升逸,幼聪颖,颙异之。临终谓曰:“汝不患不富贵,但当将之以道
德。”及长博学,尤精义理,善诵《诗》《书》,音韵清辩。弱冠举秀才,除太
学博士。从兄绵为剡县,赃汙不少,籍没资财,舍乃推宅助焉。建武中,魏人吴
苞南归,有儒学。尚书仆射江祏招苞讲,舍造坐折苞,辞理遒逸,由是名为
口辩。王亮为丹阳尹,闻而悦之,辟为主簿,政事多委焉。迁太常丞。
梁武帝即位,吏部尚书范云与颙素善,重舍才器,言之武帝,召拜尚书祠部
郎。礼仪损益,多自舍出。先是,帝与诸王及吴平侯书,皆云弟,舍立议,引武
王、周公故事,皆曰汝,从之。累迁鸿胪卿。时王亮得罪归家,故人莫至,舍独
敦恩旧。及亮卒,身营殡葬,时人称之。迁尚书吏部郎,太子右卫率,右卫将军。
虽居职屡徙,而常留省内,罕得休下。国史诏诰,仪体法律,军旅谋谟,皆兼掌
之。日夜侍上,豫机密,二十余年,未尝离左右。帝以为有公辅器。初,范云卒,
佥以沈约允当枢管,帝以约轻易不如徐勉,于是勉、舍同参国政。勉小嫌中废,
舍专掌权辖,雅量不及勉而清简过之,两人俱称贤相。
时议国史,疑文帝纪传之名。舍以为“帝纪之笼百事,如《乾象》之包六爻,
今若追而为纪,则事无所包,若直书功德,则传而非纪。应于上纪之前,略有仰
述”。从之。舍占对辩捷,尝居直庐,语及嗜好,裴子野言,从来不尝食姜。舍
应声曰:“孔称‘不彻’,裴乃不尝。”一坐皆悦。与人论谑,终日不绝,而竟
不言漏泄机事,众尤服之。性俭素,衣服器用,居处床席,如布衣之贫者。每入
官府,虽广厦华堂,闺阁重邃,舍居之则尘埃满积。以荻为障,坏亦不修。历侍
中、太子詹事。普通五年,南津校尉郭祖深获始兴相白涡书,饷舍衣履及婢,以
闻,坐免官。以右骁卫将军知詹事。卒,上临哭哀动左右,追赠侍中、护军将军,
谥曰简子。初,帝锐意中原,群臣咸言不可,唯舍赞成之。大通中,累献捷,帝
思其功,下诏述其德美。以为“往者南司白涡之劾,恐外议谓朕有私,致此黜免。
追愧若人一介之善,外可量加褒异,以旌善人”。舍集二十卷。二弘义、弘信,
弟子弘正。
弘正,字思行。父宝始,梁司徒祭酒。弘正幼孤,及弟弘让、弘直,俱为伯
父舍所养。年十岁,通《老子》、《周易》。舍每与谈论,辄异之,曰:“观汝
清理警发,后世知名,当出吾右。”河东裴子野深相赏纳,请以女妻之。十五,
召补国子生,仍于国学讲《易》,诸生传习其义。以季春入学,孟冬应举,学司
以日浅不许。博士到洽曰:“周郎弱冠讲经,岂俟策试?”普通中,初置司文义
郎,直寿光省,以弘正为司义侍郎。弘正丑而不陋,吃而能谈,俳谐似优,刚肠
似直,善玄理,为当世所宗。藏法师于开善寺讲说,门徒数百。弘正年少,未知
名,著红裈,锦绞髻,踞门而听,众人蔑之,弗谴也。既而乘间进难,举坐尽倾,
法师疑非世人,觇知,大相赏狎。刘显将之寻阳,朝贤毕祖道,显县帛十匹,约
曰:“险衣来者以赏之。”众人竞改常服,不过长短之间,显曰:“将有甚于此
矣。”既而弘正绿丝布裤,绣假种,轩昂而至,折标取帛。大通三年,昭明太子
薨,其嗣华容公不得立,乃以晋安王纲为皇太子。弘正奏记,请“抗目夷上仁之
义,执子臧之节”。其抗直守正如此。
常自称有才无相,仆射徐勉掌选,以其陋不堪为尚书郎,乃献书于勉,其言
甚切。稍迁国子博士。学中有宋元凶讲《孝经》碑,历代不改,弘正始到官,即
表刊除。时于城西立士林馆,弘正居以讲授,听者倾朝野焉。弘正启《周易》疑
义凡五十条,又请释《乾》《坤》二《系》,复诏答之。后为平西邵陵王府谘议
参军,有罪应流徙,敕以赐干陀利国。未去,寄系尚方。于狱上武帝《讲武诗》,
降敕原罪,仍复本位。
弘正博物,知玄象,善占候。大同末,尝谓弟弘让曰:“国家厄在数年,当
有兵起,吾与汝不知何所逃之。”及武帝纳侯景,弘正谓弘让曰:“乱阶此矣。”
台城陷,弘正谄附王伟,又与周石珍合族,避景讳,改姓姬氏,拜太常。景将篡
之际,使掌礼仪。及王僧辩东讨,元帝谓僧辩曰:“王师近次,朝士孰当先来?”
