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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林风

南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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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2:51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五十四 列传第四十四
○梁简文帝诸子 元帝诸子
简文二十子。王皇后生哀太子大器、南郡王大连。陈淑容生寻阳王大心。左
夫人生南海王大临、安陆王大春。谢夫人生浏阳公大雅。张夫人生新兴王大庄。
包昭华生西阳王大钧。范夫人生武宁王大威。褚修华生建平王大球。陈夫人生义
安王大昕。朱夫人生绥建王大挚。其临川王大款、桂阳王大成、汝南王大封、乐
良王大圜,并不知母氏。潘美人生皇子大训,早亡无封,其余不知不载。
哀太子大器,字仁宗,简文嫡长子也。中大通三年,封宣城郡王。太清二年
十月,侯景寇建邺,敕太子为台内大都督。三年五月,简文即位。六月癸酉,立
为皇太子。大宝二年八月,景废简文,将害太子。时景党称景命召之,太子方讲
《老子》,将下床而刑人掩至。太子颜色不变,徐曰:“久知此事,嗟其晚耳。”
刑者将以衣带绞之,太子曰:“此不能见杀。”乃指系帐竿下绳,命取绞之而绝。
时年二十八。
太子性宽和,兼神用端嶷,在贼中每不屈意。左右窃问其故,答曰:“贼若
未须见杀,虽复陵慠呵叱,其终不敢言。若见害时至,虽一日百拜,无益于死。”
问者又曰:“官今忧逼而神貌怡然,未喻此意。”答曰:“吾自度死必在贼前,
若诸叔外来,平夷羯寇,必前见杀,然后就死。若其遂开拓上流,必先见杀,后
取富贵。何能以无益之愁,横忧必死之命?”景之西上,扌隽太子同行,及败归,
船往往相失。所乘船入枞阳浦,舟中腹心并劝因此入北,太子曰:“自国家丧败,
志不图生。主上蒙尘,宁忍违离?吾今若去,乃是叛父,非谓避贼。天下岂有无
父之国?”便涕泗呜咽,命即前进。贼以太子有器度,每惮之。恐为后患,故先
及祸。承圣元年四月,追谥哀太子,祔太庙阴室。
寻阳王大心,字仁恕,简文第二子也。幼而聪朗,善属文。中大通四年,以
皇孙封当阳县公。大同元年,为都督、郢州刺史,时年十三。简文以其幼,戒之
曰:“事无大小,悉委行事。”大心虽不亲州务,发言每合于理,众皆惊服。太
清元年,为云麾将军、江州刺史。贪冒财贿,不能绥接百姓。二年,侯景寇都,
大心招集士卒,兴上流诸军赴援宫阙。三年,台城陷,上甲侯萧韶南奔宣密诏,
加散骑常侍,进号平南将军。大宝元年,封寻阳王。初,历阳太守庄铁以城降侯
景,既而又奉其母来奔。大心以铁旧将,厚为其礼,军旅之事,悉以委之,以为
豫章内史。景数遣军西上寇抄,大心辄令铁击破之,禽其将赵加娄,贼不能进。
时鄱阳王范率众弃合肥,屯于栅口,待援兵总集,欲俱进。大心闻之,遣要范西
上,以盆城处之,廪馈甚厚,欲与戮力共除祸难。会铁据豫章反,大心令中兵参
军韦约讨之,铁败乞降。鄱阳世子嗣,先与铁善,乃谓范曰:“昔与铁游处,其
人才略从横,若降江州,必不全其首领,请援之。”乃遣将侯瑱救铁,夜破韦约
等营。大心大惧,于是二蕃衅起。景将任约略地至盆城,大心遣司马韦质拒战败
绩。时帐下犹有勇士千余人,咸说曰:“既无粮储,难以守固,若轻骑往建州,
以图后举,策之上也。”其母陈淑容不从,抚胸恸哭,大心乃止,遂与约和。二
年,将遇害,绕床谓贼厢公王僧贵曰:“我以全州归命,何忍相苦?”乃见射而
殒。
临川王大款,字仁师,简文第三子也。初封石城县公,位中书侍郎。太清三
年,简文即位,封江夏郡王。大宝元年,奔江陵,湘东王承制,改封临川王。魏
克江陵,遇害。
南海王大临,字仁宣,简文帝第四子也。大同二年,封宁国县公。少而敏慧。
年十一,遭左夫人忧,哭泣毁瘠,以孝闻。后入国学,明经射策甲科,拜中书侍
郎,迁给事黄门侍郎。十一年,长兼侍中,出为琅邪、彭城二郡太守。侯景乱,
屯端门都督城南诸军事。大宝元年,封南海郡王,出为都督、东扬州刺史,又除
吴郡太守。时张彪起义于会稽,吴人陆令公、颍川庾孟卿等,劝大临投之。大临
曰:“彪若成功,不藉我力;如其挠败,以我说焉,不可往也。”二年,遇害。
南郡王大连,字仁靖,简文第五子也。少俊爽,能属文。举止风流,雅有巧
思,妙达音乐,兼善丹青。大同二年,封临城县公。七年,与南海王俱入国学,
并射策甲科,皆拜中书侍郎。十年,武帝幸朱方,大连与兄大临并从。武帝问曰:
“汝等习骑不?”对曰:“臣等未奉诏,不敢辄习。”敕令给马试之。大连兄弟
据鞍往还,各得驰骤之节。帝大悦,即赐所乘马。及为启谢,辞又甚美。帝他日
谓简文曰:“昨见大临、大连,风韵可爱,足慰吾老年。”迁给事黄门侍郎,转
侍中。太清元年,出为东扬州刺史。侯景入寇建邺,大连率众四万来赴。及台城
没,援军散,还东扬州。会稽丰沃,粮仗山积,东人惩景苛虐,咸乐为用,而大
连恒沉湎于酒。宋子仙攻之,大连弃城走,追及于信安县,大连犹醉弗之觉。于
是三吴悉为贼有。大宝元年,封南郡王。贼遣将赵伯超、刘神茂来攻。大连专委
部将留异,以城应贼,大连弃走,为贼所获。侯景以为江州刺史。二年,遇害。
安陆王大春,字仁经,简文第六子也。少博涉书记,善吹笙。天性孝谨,体
貌瑰伟,腰带十围。大同六年,封西丰县侯,拜中书侍郎。后为宁远将军,知石
头戍军事。侯景内寇,大春奔京口。随邵陵王入援,战于钟山。军败,肥大不能
行,为贼所获。大宝元年,封安陆郡王,出为东扬州刺史。二年,遇害。
桂阳王大成,字仁和,简文第八子也。初封新淦公。太清三年,简文即位,
封山阳郡王。大宝元年,奔江陵。湘东王承制,改封桂阳王。大成性甚凶粗,兼
便弓马。至江陵,被甲夜出,人谓为劫,斫之,遂失左髻。魏克江陵,遇害。
汝南王大封,字仁睿,简文第九子也。初封临汝公。太清三年,简文即位,
封宜都郡王。大宝元年,奔江陵。湘东王承制,封汝南王。魏克江陵,遇害。
浏阳公大雅,字仁风,简文第十二子也。大同九年,封浏阳县公。少聪警,
美姿仪,特为武帝所爱。台城陷,大雅犹命左右格战。贼至渐众,乃自缒而下,
发愤感疾薨。
新兴王大庄,字仁礼,简文第十三子也。性躁动。大同元年,封高唐县公。
大宝元年,封新兴郡王,位南徐州刺史。二年,遇害。
西阳王大钧,字仁博,简文第十四子也。性厚重,不妄戏弄。年七岁,武帝
尝问读何书,对曰学《诗》。因令讽诵,即诵《周南》,音韵清雅。帝重之,因
赐王羲之书一卷。大宝元年,封西阳郡王,位丹阳尹。二年,监扬州,遇害。
武宁王大威,字仁容,简文第十五子也。美风仪,眉目如画。大宝元年,封
武宁郡王。二年,为丹阳尹,遇害。
皇子大训,字仁德,简文第十六子也。少而脚疾,不敢蹑履。太清三年,未
封而亡,年十岁。
建平王大球,字仁玉,简文帝第十七子也。大宝元年,封建安郡王。性明慧
夙成。初,侯景围台城,武帝素归心释教,每发誓愿,恒云:“若有众生应受诸
苦,衍身代当。”时大球年甫七岁,闻而惊,谓母曰:“官家尚尔,儿安敢辞?”
乃六时礼佛,亦云:“凡有众生应获苦报,悉大球代受。”其早慧如此。二年,
遇害。
义安王大昕,字仁朗,简文帝第十八子也。年四岁,母陈夫人卒,便哀毁有
若成人,晨夕涕泣,眼为之伤。及武帝崩,大昕奉慰简文,呜噎不自胜,左右莫
不掩泣。大宝元年,封义安郡王。二年,遇害。
绥建王大挚,字仁瑛,简文第十九子也。幼雄壮有胆气,及台城陷,乃叹曰:
“大丈夫会当灭虏属。”妳媪惊掩其口,曰:“勿妄言,祸将及。”大挚笑曰:
“祸至非由此。”大宝元年,封。二年,遇害。
乐良王大圜,简文第二十子也。大宝元年,封。后入周。仕隋,位内史侍郎。
元帝诸子。徐妃生忠壮世子方等。王贵嫔生贞惠世子方诸、始安王方略。袁
贵人生愍怀太子方矩。夏贵妃生敬皇帝。自余不显。
忠壮世子方等,字实相,元帝长子也。少聪敏,有俊才,善骑射,尤长巧思。
性爱林泉,特好散逸。尝著论曰:“人生处世,如白驹过隙耳。一壶之酒,足以
养性;一箪之食,足以怡形。生在蒿蓬,死葬沟壑,瓦棺石椁,何以异兹。吾尝
梦为鱼,因化为鸟。方其梦也,何乐如之;及其觉也,何忧斯类!良由吾之不及
鱼鸟者远矣。故鱼鸟飞浮,任其志性;吾之进退,恒在掌握。举首惧触,摇足恐
堕。若使吾终得与鱼鸟同游,则去人间如脱屣耳。”初,徐妃以嫉妒失宠,方诸
母王氏以冶容幸嬖。及王夫人终,元帝归咎徐妃,方等意不自安。元帝闻之,又
恶方等。方等益惧,故述此论以申其志。
时武帝年高,欲见诸王长子。元帝遣方等,方等欣然升舟,冀免忧辱。行至
繇水,遇侯景乱;元帝召之,方等启曰:“昔申生不爱其死,方等岂顾其生?”
元帝省书叹息,知无还意,乃配步骑一万,使援台城。贼每来攻,方等必身当矢
石。城陷,方等归荆州,收集士马,甚得众和。元帝始叹其能。方等又劝修筑城
栅,以备不虞。既成,楼雉相望,周回七十余里。元帝观之甚悦,入谓徐妃曰:
“若更有一子如此,吾复何忧!”徐妃不答,垂泣而退。元帝忿之,因疏其秽行
榜于大阁,方等入见,益以自危。时河东王为湘州刺史,不受令。方等求征之,
元帝谓曰:“汝有水厄,深宜慎之。”拜为都督,令南讨。方等临行,谓所亲曰:
“吾此段出征,必死无二,死而获所,吾岂爱生?”及至麻溪,军败溺死,求尸
不得。元帝闻之心喜,不以为戚。后追思其才,赠侍中、中军将军、扬州刺史,
谥忠壮世子,并招魂以葬之。方等注范晔《后汉书》,未就。所撰《三十国春秋》
及《笃静子》行于世。
元帝即位,改谥武烈世子。封子庄为永嘉王。及魏克江陵,庄年甫七岁,为
人家所匿。后王琳迎送建邺。及敬帝立,出质于齐。敬帝太平二年,陈武帝将受
禅,王琳请庄于齐以主梁嗣,自盆城济江。二月,即帝位于郢州,年号天启,置
百官。王琳总其军国。明年,庄为陈人所败,其御史中丞刘仲威奉以奔寿阳,遂
入齐。齐武平元年,授特进、开府仪同三司,封梁王。齐朝许以兴复,竟不果而
齐亡,庄在邺饮气而死。
贞惠世子方诸,字明智,元帝第二子也。幼聪警博学,明《老》、《易》,
善谈玄,风采清越,特为元帝所爱,母王氏又有宠。及方等败后,元帝谓曰:
“不有所废,其何以兴?勿以汝兄为念。”因拜中抚军将军以自副。又出为郢州
刺史,镇江夏,以鲍泉为行事。时元帝遣徐文盛与侯景将任约相持,方诸年十五,
童心未革,恃文盛在近,不恤军政,日与鲍泉蒱酒为乐。侯景知之,乃遣其宋子
仙从间道袭之。百姓奔告,方诸与鲍泉并不信,曰:“文盛大军在下,虏安得来?”
始命闭门,贼已入城。方诸方踞泉腹,以五色毦辫其须。子仙执方诸以归。王僧
辩军至蔡洲。景遂害之。元帝追谥贞惠世子。
愍怀太子方矩,字德规,元帝第四子也。少勤学,美容止。初封南安侯。太
清初,累迁侍中,中卫将军。元帝承制,拜王太子,改名元良。承圣元年十一月
丙子,立为皇太子。及升储位,昵狎群下,好著微服。尝入朝,公服中著碧丝布
裤,抠衣高,元帝见之大怪,遣尚书周弘正责之,因使太子师弘正。佗日,弘正
谒见,元帝问曰:“太子比颇受卿导不?”对曰:“太子圣德,乃未极日新,幸
无大过。”帝曰:“卿以我父子,故未直言,从容之间,无失和峤之对。”便有
废立计。未及行而江陵丧亡。遇害。太子聪颖,凶暴猜忍,俱有元帝风。敬帝承
制,追谥愍怀太子。
始安王方略,元帝第十子,贞惠世子母弟也。母王氏,王琳之次姊。元帝即
位,拜贵嫔,次妹又为良人,并蒙宠幸,方略益钟爱。侯景乱,元帝结好于魏,
方略年数岁便遣入关。元帝亲送近畿,执手歔欷,既而旋驾忆之,赋诗曰:“如
何吾幼子,胜衣已别离?十日无由宴,千里送远垂。”至长安即得还,赠遣甚厚。
江陵丧亡,遇害。贵嫔、良人并更诞子,未出阁,无封失名。
论曰:简文提挈寇戎,元帝崎岖危乱,诸子之备践艰棘,盖时运之所钟乎?
忠烈以干蛊之材,出冢嗣之任,竟亦当年摈落,通塞亦云命也,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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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2:52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五十五 列传第四十五
○王茂 曹景宗 席阐文 夏侯详(子亶 夔 鱼弘) 吉士瞻 蔡道恭
杨公则 邓元起(罗研 李膺)张惠绍 冯道根 康绚 昌义之
王茂,字休连,一字茂先,太原祁人也。祖深,北中郎司马。父天生,宋末
为列将,克司徒袁粲,以勋历位郡守,封上黄县男。茂年数岁,为大父深所异,
常曰:“此吾家千里驹,成门户者,必此儿也。”及长,好读兵书,究其大指。
性隐不交游,身长八尺,洁白美容仪。齐武帝布衣时尝见之,叹曰:“王茂先年
少堂堂如此,必为公辅。”
后为台郎,累年不调。亦知齐之将亡,求为边职。久之,为雍州长史、襄阳
太守。梁武便以王佐许之,事无大小皆询焉。人或谮茂反,帝弗之信。谮者骤言
之,遣视其甲槊,则虫网焉,乃诛言者。或云茂与帝不睦,帝诸腹心并劝除之。
而茂少有骁名,帝又惜其用,曰:“将举大事,便害健将,此非上策。”乃令腹
心郑绍叔往候之。遇其卧,因问疾。茂曰:“我病可耳。”绍叔曰:“都下杀害
日甚,使君家门涂炭,今欲起义,长史那犹卧?”茂因掷枕起,即裤褶随绍叔入
见。武帝大喜,下床迎,因结兄弟,被推赤心,遂得尽力。发雍部,遣茂为前驱。
郢、鲁既平,从武帝东下为军锋。师次秣陵,东昏遣大将王珍国盛兵朱雀门,众
号二十万。及战,梁武军引却;茂下马单刀直前,外甥韦欣庆勇力绝人,执铁缠
槊翼茂而进,故大破之。茂勋第一,欣庆力也。建康城平,以茂为护军将军,迁
侍中、领军将军。时东昏妃潘玉儿有国色,武帝将留之,以问茂。茂曰:“亡齐
者此物,留之恐贻外议。”帝乃出之。军主田安启求为妇,玉儿泣曰:“昔者见
遇时主,今岂下匹非类?死而后已,义不受辱。”及见缢,洁美如生。舆出,尉
吏俱行非礼。乃以余妃赐茂,亦潘之亚也。群盗之烧神兽门,茂率所领应赴,为
盗所射。茂跃马而进,群盗反走。茂以不能式遏奸盗,自表解职,优诏不许。加
镇军将军,封望蔡县公。
是岁,江州刺史陈伯之叛。茂出为江州刺史。南讨之。伯之奔魏。时九江新
经军寇,茂务农省役,百姓安之。四年,魏攻汉中,茂受诏西御,魏乃班师。历
位侍中,中卫将军,太子詹事,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丹阳尹。时天下无事,
武帝方敦文雅,茂心颇怏怏,侍宴醉后,每见言色。武帝宥而不责。进位司空。
茂性宽厚,居官虽无美誉,亦为吏人所安。居处方正,在一室衣冠俨然,虽
仆妾莫见其惰容。姿表瑰丽,须眉如画,为众所瞻望。徙骠骑将军、开府同三司
之仪、江州刺史。在州不取奉,狱无滞囚,居处被服,同于儒者。薨于州。武帝
甚悼惜之,诏赠太尉,谥曰忠烈公。初,茂以元勋,武帝赐钟磬之乐。茂在州,
梦钟磬在格,无故自坠,心恶之。及觉,命奏乐,既成列,钟磬在格,果无故编
皆绝坠地。茂谓长史江诠曰:“此乐,天子所以惠劳臣虏。乐既极矣,能无忧乎?”
俄而病卒。
子贞秀嗣,以居忧无礼,为有司所奏,徙越州。后诏留广州。与魏降人杜景
欲袭州城,长史萧昂斩之。
曹景宗,字子震,新野人也。父欣之,仕宋位徐州刺史。景宗幼善骑射,好
畋猎,常与少年数十人泽中逐獐鹿。每众骑赴鹿,鹿马相乱,景宗于众中射之,
人皆惧中马足,应弦辄毙,以此为乐。未弱冠,欣之于新野遣出州,以匹马将数
人,于中路卒逢蛮贼数百围之。景宗带百余箭,每箭杀蛮,蛮遂散走。因以胆勇
闻。颇爱史书,每读穰苴、乐毅传,辄放卷叹息曰:“丈夫当如是!”少与州里
张道门善;道门,车骑将军敬儿少子也,为武陵太守。敬儿诛,道门于郡伏法,
亲属故吏莫敢收。景宗自襄阳遣船到武陵,收其尸,迎还殡葬。乡里以此义之。
仕齐以军功累加游击将军。建武四年,随太尉陈显达北围马圈,以奇兵二千
破魏援中山王英四万人。及克马圈,显达论功,以景宗为后。景宗退无怨言。魏
孝文率众大至,显达宵奔,景宗导入山道,故显达父子获全。梁武为雍州刺史,
景宗深自结附,数请帝临其宅。时天下方乱,帝亦厚加意焉,表为竟陵太守。及
帝起兵,景宗聚众并率五服内子弟三百人从军。遣亲人杜思冲劝先迎南康王于襄
阳即位,武帝不从。及至竟陵,以景宗为军锋。道次江宁,东昏将李居士以重兵
镇新亭,景宗被甲驰战,居士弃甲奔走,景宗皆获之。又与王茂、吕僧珍掎角,
破王珍国于大航。景宗军士皆桀黠无赖,御道左右莫非富室,抄掠财物,略夺子
女,景宗不能禁。及武帝入顿西城,严申号令,然后稍息。城平,封湘西县侯,
除郢州刺史,加都督。
天监元年,改封竟陵县侯。景宗在州,鬻货聚敛。于城南起宅,长堤以东,
夏口以北,开街列门,东西数里。而部曲残横,人颇厌之。二年十月,魏攻司州、
围刺史蔡道恭。城中负板而汲,景宗望关门不出,但耀军游猎而已。及司州城陷,
为御史中丞任昉所奏。帝以功臣不问,征为右卫将军。五年,魏中山王英攻钟离,
围徐州刺史昌义之,武帝诏景宗督众军援义之,豫州刺史韦睿亦援焉,而受景宗
节度。诏景宗顿道人洲,待众军齐集俱进。景宗欲专其功,乃违敕而进,遇暴风
卒起,颇有沉溺,复还守先顿。帝闻之曰:“此所以破贼也。景宗不进,盖天意
乎?若孤军独往,城不时立,必见狼狈。今得待军同进,始可在大捷矣。”及韦
睿至,与景宗进顿邵阳洲,立垒与魏城相去百余步。魏连战不能却,伤杀者十二
三,自是魏军不敢逼。景宗等器甲精新,魏人望而夺气。魏将杨大眼对桥北岸立
城,以通粮运。每牧人过岸伐刍藁,皆为大眼所略。景宗乃募勇敢士千余人,径
度大眼城南数里筑垒,亲自举筑。大眼来攻,景宗破之,因得垒成。使别将赵草
守之,因谓为赵草城。是后恣刍牧马。大眼遣抄掠,辄为赵草所获。先是,诏景
宗等预装高舰,使与魏桥等,为火攻计。令景宗与睿各攻一桥。睿攻其南,景宗
攻其北。六年三月,因春水生,淮水暴长六七尺。睿遣所督将冯道根、李文钊、
裴邃、韦寂等乘舰登岸,击魏洲上军尽殪。景宗使众军复鼓噪乱登诸城,呼声震
天地。大眼于西岸烧营,英自东岸弃城走,诸垒相次土崩,悉弃其器甲,争投水
死,淮水为之不流。景宗命军主马广蹑大眼,至濊水上四十余里,伏尸相枕。义
之出逐英至洛口,英以匹马入梁城,缘淮百余里尸骸相藉。虏五万余人,收其军
粮器械山积,牛马驴骡不可称计。景宗乃搜所得生口万余人,马千匹,遣献捷。
先是旱甚,诏祈蒋帝神求雨,十旬不降。帝怒,余载荻欲焚蒋庙并神影。尔日开
朗,欲起火,当神上忽有云如伞,倏忽骤雨如泻,台中宫殿皆自振动。帝惧,驰
诏追停,少时还静。自此帝畏信遂深。自践阼以来,未尝躬自到庙,于是备法驾
将朝臣修谒。是时,魏军攻围钟离,蒋帝神报敕,必许扶助。既而无雨水长,遂
挫敌人,亦神之力焉。凯旋之后,庙中人马脚尽有泥湿,当时并目睹焉。
景宗振旅凯入,帝于华光殿宴饮连句,令左仆射沈约赋韵。景宗不得韵,意
色不平,启求赋诗。帝曰:“卿伎能甚多,人才英拔,何必止在一诗?”景宗已
醉,求作不已,诏令约赋韵。时韵已尽,唯余竞病二字。景宗便操笔,斯须而成,
其辞曰:“去时儿女悲,归来笳鼓竞。借问行路人,何如霍去病?”帝叹不已。
约及朝贤惊嗟竟日,诏令上左史。于是进爵为公,拜侍中、领军将军。景宗为人
自恃尚胜,每作书字,有不解,不以问人,皆以意造,虽公卿无所推;唯以韦睿
年长,且州里胜流,特相敬重,同宴御筵,亦曲躬谦逊。武帝以此嘉之。
景宗好内,妓妾至数百,穷极锦绣。性噪动,不能沉默。出行常欲褰车帷幔,
左右辄谏,以位望隆重,人所具瞻,不宜然。景宗谓所亲曰:“我昔在乡里,骑
快马如龙,与年少辈数十骑,拓弓弦作礔雳声,箭如饿鸱叫,平泽中逐獐,数
肋射之,渴饮其血,饥食其胃,甜如甘露浆。觉耳后生风,鼻头出火,此乐使人
忘死,不知老之将至。今来扬州作贵人,动转不得。路行开车幔,小人辄言不可。
闭置车中,如三日新妇,此邑邑使人气尽。”为人嗜酒好乐,腊月于宅中,使人
作邪呼逐除,遍往人家乞酒食。本以为戏,而部下多剽轻,因弄人妇女,夺人财
货。帝颇知之,景宗惧乃止。帝数宴见功臣,共道故旧。景过酒后谬妄,或误称
下官。帝故纵之,以为笑乐。后为江州刺史,赴任卒于道。赠雍州刺史、开府仪
同三司,谥曰壮。子皎嗣。
景宗齐永元初任竟陵郡,其第九弟义宗年少,未有位宦,居在雍州。既方伯
之弟,又是豪强之门。市边富人姓向,以见钱百万欲埤义宗,以妹适之。义宗遣
人送书竟陵谘景宗,景宗题书后答曰:“买犹未得,云何已卖?”义宗贪镪遂成。
后随武帝西下,历位梁、秦二州刺史。向家兄弟凭附曹氏,位登列卿。后义宗为
都督。征穰城,军败,见获于魏,卒。
席阐文,安定临泾人也。孤贫,涉猎书史。齐初,为雍州刺史萧赤斧中兵参
军,由是与其子颖胄善。复历西中郎中兵参军,领城局。梁武帝之将起兵,阐文
劝颖胄同焉,仍遣客田祖恭私报帝,并献银装刀,帝报以金如意。和帝称尊号,
为卫尉卿。颖胄暴卒,州府骚扰,阐文以和帝幼弱,中流任重,时始兴王憺留
镇雍部,乃与西朝群臣迎憺总州事,故赖以宁辑。帝受禅,除都官尚书,封山
阳伯,出为东阳太守。在郡有能名。冬至,悉放狱中囚,依期而至。改封湘西侯。
卒官,谥曰威。
夏侯详,字叔业,谯郡谯人也。年十六遭父艰,居丧哀毁,三年庐于墓侧。
尝有三足雀来集其庐户,众咸异焉。
仕宋为新汲令,政有异绩。豫州刺史段佛荣班下境内,为属城表。转中从事
史,仍迁别驾。历事八将,州部称之。齐明帝为刺史,雅相器遇。及辅政,引详
及裴叔业日夜与语,详辄不酬。帝以问叔业,叔业以告详。详曰:“不为福始,
不为祸先。”由此微有忤。出为征虏长史、义阳太守。及南康王为荆州,详为西
中郎司马、新兴太守。梁武帝起兵,长史萧颖胄同创大举,虑详不同,以告柳忱。
忱曰:“易耳。近详求昏未之许,令成昏而告之,不忧立异。”于是以女适其子
夔。大事方建,西台以详为中领军,加散骑常侍、南郡太守。凡军国大事,颖胄
多决于详。顷之颖胄卒,梁武弟始兴王憺留守襄阳,详乃遣迎憺共参军国。
迁侍中、尚书右仆射,寻授荆州刺史,详又固让于憺。
天监元年,征为侍中、车骑将军,封宁都县侯。详累让,乃更授右光禄大夫,
侍中如故,给亲信二十人,改封丰城县公。三年,迁湘州刺史。详善吏事,在州
四载,为百姓所称。州城南临水有峻峰,旧传云“刺史登此山辄代”,由是历政
莫敢至。详于其地起台榭,延僚属,以表损挹之志。后征为尚书左仆射、金紫光
禄大夫,道病卒。上为素服举哀。赠开府仪同三司。谥曰景。子亶嗣。
亶,字世龙。齐永元末,父详为西中郎南康王司马,随府镇荆州,亶留都下,
为东昏听政主帅。及崔慧景作乱,亶以捍御功,除骁骑将军。及梁武起兵,详与
长史萧颖胄协同,密遣迎亶。亶乃赍宣德皇后令,令南康王纂承大统。建邺平,
以亶为尚书吏部郎,俄迁侍中,奉玺于帝。
天监六年,累迁南郡太守。父忧解职,居丧尽礼,庐于墓侧,遗财悉推诸弟。
八年,起为司州刺史,领安陆太守。服阕,袭封丰城县公。居州甚有威惠,为边
人悦服。历都官尚书,迁给事中、右卫将军。累迁吴兴太守。在郡复有惠政,吏
人图其像,立碑颂美焉。普通五年,为中护军。六年,大举北侵,先遣豫州刺史
裴邃,帅谯州刺史湛僧智等,自南道攻寿阳,未克而邃卒。乃加亶使持节代邃,
与魏将河间王琛、临淮王彧等相拒,频战克捷。寻敕班师,合肥须堰成复进。七
年夏,淮堰水盛,寿阳城将没,武帝复遣北道军元树,帅彭宝孙、陈庆等稍进。
亶帅湛僧智、鱼弘、张澄等通流清涧将入淮、肥。魏军夹肥筑城出亶后,亶与僧
智还袭破之。进攻黎浆,贞威将军韦放,自北道会焉。两军既合,所向皆降,凡
降城五十二,获男女口七万五千人。诏以寿阳依前代置豫州,合肥镇改为南豫州,
以亶为豫、南豫二州刺史,加都督。寿春久离兵荒,百姓多流散,亶轻刑薄赋,
务农省役,顷之人户充复。卒于州镇。帝闻之,即日素服举哀,赠车骑将军,谥
曰襄。州人夏侯简等表请为亶立碑置祠,诏许之。
亶美风仪,宽厚有器量,涉猎文史,能专对。宗人夏侯溢为衡阳内史,辞日,
亶侍御坐,帝谓亶曰:“夏侯溢于卿疏近?”亶答云:“是臣从弟。”帝知溢于
亶已疏,乃曰:“卿伧人,如何不辨族从?”亶对曰:“臣闻服属易疏,所以不
忍言族。”时以为能。
亶历六郡三州,不为产业,禄赐所得,随散亲故。性俭率,居处服用充足而
已,不事华侈。晚年颇好音乐,有妓妾十数人。并无被服姿容。每有客,常隔帘
奏之,时谓帘为夏侯妓衣。子谊,袭封丰城县公。
亶弟夔,字季龙,位大匠卿,累迁司州刺史,领安陆太守。帅壮武将军裴之
礼、直阁将军任思祖出义阳道,攻平静、穆陵、阴山三关,克之。时谯州刺史湛
僧智围东豫州刺史元庆和于广陵,入其郛。魏将元显伯率军赴援,僧智逆击破之。
夔自武阳出会僧智,断魏军归路。庆和于内筑栅自固,及夔至,遂请降,凡降男
女口万余人。显伯闻之夜遁,众军追虏二万余人,斩获不可胜数,由是义阳北道
遂与魏绝。及郢州刺史元愿达降,诏改为北司州,以夔为刺史,兼督司州,封保
城县侯。中大通六年,为豫州刺史,加督。豫州积岁连兵,人颇失业,夔乃率军
人于仓陵立堰,溉田千余顷,岁收谷百余万石,以充储备,兼赡贫人,境内赖之。
夔兄亶先经此任,至是夔又居焉,兄弟并有恩惠于乡里。百姓歌曰:“我之有州,
频得夏侯。前兄后弟,布政优优。”夔在州七年,远近多附之,有部曲万人,马
二千匹,并服习精强,为当时之盛。性奢豪,后房伎妾曳罗绮饰金翠者百数。爱
好人士,不以贵位自高,文武宾客常满坐,时亦以称之。卒于州,谥曰桓。子撰
嗣,官至太仆卿。
撰弟譒,少粗险薄行,常停乡里,领其父部曲,为州助防。刺史贞阳侯明
引为府长史。明被魏囚,复为侯景长史。景反,譒前驱济江,顿兵士林馆,破
邸第及居人富室,子女财货尽略有之。明在州有四妾章、于、王、阮,并有国色。
明被魏囚,其妾并还都第,譒至,破第纳焉。
鱼弘,襄阳人。身长八尺,白皙美姿容。累从征讨,常为军锋。历南谯、盱
眙、竟陵太守。尝谓人曰:“我为郡有四尽:水中鱼鳖尽,山中獐鹿尽,田中米
谷尽,村里人庶尽。丈夫生如轻尘栖弱草,白驹之过隙。人生但欢乐,富贵在何
时。”于是恣意酣赏。侍妾百余人,不胜金翠,服玩车马,皆穷一时之惊绝。有
眠床一张,皆是蹙柏,四面周匝,无一有异,通用银镂金花寿福两重为脚。为湘
东王镇西司马,述职西上,道中乏食,缘路采菱,作菱米饭给所部。弘度之所,
后人觅一菱不得。又于穷洲之上,捕得数百猕猴,膊以为脯,以供酒食。比及江
陵,资食复振。逢敕迎瑞豫王令送像下都,弘率部曲数百,悉衣锦袍,赫弈满道,
颇为人所慕。途经夏首,李抗斅其为人,抗舅元法僧闻之,杖抗三百。后为新兴、
永宁太守,卒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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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2:52 | 显示全部楼层
吉士瞻,字梁容,冯翊莲勺人也。少有志气,不事生业。时征士吴苞见其姿
容,劝以经学,因诵鲍照诗云:“竖儒守一经,未足识行藏。”拂衣不顾。得逾
四十,忽忽不得志,乃就江陵卜者王先生计禄命,王生曰:“君拥旄杖节非一州,
后一年当得戎马大郡。”及梁武起兵,义阳太守王抚之、开门太守王智逊、武陵
太守萧疆等并不从命,镇军萧颖胄遣士瞻讨平之。齐和帝即位,以为领军司马。
士瞻少时尝于南蛮国中掷博,无裈褰露,为侪辈所侮。及平鲁休烈军,得绢三万
疋,乃作百裈,其外并赐军士,不以入室。以军功,除辅国将军、步兵校尉。建
康平,为巴东相、建平太守。
初,士瞻为荆府城局参军,浚万人仗库防池,得一金革钩,隐起镂,甚精巧。
篆文曰:“锡尔金钩,且公且侯。”士瞻娶夏侯详兄女,女窃以与详,详喜佩之。
及是革命,详果封侯,而士瞻不锡茅土。
天监二年,入为直阁将军,历位秦、梁二州刺史,加都督。后为太子右卫率,
又出为西阳、武昌二郡太守。在郡清约,家无私积。始士瞻梦得一积鹿皮,从而
数之,有十一领。及觉,喜曰:“鹿者禄也,吾当居十一禄乎?”自其仕进所莅
已久,及除二郡,心恶之,遇疾不肯疗。普通七年卒于郡,赠左卫将军,谥曰胡
子。子琨,时在戎役,闻问一踊而绝,良久乃苏。不顾军制,辄离所部,遂以孝
闻。诏下旌异。
蔡道恭,字怀俭,南阳冠军人也。父那,宋益州刺史。道恭少宽厚有大量,
仕齐为西中郎中兵参军,加辅国将军。梁武帝起兵,萧颖胄以道恭素著威略,专
相委任。齐和帝即位,为右卫将军。出为司州刺史。梁天监初,论功封汉寿县伯,
时号平北将军。三年,魏围司州,时城中众不满五千人,食裁半岁。魏军攻之,
昼夜不息,乃作大车载土,四面俱前,欲以填堑。道恭堑内作艨艟斗舰以待之。
魏人不得进,又潜作伏道以决堑水,道恭载土犭屯塞之。相持百余日,前后斩获
不可胜计。魏大造梯冲,攻围日急。道恭用四石乌漆大弓射,所中皆洞甲饮羽,
一发或贯两人,敌人望弓皆靡。又于城内作土山,多作大槊,长二丈五尺,施长
刃,使壮士执以刺魏人。魏军甚惮之,将退。会道恭疾笃,乃呼兄子僧勰、从弟
灵恩及将率谓曰:“吾所苦势不能久,汝等当以死固节,无令吾没有遗恨。”又
令取所持节授僧勰曰:“禀命出疆,既不得奉以还朝,方欲扌隽之同逝。可与棺
柩相随。”众皆流涕。其年五月卒。魏知道恭死,攻之转急。先是,朝廷遣郢州
刺史曹景宗赴援,景宗不前。至八月,城内粮尽,魏克之。赠镇西将军,并寻购
丧榇。八年,魏许还道恭丧,其家以女乐易之。葬襄阳。传国至孙固,早卒,国
除。
杨公则,字君翼,天水西县人也。父仲怀,为宋豫州刺史殷琰将。琰叛,辅
国将军刘勔讨琰,仲怀力战,死于横塘。公则随父在军,年未弱冠,冒阵抱尸号,
哭气绝良久。勔命还仲怀首。公则敛毕,徒步负丧归乡里,由此著名。
后梁州刺史范柏年板为宋熙太守、领白马戍主。时氐贼李乌奴攻白马,公则
矢尽粮竭,陷于寇,抗声骂贼,乌奴壮之,要与同事。公则伪许而图之,谋泄,
单马逃归。齐高帝下诏褒美。除晋寿太守,在任清洁自守。迁扶风太守,母忧去
官。雍州刺史陈显达起为宁朔将军,复领太守。顷之,荆州刺史巴东王子响构乱,
公则进讨。事平,迁武宁太守,百姓便之,入为前军将军。和帝为荆州刺史,公
则为西中郎中兵参军。及萧颖胄协同梁武,以公则为辅国将军,领西中郎谘议参
军,率兵东下。和帝即位,授湘州刺史。梁武军次沔口,公则率湘府之众会于夏
口。时荆州诸军悉受公则节度,虽萧颖达宗室之贵亦隶焉。郢城平,武帝命众军
即日俱下,公则受命先驱。江州既定,连旌东下,直造建邺。公则号令严明,秋
毫不犯,所在莫不赖焉。大军至新林,公则自越城移屯领军府,垒北楼与南掖门
相对。尝登楼望战,城中遥见麾盖,纵神锋弩射之,矢贯胡床,左右皆失色。公
则曰:“虏几中吾脚。”谈笑如初。东昏夜选勇士攻公则栅,军中惊扰。公则坚
卧不起,徐命击之,东昏军乃退。公则所领多是湘溪人,性懦怯,城内轻之,以
为易与。每出荡,辄先犯公则垒。公则奖厉军士,克获更多。及城平,城内出者
或被剥夺,公则亲率麾下,列陈东掖门,卫送公卿士庶,故出者多由公则营焉。
进号左将军,还镇南藩。
初,公则东下,湘部诸郡多未宾从,及公则还州,然后诸屯聚并散。天监元
年,进号平南将军,封宁都县侯。湘州寇乱累年,人多流散。公则轻刑薄敛,顷
之户口充复。为政虽无威严,然励己廉慎,为吏人所悦。湘俗单门多以赂求州职,
公则至皆断之,所辟皆州郡著姓。武帝班下诸州以为法。
四年,征中护军。代至,乘二舸便发,送故一无所取。迁卫尉卿。时朝廷始
议北侵,公则威名素著,至都,诏假节,先屯洛口。公则受命将发,遘疾,谓亲
人曰:“昔廉颇、马援以年老见遗,犹自力请用。今国家不以吾朽懦,任以前驱,
方于古人,见知重矣。虽临途疾苦,岂可黾勉辞事?马革还葬,此吾志也。”遂
强起登舟,至洛口,寿春士女归降者数千户。魏豫州刺史薛恭度遣长史石荣等前
锋接战,即斩石荣,逐北至寿春,去城数十里而返。疾笃,卒于师。武帝深痛惜
之,即日举哀,谥烈侯。公则为人敦厚慈爱,居家笃睦,视兄子过于己子,家财
悉委焉。性好学,虽居军旅,手不辍卷,士大夫以此称之。
子瞟嗣,有罪国除。帝以公则勋臣,特听庶长子眺嗣。眺固让历年,乃受。
邓元起,字仲居,南郡当阳人也。少有胆干,性任侠,仕齐为武宁太守。梁
武起兵,萧颖胄与书招之,即日上道,率众与武帝会于夏口。齐和帝即位,拜广
州刺史。中兴元年,为益州刺史,仍为前军。建康城平,进号征虏将军。天监初,
封为当阳县侯,始述职焉。
初,梁武之起,益州刺史刘季连持两端。及闻元起至,遂发兵拒守。元起至
巴西,巴西太守朱士略开门以待。先时蜀人多逃亡,至是竞出投元起,皆称起义
应朝廷。元起在道久,军粮乏绝,或说之曰:“蜀郡政慢,若检巴西二郡籍注,
因而罚之,所获必厚。”元起然之。涪令李膺谏曰:“使君前有严敌,后无继援,
山人始附,于我观德。若纠以刻薄,人必不堪。众心一离,虽悔无及。膺请出图
之,不患资粮不足也。”元起曰:“善,一以委卿。”膺退,率富人上军资米,
俄得三万斛。元起进屯西平,季连始婴城自守。时益州兵乱既久,人废耕农,内
外苦饥,人多相食,道路断绝。季连计穷。会明年武帝使赦季连罪,许之降,季
连即日开城纳元起,元起送季连于建康。
元起以乡人庾黔娄为录事参军,又得荆州刺史萧遥欣故客蒋光济,并厚待之,
任以州事。黔娄甚清洁,光济多计谋,并劝为善政。元起之克季连也,城内财宝
无所私,勤恤人事,口不论财色。性能饮酒,至一斛不乱,及是绝之。为蜀土所
称。元起舅子梁矜孙性轻脱,与庾黔娄志行不同,乃言于元起曰:“城中称有三
刺史,节下何以堪之?”元起由此疏黔娄而政迹稍损。在政二年,以母老乞归供
养,诏许焉。征为右卫将军,以西昌侯萧藻代之。时梁州长史夏侯道迁以南郑叛,
引魏将王景胤、孔陵,攻东、西晋寿,并遣告急。众劝元起急救之。元起曰:
“朝廷万里,军不卒至,若寇贼浸淫,方须扑讨,董督之任,非我而谁?何事匆
匆便相催督。”黔娄等苦谏之,皆不从。武帝亦假元起节、征讨诸军,将救汉中。
此是,魏已攻克两晋寿。
萧藻将至,元起颇营还装,粮储器械略无遗者。萧藻入城,求其良马。元起
曰:“年少郎子,何用马为?”藻恚,醉而杀之。元起麾下围城,哭且问其故。
藻惧曰:“天子有诏。”众乃散。遂诬以反,帝疑焉。有司追劾削爵土,诏减邑
之半,封松滋县侯。故吏广汉罗研诣阙讼之,帝曰:“果如我所量也。”使让藻
曰:“元起为汝报仇,汝为仇报仇,忠孝之道如何?”乃贬藻号为冠军将军。赠
元起征西将军,给鼓吹,谥忠侯。
罗研,字深微,少有材辩。元起平蜀,辟为主簿,后为信安令。故事置观农
谒者,围桑度田,劳扰百姓。研请除其弊,帝从之。鄱阳忠烈王恢临蜀,闻其名,
请为别驾。及西昌侯藻重为刺史,州人为之惧,研举止自若。侯谓曰:“非我无
以容卿,非卿无以事我。”齐苟儿之役,临汝侯嘲之曰:“卿蜀人乐祸贪乱,一
至于此。”对曰:“蜀中积弊,实非一朝。百家为村,不过数家有食,穷迫之人,
什有八九,束缚之使,旬有二三。贪乱乐祸,无足多怪。若令家畜五母之鸡,一
母之豕,床上有百钱布被,甑中有数升麦饭,虽苏、张巧说于前,韩、白按剑于
后,将不能使一夫为盗,况贪乱乎?”
大通二年,为散骑侍郎。嗣王范将西,忠烈王恢谓曰:“吾昔在蜀,每事委
罗研,汝遵而勿失。”范至,复以为别驾,升堂拜母,蜀人荣之。数年卒官。蜀
士以文达者,唯研与同郡李膺。
膺,字公胤,有才辩。西昌侯藻为益州,以为主簿。使至都,武帝悦之,谓
曰:“今李膺何如昔李膺?”对曰:“今胜昔。”问其故,对曰:“昔事桓、灵
之主,今逢尧、舜之君。”帝嘉其对,以如意击席者久之。乃以为益州别驾。著
《益州记》三卷行于世。
初,元起在荆州,刺史随王板元起为从事别驾,庾荜坚执不可,元起恨之。
及大军至都,荜在城内甚惧。城平,而元起先遣迎荜,语人曰:“庾别驾若为乱
兵所杀,我无以自明。”因厚遗之。少时又尝至其西沮田舍,有沙门造之乞,元
起有稻几二千斛,悉以施之,时人称其二者有大度。元起初为益州,过江陵迎其
母,母事道,方居馆,不肯出。元起拜请同行,母曰:“汝贫贱家儿,忽得富贵,
讵可久保?我宁死此,不能与汝共入祸败。”及至巴东,闻蜀乱,使蒋光济筮之,
遇《蹇》,喟然叹曰:“吾岂邓艾而及此乎?”后果如筮。子铿嗣。
张惠绍,字德继,义阳人也。少有武干,仕齐为竟陵横桑戍主。母丧归乡里。
闻梁武帝起兵,乃自归,累有战功。武帝践阼,封石阳县侯,位骁骑将军、直阁、
左细仗主。时东昏余党数百人窃入南、北掖门,夜烧神兽门,害卫尉张弘策。惠
绍驰率所领赴战,贼乃散走。迁太子右卫率,以军功累增爵邑。历位卫尉卿,左
卫将军,司州刺史,领安陆太守。在州和理,吏人亲爱之。征还为左卫将军,加
通直散骑常侍,甲仗百人,直卫殿中。卒,谥曰忠。
子登嗣。累有战功,与湛僧智、胡绍世、鱼弘并为当时骁将。历官卫尉卿,
太子左卫率。卒官,谥曰愍。
冯道根,字巨基,广平酂人也。少孤,家贫,佣赁以养母。行得甘肥,未尝
先食,必遽还以遗母。年十三,以孝闻。郡召为主簿,不就,曰:“吾当使封侯
庙食,安能为儒吏邪?”年十六,乡人蔡道班为湖阳戍主,攻蛮锡城,反为蛮困。
道根救之,匹马转战,提双剑左右奋击,杀伤甚多,道班以免,由是知名。
齐建武末,魏孝文攻陷南阳等五郡。明帝遣太尉陈显达争之,师入汮均口,
道根说显达曰:“汮均水急,不如悉弃船,于酂城方道步进。”显达不听,道
根犹以私属从军。及显达败,夜走,赖道根指路以全。寻为汮均口戍副。
以母丧还家。闻梁武帝起兵,乃谓所亲曰:“金革夺礼,古人不避,扬名后
世,岂非孝乎?”因率乡人归武帝,隶于王茂,常为前锋。武帝即位,为骁骑将
军,封增城县男。天监二年,为南梁太守,领阜陵城戍。初到阜陵,修城隍,远
斥候,如敌将至者。众颇笑之。道根曰:“怯防勇战,此之谓也。”修城未毕,
魏将党法宗、傅竖眼率众二万,奄至城下,道根堑垒未固,城中众少,莫不失色。
道根命开城门,缓服登城,选精锐二百人,出与魏军战,败之,魏军因退。迁辅
国将军。六年,魏攻钟离,武帝诏豫州刺史韦睿救之。道根为睿前驱,至徐州,
建计据邵阳洲,筑垒掘堑逼魏城。道根能走马步地,计马足以赋功,城隍立办。
及淮水长,道根乘战舰断魏连桥,魏军败绩。进爵为伯,改封豫宁县。八年,拜
豫州刺史,领汝阴太守。为政清简,境内安之。累迁右卫将军。
道根性谨厚,木讷少言,为将能检御部曲。所过村陌,将士不敢虏掠。每征
伐终不言功,其部曲或怨非之。道根喻曰:“明主自鉴功之多少,吾将何事?”
武帝尝指道根示尚书令沈约,美其口不论勋。约曰:“此陛下之大树将军也。”
历处州郡,和理清静,为下所怀。在朝廷虽贵显,而性俭约,所居宅不修墙屋,
无器服侍卫,入室则萧然如素士之贫贱者。当世服其清退,武帝亦雅重之。微时
不学,既贵,粗读书,自谓少文,常慕周勃之器量。
十六年,复为豫州。将行,武帝引朝臣宴别道根于武德殿,召画工使图其形,
道根踧谢曰:“臣所可报国家,唯余一死,但天下太平,恨无可死之地。”豫
部重得道根,人皆喜悦。武帝每称曰:“冯道根所在,能使朝廷不复忆有一州。”
居州少时遇疾,乞还。朝廷征为散骑常侍、左军将军。卒于官。是日,舆驾春祠
二庙,及出宫,有司以闻。帝问中书舍人朱异曰:“吉凶同日,今可行乎?”对
曰:“昔柳庄寝疾,卫献公当祭,请尸曰:‘有臣柳庄,非寡人之臣,社稷之臣
也。闻其死,请往。’不释祭服而往,遂以襚之。道根虽未为社稷臣,亦有劳
王室,临之礼也。”帝即驾幸其宅,哭之甚恸。谥曰威。子怀嗣。
康绚,字长明,华山蓝田人也。其先出自康居。初,汉置都护,尽臣西域,
康居亦遣侍子待诏河西,因留不去,其后遂氏焉。晋时陇右乱,迁于蓝田。绚曾
祖因,为苻坚太子詹事,生穆。穆为姚苌河南尹。宋永初中,穆率乡族三千余家
入襄阳之岘南,宋为置华山郡蓝田县,寄立于襄阳,以穆为秦、梁二州刺史。未
拜,卒。绚伯元隆、父元抚,并为流人所推,相继为华山太守。
绚少倜傥有志气,仕齐为华山太守,推诚抚循,荒余悦服。梁武起兵,绚举
郡以应。天监元年,封南阳县男,除竟陵太守。累迁太子左卫率,甲仗百人,与
领军萧景直殿内。绚身长八尺,容貌绝伦,虽居显职,犹习武艺。帝幸德阳殿戏
马,敕绚马射,抚弦贯的,观者悦之。其日,上使画工图绚形,遣中使持以问绚
曰:“卿识此图不?”其见亲如此。
时魏降人王足陈计,求堰淮水以灌寿阳。足引北方童谣曰:“荆山为上格,
浮山为下格,潼沱为激沟,并灌钜野泽。”帝以为然,使水工陈承伯、材官将军
祖?恒视地形,咸谓淮内沙土漂轻,不坚实,其功不可就。帝弗纳,发徐、扬人
率二十户取五丁以筑之。假绚节、都督淮上诸军事,并护堰作役人及战士,有众
二十万。于钟离南起浮山,北抵巉石,依岸筑土,合脊于中流。十四年四月,堰
将合,淮水漂疾,复决溃。众患之。或谓江、淮多蛟,能乘风雨决坏崖岸,其性
恶铁。因是引东西二冶铁器,大则釜鬲,小则鋘锄,数千万斤沉于堰所,犹不
能合。乃伐树为干,填以巨石,加土其上。缘淮百里内冈陵木石无巨细必尽,负
担者肩穿。夏日疾疫,死者相枕,蝇虫昼夜声合。武帝愍之,遣尚书右仆射袁昂、
侍中谢举假节慰劳,并加蠲复。是冬寒甚,淮、泗尽冻,士卒死者十七八。帝遣
赐以衣裤。十一月,魏遣将杨大眼扬声决堰,绚命诸军撤营露次以待。遣其子悦
挑战,斩魏咸阳王府司马徐方兴,魏军小却。十五年四月,堰成,其长九里,下
阔一百四十丈,上广四十五丈,高二十丈,深十九丈五尺,夹之以堤,并树杞柳,
军人安堵,列居其上。其水清洁,俯视邑居坟墓,了然皆在其下。或谓绚曰:
“四渎天所以节宣其气,不可久塞,若凿湫东注,则游波宽缓,堰得不坏。”绚
然之,开湫东注。又纵反间于魏曰:“梁所惧开湫。”魏人信之,果凿山深五丈,
开湫东注,水日夜分流,湫犹不减。其月,魏军竟溃而归。水之所及,夹淮方数
百里地。魏寿阳城戍稍徙顿八公山。此南居人散就冈垄。
初,堰起徐州界,刺史张豹子谓己必尸其事。既而绚以佗官为监作,豹子甚
惭,由是谮绚与魏交通。帝虽不纳,犹以事毕征绚。寻除司州刺史,领安陆太守。
绚征还,豹子不修堰,至其秋,淮水暴长,堰坏,奔流于海,杀数万人。其声若
雷,闻三百里。水中怪物,随流而下,或人头鱼身,或龙形马首,殊类诡状,不
可胜名。祖?恒坐下狱。绚在州三年,大修城隍,号为严整。
普通元年,除卫尉卿,未拜卒。舆驾即日临哭,谥曰壮。绚宽和少喜惧,在
朝廷见人如不能言,号为长厚。在省每寒,见省官有繿缕者,辄遣遗以繻衣,
其好施如此。子悦嗣。
昌义之,历阳乌江人也。少有武干,为冯翊戍主。梁武帝为雍州,因事帝,
帝亦厚遇之。及起兵,板为辅国将军、军主。每战必捷。
天监元年,封永丰侯,累迁北徐州刺史,镇钟离。四年,大举北侵,临川王
宏督众军向洛口,义之为前军,攻魏梁城戍,克之。五年冬,武帝以征役久,诏
班师。魏中山王元英乘势追蹑,攻没马头等城。城内粮贮,魏悉移归北,议者咸
谓无复南向。帝曰:“此必进兵,非其实也。”乃遣修钟离城,敕义之为战守备。
是冬,英果率众数十万围钟离,冲车毁西墉。时城中众才三千,义之督帅,随方
抗御,前后杀伤万计,魏军死者与城平。六年,帝遣曹景宗、韦睿率众二十万救
焉,大破魏军。义之率轻兵追至洛口而还。以功进号军师将军,再迁都督、南兖
州刺史。坐以禁物出蕃,为有司所奏免。
十三年,累迁左卫将军。是冬,帝遣太子右卫率康绚,督众军作荆山堰,魏
将李昙定大众逼荆山,扬声决堰。诏假义之节救绚,军未至,绚等已破魏军。魏
又遣大将军李平攻硖石,义之又率朱衣直阁王神念救之。魏克硖石,义之班师,
为有司所奏,帝以其功臣不问。十五年,授北徐州刺史。义之不知书,所识不过
十字。性宽厚,为将能得人死力。及居藩任,吏人安之。改封营道县侯。征为护
军将军,卒于官。帝深痛惜之,谥曰烈。子宝景嗣。
论曰:永元之季,虽时主昏狂,荆、雍二州,尚未有衅。武皇迹缘家酷,首
唱孟津之师,王茂等运接昌期,自致勤王之举。若非天人启期,岂得若斯之速乎?
其隆名显级,亦各风云之感会也。元起勤乃胥附,切惟辟土,劳之不图,祸机先
陷。冠军之贬,于罚已轻。梁之政刑,于斯为失。私戚之端,自斯而启。年之不
永,不亦宜乎?张惠绍、冯道根、康绚、昌义之攀附之始,其功则未。及群盗焚
门,张以力战自著。钟离、邵阳之逼,冯、昌劳效居多。浮山之役,而康绚实典
其事。互有厥劳,宠进宜矣。先是镇星守天江而堰实兴,退舍而决,岂人事乎,
其天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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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2:54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五十六 列传第四十六
○张弘策(子缅 缵 绾) 庾域(子子舆) 郑绍叔 吕僧珍 乐蔼(子
法才)
张弘策,字真简,范阳方城人,梁文献皇后之从父弟也。父安之,青州主簿、
南蛮行参军。弘策幼以孝闻,母尝有疾,五日不食,弘策亦不食。母强为进粥,
弘策乃食母所余。遭母忧,三年不食盐菜,几至灭性。兄弟友爱,不忍暂离。虽
各有室,常同卧起,世比之姜肱兄弟。
弘策与梁武帝年相辈,幼见亲狎,恒随帝游处。每入室,常觉有云气,体辄
肃然,弘策由此特加敬异。建武末,与兄弘胄从武帝宿,酒酣,移席星下,语及
时事。帝曰:“天下方乱,舅知之乎?冬下魏军方动,则亡汉北。王敬则猜嫌已
久,当乘间而作。”弘策曰:“敬则张两赤眼,容能立事?”帝曰:“敬则庸才,
为天下唱先尔。主上运祚,尽于来年,国权当归江、刘。而江甚隘,刘又暗弱,
都下当大乱,死人如乱麻。齐之历数自兹亡矣。梁、楚、汉当有英雄兴。”弘策
曰:“瞻乌爰止,于谁之屋?”帝笑曰:“光武所云,‘安知非仆’?”弘策起
曰:“今夜之言,是天意也,请定君臣之分。”帝曰:“舅欲斅邓晨乎?”是冬,
魏军攻新野,齐明帝密诏武帝代曹武监雍州事。弘策闻之心喜,谓帝曰:“夜中
言当验。”帝笑曰:“且勿多言。”弘策从帝西行,仍参帷幄,身亲劳役,不惮
辛苦。齐明帝崩,遗诏以帝为雍州刺史,乃表弘策为录事参军,带襄阳令。帝观
海内方乱,有匡济之心,密为储备。谋猷所及,唯弘策而已。
时帝长兄懿罢益州还,为西中郎长史、行郢州事。帝使弘策到郢,陈计于懿
曰:“昔晋惠庸主,诸王争权,遂内难九兴,外寇三作。方今丧乱有甚于此,六
贵争权,人握王宪,制主画敕,各欲专成。且嗣主在宫本无令誉,媟近左右,蜂
目忍人。一居万机,恣其所欲,岂肯虚坐主诺,委政朝臣?积相嫌贰,必大诛戮。
始安欲为赵伦,形迹已露,蹇人上天,信无此理。且性甚猜狭,徒取祸机,所可
当轴,江、刘而已。祜怯而无断,暄弱而不才,折鼎覆餗,跂踵可待。萧坦胸
怀猜忌,动言相伤。徐孝嗣才非柱石,听人穿鼻。若隙开衅起,必中外土崩。今
得外藩,幸图身计。及今猜防未生,宜召诸弟,以时聚集。郢州控带荆、湘,西
注汉、沔。雍州士马,呼吸数万。时安则竭诚本朝,时乱则为国翦暴,如不早图,
悔无及也。”懿闻之变色,心未之许。及懿遇祸,帝将起兵,夜召弘策、吕僧珍
入定仪,旦乃发兵。以弘策为辅国将军,主领万人督后部事。及郢城平,萧颖达、
杨公则诸将皆欲顿军夏口,帝以为宜乘胜长驱,直指建邺,弘策与帝意合。又访
宁朔将军庾域,域又同。即日上道,凡矶浦、村落,军行宿次,立顿处所,弘策
预为图,皆在目中。城平,帝遣弘策与吕僧珍先往清宫,封检府库,于时城内珍
宝委积,弘策申勒部曲,秋毫无犯。迁卫尉卿,加给事中。天监初,加散骑常侍,
封洮阳县侯。弘策尽忠奉上,知无不为,交友故旧,随才荐拔,缙绅皆趋焉。
时东昏余党孙文明等初逢赦令,多未自安。文明又尝梦乘马至云龙门,心惑
其梦,遂作乱。帅数百人,因运荻炬束仗,得入南、北掖门,至夜烧神兽门、总
章观,入卫尉府,弘策踰垣匿于龙厩,遇贼见害。贼又进烧尚书省及阁道云龙
门,前军司马吕僧珍直殿省,帅羽林兵邀击不能却。上戎服御前殿,谓僧珍曰:
“贼夜来是众少,晓则走矣。”命打五鼓。贼谓已晓,乃散,官军捕文明斩于东
市,张氏亲属脔食之。帝哭之恸,曰:“痛哉卫尉!天下事当复与谁论?”诏赠
车骑将军,谥曰闵侯。弘策为人宽厚通率,笃旧故。及居隆重,不以贵地自高,
故人宾客接之如布衣,禄赐皆散之亲友。及遇害,莫不痛惜焉。子缅嗣。
缅,字元长,年数岁,外祖中山刘仲德异之曰:“此儿非常器,非止为张氏
宝,方为海内令名也。”齐永元末兵起,弘策从武帝向都。留缅襄阳,年始十岁,
每闻军有胜负,忧喜形于颜色。及弘策遇害,缅丧过于礼,武帝每遣喻之。服阕,
袭封洮阳县侯。起家秘书郎,出为淮南太守。时年十八,武帝疑其年少,未闲吏
事,遣主书封取郡曹文案,见其断决允惬,甚称赏之。再迁云麾外兵参军。缅少
勤学,自课读书,手不辍卷。有质疑者,随问便对,略无遗失。殿中郎缺,帝谓
徐勉曰:“此曹旧用文学,且雁行之首,宜详择其人。”勉举缅充选。顷之,为
武陵太守,还拜太子洗马、中舍人。缅母刘氏以父没家贫,葬礼有阙,遂终身不
居正室,不随子入官府。缅在郡所得俸禄不敢用,至乃妻子不易衣裳,及还都,
并供之母,振遗亲属。虽累载所畜,一朝随尽,缅私室常阒然如贫素者。累迁豫
章内史。缅为政任恩惠,不设钩距,吏人化其德,亦不敢欺。故老咸云“数十年
未有也。”后为御史中丞,坐收捕人与外国使斗,左降黄门,兼领先职,俄复旧
任。缅居宪司,推绳无所顾望,号为劲直。武帝乃遣图其形于台省,以励当官。
迁侍中,未拜卒,诏便举哀。昭明太子亦往临哭。缅抄《后汉》、《晋书》,抄
三十卷,又抄《江左集》未及成,文集五卷。缅弟缵。
缵,字伯绪,出继从伯弘籍。武帝舅也,梁初赠廷尉卿。缵年十一,尚武帝
第四女富阳公主,拜驸马都尉,封利亭侯。召补国子生。起家秘书郎,时年十七,
身长七尺四寸,眉目疏朗,神采爽发。武帝异之,尝曰:“张壮武云‘后八世有
逮吾者’,其此子乎?”缵好学,兄缅有书万余卷,昼夜披读,殆不辍手。秘书
郎四员,宋、齐以来,为甲族起家之选,待次入补,其居职例不数十日便迁任。
缵固求不徙,欲遍观阁内书籍。帝执四部书目曰:“君读此毕,可言优仕矣。”
如此三载,方迁太子舍人,转洗马,中舍人,并掌管记。
缵与琅邪王锡齐名。普通初,魏使彭城人刘善明通和,求识缵与锡。缵时年
二十三,善明见而嗟服。累迁尚书吏部郎,俄而长兼侍中,时人以为早达。河东
裴子野曰:“张吏部有喉唇之任,已恨其晚矣。”子野性旷达,自云年出三十不
复诣人。初未与缵遇,便虚相推重,因为忘年之交。大通中,为吴兴太守,居郡
省烦苛,务清静,人吏便之。大同二年,征为吏部尚书。后门寒素一介者,皆见
引拔,不为贵门屈意,人士翕然称之。负其才气,无所与让。定襄侯祗无学术,
颇有文性,与兄衡山侯恭俱为皇太子爱赏。时缵从兄谧、聿并不学问,性又凡愚。
恭、祗尝豫东宫盛集,太子戏缵曰:“丈人谧、聿皆何在?”缵从容曰:“缵有
谧、聿,亦殿下之衡、定。”太子色惭。或云缵从兄聿及弼愚短,湘东王在坐,
问缵曰:“丈人二从聿、弼艺业何如?”缵曰:“下官从弟虽并无多,犹贤殿下
之有衡、定。”举坐愕然,其忤物如此。五年,武帝诏曰:“缵外氏英华,朝中
领袖,司空已后,名冠范阳。可尚书仆射。”缵本寒门,以外戚显重,高自拟伦,
而诏有“司空范阳”之言,深用为狭。以朱异草诏,与异不平,初,缵与参掌何
敬容意趣不协,敬容居权轴,宾宾辐凑,有过诣缵,缵辄距不前,曰:“吾不能
对何敬容残客。”及是迁,为让表曰:“自出守股肱,入居衡尺,可以仰首伸眉,
论列是非者矣。而寸衿所滞,近蔽耳目,深浅清浊,岂有能豫?加以矫心饰貌,
酷非所闲,不喜俗人,与之共事。”此言以指敬容也。在职议南郊御乘素辇,适
古今之衷。又议印绶官若备朝服,宜并著绶。时并施行。改为湘州刺史,述职经
途,作《南征赋》。初,吴兴吴规颇有才学,邵陵王纶引为宾客,深相礼遇。及
纶作牧郢蕃,规随从江夏。遇缵出之湘镇,路经郢服,纶饯之南浦。缵见规在坐,
意不能平,忽举杯曰:“吴规,此酒庆汝得陪今宴。”规寻起还,其子翁孺见父
不悦,问而知之,翁孺因气结,尔夜便卒。规恨缵恸儿,愤哭兼至,信次之间又
致殒。规妻深痛夫、子,翌日又亡。时人谓张缵一杯酒杀吴氏三人,其轻傲皆此
类也。
至州,务公平,遣十郡慰劳,解放老疾吏役,及关市戍逻、先所防人,一皆
省并。州界零陵、衡阳等郡有莫徭蛮者,依山险为居,历政不宾服,因此向化。
益阳县人作田二顷,皆异亩同颖。在政四年,流人自归,户口增十余万,州境大
宁。晚颇好积聚,多写图书数万卷,有油二百斛,米四千石,佗物称是。
太清二年,徙授领军,俄改雍州刺史。初闻邵陵王纶当代己为湘州,其后更
用河东王誉。缵素轻少王,州府候迎及资待甚薄,誉深衔之。及至州,誉遂托疾
不见缵,仍检括州府付度事,留缵不遣。会闻侯景寇建邺,誉当下援。湘东王时
镇江陵,与缵有旧,缵将因之以毙誉兄弟。时湘东王与誉及信州刺史桂阳王慥
各率所领入援台,下硖至江津,誉次江口,湘东王届郢州之武城。属侯景已请和,
武帝诏罢援军。誉自江口将旋湘镇,欲待湘东至,谒督府,方还州。缵乃贻湘东
书曰:“河东戴樯上水,欲袭江陵;岳阳在雍,共谋不逞。”江陵游军主朱荣又
遣使报云:“桂阳住此,欲应誉、察。”湘东信之,乃凿船沉米,斩缆而归。至
江陵收慥杀之。荆、湘因构嫌隙。缵寻弃其部曲,扌隽其二女,单舸赴江陵。
湘东遣使责让誉,索缵部下,仍遣缵向雍州。前刺史岳阳王察推迁未去镇,但以
城西白马寺处之。会闻贼陷台城,察因不受代。州助防杜岸绐缵曰:“观岳阳不
容使君,使君素得物情,若走入西山义举,事无不济。”缵以为然。因与岸兄弟
盟,乃要雍州人席引等,于西山聚众。乃服妇人衣,乘青布舆,与亲信十余人奔
引等。杜岸驰告察,察令中兵参军尹正等追讨。缵以为赴期,大喜,及至,并禽
之。缵惧不免,请为沙门,名法绪。察袭江陵,常载缵随后,逼使为檄,固辞以
疾。及军退败,行至湕水南,防守缵者虑追兵至,遂害之,弃尸而去。元帝承
制,赠开府仪同三司,谥简宪公。
元帝少时,缵便推诚委结,及帝即位,追思之,尝为《诗序》云:“简宪之
为人也,不事王侯,负才任气。见余则申旦达夕,不能已已。怀夫人之德,何日
忘之。”缵著《鸿宝》一百卷,文集二十卷。初,缵之往雍州,资产悉留江陵。
性既贪婪,南中赀贿填积。及死,湘东王皆使收之,书二万卷并摙还齐,珍宝
财物悉付库,以粽密之属还其家。次子希,字子颜,早知名,尚简文第九女海盐
公主。承圣初,位侍中。缵弟绾。
绾,字孝卿,少与兄缵齐名。湘东王绎尝策之百事,绾对阙其六,号为百六
公。位员外散骑常侍、中军宣城王长史。迁御史中丞。武帝遣其弟中书舍人绚宣
旨曰:“为国之急,唯在执宪直绳,用人之本,不限升降。晋、宋时,周闵、蔡
廓兼以侍中为之,卿勿疑是左迁。”时宣城王府望重,故有此旨焉。大同四年元
日,旧制仆射中丞坐位东西,时当绾兄缵为仆射,及百司就列,兄弟并导驺分趋
两途,前代未有,时人荣之。出为豫章内史,在郡述《制旨礼记正言义》,四姓
衣冠士子听者常数百人。八年,安成人刘敬宫挟祆道,遂聚党攻郡,进寇豫州,
刺史湘东王遣司马王僧辩讨贼,受绾节度。旬月间,贼党悉平。十年,复为御史
中丞。绾再为宪司,弹纠无所回避,豪右惮之。时城西开士林馆聚学者,绾与右
卫朱异、太府卿贺琛递述《制旨礼记中庸义》。太清三年,为吏部尚书,宫城陷,
奔江陵,位尚书右仆射。魏克江陵,朝士皆俘入关,绾以疾免,卒于江陵。次子
交,字少游,尚简文第十一女定阳公主。承圣二年,官至秘书丞,掌东宫管记。
庾域,字司大,新野人也。少沉静,有名乡曲。梁文帝为郢州,辟为主簿,
叹美其才,曰:“荆南杞梓,其在斯乎?”加以恩礼。长沙宣武王为梁州,以为
录事参军,带华阳太守。时魏军攻围南郑,州有空仓数十所,域手自封题,指示
将士曰:“此中粟皆满,足支二年。但努力坚守。”众心以安。军退,以功拜羽
林监。及长沙王为益州,域随为怀宁太守。罢任还家,妻子犹事井臼,而域所衣
大布,余奉专充供养。母好鹤唳,域在位营求,孜孜不怠,一旦双鹤来下,论者
以为孝感所致。
永元初,南康王板西中郎谘议参军,母忧去职。梁武帝举兵,起为宁朔将军,
领行选。武帝东下,师次杨口,和帝遣御史中丞宗劳军。域乃讽曰:“黄钺
未加,非所以总率侯伯。”反,西台即授武帝黄钺。萧颖胄既都督中外诸军事,
论者谓武帝应致笺,域争不听,乃止。郢城平,域及张弘策议与武帝意同,即命
众军便下,域谋多被纳用。霸府初开,为谘议参军。天监初,封广牧县子、后军
司马。出为宁朔将军,巴西、梓潼二郡太守。梁州长史夏侯道迁降魏,魏袭巴西,
域固守。城中粮尽,将士皆啮草供食,无有离心。魏军退,进爵为伯。于时兵后
人饥,域上表振贷,不待报辄开仓,为有司所纠。上迁域西中朗司马、辅国将军、
宁蜀太守。卒于官。子子舆。
子舆,字孝卿,幼而歧嶷。五岁读《孝经》,手不释卷。或曰:“此书文句
不多,何用自苦?”答曰:“孝,德之本,何谓不多?”齐永明末,除州主簿。
时父在梁州遇疾,子舆奔侍医药,言泪恒并。长沙宣武王省疾见之,顾曰:“庾
录事虽危殆,可忧更在子舆。”寻丁母忧,哀至辄呕血,父戒以灭性,乃禁其哭
泣。梁初为尚书郎。天监三年,父出守巴西,子舆经蜀路险难,启求侍从,以孝
养获许。父迁宁蜀,子舆亦相随。父于路感心疾,每至必叫,子舆亦闷绝。及父
卒,哀恸将绝者再。奉丧还乡,秋水犹壮。巴东有淫预石,高出二十许丈,及秋
至,则才如见焉。次有瞿塘大滩,行旅忌之,部伍至此,石犹不见。子舆抚心长
叫,其夜五更水忽退减,安流南下。及度,水复旧,行人为之语曰:“淫预如袱
本不通,瞿塘水退为庾公。”初发蜀,有双鸠巢舟中,及至又栖庐侧,每闻哭泣
之声,必飞翔檐宇,悲鸣激切。欲为父立佛寺,未有定处。梦有僧谓曰:“将修
胜业,岭南原即可营造。”明往履历,果见标度处所,有若人功,因立精舍。居
墓所以终丧,服阕,手足枯挛,待人而起。仍布衣蔬食,志守坟墓。叔该谓曰:
“汝若固志,吾亦抽簪。”于是始仕。虽以嫡长袭爵,国秩尽推诸弟。累迁兼中
郎司马。大通二年,除巴陵内史,便道之官,路中遇疾。或劝上郡就医,子舆曰:
“吾疾患危重,全济理难,岂可贪官,陈尸公廨?”因勒门生不得辄入城市,即
于渚次卒。遗令单衣帢履以敛,酒脯施灵而已。
郑绍叔,字仲明,荥阳开封人也。累世居寿阳。祖琨,宋高平太守。绍叔年
二十余,为安丰令,有能名。后为本州中从事史。时刺史萧诞弟谌被诛,台遣收
诞,兵使卒至,左右惊散,绍叔独驰赴焉。诞死,侍送丧柩,众咸称之。到都,
司空徐孝嗣见而异之,曰“祖逖之流也”。
梁武帝临司州,命为中兵参军,领长流。因是厚自结附。帝罢州还都,谢遣
宾客,绍叔独固请愿留。帝曰:“卿才幸自有用,我今未能相益,宜更思佗涂。”
固不许。于是乃还寿阳。刺史萧遥昌苦要引,绍叔终不受命。遥昌将囚之,乡人
救解得免。及帝为雍州,绍叔间道西归,补宁蛮长史、扶风太守。东昏既害朝宰,
颇疑于帝。绍叔兄植,为东昏直后,东昏遣至雍州,托候绍叔,潜使为刺客。绍
叔知之,密白帝。及植至,帝于绍叔处置酒宴之,戏植曰:“朝廷遣卿见图,今
日闲宴,是见取良会也。”宾主大笑,令植登城隍,周观府署,士卒器械,舟舻
戎马,莫不富实。植退谓绍叔曰:“雍州实力,未易图也。”绍叔曰:“兄还具
为天子言之,兄若取雍州,绍叔请以此众一战。”送兄于南岘,相持恸哭而别。
续复遣主帅杜伯符亦欲为刺客,诈言作使,上亦密知,宴接如常。伯符惧不敢发。
上后即位,作五百字诗具及之。初起兵,绍叔为冠军将军,改骁骑将军,从东下。
江州平,留绍叔监州事,曰:“昔萧何镇关中,汉祖得成山东之业;寇恂守河内,
光武建河北之基。今之九江,昔之河内,我故留卿以为羽翼。前途不捷,我当其
咎;粮运不继,卿任其责。”绍叔流涕拜辞,于是督江、湘粮运无阙乏。
天监初,入为卫尉卿。绍叔少孤贫,事母及祖母以孝闻,奉兄恭谨。及居显
要,粮赐所得及四方遗饷,悉归之兄室。忠于事上,所闻纤毫无隐。每为帝言事,
善则曰:“臣愚不及,此皆圣主之策。”不善,则曰:“臣智虑浅短,以为其事
当如是,殆以此误朝廷也。臣之罪深矣。”帝甚亲信之。母忧去职。绍叔有至性,
帝常使人节其哭。顷之,封营道县侯,复为卫尉卿。以营道县户凋弊,改封东兴
县侯。
三年,魏围合肥,绍叔以本号督众军镇东关,事平,复为卫尉,既而义阳入
魏,司州移镇关南,以绍叔为司州刺史。绍叔至,创立城隍,缮兵积谷,流人百
姓安之。性颇矜噪,以权势自居,然能倾心接物,多所举荐。士亦以此归之。征
为左卫将军,至家疾笃,诏于宅拜授,舆载还府。中使医药,一日数至。卒于府
舍。帝将临其殡,绍叔宅巷陋,不容舆驾,乃止。诏赠散骑常侍、护军将军,谥
曰忠。绍叔卒后,帝尝潸然谓朝臣曰:“郑绍叔立志忠烈,善必称君,过则归己,
当今殆无其比。”其见赏惜如此。子贞嗣。
吕僧珍,字元瑜,东海范阳人也。世居广陵,家甚寒微。童儿时从师学,有
相工历观诸生,指僧珍曰:“此儿有奇声,封侯相也。”事梁文帝,为门下书佐。
身长七尺七寸,容貌甚伟,曹辈皆敬之。文帝为豫州刺史,以为典签,带蒙令。
帝迁领军将军,补主簿。祆贼唐宇之寇东阳,文帝率众东讨,使僧珍知行军众局
事。僧珍宅在建阳门东,自受命当行,每日由建阳门道,不过私室。文帝益以此
知之。司空陈显达出军沔北,见而呼坐,谓曰:“卿有贵相,后当不见减,深自
努力。”建武二年,魏军南攻,五道并进。武帝帅师援义阳,僧珍从在军中。时
长沙宣武王为梁州刺史,魏军围守连月,义阳与雍州路断。武帝欲遣使至襄阳,
求梁州问,众莫敢行。僧珍固请充使,即日单舸上道。及至襄阳,督遣援军,且
获宣武王书而反,武帝甚嘉之。
东昏即位,司空徐孝嗣管朝政,欲要僧珍与共事。僧珍知不久当败,竟弗往。
武帝临雍州,僧珍固求西归,得补邛令。及至,武帝命为中兵参军,委以心膂。
僧珍阴养死士,归之者甚众。武帝颇招武猛,士庶响从,会者万余人。因命按行
城西空地,将起数千间屋为止舍。多伐材竹,沉于檀溪,积茅盖若山阜,皆未之
用。僧珍独悟其指,因私具橹数百张。及兵起,悉取檀溪材竹,装为船舰,葺之
以茅,并立办。众军将发,诸将须橹甚多,僧珍乃出先所具,每船付二张,争者
乃息。武帝以僧珍为辅国将军、步兵校尉,出入卧内,宣通意旨。大军次江陵,
武帝使僧珍与王茂率精兵先登赤鼻逻。其日,东昏将李居士来战,僧珍等大破之,
乃与茂进白板桥。垒立,茂移顿越城,僧珍守白板。李居士知城中众少,直来薄
城。僧珍谓将士曰:“今力不敌,不可战,亦勿遥射。须至堑里,当并力破之。”
俄而皆越堑,僧珍分人上城,自率马步三百人出其后,内外齐击,居士等应时奔
散。及武帝受禅,为冠军将军、前军司马,封平固县侯。再迁左卫将军,加散骑
常待,入直秘书省,总知宿卫。天监四年,大举北侵,自是僧珍昼直中书省,夜
还秘书。五年旋军,以本官领太子中庶子。
僧珍去家久,表求拜墓,武帝欲荣以本州,乃拜南兖州刺史。僧珍在任,见
士大夫,迎送过礼,平心率下,不私亲戚。兄弟皆在外堂,并不得坐。指客位谓
曰:“此兖州刺史坐,非吕僧珍床。”及别室促膝如故。从父兄子先以贩葱为业,
僧珍至,乃弃业求州官。僧珍曰:“吾荷国重恩,无以报效,汝等自有常分,岂
可妄求叨越?当速反葱肆耳。”僧珍旧宅在市北,前有督邮廨,乡人咸劝徙廨以
益其宅。僧珍怒曰:“岂可徙官廨以益吾私宅乎?”姊适于氏,住市西,小屋临
路,与列肆杂。僧珍常导从卤簿到其宅,不以为耻。在州百日,征为领军将军,
直秘书省如先。常以私车辇水洒御路。僧珍既有大勋,任总心膂,性甚恭慎。当
直禁中,盛暑不敢解衣。每侍御坐,屏气鞠躬,对果食未尝举箸。因醉后取一甘
食,武帝笑谓曰:“卿今日便是大有所进。”禄俸外,又月给钱十万,其余赐赉
不绝于时。
初,武帝起兵,攻郢州久不下,咸欲走北。僧珍独不肯,累日乃见从。一夜,
僧珍忽头痛壮热,及明,而颡骨益大,其骨法盖有异焉。十年,疾病,车驾临幸,
中使医药日有数四。僧珍语亲旧曰:“吾昔在蒙县热病发黄,时必谓不济。主上
见语,‘卿有富贵相,必当不死’。俄而果愈。吾今已富贵,而复发黄,所苦与
昔政同,必不复起。”竟如言卒于领军官舍。武帝即日临殡,赠骠骑将军、开府
仪同三司,谥曰忠敬。武帝痛惜之,言为流涕。子淡嗣。
初,宋季雅罢南康郡,市宅居僧珍宅侧。僧珍问宅价,曰“一千一百万”。
怪其贵,季雅曰:“一百万买宅,千万买邻。”及僧珍生子,季雅往贺,署函曰
“钱一千”。阍人少之,弗为通,强之乃进。僧珍疑其故,亲自发,乃金钱也。
遂言于帝,陈其才能,以为壮武将军、衡州刺史。将行,谓所亲曰:“不可以负
吕公。”在州大有政绩。
乐蔼,字蔚远,南阳淯阳人,晋尚书令广之六世孙也。家居江陵。方颐隆
准,举动酝藉。其舅雍州刺史宗悫尝陈器物,试诸甥侄。蔼时尚幼,而无所取,
悫由此奇之。又取史传各一卷授蔼等,使读毕言所记。葛略读具举,悫益善之。
齐豫章王嶷为荆州刺史,以蔼为骠骑行参军,领州主簿,参知州事。嶷尝问
蔼城隍风俗、山川险易,蔼随问立对,若案图牒,嶷益重焉。州人嫉之,或谮蔼
廨门如市,嶷遣觇之,方见蔼闭阁读书。后为大司马记室。永明八年,荆州刺史
巴东王子响称兵反,及败,焚烧府舍,官曹文书一时荡尽。齐武帝见蔼,问以西
事,蔼占对详敏。帝悦,用为荆州中从事,敕付以修复府州事。蔼还州,缮修廨
署数百区,顷之咸毕。豫章王嶷薨,蔼解官赴丧,率荆、湘二州故吏建碑墓所。
南康王为西中郎,以蔼为谘议参军。萧颖胄引蔼及宗、刘坦任以经略。
天监初,累迁御史中丞。初,蔼发江陵,无故于船得八车辐,如中丞健步避
道者,至是果迁焉。性公强,居宪台甚称职。时长沙宣武王将葬,而车府忽于库
失油络,欲推主者。蔼曰:“昔晋武库火,张华以为积油万石必然,今库若灰,
非吏罪也。”既而检之,果有积灰,时称其博物弘恕。二年,出为平越中郎将、
广州刺史。前刺史徐元瑜罢归,遇始兴人士反,逐内史崔睦舒,因掠元瑜财产。
元瑜走归广州,借兵于蔼,托欲讨贼,而实谋袭蔼。蔼觉,诛之。寻卒于官。
蔼姊适征士同郡刘虬,亦明识有礼训。蔼为州,迎姊居官舍,三分禄秩以供
焉,西土称之。子法才。
法才,字元备,幼与弟法藏俱有美名。沈约见之曰:“法才实才子。”为建
康令,不受奉秩,比去将至百金,县曹启输台库。武帝嘉其清节,曰“居职若斯,
可以为百城表矣”。迁太舟卿,寻除南康内史。耻以让奉受名,辞不拜。历位少
府卿,江夏太守,因被代,表求便道还乡。至家,割宅为寺,栖心物表。寻卒。
法藏位征西录事参军,早亡。
子子云,美容貌,善举止。位江陵令,承制除光禄卿。魏克江陵,众奔散,
呼子云。子云曰:“终为虏矣,不如守以死节。”遂仆地,卒于马蹄之下。
论曰:张弘策惇厚慎密,首预帝图,其位遇之隆,岂徒外戚云尔!至如太清
板荡,亲属离贰,缵不能叶和蕃岳,克济陶冶之功;而苟怀私怨,以成衅隙之首。
风格若此,而为梁之乱阶,惜乎!庾域、郑绍叔、吕僧珍等,或忠诚亮荩,或恪
勤匪解,缔构王业,皆有力焉。僧珍之肃恭禁省,绍叔之勤诚靡贰,盖有人臣之
节矣。蔼虽异帷幄之勋,亦赞云雷之业,其当官任事,宠秩不亦宜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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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2:55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五十七 列传第四十七
○沈约(子旋 孙众) 范云(从兄缜)
沈约,字休文,吴兴武康人也。昔金天氏有裔子曰昧,为玄冥师,生子允格、
台骀。台骀能业其官,宣汾、洮,障大泽,以处太原。帝颛顼嘉之,封诸汾川。
其后四国沈、姒、蓐、黄,沈子国,今汝南平舆沈亭是也。春秋之时,列于盟会。
鲁昭四年,晋使蔡灭沈,其后因国为氏。自兹以降,谱谍罔存。秦末有沈逞,征
丞相不就。汉初,逞曾孙保,封竹邑侯。保子遵,自本国迁居九江之寿春,官至
齐王太傅,封敷德侯。遵生骠骑将军达,达生尚书令乾,乾生南阳太守弘,弘生
河内太守勖,勖生御史中丞奋,奋生将作大匠恪,恪生尚书关内侯谦,谦生济阳
太守靖,靖生戎。戎字威卿,仕为州从事,说降剧贼尹良,汉光武嘉其功,封为
海昏县侯,辞不受,因避地徙居会稽乌程县之余不乡,遂家焉。顺帝永建元年,
分会稽为吴郡,复为吴郡人。灵帝初平五年,分乌程、余杭为永安县,吴孙皓宝
鼎二年,分吴郡为吴兴郡。晋太康三年,改永安为武康县,复为吴兴武康人焉。
虽邦邑屡改,而筑室不迁。
戎子禜,字圣通,位零陵太守,致黄龙芝草之瑞。第二子仲高,安平相,少
子景,河间相,演之、庆之、昙庆、怀文其后也。仲高子鸾,字建光,少有高名,
州举茂才,公府辟州别驾从事史。时广陵太守陆稠,鸾之舅也,以义烈政绩显名
汉朝,复以女妻鸾,早卒。子直,字伯平,州举茂才,亦有清名,卒。子瑜、仪
俱少有至行。瑜十岁、仪九岁而父亡,居丧毁瘁,过于成人。外祖会稽盛孝章,
汉末名士也,深加忧伤,每抚慰之,曰:“汝并黄中英爽,终成奇器,何遽逾制
自取殄灭邪?”三年礼毕,殆至灭性,故兄弟并以孝著。瑜早卒。仪字仲则,笃
学有雅才,以儒素自业。时海内大乱,兵革并起,经术废弛,士少全行。而仪淳
深隐默,守道不移,风操贞整,不妄交纳,唯与族子仲山、叔山及吴郡陆公纪友
善。州郡礼请,二府交辟,公车征,并不屈,以寿终。子曼,字元禅,左中郎、
新都都尉、定阳侯,才志显于吴朝。子矫,字仲桓,以节气立名,仕为立武校尉、
偏将军。孙皓时,有将帅之称。吴平,为郁林、长沙二郡太守,不就。太康末卒。
子陵,字景高,晋元帝之为镇东将军,命参军事。子延,字思长,颍川太守,始
居县东乡之博陆里余乌村。延子贺,字子宁,桓冲南中郎参军。
贺子警,字世明,惇笃有行业,学通《左氏春秋》,家产累千金。后将军谢
安命为参军,甚相敬重。警内足于财,为东南豪士,无进仕意,谢病归。安固留
不止,乃谓曰:“沈参军,卿有独善之志,不亦高乎?”警曰:“使君以道御物,
前所以怀德而至,既无用佐时,故遂饮啄之愿尔。”还家积载,以素业自娱。前
将军王恭镇京口,与警有旧好,复引为参军。手书殷勤,苦相招致,不得已而应
之。寻复谢去。子穆夫,字彦和,少好学,通《左氏春秋》。王恭命为前将军主
簿,谓警曰:“足下既执不拔之志,高卧东南,故屈贤子共事,非吏职婴之也。”
初,钱唐人杜炅,字子恭,通灵有道术,东土豪家及都下贵望并事之为弟子,执
在三之敬。警累世事道,亦敬事子恭。子恭死,门徒孙泰、泰弟子恩传其业,警
复事之。隆安三年,恩于会稽作乱,自称征东将军,三吴皆响应。穆夫在会稽,
恩以为余姚令。及恩为刘牢之所破,穆夫见害。先是穆夫宗人沈预与穆夫父警不
协,至是告警及穆夫弟仲夫、任夫、预夫、佩夫,并遇害。唯穆夫子深子、云子、
田子、林子、虔子获全。田子、林子知名。
田子,字敬光,从武帝克京城,进平建邺,参镇军事,封营道县五等侯。帝
北伐广固,田子领偏师与龙骧将军孟龙符为前锋。龙符战没,田子力战破之。及
卢循逼都,帝遣田子与建威将军孙季高海道袭破广州,还除太尉参军、淮陵内史,
赐爵都乡侯。义熙八年,从讨刘毅。十一年,从讨司马休之。除振武将军、扶风
太守。十二年,武帝北伐,田子与顺阳太守傅弘之各领别军,从武关入,屯据青
泥。姚泓将自御大军,虑田子袭其后,欲先平田子,然后倾国东出。乃率步骑数
万,奄至青泥。田子本为疑兵,所领裁数百,欲击之。傅弘之曰:“彼众我寡,
难可与敌。”田子曰:“师贵用奇,不必在众。”弘犹固执,田子曰:“众寡相
倾,势不两立,若使贼围既固,人情丧沮,事便去矣。及其未整,薄之必克,所
谓先人有夺人之志也。”便独率所领,鼓噪而进。贼合围数重,田子乃弃粮毁舍,
躬勒士卒,前后奋击,贼众一时溃散,所杀万余人,得泓伪乘舆服御。武帝表言
其状。长安既平,武帝宴于文昌殿,举酒赐田子曰:“咸阳之平,卿之功也,即
以咸阳相赏。”即授咸阳、始平二郡太守。大军既还,桂阳公义真留镇长安,以
田子为安西中兵参军、龙骧将军、始平太守。时赫连勃勃来寇,田子与安西司马
王镇恶俱出北地御之。初,武帝将还,田子及傅弘之等,并以镇恶家在关中,不
可保信,屡言之。帝曰:“今留卿文武将士、精兵万人,彼若欲为不善,政足自
灭耳。勿复多言。”及俱出北地,论者谓镇恶欲尽杀诸南人,以数十人送义真南
还,因据关中反叛。田子乃于弘之营内请镇恶计事,使宗人敬仁于坐杀之,率左
右数十人自归,义真长史王修收杀田子于长安稿仓门外,是岁十四年正月十五日
也。武帝表天子,以田子卒发狂易,不深罪也。
林子,字敬士,少有大度,年数岁,随王父在京口,王恭见而奇之,曰“此
儿王子师之流也。”尝与众人共见遗宝,咸争趋之,林子直去不顾。年十三,遇
家祸,既门陷妖党,兄弟并应从诛,而沈预家甚强富,志相陷灭,林子兄弟沉伏
山泽,无所投厝。会孙恩屡出会稽,武帝致讨,林子乃自归陈情,率老弱归罪请
命,因流涕哽咽,三军为之感动。帝甚奇之,乃载以别船,遂尽室移京口,帝分
宅给焉。
林子博览众书,留心文义,从克京城,进平都邑。时年十八,身长七尺五寸。
沈预虑林子为害,常被甲持戈,至是林子与兄田子还东报仇。五月夏节日至,预
政大集会,子弟盈堂。林子兄弟挺身直入,斩预首,男女无论长幼悉屠之,以预
首祭父祖墓。及帝为扬州,辟为从事,领建熙令,封资中县五等侯。从伐慕容超,
平卢循,并著军功。后从征刘毅,参太尉军事。复从讨司马休之。武帝每征讨,
林子辄摧锋居前。时贼党郭亮之招集蛮、晋,屯据武陵,武陵太守王镇恶出奔。
林子率军讨之,斩亮之于七里涧而纳镇恶。武陵既平,复讨鲁轨于石城,軏弃众
走襄阳,复追蹑之。襄阳既定,权留守江陵。
武帝伐姚泓,复参征西军事,加建武将军,统军为前锋,从汴入河。伪并州
刺史、河东太守尹昭据蒲坂,林子于陕城与冠军檀道济同攻蒲坂,龙骧王镇恶攻
潼关。姚泓闻大军至,遣伪东平公姚绍争据潼关。林子谓道济曰:“潼关天岨,
所谓形胜之地。镇恶孤军,势危力屈,若使姚绍据之,则难图也。及其未至,当
并力争之。若潼关事捷,尹昭可不战而服。”道济从之。及至,绍举关右之众,
设重围,围林子及道济、镇恶等。道济议欲度河避其锋,或欲弃捐辎重还赴武帝。
林子按剑曰:“下官今日之事,自为将军办之。然二三君子或同业艰难,或荷恩
罔极,以此退挠,亦何以见相公旗鼓邪?”塞井焚舍,示无全志。率麾下数百人,
犯其西北。绍众小靡,乘其乱而薄之,绍乃大溃,俘虏以千数,悉获绍器械资实。
时诸将破贼,皆多其首级,而林子献捷书至,每以实闻。武帝问其故,林子曰:
“夫王者之师,本有征无战,岂可复增张虏获,以示夸诞?昔魏尚以盈级受罚,
此亦后乘之良辙也。”武帝曰:“乃所望于卿也。”
初,绍退走,还保定城,留伪武卫将军姚鸾精兵守险,林子衔枚夜袭,即屠
其城,劓鸾而坑其众。绍复遣抚军将军姚赞将兵屯河上,林子连破之。绍又遣长
史姚伯子等屯据九泉,凭河固险,以绝粮援。武帝复遣林子累战大破之,即斩伯
子,所俘获悉以还绍,使知王师之弘。绍志节沉勇,林子每战辄胜,白武帝曰:
“姚绍气盖关右,而力以势屈,但恐凶命先尽,不得以衅齐斧尔。”寻绍疽发背
死。武帝以林子之验,乃赐书嘉美之。于是赞统后军复袭林子,林子御之,连战
皆捷。
帝至阌乡,姚泓扫境内兵屯峣柳。时田子自武关北入,屯军蓝田,泓自率大
众攻之。帝虑众寡不敌,遣林子步自秦岭以相接援。比至,泓已破走。田子欲穷
追,进取长安,林子止之曰:“往取长安,如指掌尔。复克贼城,便为独平一国,
不赏之功也。”田子乃止。林子威震关中,豪右望风请附。帝以林子、田子绥略
有方,频赐书褒美,并令深慰纳之。长安既平,姚氏十余万口西奔陇上,林子追
讨至寡妇水,转斗至槐里。大军东归,林子领水军于石门以为声援。还至彭城,
帝令林子差次勋勤,随才授用。文帝出镇荆州,议以林子及谢晦为蕃佐。帝曰:
“吾不可顿无二人,林子行则晦不宜出。”乃以林子为西中朗中兵参军,领新兴
太守。林子以行役久,士有归心,乃深陈事宜。并言:“圣王所以戎慎祗肃,非
以崇威立武,实乃经国长甿。宜广建蕃屏,崇严宿卫。”武帝深相酬纳。俄而谢
翼谋反,帝叹曰:“林子之见,何其明也。”文帝进号镇西,随府转,加建威将
军、河东太守。时武帝以方隅未静,复欲亲戎,林子固谏。帝答曰:“吾辄当不
复自行。”帝践阼,以佐命功,封汉寿县伯,固让不许。永初三年卒,追赠征虏
将军。元嘉二十五年,谥曰怀。少子璞嗣。
璞,字道真,童孺时神意闲审。文帝召见,奇璞应对,谓林子曰:“此非常
儿也。”初除南平王左常侍,文帝引见,谓之曰:“吾昔以弱年出蕃,卿家以亲
要见辅,今日之授,意在不薄。王家之事,一以相委。勿以国官乖清涂为罔罔也。”
元嘉十七年,始兴王浚为扬州刺史,宠爱殊异,以为主簿。时顺阳节范晔为长史
行州事,晔性颇疏,文帝谓璞曰:“范晔性疏,必多不同,卿腹心所寄,当密以
在意。彼行事,其实卿也。”璞以任遇既深,所怀辄以密启,每至施行,必从中
出。晔政谓圣明留察,故深更恭慎,而莫见其际也。在职八年,神州大宁,又无
谤黜,璞有力焉。二十二年,范晔坐事诛,时浚虽曰亲览,州事一以付璞。浚年
既长,璞固求辞事。以璞为浚始兴国大农,累迁淮南太守。三十年,元凶弑立,
璞以奉迎之晚见杀。有子曰约,其制《自序》大略如此。
约十三而遭家难,潜窜,会赦乃免。既而流寓孤贫,笃志好学,昼夜不释卷。
母恐其以劳生疾,常遣减油灭火。而昼之所读,夜辄诵之,遂博通群籍,善属文。
济阳蔡兴宗闻其才而善之,及为郢州,引为安西外兵参军,兼记室。兴宗常谓其
诸子曰:“沈记室人伦师表,宜善师之。”及为荆州,又为征西记室,带关西令。
齐初为征虏记室,带襄阳令,所奉主即齐文惠太子。太子入居东宫,为步兵
校尉,管书记,直永寿省,校四部图书。时东宫多士,约特被亲遇,每旦入见,
景斜方出。时王侯到宫或不得进,约每以为言。太子曰:“吾生平懒起,是卿所
悉,得卿谈论,然后忘寝。卿欲我夙兴,可恒早入。”迁太子家令。后为司徒右
长史、黄门侍郎。时竟陵王招士,约与兰陵萧琛、琅邪王融、陈郡谢朓、南郡范
云、乐安任昉等皆游焉。当世号为得人。隆昌元年,除吏部郎,出为东阳太守。
齐明帝即位,征为五兵尚书,迁国子祭酒。明帝崩,政归冢宰,尚书令徐孝嗣使
约撰定遗诏。永元中,复为司徒左长史,进号征虏将军、南清河太守。
初,梁武在西邸,与约游旧。建康城平,引为骠骑司马。时帝勋业既就,天
人允属。约尝扣其端,帝默然而不应。佗日又进曰:“今与古异,不可以淳风期
万物。士大夫攀龙附凤者,皆望有尺寸之功,以保其福禄。今童儿牧竖悉知齐祚
之终,且天文人事表革运之征,永元以来,尤为彰著。谶云,‘行中水,作天子’。
此又历然在记。天心不可违,人情不可失。”帝曰:“吾方思之。”约曰:“公
初起兵樊、沔,此时应思。今日王业已就,何所复思?昔武王伐纣,始入人便曰
吾君。武王不违人意,亦无所思。公自至京邑,已移气序,比于周武,迟速不同。
若不早定大业,稽天人之望,脱一人立异,便损威德。且人非金石,时事难保,
岂可以建安之封,遗之子孙。若天子还都,公卿在位,则君臣分定,无复异图。
君明于上,臣忠于下,岂复有人方更同公作贼?”帝然之。约出,召范云告之,
云对略同约旨。帝曰:“智者乃尔暗同,卿明早将休文更来。”云出语约,约曰:
“卿必待我。”云许诺。而约先期入,帝令草其事。约乃出怀中诏书并诸选置,
帝初无所改。俄而云自外来,至殿门不得入,徘徊寿光阁外,但云:“咄咄”。
约出,云问曰:“何以见处?”约举手向左,云笑曰:“不乖所望。”有顷,帝
召云谓曰:“生平与沈休文群居,不觉有异人处,今日才智纵横,可谓明识。”
云曰:“公今知约,不异约今知公。”帝曰:“我起兵于今三年矣,功臣诸将实
有其劳,然成帝业者乃卿二人也。”
梁台建,为散骑常侍、吏部尚书,兼右仆射。及受禅,为尚书仆射,封建昌
县侯。又拜约母谢为建昌国太夫人。奉策之日,吏部尚书范云等二十余人咸来致
拜,朝野以为荣。俄迁右仆射。天监二年,遭母忧,舆驾亲出临吊,以约年衰,
不宜致毁,遣中书舍人断客节哭。起为镇军将军、丹阳尹,置佐史。服阕,迁侍
中、右光禄大夫、领太子詹事,奏尚书八条事。迁尚书令,累表陈让,改授左仆
射,领中书令。寻迁尚书令,领太子少傅。九年,转左光禄大夫。初,约久处端
揆,有志台司,论者咸谓为宜。而帝终不用,乃求外出,又不见许,与徐勉素善,
遂以书陈情于勉,言己老病,“百日数旬,革带常应移孔;以手握臂,率计月小
半分。”欲谢事,求归老之秩。勉为言于帝,请三司之仪,弗许,但加鼓吹而已。
约性不饮酒,少嗜欲,虽时遇隆重,而居处俭素。立宅东田,瞻望郊阜,常为
《郊居赋》以序其事。寻加特进,迁中军将军、丹阳尹,侍中、特进如故。十二
年卒官,年七十三,谥曰隐。
约左目重瞳子,腰有紫志,聪明过人,好坟籍,聚书至二万卷,都下无比。
少孤贫,约干宗党得米数百斛,为宗人所侮,覆米而去。及贵不以为憾,用为郡
部傅。尝侍宴,有妓婢帅是齐文惠宫人,帝问识座中客不?曰:“唯识沈家令。”
约伏地流涕,帝亦悲焉,为之罢酒。约历仕三代,该悉旧章,博物洽闻,当世取
则。谢玄晖善为诗,任彦升工于笔,约兼而有之,然不能过也。自负高才,昧于
荣利,乘时射势,颇累清谈。及居端揆,稍弘止足,每进一官,辄殷勤请退,而
终不能去,论者方之山涛。用事十余年,未常有所荐达,政之得失,唯唯而已。
初,武帝有憾于张稷,及卒,因与约言之。约曰:“左仆射出作边州刺史,已往
之事,何足复论?”帝以为约昏家相为,怒约曰:“卿言如此,是忠臣邪!”乃
辇归内殿。约惧,不觉帝起,犹坐如初。及还,未至床,凭空顿于户下,因病。
梦齐和帝剑断其舌,召巫视之,巫言如梦。乃呼道士奏赤章于天,称禅代之事,
不由己出。先此,约尝侍宴,会豫州献栗,径寸半。帝奇之,问栗事多少,与约
各疏所忆,少帝三事。约出谓人曰:“此公护前,不让即羞死。”帝以其言不逊,
欲抵其罪,徐勉固谏乃止。及疾,上遣主书黄穆之专知省视,穆之夕还,增损不
即启闻,惧罪,窃以赤章事因上省医徐奘以闻,又积前失。帝大怒,中使谴责者
数焉,约惧遂卒。有司谥曰“文”,帝曰“怀情不尽曰隐”,故改为隐。
约少时常以晋氏一代竟无全书,年二十许,便有撰述之意。宋泰始初,征西
将军蔡兴宗为启,明帝有敕许焉。自此逾二十年,所撰之书方就,凡一百余卷。
条流虽举,而采缀未周。永明初遇盗,失第五帙。又齐建元四年被敕撰国史,永
明二年又兼著作郎,撰次起居注。五年春又被敕撰《宋书》,六年二月毕功,表
上之。其所撰国史为《齐纪》二十卷。天监中,又撰《梁武纪》十四卷,又撰
《迩言》十卷,《谥例》十卷,《文章志》三十卷,文集一百卷,皆行于世。又
撰《四声谱》,以为“在昔词人累千载而不悟,而独得胸衿,穷其妙旨。”自谓
入神之作。武帝雅不好焉,尝问周舍曰:“何谓四声?”舍曰“‘天子圣哲’是
也。”然帝竟不甚遵用约也。
子旋,字士规,袭爵,位司徒右长史,太子仆。以母忧去官。因蔬食辟谷,
服除,犹绝粳粱。终于南康内史,谥曰恭。集注《迩言》,行于世。旋弟趋,字
孝鲤,亦知名,位黄门郎。旋卒,子寔嗣。寔弟众。
众,字仲师,好学,颇有文词。仕梁为太子舍人。时梁武帝制《千文诗》,
众为之注解。与陈郡谢景同时召见于文德殿,帝令众为《竹赋》。赋成奏之,手
敕答曰:“卿文体翩翩,可谓无忝尔祖。”累迁太子中舍人,兼散骑常侍,聘魏,
还为骠骑庐陵王谘议参军。侯景之乱,表求还吴兴,召募故义部曲以讨贼,梁武
许之。及景围台城,众率宗族及义附五千余人入援都,军容甚整,景深惮之。梁
武于城内遥授太子右卫率。台城陷,众乃降景。景平,元帝以为司徒左长史。魏
克江陵,见虏,寻亦逃归。陈武帝受命,位中书令。帝以众州里知名,甚敬重之,
赏赐超于时辈。性吝啬,财帛亿计,无所分遗。自奉甚薄,每朝会中,衣裳破裂,
或躬提冠履。永定二年,兼起部尚书,监起太极殿。恒服布袍芒纮,以麻绳为带,
又囊麦饭饣半以啖之,朝士咸共诮其所为。众性狷急,因忿恨,遂历诋公卿,非
毁朝廷。武帝大怒,以众素有令望,不欲显诛,因其休假还武康,遂于吴中赐死。
范云,字彦龙,南乡舞阴人,晋平北将军汪六世孙也。祖璩之,宋中书侍郎。
云六岁就其姑夫袁叔明读《毛诗》,日诵九纸。陈郡殷琰名知人,候叔明见之,
曰“公辅才也。”云性机警,有识,且善属文,下笔辄成,时人每疑其宿构。父
抗,为郢府参军,云随在郢。时吴兴沈约、新野庾杲之与抗同府,见而友之。
起家郢州西曹书佐,转法曹行参军。俄而沈攸之举兵围郢城,抗时为府长流,
入城固守,留家属居外。云为军人所得,攸之召与语,声色甚厉。云容貌不变,
徐自陈说。攸之笑曰:“卿定可儿,且出就舍。”明旦又召云,令送书入城内,
饷武陵王酒一石,犊一头;饷长史柳世隆鲙鱼二十头,皆去其首。城内或欲诛云,
云曰:“老母弱弟,悬命沈氏。若其违命,祸必及亲。今日就戮,甘心如荠。”
世隆素与云善,乃免之。后除员外散骑郎。齐建元初,竟陵王子良为会稽太守,
云为府主簿。王未之知。后克日登秦望山,乃命云。云以山上有秦始皇刻石,此
文三句一韵,人多作两句读之,并不得韵;又皆大篆,人多不识,乃夜取《史记》
读之令上口。明日登山,子良令宾僚读之,皆茫然不识。末问云,云曰:“下官
尝读《史记》,见此刻石文。”进乃读之如流。子良大悦,因以为上宾。自是宠
冠府朝。王为丹阳尹,复为主簿,深相亲任。时进见齐高帝,会有献白乌,帝问
此何瑞,云位卑,最后答曰:“臣闻王者敬宗庙则白乌至。”时谒庙始毕,帝曰:
“卿言是也。感应之理,一至此乎!”