王僧辩曰:“其周弘正乎?弘正智不后机,体能济胜,无妻子之顾,有独决之明,
其余碌碌不逮也。”俄而前部传云弘正至,僧辩飞骑迎之。及见,欢甚,曰:
“吾固知王僧达非后机者,公可坐吾膝上。”对曰:“可谓进而若将加诸膝,老
夫何足以当。”僧辩即日启元帝,手书与弘正,仍遣使迎之。谓朝士曰:“晋氏
平吴,喜获二陆,今我讨贼,亦得两周。”及至,礼数甚优,朝臣无比。授黄门
侍郎,直待中省。俄迁左户尚书,加散骑常侍。夏月著犊鼻裈,衣朱衣,为有司
所弹。其作达如此。元帝尝著《金楼子》,曰:“余于诸僧重招提琰法师,隐士
重华阳陶贞白,士大夫重汝南周弘正,其于义理情转无穷,亦一时之名士也。”
弘正善清谈,梁末为玄宗之冠。及侯景平,僧辩启送秘府图籍,敕弘正仇校。
时朝议迁都,但元帝再临荆陕,前后二十余年,情所安恋,不欲归建业。兼
故府臣僚皆楚人,并欲即都江陵,云:“建康盖是旧都,凋荒已极。且王气已尽,
兼与北止隔一江,若有不虞,悔无所及。且臣等又闻荆南有天子气,今其应矣。”
元帝无去意。时尚书左仆射王褒及弘正咸侍,帝顾曰:“卿意何如?”褒等以帝
猜忌,弗敢众中公言,唯唯而已。褒后因清闲,密谏还丹阳甚切,帝虽纳之,色
不悦。及明日,众中谓褒曰:“卿昨劝还建邺,不为无理,吾昨夜思之,犹怀疑
惑。”褒知不引纳,乃止。他日,弘正乃正色谏,至于再三,曰:“若如士大夫,
唯圣王所都,本无定处。至如黔首,未见入建邺城,便谓未是天子,犹列国诸王。
今日赴百姓之心,不可不归建邺。”当时颇相酬许。弘正退后,黄罗汉、宗懔乃
言“弘正、王褒并东人,仰劝东下,非为国计”。弘正窃知其言,他日乃复上前
面折二人,曰:“若东人劝下东,谓之私计,西人劝住西,亦是私计不?”众人
默然,而人情并劝迁都。上又曾以后堂大集文武,其预会者四五百人,帝欲遍试
人情,曰:“劝吾去者左袒。”于是左袒者过半。武昌太守朱买臣,上旧左右,
而阉人也,颇有干用,故上擢之。及是劝上迁,曰:“买臣家在荆州,岂不愿官
长住,但恐是买臣富贵,非官富贵邪!”上深感其言,卒不能用。
及魏平江陵,弘正遁归建邺。太平元年,授侍中,领国子祭酒,迁太常卿、
都官尚书。陈武帝授太子詹事。天嘉元年,迁侍中、国子祭酒,往长安迎宣帝。
三年,自周还。废帝嗣位,领都官尚书,总知五礼事。宣帝即位,迁特进,领国
子祭酒,加扶。太建二年,授尚书右仆射。寻敕侍东宫讲《论语》、《孝经》。
太子以弘正德望素重,有师资之敬焉。弘正特善玄言,兼明释典,虽硕德名僧,
莫不请质疑滞。六年,卒官,年七十九,赠侍中、中书监,谥曰简子。所著《周
易讲疏》十六卷,《论语疏》十一卷,《庄子疏》八卷,《老子疏》五卷,《孝
经疏》二卷,集二十卷,行于代。子豫玄,年十四,与俱载入东,乘小船度岸,
见藤花,弘正挽之,船覆俱溺,弘正仅免,豫玄遂得心惊疾。次子坟,尚书吏部
郎。
弘让性简素,博学多通。始仕不得志,隐于句容之茅山,频征不出。晚仕侯
景,为中书侍郎,人问其故,对曰:“昔王道正直,得以礼进退,今乾坤易位,
不至,将害于人,吾畏死耳。”始彭城刘孝先亦辞辟命,随兄孝胜在蜀。武陵建
号,仕为世子府谘议参军。二隐并获讥于代。弘让承圣初,为国子祭酒。二年,
为仁威将军,城句容以居之,命曰仁威垒。陈天嘉初,以白衣领太常卿、光禄大
夫,加金章紫绶。
弘让弟弘直,字思方,幼而聪敏。仕梁为西中郎湘东王外兵记室参军,与东
海鲍泉、南阳宗懔、平原刘绶、沛国刘瑴同掌书记。王出镇江、荆二州,累除谘
议参军。及承制,封湘滨县侯。累迁昌州刺史。王琳之举兵,弘直在湘州,琳败,
乃入陈,位太常卿、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弘直方雅敦厚,气调高于次昆。或
问三周孰贤,人曰“若蜂腰矣”。太建七年卒。遗疏:“气绝之后,便买市中见
材小形者。敛以时服,古人通制,但下见先人,必须备礼,可著单衣裙衫故履。
既应侍养,宜备纷帨,或逢善友,又须香烟,棺内唯安白布手巾粗香炉而已,此
外无所用。”卒于家,年七十六。有集二十卷。子确,字士潜,美容仪,宽大有
行检。博涉经史,笃好玄言。位都官尚书,祯明初卒。
论曰:文人不护细行,古今之所同焉。由夫声裁所知,故取忤于人者也。观
夫颜、谢之于宋朝,非不名高一代,灵运既以取毙,延之亦踬当年,向之所谓贵
身,翻成害己者矣。士逊援笔数罪,陵仇犯难,饵彼慈亲,再之兽吻,以此为忠,
无闻前诰。夫自忍其亲,必将忍人之亲,士逊自忘其孝,期以申人之孝,自非严
父之辞允而义惬,则难乎免矣。师伯行己纵欲,好进忘退,既以此始,亦以此终,
宜乎!怀文蹈履之地,足以追踪古烈,孔母致惧中丞,其诫深矣。周朗始终之节,
亦倜傥为尤。颙、舍父子,文雅不坠,弘正兄弟义业,几乎德门者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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