子良为南徐州、南兖州,云并随府迁,每陈朝政得失于子良。寻除尚书殿中
郎。子良为云求禄,齐武帝曰:“闻范云谄事汝,政当流之。”子良对曰:“云
之事臣,动相箴谏,谏书存者百有余纸。”帝索视之,言皆切至,咨嗟良久,曰:
“不意范云乃尔,方令弼汝。”子良为司徒,又补记室。时巴东王子响在荆州,
杀上佐,都下匈匈,人多异志。而豫章王嶷镇东府,多还私邸,动移旬日。子良
筑第西郊,游戏而已。而梁武帝时为南郡王文学,与云俱为子良所礼。梁武劝子
良还石头,并言大司马宜还东府,子良不纳。梁武以告云。时廷尉平王植为齐武
帝所狎,云谓植曰:“西夏不静,人情甚恶,大司马讵得久还私第?司徒亦宜镇
石头。卿入既数,言之差易。”植因求云作启自呈之。俄而二王各镇一城。文惠
太子尝幸东田观获稻,云时从。文惠顾云曰:“此刈甚快。”云曰:“三时之务,
亦甚勤劳,愿殿下知稼穑之艰难,无徇一朝之宴逸也。”文惠改容谢之。及出,
侍中萧缅先不相识,就车握云手曰:“不谓今日复见谠言。”
永明十年使魏,魏使李彪宣命,至云所,甚见称美。彪为设甘庶、黄甘粽,
随尽绝益。彪笑谓曰:“范散骑小复俭之,一尽不可复得。”使还,再迁零陵内
史。初,零陵旧政,公田奉米之外,别杂调四千石。及云至郡,止其半,百姓悦
之。深为齐明帝所知,还除正员郎。时高、武王侯并惧大祸,云因帝召次曰:
“昔太宰文宣王语臣,言尝梦在一高山上,上有一深阬,见文惠太子先坠,次
武帝,次文宣。望见仆射在室坐御床,备王者羽仪,不知此是何梦,卿慎勿向人
道。”明帝流涕曰:“文宣此惠亦难负。”于是处昭胄兄弟异于余宗室。云之幸
于子良,江祏求云女婚姻,酒酣,巾箱中取翦刀与云,曰:“且以为娉。”云笑
受之。至是祏贵,云又因酣曰:“昔与将军俱为黄鹄,今将军化为凤皇,荆布之
室,理隔华盛。”因出翦刀还之。祏亦更姻他族。及祏败,妻子流离,每相经理。
又为始兴内史,旧郡界得亡奴婢,悉付作部曲,即货去买银输官。云乃先听
百姓志之,若百日无主,依判送台。又郡相承后堂有杂工作,云悉省还役,并为
帝所赏。郡多豪猾大姓,二千石有不善者,辄共杀害,不则逐之。边带蛮俚,尤
多盗贼,前内史皆以兵刃自卫。云入境,抚以恩德,罢亭候,商贾露宿,郡中称
为神明。迁广州刺史、平越中郎将。至任,遣使祭孝子南海罗威、唐颂,苍梧丁
密、顿琦等墓。时江祏姨弟徐艺为曲江令,祏深以托云。有谭俨者,县之豪族,
艺鞭之,俨以为耻,至都诉云,云坐征还下狱,会赦免。
初,梁武为司徒祭酒,与云俱在竟陵王西邸,情好欢甚。永明末,梁武与兄
懿卜居东郊之外,云亦筑室相依。梁武每至云所,其妻常闻跸声。又尝与梁武同
宿顾皓之舍,皓之妻方产,有鬼在外曰:“此中有王有相。”云起曰:“王当仰
属,相以见归。”因是尽心推事。及帝起兵,将至都,云虽无官,自以与帝素款,
虑为昏主所疑,将求入城,先以车迎太原孙伯翳谋之。伯翳曰:“今天文显于上,
灾变应于下,萧征东以济世雄武,挟天子而令诸侯,天时人事,宁俟多说。”云
曰:“此政会吾心,今羽翮未备,不得不就笼槛,希足下善听之。”及入城,除
国子博士,未拜,而东昏遇弑。侍中张稷使云衔命至石头,梁武恩待如旧,遂参
赞谟谋,毗佐大业。仍拜黄门侍郎,与沈约同心翊赞。俄迁大司马谘议参军,领
录事。梁台建,迁侍中。武帝时纳齐东昏余妃,颇妨政事。云尝以为言,未之纳。
后与王茂同入卧内,云又谏,王茂因起拜曰:“范云言是,公必以天下为念,无
宜留惜。”帝默然。云便疏令以余氏赉茂,帝贤其意而许之。明日,赐云、茂各
百万。及帝受禅,柴燎南郊,云以侍中参乘。礼毕,帝升辇谓云曰:“朕之今日,
所谓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云对曰:“亦愿陛下日慎一日。”帝善其言,即日
迁散骑常侍,吏部尚书。以佐命功,封霄城县候。云以旧恩,超居佐命,尽诚翊
亮,知无不为。帝亦推心仗之,所奏多允。云本大武帝十三岁,尝侍宴,帝谓临
川王宏、鄱阳王恢曰:“我与范尚书少亲善,申四海之敬。今为天下主,此礼既
革,汝宜代我呼范为兄。”二王下席拜,与云同车还尚书下省,时人荣之。帝尝
与云言及旧事,云:“朕司州还,在三桥宅,门生王道牵衣云,‘闻外述图谶云,
齐祚不久,别应有王者。官应取富贵。’朕斋中坐读书,内感其言而外迹不得无
怪,欲呼人缚之,道叩头求哀,乃不复敢言。今道为羽林监、文德主帅,知管龠。”
云曰:“此乃天意令道发耳。”帝又云:“布衣时,尝梦拜两旧妾为六宫,有天
下,此妪已卒,所拜非复其人,恒以为恨。”其年,云以本官领太子中庶子。二
年,迁尚书右仆射,犹领吏部。顷之,坐违诏用人,免吏部,犹为右仆射。
云性笃睦,事寡嫂尽礼,家事必先谘而后行。好节尚奇,专趋人之急。少与
领军长史王畡善,云起宅新成,移家始毕,畡亡于官舍,尸无所归,云以东
厢给之。移尸自门入,躬自营唅,招复如礼,时人以为难。及居选官,任寄隆重,
书牍盈案,宾客满门,云应答如流,无所壅滞,官曹文墨,发擿若神,时人咸
服其明赡。性颇激厉,少威重,有所是非,形于造次,士或以此少之。初,云为
郡号廉洁,及贵重,颇通馈遗;然家无蓄积,随散之亲友。武帝九锡之出,云忽
中疾,居二日半,召医徐文伯视之。文伯曰:“缓之一月乃复,欲速即时愈,政
恐二年不复可救。”云曰:“朝闻夕死,而况二年。”文伯乃下火而床焉,重衣
以覆之。有顷,汗流,于此即起。二年果卒。帝为流涕,即日舆驾临殡,诏赠侍
中、卫将军,礼官请谥曰宣,敕赐谥曰文。有集三十卷。子孝才嗣。孙伯翳,太
原人,晋秘书监盛之玄孙。曾祖放,晋国子博士、长沙太守。父康,起部郎,贫
常映雪读书,清介,交游不杂。伯翳位终骠骑鄱阳王参军事。云从父兄缜。
缜,字子真。父濛,奉朝请,早卒。缜少孤贫,事母孝谨。年未弱冠,从沛
国刘瓛学,瓛甚奇之,亲为之冠。在瓛门下积年,恒芒纮布衣,徒行于路。瓛门
下多车马贵游,缜在其间,聊无耻愧。及长,博通经术,尤精《三礼》。性质直,
好危言高论,不为士友所安。唯与外弟萧琛善,琛名曰口辩,每服缜简诣。年二
十九,发白皤然,乃作《伤暮诗》、《白发咏》以自嗟。
仕齐位尚书殿中郎,永明中,与魏氏和亲,简才学之士以为行人,缜及从弟
云、萧琛、琅邪颜幼明、河东裴昭明相继将命,皆著名邻国。时竟陵王子良盛招
宾客,缜亦预焉。尝侍子良,子良精信释教,而缜盛称无佛。子良问曰:“君不
信因果,何得富贵贫贱?”缜答曰:“人生如树花同发,随风而堕,自有拂帘幌
坠于茵席之上,自有关篱墙落于粪溷之中。坠茵席者,殿下是也;落粪溷者,下
官是也。贵贱虽复殊途,因果竟在何处?”子良不能屈,然深怪之。退论其理,
著《神灭论》。以为:“神即形也,形即神也,形存则神存,形谢则神灭。形者
神之质,神者形之用。是则形称其质,神言其用,形之与神,不得相异。神之于
质,犹利之于刀,形之于用,犹刀之于利。利之名非刀也。刀之名非利也,然而
舍利无刀,舍刀无利。未闻刀没而利存,岂容形亡而神在?”此论出,朝野喧哗。
子良集僧难之而不能屈。太原王琰乃著论讥缜曰:“呜呼范子!曾不知其先祖神
灵所在。”欲杜缜后对。缜又对曰:“呜呼王子!知其祖先神灵所在,而不能杀
身以从之。”其险诣皆此类也。子良使王融谓之曰:“神灭既自非理,而卿坚执
之,恐伤名教。以卿之大美,何患不至中书郎?而故乖剌为此,可便毁弃之。”
缜大笑曰:“使范缜卖论取官,已至令仆矣,何但中书郎邪?”后为宜都太守。
性不信神鬼,时夷陵有伍相庙、唐汉三神庙、胡里神庙,缜乃下教断不祠。后以
母忧去职。居于南州。梁武至,缜墨縗来迎。武帝与缜有西邸之旧,见之甚悦。
及建康城平,以缜为晋安太守,在郡清约,资公禄而已。迁尚书左丞,及还,虽
亲戚无所遗,唯饷前尚书令王亮。缜在齐时,与亮同台为郎,旧相友爱。至是亮
摈弃在家,缜自以首迎武帝,志在权轴,而所怀未满,亦怏怏,故私相亲结,以
矫于时。竟坐亮徙广州。在南累年,追为中书郎,国子博士,卒。文集十五卷。
子胥,字长才,传父业,位国子博士,有口辩。大同中,常兼主客郎,应接
北使。卒于鄱阳内史。
论曰:齐德将谢,昏虐君临,喋喋黔黎,命悬晷刻。梁武抚兹归运,啸召风
云。范云恩结龙潜,沈约情深惟旧,并以兹文义,首居帷幄,追踪乱杰,各其时
之遇也。而约以高才博洽,名亚董、迁,末迹为踬,亦凤德之衰乎?缜婞直之
节,著于终始,其以王亮为尤,亦不足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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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2:56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五十八 列传第四十八
○韦睿(兄纂 阐 睿子放 孙粲 放弟正 正子载 鼎 正弟棱 棱弟黯)
裴邃(邃子之礼 兄子之高 之高弟之平 子忌 之高弟之横)
韦睿,字怀文,京兆杜陵人也。世为三辅著姓。祖玄,避吏隐长安南山。宋
武帝入关,以太尉掾征,不至。伯父祖征,宋末为光禄勋。父祖归,宁远长史。
睿事继母以孝闻。祖征累为郡守,每携睿之职,视之如子。时睿内兄王憕、姨
弟杜惲并有乡里盛名,祖征谓睿曰:“汝自谓何如悽、惲?”睿谦不敢对。祖
征曰:“汝文章或小减,学识当过之。然干国家,成功业,皆莫汝逮也。”外兄
杜幼文为梁州刺史,要睿俱行。梁土富饶,往者多以以贿败,睿虽幼,独以廉闻。
宋永光初,袁顗为雍州刺史,见而异之,引为主簿。顗到州,与邓琬起兵,
睿求出为义成郡,故免顗之祸。累迁齐兴太守,本州别驾,长水校尉,右军将军。
齐末多故,欲还乡里,求为上庸太守。俄而太尉陈显达、护军将军崔慧景频逼建
邺,人心惶骇。西土人谋之,睿曰:“陈虽旧将,非高人才,崔颇更事,懦而不
武。天下真人,殆兴吾州矣。”乃遣其二子自结于梁武。及兵起檄至,睿率郡人
伐竹为筏,倍道来赴,有众二千,马二百匹。帝见睿甚悦,抚几曰:“佗日见君
之面,今日见君之心,吾事就矣。”师克郢、鲁,平加湖,睿多建策,皆见用。
大军发郢,谋留守将,上难其人。久之,顾睿曰:“弃骐骥而不乘,焉遑遑而更
索。”即日以为江夏太守,行郢州府事。初,郢城之拒守也,男女垂十万,闭垒
经年,疾疫死者十七八,皆积尸于床下,而生者寝处其上,每屋盈满。睿料简隐
恤,咸为营理,百姓赖之。
梁台建,征为大理。武帝即位,迁廷尉,封梁都子。天监二年,改封永昌,
再迁豫州刺史,领历阳太守。魏遣众来伐,睿率州兵击走之。四年侵魏,诏睿都
督众军。睿遣长史王超宗、梁郡太守冯道根攻魏小岘城,未能拔。睿巡行围栅,
魏城中忽出数百人陈于门外,睿欲击之。诸将皆曰:“向本轻来,请还授甲而后
战。”睿曰:“魏城中二千余人,闭门坚守,足以自保。今无故出人于外,必其
骁勇,若能挫之,其城自拔。”众犹迟疑,睿指其节曰:“朝廷授此,非以为饰,
韦睿之法,不可犯也。”乃进兵,魏军败,因急攻之,中宿而城拔。遂进讨合肥。
先是,右军司马胡景略至合肥,久未能下,睿案行山川,曰:“吾闻‘汾水可以
灌平阳’,即此是也。”乃堰肥水。顷之堰成水通,舟舰继至。魏初分筑东西小
城夹肥。睿先攻二城。既而魏援将杨灵胤帅军五万奄至,众惧不敌,请表益兵。
睿曰:“贼已至城下,方复求军。且吾求济师,彼亦征众。‘师克在和’,古人
之义也。”因战,破之,军人少安。初,肥水堰立,使军主王怀静筑城于岸守之,
魏攻陷城,乘胜至睿城下。军监潘灵佑劝睿退还巢湖,诸将又请走保三丈。睿怒
曰:“将军死绥,有前无却。”因令取伞扇麾幢树之堤下,示无动志。睿素羸,
每战不尝骑马,以板舆自载,督励众军。魏兵凿堤,睿亲与争。魏军却,因筑垒
于堤以自固。起斗舰高与合肥城等,四面临之。城溃,俘获万余,所获军实,无
所私焉。初,胡景略与前军赵祖悦同军交恶,志相陷害,景略一怒,自啮其齿,
齿皆流血。睿以将帅不和,将致患祸,酌酒自劝景略曰:“且愿两武勿复私斗。”
故终于此役得无害焉。睿每昼接客旅,夜算军书,三更起张灯达曙,抚循其众,
常如不及,故投募之士争归之。所至顿舍修立,馆宇藩篱墉壁皆应准绳。合肥既
平,有诏班师,去魏军既近,惧为所蹑。睿悉遣辎重居前,身乘小舆殿后,魏人
服睿威名,望之不敢逼,全军而还。于是迁豫州于合肥。
五年,魏中山王元英攻北徐州,围刺史昌义之于钟离,众兵百万,连城四十
余。武帝遣征北将军曹景宗拒之。次邵阳洲,筑垒相守,未敢进。帝怒,诏睿会
焉,赐以龙环御刀,曰:“诸将有不用命者斩之。”睿自合肥径阴陵大泽,过涧
谷,辄飞桥以济师。人畏魏军盛,多劝睿缓行。睿曰:“钟离今凿穴而处,负户
而汲,车驰卒奔,犹恐其后,而况缓乎!”旬日而至邵阳。初,帝敕景宗曰:
“韦睿卿乡望,宜善敬之。”景宗见睿甚谨。帝闻曰:“二将和,师必济矣。”
睿于景宗营前二十里,夜掘长堑,树鹿角,截洲为城,比晓而营立。元英大惊,
以杖击地曰:“是何神也!”景宗虑城中危惧,乃募军士言文达、洪骐驎等赍敕
入城,使固城守,潜行水底,得达东城。城中战守日苦,始知有援,于是人百其
勇。魏将杨大眼将万余骑来战,大眼以勇冠三军,所向皆靡。睿结车为阵,大眼
聚骑围之。睿以强弩二千一时俱发,洞甲穿中,杀伤者众。矢贯大眼右臂,亡魂
而走。明旦,元英自率众来战,睿乘素木舆,执白角如意以麾军,一日数合,英
甚惮其强。魏军又夜来攻城,飞矢雨集。睿子黯请下城以避箭,睿不许。军中惊,
睿于城上厉声呵之乃定。魏人先于邵阳洲两岸为两桥,树栅数百步,跨淮通道。
睿装大舰,使梁郡太守冯道根、庐江太守裴邃、秦郡太守李文钊等为水军。会淮
水暴长,睿即遣之,斗舰竞发,皆临贼垒。以小船载草,灌之以膏,从而焚其桥。
风怒火盛,敢死之士拔栅斫桥,水又漂疾,倏忽之间,桥栅尽坏。道根等皆身自
搏战,军人奋勇,呼声动天地,无不一当百。魏人大溃,元英脱身遁走。魏军趋
水死者十余万,斩首亦如之,其余释甲稽颡乞为囚奴犹数十万。睿遣报昌义之,
义之且悲且喜,不暇答,但叫曰:“更生!更生!”帝遣中书郎周舍劳军于淮上。
睿积所获于军门,舍观之,谓睿曰:“君此获复与熊耳山等矣。”以功进爵为侯。
七年,迁左卫将军,俄为安西长史、南郡太守。会司州刺史马仙琕自北还军,
为魏人所蹑,三关扰动。诏睿督众军援焉。睿至安陆,增筑城二丈余,更开大堑,
起高楼。众颇讥其示弱,睿曰:“不然,为将当有怯时。”是时,元英复追仙
琕,将复邵阳之耻,闻睿至乃退,帝亦诏罢军。
十三年,为丹阳尹,以公事免。十四年,为雍州刺史。初,睿起兵,乡中客
阴双光泣止睿,睿还为州,双光道候。睿笑曰:“若从公言,乞食于路矣。”饷
耕牛十头。睿于故旧无所惜,士大夫年七十以上,多与假板县令,乡里甚怀之。
十五年,拜表致仕,优诏不许。征拜护军,给鼓吹一部,入直殿省。居朝廷恂恂,
未尝忤视,武帝甚礼敬之。性慈爱,抚孤兄子过于己子,历官所得禄赐,皆散之
亲故,家无余财。后为护军,居家无事,慕万石、陆贾之为人,因画之于壁以自
玩。时虽老,暇日犹课诸儿以学。第三子棱,尤明经史,世称其洽闻。睿每坐使
棱说书,其所发擿,棱犹弗之逮。武帝方锐意释氏,天下咸从风而化。睿自以
信受素薄,位居大臣,不欲与众俯仰,所行略如佗日。普通元年,迁侍中、车骑
将军,未拜,卒于家,年七十九。遗令薄葬,敛以时服。武帝即日临哭甚恸,赠
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曰严。
睿雅有旷世之度,莅人以爱惠为本,所居必有政绩。将兵仁爱,士卒营幕未
立,终不肯舍,井灶未成,亦不先食。被服必于儒者,虽临阵交锋,常缓服乘舆,
执竹如意以麾进止,与裴邃俱为梁世名将,余人莫及。初,邵阳之役,昌义之甚
德睿,请曹景宗与睿会,因设钱二十万官赌之。景宗掷得雉,睿徐掷得卢,遽取
一子反之,曰:“异事”,遂作塞。景宗时与群帅争先启之捷,睿独居后,其不
尚胜率多如是,世尤以此贤之。
睿兄纂、阐,并早知名。纂仕齐,位司徒记室、特进,沈约尝称纂于上曰:
“恨陛下不与此人同时,其学非臣辈也。”阐为建宁县,所得俸禄百余万,还家
悉委伯父处分,乡里宗事之。位通直郎。
睿子放,字元直,身长七尺七寸,腰带八围,容貌甚伟。袭封永昌县侯,位
竟陵太守。在郡和理,为吏人所称。大通元年,武帝遣兼领军曹仲宗等攻涡阳,
又以放为明威将军,总兵会之。魏大将军费穆帅众奄至,入军营未立,麾下止有
二百余人。放从弟洵,骁果有勇力,单骑击刺,屡折魏军,洵马亦被伤不能进,
放胄又三贯矢。众皆失色,请放突去。放厉声叱之曰:“今日唯有死尔。”乃免
胄下马,据胡床处分。士卒皆殊死战,莫不一当百,逐北至涡阳。魏又遣常山王
元昭、大将军李奖、乞伏宝、费穆等五万人来援,放大破之。涡阳城主王伟以城
降。魏人弃诸营垒,一时奔溃。众军乘之,斩获略尽,禽穆弟超并王伟送建邺,
还为太子右卫率。中大通二年,徙北徐州刺史。卒于镇,谥曰宜侯。放性弘厚笃
实,轻财好施,于诸弟尤雍穆。每将远别及行役初还,常同一室卧起,时比之三
姜。初,放与吴郡张率皆有侧室怀孕,因指为昏姻。其后各产男女,未及成长而
率亡,遗嗣孤弱,放常赠恤之,及为北徐州,时有贵族请昏者,放曰:“吾不失
信于故友。”乃以息岐娶率女,又以女适率子,时称放能笃旧。子粲。
粲,字长倩,少有父风,好学仗气,身长八尺,容观甚伟。初为云麾晋安王
行参军,后为外兵参军兼中兵。时颍川庾仲容、吴郡张率,前辈才名,与粲同府,
并忘年交好。及王为皇太子,粲自记室迁步兵校尉,入为东宫领直,后袭爵永昌
县侯,累迁右卫率,领直。粲以旧恩,任寄绸密,虽居职累徙,常留宿卫。颇擅
权诞倨,不为时辈所平。右卫朱异尝于酒席厉色谓粲曰:“卿何得己作领军面向
人!”大同中,帝尝不豫,一日暴剧,皇太子以下并入侍疾,内外咸云帝崩。粲
将率宫甲度台,微有喜色,问所由那不见办长梯。以为大行幸前殿,须长梯以复
也。帝后闻之,怒曰:“韦粲愿我死。”有司奏推之,帝曰:“各为其主,不足
推。”故出为衡州刺史。皇太子出饯新亭,执粲手曰:“与卿不为久别。”久之,
帝复召还为散骑常侍。还至庐陵,闻侯景作逆,便简阅部下,倍道赴援。至豫章,
即就内史刘孝仪共谋之。孝仪曰:“必如此,当有敕,安可轻信单使,妄相惊动?
或恐不然。”时孝仪置酒,粲怒以杯抵地曰:“贼已度江,便逼宫阙,水陆阻断,
何暇有报;假令无敕,岂得自安?韦粲今日何情饮酒!”即驰马出,部分将发。
会江州刺史当阳公大心遣使要粲,粲乃分麾下配第八弟助、第九弟警为前军。粲
驰往见大心曰:“上游蕃镇,江州去都最近,殿下情计,实宜在先。但中流任重,
当须应接。不可阙镇。今宜张军声势,移镇盆城,遣偏将赐随,于事便足。”大
心然之,遣中兵柳昕帅兵二千随粲。粲悉留家累于江州,以轻舸就路。至南洲,
粲外弟司州刺史柳仲礼亦帅步骑万余人至横江。粲即送粮仗给之,并散私金帛以
赏其战士。先是,安北翻阳王范亦自合肥遣西豫州刺史裴之高与其世子嗣,帅江
西之众赴都,屯于张公洲,待上流诸军。至是,之高遣船度仲礼,与粲合军进屯
新林王游苑。粲建议推仲礼为大都督,报下流众军。裴之高自以年位高,耻居其
下。乃云:“柳节下已是州将,何须我复鞭板?”累日不决。粲乃抗言于众曰:
“今同赴国难,义在除贼,所以推柳司州者,政以久捍边疆,先为侯景所惮。且
士马精锐,无出其前。若论位次,柳在粲下;语其年齿,亦少于粲。直以社稷之
计,不得复论。今日贵在将和,若人心不同,大事去矣。裴公朝之旧齿,岂应复
挟私以阻大计?粲请为诸君解释之。”乃单舸至之高营切让之。之高泣曰:“吾
荷国荣,自应帅先士卒,顾恨衰老,不能效命,企望柳使君共平凶逆。前谓众议
已定,无俟老夫尔。若必有疑,当剖心相示。”于是诸将定议,仲礼方得进军。
次新亭,贼列阵于中兴寺,相持至晚各解归。是夜,仲礼入粲营部分众军,旦日
将战,诸将各有据守。令粲顿青塘,当石头中路。粲虑栅垒未立,贼争之,颇以
为惮,谓仲礼曰:“下官才非御武,直欲以身徇国,节下善量其宜,不可致有亏
丧。”仲礼曰:“青塘立营,迫近淮渚,欲以粮储船乘尽就迫之。此事大,非兄
不可。若疑兵少,当更差军相助。”粲帅所部水陆俱进。时昏雾,军人失道,比
及青塘,夜已过半,垒栅至晓未合。景登禅灵寺门,望粲营未立,便率锐卒来攻。
军败,乘胜入营,左右高冯牵粲避贼,粲不动,兵死略尽,遂见害。粲子尼及三
弟助、警、构、从弟昂皆战死,亲戚死者数百人。贼传粲首阙下,以示城内。简
文闻之流涕,谓御史中丞萧恺曰:“社稷所寄,唯在韦公,如何不幸,先死行阵!”
诏赠护军将军。元帝平侯景,追谥忠贞。
子谅,以学业为陈始兴王叔陵所引,为中录事参军兼记室。叔陵败,伏诛。
放弟正。
正,字敬直,位襄陵太守。初,正与东海王僧孺善,及僧孺为吏部郎,参掌
大选,宾友故人莫不倾意,正独澹然。及僧孺摈废,正复笃素分,有逾曩日,论
者称焉。卒于给事黄门侍郎。子载。
载,字德基,少聪慧,笃志好学。年十二,随叔父棱见沛国刘显,显问《汉
书》十事,载随问应无疑滞。及长,博涉文史,沉敏有器局。仕梁为尚书三公郎。
侯景之乱,元帝承制,以为中书侍郎。寻为寻阳太守,随都督王僧辩东讨侯景。
景平,历位琅邪、义兴太守。陈武帝诛王僧辩,乃遣周文育袭载,载婴城自守。
载所属县,并陈武旧兵,多善用弩,载收得数十人,系以长锁,令所亲监之,使
射文育军。约曰:“十发不两中者死。”每发辄中,所中皆毙,相持数旬。陈武
帝闻文育军不利,以书喻载以诛王僧辩意,并奉梁敬帝敕,敕载解兵。载得书,
乃以众降。陈武帝引载恒置左右,与之谋议。徐嗣徽、任约等引齐军济江,据石
头城,帝问计于载。载曰:“齐军若分兵先据三吴之路,略地东境,则时事去矣。
今可急于淮南即侯景故垒筑城,以通东道转输,别令轻兵绝其粮运,使进无所虏,
退无所资,则齐将之首,旬日可致。”帝从之。永定中,位散骑常侍、太子右卫
率。天嘉元年,以疾去官。载有田十余顷,在江乘县之白山,至是遂筑室而居,
屏绝人事。吉凶庆吊,无所往来,不入篱门者几十载。卒于家。载弟鼎。
鼎,字超盛,少通晓,博涉经史,明阴阳逆刺,尤善相术。仕梁,起家湘东
王法曹参军。遭父忧,水浆不入口者五日,哀毁过礼,殆将灭性。服阕,为邵陵
王主簿。侯景之乱,鼎兄昂于京口战死,鼎负尸出,寄于中兴寺,求棺无所得。
鼎哀愤恸哭,忽见江中有物流至鼎所,窃异之。往视,乃新棺也,因以充敛。元
帝闻之,以为精诚所感。侯景平,司侍王僧辩以为户曹属。累迁中书侍郎。陈武
帝在南徐州,鼎望气知其当王,遂寄孥焉。因谓陈武帝曰:“明年有大臣诛死,
后四岁,梁其代终。天之历数,当归舜后。昔周灭殷氏,封妫汭于宛丘,其裔子
孙,因为陈氏。仆观明公,天纵神武,继绝统者无乃是乎?”武帝阴有图僧辩意,
闻其言大喜,因而定策。及受禅,拜黄门侍郎。太建中,以廷尉卿为聘周使,加
散骑常侍,后为太府卿。
至德初,鼎尽货田宅,寓居僧寺。友人大匠卿毛彪问其故,答曰:“江东王
气,尽于此矣。吾与尔当葬长安,期运将及,故破产尔。”初,鼎之聘周也,尝
遇隋文帝,谓曰:“观公容貌,久必大贵,贵则天下一家。岁一周天,老夫当委
质,愿深自爱。”及陈亡,驿召入京,授上仪同三司,待遇甚厚。每公宴,鼎恒
预焉。性简贵,虽为亡国之臣,未尝俯仰当世。时吏部尚书韦世康兄弟显贵,隋
文帝从容谓鼎曰:“世康与公远近?”对曰:“臣宗族南徙,昭穆非臣所知。”
帝曰:“卿百代卿族,岂忘本也?”命官给酒肴,遣世康请鼎还杜陵。鼎乃自楚
太传孟以下二十余世,并考论诏穆,作《韦氏谱》七卷示之。欢饮十余日乃还。
时兰陵公主寡,上为之求夫,选亲卫柳述及萧玚等以示鼎,鼎曰:“玚当封侯,
而无贵妻之相;述亦通显,而守位不终。”上曰:“位由我尔。”遂以主降述。
上又问鼎:“诸儿谁为嗣位?”答曰:“至尊皇后所最爱者,当与之,非臣敢预
知也。”上笑曰:“不肯显言乎?”
开皇十三年,除光州刺史,以仁义教导,务弘清静。州中有土豪,外修边幅,
而内行不轨,常为劫盗。鼎于都会时谓之曰:“卿是好人,那忽作贼?”因知其
徒党奸谋逗留,其人惊惧,即自首伏。又有人客游,通主家之妾,及其还去,妾
盗珍物,于夜逃亡,寻于草中为人所杀。主家知客与妾通,因告客杀之。县司鞫
问,具得奸状,因断客死。狱成,上于鼎,鼎览之,曰:“此客实奸,而不杀也。
乃某寺僧詃妾盗物,令奴杀之,赃在某处。”即放此客,遣人掩僧,并获赃物。
自是部内肃然,咸称其神,道无拾遗。寻追入京,顷之,而卒于长安,年七十九。
正弟棱。
棱,字威直,性恬素,以书史为业,博物强记,当世士咸就质疑。位终光禄
卿。著《汉书续训》二卷。棱弟黯。
黯,字务直,性强正,少习经史,位太府卿。侯景济江,黯屯六门,寻改为
都督城西面诸军。时景于城外起东西二土山,城内亦应之,简文亲自负土,哀太
子以下,躬执畚锸。黯守西土山,昼夜苦战。以功授轻车将军,加持节,卒于城
内。初,黯为太仆卿,而兄子粲为左卫率,黯以常怏怏,谓人曰:“韦粲已落骅
骝前,朝廷是能用才不?”识者颇以此窥之。
裴邃,字深明,河东闻喜人,魏冀州刺史徽之后也。祖寿孙,寓居寿阳,为
宋武帝前军长史。父仲穆,骁骑将军。邃十岁能属文,善《左氏春秋》。齐东昏
践阼,始安王萧遥光为扬州刺史,引邃为参军。遥光败,邃还寿阳,会刺史裴叔
业以寿阳降魏,邃遂随众北徙。魏宣武帝雅重之。仕魏为魏郡太守。魏遣王肃镇
寿阳,邃固求随肃,密图南归。梁天监初,自拔南还,除后军谘议参军。邃求边
境自效,以为庐江太守。五年,征邵阳洲,魏人为长桥断淮以济,邃筑垒逼桥,
每战辄克,于是密作没突舰。会甚雨,淮水暴溢,邃乘舰径造桥侧,进击,大破
之。以功封夷陵县子。
迁广陵太守,与乡人共入魏武庙,因论帝王功业。其妻甥王篆之密启梁武帝
云:“裴邃多大言,有不臣迹。”由是左迁始安太守。邃志立功边陲,不愿闲远,
乃致书于吕僧珍曰:“昔阮咸、颜延有二始之叹,吾才不逮古人,今为三始,非
其愿也,将如之何!”后为竟陵太守,开置屯田,公私便之。再迁西戎校尉、北
梁、秦二州刺史,复开创屯田数千顷,仓廪盈实,省息边运,人吏获安。乃相率
饷绢千余匹,邃从容曰:“汝等不应尔,吾又不可逆。”纳其二匹而已。入为大
匠卿。
普通二年,义州刺史文僧明以州入魏,魏军来援,以邃为信武将军,督众军
讨焉。邃深入魏境,出其不意。魏所署义州刺史封寿据檀公岘,邃击破之,遂围
其城。寿请降,义州平。除豫州刺史,加督,镇合肥。四年,大军北侵,以邃督
征讨诸军事,先袭寿阳,攻其郛,斩门而入,一日战九合,为后军蔡秀成失道不
至,邃以援绝拔还。于是邃复整兵,收集士卒,令诸将各以服色相别。邃自为黄
袍骑,先攻拔狄丘、甓城、黎浆,又屠安成、马头、沙陵等戍。明年,略地至汝、
颍间,所在响应。魏寿阳守将长孙承业、河间王元琛出城挑战,邃临淮叹曰:
“今日不破河间,方为谢玄所笑。”乃为四甄以待之。令直阁将军李祖怜伪遁以
引承业,承业等悉众追之,四甄竞发,魏众大败,斩首万余级。承业奔走。闭门
不敢复出。在军疾笃,命众军守备,送丧还合肥。寻卒,赠侍中、左卫将军,进
爵为侯,谥曰烈。
邃沉深有思略,为政宽明,能得士心,居身方正,有威重。将吏惮之,少敢
犯法。及卒,淮、肥间莫不流涕,以为邃不死,当大辟土宇。子之礼嗣。
之礼,字子义,美容仪,能言玄理。为西豫州刺史。母忧居丧,唯食麦饭。
邃庙在光宅寺西,堂宇弘敞,松柏郁茂。范云庙在三桥,蓬蒿不翦。梁武帝南郊,
道经二庙,顾而叹曰:“范为已死,裴为更生。”大同初,都下旱蝗,四篱门外
桐柏凋尽,唯邃墓犬牙不入,当时异之。历位黄门侍郎。武帝设无遮会,儛象
惊,排突陛卫,王公皆散,唯之礼与散骑常侍臧盾不动。帝壮之,以之礼为壮勇
将军、北徐州刺史,盾兼中领军将军。之礼卒于少府卿,谥曰壮。子政,承圣中
位给事黄门侍郎。魏克江陵,随例入长安。
之高,字如山,邃兄中散大夫髦之字也。颇读书,少负意气,常随叔父邃征
讨,所在立功,甚为邃所器重,戎政咸以委焉。寿阳之役,邃卒于军所。之高隶
夏侯夔平寿阳,仍除梁郡太守,封都城县男。时魏汝阴来附,敕之高应接,仍除
颍州刺史。父忧还都,起为光远将军,令讨平阴陵盗,以为谯州刺史。侯景之乱,
之高为西豫州刺史,率众入援。南豫州刺史鄱阳嗣王范,命之高总督江右援军诸
军事,顿张公洲。柳仲礼至横江,之高遣船舸迎致仲礼,与韦粲等俱会青塘。及
城陷,之高还合肥,与鄱阳王范西上。元帝遣召之,以为侍中、护军将军,到江
陵。时之高第六弟之悌在侯景中。或传之悌斩侯景,元帝使兼中书舍人黄罗汉报
之高,之高竟无言,直云:“贼自杀贼,非之高所闻。”元帝深嗟其介直。承制
除特进、金紫光禄大夫。卒,谥曰恭。子畿,官至太子右卫率。魏克江陵,力战
死之。
之高第五弟之平,字如原,少倜傥有志略,以军功封费县侯。承圣中,累迁
散骑常侍、太子詹事。陈文帝初,除光禄大夫、慈训宫征卫尉,并不就。乃筑山
穿池,植以卉木,居处其中,有终焉志。天康元年卒,谥曰僖子。子忌。
忌,字无畏,少聪敏,有识量,颇涉史传,为当时所称。侯景之乱,招集勇
力,乃随陈武帝征讨。及陈武帝诛王僧辩,僧辩弟僧智,举兵据吴郡。陈武帝遣
黄他攻之,不能克。命忌勒部下精兵,自钱唐直趣吴郡,夜至城下,鼓噪薄之。
僧智疑大军至,轻舟奔杜龛,忌入据吴郡。陈武帝嘉之,表授吴郡太守。天嘉五
年,累迁卫尉卿,封东兴县侯。及华皎称兵上流,宣帝时为录尚书辅政,尽命众
军出讨,委忌总知中外城防诸军事。宣帝即位,改封乐安县侯。历位都官尚书。
及吴明彻督众北伐,诏忌以本官监明彻军。淮南平,授豫州刺史。忌善于绥抚,
甚得人和。及明彻进军彭、汴,以明彻为都督,与明彻俱进吕梁。军败,见囚于
周,授上开府。隋开皇十四年,卒于长安,年七十三。之高第十二弟之横。
之横,字如岳,少好宾游,重气侠,不事产业。之高以其纵诞,乃为狭被蔬
食,以激厉之。之横叹曰:“大丈夫富贵,必作百幅被。”遂与僮属数百人于芍
陂大营田墅,遂致殷积。梁简文在东宫,闻而要之,以为河东王常侍。迁直阁将
军。侯景之乱,隶鄱阳王范讨景,景济江,仍与范世子嗣入援台城。城陷,退还
合肥。侯景遣任约逼晋熙,范令之横下援。未及至,范薨,之横乃还。时寻阳王
大心在江州,范副梅思立,密要大心袭盆城,之横斩思立而拒大心。大心以州降
侯景,之横与兄之高归元帝,位廷尉卿、河东内史,随王僧辩拒侯景。景退,迁
东徐州刺史,封豫宁侯,又随僧辩破景,景东奔,僧辩命之横与杜崱入守台城。
及陆纳据湘州叛,又隶僧辩南讨,斩纳将李贤明,平之。又破武陵王于峡口。还
除吴兴太守,乃作百幅被以成其志。魏克江陵,齐遣上党王高涣,挟贞阳侯明攻
东关。晋安王承制,以之横为徐州刺史,都督众军,出守蕲城。之横营垒未周,
而齐军大至,兵尽矢穷,遂于阵没。赠司空,谥曰忠壮。子凤宝嗣。
论曰:韦、裴少年励操,俱以学尚自立;晚节驱驰,各著功于戎马。观睿制
胜之道,谓为魁梧之杰,然而形甚羸瘠,身不跨鞍,板舆指麾,隐如敌国,其器
分有在,隆名岂虚得乎?邃自效边疆,盛绩克举,其志不遂,良可悲夫!二门子
弟,各著名节,与梁终始,克荷隆构。“将门有将”,斯言岂曰妄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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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2:56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五十九 列传第四十九
○江淹 任昉 王僧孺
江淹,字文通,济阳考城人也。父康之,南沙令,雅有才思。淹少孤贫,常
慕司马长卿、梁伯鸾之为人,不事章句之学,留情于文章。早为高平檀超所知,
常升以上席,甚加礼焉。起家南徐州从事,转奉朝请。宋建平王景素好士,淹随
景素在南兖州。广陵令郭彦文得罪,辞连淹,言受金,淹被系狱。自狱中上书曰:
昔者,贱臣叩心,飞霜击于燕地;庶女告天,振风袭于齐台。下官每读其书,
未尝不废卷流涕。何者?士有一定之论,女有不易之行。信而见疑,贞而为戮,
是以壮夫义士,伏死而不顾者以此也。下官闻仁不可恃,善不可依,谓徒虚语,
乃今知之。伏愿大王暂停左右,少加矜察。
下官本蓬户桑枢之人,布衣韦带之士,退不饰《诗》《书》以惊愚,进不买
声名于天下。日者,谬得升降承明之阙,出入金华之殿,何尝不局影凝严,侧身
扃禁者乎!窃慕大王之义,复为门下之宾,备鸣盗浅术之余,豫三五贱伎之末。
大王惠以恩光,顾以颜色,实佩荆卿黄金之赐,窃感豫让国士之分矣。常欲结缨
伏剑,少谢万一,剖心摩踵,以报所天。不图小人固陋,坐贻谤缺,迹坠昭宪,
身限幽圄,履影吊心,酸鼻痛骨。下官闻亏名为辱,亏形次之,是以每一念来,
忽若有遗。加以涉旬月,迫季秋,天光沉阴,左右无色,身非木石,与狱吏为伍。
此少卿所以仰天槌心,泣尽而继之以血者也。下官虽乏乡曲之誉,然尝闻君子之
行矣,其上则隐于帘肆之间,卧于岩石之下;次则结绶金马之庭,高议云台之上;
退则虏南越之君,系单于之颈。俱启丹册,并图青史。宁争分寸之末,竞锥刀之
利哉!下官闻积毁销金,积谗摩骨,远则直生取疑于盗金,近则伯鱼被名于不义。
彼之二才,犹或如是,况在下官,焉能自免?昔上将之耻,绛侯幽狱,名臣之羞,
史迁下室,至如下官,当何言哉!夫以鲁连之智,辞禄而不反;接舆之贤,行歌
而忘归。子陵闭关于东越,仲蔚杜门于西秦,亦良可知也。若使下官事非其虚,
罪得其实,亦当钳口吞舌,伏匕首以殒身,何以见齐鲁奇节之人,燕赵悲歌之士
乎!
方今圣历钦明,天下乐业,青云浮洛,荣光塞河,西洎临洮狄道,北距飞狐
阳原,莫不浸仁沐义,照景饮醴而已,下官抱痛圜门,含愤狱户,一物之微,有
足悲者。仰惟大王少垂明白,则梧丘之魂,不愧于沉首;鹄亭之鬼,无恨于灰骨。
景素览书,即日出之。寻举南徐州秀才,对策上第,再迁府主簿。景素为荆
州,淹从之镇。少帝即位,多失德,景素专据上流,咸劝因此举事。淹每从容进
谏,景素不纳。及镇京口,淹为镇军参军,领南东海郡丞。景素与腹心日夜谋议,
淹知祸机将发,乃赠诗十五首以讽焉。会东海太守陆澄丁艰,淹自谓郡丞应行郡
事,景素用司马柳世隆。淹固求之,景素大怒,言于选部,黜为建安吴兴令。
及齐高帝辅政,闻其才,召为尚书驾部郎、骠骑参军事。俄而荆州刺史沈攸
之作乱,高帝谓淹曰:“天下纷纷若是,君谓何如?”淹曰:“昔项强而刘弱,
袁众而曹寡,羽卒受一剑之辱,绍终为奔北之虏,此所谓‘在德不在鼎’,公何
疑哉?”帝曰:“试为我言之。”淹曰:“公雄武有奇略,一胜也;宽容而仁恕,
二胜也;贤能毕力,三胜也;人望所归,四胜也;奉天子而伐叛逆,五胜也。彼
志锐而器小,一败也;有恩无威,二败也;士卒解体,三败也;搢绅不怀,四败
也;悬兵数千里、而无同恶相济,五败也。虽豺狼十万,而终为我获焉。”帝笑
曰:“君谈过矣。”桂阳之役,朝廷周章,诏檄久之未就。齐高帝引淹入中书省,
先赐酒食,淹素能饮啖,食鹅炙垂尽,进酒数升讫,文诰亦办。相府建,补记室
参军。高帝让九锡及诸章表,皆淹制也。齐受禅,复为骠骑豫章王嶷记室参军。
建元二年,始置史官,淹与司徒左长史檀超共掌其任,所为条例,并为王俭
所驳,其言不行。淹任性文雅,不以著述在怀,所撰十三篇竟无次序。又领东武
令,参掌诏策。后拜中书侍郎,王俭尝谓曰:“卿年二十五,已为中书侍郎,才
学如此,何忧不至尚书金紫?所谓富贵卿自取之,但问年寿何如尔。”淹曰:
“不悟明公见眷之重。”永明三年,兼尚书左丞。时襄阳人开古冢,得玉镜及竹
简古书,字不可识。王僧虔善识字体,亦不能谙,直云似是科斗书。淹以科斗字
推之,则周宣王之简也。简殆如新。
少帝初,兼御史中丞。明帝作相,谓淹曰:“吾昔在尚书中,非公事不妄行,
在官宽猛能折衷。今为南司,足以振肃百僚也。”淹曰:“今日之事,可谓当官
而行,更恐不足仰称明旨尔。”于是弹中书令谢朏、司徒左长史王缋、护军长史
庾弘远,并以托疾不预山陵公事。又奏收前益州刺史刘悛、梁州刺史阴智伯,并
赃货巨万,辄收付廷尉。临海太守沈昭略、永嘉太守庾昙隆及诸郡二千石并大县
官长,多被劾,内外肃然。明帝谓曰:“自宋以来,不复有严明中丞,君今日可
谓近世独步。”
累迁秘书监,侍中,卫尉卿。初,淹年十三时,孤贫,常采薪以养母,曾于
樵所得貂蝉一具,将鬻以供养。其母曰:“此故汝之休征也,汝才行若此,岂长
贫贱也?可留待得侍中著之。”至是果如母言。
永元中,崔慧景举兵围都,衣冠悉投名刺,淹称疾不往。及事平,时人服其
先见。东昏末,淹以秘书监兼卫尉,又副领军王莹。及梁武至新林,淹微服来奔,
位相国右长史。天监元年,为散骑常侍、左卫将军,封临沮县伯。淹乃谓子弟曰:
“吾本素宦,不求富贵,今之忝窃,遂至于此。平生言止足之事,亦以备矣。人
生行乐,须富贵何时。吾功名既立,正欲归身草莱耳。”以疾迁金紫光禄大夫,
改封醴陵侯,卒。武帝为素服举哀,谥日宪。
淹少以文章显,晚节才思微退。云为宣城太守时罢归,始泊禅灵寺渚,夜梦
一人自称张景阳,谓曰:“前以一匹锦相寄,今可见还。”淹探怀中得数尺与之,
此人大恚曰:“那得割截都尽。”顾见丘迟谓曰:“余此数尺既无所用,以遗君。”
自尔淹文章踬矣。又尝宿于冶亭,梦一丈夫自称郭璞,谓淹曰:“吾有笔在卿处
多年,可以见还。”淹乃探怀中得五色笔一以授之。尔后为诗绝无美句,时人谓
之才尽。凡所著述,自撰为前后集,并《齐史》十志,并行于世。尝欲为《赤县
经》以补《山海》之阙,竟不成。子蒍嗣。
任昉,字彦升,乐安博昌人也。父遥,齐中散大夫。遥兄遐,字景远,少敦
学业,家行甚谨,位御史中丞、金紫光禄大夫。永明中,遐以罪将徙荒裔,遥怀
名请诉,言泪交下,齐武帝闻而哀之,竟得免。遥妻河东裴氏,高明有德行,尝
昼卧,梦有五色采旗盖四角悬铃,自天而坠,其一铃落入怀中,心悸因而有娠。
占者曰:“必生才子。”及生昉,身长七尺五寸,幼而聪敏,早称神悟。四岁诵
诗数十篇,八岁能属文,自制《月仪》,辞义甚美。褚彦回尝谓遥曰:“闻卿有
令子,相为喜之。所谓百不为多,一不为少。”由是闻声藉甚。年十二,从叔晷
有知人之量,见而称其小名曰:“阿堆,吾家千里驹也。”昉孝友纯至,每侍亲
疾,衣不解带,言与泪并,汤药饮食必先经口。初为奉朝请,举兖州秀才,拜太
学博士。永明初,卫将军王俭领丹阳尹,复引为主簿。俭每见其文,必三复殷勤,
以为当时无辈,曰:“自傅季友以来,始复见于任子。若孔门是用,其入室升堂。”
于是令昉作一文,及见,曰:“正得吾腹中之欲。”乃出自作文,令昉点正,昉
因定数字。俭拊几叹曰:“后世谁知子定吾文!”其见知如此。后为司徒竟陵王
记室参军。时琅邪王融有才俊,自谓无对,当时见昉之文,怳然自失。以父丧去
官,泣血三年,杖而后起。齐武帝谓昉伯遐曰:“闻昉哀瘠过礼,使人忧之,非
直亡卿之宝,亦时才可惜。宜深相全譬。”遐使进饮食,当时勉励,回即欧出。
昉父遥本性重槟榔,以为常饵,临终尝求之,剖百许口,不得好者,昉亦所嗜好,
深以为恨,遂终身不尝槟榔。遭继母忧,昉先以毁瘠,每一恸绝,良久乃苏。因
庐于墓侧,以终丧礼。哭泣之地,草为不生。昉素强壮,腰带甚充,服阕后不复
可识。齐明帝深加器异,欲大相擢引,为爱憎所白,乃除太子步兵校尉,掌东宫
书记。齐明帝废郁林王,始为侍中、中书监、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
刺史、录尚书事,封宣城郡公,使昉具草。帝恶其辞斥,甚愠,昉亦由是终建武
中,位不过列校。昉尤长载笔,颇慕傅亮,才思无穷,当时王公表奏无不请焉。
昉起草即成,不加点窜。沈约一代辞宗,深所推挹。永元中,纡意于梅虫儿,东
昏中旨用为中书郎。谢尚书令王亮,亮曰:“卿宜谢梅,那忽谢我。”昉惭而退。
末为司徒右长史。
梁武帝克建邺,霸府初开,以为骠骑记室参军,专主文翰。每制书草,沈约
辄求同署。尝被急召,昉出而约在,是后文笔,约参制焉。始梁武与昉遇竟陵王
西邸,从容谓昉曰:“我登三府,当以卿为记室。”昉亦戏帝曰:“我若登三事,
当以卿为骑兵。”以帝善骑也。至是引昉,符昔言焉。昉奉笺云:“昔承清宴,
属有绪言,提挈之旨,形乎善谑。岂谓多幸,斯言不渝。”盖为此也。梁台建,
禅让文诰,多昉所具。
奉世叔父母不异严亲,事兄嫂恭谨。外氏贫阙,恒营奉供养。禄奉所收,四
方饷遗,皆班之亲戚,即日便尽。性通脱,不事仪形,喜愠未尝形于色,车服亦
不鲜明。
武帝践阼,历给事黄门侍郎,吏部郎。出为义兴太守。岁荒民散,以私奉米
豆为粥,活三千余人。时产子者不举,昉严其制,罪同杀人。孕者供其资费,济
者千室。在郡所得公田奉秩八百余石,昉五分督一,余者悉原,儿妾食麦而已。
友人彭城到溉、溉弟洽,从昉共为山泽游。及被代登舟,止有绢七匹,米五石。
至都无衣,镇军将军沈约遣裙衫迎之。重除吏部郎,参掌大选,居职不称。寻转
御史中丞、秘书监。自齐永元以来,秘阁四部,篇卷纷杂,昉手自雠校,由是篇
目定焉。出为新安太守,在郡不事边幅,率然曳杖,徒行邑郭。人通辞讼者,就
路决焉。为政清省,吏人便之。卒于官,唯有桃花米二十石,无以为敛。遗言不
许以新安一物还都,杂木为棺,浣衣为敛。阖境痛惜,百姓共立祠堂于城南,岁
时祠之。武帝闻问,方食西苑绿沉瓜,投之于盘,悲不自胜。因屈指曰:“昉少
时常恐不满五十,今四十九,可谓知命。”即日举哀,哭之甚恸。追赠太常,谥
曰敬子。
昉好交结,奖进士友,不附之者亦不称述,得其延誉者多见升擢,故衣冠贵
游莫不多与交好,坐上客恒有数十。时人慕之,号曰任君,言如汉之三君也。在
郡尤以清洁著名,百姓年八十以上者,遣户曹掾访其寒温。尝欲营佛斋,调枫香
二石,始入三斗,便出教长断,曰:“与夺自己,不欲贻之后人。”郡有蜜岭及
杨梅,旧为太守所采,昉以冒险多物故,即时停绝,吏人咸以百余年未之有也。
为《家诫》,殷勤甚有条贯。陈郡殷芸与建安太守到溉书曰:“哲人云亡,仪表
长谢。元龟何寄,指南何托?”其为士友所推如此。昉不事生产,至乃居无室宅。
时或讥其多乞贷,亦随复散之亲故,常自叹曰:“知我者亦以叔则,不知我者亦
以叔则。”既以文才见知,时人云“任笔沈诗”。昉闻甚以为病。晚节转好著诗,
欲以倾沈。用事过多,属辞不得流便,自尔都下士子慕之,转为穿凿,于是有才
尽之谈矣。博学,于书无所不见,家虽贫,聚书至万余卷,率多异本。及卒后,
武帝使学士贺纵共沈约勘其书目,官无者就其家取之。所著文章数十万言,盛行
于时。东海王僧孺尝论之,以为“过于董生、扬子。昉乐人之乐,忧人之忧,虚
往实归,忘贫去吝,行可以厉风俗,义可以厚人伦,能使贪夫不取,懦夫有立”。
其见重如此。
有子东里、西华、南容、北叟,并无术业,坠其家声。兄弟流离不能自振,
生平旧交莫有收恤。西华冬月著葛帔綀裙,道逢平原刘孝标,泫然矜之,谓曰:
“我当为卿作计。”乃著《广绝交论》,以讥其旧交曰:
客问主人曰:“朱公叔《绝交论》为是乎,为非乎?”主人曰:“客奚此之
问?”客曰:“夫草虫鸣则阜螽跃,雕虎啸而清风起,故氛氲相感,雾涌云蒸,
嘤鸣相召,星流电激。是以王阳登则贡公喜,罕生逝而国子悲。且心同琴瑟,言
郁郁于兰筜;道叶胶漆,志婉娈于埙篪。圣贤以此镂金板而镌盘盂,书玉牒而刻
钟鼎。若乃匠石辍成风之妙巧,伯牙息流波之雅引,范、张款款于下泉,尹、班
陶陶于永夕。骆驿从横,烟霏雨散,巧历所不知,心计莫能则。而朱益州汩彝叙,
粤谟训,捶直切,绝交游,视黔首以鹰鹯,媲人灵于豺虎。蒙有猜焉。请辩其惑。”
主人听然曰:“客所谓抚弦徽音,未达燥湿变响;张罗沮泽,不睹鸿雁高飞。
盖圣人握金镜,阐风烈,龙骧蠖屈,从道汙隆。日月连璧,赞亹亹之弘致;云飞
雷薄,显棣华之微旨。若五音之变化,济九成之妙曲,此朱生得玄珠于赤水,谟
神睿以为言。至夫组织仁义,琢磨道德,欢其愉乐,恤其陵夷;寄通灵台之下,
遗迹江湖之上;风雨急而不辍其音,霜雪零而不渝其色。斯贤达之素交,历万古
而一遇。逮叔世人讹,狙诈飚起,溪谷不能逾其险,鬼神无以究其变,竞毛羽之
轻,趋锥刀之末。于是素交尽,利交兴,天下蚩蚩,鸟惊雷骇。然利交同源,派
流则异,较言其略,有五术焉:
若其宠均董、石,权厌梁、窦,雕刻百工,炉锤万物,吐嗽兴云雨,呼噏
下霜露,九域耸其风尘,四海叠其熏灼。靡不望影星奔,藉响川鹜。鸡人始唱,
鹤盖成阴,高门旦开,流水接轸,皆愿摩顶至踵,隳胆抽肠。约同要离焚妻子,
誓殉荆卿湛七族。是曰势交,其流一也。
富埒陶、白,赀巨程、罗,山擅铜陵,家藏金穴,出平原而联骑,居里闬而
鸣钟。则有穷巷之宾,绳枢之士,冀宵烛之末光,邀润屋之微泽。鱼贯凫踊,飒
沓鳞萃,分雁鹜之稻粱,沾玉斝之余沥。衔恩遇,进款诚,援青松以示心,指白
水而旌信。是曰贿交,其流二也。
陆大夫宴喜西都,郭有道人伦东国,公卿贵其籍甚,搢绅羡其登仙。加以
顩颐蹙頞,涕唾流沫,骋黄马之剧谈,纵碧鸡之雄辩。叙温燠则寒谷成暄,
论严苦则春丛零叶,飞沉出其顾指,荣辱定其一言。于是有弱冠王孙,绮纨公子,
道不挂于通人,声未遒于云阁,攀其鳞翼,丐其余论,附骐骥之旄端,轶归鸿于
碣石。是曰谈交,其流三也。
阳舒阴惨,生灵大情,忧合欢离,品物恒性。故鱼以泉涸而呴沫,鸟因将死
而鸣哀。同病相怜,缀河上之悲曲;恐惧置怀,昭《谷风》之盛典。斯则断金由
于氵秋隘,刎颈起于苫盖。是以伍员濯溉于宰嚭,张王抚翼于陈相。是曰穷交,
其流四也。
驰鹜之俗,浇薄之伦,无不操权衡,执纤纩,衡所以揣其轻重,纩所以属其
鼻息。若衡不能举,纩不能飞,虽颜、冉龙翰凤雏,曾、史兰薰雪白,舒、向
金玉泉海,卿、云黼黻河汉,视若游尘,遇同土梗,莫肯费其半菽,罕有落其一
毛。若衡重锱铢,纩微彯撇,虽共工之搜慝,欢兜之掩义,南荆之跋扈,东陵
之巨猾,皆为匍匐委蛇,折枝舐痔。金膏翠羽将其意,脂韦便辟导其诚。故轮盖
所游,必非夷、惠之室;包苴所入,实行张、霍之家。谋而后动,芒豪寡忒。是
曰量交,其流五也。
凡斯五交,义同贾鬻,故桓谭譬之于闤阓,林回谕之于甘醴。夫寒暑递进,
盛衰相袭,或前荣而后悴,或始富而终贫,或初存而末亡,或古约而今泰。循环
翻覆,迅若波澜,此则徇利之情未尝异,变化之道不得一。由是观之,张、陈所
以凶终,萧、朱所以隙末,断焉可知矣。而翟公方规规然勒门以箴客,何所见之
晚乎?然因此五交,是生三衅:败德殄义,禽兽相若,一衅也;难固易携,仇讼
所聚,二衅也;名陷饕餮,贞介所羞,三衅也。古人知三衅之为梗,惧五交之速
尤,故王丹威子以榎楚,朱穆昌言而示绝,有旨哉!有旨哉!
近世有乐安任昉,海内髦杰,早绾银黄,夙昭人誉。遒文丽藻,方驾曹、王;
英跱俊迈,联衡许、郭。类田文之爱客,同郑庄之好贤。见一善则盱衡扼腕,
遇一才则扬眉抵掌。雌黄出其唇吻,朱紫由其月旦。于是冠盖辐凑,衣裳云合;
辎軿击槥,坐客恒满。蹈其阃阈,若升阙里之堂;入其隩隅,谓登龙门之坂。
至于顾眄增其倍价,翦拂使其长鸣,彯组云台者摩肩,趋走丹墀者叠迹。莫不
缔恩狎,结绸缪。想慧、庄之清尘,庶羊、左之徽烈。及瞑目东粤,归骸洛浦,
纟惠帐犹悬,门罕渍酒之彦;坟未宿草,野绝动轮之宾。藐尔诸孤,朝不谋夕,
流离大海之南,寄命瘴疠之地。自昔把臂之英,金兰之友,曾无羊舌下泣之仁,
宁慕郈成分宅之德?鸣呼!世路险巇,一至于此!太行孟门,岂云崭绝?是以
耿介之士,疾其若斯,裂裳裹足,弃之长鹜。独立高山之顶,欢与麋鹿同群,皦
皦然绝其雰浊,诚耻之也,诚畏之也。”
到溉见其论,抵之于地,终身恨之。
昉撰杂传二百四十七卷,《地记》二百五十二卷,文章三十三卷。东里位尚
书外兵郎。
王僧孺,字僧孺,东海郯人也。魏卫将军肃八世孙也。曾祖雅,晋左光禄大
夫、仪同三司。祖准之,宋司徒左长史。父延年,员外常侍,未拜卒。僧孺幼聪
慧,年五岁便机警,初读《孝经》,问授者曰:“此书何所述?”曰:“论忠孝
二事。”僧孺曰:“若尔,愿常读之。”又有馈其父冬李,先以一与之,僧孺不
受,曰:“大人未见,不容先尝。”七岁能读十万言,及长,笃爱坟籍。家贫,
常佣书以养母,写毕讽诵亦了。
仕齐为太学博士,尚书仆射王晏深相赏好。晏为丹阳尹,召补功曹,使撰
《东宫新记》。司徒竟陵王子良开西邸,招文学,僧孺与太学生虞羲、丘国宾、
萧文琰、丘令楷、江洪、刘孝孙并以善辞藻游焉。而僧孺与高平徐夤俱为学林。
文惠太子欲以为宫僚,乃召入直崇明殿。会薨,出为晋安郡丞,仍除候官令。建
武初举士,为始安王遥光所荐,除仪曹郎,迁书侍御史,出为钱唐令。初,僧孺
与乐安任昉遇于竟陵王西邸,以文学会友,及将之县,昉赠诗曰:“唯子见知,
唯余知子,观行视言,要终犹始。敬之重之,如兰如芷,形应影随,曩行今止。
百行之首,立人斯著,子之有之,谁毁谁誉?修名既立,老至何遽,谁其执鞭?
吾为子御。刘《略》班《艺》,虞《志》荀《录》,伊昔有怀,交相欣勖。下帷
无倦,升高有属,嘉尔晨澄,惜余夜烛。”其为士友推重如此。
梁天监初,除临川王后军记室,待诏文德省。出为南海太守。南海俗杀牛,
曾无限忌,僧孺至便禁断。又外国舶物、高凉生口岁数至,皆外国贾人以通货易。
旧时州郡就市,回而即卖,其利数倍,历政以为常。僧孺叹曰:“昔人为蜀部长
史,终身无蜀物,吾欲遗子孙者,不在越装。”并无所取。视事二岁,声绩有闻。
诏征将还,郡中道俗六百人诣阙请留,不许。至,拜中书侍郎,领著作,复直文
德省。撰起居注、《中表簿》,迁尚书左丞,俄兼御史中丞。僧孺幼贫,其母鬻
纱布以自业,尝携僧孺至市,道遇中丞卤薄,驱迫坠沟中。及是拜日,引驺清道,
悲感不自胜。顷之即真。时武帝制《春景明志诗》五百字,敕沈约以下辞人同作,
帝以僧孺为工。历少府卿,尚书吏部郎,参大选,请谒不行。出为仁威南康王长
史、兰陵太守,行府、州、国事。初,帝问僧孺妾媵之数,对曰:“臣室无倾视。”
及在南徐州,友人以妾寓之,行还,妾遂怀孕。为王典签汤道愍所纠,逮诣南司,
坐免官,久之不调。友人庐江何炯犹为王府记室,僧孺乃与炯书以见其意。后为
安成王参军事,镇右中记室参军。
僧孺工属文,善楷隶,多识古事。侍郎金元起欲注《素问》,访以砭石。僧
孺答曰:“古人当以石为针,必不用铁。《说文》有此砭字,许慎云:‘以石刺
病也。’《东山经》:‘高氏之山多针石。’郭璞云:‘可以为砭针。’《春秋》
:‘美疹不如恶石。’服子慎注云:‘石,砭石也。’季世无复佳石,故以铁代
之尔。”
转北中郎谘议参军,入直西省,知撰谱事。先是,尚书令沈约以为“晋咸和
初,苏峻作乱,文籍无遗。后起咸和二年以至于宋,所书并皆详实,并在下省左
户曹前厢,谓之晋籍,有东西二库。此籍既并精详,实可宝惜,位宦高卑,皆可
依案。宋元嘉二十七年,始以七条征发,既立此科,人奸互起,伪状巧籍,岁月
滋广。以至于齐,患其不实,于是东堂校籍,置郎令史以掌之。竞行奸货,以新
换故,昨日卑细,今日便成士流。凡此奸巧,并出愚下,不辨年号,不识官阶。
或注隆安在元兴之后,或以义熙在宁康之前。此时无此府,此时元此国。元兴唯
有三年,而猥称四、五,诏书甲子,不与长历相应。校籍诸郎亦所不觉,不才令
史固自忘言。臣谓宋、齐二代,士庶不分,杂役减阙,职由于此。窃以晋籍所余,
宜加宝爱”。武帝以是留意谱籍,州郡多离其罪,因诏僧孺改定《百家谱》。始
晋太元中,员外散骑侍郎平阳贾弼笃好簿状,乃广集众家,大搜群族,所撰十八
州一百一十六郡,合七百一十二卷。凡诸大品,略无遗阙,藏在秘阁,副在左户。
及弼子太宰参军匪之、匪之子长水校尉深,世传其业。太保王弘、领军将军刘湛
并好其书。弘日对千客,不犯一人之讳。湛为选曹,始撰百家以助铨序,而伤于
寡略。齐卫将军王俭复加去取,得繁省之衷。僧孺之撰,通范阳张等九族以代雁
门解等九姓。其东南诸族别为一部,不在百家之数焉。普通二年卒。
僧孺好坟籍,聚书至万余卷,率多异本,与沈约、任昉家书埒。少笃志精力,
于书无所不睹,其文丽逸,多用新事,人所未见者,时重其富博。集《十八州谱》
七百一十卷;《百家谱集抄》十五卷;《东南谱集抄》十卷;文集三十卷,《两
台弹事》不入集,别为五卷,及《东宫新记》并行于世。
虞羲,字士光,会稽余姚人,盛有才藻,卒于晋安王侍郎。丘国宾,吴兴人,
以才志不遇,著书以讥扬雄。萧文琰,兰陵人。丘令楷,吴兴人。江洪,济阳人。
竟陵王子良尝夜集学士,刻烛为诗,四韵者则刻一寸,以此为率。文琰曰:“顿
烧一寸烛,而成四韵诗,何难之有?”乃与令楷、江洪等共打铜钵立韵,响灭则
诗成,皆可观览。刘孝孙,彭城人。博学通敏,而仕多不遂,常叹曰:“古人或
开一说而致卿相,立谈间而降白璧,书籍妄耳。”徐夤,高平人,有学行。父荣
祖,位秘书监,尝有罪系狱,旦日原之,而发皓白。齐武问其故,曰:“臣思愆
于内,而发变于外。”当时称之。
论曰:二汉求士,率先经术;近代取人,多由文史。观江、任之所以效用,
盖亦会其时焉。而淹实先觉,加之以沉静;昉乃旧恩,持之以内行。其所以名位
自毕,各其宜乎!僧孺硕学,而中年遭踬,非为不遇,斯乃穷通之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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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2:57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六十 列传第五十
○范岫 傅昭(弟映) 孔休源 江革(子德藻) 徐勉 许懋(子亨)
殷钧(宗人芸)
范岫,字懋宾,济阳考城人也。高祖宣,晋征士。父羲,宋尚书殿中郎,本
州别驾。竟陵王诞反,羲在城中,事平遇诛。岫幼而好学,早孤,事母以孝闻。
外祖颜延之早相题目,以为中外之宝。蔡兴宗临荆州,引为主簿。及蔡将卒,以
岫贫乏,遗旨赐钱二十万,固辞拒之。
仕齐为太子家令。文惠太子之在东宫,沈约之徒以文才见引,岫亦预焉。岫
文虽不逮约,而名行为时辈所与。博涉多通,尤悉魏、晋以来吉凶故事。约常称
曰:“范公好事该博,胡广无以加。”南乡范云谓人曰:“诸君进止威仪,当问
范长头。”以岫多识前代旧事也。迁国子博士。岫长七尺八寸,姿容奇伟。永明
中,魏使至,诏妙选朝士有辞辩者,接使于界首,故以岫兼淮阴长史迎焉。入为
尚书左丞。丁母忧,居丧过视。朝廷频起,并不拜。朝廷亮其哀款,得终丧制。
出为安成内史,创立钧折行仓,公私弘益。征黄门侍郎,兼御史中丞,吏将送一
无所纳。永元末,为辅国将军、冠军晋安王长史,行南徐州事。梁武帝平建邺,
承制征为尚书吏部郎,参大选。天监五年,为散骑常侍、光禄大夫,侍皇太子,
给扶。累迁祠部尚书,金紫光禄大夫。卒官。
岫恭敬俨恪,进止以礼,自亲丧后,蔬食布衣以终身。每所居官,恒以廉洁
著称。为长城令时,有梓材巾箱,至数十年,经贵遂不改易。在晋陵唯作牙管笔
一双,犹以为费。所著文集、《礼论》、《杂仪》、《字训》行于世。二子褒、
伟。
傅昭,字茂远,北地灵州人,晋司隶校尉咸七世孙也。祖和之,父淡,善
《三礼》,知名宋世。淡事宋竟陵王诞,诞反坐诛。昭六岁而孤,哀毁如成人,
为外祖所养。十岁,于朱雀航卖历日,雍州刺史袁顗见而奇之。顗尝来昭所,昭
读书自若,神色不改。顗叹曰:“此儿神情不凡,必成佳器。”司徒建安王休仁
闻而悦之,因欲致昭。昭以宋氏多故,遂不往。或有称昭于廷尉虞愿,乃遣车迎
昭。时愿宗人通之在坐,并当时名流。通之贻昭诗曰:“英妙擅山东,才子倾洛
阳,清尘谁能嗣?及尔遘遗芳。”太原王延秀荐昭于丹阳尹袁粲,深见礼,辟为
郡主簿,使诸子从昭受学。会明帝崩,粲造哀策文,乃引昭定其所制,昭有其半
焉。粲每经昭户,辄叹曰:“经其户寂若无人,披其室其人斯在,岂非名贤?”
寻为总明学士、奉朝请。
齐永明中,累迁尚书仪曹郎。先是御史中丞刘休荐昭于齐武帝,永明初,以
昭为南郡王侍读。王嗣帝位,故时臣隶争求权宠,唯昭及南阳宗保身而已,守
正无所参入,竟不罹祸。明帝践阼,引昭为中书通事舍人。时居此职者,皆权倾
天下,昭独廉静无所干豫,器服率陋,身安粗粝。常插烛板床,明帝闻之,赐漆
合烛盘,敕曰:“卿有古人之风,故赐卿古人之物。”累迁尚书左丞。
梁武帝素重昭,梁台建,以为给事黄门侍郎,领著作,兼御史中丞。天监三
年,兼五兵尚书,参选事。四年即真。历位左户尚书,安成内史。郡自宋来,兵
乱相接,府舍称凶。每昏旦间,人鬼相触,在任者鲜以吉终。及昭至,有人夜见
甲兵出,曰:“傅公善人,不可侵犯。”乃腾虚而去。有顷风雨忽至,飘郡听事
入隍中,自是郡遂无患,咸以昭贞正所致。郡溪无鱼,或有暑月荐昭鱼者,昭既
不纳,又不欲拒,遂餧于门侧。郡多猛兽为害,常设槛阱,昭曰:“人不害猛
兽,猛兽亦不害人。”乃命去槛阱,猛兽竟不为害。历秘书监,太常卿,迁临海
太守。郡有蜜岩,前后太守皆自封固,专收其利。昭以周文之囿,与百姓共之,
大可喻小,乃教勿封。县令尝饷栗,置绢于簿下,昭笑而还之。普通五年,为散
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
昭所莅官,常以清静为政,不尚严肃。居朝廷,无所请谒,不畜私门生,不
交私利。终日端居,以书记为乐,虽老不衰。博极古今,尤善人物。魏、晋以来,
官宦簿阀,姻通内外,举而论之,无所遗失,世称为学府。性尤笃慎,子妇尝得
家饷牛肉以进昭,昭召其子曰:“食之则犯法,告之则不可,取而埋之。”其居
身行己,不负暗室,类皆如此。后进宗其学,重其道,人人自以为不逮。卒,谥
曰贞。
长子谞,位尚书郎,湘东王外兵参军。谞子准,有文才,梁宣帝时,位度支
尚书。
昭弟映,字徽远,三岁而孤。兄弟友睦,修身励行,非礼不动。始昭之守临
海,陆倕饯之,宾主俱欢,日暮不反。映以昭年高,不可连夜极乐,乃自往候
接,同乘而归。兄弟并已斑白,时人美而服焉。及昭卒,映丧之如父,年逾七十,
哀戚过礼。服制虽除,每言辄恸。天监中,位乌程令,卒于太中大夫。子弘。
孔休源,字庆绪,会稽山阴人,晋尚书冲之八世孙,冲即开府仪同三司愉之
世父也。曾祖遥之,宋尚书水部郎。父佩,齐通直郎。休源十一而孤,居丧尽礼。
每见父手所写书,必哀恸流涕,不能自胜,见者莫不为之垂泣。后就吴兴沈麟士
受经,略通大义。州举秀才,太尉徐孝嗣省其策,深善之,谓同坐曰:“董仲舒、
华令思何以尚此?可谓后生之准的也。观此足称王佐之才。”琅邪王融雅相友善,
乃荐之于司徒竟陵王,为西邸学士。
梁台建,与南阳刘之遴同为太学博士,当时以为美选。休源初到都,寓于宗
人少府孔登。曾以祠事入庙,侍中范云一与相遇,深加褒赏,曰:“不期忽覯清
颜,顿祛鄙吝,观天披雾,验之今日。”后云命驾到少府,登便拂筵整带,谓当
诣己,备水陆之品。云驻箸命休源,及至,命取其常膳,止有赤仓米饭,蒸鲍鱼。
云食休源食,不举主人之馔。高谈尽日,同载还家。登深以为愧。尚书令沈约当
朝贵显,轩盖盈门,休源或时后来,必虚襟引接,处之坐右,商略文义。其为通
人所推如此。武帝尝问吏部尚书徐勉,求一有学艺解朝仪者,为尚书仪曹郎,勉
曰:“孔休源识见清通,详练故事,自晋、宋起居注,诵略上口。”武帝亦素闻
之,即日除兼尚书仪曹郎。时多所改作,每逮访前事,休源即以所诵记随机断决,
曾无疑滞。吏部郎任昉常谓之为“孔独诵”。
迁建康狱正,平反辩析,时罕冤人。后有选人为狱司者,帝常引休源以励之。
除中书舍人。后为尚书左丞,弹肃礼闱,雅允朝望。时周舍撰《礼疑义》,自汉、
魏至于齐、梁,并皆搜采,休源所有奏议,咸预编录。再迁长兼御史中丞,正色
直绳,无所回避,百僚惮之。后为晋安王长史、南郡太守,行荆州府州事。帝谓
曰:“荆州总上流冲要,义高分陕,今以十岁儿委卿,善匡翼之,勿惮周昌之举
也。”乃敕晋安王曰:“孔休源人伦仪表,汝年尚幼,当每事师之。”寻始兴王
憺代镇荆州,复为憺府长史,太守、行府事如故。在州累政,甚有政绩,平
心决断,请托弗行。帝深嘉之。历秘书监,复为晋安王府长史、南兰陵太守,别
敕专行南徐州事。休源累佐名蕃,甚得人誉。王深相倚仗,常于中斋别施一榻,
云“此是孔长史坐”,人莫得预焉。其见敬如此。历都官尚书。
普通七年,扬州刺史临川王宏薨,武帝与群臣议代居州任者,时贵戚王公咸
望迁授。帝曰:“朕已得人,孔休源才识通敏,实应此选。”乃授宣惠将军、监
扬州事。休源初为临川王行佐,及王薨而管州任,时论荣之。神州都会,簿领殷
繁,休源剖断如流,傍无私谒。中大通二年,加金紫光禄大夫。在州昼决辞讼,
夜览坟籍。每车驾巡幸,常以军国事委之。昭明太子薨,有敕夜召休源入宴居殿,
与群公参定谋议,立晋安王纲为皇太子。自公卿珥貂插笔奏决于休源前,休源怡
然无愧,时人名为兼天子。四年,卒,遗令薄葬,节朔荐蔬菲而已。帝为之流涕,
顾谢举曰:“孔休源居职清忠,方欲共康政道,奄至陨没,朕甚痛之。”举曰:
“此人清介强直,臣窃为陛下惜之。”谥曰贞子。休源风范强正,明练政体,常
以天下为己任。武帝深委仗之。累居显职,性缜密,未尝言禁中事。聚书盈七千
卷,手自校练。凡奏议弹文勒成十五卷。
长子云章,颇有父风,位东扬州别驾。少子宗范,聪敏有识度,位中书郎。
江革,字休映,济阳考城人也。祖齐之,宋都水使者,尚书金部郎。父柔之,
齐尚书仓部郎,有孝行,以母忧毁卒。革幼而聪敏,早有才思,六岁便解属文。
柔之深加赏器,曰:“此儿必兴吾门。”九岁丁父艰,与第四弟观同生,少孤贫,
傍无师友,兄弟自相训勖,读书精力不倦。十六丧母,以孝闻。服阕,与观俱诣
太学,补国子生,举高第。齐中书郎王融、吏部郎谢朓雅相钦重。朓尝行还过候
革,时大寒雪,见革弊絮单席,而耽学不倦。嗟叹久之,乃脱其所著襦,并手割
半毡与革充卧具而去。司徒竟陵王闻其名,引为西邸学士。
弱冠举南徐州秀才。时豫章胡谐之行州事,王融与谐之书令荐革。谐之方贡
琅邪王汛,便以革代之。仆射江祐深相引接,祐为太子詹事,启革为丞。祐时权
倾朝右,以革才堪经国,令参掌机务,诏诰文檄皆委以具。革防杜形迹,外人不
知。祐诛,宾客皆罹其罪,革独以智免。除尚书驾部郎。
中兴元年,梁武帝入石头,时吴兴太守袁昂据郡,拒义不从。革制书与昂,
于坐立成,辞义典雅,帝深赏叹之,令与徐勉同掌书记。建安王为雍州刺史,表
求管记,以革为征北记室参军,带中庐令。与弟观少长共居,不忍离别,苦求同
行。以观为征北行参军,兼记室。时吴兴沈约、乐安任昉与革书云:“比闻雍府
妙选英才,文房之职,总卿昆季,可谓驭二龙于长途,骋骐骥于千里。”途次江
夏,观卒。革在雍州,为府王所礼,款若布衣。后为建康正,频迁秣陵、建康令,
为政明肃,豪强惮之。历中书舍人,尚书左丞,晋安王长史、寻阳太守,行江州
府事。徙庐陵王长史,太守、行事如故。以清严为属城所惮。时少王行事,多倾
意于签帅,革以正直自居,不与典签赵道智坐。道智因还都启事,面陈革堕事好
酒,以琅邪王昙聪代为行事。南州士庶为之语曰:“故人不道智,新人佞散骑,
莫知度不度,新人不如故。”迁御史中丞,弹奏豪权,一无所避。
后为镇北豫章王长史、广陵太守。时魏徐州刺史元法僧降附,革被敕随府王
镇彭城。城既失守,革素不便马,泛舟而还。途经下邳,为魏人所执。魏徐州刺
史安丰王延明闻革才名,厚加接待。革称脚疾不拜,延明将害之,见革辞色严正,
更加敬重。时祖?恒同被拘絷,延明使?恒作《欹器漏刻铭》,革唾骂?恒曰:
“卿荷国厚恩,已无报答,乃为虏立铭,孤负朝廷。”延明闻之,乃令革作《丈
八寺碑》并《祭彭祖文》,革辞以囚执既久,无复心思。延明将加箠扑,革厉色
曰:“江革行年六十,不能杀身报主,今日得死为幸,誓不为人执笔。”延明知
不可屈,乃止。日给脱粟三升,仅余性命。会魏帝请中山王元略反北,乃放革及
祖?恒还朝。上大宴,举酒劝革曰:“卿那不畏延明害?”对曰:“臣行年六十,
死不为夭,岂畏延明?”帝曰:“今日始见苏武之节。”于是以为太尉临川王长
史。时帝惑于佛教,朝贤多启求受戒。革精信因果,而帝未知,谓革不奉佛法,
乃赐革《觉意诗》五百字,云:“唯当勤精进,自强行胜修,岂可作底突,如彼
必死囚。以此告革及诸贵游。”又手敕曰:“果报不可不信,岂得底突如对元延
明邪?”革因乞受菩萨戒。时武陵王纪在东州,颇骄纵,上以臧盾性弱,不能匡
正,召革慰遣,乃除武陵王长史、会稽郡丞,行府州事。革门生故吏家多在东,
闻革应至,并赍持缘道迎候。革曰:“我通不受饷,不容独当故人筐篚。”至镇
唯资公俸,食不兼味。郡境殷广,辞讼日数百。革分判辩析,曾无疑滞,人安吏
畏,百城震恐。琅邪王骞为山阴令,赃货狼籍,望风自解。府王惮之。每侍宴,
言论必以《诗》、《书》,王因此耽学好文。典签沈炽文以王所制诗呈武帝,帝
谓仆射徐勉曰:“革果称职。”乃除都官尚书。将还,赠遗一无所受,送故依旧
订舫,革并不纳,唯乘台所给一舸。舸艚偏欹,不得安卧。或请济江徙重物以迮
轻艚,革既无物,乃于西陵岸取石十余片以实之。其清贫如此。寻监吴郡,时境
内荒俭,劫盗公行。革至郡唯有公给仗身二十人,百姓皆惧不能静寇,革乃省游
军尉,百姓逾恐。革乃广施恩惠,盗贼静息。武陵王出镇江州,乃曰:“我得江
革,又得革清贫,岂能一日忘之?当与其同饱。”乃表革同行。除南中郎长史、
寻阳太守。
征入为度支尚书。好奖进闾阎,为后生延誉,由是衣冠士子翕然归之。时尚
书令何敬容掌选,序用多非其人。革性强直,每朝宴恒有褒贬,以此为权贵所疾。
乃谢病还家,除光禄大夫,优游闲放,以文酒自娱。卒,谥曰强子。有集二十卷
行于世。革历官八府长史,四王行事,三为二千石,傍无姬侍,家徒壁立,时以
此高之。长子敏早卒,次子德藻。
德藻,字德藻,好学,美风仪,身长七尺四寸。性至孝,事亲尽礼。与异产
昆弟居,恩惠甚笃。涉猎经籍,善属文。仕梁为尚书比部郎,以父忧去职。服阕
后,容貌毁瘠,如居丧时。及陈武帝受禅,为秘书监,兼尚书左丞。寻以本官兼
中书舍人。天嘉中,兼散骑常侍,与中书郎刘师知使齐,著《北征道里记》三卷。
还除太子中庶子。迁御史中丞,坐公事免。后自求宰县,补新渝令。政尚恩惠,
颇有异绩。卒于官,文帝赠散骑常侍。文笔十五卷。子椿,亦善属文,位尚书右
丞。
德藻弟从简,少有文情,年十七,作《采荷调》以刺何敬容,为当时所赏。
位司徒从事中郎。侯景乱,为任约所害。子兼,叩头流血,乞代父命,以身蔽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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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2:58 | 显示全部楼层
徐勉,字修仁,东海郯人也。祖长宗,宋武帝霸府行参军。父融,南昌相。
勉幼孤贫,早励清节。年六岁,属霖雨,家人祈霁,率尔为文,见称耆宿。及长
好学,宗人孝嗣见之叹曰:“此所谓人中之骐骥,必能致千里。”又尝谓诸子曰:
“此人师也,尔等则而行之。”年十八,召为国子生,便下帷专学,精力无怠。
同时侪辈肃而敬之。祭酒王俭每见,常目送之,曰:“此子非常器也。”每称有
宰辅之量。
射策甲科,起家王国侍郎,补太学博士。时每有议定,勉理证明允,莫能贬
夺,同官咸取则焉。迁临海王西中郎田曹行参军,俄徙署都曹。时琅邪王融一时
才俊,特相慕悦,尝请交焉。勉谓所亲曰:“王郎名高望促,难可轻祇衣裾。”
融后果陷于法,以此见推识鉴。累迁领军长史。
初与长沙宣武王游,梁武帝深器赏之,及武帝兵至建邺,勉于新林谒见,帝
甚加恩礼,使管书记。及帝即位,拜中书侍郎,进领中书通事舍人,直内省。迁
临川王后军谘议、尚书左丞。自掌枢宪,多所纠举,时论以为称职。天监三年,
除给事黄门侍郎,尚书吏部郎,参掌大选。迁侍中。时师方侵魏,候驿填委。勉
参掌军书,劬劳夙夜,动经数旬,乃一还家。群犬惊吠,勉叹曰:“吾忧国忘家,
乃至于此。若吾亡后,亦是传中一事。”六年,除给事中、五兵尚书,迁吏部尚
书。勉居选官,彝伦有序。既闲尺牍,兼善辞令,虽文案填积,坐客充满,应对
如流,手不停笔。又该综百氏,皆避其讳。尝与门人夜集,客有虞皓求詹事五官。
勉正色答云:“今夕止可谈风月,不宜及公事。”故时人服其无私。天监初,官
名互有省置,勉撰立选簿奏之,有诏施用。其制开九品为十八班,自是贪冒苟进
者以财货取通,守道沦退者以贫寒见没矣。
后为左卫将军,领太子中庶子,侍东宫。昭明太子尚幼,敕知宫事,太子礼
之甚重,每事询谋。尝于殿讲《孝经》,临川王宏、尚书令沈约备二傅,勉与国
子祭酒张充为执经,王莹、张稷、柳悽、王暕为侍讲。时选极亲贤,妙尽人
誉。勉陈让数四,又与沈约书,求换侍讲,诏弗许,然后就焉。旧扬、徐首迎主
簿,尽选国华中正,取勉子崧充南徐选首。帝敕之曰:“卿寒士,而子与王志子
同迎,偃王以来未之有也。”勉耻以其先为戏,答旨不恭,由是左迁散骑常侍,
领游击将军。后为太子詹事,又迁尚书右仆射,詹事如故。时人间丧事多不遵礼,
朝终夕殡,相尚以速。勉上疏曰:“《礼记·问丧》云‘三日而后敛者,以俟其
生也。三日而不生,亦不生矣。’顷来不遵斯制,送终之礼,殡以期日。润屋豪
家,乃或半晷。衣衾棺椁,以速为荣。亲戚徒隶,各念休反。故属纩才毕,灰钉
已具。忘狐鼠之顾步,愧燕雀之徊翔,伤情灭理,莫此为大。且人子承衾之时,
志懑心绝,丧事所资,悉关他手。爱憎深浅,事实难原。如觇视或爽,存没违滥,
使万有其一,怨酷已多,岂不缓其告敛之辰,申其望生之冀?请自今士庶宜悉依
古,三日大敛。如其不奉,加以纠绳。”诏可其奏。
又除尚书仆射、中卫将军。勉以旧恩,继升重位,尽心奉上,知无不为。爰
自小选,迄于此职,常参掌衡石,甚得士心。禁省中事,未尝漏泄,每有表奏,
辄焚藁草。博通经史,多识前载。齐世王俭居职已后,莫有逮者。朝仪国典,昏
冠吉凶,勉皆预图议。初,勉受诏知撰五礼,普通六年功毕,表上之曰:
夫礼,以安上化人,弘风训俗,经国家、利后嗣者也。唐、虞、三代,咸必
由之。在乎有周,宪章尤备,因殷革夏,损益可知。虽复经礼三百,曲礼三千,
经文三百。威仪三千,其大归有五,即宗伯所掌典礼,吉为上,凶次之,宾次之,
军次之,嘉为下也。故祠祭不以礼,则不齐不庄;丧纪不以礼,则背死忘生者众;
宾客不以礼,则朝觐失其仪;军旅不以礼,则致乱于师律;冠昏不以礼,则男女
失其时。为国修身,于斯攸急。洎周室大坏,王道既衰,官守斯文,日失其序。
暴秦灭学,扫地无余。汉氏郁兴,日不暇给,犹命叔孙于外野,方知帝王之为贵。
末叶纷纶,递有兴毁。及东京曹褒,南宫制述,集其散略,百有余篇。虽写以尺
简,而终阙平奏。其后兵革相寻,异端互起,章句既沦,俎豆斯辍。方领矩步之
容,事灭于旌鼓;兰台石室之典,用尽于帷盖。至乎晋氏,爰定新礼,荀顗制之
于前,挚虞删之于末。既而中原丧乱,罕有所遗,江左草创,历循而已。厘革之
风,是则未暇。
伏惟陛下睿明启运,光天改物,拨乱惟武,经俗以文。作乐在乎功成,制礼
弘于业定。伏寻所定五礼,起齐永明二年,太子步兵校尉伏曼容,表求制一代礼
乐。于时参议,置新旧学士十人,止修五礼,谘禀卫将军丹阳尹王俭,学士亦分
住郡中,制作历年,犹未克就。及文宪薨,遗文散逸,又以事付国子祭酒何胤,
经涉九载,犹复未毕。建武四年,胤还东山,齐明帝敕委尚书令徐孝嗣,旧事本
末,随在南第。永元中,孝嗣于此遇祸,又多零落。当时鸠集所余,权付尚书左
丞蔡仲熊、骁骑将军何佟之共掌其事。时礼局住在国子学中门外,东昏之时,频
有军火,其所散失,又逾太半。天监元年,佟之启审省置之宜,敕使外详。时尚
书参详,以天地初革,庶务权舆,宜俟隆平,徐议删撰。欲且省礼局,并还尚书
仪曹。诏旨云:“礼坏乐缺,故国异家殊,实宜以时修定,以为永准。”于是尚
书仆射沈约等参议,请五礼各置旧学士一人,人各自举学士二人相助,抄撰其中。
有疑者依前汉石渠、后汉白虎,随源以闻,请旨断决。乃以旧学士右军记室参军
明山宾掌吉礼,中军骑兵参军严植之掌凶礼,中军田曹行参军兼太常丞贺玚掌宾
礼,征虏记室参军陆琏掌军礼,右军参军事司马褧掌嘉礼,尚书右丞何佟之总参
其事。佟之亡后,以镇北谘议参军伏?恒代之。后又以?恒代严值之掌凶礼。
?恒寻迁官,以《五经》博士缪昭掌凶礼。复以礼仪深广,记载残缺,宜须博论,
共尽其致,更使镇军将军丹阳尹沈约、太常卿张充及臣三人同参厥务,臣又奉别
敕总知其事。末又使中书侍郎周舍、庾于陵二人复豫参知。若有疑义,所掌学士
当职先立议,通谘五礼旧学士及参知各言同异,条牒启闻,决之制旨。疑事既多,
岁时又积,制旨裁断,其数不少。莫不网罗经诰,玉振金声。凡诸奏决,皆载篇
首,具列圣旨,为不刊之则。宁孝宣之能拟,岂孝章之足云?五礼之职,事有繁
简,及其列毕,不得同时。《嘉礼仪注》以天监六年五月七日上尚书,合十有二
帙,一百一十六卷,五百三十六条。《宾礼仪注》以天监六年五月二十日上尚书,
合十有七帙,一百三十三卷,五百四十五条。《军礼仪注》以天监九年十月二十
九日上尚书,合十有二帙,一百八十九卷,二百四十条。《吉礼仪注》以天监十
一年十一月十日上尚书,合二十有六帙,二百二十四卷,一千五条。《凶礼仪注》
以天监十一年十一月十七日上尚书,合四十有七帙,五百一十四卷,五千六百九
十三条。大凡一百二十帙,一千一百七十六卷,八千一十九条。又列副秘阁及
《五经》典书各一通,缮写校定,以普通五年二月始获完毕。
窃以撰正履礼,历代罕就,皇明在运,厥功克成。周代三千,举其盈数;今
之八千,随事附益。质文相变,故其数兼倍,犹如八卦之爻,因而重之,错综成
六十四也。臣以庸识,谬司其任,淹留历稔,允当斯责。兼勒成之初,未遑表上,
实由才轻务广,思力不周,永言惭惕,无忘寤寐。自今春舆驾将亲六师,搜寻军
礼,阅其条章,靡不该备,可以悬诸日月,颁之天下者矣。
诏有司案以遵行。寻加中书令,勉以疾求解内任,诏不许,乃令停下省,三
日一朝,有事遣主书论决。患脚转剧,久阙朝觐,固求陈解,诏许疾差还省。
勉虽居显职,不营产业,家无畜积,奉禄分赡亲族之贫乏者。门人故旧,或
从容致言,勉乃答曰:“人遗子孙以财,我遗之清白。子孙才也,则自致辎軿;
如不才,终为佗有。”尝为书戒其子崧曰:
吾家本清廉,故常居贫素。至于产业之事,所未尝言,非直不经营而已。薄
躬遭逢,遂至今日,尊官厚禄,可谓备之。每念叨窃若斯,岂由才致,仰藉先门
风范,及以福庆,故臻此尔。古人所谓“以清白遗子孙,不亦厚乎”?又云“遗
子黄金满籝,不如一经。”详求此言,信非徒语。吾虽不敏,实有本志,庶得遵
奉斯义,不敢坠失。所以显贵以来,将三十载,门人故旧,承荐便宜,或使创辟
田园,或劝兴立邸店;又欲舳舻运致,亦令货殖聚敛。若此众事,皆拒而不纳。
非谓拔葵去织,且欲省息纷纭。
中年聊于东田开营小园者,非存播艺以要利,政欲穿池种树,少寄情赏。又
以郊际闲旷,终可为宅,傥获悬车致事,实欲歌哭于斯。慧日、十住等既应营昏,
又须住止,吾清明门宅,无相容处,所以尔者,亦复有以。前割西边施宣武寺,
既失西厢,不复方幅,意亦谓此逆旅舍尔,何事须华。常恨时人谓是我宅。古往
今来,豪富继踵;高门甲第,连闼洞房。宛其死矣,定是谁室?但不能不为培
塿之山,聚石移果,杂以花卉,以娱休沐,用托性灵。随便架立,不存广大,唯
功德处小以为好,所以内中逼促,无复房宇。近修东边儿孙二宅,乃藉十住南还
之资,其中所须,犹为不少。既牵挽不至,又不可中途而辍,郊间之园,遂不办
保,货与韦黯,乃获百金。成就两宅,已消其半。寻园价所得,何以至此?由吾
经始历年,粗已成立,桃李茂密,桐竹成阴,塍陌交通,渠畎相属。华楼迥榭,
颇有临眺之美;孤峰丛薄,不无纠纷之兴。渎中并饶苻綍,湖里殊富芰莲。虽云
人外,城阙密迩,韦生欲之,亦雅有情趣。追述此事,非有吝心,盖是事意所至
尔。忆谢灵运《山家诗》云:“中为天地物,今成鄙夫有。”吾此园有之二十载,
今为天地物。物之与我,相校几何哉!此直所余,今以分汝营小田舍,新累既多,
理亦须此。且释氏之教,以财物谓之外命。外典亦称“何以聚人曰财”。况汝常
情,安得忘此。闻汝所买湖熟田地,甚为舄卤,弥复可安,所以如此,非物竞故
也。能事异寝丘,聊可仿佛。孔子曰:“居家理事,可移于官。”既已营之,宜
使成立,进退两亡,更贻耻笑。若有所收获,汝可自分赡内外大小,宜令得所,
非吾所知,又复应沾之诸女尔。汝既居长,故有此及。凡为人长,殊复不易。当
使中外谐缉,人无间言,先物后己,然后可贵。老生云“后其身而身先。”若能
尔者,更招巨利。汝当自勖,见贤思齐,不宜忽略以弃日也。弃日乃是弃身,身
名美恶,岂不大哉,可不慎欤!今之所敕,略言此意。政谓为家以来,不事资产,
暨立野舍,似乖旧业,陈其始末,无愧怀抱。
兼吾年时朽暮,心力稍单,牵课奉公,略不克举,其中余暇,裁可自休。或
复冬日之阳,夏日之阴,良辰美景,文案间隟,负杖蹑履,逍遥陋馆,临池观
鱼,披林听鸟;浊酒一杯,弹琴一曲,求数刻之暂乐,庶居常以待终,不宜复劳
家间细务。汝交关既定,此书又行,凡所资须,付给如别。自兹以后,吾不复言
及田事,汝亦勿复与吾言之。假使尧水汤旱,岂如之何?若其满庾盈箱,尔之幸
遇,如斯之事过,并无俟令吾知也。《记》云:“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
之事。”今且望汝全吾此志,则无所恨矣。
第二子悱卒,痛悼甚至,不欲久废王务,乃为《答客》以自喻焉。普通末,
武帝自算择后宫《吴声》、《西曲》女妓各一部,并华少赉勉,因此颇好声酒。
禄奉之外,月别给钱十万,信遇之深,故无与匹。中大通中,又以疾自陈,移授
特进、右光禄大夫、侍中、中卫将军,置佐史如故。增亲信四十人。两宫参问,
冠盖结辙。有敕每欲临幸,勉以拜伏有亏,频启停出,诏许之,遂停舆驾。及卒,
帝闻而流涕。即日车驾临殡,赠右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皇太子亦举哀朝堂,
有司奏谥“居敬行简曰简”,帝益“执心决断曰肃”,因谥简肃公。勉虽骨鲠不
及范云,亦不阿意苟合,后知政事者莫及。梁世之言相者称范、徐云。善属文,
勤著述,虽当机务,下笔不休。常以起居注烦杂,乃撰为《流别起居注》六百六
十卷,《左丞弹事》五卷。在选曹,撰《选品》三卷。齐时撰《太庙祝文》二卷。
以孔、释二教殊途同归,撰《会林》五十卷。凡所著前后二集五十卷,又为人
《章表集》十卷。大同三年,故佐史尚书左丞刘览等,诣阙陈勉行状,请刊石纪
德,即降诏立碑于墓焉。
悱,字敬业,幼聪敏,能属文,位太子舍人,掌书记。累迁洗马,中舍人,
犹管书记。出入宫坊者历稔。以足疾出为湘东王友,俄迁晋安内史。
许懋,字昭哲,高阳新城人,魏镇北将军允九世孙也。五世祖询,晋征士。
祖珪,宋给事著作郎,桂阳太守。父勇慧,齐太子家令,冗从仆射。懋少孤,性
至孝,居父忧执丧过礼。笃志好学,为州党所称。十四入太学,受《毛诗》。旦
领师说,晚而覆讲,坐下听者常数十百人,因撰《风雅比兴义》十五卷,盛行于
时。尤明故事,称为仪注学。起家后为豫章王行参军,转法曹。举秀才,迁骠骑
大将军仪同中记室。文惠太子闻而召之,侍讲于崇明殿。后兼国子博士,与司马
褧同志友善。仆射江祏甚推重之,号为经史笥。梁天监初,吏部尚书范云举懋参
详五礼,除征西鄱阳王谘议参军,兼著作郎,待诏文德省。时有请会稽封禅者,
武帝因集儒学士草封禅仪,将行焉。懋建议独以为不可。帝见其议,嘉纳之,由
是遂停。十年,转太子家令。凡诸礼仪,多所刊正。以足疾,出为始平太守,政
有能名。加散骑常侍,转天门太守。中大通三年,皇太子召与诸儒录《长春义记》。
四年,拜中庶子。是岁卒。撰《述行记》四卷,有集十五卷。子亨。
亨,字亨道,少传家业,孤介有节行。博通群书,多识前代旧事,甚为南阳
刘之遴所重。梁太清初,为西中郎记室,兼太常丞。侯景之乱,避地郢州。会梁
邵陵王自东至,引为谘议参军。王僧辩之袭郢州,素闻其名,召为仪同从事中郎。
迁太尉从事中郎,与吴兴沈炯对掌书记,府政朝务,一以委之。晋安王承制,授
给事黄门侍郎。陈武帝受禅,为太中大夫,领大著作,知梁史事。初,僧辩之诛
也,所司收僧辩及其子頠尸,于方山同坎埋瘗,至是无敢言者,亨以故吏抗表请
葬之。与故吏徐陵、张种、孔奂等相率以家财营葬,凡七柩,皆改窆焉。光大中,
宣帝入辅,以亨贞正有古人风,甚相钦重,常以师礼事之。及到仲举之谋出宣帝,
宣帝问亨,亨劝勿奉诏。宣帝即位,拜卫尉卿。卒于官。亨初撰《齐书》并《志》
五十卷,遇乱亡失。后撰《梁史》,成者五十八卷。梁太清之后,所制文笔六卷。
子善心,位尚书度支侍郎。
殷钧,字季和,陈郡长平人,晋荆州刺史仲堪五世孙也。曾祖元素,宋南康
相,坐元凶事诛。元素娶尚书仆射琅邪王僧朗女,生子宁,早卒。宁遗腹生子睿,
亦当从戮,僧朗启孝武救之得免。睿有口辩,司徒褚彦回甚重之,谓曰:“诸殷
自荆州以来无出卿。”睿敛容答曰:“殷族衰悴,诚不如昔,若此旨为虚,故不
足降,此旨为实,弥不可闻。”仕齐历司徒从事中郎。睿妻琅邪王奂女,奂为雍
州刺史,启睿为府长史。奂诛,睿亦见害。
钧九岁以孝闻,及长,恬静简交游,好学有思理,善隶书,为当时楷法。南
乡范云、乐安任昉并称美之。梁武帝与睿少故旧,以女永兴公主妻钧,拜驸马都
尉。历秘书丞,在职启校定秘阁四部书,更为目录。又受诏料检西省法书古迹,
列为品目。累迁侍中,东宫学士。自宋、齐以来,公主多骄淫无行,永兴主加以
险虐。钧形貌短小,为主所憎,每被召入,先满壁为殷睿字,钧辄流涕以出,主
命婢束而反之。钧不胜怒而言于帝,帝以犀如意击主,碎于背,然犹恨钧。
自侍中出为王府谘议,后为明威将军、临川内史。钧体羸多疾,闭阁卧理,
而百姓化其德,劫盗皆奔出境。尝禽劫帅,不加考掠,和言诮责。劫帅稽颡乞改
过,钧便命遣之,后遂为善人。郡旧多山疟,更暑必动,自钧在任,郡境无复疟
疾。母忧去职,居丧过礼,昭明太子忧之,手书诫喻。服阕,为散骑常侍,领步
兵校尉,侍东宫。改领中庶子。后为国子祭酒。卒,谥贞。二子构、渥。钧宗人
芸。
芸,字灌蔬,倜傥不拘细行,然不妄交游,门无杂客。励精勤学,博洽群书。
幼而庐江何宪见之,深相叹赏。天监中,位秘书监、司徒左长史。后直东宫学士
省,卒。
论曰:范懋宾之德美,傅茂远之清令,孔休源之政事,江休映之强直,并加
之以学植,饰之以文采,其所以取高时主,岂徒然哉!徐勉少而励志,发愤忘食,
修身慎行,运属兴王,依光日月,致位公辅,提衡端执,时无异议,为梁氏宗臣,
信为美矣。许懋业艺,以经笥见推;亨怀道好古,以博览归誉。其所以折议封禅,
求葬僧辩,正直存焉,岂唯文义而已。古人云“仁者有勇”,斯言近之。殷钧德
业自居,又加之以政绩,文质斌斌,亦足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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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2:58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六十一 列传第五十一
○陈伯之 陈庆之(子昕 暄) 兰钦
陈伯之,济阴睢陵人也。年十三四,好著獭皮冠,带刺刀,候邻里稻熟,辄
偷刈之。尝为田主所见,呵之曰:“楚子莫动!”伯之曰:“君稻幸多,取一担
何苦?”田主将执之。因拔刀而进,曰:“楚子定何如!”田主皆反走,徐担稻
而归。及年长,在钟离数为劫盗,尝援面觇人船,船人斫之,获其左耳。后随乡
人车骑将军王广之,广之爱其勇,每夜卧下榻,征伐常将自随。频以战功,累迁
骠骑司马,封鱼复县伯。
梁武起兵,东昏假伯之节,督前驱诸军事、豫州刺史,转江州,据寻阳以拒
梁武。郢城平,武帝使说伯之,即以为江州刺史。子武牙为徐州刺史。伯之虽受
命,犹怀两端。帝及其犹豫逼之,伯之退保南湖,然后归附,与众军俱下。建康
城未平,每降人出,伯之辄唤与耳语。帝疑其复怀翻覆,会东昏将郑伯伦降,帝
使过伯之,谓曰:“城中甚忿卿,欲遣信诱卿,须卿降,当生割卿手脚。卿若不
降,复欲遣刺客杀卿。”伯之大惧,自是无异志矣。城平,封丰城县公,遣之镇。
伯之不识书,及还江州,得文牒辞讼,唯作大诺而已。有事,典签传口语,与夺
决于主者。
伯之与豫章人邓缮、永兴人戴承忠并有旧,缮经藏伯之息免祸,伯之尤德之。
及在州,用缮为别驾,承忠为记室参军。河南褚緭,都下之薄行者,武帝即位,
频造尚书范云。云不好緭,坚拒之。緭益怒,私语所知曰:“建武以后,草
泽底下悉成贵人,吾何罪而见弃?今天下草创,丧乱未可知。陈伯之拥强兵在江
州,非代来臣,有自疑之意。且复荧惑守南斗,讵非为我出?今者一行,事若无
成,入魏,何减作河南郡!”于是投伯之书佐王思穆事之,大见亲狎。及伯之乡
人朱龙符为长流参军,并乘伯之愚暗,恣行奸险。伯之子武牙,时为直阁将军,
武帝手疏龙符罪,亲付武牙,武牙封示伯之;帝又遣代江州别驾邓缮,伯之并不
受命,曰:“龙符健儿,邓缮在事有绩。台所遣别驾,请以为中从事。”缮于是
日夜说伯之云:“台家府库空竭,无复器仗,三仓无米。此万世一时,机不可失。”
緭、承忠等每赞成之。伯之谓缮:“今段启卿,若复不得,便与卿共下。”使
反,武帝敕部内一郡处缮。伯之于是集府州佐史,谓曰:“奉齐建安王教,率江
北义勇十万已次六合,见使以江州见力运粮速下。我荷明帝厚恩,誓以死报。”
使緭诈为萧宝寅书以示僚佐,于听事前为坛,杀牲以盟。伯之先歃,长史以下
次第歃。緭说伯之:“今举大事,宜引人望。程元冲不与人同心;临川内史王
观,僧虔之孙,人身不恶,可召为长史,以代元冲。”伯之从之,仍以緭为寻
阳太守,承忠辅义将军,龙符豫州刺史。豫章太守郑伯伦起郡兵拒守。程元冲既
失职,于家合率数百人,使伯之典签吕孝通、戴元则为内应。伯之每旦常作伎,
日晡辄卧,左右仗身皆休息。元冲因其解弛,从北门入,径至听事前。伯之闻叫,
自率出荡。元冲力不能敌,走逃庐山。伯之遣使还报武牙兄弟,武牙等走盱眙,
盱眙人徐文安、庄兴绍、张显明邀击之,不能禁,反见杀。武帝遣王茂讨伯之,
败走,间道亡命出江北,与子武牙及褚緭俱入魏。魏以伯之为使持节、散骑常
侍、都督淮南诸军事、平南将军、光禄大夫、曲江县侯。
天监四年,诏太尉临川王宏北侵,宏命记室丘迟私与之书曰:
陈将军足下无恙,幸甚,幸甚。将军勇冠三军,才为世出。弃燕雀之毛羽,
慕鸿鹄以高翔。昔因机变化,遭遇时主,立功立事,开国称孤,朱轮华毂,拥旄
万里,何其壮也!如何一旦为奔亡之虏,闻鸣镝而股战,对穹庐以屈膝,又何劣
邪?寻君去就之际,非有他故,直以不能内审诸己,外受流言,沉迷猖厥,以至
于此。
圣朝赦罪责功,弃瑕录用,推赤心于天下,安反侧于万物,此将军之所知,
非假仆一二谈也。昔朱鲔涉血于友于,张绣剚刃于爱子,汉主不以为疑,魏君
待之若旧。况将军无昔人之罪,而勋重于当代。夫迷途知反,往哲是与,不远而
复,先典攸高。主上屈法申恩,吞舟是漏;将军松柏不翦,亲戚安居。高堂未倾,
爱妾尚在。悠悠尔心,亦何可言!当今功臣名将,雁行有序。佩紫怀黄,赞帷幄
之谋;乘轺建节,奉疆场之任。并刑马作誓,传之子孙。将军独靦颜借命,驱驰
毡裘之长,宁不哀哉!
夫以慕容超之强,身送东市,姚泓之盛,面缚西都。故知霜露所均,不育异
类;姬汉旧邦,无取杂种。北虏僎号中原,多历年所,恶积祸盈,理至焦烂。
况伪孽昏狡,自相夷戮,部落携离,酋豪猜贰。方当系颈蛮邸,县首藁街。而将
军鱼游于沸鼎之中,燕巢于飞幕之上,不亦惑乎!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见故国之旗鼓,感生平于畴日,
抚纟玄登陴,岂不怆恨?所以廉公之思赵将,吴子之泣西河,人之情也,将军独
无无情哉?想早励良规,自求多福。当今皇帝盛明,天下安乐,白环西献,楛
矢东来,夜郎、滇池,解辫请职,朝鲜、昌海,蹶角受化。唯北狄野心,崛强沙
塞之间,欲延岁月之命耳。中军临川殿下,明德茂亲,总兹戎重,方吊人洛汭,
伐罪秦中,若遂不改,方思仆言。聊布往怀,君其详之。
伯之得书,乃于寿阳拥众八千归降。武牙为魏人所杀。伯之既至,以为平北
将军、西豫州刺史、永新县侯。未之任,复为骁骑将军,又为太中大夫。久之,
卒于家。其子犹有在魏者。褚緭在魏,魏人欲用之。魏元会,緭戏为诗曰:
“帽上著笼冠,袴上著朱衣,不知是今是,不知非昔非。”魏人怒,出为始平太
守。日日行猎,堕马而死。
陈庆之,字子云,义兴国山人也。幼随从梁武帝。帝性好棋,每从夜至旦不
辍,等辈皆寐,唯庆之不寝,闻呼即至,甚见亲赏。从平建邺,稍为主书,散财
聚士,恒思立效。除奉朝请。
普通中,魏徐州刺史元法僧于彭城求入内附,以庆之为武威将军,与胡龙牙、
成景俊率诸军应接。还除宣猛将军、文德主帅,仍率军送豫章王综入镇徐州。魏
遣安丰王元延明、临淮王元彧率众十万来拒。延明先遣其别将丘大千观兵近境,
庆之击破之。后豫章王弃军奔魏,庆之乃斩关夜退,军士获全。普通七年,安西
将军元树出征寿春,除庆之假节、总知军事。魏豫州刺史李宪,遣其子长钧别筑
两城相拒,庆之攻拔之,宪力屈遂降,庆之入据其城。转东宫直阁。
大通元年,隶领军曹仲宗伐涡阳,魏遣常山王元昭等东援,前军至驼涧,去
涡阳四十里。韦放曰:“贼锋必是轻锐,战捷不足为功;如不利,沮我军势,不
如勿击。”庆之曰:“魏人远来,皆已疲倦,须挫其气,必无不败之理。”于是
与麾下五百骑奔击,破其前军,魏人震恐。庆之还共诸将连营西进,据涡阳城,
与魏相持,自春至冬,各数十百战。师老气衰,魏之援兵复欲筑垒于军后。仲宗
等恐腹背受敌,谋退。庆之杖节军门,曰:“须虏围合,然后与战;若欲班师,
庆之别有密敕。”仲宗壮其计,乃从之。魏人掎角作十三城,庆之陷其四垒。九
城兵甲犹盛,乃陈其俘馘,鼓譟攻之,遂奔溃,斩获略尽,涡水咽流。诏以涡
阳之地置西徐州。众军乘胜前顿城父。武帝嘉焉,手诏慰勉之。
大通初,魏北海王元颢来降,武帝以庆之为假节、飚勇将军,送颢还北。颢
于涣水即魏帝号,授庆之前军大都督。自铚县进,遂至睢阳。魏将丘大千有众
七万,分筑九垒以拒。庆之自旦至中,攻陷其三,大千乃退。
时魏济阴王元晖业率羽林庶子二万人来救梁、宋,进屯考城。庆之攻陷其城,
禽晖业,仍趣大梁。颢进庆之徐州刺史、武都郡王,仍率众而西。魏左仆射杨昱
等率御仗羽林宗子庶子众七万,据荥阳拒颢,兵强城固。魏将元天穆大军复将至,
先遣其骠骑将军尔朱兆、骑将鲁安等援杨昱,又遣右仆射尔朱世隆、西荆州刺史
王罢据虎牢。时荥阳未拔,士众皆恐。庆之乃解鞍秣马,宣喻众曰:“我等才有
七千,贼众四十余万。今日之事,义不图存,须平其城垒,一鼓悉使登城。”壮
士东阳宋景休、义兴鱼天愍逾堞而入,遂克之。俄而魏阵外合,庆之率精兵三千
大破之。鲁安于阵乞降,天穆、兆单骑获免。进赴虎牢,尔朱世隆弃城走。魏孝
庄出居河北。其临淮王彧、安丰王延明率百僚备法驾迎颢入洛阳宫,御前殿,改
元大赦。颢以庆之为车骑大将军。魏上党王元天穆又攻拔大梁,分遣王老生、费
穆据虎牢,刁宣、刁双入梁、宋,庆之随方掩袭,并降,天穆与十余骑北度河。
庆之麾下悉著白袍,所向披靡。先是洛中谣曰:“名军大将莫自牢,千兵万马避
白袍。”自发铚县至洛阳,十四旬平三十二城,四十七战,所向无前。初,魏
庄帝单骑度河,宫卫嫔侍无改于常。颢既得志,荒于酒色,不复视事,与安丰、
临淮计将背梁,以时事未安,且资庆之力用。庆之心知之,乃说颢曰:“今远来
至此,未伏尚多,宜启天子,更请精兵;并勒诸州有南人没此者,悉须部送。”
颢欲从之,元延明说颢曰:“庆之兵不出数千,已自难制,今更增其众,宁肯为
用?魏之宗社,于斯而灭。”颢由是疑庆之,乃密启武帝停军。洛下南人不出一
万,魏人十倍。军副马佛念言于庆之曰:“勋高不赏,震主身危,二事既有,将
军岂得无虑?今将军威震中原,声动河塞,屠颢据洛,则千载一时。”庆之不从。
颢前以庆之为徐州刺史,因求之镇,颢心惮之,遂不遣。魏将尔朱荣、尔朱世隆、
元天穆、尔朱兆等众号百万,挟魏帝来攻颢。颢据洛阳六十五日,凡所得城一时
归魏。庆之度河守北中郎城。三日十一战,伤杀甚众。荣将退还,时有善天文人
刘灵助谓荣曰:“不出十日,河南大定。”荣乃为筏济自硖石,与颢战于河桥。
颢大败,走至临颍被禽,洛阳复入魏。庆之马步数千结阵东反,荣亲自来追,军
人死散。庆之乃落须发为沙门,间行至豫州,州人程道雍等潜送出汝阴。至都,
仍以功除右卫将军,封永兴侯。
出为北兖州刺史、都督缘淮诸军事。会有祆贼沙门僧强自称为帝,土豪蔡伯
宠起兵应之,攻陷北徐州。诏庆之讨焉。庆之斩伯宠、僧强,传其首。中大通二
年,除南北司二州刺史,加都督。庆之至镇,遂围县瓠,破魏颍州刺史娄起、扬
州刺史是玄宝于溱水。又破行台孙腾、豫州刺史尧雄、梁州刺史司马恭于楚城。
罢义阳镇兵,停水陆转运,江湘诸州并得休息。开田六千顷,二年之后,仓廪充
实。又表省南司州,复安陆郡,置上明郡。大同二年,魏遣将侯景攻下楚州,执
刺史桓和。景仍进军淮上,庆之破之。时大寒雪,景弃辎重走。是岁豫州饥,庆
之开仓振给,多所全济。州人李升等八百人表求树碑颂德,诏许焉。五年卒,谥
曰武。庆之性祗慎,每奉诏敕,必洗沐拜受。俭素不衣纨绮,不好丝竹。射不穿
札,马非所便,而善抚军士,能得其死力。长子昭嗣。
梁世寒门达者,唯庆之与俞药,药初为武帝左右,帝谓曰:“俞氏无先贤,
世人云‘俞钱’,非君子所宜,改姓喻。”药曰:“当令姓自于臣。”历位云旗
将军,安州刺史。
庆之第五子昕,字君章,七岁能骑射。十二随父入洛,遇疾还都,诣鸿胪卿
朱异。异访北间事,昕聚土画城,指麾分别,异甚奇之。庆之在县瓠,魏骁将尧
雄子宝乐特为敢勇,求单骑校战,昕跃马直趣宝乐,雄即溃散,后为临川太守。
太清二年,侯景围历阳,敕召昕还。昕启云:“采石急须重镇,王质水军轻弱,
恐虏必济。”乃板昕为云骑将军代质,未及下渚,景已度江,为景所禽。令收集
部曲将用之,昕誓而不许。景使其仪同范桃棒严禁之,昕因说桃棒,令率所领归
降,袭杀王伟、宋子仙。桃棒许之。遂立盟射城中,遣昕夜缒而入。武帝大喜,
敕即受降。简文迟疑,累日不决。外事泄,昕弗之知,犹依期而下。景邀得之,
逼昕令更射书城中,云“桃棒且轻将数十人先入”。景欲裹甲随之。昕不从,遂
见害。
少弟暄,学不师受,文才俊逸。尤嗜酒,无节操,遍历王公门,沉湎喧譊,
过差非度。其兄子秀,常忧之,致书于暄友人何胥,冀以讽谏。暄闻之,与秀书
曰:
旦见汝书与孝典,陈吾饮酒过差。吾有此好五十余年,昔吴国张长公亦称耽
嗜,吾见张时,伊已六十,自言引满大胜少年时。吾今所进亦多于往日。老而弥
笃,唯吾与张季舒耳。吾方与此子交欢于地下,汝欲夭吾所志邪?昔阮咸、阮籍
同游竹林,宣子不闻斯言。王湛能玄言巧骑,武子呼为痴叔。何陈留之风不嗣,
太原之气岿然,翻成可怪!
吾既寂漠当世,朽病残年,产不异于颜原,名未动于卿相,若不日饮醇酒,
复欲安归?汝以饮酒为非,吾以不饮酒为过。昔周伯仁度江,唯三日醒,吾不以
为少;郑康成一饮三百杯,吾不以为多。然洪醉之后,有得有失。成厮养之志,
是其得也;使次公之狂,是其失也。吾常譬酒之犹水,亦可以济舟,亦可以覆舟。
故江谘议有言:“酒犹兵也,兵可千日而不用,不可一日而不备。酒可千日而不
饮,不可一饮而不醉。”美哉江公!可与共论酒矣。汝惊吾堕马侍中之门,陷池
武陵之第,遍布朝野,自言焦悚。“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吾生平所愿,
身没之后,题吾墓云“陈故酒徒陈君之神道”。若斯志意,岂避南征之不复,贾
谊之恸哭者哉!何水曹眼不识杯铛,吾口不离瓢杓,汝宁与何同日而醒,与吾同
日而醉乎?政言其醒可及,其醉不可及也。速营糟丘,吾将老焉。尔无多言,非
尔所及。
暄以落魄不为中正所品,久不得调。陈天康中,徐陵为吏部尚书,精简人物,
缙绅之士皆响慕焉。暄以玉帽簪插髻,红丝布裹头,袍拂踝,靴至膝,不陈爵里,
直上陵坐。陵不之识,命吏持下。暄徐步而出,举止自若,竟无怍容。作书谤陵,
陵甚病之。后主之在东宫,引为学士。及即位,迁通直散骑常侍,与义阳王叔达、
尚书孔范、度支尚书袁权、侍中王瑳、金紫光禄大夫陈褒、御史中丞沈瓘、散
骑常侍王仪等恒入禁中陪侍游宴,谓为狎客。暄素通脱,以俳优自居,文章谐谬,
语言不节,后主甚亲昵而轻侮之。尝倒县于梁,临之以刃,命使作赋,仍限以晷
刻。暄援笔即成,不以为病,而慠弄转甚。后主稍不能容,后遂搏艾为帽,加
于其首,火以爇之,然及于发,垂泣求哀,声闻于外而弗之释。会卫尉卿柳庄在
坐,遽起拨之,拜谢曰:“陈暄无罪,臣恐陛下有玩人之失,辄矫赦之。造次之
愆,伏待刑宪。”后主素重庄,意稍解,敕引暄出,命庄就坐。经数日,暄发悸
而死。
兰钦,字休明,中昌魏人也。幼而果决,矫捷过人。宋末随父子云在洛阳,
恒于市骗橐驼。后子云还南,梁天监中,以军功至冀州刺史。钦兼文德主帅,征
南中五郡诸洞反者,所至皆平。
钦有谋略,勇决善战,步行日二百里,勇武过人。善抚驭,得人死力。以军
功封安怀县男。累迁都督、梁、南秦二州刺史,进爵为侯。征梁、汉,事平,进
号智武将军。改授都督、衡州刺史。未及赴职,会西魏攻围南郑,梁州刺史杜怀
宝来请救,钦乃大破魏军,追入斜谷,斩获略尽。魏相安定公遣致马二千疋,请
结邻好。钦百日之中再破魏军,威振邻国。诏加散骑常侍,仍令赴职。经广州,
因破俚帅陈文彻兄弟,并禽之。至衡州,进号平南将军,改封曲江县公。在州有
惠政,吏人诣阙请立碑颂德,诏许焉。后为广州刺史。前刺史新渝侯映之薨,南
安侯恬权行州事,冀得即真。及闻钦至岭,厚货厨人,涂刀以毒,削瓜进之,钦
及爱妾俱死。帝闻大怒,槛车收恬,削爵土。
钦子夏礼,侯景至历阳,率其部曲邀景,兵败死之。
论曰:陈伯之虽轻狡为心,而勇劲自立,其累至爵位,盖有由焉。及丧乱既
平,去就不已,卒得其死,亦为幸哉。庆之初同燕雀之游,终怀鸿鹄之志,及乎
一见任委,长驱伊、洛。前无强阵,功靡坚城,虽南风不竞,晚致倾覆,其所克
捷,亦足称之。兰钦战有先鸣,位非虚受,终逢鸩毒,唯命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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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2:59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六十二 列传第五十二
○贺玚(子革 弟子琛) 司马褧 朱异 顾协 徐摛(子陵 陵子俭 份
仪 陵弟孝克) 鲍泉(鲍行卿 行卿弟客卿)
驾玚,字德琏,会稽山阴人,晋司空循之玄孙也。世以儒术显。伯祖道养,
工卜筮经,遇工歌女人病死,为筮之,曰:“此非死也,天帝召之歌耳。”乃以
土块加其心上,俄顷而苏。祖道力,善《三礼》,有盛名,仕宋为尚书三公郎,
建康令。父损,亦传家业。
玚少聪敏,齐时沛国刘瓛为会稽府丞,见玚深器异之。尝与俱造吴郡张融,
指玚谓曰:“此生将来为儒者宗矣。”荐之为国子生,举明经。后为太学博士。
梁天监初,为太常丞,有司举修宾礼,召见说《礼》义。武帝异之,诏朝朔望,
预华林讲。四年,初开五馆,以玚兼《五经》博士。别诏为皇太子定礼,撰《五
经义》。时武帝方创定礼乐,玚所建议多见施行。七年,拜步兵校尉,领《五经》
博士。卒于馆。所著《礼》、《易》、《老》、《庄》讲疏,朝廷博士议数百篇,
《宾礼仪注》一百四十五卷。玚于《礼》尤精,馆中生徒常数百,弟子明经对策
至数十人。二子革、季,弟子琛,并传玚业。
革,字文明,少以家贫,躬耕供养,年二十,始辍耒就文受业,精力不怠。
有六尺方床,思义未达,则横卧其上,不尽其义,终不肯食。通《三礼》。及长,
遍治《孝经》、《论语》、《毛诗》、《左传》,为兼太学博士。长七尺八寸,
雍容都雅,吐纳蕴藉。敕于永福省为邵陵、湘东、武陵三王讲《礼》。后为国子
博士。于学讲授,生徒常数百人。出为西中郎湘东王谘议参军,带江陵令。王于
州置学,以革领儒林祭酒,讲《三礼》,荆楚衣冠听者甚众。前后再监南平郡,
为人吏所怀。寻兼平西长史、南郡太守。革至孝,常恨食禄代耕,不及为养。在
荆州历为郡县,所得俸秩,不及妻孥,专拟还乡造寺,以申感思。子徽,美风仪,
能谈吐,深为革爱。先革卒。革哭之,因遘疾而卒。季亦明《三礼》,位中书黄
门郎,兼著作。
琛字国宝,幼孤,伯父玚授其经业,一闻便通义理。玚异之,常曰:“此儿
当以明经致贵。”玚卒后,琛家贫,常往还诸暨,贩粟以养母。虽自执舟楫,闲
则习业,尤精《三礼》。年二十余,玚之门徒稍从问道。初,玚于乡里聚徒教授,
四方受业者三千人余人。玚天监中亡,至是复集,琛乃筑室郊郭之际,茅茨数间,
年将三十,使事讲授。既世习《礼》学,究其精微,古述先儒,吐言辩絜,坐之
听授,终日不疲。
湘东王幼年临郡,彭城到溉为行事,闻琛美名,命驾相造。会琛正讲,学侣
满筵,既闻上佐忽来,莫不倾动。琛说经无辍,曾不降意。溉下车,欣然就席,
便申问难,往复从容,义理该赡。溉叹曰:“通儒硕学,复见贺生。今且还城,
寻当相屈。”琛了不酬答,神用颓然。溉言之王,请补郡功曹史。琛辞以母老,
终于固执。俄遭母忧,庐于墓所。服阕,犹未还舍,生徒复从之。琛哀毁积年,
骨立而已,未堪讲授。诸生营救,稍稍习业。
普通中,太尉临川王宏临州,召补祭酒从事,琛年已四十余,始应辟命。武
帝闻其有学术,召见文德殿,与语悦之,谓仆射徐勉曰:“琛殊有门业。”仍补
王国侍郎,稍迁兼中书通事舍人,参军礼事。累迁尚书左丞,诏琛撰《新谥法》,
便即施用。时皇太子议大功之末,可以冠子嫁女。琛驳议曰:
令旨以“大功之末,可得冠子嫁女,不自冠自嫁。”推以《记》文,窃犹致
惑。案嫁冠之礼,本是父之所成。无父之人,乃可自冠,故《记》称大功小功,
并以“冠子嫁子”为文,非关唯得为子,己身不得也。小功之末,既得自娶,而
亦云“冠子娶妇”,其义益明。故先列二服,每明冠子嫁子,结于后句,方显自
娶之义。既明小功自娶,即知大功自冠矣。盖是约言而见旨。若谓缘父服大功,
子服小功,小功服轻,故得为子冠嫁,大功服重,故不得自嫁自冠者,则小功之
末,非明父子服殊,不应复云“冠子嫁子”,也。若谓小功之文,言己可娶,大
功之文,不言己冠,故知身有大功,不得自行嘉礼,但得为子冠嫁。窃谓有服不
行嘉礼,本为吉凶不可相干。子虽小功之末,可得行冠嫁,犹应须父得为其冠嫁。
若父于大功之末,可以冠子嫁子,是于吉凶礼无碍;吉凶礼无碍,岂不得自冠自
嫁?若自冠自嫁于事有碍,则冠子嫁子宁独可通?今许其冠子而塞其自冠,是琛
之所惑也。
又令旨推“下殇小功不可娶妇,则降服大功亦不得为子冠嫁”。伏寻此旨,
若为降服大功不可冠嫁子,则降服小功亦不可自冠自嫁,是为凡厥降服大功小功
皆不得冠娶矣。《记》文应云降服则不可,宁得唯称下殇?今不言降服,的举下
殇,实有其义。夫出嫁出后,或有再降,出后之身,于本姊妹降为大功,若是大
夫服士父,又以尊降,则成小功,其于冠嫁义无以异。所以然者,出嫁则有受我,
出后则有传重,并欲使薄于此而厚于彼。此服虽降,彼服则隆。昔实期亲,虽复
再降,犹依小功之礼,可冠可娶。若夫期降大功,大功降为小功,止是一等,降
杀有伦,服末嫁冠,故无有异。唯下殇之服,特明不娶之义者,盖缘以幼弱之故。
夭丧情深,既无受厚他姓,又异传重彼宗,嫌其年幼,顿成杀略,故特明不娶,
以示本重之恩。是以凡厥降服,冠嫁不殊,唯在下殇,乃明不娶。其义若此,则
不得言大功之降服皆不冠嫁也。且《记》云“下殇小功”,言下殇则不得通于中
上,语小功又不兼于大功。若实大功小功降服皆不冠嫁,上中二殇亦不冠嫁者,
《记》不得直云“下殇小功则不可”。恐非文意。此又琛之所疑也。
遂从琛议。加员外散骑常侍。旧尚书南坐无貂,貂自琛始也。迁御史中丞,
参礼仪如先。
琛性贪啬,多受赇赂,家产既丰,买主第为宅,为有司奏,坐免官。
后为通直散骑常侍,领尚书左丞,参礼仪事。琛前后居职,凡郊庙诸仪多所
创定,每进见武帝,与语常移晷刻,故省中语曰:“上殿不下有贺雅。”琛容止
闲雅,故时人呼之。迁散骑常侍,参礼仪如故。时武帝年高,任职者缘饰奸谄,
深害时政。琛启陈事条,封奏大略。其一曰:“今北边稽服,政是生聚教训之时,
而天下户口减落,诚当今之急务。国家之于关外,赋税盖微,乃至年常租调,动
致逋积,而人失安居,宁非牧守之过?”其二事曰:“今天下宰守,所以皆尚贪
残,罕有廉白者,良由风俗侈靡使之然也。欲使人守廉隅,吏尚清白,安可得邪?
今诚宜严为禁制,导之以节俭,贬黜雕饰,纠奏浮华,使众皆知变其耳目,改其
好恶,则易于反掌。”其三事曰:“斗筲之人,诡竞求进,运挈瓶之智,徼分外
之求,以深刻为能,以绳逐为务,长弊增奸,实由于此。今诚愿责其公平之效,
黜其残愚之心,则下安上谧,无徼幸之患矣。”其四事曰:“自征伐北境,帑藏
空虚,今天下无事,而犹日不暇给,良有以也。夫国弊则省其事而息其费,事省
则养人,费息则财聚。若言小费不足害财,则终年不息矣;以小役不足妨人,则
终年不止矣。”书奏,武帝大怒,召主书于前,口受敕责琛曰:“朕有天下四十
余年,公车谠言,日闻听览。每苦倥偬,更增惛惑。卿珥貂纡组,博问洽闻,
不宜同于阘茸,止取名字,言我能上事,恨朝廷不能受。卿云‘今北边稽服,政
是生聚教训之时,而人失安居,牧守之过’。但大泽之中有龙有蛇,纵不尽善,
不能皆恶。卿可分明显出其人。卿云‘宜导之节俭’,又云‘至道者必以淳素为
先’。此言大善。夫子言‘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朕绝房
室三十余年,不与女人同屋而寝亦三十余年,于居处不过一床之地,雕饰之物不
入于宫,此亦人所共知。受生不饮酒,受生不好音声,所以朝中曲宴未尝奏乐。
朕三更出理事,随事多少。事或少,中前得竟;事多,至日昃方得就食。既常一
食,若昼若夜,无有定时,疾苦之日,或亦再食。昔腰过于十围,今之瘦削,裁
二尺余。旧带犹存,非为妄说。为谁为之?救物故也。《书》云,‘股肱惟人,
良臣惟圣’。向使朕有股肱,可得中主,今乃不免居九品之下。‘不令而行’,
徒虚言耳。卿又云‘百司莫不奏事,诡竞求进’。今不许外人呈事,于义可否?
以噎废餐,此之谓也。若断呈事,谁尸其任?专委之人,云何可得?是故古人云,
‘专听生奸,独任成乱’。何者是宜,具以奏闻。”琛奉敕但谢过而已,不敢有
所指斥。
太清二年,为中军宣城王长史。侯景陷城,琛被创未死,贼求得之,舆至阙
下,求见仆射王克、领军朱异,劝开城纳贼。克等让之,涕泣而止。贼复舆送庄
严寺疗之。明年,台城不守,琛逃归乡里。其年,贼寇会稽,复执琛送出都,以
为金紫光禄大夫。卒。琛所撰《三礼讲疏》、《五经滞义》及诸仪注,凡百余篇。
子翊,位巴山太守。
司马褧,字元表,河内温人也。曾祖纯之,晋大司农高密敬王。祖让之,员
外常侍。父燮,善《三礼》,仕齐位国子博士。褧少传家业,强力专精,手不释
卷。沛国刘瓛为儒者宗,嘉其学,深相赏好。与乐安任昉善,昉亦推重之。梁天
监初,诏通儒定五礼,有举褧修嘉礼,除尚书祠部郎。时创定礼乐,褧所建议,
多见施行。兼中书通事舍人,每吉凶礼,当时名儒明山宾、贺玚等疑不能断者,
皆取决焉。累迁御史中丞。十六年,出为宣毅南康王长史,行府国并石头戍军事。
褧虽居外官,有敕预文德、武德二殿长名问讯,不限日。迁晋安王长史,卒。王
命记室庾肩吾集其文为十卷。所撰《嘉礼仪注》一百一十六卷。
朱异,字彦和,吴郡钱唐人也。祖昭之,以学解称于乡。叔父谦之,字处光,
以义烈知名。年数岁,所生母亡,昭之假葬于田侧,为族人朱幼方燎火所焚。同
产姊密语之,谦之虽小,便哀感如持丧,长不昏娶。齐永明中,手刃杀幼方,诣
狱自系。县令申灵勖表上之。齐武帝嘉其义,虑相报复,乃遣谦之随曹武西行。
将发,幼方子怿,于津阳门伺杀谦之。兄巽之,即异父也,又刺杀怿。有司以闻。
武帝曰:“此皆是义事,不可问。”悉赦之。吴兴沈顗闻而叹曰:“弟死于孝,
兄殉于义,孝友之节,萃此一门。”巽之,字处林,有志节,著《辩相论》,幼
时,顾欢见而异之,以女妻焉。仕齐官至吴平令。
异年数岁,外祖顾欢抚之,谓其祖昭之曰:“此儿非常器,当成卿门户。”
年十余,好群聚蒲博,颇为乡党所患。及长,乃折节从师。梁初开五馆,异服膺
于博士明山宾。居贫,以佣书自业,写毕便诵。遍览《五经》。尤明《礼》、
《易》。涉猎文史,兼通杂艺,博弈书算,皆其所长。年二十,出都诣尚书令沈
约,面试之,因戏异曰:“卿年少,何乃不廉?”异逡巡未达其旨,约乃曰:
“天下唯有文义棋书,卿一时将去,可谓不廉也。”寻上书言建康宜置狱司,比
廷尉。敕付尚书详议,从之。旧制,年二十五方得释褐,时异适二十一,特敕擢
为扬州议曹从事史。寻有诏求异能之士,《五经》博士明山宾表荐异:“年时尚
少,德备老成,在独无散逸之想,处暗有对宾之色。器宇弘深,神表峰峻。金山
万丈,缘陟未登;玉海千寻,窥映不测。加以珪璋新琢,锦组初构,触响铿锵,
遇采便发。观其信行,非唯十室所稀,若使负重遥途,必有千里之用。”武帝召
见,使说《孝经》、《周易》义,甚悦之,谓左右曰:“朱异实异。”后见明山
宾曰:“卿所举殊得人。”仍召直西省,俄兼太学博士。其年,帝自讲《孝经》,
使异执读。迁尚书仪曹郎,入兼中书通事舍人。后除中书郎,时秋日,始拜,有
飞蝉正集异武冠上,时咸谓蝉珥之兆。迁太子右卫率。
普通五年,大举北侵,魏徐州刺史元法僧遣使请举地内属,诏有司议其虚实。
异曰:“自王师北讨,克获相继,徐州地转削弱,咸愿归罪。法僧惧祸,其降必
非伪也。”帝仍遣异报法僧,并敕众军应接,受异节度。及至,法僧遵承朝旨,
如异策焉。迁散骑常侍。
异容貌魁梧,能举止,虽出自诸生,甚闲军国故实。自周舍卒后,异代掌机
密,其军旅谋谟,方镇改换,朝仪国典,诏诰敕书,并典掌之。每四方表疏,当
局簿领,谘详请断,填委于前,异属辞落纸,览事下议,纵横敏赡,不暂停笔,
顷刻之间,诸事便了。
迁右卫将军。启求于仪贤堂奉述武帝《老子义》,敕许之。及就讲,朝士及
道俗听者千余人,为一时之盛。时城西又开士林馆以延学士,异与左丞贺琛递日
述武帝《礼记中庸义》。皇太子又召异于玄圃讲《易》。大同八年,改加侍中。
异博解多艺,围棋上品,而贪财冒贿,欺罔视听,以伺候人主意,不肯进贤
黜恶。四方饷馈,曾无推拒,故远近莫不忿疾。起宅东陂,穷乎美丽,晚日来下,
酣饮其中。每迫曛黄,虑台门将阖,乃引其卤簿自宅至城,使捉城门停留管龠。
既而声势所驱,薰灼内外,产与羊侃相埒。好饮食,极滋味声色之娱,子鹅炰
鯂不辍于口,虽朝谒,从车中必赍饴饵。而轻傲朝贤,不避贵戚。人或诲之,异
曰:“我寒士也,遭逢以至今日。诸贵皆恃枯骨见轻,我下之,则为蔑尤甚。我
是以先之。”自徐勉、周舍卒后,外朝则何敬容,内省则异。敬容质悫无文,以
纲维为己任,异文华敏洽,曲营世誉,二人行异而俱见幸。异在内省十余年,未
尝被谴。司农卿傅岐尝谓异曰:“今圣上委政于君,安得每事从旨。顷者外闻殊
有异论。”异曰:“政言我不能谏争耳。当今天子圣明,吾岂可以其所闻干忤天
听?”

[发帖际遇]: 林风偷拍五岳并派大会内幕,登上铁血晚报头条,刷新当晚销量,得到银两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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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3:00 | 显示全部楼层
太清二年,为中领军,舍人如故。初,武帝梦中原尽平,举朝称庆,甚悦,
以语异曰:“吾生平少梦,梦必有实。”异曰:“此宇内方一之征。”及侯景降,
敕召群臣廷议,尚书仆射谢举等以为不可许。武帝欲纳之,未决,尝夙兴至武德
阁口,独言:“我国家犹若金瓯,无一伤缺,承平若此,今便受地,讵是事宜?
脱至纷纭,悔无所及。”异探帝微旨,答曰:“圣明御宇,上应苍玄,北土遗黎,
谁不慕仰?为无机会,未达其心。今侯景分魏国太半,远归圣朝;若不容受,恐
绝后来之望。”帝深纳异言,又感前梦,遂纳之。及贞阳侯败没,帝忧曰:“今
勿作晋家事乎?”寻而贞阳自魏遣使,述魏相高澄欲申和睦。敕有司定议。异又
议以和为允,帝从之。其年六月,遣建康令谢挺、通直郎徐陵使北通好。时侯景
镇寿春,疑惧,累启请绝和,及致书与异饷金二百两,又致书于制局监周石珍,
令具申闻。异纳其金而不停北使,景遂反。初,景谋反,合州刺史鄱阳王范、司
州刺史羊鸦仁并累有启闻。异以景孤立寄命,必不应尔,乃谓使曰:“鄱阳王遂
不许国家有一客!”并不为闻奏。及贼至板桥,使前寿州司马徐思玉先至,求见
于上,上召问之,思玉绐称反贼,请闲陈事。上将屏左右,舍人高善宝曰:“累
玉从贼中来,情伪难测,安可使其独在殿上?”时异侍坐,乃曰:“徐思玉岂是
刺客邪?何言之僻!”善宝曰:“思玉已将临贺入北,讵可轻信?”言未卒,思
玉果出贼启,异大惭。贼遂以讨异及陆验为名。及景至城下,又射启言“朱异等
蔑弄朝权,轻作威福。臣为谗臣所陷,欲加屠戮。陛下诛异等,臣敛辔北归。”
帝问简文曰:“有是乎?”对曰:“然”。帝召有司将诛之,简文曰:“贼特以
异等为名耳,今日杀异,无救于急,适足贻笔将来。若祆氛既息,诛之未晚。”
帝乃止。
异之方幸,在朝莫不侧目,虽皇太子亦不能平。至是城内咸尤异,简文为四
言《愍乱诗》曰:“愍彼阪田,嗟斯氛雾。谋之不臧,褰我王度。”又制《围城
赋》,末章云:“彼高冠及厚履,并鼎食而乘肥。升紫霄之丹地,排玉殿之金扉。
陈谋谟之启沃,宣政刑之福威。四郊以之多垒,万邦以之未绥。问豺狼其何者?
访虺蜴之为谁?”并以指异。又帝登南楼望贼,顾谓异曰:“四郊多垒,谁之罪
欤?”异流汗不能对,惭愤发病卒,时年六十七。诏赠尚书右仆射。旧尚书官不
以为赠,及异卒,武帝悼惜之,方议赠事,左右有善异者,乃启曰:“异生平所
怀,愿得执法。”帝因其宿志,特有此赠。
异居权要三十余年,善承上旨,故特被宠任。历官自员外常侍至侍中,四官
皆珥貂,自右卫率至领军,四职并驱卤簿,近代未之有也。异及诸子自潮沟列宅
至青溪,其中有台池玩好,每暇日与宾客游焉。四言馈遗,财货充积。性吝啬,
未尝有散施。厨下珍羞恒腐烂,每月常弃十数车,虽诸子别房亦不分赡。所撰
《礼》、《易》讲疏及仪注文集百余篇。
子肃,位国子博士。次闰,司徒掾。并遇乱卒。
顾协,字正礼,吴郡吴人,晋司空和六世孙也。幼孤,随母养于外氏。外从
祖右光禄大夫张永,尝携内外孙侄游虎丘山,协年数岁,永抚之曰:“儿欲何戏?”
协曰:“儿政欲枕石漱流。”永叹息曰:“顾氏兴于此子。”及长,好学,以精
力称。外氏诸张多贤达,有识鉴,内弟率尤推重焉。
初为扬州议曹从事,举秀才。尚书令沈约览其策而叹曰:“江左以来,未有
斯作。”为兼廷尉正。太尉临川王闻其名,召掌书记,仍侍西丰侯正德读。正德
为巴西、梓潼郡,协除所部新安令。未至县,遭母忧,刺史始兴王厚资遣之,送
丧还。于峡江遇风,同旅皆漂溺,唯协一舫触石得泊焉。咸谓精诚所致。张率尝
荐之于帝,问协年,率言三十有五。帝曰:“北方高凉,四十强仕,南言卑湿,
三十已衰。如协便为已老,但其事亲孝,与友信,亦不可遗于草泽。卿便称敕唤
出。”于是以协为兼太学博士。累迁湘东王参军,兼记室。普通中,有诏举士,
湘东王表荐之,即召拜通直散骑侍郎,兼中书通事舍人。大通三年,霆击大航华
表然尽。建康县驰启,协以为非吉祥,未即呈闻。后帝知之,曰:“霆之所击,
一本罚恶龙,二彰朕之有过。协掩恶扬善,非曰忠公。”由是见免。后守鸿胪卿,
员外散骑常侍,卿、舍人并如故。自为近臣,便繁几密,每有述制,敕前示协,
时辈荣之。卒官无衾以敛,为士子所嗟叹。武帝悼惜之,为举哀。赠散骑常侍,
谥曰温子。
协少清介,有志操,初为廷尉正,冬服单薄,寺卿蔡法度欲解襦与之,惮其
清严,不敢发口,谓人曰:“我愿解身上襦与顾郎,顾郎难衣食者。”竟不敢以
遗之。及为舍人,同官者皆润屋,协在省十六载,器服饮食不改于常。有门生始
来事协,知其廉洁,不敢厚饷,止送钱二千,协发怒,杖二十,因此事者绝于馈
遗。自丁艰忧,遂终身布衣蔬食。少时将娉舅息女,未成昏而协母亡,免丧后不
复娶。年六十余,此女犹未他适,协义而迎之。晚虽判合,卒无胤嗣。协博极群
书,于文字及禽兽草木尤称精详,撰《异姓苑》五卷,《琐语》十卷,文集十卷,
并行于世。
徐摛,字士秀,东海郯人也,一字士缋。祖凭道,宋海陵太守。父超之,梁
天监初位员外散骑常侍。摛幼好学,及长,遍览经史,属文好为新变,不拘旧体。
晋安王纲出戍石头,武帝谓周舍曰:“为我求一人,文学俱长,兼有行者,欲令
与晋安游处。”舍曰:“臣外弟徐摛,形质陋小,若不胜衣,而堪此选。”帝曰:
“必有仲宣之才,亦不简貌。”乃以摛为侍读。大通初,王总戎北侵,以摛兼宁
蛮府长史,参赞戎政。教命军书,多自摛出。王入为皇太子,转家令,兼管记,
寻带领直。
摛文体既别,春坊尽学之,“宫体”之号,自斯而始。帝闻之怒,召摛将加
诮责,及见,应对明敏,辞义可观,乃意释。因问《五经》大义,次问历代史及
百家杂记,末论释教。摛商较从横,应答如响,帝甚加欢异,更被亲狎,宠遇日
隆。领军朱异不悦,谓所亲曰:“徐叟出入两宫,渐来见逼,我须早为之所。”
遂承闲白帝曰:“摛年老,又爱泉石,意在一郡自养。”帝谓摛欲之,乃召摛曰:
“新安大好山水,任昉等并经为之,卿为我临此郡。”中大通三年,遂出为新安
太守。为政清静,教人礼义,劝课农桑,期月风俗便改。秩满,为中庶子。
时临城公纳夫人王氏,即简文妃侄女。晋、宋以来,初昏三日,妇见舅姑,
众宾皆列观,引《春秋》义云:“丁丑,夫人姜氏至。戊寅,公使大夫宗妇觌用
币”。戊寅即丁丑之明日,故礼官据此皆云“宜依旧观”。简文问摛,摛议曰:
“《仪礼》云‘质明赞见妇于舅姑。’《杂记》又云:‘妇见舅姑,兄弟姊妹皆
立于堂下。’政言妇是外宗,未审娴令,所以舅延外客,姑率内宾,堂下之仪,
以备盛礼。近代妇于舅姑本有戚属,不相瞻者。夫人乃妃侄女,有异他姻,觌见
之仪,谓应可略。”简文从其议。除太子左卫率。
及侯景攻陷台城,时简文居永福省。贼众奔入,侍卫走散,莫有存者。摛独
侍立不动,徐谓景曰:“侯公当以礼见,何得如此?”凶威遂折,侯景乃拜。由
是常惮摛。简文嗣位,进授左卫将军,固辞不拜。简文被闭,摛不获朝谒,因感
气疾而卒,年七十八。赠侍中、太子詹事,谥贞子。长子陵,最知名。
陵,字孝穆。母臧氏,尝梦五色云化为凤,集左肩上,已而诞陵。年数岁,
家人携以候沙门释宝志,宝志摩其顶曰:“天上石麒麟也。”光宅寺慧云法师每
嗟陵早就,谓之颜回。八岁属文,十三通《庄》、《老》义。及长,博涉史籍,
从横有口辩。父摛为晋安王谘议,王又引陵参宁蛮府军事。王立为皇太子,东宫
置学士,陵充其选。稍迁尚书度支郎。出为上虞令。御史中丞刘孝仪与陵先有隙,
风闻劾陵在县赃污,因坐免。久之,为通直散骑侍郎。梁简文在东宫,撰《长春
殿义记》,使陵为序。又令于少傅府述己所制《庄子义》。
太清二年,兼通直散骑常侍使魏,魏人授馆宴宾。是日甚热,其主客魏收嘲
陵曰:“今日之热,当由徐常侍来。”陵即答曰:“昔王肃至此,为魏始制礼仪;
今我来聘,使卿复知寒暑。”收大惭。齐文襄为相,以收失言,囚之累日。及侯
景入寇,陵父摛先在围城之内,陵不奉家信,便蔬食布衣,若居哀恤。会齐受魏
禅,梁元帝承制于江陵,复通使于齐。陵累求复命,终拘留不遣,乃致书于仆射
杨遵彦,不报。及魏平江陵,齐送贞阳侯明为梁嗣,乃遣陵随还。太尉王僧辩初
拒境不纳,明往复致书,皆陵辞也。及明入,僧辩得陵大喜,以为尚书吏部郎,
兼掌诏诰。其年陈武帝诛僧辩,仍进讨韦载,而任约、徐嗣徽乘虚袭石头,陵感
僧辩旧恩,往赴约。约平,武帝释陵不问,以为尚书左丞。绍泰二年,又使齐。
还除给事黄门侍郎,秘书监。
陈受禅,加散骑常侍。天嘉四年,为五兵尚书,领大著作。六年,除散骑常
侍,御史中丞。时安成王顼为司空,以帝弟之尊,权倾朝野。直兵鲍僧睿假王威
风,抑塞辞讼,大臣莫敢言,陵乃奏弹之。文帝见陵服章严肃,若不可犯,为敛
容正坐。陵进读奏状,时安成王殿上侍立,仰视文帝,流汗失色,陵遣殿中郎引
王下殿。自是朝廷肃然。迁吏部尚书,领大著作。陵以梁末以来,选授多失其所,
于是提举纲维,综核名实。时有冒进求官,驰竞不已者,乃为书宣示之,曰:
“永定之时,圣朝草创,干戈未息,尚无条序。府库空虚,赏赐悬之,白银难得,
黄札易营。权以官阶,代于钱绢,义在抚接,无计多少。致令员外常侍,路上比
肩;谘议参军,市中无数,岂是朝章应其如此!今衣冠礼乐,日富年华,何可犹
作旧意,非理望也。所见诸君多逾本分,犹言大屈,未谕高怀。若问梁朝朱领军
异亦为卿相,此不逾其本分耶?此是天子所拔,非关选序。梁武帝云:‘世间人
言有目色,我特不目色范悌。’宋文帝亦云:‘人岂无运命,每有好官缺,辄忆
羊玄保。’此则清阶显职,不由选也。既忝衡流,诸贤深明鄙意。”自是众咸服
焉。时论比之毛玠。
及宣帝入辅,谋黜异志者,引陵预其议。废帝即位,封建昌县侯。太建中,
为尚书左仆射,抗表推周弘正、王劢等。帝召入内殿,曰:“卿何为固辞而举人
乎?”陵曰:“弘正旧蕃长史,王劢太平中相府长史,张种帝乡贤戚,若选贤旧,
臣宜居后。”固辞累日,乃奉诏。及朝议北侵,宣帝命举元帅,众议在淳于量。
陵独曰:“不然。吴明彻家在淮左,悉彼风俗,将略人才,当今无过者。”于是
争论数日不能决,都官尚书裴忌曰:“臣同徐仆射。”陵应声曰:“非但明彻良
将,忌即良副也。”是日诏明彻为大都督,令忌监军事,遂克淮南数十州地。宣
帝因置酒,举杯属陵曰:“赏卿知人。”七年,领国子祭酒,以公事免侍中、仆
射。寻加侍中,给扶。十二年,为中书监,领太子詹事。以年老累表求致事,宣
帝亦优礼之,诏将作为造大斋,令陵就第摄事。后主即位,迁左光禄大夫、太子
少傅。至德元年卒,年七十七,诏赠特进。初,后主为文示陵,云他人所作。陵
嗤之曰:“都不成辞句。”后主衔之,至是谥曰章伪侯。
陵器局深远,容止可观,性又清简,无所营树,俸禄与亲族共之。太建中,
食建昌户,户送米至水次,亲戚有贫匮者,皆召令取焉,数日便尽。陵家寻致乏
绝。府僚怪问其故,陵云:“我有车牛衣裳可卖,余家有可卖不?”其周给如此。
少而崇信释教,经论多所释解。后主在东宫,令陵讲《大品经》,义学名僧,自
远云集,每讲筵商较,四坐莫能与抗。目有青精,时人以为聪慧之相也。自陈创
业,文檄军书及受禅诏策,皆陵所制,为一代文宗。亦不以矜物,未尝诋诃作者。
其于后进,接引无倦。文、宣之时,国家有大手笔,必命陵草之。其文颇变旧体,
缉裁巧密,多有新意。每一文出,好事者已传写成诵,遂传于周、齐,家有其本。
后逢丧乱,多散失,存者三十卷。陵有四子:俭、份、仪、僔。
俭,一名报,幼而修立,勤学有志操。汝南周弘直重其为人,妻之以女。梁
元帝召为尚书金部郎中。常侍宴赋诗,元帝叹赏之,曰:“徐氏之子,复有文矣。”
魏平江陵,还建邺,累迁中书侍郎。太建初,广州刺史欧阳纥举兵反,宣帝令俭
持节喻旨。纥见俭,盛列仗卫,言辞不恭。俭曰:“吕嘉之事,诚当已远,将军
独不见周迪、陈宝应乎?”纥默然不答。惧俭沮众,不许入城,置俭于孤园寺。
纥尝出见俭,俭谓曰:“将军业已举事,俭须还报天子。俭之性命,虽在将军,
将军成败,不在于俭。幸不见留。”纥于是遣。俭从间道驰还。宣帝乃命章昭达
讨纥,以俭监昭达军。纥平,为兼中书通事舍人。后主立,累迁寻阳内史,为政
严明,盗贼静息。迁散骑常侍,袭封建昌侯。入为御史中丞。俭公平无所阿附,
尚书令江总望重一时,为俭所劾,后主深委任焉。祯明二年卒。
份,少有父风。九岁为《梦赋》,陵见之,谓所亲曰:“吾幼属文,亦不加
此。”为海盐令,有政绩。入为太子洗马。性孝弟,陵尝疾笃,份烧香泣涕,跪
诵《孝经》,日夜不息,如是者三日,陵疾豁然而愈,亲戚皆谓份孝感所致。先
陵卒。
仪,少聪警,仕陈位尚书殿中郎。陈亡,隐于钱唐之赭山。隋炀帝召为学士,
寻除著作佐郎。大业四年卒。
陵弟孝克,有口辩,能谈玄理。性至孝,遭父忧殆不胜丧。事所生母陈氏,
尽就养之道。梁末,侯景寇乱,孝克养母,饘粥不能给。妻东莞臧氏,领军将
军盾女也,甚有容色。孝克乃谓曰:“今饥荒如此,供养交阙,欲嫁卿与当世人,
望彼此俱济,于卿如何?”臧氏弗许之。时有孔景行者,为侯景将,多从左右,
逼而迎之,臧氏涕泣而去,所得谷帛,悉以遗母。孝克又剃发为沙门,改名法整,
兼乞食以充给焉。臧氏亦深念旧恩,数私致馈饷,故不乏绝。后景行战殆,臧氏
伺孝克于途中,累日乃见,谓孝克曰:“往日之事,非为相负,今既得脱,当归
供养。”孝克嘿然无答。于是归俗,更为夫妻。后东游,居钱唐之佳义里,与诸
僧讨论释典,遂通《三论》。每日二时讲,旦讲佛经,晚讲《礼》传,道俗受业
者数百人。天嘉中,除剡令;非其好,寻去职。太建四年,征为秘书丞,不就。
乃蔬食长斋,持菩萨戒,昼夜讲诵《法华经》。宣帝甚嘉其操行。后为国子祭酒。
孝克每侍宴,无所食啖,至席散,当其前膳羞损减。帝密记以问中书舍人管斌,
斌自是伺之,见孝克取珍果纳绅带中。斌当时莫识其意,后寻访,方知其以遗母。
斌以启,宣帝嗟叹良久,乃敕自今宴享孝克,前馔并遣将还,以饷其母。时论美
之。至德中,皇太子入学释奠,百司陪列。孝克发《孝经》题,后主诏皇太子北
面致敬。祯明元年,入为都官尚书。自晋以来,尚书官僚,皆携家属居省。省在
台城内下舍,门中有阁道东西跨路,通于朝堂。其第一即都官省,西抵阁道,年
代久远,多有鬼怪。每夜昏之际,无故有声光,或见人著衣冠从井中出,须臾复
没;或门阁自然开闭。居多死亡,尚书周确卒于此省。孝克代确,便即居之,经
两载,祆变皆息,时人咸以为贞正所致。孝克性清素,好施惠,故不免饥寒。后
主敕以石头津税给之,孝克悉用设斋写经,随尽。二年,为散骑常侍,侍东宫。
陈亡,随例入长安。家道壁立,所生母患,欲粳米为粥,不能常办。母亡后,
孝克遂常啖麦,有遗粳米者,孝克对而悲泣,终身不复食焉。
开皇十二年,长安疾疫,隋文帝闻其名行,召令于尚书都堂讲《金刚般若经》。
寻授国子博士。后侍东宫,讲《礼》传。十九年,以疾卒,年七十三。临终政坐
念佛,室内有非常香气,邻里皆惊异之。子万载,位太子洗马。
鲍泉,字润岳,东海人也。父几,字景玄,家贫,以母老诣吏部尚书王亮干
禄,亮一见嗟赏,举为舂陵令。后为明山宾所荐,为太常丞。以外兄傅昭为太常,
依制緦服不得相临,改为尚书郎,终于湘东王谘议参军。
泉美须髯,善举止,身长八尺,性甚警悟。博涉史传,兼有文笔。少事元帝,
为国常侍,早见擢任,谓曰:“我文之外无出卿者。”后为通直侍郎。常乘高幰
车,从数十左右,伞盖服玩甚精。道逢国子祭酒王承,承疑非旧贵,遣访之,泉
从者答曰:“鲍通直”。承怪焉,复欲辱之,遣逼车问:“鲍通直复是何许人?
而得如此!”都下少年遂为口实,见尚豪华人,相戏曰:“鲍通直复是何许人,
而得如此”,以为笑谑。及元帝承制,累迁至信州刺史。方等之败,元帝大怒,
泉与王僧辩讨之。僧辩曰:“计将安出?”泉曰:“事等沃雪,何所多虑。”僧
辩曰:“君言文士常谈耳,江东少有武干,非精兵一万不可以往。竟陵甲卒不久
当至,犹可重申。欲与卿入言之。”泉许诺,及僧辩如向言,泉默然不继。元帝
大怒,于是械系僧辩,时人比泉为郦寄。泉既专征长沙,久而不克。元帝乃数泉
二十罪,为书责之曰:“面如冠玉,还疑木偶,须似蝟毛,徒劳绕喙。”乃从
狱中起王僧辩代泉为都督,使舍人罗重欢领斋仗三百人与僧辩往。及至长沙,遣
通泉曰:“罗舍人被令送王竟陵来。”泉愕然,顾左右曰:“得王竟陵助我经略,
贼不足平矣。”乃拂席坐而待之。僧辩入,乃背泉而坐曰:“鲍郎,卿有罪,令
旨使我锁卿,卿勿以故意见期。”命重欢出令示泉,锁之床下。泉颜色自若,了
无惧容,曰:“稽缓王师,罪乃甘分,但恐后人更思鲍泉之愦愦耳。”僧辩色甚
不平,泉乃启陈淹迟之罪。元帝寻复其任,令与僧辩等东逼邵陵王于郢州。郢州
平,元帝以世子方诸为刺史,泉为长史,行州府事。方诸见泉和弱,每有谘陈未
尝用,使泉伏床骑背为马,书其衣作其姓名,由是州府尽相欺。侯景密遣将宋子
仙、任约袭之。方诸与泉不恤军政,唯蒱酒自乐,云:“贼何由得至”。既而传
告者众,始命阖门。城陷,贼执方诸及泉送之景所。后景攻王僧辩于巴陵不克,
败还,乃杀泉于江夏,沉其尸于黄鹤矶。初,泉梦著朱衣行水上,及死,举身带
血而沉于江,如其梦。泉于《仪礼》尤明,撰《新仪》三十卷行于世。
时又有鲍行卿,以博学大才称,位后军临川王录事,兼中书舍人,迁步兵校
尉。上《玉璧铭》,武帝发诏褒赏。好韵语,及拜步兵,面谢帝曰:“作舍人,
不免贫,得五校,实大校。”例皆如此。有集二十卷。撰《皇室仪》十三卷,
《乘舆龙飞记》二卷。
弟客卿,位南康太守。客卿三子——检、正、至,并才艺知名,俱为湘东王
五佐。正好交游,无日不适人,人为之语曰:“无处不逢乌噪,无处不逢鲍佐。”
正不为湘东所知,献书告退。王恨之。及建邺城陷,正为尚书外兵郎,病不能起,
景杂于死尸焚之。王闻之曰:“忠非纪信,利非象齿,焚如弃如,于是乎得。”
君子以此知湘东王不仁。检为湘东王镇西府中记室,使蜀,不屈于武陵王,见害。
论曰:夏侯胜云,“士患不明经术,经术明,取青紫如拾地芥耳”。于贺玚、
贺琛、朱异、司马褧其得之矣。而异遂徼宠幸,任事居权,不能以道佐时,苟取
容媚。及延寇败国,实异之由,祸难既彰,不明其罪,亦既身死,宠赠犹殊。罚
既弗加,赏亦斯滥。夫太清之乱,固其宜矣。顾协清介,足以追踪古人;徐摛贞
正,仁者信乎有勇。孝穆聪明特达,缔构兴王,献替谋猷,亮直斯在。泉本文房
之士,每处荷戈之任,非材之责,胜任不亦难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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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3:01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六十三 列传第五十三
○王神念(子僧辩) 羊侃(子球 鹍) 羊鸦仁
王神念,太原祁人也。少好儒术,尤明内典。仕魏位颍川太守,与子僧辩据
郡归梁,封南城县侯。历安成、武阳、宣城内史,皆著政绩。后为青、冀二州刺
史。神念性刚正,所更州郡,必禁止淫祠,时青州东北有石鹿山临海,先有神庙
祆巫,欺惑百姓,远近祈祷,糜费极多,。及神念至,便令毁撤,风俗遂改。后
征为右卫将军,卒于官,谥曰壮。及元帝初,追赠侍中、中书令,改谥忠公。神
念少善骑射,及老不衰。尝于武帝前手执二刀楯,左右交度,驭马往来,冠绝群
伍。
时复有杨华者,能作惊军骑,亦一时妙捷,帝深赏之。华本名白花,武都仇
池人。父大眼,为魏名将。华少有勇力,容貌瑰伟,魏胡太后逼幸之。华惧祸,
及大眼死,拥部曲,载父尸,改名华,来降。胡太后追思不已,为作《杨白花歌
辞》,使宫人昼夜连臂蹋蹄歌之,声甚凄断。华后位太子左卫率,卒于侯景军中。
神念长子遵业,位太仆卿。次子僧辩。
僧辩,字君才,学涉该博,尤明《左氏春秋》。言辞辩捷,器宇肃然,虽射
不穿札,而有陵云之气。元帝为江州刺史,僧辩随府为中兵参军。时有安成望族
刘敬躬者,田间得白蛆化为金龟,将销之,龟生光照室,敬躬以为神而祷之。所
请多验,无赖者多依之。平生有德有怨者必报,遂谋作乱,远近响应。元帝命中
直兵参军曹子郢讨之,使僧辩袭安成。子郢既破其军,敬躬走安成,僧辩禽之,
又讨平安州反蛮,由是以勇略称。元帝除荆州,僧辩为贞毅府谘议参军,代柳仲
礼为竟陵太守。及侯景反,元帝命僧辩总督舟师一万赴援。及至,台城陷没,侯
景悉收其军实而厚加绥抚,遣归竟陵。于是倍道兼行,西就元帝。元帝承制,以
为领军将军。及荆、湘疑贰,元帝令僧辩及鲍泉讨之。时僧辩以竟陵间部下皆劲
勇,犹未尽来,意欲待集然后上顿。与泉俱入,使泉先言之,泉入不敢言。元帝
问僧辩,僧辩以情对。元帝性忌,以为迁延不去,大怒厉声曰:“卿惮行拒命,
欲同贼邪?今唯死耳。”僧辩对曰:“今日就戮甘心,但恨不见老母。”帝自斫
之,中其髀,流血至地,闷绝,久之方苏。即送廷尉,并收其子侄,并系之。其
母脱簪珥待罪,帝意解,赐以良药,故不死。会岳阳军袭江陵,人情搔扰。元帝
遣就狱出僧辩,以为城内都督。俄而岳阳奔退,而鲍泉力不能克长沙,帝命僧辩
代之。僧辩仍部分将帅,并力攻围,遂平湘土。还,复领军将军。
侯景浮江西寇,军次夏首。僧辩为大都督,军次巴陵。景既陷郢城,将进寇
荆州,于是缘江屯戍望风请服。僧辩并沉公私船于水,分命众军乘城固守,偃旗
卧鼓,安若无人。翌日,贼众济江,轻骑至城下,谓城中曰:“语王领军,何不
早降?”僧辩使答曰:“大军但向荆州,此城自当非碍。僧辩百口在人掌握,岂
得便降?”景军肉薄苦攻,城内同时鼓噪,矢石雨下,贼乃引退。元帝又命平北
将军胡僧祐率兵援僧辩。是日,贼复攻城不克,又为火舰烧栅,风不便,自焚而
退。有流星堕其营中,贼徒大骇,相顾失色。贼帅任约又为陆法和所禽,景乃烧
营夜遁,旋军夏首。元帝以僧辩为征东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江州刺史,封长宁
县公,命即率巴陵诸军沿流讨景。攻拔鲁山,仍攻郢,即入罗城。又有大星如车
轮坠贼营,去地十丈变成火,一时碎散。有龙自城出,五色光曜,入城前鹦鹉洲
水中。景闻之,倍道归建邺。贼帅宋子仙等困蹙,求输郢城,身还就景。僧辩伪
许之。子仙谓为信然,浮舟将发,僧辩命杜龛鼓噪掩至,大破之,禽子仙、丁和
等送江陵。元帝命生钉和舌,脔杀之。郢州既平,僧辩进师寻阳。军人多梦周、
何二庙神云:“吾已助天子讨贼。”自称征讨大将军,并乘朱航。俄而反曰:
“已杀景。”同梦者数十百焉。
元帝加僧辩侍中、尚书令、征东大将军。僧辩频表劝进,并蒙优答。于是发
江州直指建邺,乃先命南兖州刺史侯瑱袭南陵、鹊头等戍,并克之。先是,陈武
帝率众五万出自南江,前军五千行至盆口。陈武名盖僧辩,僧辩惮之。既至盆口,
与僧辩会于白茅洲为盟。于是升坛歃血,共读盟文,辞气慷慨,皆泪下沾衿。及
发鹊头,中江而风浪,师人咸惧。僧辩再拜告天曰:“僧辩忠臣,奉辞伐罪,社
稷中兴,当使风息;若鼎命中沦,请从此逝。”方讫风止,自此遂泛安流。有群
鱼跃水飞空引导,贼望官军上有五色云,双龙挟舰,行甚迅疾。景自出战于石头
城北,僧辩等大破之。庐晖略闻景战败,以石头城降。僧辩引军入据之。景走朱
方,僧辩命众将入据台城。其夜军人失火,烧太极殿及东西堂。僧辩虽有灭贼之
功,而驭下无法,军人卤掠,驱逼居人。都下百姓父子兄弟相哭,自石头至于东
城,被执缚者,男女裸露,衵衣不免。缘淮号叫,翻思景焉。僧辩命侯瑱、裴
之横东追景,伪行台赵伯超自吴松江降侯瑱,瑱送至僧辩,僧辩谓曰:“卿荷国
重恩,遂复同逆,今日之事,将欲如何?”因命送江陵。伯超既出,僧辩顾坐客
曰:“朝廷昔唯知有赵伯超,岂识王僧辩乎?社稷既倾,为我所复,人之兴废,
亦复何常。”宾客皆前称叹功德,僧辩戄然,乃谬答曰:“此乃圣上威擂,群
帅用命,老夫虽滥居戎首,何力之有焉?”于是逆寇悉平。
元帝即位,授镇卫将军、司徒,加班剑二十人,改封永宁郡公,侍中、尚书
令如故。先是,天监中沙门释宝志为谶云:“太岁龙,将无理。萧经霜,草应死。
余人散,十八子。”时言萧氏当灭,李氏代兴。及湘州贼陆纳等攻破衡州刺史丁
道贵,而李洪雅又自零陵称助讨纳。既而朝廷未达其心,诏征僧辩就宜丰侯循南
征,为都督东上诸军事。以陈武帝为都督西下诸军事。先是,陈武让都督于僧辩,
僧辩不受,故元帝分为东西都督而俱南讨焉。寻而洪雅降纳,纳以为应符,于是
共议拜洪雅为大将军,尊事为主。洪雅乘平肩大舆,繖盖、鼓吹,羽仪悉备,
翼从入长沙城。时纳等据车轮,夹岸为城,士卒皆百战之余,器甲精严,徒党勇
锐,蒙冲斗舰,亘水陵山。时天日清明,初无云雾,军发之际,忽然风雨,时人
谓为泣军,百姓窃言知其败也。三月庚寅,有两龙自城西江中腾跃升天,五色分
明,遥映江水。百姓咸仰面目之,父老或聚而悲,窃相谓曰:“地龙已去,国其
亡乎?”初,纳造大舰,一名曰三王舰者,邵陵王、河东王、桂阳嗣王三人,并
为元帝所害,故立其像于舰,祭以太牢,加其节盖羽仪鼓吹,每战辄祭之以求福。
又造二舰,一曰青龙舰,一曰白虎舰,皆衣以牛皮,并高十五丈,选其中尤勇健
者乘之。僧辩惮之,稍作连城以逼焉。贼不敢交锋,并怀懈怠。僧辩因其无备,
亲执旗鼓以诫进止,群贼大败,归保长沙。僧辩乃命筑垒围之,而自出临视。贼
知不设备,其党吴藏、李贤明等蒙楯直进,僧辩尚据胡床下为之动,指麾勇敢,
遂斩贤明,贼乃退归。初,陆纳作逆,以王琳为辞,云“若放琳则自服”。时众
军未之许,而武陵王纪拥众上流,内外骇惧。元帝乃遣琳和解之,湘州乃平。因
被诏会众军西讨。寻而武陵败绩。
是时,齐遣郭元建谋袭建邺,又遣其大将东方老等继之。陈武帝闻之,驰报
江陵。元帝即诏僧辩急下赴援。僧辩次姑孰,即留镇焉。先命豫州刺史侯瑱筑垒
于东关以拒北军,征吴郡太守张彪、吴兴太守裴之横会瑱而大败之。僧辩振旅归
建邺。
承圣三年二月,诏以僧辩为太尉、车骑大将军。顷之丁母忧。母姓魏氏,性
甚安和,善于绥接,家门内外莫不怀之。初,僧辩下狱,母流泪徒行,将入谢罪,
元帝不与相见。时贞惠世子有宠,母诣阁自陈无训,涕泗呜咽,众并矜之。及僧
辩罪免,母深相责厉,辞色俱严。虽克复旧都,功盖宇宙,母恒自谦损,不以富
贵骄物,朝野称之,谓为明哲妇人。及亡,甚见愍悼,且以僧辩勋重,故丧礼加
焉。命侍中、谒者监护丧事,谥曰贞敬太夫人。灵柩将归建康,又遣谒者至舟渚
吊祭。其年十月,魏遣兵及梁王察合众将袭江陵,元帝征僧辩于建邺,为大都督、
荆州刺史。未至,而荆州已灭。
及敬帝初即梁王位,僧辩预援立功,承制进骠骑大将军、中书监、都督中外
诸军事、录尚书。与陈武帝参谋讨伐。时齐文宣又纳贞阳侯明以为梁嗣,与僧辩
书,并贞阳亦频与僧辩书,论还国继统之事。僧辩不纳。及贞阳与齐上党王高涣
至东关,散骑常侍裴之横军败,僧辩遂谋纳贞阳,仍书定君臣之礼。因遣第七子
显、显所生刘并弟子珍往充质,遣左户尚书周弘正至历阳迎明。又遣吏部尚书王
通送启,因求以敬帝为皇太子。明报书许之。僧辩遣使送质于邺,贞阳求度卫士
三千。僧辩虑其为变,止受散卒千人而已,并遣龙舟法驾往迎。贞阳济江之日,
僧辩拥楫中流,不敢就岸,末乃同会于江宁浦。明践位,授僧辩大司马,领太子
太傅、扬州牧,余如故。
陈武帝时为司空、南徐州刺史,因自京口举兵袭之。僧辩常处石头城,是日
视事,军人已逾城北而入,南门又白有兵来。僧辩与子頠遽走出阁,计无所出,
乃据南门楼拜请求哀。陈武纵火焚之,方共頠下就执。陈武谓曰:“我有何辜,
公欲与齐师赐讨?”又曰:“何意全无防备?”僧辩曰:“委公北门,何谓无备?”
是夜,及子頠俱被绞杀。初,僧辩平建邺,遣陈武守京口,推以赤心,结廉、蔺
之分。且为第三子頠许娶陈武章后所生女,未昏而僧辩母亡,虽然,情好甚密,
其长子顗屡谏不听。至是,会江淮人报云“齐兵大举至寿春”,僧辩谓齐军必出
江表,因遣记室参军江旴以事报陈武,仍使整舟舰器械。陈武宿有图僧辩志,
及闻命,留旴城中,衔枚而进。知谋者唯侯安都、周文育而已,外人但谓江
旴征兵扞北。安都舟舰将趣石头,陈武控马未进。安都大惧,乃追陈武骂曰:
“今日作贼,事势已成,生死须决,在后欲何所望?若败俱死,后期得免斫头邪?”
陈武曰:“安都嗔我。”乃敢进,遂克之。时寿春竟无齐军,又非陈武之谲,殆
天授也。
顗,承圣初位侍中,魏克江陵,随王琳入齐,为竟陵郡守。齐遣王琳镇寿春,
将图江左。及陈平淮南杀琳,顗闻之,乃出郡城南登高冢上,号哭一恸而绝。
顗弟颁,少有志节,恒随梁元帝。及荆州覆灭,入于魏。僧辩既亡,弟僧智,
得就任约。约败走,僧智肥不能行,又遇害。
僧智弟僧愔,位谯州刺史,征萧勃,及闻兄死,引军还。时吴州刺史羊亮隶
在僧愔下,与僧愔不平,密召侯瑱见禽。僧愔以名义责瑱,瑱乃委罪于将羊鲲斩
之。僧愔复得奔齐,与徐嗣徽等挟齐军攻陈。军败,窜逸荒野,莫知所之,仰天
叹曰:“仇耻不雪,未欲身膏野草,若精诚有感,当得道路,誓不受辱人手。”
拔刀将自刎,闻空中催令急去,僧愔异之,勉力驰进,行一里许,顾向处已有陈
人。逾越江山,仅得归齐。
徐嗣徽,高平人。父云伯,自青部南归,位终新蔡太守。侯景之乱,嗣徽归
荆州,元帝以为罗州刺史,及弟嗣宗并有武用。嗣徽从征巴丘,以功为太子右卫
率、监南荆州。徐州之亡,任秦州刺史。嗣产先在建邺,嗣宗自荆州灭亡中逃得
至都。从弟嗣先,即僧辩之甥,复为比丘慧暹藏,得脱俱还。及僧辩见害,兄弟
抽刀裂眦,志在立功,俱逃就兄嗣徽,密结南豫州刺史任约与僧辩故旧,图陈武
帝。帝遣江旰说之,嗣徽执旰送邺乞师焉。齐文宣帝授为仪同,命将应赴。及石
头败退,复请兵于齐,与任约、王晔、席皋同心度江。及战败,嗣徽堕马,嗣宗
援兄见害。嗣产为陈武军所禽,辞色不挠而死。任约、王晔得北归。
羊侃,字祖忻,泰山梁父人也。父祉,《北史》有传。侃少而瑰伟,身长七
尺八寸,雅爱文史。弱冠随父在梁州立功,初为尚书郎,以力闻。魏帝常谓曰:
“郎官谓卿为虎,岂羊质虎皮乎?试作虎状。”侃因伏,以手抉殿没指。魏帝壮
之,赐以珠剑。正光中,秦州羌莫折念生据州反,仍遣其弟天生攻陷岐州,寇雍
州。侃为偏将,隶萧宝寅往讨之,射杀天生,其众即溃。以功为征东大将军、东
道行台,领泰山太守,进爵钜平侯。
初,其父祉恒使侃南归,侃至是将举济河以成先志。其从兄兖州刺史敦密知
之,据州拒侃,侃乃率精兵三万袭之,不克,仍筑十余城以守之。梁朝赏授,一
与元法僧同。魏帝闻之,使授侃骠骑大将军、司徒、泰山郡公,长为兖州刺史。
侃斩其使。魏人大骇,令仆射于晖率众十万及高欢、尔朱阳都等相继而至。栅中
矢尽,南军不进,乃夜溃围而出。一日一夜,乃出魏境。至渣口,众尚万余人,
马二千匹。将入南,士卒竟夜悲歌,侃乃谢曰:“卿等怀土,幸适去留。”各拜
辞而去。侃以大通三年至建邺,授徐州刺史,并其兄默及三弟忱、给、元皆拜刺
史。侃封高昌县侯。累迁太子左卫率,侍中。车驾幸乐游苑,侃预宴。时少府奏
新造两刃槊成,长二丈四尺,围一尺三寸。帝因赐侃河南国紫骝令试之。侃执槊
上马,左右击刺,特尽其妙。观者登树。帝曰:“此树必为侍中折矣。”俄而果
折,因号此槊为折树槊。北人降者,唯侃是衣冠余绪,帝宠之逾于他者,谓曰:
“朕少时捉槊,形势似卿,今失其旧体,殊觉不奇。”上又制《武宴诗》三十韵
示侃,侃即席上应诏。帝览曰:“吾闻仁者有勇,今见勇者有仁,可谓邹、鲁遗
风,英贤不绝。”是日诏入直殿省,启尚方仗不堪用。上大怒,坐者非一。及侯
景作逆,果弊于仗粗。
后迁都官尚书,尚书令何敬容用事,与之并省,未尝游造。左卫兰钦同侍宫
宴,词色少交,侃于坐折之曰:“小子!汝以铜鼓买朱异作父,韦粲作兄,何敢
无宜适?”朱时在席。后华林法会,钦拜谢于省中。王铨谓钦曰:“卿能屈膝廉
公,弥见尽美;然羊公意犹未释,容能更置一拜?”钦从之。宦者张僧胤尝候侃,
侃曰:“我床非阉人所坐。”竟不前之。时论美其贞正。
太清元年,为侍中,会大举北侵,以侃为冠军将军,监作寒山堰事。堰立,
侃劝元帅贞阳侯明乘水攻彭城,不见纳。既而魏援大至,侃频言乘其远来可击,
旦日又劝出战,并不从。侃乃率所领顿堰上。及众军败,侃结阵徐还。
二年,复为都官尚书。侯景反,攻陷历阳,帝问侃讨景之策。侃求以二千人
急据采石,令邵陵王袭取寿春,使景进不得前,退失巢窟,乌合之众,自然瓦解。
议者谓景未敢便逼都,遂寝其策。令王质往。侃曰:“今兹败矣。”乃令侃率千
余骑顿望国门。景至新林,追侃入副宣城王都督城内诸军事。时景既卒至,百姓
竞入,公私混乱,无复次序。侃乃区分防拟,皆以宗室间之。军人争入武库,自
取器甲,所司不能禁,侃命斩数人方得止。是时梁兴四十七年,境内无事,公卿
在位,及闾里士大夫莫见兵甲。贼至卒迫,公私骇震。时宿将已尽,后进少年并
出在外,城中唯有侃及柳津、韦黯。津年老且疾,黯懦而无谋,军旅指捴,一决
于侃,胆力俱壮,简文深仗之。及贼逼城,众皆凶惧,侃伪称得外射书,云“邵
陵、西昌侯已至近路”,众乃少安。贼攻东掖门,纵火甚盛。侃以水沃灭火,射
杀数人,贼乃退。加侍中、军师将军。有诏送金五千两、银万两、绢万匹赐战士。
侃辞不受,部曲千余人并私加赏赉。贼为尖项木驴攻城,矢石所不能制。侃作雉
尾炬,施铁镞,以油灌之,掷驴上焚之俄尽。贼又东西起二土山以临城,城中震
骇。侃命为地道,潜引其土山不能立。贼又作登城楼,高十余丈,欲临射城中。
侃曰:“车高堑虚,彼来必倒,可卧而观之。及车动果倒,众皆服焉。贼既频攻
不捷,乃筑长围。朱异、张绾议出击之。帝以问侃,侃曰:“不可,贼多日攻城,
既不能下,故立长围,欲引城中降者耳。今击之,出人若少,不足破贼;若多,
则一旦失利,门隘桥小,必大致挫衄。”不从,遂使千余人出战。未及交锋,望
风退走,果以争桥赴水,死者太半。
初,侃长子鷟,为景所获,执来城下示侃。侃谓曰:“我倾宗报主,犹恨不
足,岂复计此一子,幸早杀之。”数日复持来,侃谓鷟曰:“久以汝为死,犹在
邪?吾以身许国,誓死行阵,终不以尔而生进退。”因引弓射之。贼以其忠义,
亦弗之害。景遣仪同傅士哲呼侃与语,曰:“侯王远来问讯天子,何为闭拒,不
时进纳?尚书国家大臣,宜启朝廷。”侃曰:“侯将军奔亡之后,归命国家,重
镇方城,悬相任寄,何所患苦,忽致称兵,岂有人臣而至于此?吾不能妄受浮说,
开门揖盗。”士哲曰:“在北之日,久挹风猷,愿去戎服,得一相见。”侃为免
胄,士哲瞻望久之而去,其为北人所钦慕如此。后大雨,城内土山崩,贼乘之垂
入,苦战不能禁。侃乃令多掷火,为火城以断其路,徐于城内筑城,贼不能进。
寻以疾卒于城内,赠侍中、护军将军。子球嗣。
侃少雄勇,膂力绝人,所用弓至二十石,马上用六石弓。尝于兖州尧庙,蹋
壁直上至五寻,横行得七迹。泗桥有数石人,长八尺,大十围。侃执以相击,悉
皆破碎。性豪侈,善音律,自造《采莲》、《棹歌》两曲,甚有新致。姬妾列侍,
穷极奢靡。有弹筝人陆大喜,著鹿角,爪长七寸。儛人张净琬,腰围一尺六寸,
时人咸推能掌上儛。又有孙荆玉能反腰帖地,衔得席上玉簪。敕赉歌人王娥儿,
东宫亦赉歌者屈偶之,并妙尽奇曲,一时无对。初赴衡州,于两艖<舟符>起三间
通梁水斋,饰以珠玉,加之锦缋,盛设帷屏,列女乐。乘潮解缆,临波置酒,缘
塘傍水,观者填咽。大同中,魏使阳斐与侃在北尝同学,有诏命侃延斐同宴。宾
客三百余人,食器皆金玉杂宝,奏三部女乐。至夕,侍婢百余人俱执金花烛。侃
不饮酒而好宾游,终日献酬,同其醉醒。性宽厚,有器局。尝南还至涟口置酒,
有客张孺才者醉,于船中失火,延烧七十余艘,所燔金帛不可胜数。侃闻聊不挂
意,命酒不辍。孺才惭惧自逃,侃慰喻使还,待之如旧。
第三子鹍,字子鹏,随侃台内,城陷,窜于阳平。侯景以其妹为小妻,呼还
待之甚厚,以为库真都督。及景败,鹍密图之,乃随其东走,景于松江战败,惟
余三舸,下海欲向蒙山。会景昼寝,鹍语海师:“此中何处有蒙山,汝但听我处
分。”遂直向京口,至胡豆洲,景觉,大惊。问岸上,云“郭元建犹在广陵。”
景大喜,将依之。鹍拔刀叱海师使向京口。鹍与王元礼、谢答仁弟葳蕤,并景之
昵也,三人谓景曰:“我等为王百战百胜,自谓无敌,卒至于此,岂非天乎?今
就王乞头以取富贵。”景欲透水,鹍抽刀斫之。景乃走入船中,以小刀抉船。鹍
以槊入刺杀之。景仆射索超世在别船,葳蕤以景命召之,斩于京口。元帝以鹍为
青州刺史,封昌国县侯,又领东阳太守。征陆纳,加散骑常侍,除西晋州刺史。
破郭元建于东关,迁东晋州刺史。承圣三年,西魏围江陵,鹍赴援不及。从王僧
愔征萧勃于岭表,闻僧辩败,乃还,为侯瑱所破,遇害,年二十八。
羊鸦仁,字孝穆,泰山钜平人也。少骁勇,仕郡为主簿。普通中,率兄弟自
魏归梁,封广晋侯。征伐青、齐间,累有功绩,位至都督、北司州刺史。及侯景
降,诏鸦仁督土州刺史桓和之、仁州刺史湛海珍等趣县瓠应接。景至,仍为都督、
司、豫二州刺史,镇县瓠。会侯景败于涡阳,魏军渐逼,鸦仁恐粮运不继,遂还
北司,上表陈谢。帝大怒鸦仁,鸦仁惧,顿军于淮上。及侯景反,鸦仁率所部入
援。
太清二年,景既背盟。鸦仁乃与赵伯超及南康王会理,共攻贼于东府城,反
为贼败。台城陷,景以为五兵尚书。鸦仁常思奋发,谓所亲曰:“吾以凡流,受
宠朝廷,竟无报效,以答重恩。今若以此终,没有余责。”因泣下,见者伤焉。
三年,出奔江西,将赴江陵,至东莞,为故北徐州刺史荀伯道子晷所害。临死以
报效不终,因而泣下。后鸦仁兄子海珍知之,掘晷父伯并祖及所生母合五丧,各
分其半骨,共棺焚之,半骨杂他骨,作五袋盛之,铭袋上曰:“荀晷祖父母某之
骨。”
鸦仁子亮,侯景乱后,移至吴州刺史,随王琳,以名将子见礼甚隆。为人多
酒无赖,酒醉,为阉竖所杀。
论曰:王神念、羊侃、羊鸦仁等,自北徂南,咸受宠任。既而侃及鸦仁晚遇
屯剥。侃则临危不挠,鸦仁则守义以殒。古人所谓“心同铁石”,此之谓乎?僧
辩风格秀举,有文武奇才,而逢兹酷滥,几致陨覆。幸全首领,卒树奇功,事人
之道,于斯为得。及时钟交丧,地居元宰,内有奥主而外求君,遂使尊卑易位,
亲疏贸序,既同儿戏,且类弈棋。延敌开衅,实基于此;丧国倾宗,为天下笑。
岂天将启陈,何斯人而斯谬也?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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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3:01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六十四 列传第五十四
○江子一 胡僧祐 徐文盛 阴子春(子铿) 杜崱(兄岸 弟幼安 兄子
龛)王琳 张彪
江子一,字元亮,济阳考城人,晋散骑常侍统之七世孙也。父法成,奉朝请。
子一少慷慨有大志。家贫,以孝闻,苦侍养多阙,因终身蔬食。仕梁起家为王国
侍郎、奉朝请。上书言事,为当轴所排,乃拜表求入北为刺客。武帝异之。又启
求观书秘阁,武帝许之,有敕直华林省。其姑夫左卫将军朱异权要当朝,休下之
日,宾客辐凑。异不为物议所归,欲引子一为助,子一未尝造门,其高洁如此。
为遂昌、曲阿令,皆著美绩。后为南津校尉。
弟子四,历尚书金部郎。大同初,迁右丞。兄弟性并刚烈。子四自右丞上封
事,极言得失,武帝甚善之,诏曰:“屋漏在上,知之在下,其令尚书详择,施
于时政。”左户郎沈炯、少府丞顾玙尝奏事不允,帝厉色呵责之。子四乃趋前代
炯等对,对甚激切。帝怒呼缚之,子四乃据地不受。帝怒亦歇,乃释之,犹坐免
职。
及侯景攻陷历阳,自横江将度,子一帅舟师千余人于下流欲邀之,其副董桃
生走,子一乃退还南洲,收余众步赴建邺,见于文德殿。帝怒之,具以事对,且
曰:“臣以身许国,常恐不得其死,今日之事,何所复惜?不死阙前,终死阙后
耳。”及城被围,开承明门出战。子一及弟尚书左丞子四、东宫直殿主帅子五并
力战直前,贼坐甲不起。子一引槊撞之,贼纵突骑,众并缩。子一刺其骑,骑倒
槊折,贼解其肩,时年六十二。弟曰:“与兄俱出,何面独旋?”乃免胄赴敌,
子四槊洞胸死;子五伤脰,还至堑一恸而绝。贼义子一之勇,归之,面如生。诏
赠子一给事黄门侍郎,子四中书侍郎,子五散骑侍郎。侯景平,元帝又追赠子一
侍中,谥义子;子四黄门侍郎,谥毅子;子五中书侍郎,谥烈子。
子一续《黄图》及班固“九品”,并辞赋文章数十篇,行于世。
胡僧祐,字愿果,南阳冠军人也。少勇决,有武干。仕魏位银青光禄大夫。
以大通三年,避尔朱氏之难归梁。频上封事,武帝器之,拜文德主帅归,使戍项
城。魏克项城,因入北,中通元年,陈庆之送魏北海王元颢入洛阳,僧祐又归梁,
除南天水、天门二郡太守,有善政。性好读书,爱缉缀,然文辞鄙野,多被嘲谑,
而自谓实工,矜伐弥甚。晚事梁元帝。侯景之乱,西沮蛮反,元帝令僧祐讨之,
使尽诛其渠帅。僧祐谏忤旨,下狱。
大宝二年,景围王僧辩于巴陵,元帝乃引僧祐于狱,拜为假节、武猛将军,
封新市县候,令援僧辩。将发泣下,谓其子玘曰:“汝可开朱白二门,吾不捷则
死。吉则由朱,凶则由白也。”元帝闻而壮之。前至赤沙亭,会陆法和至,乃与
并军,大败景将任约军,禽约送江陵。侯景闻之遂遁。后拜领军将军,厚自封殖。
以所加鼓吹恒置斋中,对之自娱。人曰:“此是羽仪,公名望隆重,不宜若此。”
答曰““我性爱之,恒须见耳。”或出游亦以自随,人士笑之。承圣二年,为车
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及魏军至,以僧祐为都督城东诸军事。俄中流矢卒,城
遂溃。
徐文盛,字道茂,彭城人也。家本魏将。父庆之,梁天监初自北归南,未至
道卒。文盛仍统其众,稍立功绩。大同末,为宁州刺史。州在僻远,群蛮劫窃相
寻,前后刺史莫能制。文盛推心抚慰,夷人感之,风俗遂改。
太清二年,闻国难,乃召募得数万人来赴,元帝以为秦州刺史,加都督,授
以东讨之略。东下至武昌,遇侯景将任约,遂与相持。元帝又命护军将军尹悦、
平东将军杜幼安、巴州刺史王徇等会之,并受文盛节度。大败约于贝矶。约退保
西阳,文盛进据芦洲,又与相持。景闻之,率大众西上援约,至西阳。诸将咸曰:
“景水军轻进,又甚饥疲,击之必大捷。”文盛不许。文盛妻石氏先在建邺,至
是,景载以还之。文盛深德景,遂密通信使,都无战心,众咸愤怨。杜幼安、宋
簉等乃率所领独进,大破景,获其舟舰以归。会景密遣骑间道袭陷郢州,军中惧,
遂大溃,文盛奔还荆州。元帝仍以为城北面大都督。又聚敛赃汙甚多,元帝大怒,
下令数其十罪,除其官爵。文盛私怀怨望,帝闻之,乃以下狱。时任约被禽,与
文盛同禁。文盛谓约曰:“何不早降?令我至此。”约曰:“门外不见卿马迹,
使我何处得降?”文盛无以答,遂死狱中。
阴子春,字幼文,武威姑臧人也。晋义熙末,曾祖袭,随宋武帝南迁,至南
平,因家焉。父智伯,与梁武帝邻居,少相善,尝入帝卧内,见有异光成五色,
因握帝手曰:“公后必大贵,非人臣也。天下方乱,安苍生者其在君乎?”帝曰:
“幸勿多言。”于是情好转密,帝每有求,如外府焉。及帝践阼,官至梁、秦二
州刺史。子春仕历位朐山戍主、东莞太守。时青州石鹿山临海,先有神庙,刺史
王神念以百姓祈祷糜费,毁神影,坏屋舍。当坐栋上有一大蛇长丈余,役夫打扑
不禽,得入海水。尔夜,子春梦见人通名诣子春云:“有人见苦,破坏宅舍。既
无所托,钦君厚德,欲憩此境。”子春心密记之。经二日而知之,甚惊,以为前
所梦神。因办牲醑请召,安置一处。数日,复梦一朱衣人相闻,辞谢云:“得君
厚惠,当以一州相报。”子春心喜,供事弥勤。经月余,魏欲袭朐山,间谍前知,
子春设伏摧破之,诏授南青州刺史,镇朐山。又迁都督、梁秦二州刺史。子春虽
无佗才行,临人以廉洁称。闺门混杂,而身服垢汙,脚数年一洗,言每洗则失财
败事,云在梁州,以洗足致梁州败。太清二年,征为左卫将军,迁侍中。属侯景
乱,元帝令子春随王僧辩攻平邵陵王。又与左卫将军徐文盛东讨景,至贝矶与景
遇,子春力战,恒冠诸军。会郢州陷没,军遂退,卒于江陵。子铿。
铿,字子坚,博涉史传,尤善五言诗,被当时所重。为梁湘东王法曹行参军。
初,铿尝与宾友宴饮,见行觞者,因回酒炙以授之,众坐皆笑。铿曰:“吾侪终
日酣酒。而执爵者不知其味,非人情也。”及侯景之乱,铿当为贼禽,或救之获
免。铿问之,乃前所行觞者。陈天嘉中,为始兴王中录事参军。文帝尝宴群臣赋
诗,徐陵言之帝,即日召铿预宴,使赋新成安乐宫。铿援笔便就,帝甚叹赏之。
累迁晋陵太守,员外散骑常侍,顷之卒。有文集三卷行于世。
杜崱,京兆杜陵人也。其先自北归南,居于雍州之襄阳,子孙因家焉。父怀
宝,少有志节,梁天监中累有军功,后又立功南郑,位梁、秦二州刺史。大同初,
魏军复围南郑,怀宝命第三子嶷帅二百人,与魏前锋战于光道寺溪,矢中其目,
失马,敌人交槊将至,嶷斩其一骑而上,驰以归。嶷膂力绝人,便马善射,一日
中战七八合。所佩霜明朱弓四石余力,斑丝缠槊长二丈五,同心敢死士百七十人。
每出杀伤数百人,敌人惮之,号为杜彪。怀宝卒于州,谥曰桓侯。嶷位西荆州刺
史,时谶言“独梁之下有瞎天子”,元帝以嶷其人也。会嶷改葬父祖,帝敕图墓
者恶为之,逾年而嶷卒。
崱,嶷弟也。幼有志气,居乡里以胆勇称,后为新兴太守。太清三年,随岳
阳王来袭荆州,元帝与崱兄岸有旧,密书邀之。崱乃与岸、弟幼安、兄子龛等夜
归元帝,以为武州刺史,封枝江县侯,令随领军王僧辩东讨侯景。至巴陵,景遁。
加侍中,进爵为公,仍随僧辩追景至石头。景败,崱入据台城。景平,加散骑常
侍、江州刺史。是月,齐将郭元建攻秦州刺史严超达于秦郡,王僧辩令崱赴援,
陈武帝亦自欧阳来会。元建众却,崱因纵兵大破之,元建遁。时元帝执王琳于江
陵,琳长史陆纳等于长沙反。元帝征崱与王僧辩讨之。及纳等战于车轮,大败之。
后纳等降,崱又与王僧辩西讨,平武陵王于硖口。旋镇遘疾卒,谥曰武。崱兄弟
九人,兄嵩、岑、嶷、岌、巘、岸及弟嵸、幼安并知名。
岸,字公衡,太清中,与崱随岳阳王察攻荆州,同归元帝。帝以为北梁州刺
史,封江陵县侯。岸请以五百骑袭襄阳,去城三十里,城中觉之。察夜知其师掩
襄阳,以岸等襄阳豪帅,于是夜遁归襄阳。岸等知察至,遂奔其兄南阳太守巘于
广平。察遣将尹正、薛晖等攻拔之,获巘岸等并其母妻子女,并斩于襄阳北门。
察母龚保林数岸于众,岸曰:“老婢,教汝儿杀汝叔,乃枉杀忠良。”察命拔其
舌,脔杀而烹之。尽诛诸杜宗族亲者,幼弱下蚕室,又发其坟墓,烧其骸骨,灰
而扬之,并以为漆<骨宛>。及建邺平,崱兄弟发安宁陵焚之,以服漆<骨宛>之酷,
元帝亦不责也。
幼安,性至孝宽厚,雄勇过人,与兄崱同归元帝,帝以为西荆州刺史,封华
容县侯。与王僧辩讨河东王誉于长沙,平之。又令助徐文盛东讨侯景,至贝矶,
大破景将任约,斩其仪同叱罗子通、湘州刺史赵威方等。仍进军大举汉口,别攻
拔武昌。景度芦洲上流以压文盛,幼安与众军大败之。会景密遣骑袭陷郢州,执
刺史方诸,人情大骇。文盛由汉口遁归,众军大败。幼安降景,景以其多反覆,
杀之。
龛,岑之子也。少骁勇,善用兵,与诸父归元帝,帝以为郧州刺史,封中庐
县侯,与王僧辩讨平河东王誉。又随僧辩下,继徐文盛军至巴陵。闻侯景陷郢州,
西上将至,乃与僧辩等守巴陵。景至,围之数旬,不克而遁。迁太府卿、定州刺
史。及众军至姑孰,景将侯子鉴逆战,龛与陈武帝、王琳等击之,大败子鉴,遂
至石头。景亲会战,龛与众军大破之。论功为最,授东扬州刺史。又与王僧辩降
陆纳,平武陵王。及魏平江陵,后齐纳贞阳侯明以绍梁嗣,以龛为震州刺史、吴
兴太守,迁南豫州刺史,封溧阳县侯,又加散骑常侍、镇南大将军。龛,僧辩婿
也,始为吴兴太守,以陈武帝既非素贵,及为之本郡,以法绳其宗门,无所纵舍。
武帝衔之切齿。及僧辩败,龛乃据吴兴以拒之,频败陈文帝军。龛好饮酒,终日
恒醉,勇而无略,部将杜泰私通于文帝,说龛降文帝,龛然之。其妻王氏曰:
“霸先仇隙如此,何可求和?”因出私财赏募,复大败文帝军。后杜泰降文帝,
龛尚醉不觉,文帝遣人负出项王寺前斩之。王氏因截发出家,杜氏一门覆矣。
王琳,字子珩,会稽山阴人也。本兵家。元帝居蕃,琳姊妹并入后庭见幸,
琳由此未弱冠得在左右。少好武,遂为将帅。太清二年,帝遣琳献米万石,未至,
都城陷,乃中江沉米,轻舸还荆。稍迁岳阳内史,以军功封建宁县侯。侯景遣将
宋子仙据郢州,琳攻克之,禽子仙。又随王僧辩破景。后拜湘州刺史。
琳果劲绝人,又能倾身下士,所得赏物不以入家,麾下万人,多是江淮群盗。
平景之勋,与杜龛俱为第一。恃宠纵暴于建邺,王僧辩禁之不可,惧将为乱,启
请诛之。琳亦疑祸,令长史陆纳率部曲前赴湘州,身轻上江陵陈谢。将行谓纳等
曰:“吾若不反,子将安之?”咸曰:“请死”。相泣而别。及至,帝以下吏,
而使廷尉卿黄罗汉、太舟卿张载宣喻琳军。陆纳等及军人并哭对使者,莫肯受命。
乃絷黄罗汉,杀张载。载性刻,为帝所信,荆州疾之如仇,故纳等因人之欲,抽
其肠系马脚,使绕而走,肠尽气绝,又脔割被五刑而斩之。元帝遣王僧辩讨纳,
纳等败走长沙。是时湘州未平,武陵王兵下又甚盛,江陵公私恐惧,人有异图。
纳启申琳无罪,请复本位,求为奴婢。元帝乃锁琳送。时纳出兵方战,会琳至,
僧辩升诸楼车以示之。纳等投戈俱拜,举军皆哭,曰:“乞王郎入城即出。”乃
放琳入,纳等乃降。湘州平,仍复琳本位,使拒武陵王纪。纪平,授衡州刺史。
元帝性多忌,以琳所部甚盛,又得众心,故出之岭外。又授都督、广州刺史。其
友人主书李膺,帝所任遇,琳告之曰:“琳蒙拔擢,常欲毕命以报国恩。今天下
未平,迁琳岭外,如有万一不虞,安得琳力?忖官正疑琳耳,琳分望有限,可得
与官争为帝乎?何不以琳为雍州刺史,使镇武宁。琳自放兵作田,为国御捍,若
警急动静相知。孰若远弃岭南,相去万里?一日有变,将欲如何!琳非愿长坐荆
南,政以国计如此耳。”膺然其言而不敢启,故遂率其众镇岭南。
元帝为魏围逼,乃征琳赴援,除湘州刺史。琳师次长沙,知魏平江陵,已立
梁王察,乃为元帝举哀,三军缟素。遣别将侯平率舟师攻梁,琳屯兵长沙,传檄
诸方,为进趣之计。时长沙蕃王萧韶及上游诸将推琳主盟。侯平虽不能度江,频
破梁军。又以琳兵威不接,翻更不受指麾,琳遣将讨之,不克。又师老兵疲不能
进,乃遣使奉表诣齐,并献驯象;又使献款于魏,求其妻子;亦称臣于梁。陈武
帝既杀王僧辩,推立敬帝,以侍中、司空征琳。不从命。乃大营楼舰,将图义举。
琳将张平宅乘一舰,每将战胜,舰则有声如野猪,故琳战舰以千数,以野猪为名。
陈武帝遣将侯安都、周文育等讨琳,仍受梁禅。安都叹曰:“我其败乎,师无名
矣!”逆战于沌口。琳乘平舆,执钺而麾之,禽安都、文育,其余无所漏,唯以
周铁武一人背恩,斩之。锁安都、文育,置琳所坐舰中,令一阉竖监守之。琳乃
移湘州军府就郢城。带甲十万,练兵于白水浦。琳巡军而言曰:“可以为勤王之
师矣,温太真何人哉!”南江渠帅熊昙朗、周迪怀贰,琳遣李孝钦、樊猛与余孝
顷同讨之。三将军败,并为迪所囚。安都、文育等尽逃还建邺。初,魏克江陵之
时,永嘉王庄年甫七岁,逃匿人家。后琳迎还湘中,卫送东下。及敬帝立,出质
于刘,请纳庄为梁主。齐文宣遣兵援送,仍遣兼中书令李騊駼册拜琳为梁丞
相、都督中外诸军、隶尚书事。又遣中书舍人辛悫、游诠之等赍玺书江表宣劳,
自琳以下皆有颁赐。琳乃遣兄子叔宝,率所部十州刺史子弟赴邺,奉庄纂梁祚于
郢州。庄授琳侍中、使持节、大将军、中书监,改封安成郡公,其余并依齐朝前
命。
及陈文帝立,琳乃辅庄次于濡须口。齐遣扬州道行台慕容俨,率众临江,为
其声援。陈遣安州刺史吴明彻江中夜上,将袭盆城。琳遣巴陵太守任忠大败之,
明彻仅以身免。琳兵因东下,陈遣太尉侯瑱、司空侯安都等拒之。瑱等以琳军方
盛,引军入芜湖避之。时西南风至急,琳谓得天道,将直取扬州,侯瑱等徐出芜
湖蹑其后。比及兵交,西南风翻为瑱用,琳兵放火燧以掷瑱船者,皆反烧其船。
琳船舰溃乱,兵士透水死者十二三。其余皆弃船上岸,为陈军所杀殆尽。
初,琳命左长史袁泌、御史中丞刘仲威,同典兵侍卫庄,及军败,泌遂降陈。
仲威以庄投历阳,又送寿阳。琳寻与庄同入齐,齐孝昭帝遣琳出合肥,鸠集义故,
更图进取。琳乃缮舰,分遣招募,淮南伧楚,皆愿戮力。陈合州刺史裴景晖,琳
兄珉之婿也,请以私属导引齐师,孝昭委琳与行台左丞卢潜率兵应赴。沉吟不决,
景晖惧事泄,挺身归齐。齐孝昭赐琳玺书,令镇寿阳,其部下将帅悉听以从,乃
除琳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封会稽郡公。又增兵秩,兼给铙吹。
琳水陆戒严,将观衅而动。属陈氏结好于齐,使琳更听后图。
琳在寿阳,与行台尚书卢潜不协,更相是非,被召还邺。齐武成置而不问,
除沧州刺史。后以琳为特进、侍中。所居屋脊无故剥破,出赤蛆数升,落地化为
血,蠕动。有龙出于门外之池,云雾起,昼晦。会陈将吴明彻寇齐,齐帝敕领军
将军尉破胡等,出援秦州,令琳共为经略。琳谓所亲曰:“今太岁在东南,岁星
居牛斗分,太白已高,皆利为客,我将有丧。”又谓破胡曰:“吴兵甚锐,宜长
策制之,慎勿轻斗。”破胡不从。战,军大败。琳单马突围,仅而获免。还至彭
城,齐令便赴寿阳,并许召募。又进封琳巴陵郡王。陈将吴明彻进兵围之,堰肥
水灌城。而齐将皮景和等屯于淮西,竟不赴救。明彻昼夜攻击,城内水气转侵,
人皆患肿,死病相枕。从七月至十月,城陷被执,百姓泣而从之。吴明彻恐其为
变,杀之城东北二十里,时年四十八。哭者声如雷。有一叟以酒脯来至,号酹尽
哀,收其血怀之而去。传首建康,悬之于市。琳故吏梁骠骑府仓曹参军朱玚,致
书陈尚书仆射徐陵求琳首,曰:
窃以朝市迁贸,时传骨鲠之风;历运推移,间表忠贞之迹。故典午将灭,徐
广为晋家遗老;当涂已谢,马孚构魏室忠臣。用能播美于前书,垂名于后世。梁
故建宁公琳,洛滨余胄,沂川旧族,立功代邸,效绩中朝。当离乱之辰,总蕃伯
之任。尔乃轻躬殉主,以身许国,实追踪于往彦,信踵武于前修。而天厌梁德,
尚思匡继,徒蕴包胥之念,终遘苌弘之眚。洎王业光启,鼎祚有归,于是远迹山
东,寄命河北。虽轻旅臣之叹,犹怀客卿之礼。感兹知己,忘此捐躯。至使身没
九泉,头行万里。诚复马革裹尸,遂其生平之志,原野暴骸,会彼人臣之节。然
身首异处,有足悲者。封树靡卜,良可怆焉。
玚早簉末僚,预参下席,降薛君之吐握,荷魏公之知遇。是用沾巾雨袂,痛
可识之颜;回肠疾首,切犹生之面。伏惟圣恩博厚,明诏爰发,赦王经之哭,许
田横之葬。玚虽刍贱,窃亦有心。琳经莅寿阳,颇存遗爱;曾游江右,非无旧德。
比肩东阁之吏,继踵西园之宾,愿归彼境,还修窀穸。庶孤坟既筑,或飞衔土之
燕;丰碑式树,时留堕泪之人。近故旧王绾等已有论牒,仰蒙制议,不遂所陈。
昔廉公告逝,即肥川而建营域;叔孙云亡,仍芍陂而植楸槚。由此言之,抑有
其例。不使寿春城下,唯传报葛之人;沧洲岛上,独有悲田之客。昧死陈祈,伏
待刑宪。
陵嘉其志节,又明彻亦数梦琳求首,并为启陈主而许之。仍与开府主簿刘韶
慧等持其首还于淮南,权瘗八公山侧,义故会葬者数千人。玚等乃间道北归,别
议迎接。寻有扬州人茅智胜等五人密送丧柩达于邺,赠十五州诸军事、扬州刺史、
侍中、特进、开府、录尚书事,谥曰忠武王,葬给辒辌车。
琳体貌闲雅,立发委地,喜怒不形于色。虽无学业,而强记内敏,军府佐史
千数,毕识其姓名。刑罚不滥,轻财爱士,得将卒之心。少为将帅,屡经丧乱,
雅有忠义之节。虽本图不遂,齐人亦以此重之,待遇甚厚。及败为陈军所执,吴
明彻欲全之,而其下将领多琳故吏,争来致请,并相资给,明彻由此忌之,故及
于难。当时田夫野老,知与不知,莫不为之歔欷流泣。观其诚信感物,虽李将军
之恂恂善诱,殆无以加焉。
琳十七子,长子敬,在齐袭王爵,武平末通直常侍。第九子衍,隋开皇中开
府仪同三司,大业初,卒于渝州刺史。
张彪,不知何许人,自云家本襄阳,或云左卫将军、衡州刺史兰钦外弟也。
少亡命在若邪山为盗,颇有部曲。临城公大连出牧东扬州,彪率所领客焉。始为
防阁,后为中兵参军,礼遇甚厚。及侯景将宋子仙攻下东扬州,复为子仙所知。
后去子仙,还入若邪义举,征子仙不捷,仍走向剡。
赵伯超兄子棱,为侯景山阴令,去职从彪。后怀异心,伪就彪计,请酒为盟,
引刀子披心出血自歃,彪信之,亦取刀刺血报之。刀始至心,棱便以手案之,望
入彪心,刀斜伤得不深。棱重取刀刺彪,头面被伤顿绝。棱谓已死,因出外告彪
诸将,言已杀讫,欲与求富贵。彪左右韩武入视,彪已苏,细声谓曰:“我尚活,
可与手。”于是武遂诛棱。彪不死,复奉表元帝,帝甚嘉之。
及侯景平,王僧辩遇之甚厚,引为爪牙,与杜龛相似,世谓之张、杜。贞阳
侯践位,为东扬州刺史,并给鼓吹。室富于财,昼夜乐声不息。剡令王怀之不从,
彪自征之。留长史谢岐居守。会僧辩见害,彪不自展拔。时陈文帝已据震泽,将
及会稽,彪乃遣沈泰、吴宝真还州,助岐保城。彪后至,泰等反与岐迎陈文帝入
城。彪因其未定,逾城而入。陈文帝遂走出,彪复城守。沈泰说陈文帝曰:“彪
部曲家口并在香岩寺,可往收取。”遂往尽获之。彪将申进,密与泰相知,因又
叛彪,彪复败走,不敢还城。据城之西山楼子,及暗得与弟昆仑、妻杨氏去。犹
左右数人追随,彪疑之皆发遣,唯常所养一犬名黄苍在彪前后,未曾舍离。乃还
入若邪山中。沈泰说陈文帝遣章昭达领千兵重购之,并图其妻。彪眠未觉,黄苍
惊吠劫来,便啮一人中喉即死。彪拔刀逐之,映火识之,曰:“何忍举恶。卿须
我者但可取头,誓不生见陈蒨。”劫曰:“官不肯去,请就平地。”彪知不免,
谓妻杨呼为乡里曰:“我不忍令乡里落佗处,今当先杀乡里然后就死。”杨引颈
受刀,曾不辞惮。彪不下刀,便相随下岭到平处。谓劫曰:“卿须我头,我身不
去也。”呼妻与诀,曰:“生死从此而别,若见沈泰、申进等为语曰,功名未立,
犹望鬼道相逢。”劫不能生得,遂杀彪并弟,致二首于昭达。黄苍号叫彪尸侧,
宛转血中,若有哀状。昭达进军,迎彪妻便拜,称陈文帝教迎为家主。杨便改啼
为笑,欣然意悦,请昭达殡彪丧。坟冢既毕,黄苍又俯伏冢间,号叫不肯离。杨
还经彪宅,谓昭达曰:“妇人本在容貌,辛苦日久,请暂过宅庄饰。”昭达许之。
杨入屋,便以刀割发毁面,哀哭恸绝,誓不更行。陈文帝闻之,叹息不已,遂许
为尼。后陈武帝军人求取之,杨投井决命。时寒,比出之垂死,积火温燎乃苏,
复起投于火。
彪始起于若邪,兴于若邪,终于若邪。及妻犬皆为时所重异。杨氏,天水人,
散骑常侍皦之女也。有容貌,先为河东裴仁林妻,因乱为彪所纳。彪友人吴中陆
山才嗟泰等翻背,刊吴昌门为诗一绝曰:“田横感义士,韩王报主臣,若为留意
气,持寄禹川人。”
论曰:忠义之道,安有常哉?善言者不必能行,蹈之者恒在所忽。江子一、
胡僧祐,太清之季,名宦盖微。江则自致亡躯,胡亦期之殒命,然则贞劲之节,
岁寒自有性也。文盛克终有鲜,诗人得所诫焉。子春战乃先鸣,幽通有助,及乎
梁州之败,而以濯足为尤。杜氏终致覆亡,亦云图墓之咎。吉凶之光,二者岂易
知乎?王琳乱朝忠节,志雪仇耻,然天方相陈,义难弘济,斯则大厦落构,岂一
木所能支也?张彪一遇何怀,死而后已;唯妻及犬,义悉感人。记传所陈,何以
加此?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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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3:02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六十五 列传第五十五
◎陈宗室诸王
○永修侯拟 遂兴侯详 宜黄侯慧纪 衡阳献王昌(子伯信) 南康愍王昙
朗(子方泰 方庆) 文帝诸子 宣帝诸子 后主诸子
永修侯拟,字公正,陈武帝之疏属也。少孤贫,质直强记。武帝南征交阯,
拟从焉。梁绍泰二年,除员外散骑常侍、明威将军,以雍州刺史资,监南徐州事。
武帝践阼,广封宗室,诏从子监南徐州拟封永修侯,北徐州刺史褒封钟陵县
侯,晃封建城县侯,炅封上饶县侯。从孙明威将军訬封虔化县侯,吉阳县侯喧
仍前封,信威将军祏封豫宁县侯,青州刺史详封遂兴县侯,贞威将军慧纪封宜黄
县侯,敬雅封宁都县侯,敬泰封平固县侯。
文帝嗣位,拟除丹阳尹,坐事以白衣知郡,寻复本职。卒,谥曰定。天嘉二
年,配享武帝庙庭。子党嗣。
遂兴侯详,字文几,少出家为沙门。善书记,谈论清雅。武帝讨侯景,召令
还俗,配以兵马,从定建邺。永定二年,封遂兴县侯。天嘉三年,累迁吴州刺史。
五年,讨周迪,战败,死之。以所统失律,无赠谥。子正理嗣。
宜黄侯慧纪,字元方,武帝之从孙也。涉猎书史,负材任气。从武帝平侯景。
及帝践阼,封宜黄县侯,除黄门侍郎。太建十年,吴明彻北侵败绩,以慧纪为缘
江都督、兖州刺史。至德二年,为都督、荆州刺史。及梁安平王萧岩、晋熙王萧
瓛等诣慧纪请降,慧纪以兵迎之。以应接功,位开府仪同三司。祯明三年,隋师
济江,慧纪率将士三万人,船舰千余乘,沿江而下,欲趣台城。遣南康太守吕肃,
将兵据巫峡,以五条铁锁横江,肃竭其私财以充军用。隋将杨素奋兵击之,四十
余战,争马鞍山及磨刀涧守险。隋军死者五千余人,陈人尽取其鼻,以求功赏。
既而隋军屡捷,获陈之士,三纵之。肃乃遁保延洲。别帅廖世宠领大舫诈降,欲
烧隋舰,更决一死战。于是有五黄龙备众色,各长十余丈,骧首连接,顺流而东;
风浪大起,云雾晦冥,陈人震骇,不觉火自焚。隋军乘高舰,张大弩以射之,陈
军大败,风浪应时顿息。肃收余众东走。慧纪时至汉口,为隋秦王俊拒,不得进。
闻肃败,尽烧公安之储,伪引兵东下,因推湘州刺史晋熙王叔文为盟主。水军都
督周罗睺与郢州刺史荀法尚守江夏。及建邺平,隋晋王广遣一使以慧纪子正来喻,
又使樊毅喻罗睺,其上流城戍悉解甲。于是慧纪及巴州刺史毕宝并恸哭俱降。慧
纪入隋,依例授仪同三司,卒。子正平,颇有文学。
衡阳献王昌,字敬业,武帝第六子也。梁太清末,武帝南征李贲,命昌与宣
后随沈恪还吴兴。及武帝东讨侯景,昌与宣后、文帝并为景囚。景平,拜长城国
世子,吴兴太守,时年十六。昌容貌伟丽,神情秀朗,雅性聪辩,明习政事。武
帝遣陈郡谢哲、济阳蔡景历辅昌临郡,又遣吴郡杜之伟授昌以经。昌读书一览便
诵,明于义理,剖析如流。寻与宣帝俱往荆州。魏克荆州,又与宣帝俱迁长安。
武帝即位,频遣使请宣帝及昌,周人许而未遣。及武帝崩,乃遣之。时王琳作梗
中流,昌不得还,居于安陆。王琳平后,天嘉元年二月,昌发自安陆,由鲁山济
江。而巴陵王萧沇等,率百僚上表,请以昌为湘州牧,封衡阳郡王。诏曰:
“可”。三月甲戌入境,诏令主书舍人缘道迎接。丙子济江,于中流殒之,使以
溺告。四月庚寅,丧柩至都,上亲临哭。乃下诏赠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太
宰、扬州牧,葬送之仪,一依汉东平宪王、齐豫章文献王故事,谥曰献。无字,
文帝以第七皇子伯信嗣。
伯信,字孚之,位西衡州刺史。及隋师济江,与临汝侯方庆并为东衡州刺史
王勇所害。
南康愍王昙朗,武帝母弟忠壮王休先之子也。休先少倜傥有大志,梁简文之
在东宫,深被知遇,为文德主帅,顷之卒。敬帝即位,追赠南徐州刺史,封武康
县公。武帝受禅,赠司徒,封南康郡王,谥曰忠壮。
昙朗少孤,尤为武帝所爱。有胆力,善绥御。侯景平后,起家著作郎。武帝
诛王僧辩,留昙朗镇京口,知留府事。绍泰元年,除中书侍郎,监南徐州。二年,
齐兵攻逼建邺,因请和,求武帝子侄为质。时四方州郡,并多未宾,本根虚弱,
粮运不继,在朝文武,咸愿与齐和亲。武帝难之,而重违众议,乃决遣昙朗。恐
昙朗惮行,或当奔窜,乃自率步骑京口迎之,使质于齐。齐背约,遣萧轨等随徐
嗣徽度江。武帝大破之,虏萧轨、东方老等诛之,齐人亦害昙朗于晋阳。时陈与
齐绝,弗之知。武帝践阼,犹以昙朗袭封南郡王,奉忠壮王祀,礼秩一同皇子。
天嘉二年,齐人结好,始知其亡,文帝诏赠开府仪同三司、南徐州刺史,谥曰愍。
乃遣兼中郎令随聘使江德藻,迎昙朗丧柩,三年春至都。初,昙朗未质于齐,生
子方泰、方庆;及将适齐,以二妾自随,在北又生二子方华、方旷,亦同得还。
方泰,少粗犷,与诸恶少年群聚,游逸无度,文帝以南康王故,特宽宥之。
天嘉二年,以为南康王世子。及闻昙朗薨,于是袭爵南康王。太建四年,为都督、
广州刺史。为政残暴,为有司奏免。六年,授豫章内史,在郡不修政事。秩满之
际,屡放部曲为劫,又纵火延烧邑居,因行暴掠,驱录富人,征求财贿。代至,
又淹留不还。至都,以为宗正卿。未拜,为御史中丞宗元饶所劾,免官,以王还
第。十一年,起为宁远将军,直殿省。寻加散骑常侍。其年八月,宣帝幸大壮观,
因大阅武。命都督任忠领步骑十万,阵于玄武湖,都督陈景领楼舰五百,出于瓜
步江。上登玄武门,亲宴群臣以观之。因幸乐游苑,设丝竹会。仍重幸大壮观,
集众军,振旅而还。时方泰当从,启称所生母疾,不行。因与亡命杨钟期等二十
人微行往人间,淫淳于岑妻,为州长流所录。又率人仗抗拒,伤损禁司,为有司
所奏。上大怒,下方泰狱。方泰初承行淫,不承拒格禁司。上曰:“不承则上测。”
方泰乃投列承引。于是兼御史中丞徐君整,奏请解方泰所居官,下宗正削爵土,
上可其奏。祯明初,为侍中。陈亡,与后主俱入长安。隋大业中,为掖县令。
方庆,少清警,涉猎书传。及长,有干略。天嘉中,封临汝县侯。至德二年,
累迁智武将军、武州刺史。初,广州刺史马靖久居岭表,大得人心,士马强盛,
朝廷疑之,以方庆为广州刺史,以兵袭靖。靖诛,进号宣毅将军。方庆性清谨,
甚得人和。祯明三年,隋师济江。都督、东衡州刺史王勇征兵于方庆,欲与赴援
台城。时隋行军总管韦洸帅兵度岭,宣隋文帝敕云:“若岭南平定,留勇与丰州
刺史郑万顷且依旧职。”方庆闻之,恐勇卖己,且欲观变,乃不从。勇使高州刺
史戴智烈斩方庆于广州,而收其兵。
郑万顷,荥阳人,梁司州刺史绍叔之始族子也。父旻,梁末入魏。万顷通达,
有材干。周武帝时,为司城大夫,出为温州刺史。至德中,与司马消难奔陈,拜
散骑常侍、昭武将军、丰州刺史。在州甚有惠政,吏人表请立碑,诏许焉。初,
万顷在周,甚被隋文帝知遇,及隋文帝践阼,常思还北。及王勇杀方庆,万顷乃
率州兵拒勇降隋,隋授上仪同,寻卒。
文帝十三男:沈皇后生废帝、始兴王伯茂。严淑媛生鄱阳王伯山、晋安王伯
恭。潘容华生新安王伯固。刘昭华生衡阳王伯信。王充华生庐陵王伯仁。张修容
生江夏王伯义。韩修华生武陵王伯礼。江贵妃生永阳王伯智。孔贵妃生桂阳王伯
谋。二男早卒,无名。伯信出继衡阳王昌。
始兴王伯茂,字郁之,文帝第二子也。初,武帝兄始兴昭烈王道谈,仕梁为
东宫直阁将军。侯景之乱,援台中流矢卒。绍泰二年,赠南兖州刺史,封义兴郡
公,谥曰昭烈。武帝受禅,重赠太傅,改封始兴郡王。道谈生文帝及宣帝。宣帝
以梁承圣末迁于长安,至是武帝遥以宣帝袭封始兴嗣王,以奉昭烈王祀。武帝崩,
文帝入纂帝位。时宣帝在周未还,文帝以本宗乏飨,徙封宣帝为安成王,封伯茂
为始兴王,以奉昭烈王祀。赐天下为父后者爵一级。旧制,诸王受封未加戎号者,
不置佐史。于是尚书八坐,奏加伯茂宁远将军,置佐史,除扬州刺史。
伯茂性聪敏,好学,谦恭下士,又以太子母弟,文帝深爱重之。时军人于丹
徒盗发晋郗昙墓,大获晋右将军王羲之书及诸名贤遗迹。事觉,其书并没县官,
藏于秘府。文帝以伯茂好古,多以赐之。由是伯茂大工草隶书,甚得右军法。
迁东扬州刺史、镇东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废帝时,伯茂在都,刘师知等矫
诏出宣帝,伯茂劝成之。师知等诛后,宣帝恐伯茂扇动朝廷,乃进号中卫将军,
令入居禁中,专与废帝游处。时四海之望,咸归宣帝,伯茂深不平,数肆恶言。
宣帝以其无能,不以为意。及建安人蒋裕与韩子高等谋反,伯茂并阴豫其事。光
大二年,皇太后令黜废帝为临海王,其日又下令降伯茂为温麻侯。时六门之外有
别馆,以为诸王冠昏之所,名为昏第。至是命伯茂出居之,宣帝遣盗殒之于车中,
年十八。
鄱阳王伯山,字静之,文帝第三子也。伟容仪,举止闲雅,喜愠不形于色。
武帝时,天下草创,诸王受封,仪注多阙。及伯山受封,文帝欲重其事,天嘉元
年七月丙辰,尚书八坐奏封鄱阳郡王,乃遣度支尚书萧睿持节兼太宰,告于太庙,
又遣五兵尚书王质持节兼太宰,告于太社。其年十月,上临轩策命,策讫,令王
公以下,并宴于王第。六年,为缘江都督、平北将军、南徐州刺史。宣帝辅政,
不欲令伯山处边,光大元年,徙为东扬州刺史。累迁征南将军,护军将军,加开
府仪同三司,给鼓吹并扶。伯山性宽厚,美风仪,又于诸王最长,后主深敬重之。
每朝庭有冠昏飨宴,恒使为主。及遭所生忧,居丧以孝闻。后主尝幸吏部尚书蔡
征宅,因往吊之,伯山号恸殆绝,因起为镇卫将军,乃谓群臣曰:“鄱阳王至性
可嘉,又是西第之长,豫章已兼司空,其亦须迁太尉。”未及发诏,祯明三年薨。
寻属陈亡,遂无赠谥。
长子君范,未袭爵而隋师至。时宗室王侯在都者百余人,后主恐其为变,乃
并召入屯朝堂,使豫章王叔英总督之,又阴为之备。六军败绩,相率出降,因从
后主入长安。隋文帝并配陇右及河西诸州,各给田业以处之。大业二年,隋炀帝
以后主第六女婤为贵人,绝爱幸,因召陈氏子弟尽还京师,随才叙用,由是并
为守宰,遍于天下。君范位温县令。
新安王伯固,字牢之,文帝第五子也。生而龟胸,目通睛扬白,形状眇小,
而俊辩善言论。天嘉六年,立为新安郡王。太建七年,累迁都督、南徐州刺史。
伯固性嗜酒,不好积聚,所得禄奉,用度无节。酣醉以后,多所乞丐,于诸王中
最为贫窭。宣帝每矜之,特加赏赐。性轻率,好行鞭捶。在州不知政事,日出田
猎。或乘眠舆至于草间,辄呼人从游,动至旬日,所捕獐鹿,多使生致。宣帝颇
知之,遣使责让者数矣。
十年,为国子祭酒。颇知玄理,而堕业无所通;至于摘句问难,往往有奇意。
为政严苛,国学有堕游不修习者,重加槚楚,生徒惧焉。由是学业颇进。十三
年,为都督、扬州刺史。后主初在东宫,与伯固甚亲狎。伯固又善嘲谑,宣帝每
宴集,多引之。叔陵在江州,心害其宠,阴求瑕疵,将中以法。及叔陵入朝,伯
固惧罪,谄求其意,乃共讪毁朝贤,历诋文武,虽耆年高位,皆面折无所畏忌。
伯固性好射雉,叔陵又好开发冢墓,出游田野,必与偕行,于是情好大协,遂谋
不轨。伯固侍禁中,每有密语,必报叔陵。及叔陵奔东府,遣使告之,伯固单马
驰赴,助叔陵指麾。知事不捷,便欲走。会四门已闭,不得出,因趣白杨道。台
马容至,为乱兵所杀,尸于昌馆门。时年二十八。诏特许以庶人礼葬。子及所生
王氏,并特宥为庶人,国除。
晋安王伯恭,字肃之,文帝第六子。天嘉六年封,寻为吴郡太守。时年十余
岁,便留心政事,官曹缉理。历位尚书左仆射,后为中卫将军、右光禄大夫。陈
亡,入长安。大业初,为成州刺史、太常少卿。
庐陵王伯仁,字寿之,文帝第八子。天嘉六年立。为侍中、国子祭酒,领太
子左庶子。陈亡,卒于长安。
江夏王伯义,字坚之,文帝第九子。天嘉六年封。位金紫光禄大夫。陈亡,
入长安。迁于瓜州,道卒。
武陵王伯礼,字用之,文帝第十子。天嘉六年立。太建初,为吴兴太守。在
郡恣行暴掠,后为有司所劾。十一年,被代征还,遂迁延不发,为御史中丞徐君
整所劾,免。陈亡,入长安。大业中,为临洮太守。
永阳王伯智,字策之,文帝第十二子。少敦厚,有器局,博涉经史。太建中
立。累迁尚书左仆射,后为特进。陈亡,入长安。大业中,为国子司业。
桂阳王伯谋,字深之,文帝第十三子。太建中立。位散骑常侍,薨。子酆,
大业中,为番禾令。
宣帝四十二男:柳皇后生后主。彭贵人生始兴王叔陵。曹淑华生豫章王叔英。
何淑仪生长沙王叔坚、宜都王叔明。魏昭华生建安王叔卿。钱贵妃生河东王叔献。
刘昭仪生新蔡王叔齐。袁昭容生晋熙王叔文、义阳王叔达、新会王叔坦。王姬生
淮南王叔彪、巴山王叔雄。吴姬生始兴王叔重。徐姬生寻阳王叔俨。淳于姬生岳
阳王叔慎。王修华生武昌王叔虞。韦修容生湘东王叔平。施姬生临贺王叔敖,沅
陵王叔兴。曾姬生阳山王叔宣。杨姬生西阳王叔穆。申婕妤生南安王叔俭、南郡
王叔澄、岳山王叔韶、太原王叔匡。袁姬生新兴王叔纯。吴姬生巴东王叔谟。刘
姬生临海王叔显。秦姬生新宁王叔隆、新昌王叔荣。其皇子叔睿、叔忠、叔泓、
叔毅、叔训、叔武、叔处、叔封八人,并未及封。三子早卒,无名。
始兴王叔陵,字子嵩,宣帝之第二子也。梁承圣中,生于江陵。魏克江陵,
宣帝迁关右,叔陵留穰城。宣帝之还,以后主及叔陵为质。天嘉三年,随后主还
朝,封康乐县侯。叔陵少机辩,徇声名,强梁无所推屈。太建元年,封始兴王,
奉昭烈王祀。位都督、江州刺史。时年十六,政自己出,僚佐莫预焉。性严刻,
部下慑惮。诸公子侄及罢县令长,皆逼令事己。豫章内史钱法成诣府进谒,即配
其子季卿将领马仗。季卿惭耻不时至,叔陵大怒,侵辱法成,法成愤怨,自缢而
死。州县非其部内,亦征摄案之。朝贵及下吏有乖忤者,辄诬奏其罪,陷以重辟。
四年,迁都督、湘州刺史。诸州镇闻其至,皆震恐股栗。叔陵日益横,征伐夷、
獠,所得皆入己,丝毫不以赏赐。征求役使,无有纪极。夜常不卧,执烛达晓,
呼召宾客,说人间细事,戏谑无所不为。性不饮酒,唯多置肴胾,昼夜食啖而已。
自旦至中,方始寝寐。曹局文案,非呼不得辄白。笞罪者皆系狱,动数年不省视。
潇、湘以南皆逼为左右,厘里殆无遗者。其中脱有逃窜,辄杀其妻子。州县无敢
上言,宣帝弗之知。
九年,除都督、扬州刺史。十年,至都,加扶,给油幢车。叔陵居东府,事
务多关涉省阁,执事之司,承意顺旨,即讽上进用之。微致违忤,必抵大罪,重
者至殊死。道路藉藉,皆言其有非常志。叔陵修饰虚名,每入朝,常于车中马上,
执卷读书,高声长诵,阳阳自若。归坐斋中,或自执斧斤,为沐猴百戏。又好
游冢墓间,遇有茔表主名可知者,辄命左右发掘,取其石志、古器并骸骨肘胫,
持为玩弄,藏之府库。人间少妻处女,微有色貌者,并即逼纳。十一年,丁所生
母彭氏忧,去职。顷之,起为本职。晋世王公贵人,多葬梅岭。及彭氏卒,叔陵
启求梅岭葬之,乃发故太傅谢安旧墓,弃去安柩,以葬其母。初丧日,伪为哀毁,
自称刺血写《涅槃经》。未及十旬,乃日进甘膳。又私召左右妻女,与之奸合,
所作尤不轨,侵淫上闻。宣帝责御史中丞王政以不举奏,免政官。又黜其典签、
亲事,仍加鞭捶。宣帝素爱叔陵,不绳以法,但责让而已。服阕,又为侍中、中
军大将军。
及宣帝不豫,后主诸王并入侍疾。叔陵阴有异志,命典药吏砺切药刀。及仓
卒之际,又命左右取剑,左右不悟,乃取朝服所佩木剑以进,叔陵怒。及翌日小
敛,后主哀顿俯伏,叔陵以锉药刀斫后主中项。太后驰来救焉,叔陵又斫太后数
下。后主乳媪乐安君吴氏,时在太后侧,自后掣肘,后主因得起。叔陵仍持后主
衣,后主自奋得免。长沙王叔坚,以手扼叔陵,夺去其刀,仍牵就柱,以其褶袖
缚之,弃池水中,将杀之。问后主曰:“即尽之,为待也?”时吴媪已扶后主避
贼,叔坚求后主所在,将受命。叔陵多力,因奋得脱,突出云龙门,驰车还东府,
呼其甲士断青溪桥道。放东城囚以充战士。又遣人往新林,追所部兵马。仍自被
甲,著白帽,登城西门,招募百姓,散金银以赏赐。外召诸王将帅,无有应者,
唯新安王伯固闻而赴之。叔陵聚兵仅得千人,欲据城保守。时众军并缘江防守,
台内空虚,叔坚白太后,使太子舍人司马申,急召右卫将军萧摩诃,将兵至府西
门。叔陵事急,遣记室韦谅送鼓吹与摩诃,谓曰:“事捷以公为台鼎。”摩诃绐
报曰:“须王心膂节将自来,方敢从命。”叔陵即遣戴洫、谭骐驎二人诣摩诃。
摩诃执以送台,斩于阁道下。持其首徇东城,仍悬于朱雀门。叔陵自知不济,遂
入沉其妃张氏及宠妾七人于井中。叔陵有部下兵先在新林,于是率人马数百,自
小航度,欲趣新林,以舟舰入北。行至白杨路,为台军所邀。伯固见兵至,旋避
入巷,叔陵拔刀追之,伯固复还。叔陵部下多弃甲溃散,摩诃马容陈智深迎刺叔
陵,阉竖王飞禽斫之数十下,马容陈仲华就斩首送台。自寅至巳乃定。尚书八坐
奏:“请依宋世故事,流尸江中,汙潴其室。并毁其所生彭氏坟庙,还谢氏之茔。”
后主从所奏。叔陵诸子,即日并赐死。
豫章王叔英,字子烈。宣帝第三子也。宽厚仁爱。太建元年封。后位司空。
隋大业中,位涪陵太守,卒。
长沙王叔坚,字子成,宣帝第四子也。母本吴中酒家婢,相者言当生贵子。
宣帝微时,因饮通焉,生叔坚。及贵,召拜淑仪。叔坚少而严整。又颇使酒,兄
弟惮之。好数术,卜筮、风角、熔金、琢玉,并究其妙。初封丰城侯。太建元年
封。累迁丹阳尹。
初,叔坚与始兴王叔陵并招聚宾客,各争权宠,甚不平。每朝会卤簿,不肯
为先后,必分道而趋,左右或争道而斗,至有死者。及宣帝不豫,叔坚与叔陵等
并从后主侍疾。叔陵阴有异志,叔坚疑之,微伺其所为。及行逆,赖叔坚以免。
以功进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寻迁司空,将军、刺史如故。时后
主患创,不能视事,政无大小,悉决于叔坚,权倾朝廷,后主由是疏忌之。孔范、
管斌、施文庆等,并东宫旧臣,日夕阴持其短。至德元年,乃诏令即本号用三司
之仪,出为江州刺史。未发,寻以为司空,实欲夺其权。又阴令人造其厌魅,刻
木为偶人,衣以道士服,施机关,能拜跪,昼夜于星月下醮之,祝诅于上。又令
人上书告其事,案验令实。后主召叔坚囚于西省,将黜之,令近侍宣敕数之。叔
坚自陈为佞人所构,死日惭见叔陵。后主感其前功,乃赦之,免所居官,以王还
第。后位中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荆州刺史。秩满还都。陈亡,入隋,迁于
瓜州。叔坚素贵,不知家人生产,至是与妃沈氏酣酒,不以耕种为事。大业中,
为遂宁郡守,卒。
建安王叔卿,字子弼,宣帝第五子也。性质直,有材器,容貌甚伟。太建四
年立。位中书监。陈亡,入隋。大业中,为都官郎,上党通守。
宜都王叔明,字子昭,宣帝第六子也。仪容美丽,举止和柔,状似妇人。太
建五年立,位侍中。陈亡,入隋。大业中,为鸿胪少卿。
河东王叔献,字子恭,宣帝第九子也。性恭谨,聪敏好学。太建五年立。位
南徐州刺史。薨,赠司空,谥康简。子孝宽嗣,隋大业中,为汶城令。
新蔡王叔齐,字子肃,宣帝第十一子也。风采明赡,博涉经史,善属文。太
建七年立。位侍中。陈亡,入隋。大业中,为尚书主客郎。
晋熙王叔文,字子才,宣帝第十二子也。性轻险,好虚誉,颇涉书史。太建
七年立。位都督、湘州刺史。征为侍中,未还而隋军济江,隋秦王至汉口,时叔
文自湘州还朝。至巴州,乃率巴州刺史毕宝等请降,致书于秦王。王遣使往巴州
迎劳叔文。叔文与毕宝、荆州刺史陈慧纪及文武将吏赴汉口,秦王并厚待之。及
至京,隋文帝坐于广阳门观,叔文从后主至朝堂。文帝使内史令李德林宣旨,责
其君臣不能相弼,以致丧亡。后主与其群臣并愧惧拜伏,莫能仰视,叔文独欣然
有自得志。后上表陈在巴州先送款,望异常例。文帝嫌其不忠,而方怀柔江表,
遂授开府、宜州刺史。
淮南王叔彪,字子华,宣帝第十三子也。少聪慧,善属文。太建八年立。位
侍中。入隋,卒于长安。
始兴王叔重,字子厚,宣帝第十四子也。性质仆,无伎艺。宣帝崩,始兴王
叔陵为逆,诛。其年立叔重为始兴王,以奉昭烈王后。位江州刺史。隋大业中,
为太府少卿。
寻阳王叔俨,字子思,宣帝第十五子也。性凝重,举止方正。后主即位立。
位侍中。入隋卒。
岳阳王叔慎,字子敬,宣帝第十六子也。少聪敏,十岁能属文。太建十四年
立。至德中,为丹阳尹。时后主尤爱文章,叔慎与衡阳王伯信、新蔡王叔齐等,
日夕陪侍赋诗,恒被嗟赏。祯明元年,出为湘州刺史,加都督。及隋师济江,清
和公杨素兵下荆州,遣将庞晖略地至湘州,州内将士,克日请降。叔慎置酒,会
文武,酒酣,叹曰:“君臣之义,尽于此乎?”长史谢基伏而流涕。湘州助防遂
兴侯正理在坐,起曰:“主辱臣死,诸君独非陈国臣乎?纵其无成,犹见臣节,
青门之外,有死不能。今日后应者斩。”众咸许诺,乃刑牲结盟。遣人诈奉降书
于庞晖,叔慎伏甲待之。晖入,伏兵发,缚晖等以徇,皆斩之。叔慎招士众,数
日中,兵至五千人。隋遣内阳公薛胄为湘州刺史,闻庞晖死,乃益请兵。隋又遣
行军总管刘仁恩救之。未至,薛胄禽叔慎,秦王斩之汉口。
义阳王叔达,字子聪,宣帝第十七子也。太建十四年立。位丹阳尹。入隋,
大业中,为内史舍人,绛郡通守。武德中,位侍中,封江国公,历礼部尚书,卒。
巴山王叔雄,字子猛,宣帝第十八子也。太建十四年立。入隋,卒于长安。
武昌王叔虞,字子安,宣帝第十九子也。太建十四年立。入隋,大业中,为
高苑令。
湘东王叔平,字子康,宣帝第二十子也。至德元年立。入隋,大业中,为胡
苏令。
临贺王叔敖,字子仁,宣帝第二十一子也。至德元年立。入隋,大业中,位
仪同三司。
阳山王叔宣,字子通,宣帝第二十二子也。至德元年立。入隋,大业中,为
泾城令。
西阳王叔穆,字子和,宣帝第二十三子也。至德元年立。入隋,卒于长安。
南安王叔俭,字子约,宣帝第二十四子也。至德元年立。入隋,卒于长安。
南郡王叔澄,字子泉,宣帝第二十五子也。至德元年立。入隋,大业中,为
灵武令。
沅陵王叔兴,字子推,宣帝第二十六子也。至德元年立。入隋,大业中,为
给事郎。
岳山王叔韶,字子钦,宣帝第二十七子也。至德元年立。位丹阳尹。入隋,
卒于长安。
新兴王叔纯,字子洪,宣帝第二十八子也。至德元年立。入隋,大业中为河
北令。
巴东王叔谟,字子轨,宣帝第二十九子也。至德四年立。入隋,大业中,为
汧阳令。
临海王叔显,字子亮,宣帝第三十子也。至德四年立。入隋,大业中,为鹑
觚令。
新会王叔坦,字子开,宣帝第三十一子也。至德四年立。入隋,大业中,为
涉县令。
新宁王叔隆,字子远,宣帝第三十二子也。至德四年立。入隋,卒于长安。
新昌王叔荣,字子彻,宣帝第三十三子也。祯明三年立。入隋,大业中,为
内黄令。
太原王叔匡,字子佐,宣帝第三十四子也。祯明二年立。入隋,大业中,为
寿光令。
后主二十二男:张贵妃生太子深、会稽王庄。孙姬生吴兴王胤。高昭仪生南
平王嶷。吕淑媛生永嘉王彦、邵陵王兢。龚贵嫔生南海王虔、钱唐王恬。张淑华
生信义王祗。徐淑仪生东阳王恮。孔贵人生吴郡王藩。其皇子总、观、明、纲、
统、冲、洽、縚、绰、威、辩十一人,并未及封。
太子深,字承源,后主第四子也。少聪慧,有志操,容止俨然。左右近侍,
未尝见其喜愠。以母张贵妃故,特为后主所爱。至德元年,封始安王。位扬州刺
史。祯明二年,皇太子胤废,后主乃立深为皇太子。隋师济江,隋将韩擒虎自南
掖门入,百僚奔散。深时年十余岁,闭阁而坐,舍人孔伯鱼侍。隋军排阁入,深
使宣令劳之曰:“军旅在道,不乃劳也!”军人咸致敬焉。隋大业中,为枹罕太
守。武德初,为秘书丞,卒官。
吴兴王胤,字承业,后主长子也。太建五年二月乙丑,生于东宫。母孙姬,
因产卒,沈皇后哀而养之,以为己子。后主年长未有嗣,宣帝命以为嫡孙,诏为
父后者赐爵一级。十年,封永康公。后主即位,为皇太子。胤性聪敏好学,执经
肄业,终日不倦。博通大义,兼善属文。时张贵妃、孔贵嫔并爱幸,沈皇后无宠,
日夜构成后及太子之短。孔范之徒,又于外合成其事。祯明二年,废为吴兴王,
加侍中、卫将军。入隋,卒于长安。
南平王嶷,字承岳,后主第二子也。方正有器局,年数岁,风采举动,有若
成人。至德元年立。位扬州刺史。迁都督、郢州刺史。入隋,卒于长安。
永嘉王彦,字承懿,后主第三子也。至德元年立。位都督、江州刺史。入隋,
大业中,为襄武令。
南海王虔,字承恪,后主第五子也。至德元年立。位南徐州刺史。入隋,大
业中,为涿令。
信义王祗,字承敬,后主第六子也。至德元年立。位琅邪、彭城二郡太守。
入隋,大业中,为通议郎。
邵陵王兢,字承检,后主第七子也。祯明元年立。入隋,大业中,为国子监
丞。
会稽王庄,字承肃,后主第八子也。容貌蕞陋。性严酷,数岁时,左右有不
如意,辄剟刺其面,或加烧爇。性嗜酒,爱博。以母张贵妃宠,后主甚爱之。
至德元年立。位扬州刺史。入隋,大业中,为昌隆令。
东阳王恮,字承厚,后主第九子也。祯明二年立。入隋,大业中,为通议
郎。
吴郡王藩,字承广,后主第十子也。祯明二年封。隋大业中,为任城令。
钱唐王恬,字承惔,后主第十一子也。祯明二年封。入隋,卒于长安。
江左承西晋,诸王开国,并以户数相差为大小三品。大国置上、中、下三将
军,又置司马一人;次国置中、下二将军;小国置将军一人。余官亦准此为差。
武帝受命,自永定讫于祯明,唯衡阳王昌特加礼命,至五千户,自余大国不过二
千,小国则千户云。
论曰:有陈受命,虽疆土日蹙,然封建之典,无革先王。永修等并以疏属列
居蕃屏,慧纪始终之迹,其殆优乎。衡阳、南康,地皆懿戚,提携以殒,惟命也
夫!文、宣二帝,诸子不一,鄱阳、岳阳风迹可纪,古所谓维城盘石,叔慎其近
之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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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3:03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六十六 列传第五十六
○杜僧明 周文育(子宝安) 侯瑱侯安都 欧阳頠(子纥) 黄法 淳
于量 章昭达 吴明彻(裴子烈)
杜僧明,字弘照,广陵临泽人也。形貌眇小,而有胆气,善骑射。梁大同中,
卢安兴为广州刺史、南江督护,僧明与兄天合、及周文育并为安兴所启,请与俱
行。频征俚、獠有功,为新州助防。天合亦有材干,预在征伐。安兴死,僧明复
副其子子雄。及交州豪士李贲反,逐刺史萧谘。谘奔广州。台遣子雄与高州刺史
孙冏讨贲。时春草已生,瘴疠方起,子雄请待秋讨之。广州刺史新渝侯萧映不听,
萧谘又促之,子雄等不得已,遂行。至合浦,死者十六七,众并惮役溃散。禁之
不可,乃引其余兵退还。萧谘启子雄及冏与贼交通,逗遛不进;梁武帝敕于广州
赐死。子雄弟子略、子烈并豪侠,家属在南江。天合谋于众曰:“卢公累叶待遇
我等亦甚厚矣,今见枉死而不能为报,非丈夫也。我弟僧明,万人之敌,若围州
城,召百姓,谁敢不从?城破斩二侯,然后待台使至,束手诣廷尉,死犹胜生。
纵其不捷,亦无恨矣。”众咸慷慨曰:“是所愿也,唯足下命之。”乃与周文育
等率众结盟,奉子雄弟子略为主,以攻刺史萧映。子略顿城南,天合顿城北,僧
明、文育分据东西,吏人并应之,一日之中,众至数万。陈武帝时在高要,闻事
起,率众来讨,大破之。杀天合,禽僧明及文育等,并释之,引为主帅。
武帝征交址及讨元景仲,僧明、文育并有功。侯景之乱,俱随武帝入援建邺。
武帝于始兴破兰裕,僧明为前锋,斩裕。又与蔡路养战于南野,僧明马被伤,武
帝驰救之,以所乘马授僧明。僧明上马复进,杀数十人,因而乘之,大败路养。
高州刺史李迁仕又据大皋,入赣石,以逼武帝。武帝遣周文育为前军,与僧明击
走之。迁仕与宁都人刘孝尚并力,将袭南康,陈武又令僧明与文育等拒之。相持
连战百余日,卒禽迁仕,送于武帝。及帝下南康,留僧明顿西昌,督安成、庐陵
二郡军事。梁元帝承制,授新州刺史、临江县子。侯景遣于庆等寇南江,武帝顿
豫章,命僧明为前驱,所向克捷。武帝表僧明为长史,仍随东讨。军至蔡洲,僧
明率麾下烧贼水门大舰。及景平,除南兖州刺史,进爵为侯,仍领晋陵太守。及
荆州覆亡,武帝使僧明率吴明彻等,随侯瑱西援,于江州病卒。赠散骑常侍,谥
曰威。陈文帝即位,追赠开府仪同三司,配享武帝庙庭。子晋嗣。
周文育,字景德,义兴阳羡人也。少孤贫,本居新安寿昌县,姓项氏,名猛
奴。年十一,能反覆游水中数里,跳高六尺,与群儿聚戏,众莫能及。义兴人周
薈,为寿昌浦口戍主,见而奇之,因召与语。文育对曰:“母老家贫,兄弟姊并
长大,困于赋役。”薈哀之,乃随文育至家,就其母请文育养为己子,母遂与之。
及薈秩满,与文育还都,见太子詹事周舍,请制名字,舍因为立名为文育,字景
德。命兄子弘让,教之书计。弘让善隶书,写蔡邕《劝学》及古诗以遗之。文育
不之省,谓弘让曰:“谁能学此?取富贵但有大槊耳。”弘让壮之,教之骑射,
文育大悦。
司州刺史陈庆之与薈同郡,素相善,启薈为前军主。庆之使薈将五百人往新
蔡悬瓠慰劳白水蛮。蛮谋执薈以入魏,事觉,薈与文育拒之。时贼徒甚盛,一日
中战数十合,文育前锋陷阵,勇冠军中。薈于阵战死,文育驰取其尸,贼不敢逼。
及夕,各引去。文育身被九创,创愈,辞请还葬,庆之壮其节,厚加赗遗而遣之。
葬讫,会卢安兴为南江督护,启文育同行。累征有功,除南海令。安兴死后,文
育与杜僧明攻广州,为陈武帝所败,帝赦之。后监州王劢以文育为长流,深被委
任。劢被代,文育欲与劢俱下。至大庾岭,诣卜者,卜者曰:“君北下不过作令
长,南入则为公侯。”文育曰:“足钱便可,谁望公侯?”卜人又曰:“君须臾
当暴得银至二千两,若不见信,以此为验。”其夕,宿逆旅,有贾人求与文育博,
文育胜之,得银二千两。旦辞劢,劢问其故,文育以告,劢乃遣之。武帝闻其还,
大喜,分麾下配焉。
武帝之讨侯景,文育与杜僧明为前军,克兰裕,援欧阳頠,皆有功。武帝破
蔡路养于南野,文育为路养所围,四面数重,矢石雨下,所乘马死,文育右手搏
战,左手解鞍,溃围而出。与杜僧明等相得,并力复进,遂大败之。武帝乃表文
育为府司马。李迁仕之据大皋,遣其将军杜平虏入赣石鱼梁作城。武帝命文育击
之,平虏弃城走,文育据其城。迁仕闻平虏败,留老弱于大臬,悉选精兵自将以
攻文育。文育与战,迁仕稍却,相持未解。会武帝遣杜僧明来援,别破迁仕水军,
迁仕众溃,不敢过大臬,直走新淦。梁元帝授文育义州刺史。迁仕又与刘孝尚谋
拒义军,武帝遣文育与侯安都、杜僧明、徐度、杜棱筑城于白口拒之。文育频出
与战,遂禽迁仕。武帝发自南康,遣文育将兵五千,开通江路。侯景将王伯丑据
豫章,文育击走之,遂据其城。累功封东迁县侯。武帝军至白茅湾,命文育与杜
僧明常为军锋。及至姑孰,与侯景将侯子鉴战,破之。景平,改封南移县侯,累
迁散骑常侍。
武帝诛王僧辩,令文育督众军,会文帝于吴兴,围克杜龛。又济江袭会稽太
守张彪,得其郡城。及文帝为彪所袭,文育时顿城北香岩寺,文帝夜往趋之。彪
又来攻,文育苦战,遂破平彪。
武帝以侯瑱拥据江州,命文育讨之,仍除南豫州刺史,率兵袭盆城。未克,
徐嗣徽引齐人度江,据芜湖,诏征文育还都。嗣徽等乃列舰于青墩至于七矶,以
断文育归路。及夕,文育鼓噪而发,嗣徽等不能制。至旦,反攻嗣徽,嗣徽骁将
鲍砰独以小舰殿,文育乘单舴艋,跳入砰舰,斩砰,仍牵其舰而还,贼众大骇。
因留船芜湖,自丹阳步上。时武帝拒嗣徽于白城,适与文育会。将战,风急,武
帝曰:“矢不逆风。”文育曰:“事急矣,当决之,何用古法?”抽槊上马而进,
众军随之,风亦寻转,杀伤数百人。嗣徽等移营莫府山,文育徙顿对之。频战功
最。进爵寿昌县公,给鼓吹一部。
及广州刺史萧勃举兵逾岭,诏文育督众军讨之。时新吴洞主余孝顷举兵应勃,
遣其弟孝劢守郡城,自出豫章,据于石头。勃使其子孜,将兵与孝顷相会,又遣
其别将欧阳頠顿军苦竹滩,傅泰据塶口城,以拒官军。官军船少,孝顷有舴艋
三百艘、舰百余乘在上牢,文育遣军主焦僧度、羊柬,潜军袭之,悉取而归,仍
于豫章立栅。时官军食尽,欲退还,文育不许。乃使人间行,遗周迪书,约为兄
弟,并陈利害。迪得书甚喜,许馈以粮。于是文育分遣老小,乘故船舫沿流俱下,
烧豫章所立栅,伪退。孝顷望之大喜,因不设备。文育由间道信宿达芊韶。芊韶
上流则欧阳頠、萧勃,下流则傅泰、余孝顷,文育据其中间,筑城飨士,贼徒大
骇。欧阳頠乃退入泥溪,作城自守。文育遣严威将军周铁武与长史陆山才袭頠,
禽之。于是盛陈兵甲,与頠乘舟而宴,以巡傅泰城下,因攻泰,克之。萧勃在南
康,闻之,众皆股栗。其将谭世远斩勃欲降,为人所害。世远军主夏侯明彻,持
勃首以降。萧孜、余孝顷犹据石头,武帝遣侯安都助文育攻之,孜降文育,孝顷
退走新吴,广州平。文育还顿豫章,以功授开府仪同三司。
王琳拥据上流,诏侯安都为西道都督,文育为南道都督,同会武昌。与琳战
于沌口,为琳所执,后得逃归,请罪,诏不问,复其官爵。及周迪破余孝顷,孝
顷子公扬、弟孝劢犹据旧栅,扰动南土,武帝复遣文育及周迪、黄法等讨之。
豫章内史熊昙朗亦率众来会。文育遣吴明彻为水军,配周迪运粮,自率众军入象
牙江,筑城于金口。公扬伪降,谋执文育,事觉,文育囚之送都,以其部曲分隶
众军。乃舍舟为步军,进据三陂。王琳遣将曹庆救孝劢,分遣主帅常众爱与文育
相拒。自帅所领攻周迪、吴明彻军。迪等败,文育退据金口。熊昙朗因其失利,
谋害文育以应众爱。文育监军孙白象颇知其事,劝令先之。文育曰:“不可。我
旧兵少,客军多,若取昙朗,人皆惊惧,亡立至矣,不如推心抚之。”初,周迪
之败,弃船走,莫知所在。及得迪书,文育喜,赍示昙朗,昙朗害之于坐。武帝
闻之,即日举哀,赠侍中、司空,谥曰忠愍。初文育之据三陂,有流星坠地,其
声如雷,地陷方一丈,中有碎炭数斗。又军市中忽闻小儿啼,一市并惊,听之在
土下,军人掘焉,得棺,长三尺,文育恶之。俄而迪败,文育见杀。天嘉二年,
有诏配享武帝庙庭。子宝安嗣。文育本族兄景曜,因文育官至新安太守。
宝安,字安民,年十余岁,便习骑射。以贵公子骄蹇游逸,好狗马,乐驱驰,
靡衣偷食。文育之为晋陵,以征讨不遑之郡,令宝安监知郡事,尤聚恶少年,武
帝患之。及文育西征败绩,絷于王琳,宝安便折节读书,与士君子游,绥御文育
士卒,甚有威惠。文育归,复除吴兴太守。文育为熊昙朗所害,征宝安还,起为
猛烈将军,领其旧兵,仍令南讨。文帝即位,深器重之,寄以心膂,精卒多配焉。
及平王琳,颇有功。周迪之破熊昙郎,宝安南入,穷其余烬。天嘉二年,重拜吴
兴太守,袭封寿昌县公。三年,征留异,为侯安都前军。异平,除给事黄门侍郎、
卫尉卿。再迁左卫将军,领卫尉卿。卒,谥曰成。
子芃嗣,位晋陵、定远二郡。
侯瑱,字伯玉,巴西充国人也。父弘远,累世为西蜀酋豪。蜀贼张文萼据白
崖山,有众万人。梁益州刺史鄱阳王萧范命弘远讨之,弘远战死。瑱固请复仇,
每战先锋,遂斩文萼,由是知名。因事范,范委以将节之任。山谷夷、獠不附者,
并遣瑱征之。累功授轻车府中兵参军、晋康太守。范为雍州刺史,瑱除冯翊太守。
范迁镇合肥,瑱又随之。
侯景围台城,范乃遣瑱辅其世子嗣入援都。及城陷,瑱、嗣同退还合肥。仍
随范徙镇盆城。俄而范及嗣皆卒,瑱领其众,依于豫章太守庄铁。铁疑之,瑱惧
不自安,诈引铁谋事,因刃之,据豫章之地。后降于侯景将于庆。庆送瑱于景,
景以瑱与己同姓,托为宗族,待之甚厚。留其妻子及弟为质,遣瑱随庆平蠡南诸
郡。及景败巴陵,景将宋子仙、任约等并为西军所获,瑱乃诛景党与,以应义师,
景亦诛其弟及妻子。梁元帝授瑱南兖州刺史、郫县侯。仍随都督王僧辩讨景,恒
为前锋。既复台城,景奔吴郡,僧辩使瑱追景,大败之于吴松江。以功除南豫州
刺史,镇姑孰。
及齐遣郭元建出濡须,僧辩遣瑱扞之,大败元建。魏攻荆州,王僧辩以瑱为
前军赴援,未至而魏克荆州。瑱顿九江,因卫晋安王还都。承制以瑱为侍中、江
州刺史,加都督,改封康乐县公。及司徒陆法和据郢州,引齐兵来寇,乃使瑱西
讨,未至而法和入齐。齐遣慕容恃德镇夏首,瑱攻之,恃德食尽请和,瑱还镇豫
章。僧辩使其弟僧愔与瑱共讨萧勃,及陈武帝诛僧辩,僧愔阴欲图瑱而夺其军,
瑱知之,尽收僧愔徒党,僧愔奔齐。
是时瑱据中流,甚强,又以本事王僧辩,虽外示臣节,未肯入朝。初,余孝
顷为豫章太守,及瑱镇豫章,乃于新吴县别立城栅,与瑱相拒。瑱留军人妻子于
豫章,令从弟奫知后事,悉众以攻孝顷,自夏迄冬弗能克。奫与其部下侯方儿不
协,方儿下攻奫,虏瑱军府妓妾金玉,归于武帝。瑱既失根本,轻归豫章,豫章
人拒之,乃趋盆城,就其将焦僧度。僧度劝瑱投齐,瑱以武帝有大量,必能容己,
乃诣阙请罪。武帝复其爵位。永定二年,进位司空。文帝即位,进授太尉。王琳
至栅口,又以瑱为都督,侯安都等并隶焉。
天嘉元年二月,王琳引合肥漅湖之众,舳舻相次而下。瑱率军进兽槛洲。
明日合战,琳军少却。及夕,东北风吹其舟舰并坏。夜中有流星坠于贼营。及旦
风静,琳入浦,以鹿角绕岸,不敢复出。时西魏将史宁蹑其上流,瑱闻之,知琳
不能持久,收军却据湖浦,以待其弊。及史宁至,围郢州,琳恐众溃,乃率船来
下,去芜湖十里而泊。明日,齐人遣兵助琳,瑱令军中晨炊蓐食,顿芜湖洲尾以
待之。将战,有微风至自东南,众军施拍纵火,定州刺史章昭达乘平虏大舰中江
而进,琳军大败,脱走以免者十二三,琳因此入齐。其年,诏以瑱为都督五州诸
军事,镇盆城。周将贺若敦、独孤盛等来攻巴、湘,又以瑱为西讨都督,大败盛
军。以功授湘州刺史,改封零陵郡公。二年薨,赠大司马,谥曰壮肃,配享武帝
庙庭。子净藏嗣,尚文帝女富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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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3:04 | 显示全部楼层
侯安都,字成师,始兴曲江人也,为郡著姓。父捍,少仕州郡,以忠谨称。
安都贵后,官至光禄大夫、始兴内史。安都工隶书,能鼓琴,涉猎书传,为五言
诗颇清靡,兼善骑射,为邑里雄豪。侯景之乱,招集兵甲,至三千人。陈武帝入
援台城,安都引兵从武帝,攻蔡路养,破李迁仕,克平侯景,并力战有功,封富
川县子。随武帝镇京口,除兰陵太守。
武帝谋袭王僧辩,唯与安都定计。仍使安都率水军自京口趣石头,武帝自从
江乘罗落会之。安都至石头北,弃舟登岸,僧辩弗之觉。石头城北接冈阜,不甚
危峻,安都被甲,带长刀,军人捧之,投于女垣内,众随而入,进逼僧辩卧室。
武帝大军亦至,与僧辩战于听事前,安都自内阁出,腹背击之,遂禽僧辩。以功
授南徐州刺史。
武帝东讨杜龛,安都留台居守。徐嗣徽、任约等引齐寇入据石头,游骑至于
阙下。安都闭门示弱,令:城中登陴看贼者,斩。及夕,贼收军还石头。安都夜
令士卒,密营御敌之具。将旦,贼骑至,安都与战,大败之。贼乃退还石头,不
敢逼台城。及武帝至,以安都为水军。于中流断贼粮运。又袭秦郡,破嗣徽栅,
收其家口,得嗣徽所弹琵琶及所养鹰,遣信饷之,曰:“昨至弟住处,得此,今
以相还。”嗣徽等见之大惧,寻求和,武帝听其还北。及嗣徽等济江,齐之余军
犹据采石,守备甚严。又遣安都攻之,多所俘获。
明年春,诏安都率兵镇梁山以备齐。徐嗣徽等复入至湖熟,武帝追安都还拒
之,战于耕坛南。安都率十二骑突其阵,破之,禽齐仪同乞伏无芳,又刺齐将东
方老堕马,会贼骑至,救老,获免。贼北度蒋山。安都又与齐将王敬宝战于龙尾,
使从弟晓、军主张纂,前犯其阵,晓被创坠马,张纂死之。安都驰往救晓,斩其
骑士十二人,取纂尸而还,齐军不敢逼。武帝与齐军战于幕府山,命安都自白下
横击其后,大败之,以功进爵为侯,又进号平南将军,改封西江县公。
仍督水军出豫章,助豫州刺史周文育讨萧勃。安都未至,文育已斩勃,并禽
其将欧阳頠、傅泰等。唯余孝顷与勃子孜,犹于豫章之石头作两城,孝顷与孜各
据其一,又多设船舰,夹水而阵。安都至,乃衔枚夜烧其舰。文育率水军,安都
领步骑,登岸结阵。孝顷俄断后路,安都乃令军士竖栅,引营渐进,频致克获,
孜乃降。孝顷奔归新吴,请入子为质,许之。以功加开府仪同三司。
仍率众会武昌,与周文育西讨王琳。将发,王公以下饯于新林,安都跃马度
桥,人马俱坠水中。又坐内坠于橹井,时以为不详。至武昌,琳将樊猛弃城走,
文育亦自豫章至。时两将俱行,不相统摄,因部下交争,稍不平。军至郢州,琳
将潘纯于城中遥射官军,安都怒,围之。未克,而王琳至弇口,安都乃释郢州,
悉众往沌口以御之,遇风不得进。琳据东岸,官军据西岸,相持数日,乃合战。
安都等败,与周文育、徐敬成并为琳囚,总以一长锁系之,置于下,令所亲宦
者王子晋掌视之。琳下至盆城白水浦,安都等甘言许赂子晋,子晋乃伪以小船住
而钓,夜载安都、文育、敬成上岸,入深草,步投官军。还都自劾,诏并赦之,
复其官爵。
寻为丹阳尹,出为南豫州刺史。令继周文育攻余孝劢及王琳将曹庆、常众爱
等。安都自宫亭湖出松门,蹑众爱后。文育为熊昙朗所害,安都回取大舰,遇琳
将周炅、周协南归,与战,破之,禽炅、协。孝劢弟孝猷率部下四千家,欲就王
琳,遇炅败,乃诣安都降。安都又进军于禽奇洲,破曹庆、常众爱等,焚其船舰。
众爱奔庐山,为村人所杀,余众悉平。还军至南皖,而武帝崩,安都随文帝还朝,
乃与群臣议,翼奉文帝。时帝谦让弗敢当,太后又以衡阳王故,未肯下令,群臣
不能决。安都曰:“今四方未定,何暇及远?临川王有功天下,须共立之,今日
之事,后应者斩。”便按剑上殿,白太后出玺,又手解文帝发,推就丧次。文帝
即位,迁司空,仍授南徐州刺史,给扶。王琳下至栅口,大军出顿芜湖。时侯瑱
为大都督,而指麾经略多出安都。及王林入齐,安都进军盆城,讨琳余党,所向
皆下。仍别奉中旨,迎衡阳献王昌。初,昌之将入,致书于文帝,辞甚不逊。帝
不怿,召安都,从容而言曰:“太子将至,须别求一蕃,吾其老焉。”安都对曰:
“自古岂有被代天子?愚臣不敢奉昭。”因自迎昌,中流而杀之。以功进爵清远
郡公。自是威名甚重,群臣无出其右。
安都父捍为始兴内史,卒于官,文帝征安都为发丧。寻起复本官,赠其父散
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拜其母为清远国太夫人,仍迎赴都。母固求停乡里,上
乃下诏,改桂阳郡之汝城县为卢阳郡,分衡州之始兴、安远二郡,合三郡为东衡
州,以安都从弟晓为刺史。安都第三子秘,年九岁,上以为始兴内史,并令在乡
侍养。改封安都桂阳郡公。
王琳败后,周兵入据巴、湘,安都奉诏西捍。及留异拥据东阳,又奉诏东讨。
异本谓台军自钱唐江上,安都乃步由会稽之诸暨,出永康。异大恐,奔桃枝岭,
处岩谷间,竖栅以拒守。安都躬自接战,为流矢所中,血流至踝。安都乘舆麾军,
容止不变。因其山陇为堰。属夏潦水涨,安都引船入堰,楼舰与异城等,放拍碎
其楼。异与第二子忠臣脱身奔晋安,虏其妻子,振旅而归。加侍中、征北大将军,
仍还本镇。吏人诣阙,表请立碑颂美安都功绩,诏许之。
自王琳平后,安都勋庸转大,又自以功安社稷,渐骄矜。招聚文武士,骑驭
驰骋,或命以诗笔,第其高下,以差次赏赐之。文士则褚玠、马枢、阴铿、张正
见、徐伯阳、刘珊、祖孙登,武士则萧摩诃、裴子烈等,并为之宾,斋内动至千
人。部官将帅,多不遵法度,检问收摄,则奔归安都。文帝性严察,深衔之。安
都日益骄慢,表启封讫,有事未尽,乃开封自书之,云又启某事。及侍宴酒酣,
或箕踞倾倚。尝陪乐游禊饮,乃白帝曰:“何如作临川王时?”帝不应。安都再
三言之,帝曰:“此虽天命,抑亦明公之力。”宴讫又启,便借供张水饰,将载
妻妾于御堂欢会。帝虽许其请,甚不怿。明日,安都坐于御坐,宾客居群臣位,
称觞上寿。初,重云殿灾,安都率将士带甲入殿,帝甚恶之,自是阴为之备。又
周迪之反,朝望当使安都讨之,帝乃使吴明彻讨迪。又频遣台使案问安都部下,
检括亡叛。安都内不自安。天嘉三年冬,遣其别驾周弘实自托于舍人蔡景历,并
问省中事。景历录其状奏之,称安都谋反。帝虑其不受召,明年春,乃除安都为
征南大将军、江州刺史。自京口还都,部伍入于石头,帝引安都宴于嘉德殿,又
集其部下将帅会于尚书朝堂,于坐收安都,囚于西省。又收其将帅,尽夺马仗而
释之。因出景历表于朝,乃下诏暴其罪,明日于西省赐死。寻有诏宥其妻子家口,
葬以士礼。
初,武帝尝与诸将宴,杜僧明、周文育、侯安都为寿,各称功伐。帝曰:
“卿等悉良将也,而并有所短。杜公志大而识暗,狎于下而骄于尊,矜其功不收
其拙;周侯交不择人,而推心过差,居危履崄,猜防不设;侯郎慠诞而无厌,
轻佻而肆志,并非全身之道。”卒皆如言。太建三年,宣帝追封安都陈集县侯。
子亶为嗣。
欧阳頠,字靖世,长沙临湘人也。为郡豪族。少质直,有思理,以言行著于
岭表。父丧,哀毁甚至。家产累积,悉让诸兄。庐于麓山寺傍,专精习业,博通
经史。
年三十,其兄逼令从宦。梁左卫将军兰钦少与頠善,故頠常随钦征讨。钦南
征夷獠,禽陈文彻,所获不可胜计,大献铜鼓,累代所无。頠预其功,还为直阁
将军。钦征交州,复启頠同行。钦度岭而卒,頠除临贺内史,启乞送钦丧还都,
然后之任。时湘、衡界五十余洞不宾,敕衡州刺史韦粲讨之。粲委頠为都督,悉
皆平殄。
侯景构逆,粲自解还都征景,以頠监衡州。台城陷后,岭南互相吞并,兰钦
弟前高州刺史裕,攻始兴内史萧昭基,夺其郡。以兄钦与頠旧,遣招之。頠不从,
谓使曰:“高州昆季隆显,莫非国恩,今应赴难援都,岂可自为跋扈?”及陈武
帝入援都,将至始兴,頠乃深自结托。裕遣兵攻頠,武帝援之。裕败,武帝以王
怀明为衡州刺史,迁頠为始兴内史。武帝之讨蔡路养、李迁仕也,頠助帝平之。
梁元帝承制以始兴郡为东衡州,以頠为刺史,封新丰县伯。
侯景平,元帝遍问朝宰,使各举所知,群臣未对。元帝曰:“吾已得一人矣。
欧阳頠甚公正,本有匡济才,恐萧广州不肯致之。”乃授武州刺史。寻授郢州,
欲令出岭,萧勃留之,不获拜命。寻授衡州刺史,进封始兴县侯。时萧勃在广州,
兵强位重,元帝深患之,遣王琳代为刺史。琳已至小桂岭,勃遣其将孙玚监州,
尽率部下至始兴避琳兵锋。頠别据一城,不往谒勃,闭门高垒,亦不拒战。勃怒,
遣兵袭頠,尽收其赀财马仗。寻赦之,还复其所,复与结盟。魏平荆州,頠委质
于勃。及勃度岭出南康,以頠为前军都督,周文育破禽之,送于武帝,帝释而礼
之。萧勃死后,岭南乱,頠有声南土,且与武帝有旧,乃授安南将军、衡州刺史,
封始兴县侯。未至岭,頠子纥已克始兴。及頠至,岭南皆慑伏,仍进广州,尽有
越地。改授都督交广等十九州诸军事、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王琳据有中流,
頠自海道及东岭奉使不绝。永定三年,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文帝即位,进号征
南将军,改封阳山郡公。
初,交州刺史袁昙缓密以金五百两寄頠,令以百两还合浦太守袭蒍,四百两
付儿智矩,余人弗之知。頠寻为萧勃所破,赀财并尽,唯所寄金独存,昙缓亦寻
卒。至是,頠并依信还之,时人莫不叹伏之。时頠合门显贵,威振南土,又多致
侗鼓生口,献奉珍异,前后委积,颇有助军国。天嘉四年薨,赠司空,谥曰穆。
子纥嗣。
纥,字奉圣,颇有干略,袭父官爵。在州十余年,威惠著于百姓。宣帝以纥
久在南服,颇疑之。太建元年,征为左卫将军,其部下多劝之反,遂举兵攻衡州
刺史钱道戢。诏仪同章昭达讨,禽之,送至都,伏诛。子询以年幼免。
黄法字仲昭,巴山新建人也。少劲捷有胆力,日步行二百里,能距跃三丈。
颇便书疏,闲明簿领,出入州郡中,为乡闾所惮。
侯景之乱,于乡里合徒众。太守贺诩下江州,法监知郡事。陈武帝将逾岭
入援建邺,李迁仕作梗中途,武帝命周文育屯西昌,法遣兵助文育。时法出
顿新淦县,景遣行台于庆来袭新淦,法败之。梁元帝承制授交州刺史,资领新
淦县令,封巴山县子。敬帝即位,改封新建县侯。太平元年,割江西四郡置高州,
以法为刺史,镇巴山。萧勃、欧阳頠来攻,法破之。
永定三年,王琳遣李孝钦、樊猛、余孝顷攻周迪,且谋取法,法援迪,
禽孝顷等三将。以功授平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熊昙朗于金口害周文育,法
共周迪讨平之。
天嘉三年,周迪反,法与吴明彻讨平迪,法功居多。废帝即位,进爵为
公。
太建五年,大举北侵,法为都督,出历阳。于是为抛车及步舰,竖拍以逼
之,炮加其楼堞,克之,尽诛其戍卒。进兵合肥,望旗降款。法禁侵掠,躬自
劳抚而与之盟,并放还北,以功加侍中,改封义阳郡公。七年,为豫州刺史,镇
寿阳。薨,赠司空,谥曰威。子玩嗣。
淳于量,字思明,其先济北人也。世居建邺。父文成,仕梁为将帅,位梁州
刺史。量少善自居处,伟姿容,有干略,便弓马。梁元帝为荆州刺史,文成分量
人马,令往事焉。以军功封广晋县男。侯景之乱,梁元帝凡遣五军入援台,量预
其一。台城陷,量还荆州。元帝承制以为巴州刺史。侯景西上攻巴州,元帝使都
督王僧辩入据巴陵,量与僧辩并力拒景,大败之,禽其将任约。进攻郢州,获宋
子仙。仍随僧辩平侯景。封谢沐县侯。寻出为都督、桂阳刺史。及魏克荆州,量
保桂州。王琳閟割湘、郢,累遣召量,量外虽与琳往来,而别遣使归陈武帝。武
帝受禅,进位镇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天嘉五年,征为中抚军大将军。量所部将率多恋本土,并欲逃入山谷,不愿
入朝。文帝使湘州刺史华皎征衡州,且以兵迎量。天康元年,至都,以在道淹留,
为有司奏免仪同,余如故。华皎构逆,以量为征南大将军、西讨大都督,总率大
舰,自郢州樊浦拒之。皎平,并降周将长湖公元定等。以功授侍中、中军大将军、
开府仪同三司,进封醴陵县公。未拜,出为南徐州刺史。
太建元年,进号征北大将军,给扶。三年,就江阴王萧季卿买梁陵中树,季
卿坐免,量免侍中。寻复侍中。吴明彻之北侵也,量赞成其事。又遣第六子岑率
所领从军。淮南克定,量改封始安郡公。及周获吴明彻,乃以量为都督水陆诸军
事、车骑将军、都督、南兖州刺史。十四年薨,赠司空。
章昭达,字伯通,吴兴武康人也。性倜傥,轻财尚气。少时,遇相者谓曰:
“卿容貌甚善,须小亏,则当富贵。”梁大同中,昭达为东宫直后,因醉堕马,
鬓角小伤,昭达喜之,相者曰:“未也。”侯景之乱,昭达率乡人援台,为流夭
所中,眇其一目。相者见之。曰:“卿相善矣,不久当富贵。”
台城陷,昭达还乡里,与陈文帝游,因结君臣分。侯景平,文帝为吴兴太守,
昭达杖策来谒。文帝见之大喜,因委以将帅,恩宠超于侪等。陈武帝谋讨王僧辩,
令文帝还长城,招聚兵众,以备杜龛,频使昭达往京口禀承计画。僧辩诛后,杜
龛遣其将杜泰来攻长城,昭达因从文帝进军吴兴以讨龛。龛平,又从讨张彪于会
稽,克之。累功除定州刺史。时留异扌雍据东阳,武帝患之,乃使昭达为长山令,
居其心腹。天嘉元年,追论长城功,封欣乐县侯。寻随侯安都拒王琳,昭达乘平
虏大舰,中流而进,先锋发拍,中贼舰。王琳平,昭达策勋第一。二年,除都督、
郢州刺史。周迪据临川反,诏昭达便道征之。迪败走,征为护军将军,改封邵武
县侯。四年,陈宝应纳周迪,共寇临川,又以昭达为都督讨迪。迪走,昭达乃逾
岭讨陈宝应。与战不利,因据上流为筏,施拍其上,坏其水栅。又出兵攻其步军。
方大合战,会文帝遣余孝顷出自海道,适至,因并力乘之,遂定闽中,尽禽留异、
宝应。以功授镇军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初,文帝尝梦昭达升台铉,及旦,以梦
告之。至是,侍宴酒酣,顾昭达曰:“卿忆梦否?何以偿梦?”昭达对曰:“当
效犬马之用,以尽臣节,自余无以奉偿。”寻出为都督、江州刺史。
废帝即位,改封邵陵郡公。华皎之反,其移文并假以昭达为辞,又频遣使招
之,昭达尽执其使送都。秩满,征为中抚大将军。宣帝即位,进号车骑大将军,
以还朝迟留,为有司所劾,降号车骑将军。欧阳纥据岭南反,诏昭达都督众军征
之。纥闻昭达奄至,乃出顿洭口,聚沙石,盛以竹笼,置于水栅之外,用遏舟
舰。昭达居其上流,装舰造拍,以临贼栅。又令人衔刀潜行水中,以斫竹笼,笼
篾皆解。因纵大舰突之,大败纥,禽之送都。广州平,进位司空。太建二年,征
江陵。时梁明帝与周军大蓄舟舰于青泥中,昭达分遣偏将钱道戢、程文季乘轻舟
焚之。周又于峡口南岸筑垒,名安蜀城,于江上横引大索,编苇为桥,以度军粮。
昭达乃命军士为长戟,施楼船上,仰割其索。索断粮绝,因纵兵攻其城,降之。
三年,于军中病薨,赠大将军。
昭达性严刻,每奉命出征,必昼夜倍道。然其所克,必推功将帅。厨膳饮食,
并同群下,将士亦以此附之。每饮会,必盛设女伎杂乐,备羌胡之声,音律姿容,
并一时之妙,虽临敌弗之废也。四年,配享文帝庙庭。
子大宝,袭邵陵郡公,位丰州刺史。在州贪纵,百姓怨酷,后主以太仆卿李
晕代之,乃袭杀晕而反。寻被禽,枭首朱雀航,夷三族。
吴明彻,字通炤,秦郡人也。父树,梁右军将军。明彻幼孤,性至孝。年十
四,感坟茔未修,家贫无以取给,乃勤力耕种。时天下亢旱,苗稼焦枯,明彻哀
愤,每之田中号哭,仰天自诉。居数日,有自田还者云,苗已更生。明彻疑其绐
己,及往如言,秋而大获,足充葬用。时有伊氏者,善占墓,谓其兄曰:“君葬
日,必有乘白马逐鹿者经坟,此是最小孝子大贵之征。”至时果有应。明彻即树
之小子也。及侯景寇都,明彻有粟麦三千余斛,而邻里饥餧,乃白诸兄曰:
“今人不图久,奈何不与乡里共此?”于是计口平分,同其丰俭,群盗闻而避焉,
赖以存者甚众。
陈武帝镇京口,深相要结,明彻乃诣武帝。帝为之降阶,执手即席,明彻亦
微涉书史经传,就汝南周弘正学天文、孤虚、遁甲,略通其术,颇以英雄自许。
武帝亦深奇之。及受禅,授安南将军,与侯安都、周文育将兵讨王琳。及众军败
没,明彻自拔还都。文帝即位,以本官加右卫将军。及周迪反,诏以明彻为江州
刺史,领豫章太守,总众军以讨迪。明彻雅性刚直,统内不甚和。文帝闻之,遣
安成王顼代明彻,令以本号还朝。天嘉五年,迁吴兴太守。及引辞之郡,帝谓曰:
“吴兴虽郡,帝乡之重,故以相授。”
废帝即位,授领军将军,寻迁丹阳尹,仍诏以甲仗四十人出入殿省。到仲举
之矫令出宣帝也,毛喜知其诈,宣帝惧,遣喜与明彻筹焉。明彻曰:“嗣君谅暗,
万机多阙,殿下亲实周、召,德冠伊、霍,愿留中深计,慎勿致疑。及湘州刺史
华皎阴有异志,诏授明彻都督、湘州刺史,仍与征南大将军淳于量等讨皎。皎平,
授开府仪同三司,进爵为公。太建五年,朝议北征,公卿互有异同,明彻决策请
行。诏加侍中、都督征讨诸军事,总众军十余万发都,缘江城镇,相续降款。军
至秦郡,齐大将军尉破胡,将兵为援,破走之,秦郡降。宣帝以秦郡明彻旧邑,
诏具太牢,令拜祠上冢,文武羽仪甚盛,乡里荣之。进克仁州。授征北大将军,
进封南平郡公。进逼寿阳,齐遣王琳拒守,明彻乘夜攻之,中宵而溃。齐兵退据
相国城及金城。明彻令军中益修攻具,又遏肥水灌城,城中苦湿,多腹疾,手足
皆肿,死者十六七。会齐遣大将皮景和率兵数十万来援,去寿春三十里,顿军不
进。诸将咸曰:“计将安出?”明彻曰:“兵贵在速,而彼结营不进,自挫其锋,
吾知其不敢战明矣。”于是躬擐甲胄,四面疾攻,城中震恐,一鼓而禽王琳等送
建邺。景和惧而遁走。诏以为车骑大将军、豫州刺史,增封并前三千五百户。遣
谒者萧淳就寿阳授策,明彻于城南设坛,士卒二十万,陈旗鼓戈甲,登坛拜受,
成礼而退。六年,自寿阳入朝,舆驾幸其第,赐钟磬一部。七年,进攻彭城,军
至吕梁,又大破齐军。八年,进位司空,给大都督铁钺、龙麾。寻授都督、南兖
州刺史。
及周灭齐,宣帝将事徐、兖。九年,诏明彻北侵,令其世子慧觉摄行州事。
军至吕梁,周徐州总管梁士彦率众拒战,明彻频破之。仍迮清水以灌其城,攻之
甚急,环列舟舰于城下。周遣上大将军王轨救之。轨轻行自清水入灌口,横流竖
木,以铁锁贯车轮,遏断船路。诸将闻之甚恐,议欲破堰拔军,以舫载马。马明
戍裴子烈曰:“君若决堰下船,船必倾倒,岂可得乎?不如前遣马出。”适会明
彻苦背疾甚笃,知事不济,遂从之。乃遣萧摩诃帅马军数千前还,明彻仍自决其
堰,乘水力以退军。及至清口,水力微,舟舰并不得度,众军皆溃。明彻穷蹙,
乃就执。周封怀德郡公,位大将军。以忧遘疾,卒于长安,后故吏盗其柩归。至
德元年,诏追封邵陵侯,以其息慧觉嗣。
裴子烈,字大士,河东闻喜人。梁员外散骑常侍猗之子。少孤,有志气,以
骁勇闻。位北谯太守。岳阳内史,封海安伯。
论曰:古人云“知臣莫若君”,《书》曰“知人则哲”,观夫陈武论将,而
周、侯遇祸,有以知斯言之非妄矣。若不然者,亦何以驱驾雄杰,而创基拨乱者
乎?故瑱、頠并自奔囚,翻同有乱;、量望风景附,自等诚臣,良有以也。昭
达勤王之略,远符耿弇;行己之方,颇同吴汉。既眇而贵,亦黥而王,吉凶之算,
岂人事也!明彻属运否之期,当辟土之任,才非韩、白,识暗孙、吴,知进而不
知止,知得而不知丧,犯斯不韪,师亡国蹙,宜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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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3:05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六十七 列传第五十七
○胡颖 徐度(子敬成) 杜棱 周铁虎 程灵洗(子文季) 沈恪 陆子
隆 钱道戢 骆文牙 孙玚 徐世谱 周敷 荀朗 周炅 鲁悉达(弟广达)
萧摩诃(子世廉) 任忠 樊毅(弟猛)
胡颖,字方秀,吴兴人也。伟姿容,性宽厚。梁末,陈武帝在广州,颖深自
结托。从克元景仲,平蔡路养、李迁仕皆有功。武帝进军顿西昌,以颖为巴丘令,
镇大皋,督粮运。下至豫章,以颖监豫章郡。武帝率众与王僧辩会白茅湾,同讨
侯景,以颖知留府事。梁承圣初,元帝授颖罗州刺史,封汉阳县侯。寻除豫章内
史,随武帝镇京口。齐遣郭元建出东关,武帝令颖率府内骁勇随侯瑱,于东关大
破之。后从武帝袭王僧辩,又随周文育于吴兴讨杜龛。武帝受禅,兼左卫将军。
天嘉元年,除散散常侍,吴兴太守。卒官,谥曰壮。二年,配享武帝庙庭。子六
同嗣。
徐度,字孝节,安陆人也。少倜傥,不拘小节。及长,姿貌瑰伟,嗜酒好博,
恒使僮仆屠酤为事。初从梁始兴内史萧介征诸山洞,以骁勇闻。陈武帝在交址,
乃委质焉。侯景之乱,武帝克广州,平蔡路养,破李迁仕,计画多出于度。侯景
平后,追录前后战功,封广德县侯。武帝镇朱方,除兰陵太守。武帝遣衡阳献王
往荆州,度率所领从焉。江陵覆亡,间行东归。武帝东讨杜龛,奉敬帝幸京口,
以度领宿卫,并知留府事。徐嗣徽、任约等来寇,武帝与敬帝还都,时贼已据石
头,使度顿军于冶城寺。明年,嗣徽等又引齐寇济江,度随众军破之于北郊坛。
以功除郢州刺史,兼领吴兴太守。
文帝即位,累迁侍中、中抚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进爵为公。天嘉元年,以
平王琳功,改封湘东郡公。及太尉侯瑱薨于湘州,以度代瑱为都督、湘州刺史。
秩满,复为侍中、中军大将军。文帝崩,度预顾命,许以甲仗五十人入殿省。废
帝即位,进位司空。薨,赠太尉,谥曰忠肃。太建四年,配享武帝庙庭。子敬成
嗣。
敬成幼聪慧,好读书。起家著作佐郎。永定元年,领度所部士卒,随周文育、
侯安都征王琳,于沌口败绩,为琳所絷。二年,随文育、安都得归。父度为吴郡
太守,以敬成监郡。光大元年,为巴州刺史。寻为水军,随吴明彻平华皎。太建
二年,以父忧去职。寻起为南豫州刺史,袭爵湘东郡公。五年,除吴兴太守。随
都督吴明彻北讨,出秦郡,别遣敬成为都督,乘金翅自欧阳引埭溯江由广陵,齐
人皆城守,弗敢出。自繁梁湖下淮,克淮阴、山阳、盐城三郡,仍进克郁洲。时
号壮武将军。镇朐山。坐于军中辄科订,并诛新附者,免官。寻除安州刺史,镇
宿豫。卒,谥曰思。子敞嗣。
杜棱,字雄盛,吴郡钱唐人也。少落泊,不为时知。颇涉书传。游岭南,事
梁广州刺史新渝侯萧映。映卒,从陈武帝,平蔡路养、李迁仕皆有功。梁元帝承
制,授石州刺史、上陌县侯。侯景平后,武帝镇朱方,以棱监义兴、琅邪二郡。
武帝谋诛王僧辩,引棱与侯安都等共议,棱难之。武帝惧其泄己,乃以手巾绞
棱,棱闷绝于地,因闭于别室。军发,召与同行。及僧辩平后,武帝东征杜龛
等,留棱与安都居守。徐嗣徽、任约引齐师济江,攻台城,安都与棱随方抗拒,
未尝解带。贼平,以功除右卫将军、舟阳尹。永定元年,位侍中、中领军。武帝
崩,文帝在南皖。时内无嫡嗣,外有强敌,侯瑱、侯安都、徐度等并在军中,朝
廷宿将,唯棱在都,独典禁兵,乃与蔡景历等秘不发丧,奉迎文帝。文帝即位,
迁领军将军,以预建立功,改封永城县侯,位丹阳尹。废帝即位,加特进、侍中。
光大元年,解尹,量置佐史,给扶。太建元年,出为吴兴太守。二年,征为侍中。
寻加特进、护军将军。三年,以公事免侍中、护军。四年,复为侍中、右光禄大
夫,将军、佐史、扶并如故。
棱历事三帝,并见恩宠。末年不预征役,优游都下。顷之,卒于官。赠开府
仪同三司,谥曰成,配享武帝庙庭。子安世嗣。
周铁虎,不知何许人也。语音伧重,膂力过人,便马槊。事梁河东王萧誉,
以勇敢闻。誉为湘州,以为临蒸令。侯景之乱,梁元帝遣世子方等伐誉,誉拒战,
大捷,方等死,铁虎功最。及王僧辩讨誉,于阵获之,将烹焉,铁虎呼曰:“侯
景未灭,奈何杀壮士!”僧辩奇其言,宥之,还其麾下。及侯景西上,铁虎从僧
辩克任约,获宋子仙,每战有功。元帝承制,授潼州刺史,封沌阳县子。又从僧
辩定建邺,降谢答仁,平陆纳于湘州,录前后功,进爵为侯。陈武帝诛僧辩,铁
虎率所部降,因复其本职。徐嗣徽引齐寇度江,铁虎破其水军。嗣徽平,迁太子
左卫率。寻随周文育拒萧勃,文育命铁虎偏军袭勃,禽勃前军欧阳頠。又随文育
西征王琳于沌口,败绩,与文育、侯安都并为琳所禽。琳见诸将与语,唯铁虎辞
气不屈,故琳尽宥文育之徒,独铁虎见害。赠侍中、护军。天嘉三年,文帝又诏
配食武帝庙庭。子瑜嗣。
程灵洗,字玄涤,新安海宁人也。少以勇力闻,步行日二百里,便骑善游,
素为乡里畏伏。侯景之乱,据黟、歙聚徒以拒景。景军据有新安,新安太守湘西
乡侯萧隐奔依灵洗,灵洗奉以主盟。梁元帝授灵洗谯州刺史,资领新安太守,封
巴丘县侯。后助王僧辩镇防。及武帝诛僧辩,灵洗率所领来援,其夜力战于石头
西门,武帝军不利,遣使招喻,久之乃降。帝深义之。授兰陵太守,仍助防京口。
及平徐嗣徽,灵洗有功,除南丹阳太守,封遂安县侯。后随周文育西讨王琳,军
败,为琳所拘。寻与侯安都等逃归。累迁太子左卫率。武帝崩,王琳前军东下。
灵洗于南陵破之,虏其兵士,并获青龙十余乘。以功授都督、南豫州刺史。侯瑱
等败王琳于栅口,灵洗逐北,据有鲁山。征为左卫将军。天嘉四年,周迪重寇临
川。以灵洗为都督,自鄱阳别道击之,迪又走山谷间。迁中护军,出为都督、郢
州刺史。废帝即位,进号云麾将军。华皎之反,遣使招灵洗,灵洗斩皎使以闻。
朝廷深嘉其忠,因推心待之,使其子文季领水军助防。时周将元定率步骑二万,
助皎围灵洗,灵洗婴城固守。及皎败,乃出军蹑定,定不获济江,以其众降。因
进攻,克周沔州,禽其刺史裴宽。以功改封重安县公。
灵洗性严急,御下甚苛刻,士卒有小罪,必以军法诛之。号令分明,与士卒
同甘苦,众亦以此德之。性好播植,躬勤耕稼,至于水陆所宜,刈获早晚,虽老
农不能及也。妓妾无游手,并督之纺绩。至于散用赀财,亦弗俭吝。卒,赠镇西
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曰忠壮。太建四年,配享武帝庙庭。子文季嗣。
文季,字少卿,幼习骑射,多干略,果决有父风。灵洗与周文育、侯安都等
败于沌口,为王琳扫执,武帝召陷贼诸子弟厚遇之,文季最有礼容,深见赏。
文帝嗣位,除宣惠始兴王府限内中直兵参军。累迁临海太守。后乘金翅助父
镇郢城。华皎平,灵洗及文季并有扞御之功。及灵洗卒,文季尽领其众。起为超
武将军,仍助防郢州。文季性至孝,虽军旅夺礼,而毁瘠甚至。服阕,袭封重安
县公。随都督章昭达率军往荆州征梁。梁人与周军多造舟舰,置于青泥水中,昭
达遣文季共钱道戢尽焚其舟舰。既而周兵大出,文季仅以身免。以功加通直散骑
常侍。
太建五年,都督吴明彻北讨,至秦郡。秦郡前江浦通涂水,齐人并下大柱为
杙栅水中。文季乃前领骑勇,拔开其栅,明彻率大军自后而至,攻克秦郡。又
别遣文季攻泾州,屠其城。进拔盱眙。仍随明彻围寿阳。文季临事谨饬,御下严
整,前后所克城垒,率皆迮水为堰,土木之功,动逾数万。置阵役人,文季必先
于诸将,夜则早起,迄暮不休,军中莫不服其勤干。每战为前锋,齐军深惮之,
谓为程彪。以功除散骑常侍,带新安内史。累迁北徐州刺史,加都督。后随明彻
北侵,军败,为周所囚,仍授开府仪同三司。十一年,自周逃归,至涡阳,为边
吏执送长安,死于狱。是时既与周绝,不之知。至德元年,后主知之,赠散骑常
侍。又诏伤其废绝,降封重安县侯,以子响袭封。
沈恪,字子恭,吴兴武康人也。深沉有干局。梁新渝侯萧映之为广州,兼映
府中兵参军。陈武帝与恪同郡,情好甚昵。萧映卒后,武帝南讨李贲,仍遣妻子
附恪还乡。寻补东宫直后。以岭南勋除员外散骑侍郎。仍令总集宗从子弟。侯景
围台城,起东西二土山以逼城,城内亦作土山应之。恪为东土山主,昼夜拒战。
以功封东兴侯。及城陷,间行归乡。武帝讨景,遣使报恪,恪于东起兵相应。贼
平后,授都军副。及武帝谋讨王僧辩,恪预兵事。武帝使文帝还长城,立栅备杜
龛,使恪还武康招集兵众。及僧辩诛,龛果遣副将杜泰袭文帝于长城,恪时已出
县,诛龛党与。武帝寻遣周文育来援长城,文育至,泰乃走。及龛平,文帝袭东
扬州刺史张彪,以恪监吴兴郡。
武帝受禅,时恪自吴兴入朝,武帝使中书舍人刘师知引恪,令勒兵入,因卫
敬帝如别宫。恪排闼入见武帝,叩头谢曰:“恪身经事萧家来,今日不忍见此事,
分受死耳,决不奉命。”武帝嘉其意,不复逼,更以荡主王僧志代之。帝践阼,
除吴兴太守。永定三年,除散骑常侍、会稽太守。历事文帝及废帝,累迁护军将
军。至宣帝即位,除平越中郎将、都督、广州刺史。恪未至岭,前刺史欧阳纥举
兵拒崄,不得进。朝廷遣司空章昭达讨平纥,乃得入州。兵荒之后,所在残毁,
恪绥怀安辑,被以恩惠,岭表赖之。后主即位,为特进、金紫光禄大夫。卒。谥
曰光。子法兴嗣。
陆子隆,字兴世,吴郡人也。祖敞之,梁嘉兴令。父悛,封氏令。子隆少慷
慨,有志功名。侯景之乱,于乡里聚徒;时张彪为吴郡太守,引为将帅,仍随彪
徙镇会稽。及文帝讨彪,彪将沈泰、吴宝真、申缙等皆降,而子隆力战败绩。文
帝义之,复使领其部曲。文帝嗣位,子隆领甲仗宿卫。封益阳县子,累迁庐陵太
守。周迪据临川反,子隆随章昭达讨迪,迪退走,因随昭达讨陈宝应。晋安平,
子隆功最,迁武州刺史,改封朝阳县伯。
华皎据湘州反,以子隆居其心腹,皎深患之。频遣使招,子隆不从,攻又不
克。及皎败于郢州,子隆出兵袭其后,因与大军相会。进爵为侯。寻迁都督、荆
州刺史。荆州新置,居公安,城池未固,子隆修立城郭,绥集夷夏,甚得人和,
号为称职。吏人诣阙求立碑颂美功绩,诏许之。卒,谥威。子之武嗣。
之武年十六,领其旧军。后为弘农太守,乃隶吴明彻,于吕梁军败逃归,为
人所害。子隆弟子才,亦有干略。从子隆征讨有功,除始平太守,封始康县子。
卒于信州刺史。
钱道戢,字子韬,吴兴长城人也。父景深,梁汉寿令。道戢少以孝行著闻,
及长,颇有材干。陈武帝微时,以从妹妻焉。武帝辅政,道戢随文帝平张彪于会
稽,以功拜东徐州刺史,封永安县侯。天嘉元年,为临海太守。侯安都之讨留异,
道戢帅军出松阳以断其后。异平,以功拜都督、衡州刺史,领始兴内史。后与章
昭达讨欧阳纥,纥平,除左卫将军。太建二年,又随昭达征江陵,以功加散骑常
侍。后为都督、郢州刺史。与仪同黄法攻下历阳,因以道戢镇之。卒官,谥曰
肃。子邈嗣。
骆文牙,字旗门,吴兴临安人也。父裕,梁鄱阳嗣王中兵参军事。文牙年十
二,宗人有善相者,云:“此郎容貌非常,必将远致。”梁太清末,陈文帝避地
临安,文牙母陈,睹帝仪表,知非常人,宾待甚厚。及帝为吴兴太守,引文牙为
将帅。从平杜龛、张彪,勇冠众军。文帝即位,封临安县侯,位越州刺史。初,
文牙母卒,时兵荒,至是始葬,诏赠临安国太夫人,谥曰恭。太建八年,文牙累
迁散骑常侍,入直殿省。十年,授丰州刺史。至德二年卒,赠广州刺史。子义嗣。
孙玚,字德琏,吴郡吴人也。父修道,梁中散大夫,以雅素知名。玚少倜傥,
好谋略,博涉经史,尤便书翰。仕梁为邵陵王中兵参军事。太清之难,授假节、
宣猛将军、军主。王僧辩之讨侯景也,王琳为前军,琳与玚亲娅,乃表荐为宜都
太守。后以军功封富阳侯。敬帝立,累迁巴州刺史。及陈武帝受禅,王琳立梁永
嘉王萧庄于郢州,征玚为少府卿,仍徙都督、郢州刺史,总留府之任。周遣大将
军史宁乘虚攻之,玚兵不满千人,乘城拒守,周兵不能克。及王琳乘胜而进,周
兵乃解,玚于是尽有中流之地。既而遣使奉表归陈。
天嘉元年,授湘州刺史,封定襄县侯。玚怀不自安,乃固请入朝,征为侍中、
领军将军。未拜,文帝谓曰:“昔朱买臣愿为本郡,卿岂有意授乎?”改授吴郡
太守,给鼓吹一部。秩满,征拜散骑常侍、中护军。及留异反,据东阳,诏玚督
舟师进讨。异平,迁镇右将军。顷之,出为建安太守。太建四年,为都督、荆州
刺史,出镇公安,为邻境所惮。居职六年,以公事免。及吴明彻军败吕梁,诏授
都督缘江水陆诸军事。寻授都督、郢州刺史。十二年,坐疆场交通抵罪。后主嗣
位,复爵邑。历位度支尚书,侍中,祠部尚书。后主颇幸其宅,赋诗述勋德之美。
迁五兵尚书,领左军将军,侍中如故。祯明元年,卒官,谥曰桓。
玚事亲以孝闻,于诸弟甚笃睦。性通泰,有财散之亲友。居家颇失于侈,家
庭穿筑,极林泉之致,歌钟舞女,当世罕俦。宾客填门,轩盖不绝。及出镇郢州,
乃合十余船为大舫,于中立亭池,植荷芰,每良辰美景,宾僚并集,泛长江而置
酒,亦一时之胜赏焉。常于山斋设讲肆,集玄儒之士,冬夏资奉,为学者所称。
而处己率易,不以名位骄物。时兴皇寺朗法师该通释典,玚每造讲筵,时有抗论,
法侣莫不倾心。又巧思过人,为起部尚书,军国器械,多所创立。有鉴识,男女
婚姻,皆择素贵。及卒,尚书令江总为之铭志,后主又题铭后四十字,遣左户尚
书蔡征就宅宣敕镌之。其词曰:“秋风动竹,烟水惊波。几人樵径,何处山阿?
今时日月,宿昔绮罗。天长路远,地久灵多。功臣未勒,此意如何!”时论以为
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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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3:05 | 显示全部楼层
玚二十一子,第二子训颇知名,位高唐太守,陈亡入隋。
徐世谱,字兴宗,巴东鱼复人也。世居荆州为主帅,征伐蛮蜒。至世谱尤勇
敢,有膂力,善水战。梁元帝之为荆州刺史,世谱将领乡人事焉。侯景之乱,因
预征讨,累迁至员外散骑常侍。寻领水军,从司徒陆法和,与景战于赤亭湖。时
景军甚盛,世谱乃别造楼船、拍舰、火舫、水车,以益军势。将战,又乘大舰居
前,大败景军,禽景将任约。景退走,因随王僧辩攻郢州,世谱复乘大舰临其仓
门,贼将宋子仙据城降。以功除信州刺史,封鱼复县侯。仍随僧辩东下,恒为军
锋。景平,以衡州刺史资领河东太守。西魏攻荆门,世谱镇马头岸,据有龙洲。
元帝授侍中、都督江南诸军事、镇南将军、护军将军。魏克江陵,世谱东下依侯
瑱。绍泰元年,征为侍中、左卫将军。陈武帝之拒王琳,其水战之具,悉委世谱。
世谱性机巧,谙解旧法,所造器械,并随机损益,妙思出人。永定二年,迁护军
将军。文帝即位,历特进、右光禄大夫。以疾失明,谢病不朝。卒,谥曰桓。
周敷,字仲远,临川人也。为郡豪族,敷形貌眇小,如不胜衣。胆力劲果,
超出时辈。性豪侠,轻财重士,乡党少年任气者咸归之。侯景之乱,乡人周续,
合众以讨贼为事,梁内史始兴蕃王萧毅以郡让续,续所部有欲侵掠毅者,敷拥护
之,亲率其党,捍送至豫章。时梁观宁侯萧永、长乐侯萧基、丰城侯萧泰避难流
寓,闻敷信义,皆往依之。敷愍其危惧,屈体崇敬,厚加给恤,送之西上。俄而
续部下将帅争权,杀续以降周迪。迪素无簿阀,又失众心,倚敷族望,深求交结。
敷未能自固,事迪甚恭,迪大凭仗之。迪据临川之工塘,敷镇临川故郡。侯景平,
梁元帝授敷宁州刺史,封西丰县侯。
陈武帝受禅,王琳据有上流,余孝顷与琳党李孝钦等共围周迪,敷助于迪,
迪禽孝顷等,敷功最多。熊昙朗之杀周文育,据豫章,将兵袭敷,敷大破之。昙
朗走巴山郡,敷因与周迪、黄法等进兵屠之。王琳平,授散骑常侍、豫章太守。
时南江酋帅,并顾恋巢窟,唯敷独先入朝。天嘉二年,诣阙,进号安西将军,令
还镇豫章。周迪以敷素出己下,超致显达,深不平,乃举兵反,遣弟方兴袭敷,
敷大破之。仍从都督吴明彻攻破迪,禽方兴。再迁都督、南豫州刺史。迪又收余
众袭东兴,文帝遣都督章昭达征迪,敷又从军。至定川县,与迪相对,迪绐敷求
还朝,欲立盟,敷许之。方登坛,为迪所害。谥曰脱。子智安嗣,位至太仆卿。
荀朗,字深明,颖川颍阴人也。祖延祖,梁颍川太守。父伯通,卫尉卿。朗
少慷慨,有将帅大略。侯景之乱,据巢湖,无所属。台城陷没后,梁简文帝密诏,
授朗豫州刺史,令与外蕃讨景。景使仪同宋子仙、任约等频征之,不能克。时都
下饥,朗更招致部曲,众至数万。侯景败于巴陵,朗截破其后军。景平后,又别
破齐将郭元建于踟蹰山。及魏克荆州,陈武帝入辅,齐遣萧轨、东方老等来寇,
据石头,朗自宣城来赴,与侯安都等大破之。武帝受禅,赐爵兴宁县侯,以朗兄
昂为左卫将军,弟晷为太子右卫率。武帝崩,宣太后与舍人蔡景历秘不发丧。朗
弟晓在都,微知之,谋率其家兵袭台。事觉,景历杀晓,仍系其兄弟。文帝即位,
并释之。因厚抚朗,令与侯安都等拒王琳。琳平,迁都督、合州刺史。卒,谥曰
壮。子法尚嗣。
法尚少倜傥,有文武干略。祯明中,为都督、郢州刺史。及隋军济江,法尚
降。入隋,历邵、观、绵、丰四州刺史,巴东、敦煌二郡太守。
周炅,字文昭,汝南安成人也。祖强,齐梁州刺史。父灵起,梁庐、桂二州
刺史,保城县侯。
炅少豪侠任气,有将帅才。梁太清元年,为弋阳太守。侯景之乱,元帝承制,
改授西阳太守,封西阳县伯。以军功累迁都督、江州刺史,进为侯。陈武帝践阼,
王琳拥据上流,炅以州从之。后为侯安都所禽,送都。文帝释之,授定州刺史,
带西阳、武昌二郡太守。太建五年,为都督、安州刺史,改封龙源县侯。其年,
随都督吴明彻北讨,所向克捷,一月之中,获十二城。败齐尚书左丞陆骞军。进
攻巴州,克之。于是江北诸城及谷阳土人,并诛其渠帅以城降。进号和戎将军。
仍敕追炅入朝。后梁定州刺史田龙升以城降,诏以为定州刺史,封赤亭王。及炅
入朝,龙升以江北六州七镇叛入于齐,齐遣历阳王高景安应之。于是令炅为江北
道大都督,总统众军以讨龙升,斩之,尽复江北之地。进号平北将军。卒于官,
赠司州刺史,改封武昌郡公,谥曰壮。
鲁悉达,字志通,扶风郿人也。祖斐,齐衡州刺史、阳塘侯。父益之,梁云
麾将军,新蔡、义阳二郡太守。
悉达幼以孝闻。侯景之乱,纠合乡人保新蔡,力田蓄谷。时兵荒,都下及上
川饿死者十八九,有得存者,皆携老幼以归焉,悉达所济活者甚众。招集晋熙等
五部,尽有其地。使其弟广达领兵,随王僧辩讨平侯景。梁元帝授北江州刺史。
敬帝即位,王琳据有上流,留异、余孝顷、周迪等所在蜂起,悉达抚绥五郡,甚
得人和。琳授悉达镇北将军,陈武帝亦遣赵知礼授征西将军、江州刺史,悉达两
受之,迁延顾望。武帝遣安西将军沈泰潜师袭之,不能克。齐遣行台慕容绍宗来
攻郁口诸镇,悉达与战,大败齐军,绍宗仅以身免。王琳欲图东下,以悉达制其
中流,遣使招诱,悉达终不从。琳不得下,乃连结于齐,齐遣清河王高岳助之。
会裨将梅天养等惧罪,乃引齐军入城,悉达勒麾下数千人济江而归武帝。帝见之
喜曰:“来何迟也。”授北江州刺史,彭泽县侯。悉达虽仗气任侠,不以富贵骄
人。雅好词赋,招礼贤才,与之赏会。文帝即位,迁吴州刺史。遭母忧,哀毁过
礼,因遘疾卒,谥孝侯。子览嗣。弟广达。
广达,字遍览,少慷慨,志立功名,虚心爱士,宾客自远而至。时江表将帅
各领部曲,动以千数,而鲁氏尤为多。仕梁为平南当阳公府中兵参军。侯景之乱,
与兄悉达聚众保新蔡。梁元帝承制授晋州刺史。王僧辩之讨侯景,广达出境候接,
资奉军储。僧辩谓沈炯曰:“鲁晋州亦是王师东道主人。”仍率众随僧辩。景平,
加员外散骑常侍。
陈武受禅,授东海太守。后代兄悉达为吴州刺史,封中宿县侯。光大元年,
迁南豫州刺史。华皎称兵上流,诏司空淳于量进讨。军至夏口,见皎舟师强盛,
莫敢进。广达首率骁勇,直冲贼军。广达堕水,沉溺久之,因救获免。皎平,授
巴州刺史。
太建初,与仪同章昭达入峡口,招定安蜀等诸州镇。时周图江左,大造舟舰
于蜀,并运粮青泥,广达与钱道戢等将兵掩袭,纵火焚之,仍还本镇。广达为政
简要,推诚任下,吏人便之。及秩满,皆诸阙表请,于是诏申二年。众军北伐,
略淮南旧地,广达与齐军会于大岘,大破之,斩其敷城主张元范。进克北徐州,
仍授北徐州刺史。十年,授都督、合州刺史。十一年,周将梁士彦围寿春,诏遣
中领军樊毅、左卫将军任忠等分部趣阳平、秦郡,广达率众入淮,为掎角以击之。
周军攻陷豫、霍二州,南北兖、晋等各自拔,诸将并无功,尽失淮南之地,广达
因免官,以侯还第。十二年,与南豫州刺史樊毅北讨,克郭默城。寻授平西将军、
都督郢州以上七州诸军事,顿兵江夏。周安州总管元景征江外,广达命偏师击走
之。
至德二年,为侍中,改封绥越郡公。寻为中领军。及贺若弼进军钟山,广达
于白土冈置阵,与弼旗鼓相对。广达躬擐甲胄,手执桴鼓,率励敢死而进,隋军
退走。如是者数四。及弼乘胜至宫城,烧北掖门,广达犹督余兵苦战不息。会日
暮,乃解甲,面台再拜恸哭。谓众曰:“我身不能救国,负罪深矣。”士卒皆涕
泣歔欷,于是就执。祯明三年,依例入隋。广达追怆本朝沦覆,遘疾不疗,寻以
愤慨卒。尚书令江总抚柩恸哭,乃命笔题其棺头,为诗曰:“黄泉虽抱恨,白日
自留名,悲君感义死,不作负恩生。”又制广达墓铭,述其忠概。初,隋将韩擒
虎济江,广达长子世真在新蔡,乃与其弟世雄及所部奔擒虎,遣使致书招广达。
广达时屯兵都下,乃自劾廷尉请罪,后主谓曰:“世真虽异路中,大夫公国之重
臣,吾所恃赖,岂得自同嫌疑之间乎?”加赐黄金,即日还营。广达有队主杨孝
辩,时从广达在军中,力战陷阵,其子亦随孝辩挥刀杀隋兵十余人,力穷,父子
俱死。
萧摩诃,字元胤,兰陵人也。父谅,梁始兴郡丞。摩诃随父之郡,年数岁而
父卒,其姊夫蔡路养时在南康,乃收养之。稍长,果毅有勇力。侯景之乱,陈武
帝赴援建邺,路养起兵拒武帝,摩诃时年十三,单骑出战,军中莫有当者。及路
养败,摩诃归侯安都,常从征讨,安都遇之甚厚。及任约、徐嗣徽引齐兵为寇,
武帝遣安都北拒齐军于钟山龙尾及北郊坛。安都谓摩诃曰:“卿骁勇有名,千闻
不如一见。”摩诃对曰:“今日令公见之。”及战,安都坠马被围,摩诃独骑大
呼,直冲齐军,齐军稍解去,安都乃免。以平留异、欧阳纥功,累迁巴山太守。
太建五年,众军北伐,摩诃随都督吴明彻济江攻秦郡。时齐遣大将尉破胡等,
率众十万来援,其前队有“苍头”、“犀角”、“大力”之号,皆身长八尺,膂
力绝伦,其锋甚锐。又有西域胡,妙于弓矢,弦无虚发,众军尤惮之。及将战,
明彻谓摩诃曰:“若殪此胡,则彼军夺气,君有关、张之名,可斩颜良矣。”摩
诃曰:“愿得识其形状。”明彻乃召降人有识胡者,云胡绛衣,桦皮装弓,两端
骨弭。明彻遣人觇伺,知胡在阵,仍自酌酒饮摩诃。摩诃饮讫,驰马冲齐军,胡
挺身出阵前十余步,彀弓未发,摩诃遥掷铣鋧,正中其额,应手而仆。齐军
“大力”十余人出战,摩诃又斩之,于是齐师退走。以功封廉平县伯。寻进为侯,
位太仆卿。又随明彻进围宿豫,击走齐将王康德,以功除晋熙太守。九年,明彻
进军吕梁,与齐大战,摩诃率七骑先入,手夺齐军大旗,齐众大溃。以功授谯州
刺史。
及周武帝灭齐,遣其将宇文忻争吕梁。忻时有精骑数千,摩诃领十二骑,深
入周军,从横奋击,斩馘甚众。及周遣大将王轨来赴,结长围连锁于吕梁下流,
断大军还路。摩诃谓明彻曰:“闻轨始锁下流,其两头筑城,今尚未立,公若见
遣击之,彼必不敢相拒。彼城若立,则吾属虏矣。”明彻奋髯曰:“搴旗陷阵,
将军事也;长算远略,老夫事也。”摩诃失色而退。一旬之中,水路遂断,周兵
益至。摩诃又请曰:“今求战不得,进退无路,若潜军突围,未足为耻。愿公率
步卒乘马舆徐行,摩诃驱驰前后,必使公安达京邑。”明彻曰:“弟计乃良图也。
然老夫受脤专征,今被围逼,惭置无地。且步军既多,吾为总督,必须身居其后,
相率兼行,弟马军宜须在前。”摩诃因夜发,选精骑八千,率先冲突,自后众骑
继焉。比旦,达淮南。宣帝征还,授右卫将军。
及宣帝崩,始兴王叔陵于殿内手刃后主,遂奔东府城。摩诃入受敕,乃率马
步数百趣东府城,斩之。以功授车骑大将军,封绥建郡公。叔陵素所蓄聚金帛累
巨万,后主悉以赐之。改授侍中、骠骑大将军、左光禄大夫。旧制三公黄阁听事
置鸱尾。后主特诏摩诃开黄阁,门施行马,听事寝堂,并置鸱尾。仍以其女为皇
太子妃。
会隋总管贺若弼镇广陵,后主委摩诃御之,授南徐州刺史。祯明三年元会,
征摩诃还朝,弼乘虚济江,袭京口。摩诃请率兵逆战,后主不许。及弼进钟山,
摩诃又曰:“弼悬军深入,垒堑未坚。出兵掩袭,必克。”又不许。及将出战,
后主谓曰:“公可为我一决。”摩诃曰:“从来行阵,为国为身,今日之事,兼
为妻子。”后主多出金帛赋诸军,以充赏赐。令中领军鲁广达陈兵白土冈,居众
军南;镇东大将军任忠次之;护军将军樊毅、都官尚书孔范又次之;摩诃军最居
北。众军南北亘二十里,首尾进退不相知。弼初谓未战,将轻骑登山,望见众军,
因驰下置阵。后主通于摩诃之妻,故摩诃虽领劲兵八千,初无战意,唯鲁广达、
田端以其徒力战。贺若弼及所部行军七总管杨牙、韩洪、员明、黄昕、张默言、
达奚隆、张辩等甲士凡八千人,各勒阵以待之。弼躬当鲁广达,摩下战死者二百
七十三人,弼纵烟以自隐,窘而复振。陈兵得人头,皆走献后主,求赏金银。弼
更趣孔范,范兵暂交便败走。陈军尽溃,死者五千人。诸门卫皆走,黄昕驰烧北
掖门而入。员明禽摩诃以送弼,弼以刀临颈,词色不挠,乃释而礼之。及城平,
弼置后主于德教殿,令兵卫守,摩诃请弼曰:“今为囚虏,命在斯须,愿一见旧
主,死无所恨。”弼哀而许之。入见后主,俯伏号泣,仍于旧厨取食进之,辞诀
而出,守卫者皆不能仰视。隋文帝闻摩诃抗答贺若弼,曰:“壮士也,此亦人之
所难。”入隋,授开府仪同三司。寻从汉王谅诣并州,同谅作逆,伏诛,年七十
三。
摩诃讷于言,恂恂长者。至于临戎对寇,志气奋发,所向无前。年未弱冠,
随侯安都在京口,性好猎,无日不畋游。及安都征伐,摩诃功居多。
子世廉,有父风。性至孝,及摩诃凶终,服阙后,追慕弥切。其父时宾故,
脱有所言及,世廉对之,哀恸不自胜,言者为之歔欷。终身不执刀斧,时人嘉焉。
摩诃有骑士陈智深者,勇力过人,以平叔陵功,为巴陵内史。摩诃之戮也,其子
先已籍没,智深收摩诃尸,手自殡敛,哀感行路,君子义之。颍川陈禹,亦随摩
诃征讨。聪敏有识量,涉猎经史,解风角兵书,颇能属文,便骑射,官至王府谘
议。
任忠,字奉诚,小名蛮奴,汝阴人也。少孤微,不为乡党所齿。及长,谲诡
多计略,膂力过人,尤善骑射,州里少年皆附之。梁鄱阳王萧范为合州刺史,闻
其名,引置左右。侯景之乱,忠率乡党数百人,随晋熙太守梅伯龙讨景将王贵显
于寿春,每战却敌。会土人胡通聚众寇抄,范命忠与主帅梅思立并军讨平之。仍
随范世子嗣率众入援,会京城陷,旋戍晋熙。侯景平,授荡寇将军。王琳立萧庄,
署忠为巴陵太守。琳败,还朝,授明毅将军、安湘太守,仍随侯瑱进讨巴、湘。
累迁豫宁太守,衡阳内史。华皎之举兵也,忠预其谋。及皎平,宣帝以忠先有密
启于朝廷,释而不问。
太建初,随章昭达讨欧阳纥于广州,以功授直阁将军。迁武毅将军、庐陵内
史。秩满,入为右军将军。五年,众军北伐。忠将出西道,击走齐历阳王高景安
于大岘,逐北至东关,仍克其东西二城。进军蕲、谯,并拔之。径袭合肥,入其
郛。进克霍州。以功授员外散骑常侍,封安复县侯。吕梁之丧师也,忠全军而还。
寻授忠都督寿阳、新蔡、霍州缘淮众军,霍州刺史。入为左卫将军。迁平南将军、
南豫州刺史,加都督。率步骑趣历阳。周遣王延贵率众为援,忠大破之,生禽延
贵。
后主嗣位,进号镇南将军,给鼓吹一部。入为领军将军,加侍中,改封梁信
郡公。出为吴兴内史。及隋兵济江,忠自吴兴入赴,屯军朱雀门。后主召萧摩诃
以下于内殿定议,忠曰:“兵法,客贵速战,主贵持重。今国家足食足兵,宜固
守台城,缘淮立栅。北军虽来,勿与交战,分兵断江路,无令彼信得通。给臣精
兵一万,金翅三百艘,下江径掩六合。彼大军必言其度江将士已被获,自然挫气。
淮南土人,与臣旧相知悉,今闻臣往,必皆景从。臣复扬声欲往徐州,断彼归路,
则诸军不击而自去。待春水长,上江周罗睺等众军,必沿流赴援,此良计矣。”
后主不能从。明日欻然曰:“腹烦杀人,唤萧郎作一打。”忠叩头苦请勿战,后
主从孔范言,乃战,于是据白土冈阵。及军败,忠驰入台,见后主,言败状,曰:
“官好住,无所用力。”后主与之金两縢:“为我南岸收募人,犹可一战。”忠
曰:“陛下唯当具舟檝,就上流众军,臣以死奉卫。”后主信之,敕忠出部分。
忠辞云:“臣处分讫,即奉迎。”后主令宫人装束以待忠,久望不至。时隋将韩
擒虎自新林进军,忠率数骑往石子冈降之。仍引擒虎军共入南掖门。台城平,入
长安。隋授开府仪同三司。卒,年七十七。隋文帝后以散骑常侍袁元友能直言于
后主,嘉之,擢拜主爵侍朗,谓群臣曰:“平陈之初,我悔不杀任蛮奴。受人荣
禄,兼当重寄,不能横尸,云‘无所用力’,与弘演纳肝,何其远也!”子幼武,
位仪同三司。
樊毅,字智烈,南阳湖阳人也。祖方兴,梁散骑常侍、司州刺史、鱼复县侯。
父文炽,梁散骑常侍、东益州刺史、新蔡县侯。毅家本将门,少习武,善骑射。
侯景之乱,率部曲随叔父文皎援台城。文皎于青溪战殁,毅赴江陵,仍隶王僧辩
讨河东王萧誉,以功除右中郎将。代兄俊为梁兴太守,领三州游军。随宜丰侯萧
循讨陆纳于湘州,军次巴陵,营顿未立;纳潜军夜至,薄营大噪。军中将士皆惊
扰,毅独与左右数十人当营门力战,斩十余级,击鼓申令,众乃定焉。以功封夷
道县伯。寻除天门太守,进爵为侯。及西魏围江陵,毅率郡兵赴援。会魏克江陵,
为后梁所俘,久之遁归。
陈武帝受禅,毅与弟猛举兵应王琳,琳败奔齐。太尉侯瑱遣使招毅,毅率子
弟部曲还朝。太建初,为丰州刺史,封高昌县侯。入为左卫将军。五年,众军北
伐,毅攻广陵楚子城,拔之,击走齐军。及吕梁丧师,诏以毅为大都督,率众度
淮,对清口筑城,与周人相抗。霖雨城坏,毅全军自拔。寻迁中领军。十一年,
周将梁士彦围寿阳,诏以毅为都督北讨前军事。十三年,为荆州刺史。
后主即位,改封逍遥郡公。入为侍中、护军将军。及隋军济江,毅谓仆射袁
宪曰:“京口、采石,俱是要所,各须锐卒数千,金翅二百,都下江中,上下防
捍。如其不然,大事去矣。”诸将咸从其议。会施文庆等寝隋兵消息,毅计不行。
台城平,随例入关,卒。
毅弟猛,字智武,幼倜傥,有干略。及长,便弓马,胆气过人。青溪之战,
猛自旦讫暮,与侯景军短兵接战,杀伤甚众。台城平,随兄毅西上。梁南安侯方
矩为湘州刺史,以猛为司马。会武陵王纪举兵,自汉江东下,方矩遣猛随都督陆
法和进军拒之。猛手禽纪父子三人,斩于中,尽收其船舰器械。以功封安山县
伯。进军抚定梁、益。还迁司州刺史,进爵为侯。陈永定元年,周文育等败于沌
口,为王琳所获。琳乘胜将事南中诸郡,遣猛与李孝钦等将兵攻豫章,进逼周迪。
军败,为迪所执。寻遁归王琳,琳败,还朝。天嘉二年,授永阳太守。太建中,
以军功封富川县侯。历散骑常侍,荆州刺史。入为左卫将军。后主即位,为南豫
州刺史。隋将韩擒虎之济江,猛在都下,第六子巡摄行州事,擒虎进军攻陷之,
巡及家口并见执。时猛与左卫将军蒋元逊领青龙八十艘为水军,于白下游弈,以
御隋六合兵。后主知猛妻子在隋,惧有异志,欲使任忠代之,令萧摩诃徐喻毅,
毅不悦。摩诃以闻,后主重伤其意,乃止。祯明三年,入隋。
论曰:梁氏云季,运属云雷,陈武帝杖旗扫难,经纶伊始。胡颖、徐度、杜
棱、周铁虎、程灵洗等,或感会风云,毕力驱驰之日;或擢自降附,乃赞兴王之
始,咸得配享清庙,岂徒然哉!沈恪行己之方,不践非义之迹;子隆持身之节,
无失事人之道,仁矣乎!钱道戢、骆文牙、孙玚、徐世谱、周敷、荀朗、周炅、
鲁悉达、广达、萧摩诃、任忠、樊毅等,所以获用当年,其道虽异,至于功名自
立,亦各因时。当金陵覆没,抑惟天数,然任忠兴亡之义,无乃致亏,与夫萧、
鲁所行,固不同日。持此百心,而事二主,欲求取信,不亦难乎?首领获全,亦
为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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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3:06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六十八 列传第五十八
○赵知礼 蔡景历(子征) 宗元饶 韩子高 华皎 刘师知 谢岐 毛
喜 沈君理 陆山才
赵知礼,字齐旦,天水陇西人也。父孝穆,梁候官令。知礼涉猎文史,善书
翰。陈武帝之讨元景仲也,或荐之,引为书记。知礼为文赡速,每占授军书,下
笔便就,率皆称旨。由是恒侍左右,深被委任,当时计画,莫不预焉。武帝征侯
景,至白茅湾,上表于梁元帝及与王僧辩论军事,其文并知礼所制。及景平,授
中书侍郎,封始平县子。陈受命,位散骑常侍、太府卿,权知领军事。天嘉元年,
进爵为伯。王琳平,授吴州刺史。知礼沉静有谋谟,每军国大事,文帝辄令玺书
问之。再迁右将军,领前军将军。卒,赠侍中,谥曰忠。子元恭嗣。
蔡景历,字茂世,济阳考城人也。祖点,梁尚书左户侍郎,父大同,轻车岳
阳王记室参军。景历少俊爽,有孝行,家贫好学,善尺牍,工草隶。为海阳令,
政有能名。在侯景中,与南康嗣王会理通谋匡复,事泄被执。贼党王伟保护之,
获免,因客游京口。
侯景平,陈武帝镇朱方,素闻其名,以书要之。景历对使人答书,笔不停辍,
文无所改。帝得书,甚加钦赏,即日授征北府中记室参军,仍领记室。衡阳献王
昌为吴兴太守,帝以乡里父老,尊卑有数,恐昌年少接对乖礼,乃遣景历辅之。
承圣中,还掌记室。武帝将讨王僧辩,独与侯安都等数人谋之,景历弗之知。部
分既毕,召令草檄,景历援笔立成,辞义感激,事皆称旨。及受禅,迁秘书监、
中书通事舍人,掌诏诰。永定二年,坐妻弟受周宝安饷马,为御史中丞沈炯所劾,
降为中书侍郎,舍人如故。三年,武帝崩。时外有强寇,文帝镇南皖。朝无重臣,
宣后呼景历及江大权、杜棱定议,秘不发丧,疾召文帝。景历躬共宦者及内人密
营敛服,时既暑热,须营梓宫,恐斤斧之声闻外,乃以蜡为秘器,文诏依旧宣行。
文帝即位,复为秘书监,舍人如故。以定策功,封新丰县子。累迁散骑常侍。文
帝诛侯安都,景历劝成其事,以功迁太子左卫率,进爵为侯,常侍、舍人如故。
坐妻兄刘裕依倚景历权,前后奸诡,并受欧阳威饷绢百匹,免官。华皎反,以景
历为武胜将军、吴明彻军司。皎平,明彻于军中辄戮安成内史杨文通,又受降人
马仗有不分明,景历又坐不能匡正被收。久之获宥。
宣帝即位,累迁通直散骑常侍、中书通事舍人,掌诏诰,仍复封邑。太建五
年,都督吴明彻北侵,所向克捷,大破周梁士彦于吕梁,方进围彭城。时宣帝锐
意河南,以为指麾可定,景历称师老将骄,不宜过穷远略。帝恶其沮众,大怒,
犹以朝廷旧臣,不加深罪,出为豫章内史。未行,为飞章所劾,以在省之日,赃
污狼籍,帝令有司案问,景历但承其半。于是御史中丞宗元饶,奏免景历所居官,
徙居会稽。及吴明彻败,帝追忆景历前言,即日追还,以为征南鄱阳王谘议。数
日,迁员外散骑常侍,兼御史中丞,复本爵封,入守度支尚书。旧式拜官在午后,
景历拜日,适逢舆驾幸玄武观,在位皆侍宴,帝恐景历不预,特令早拜,其见重
如此。卒官,赠太常卿,谥曰敬。十三年,改葬,重赠中领军。祯明元年,配享
武帝庙庭。二年,车驾亲幸其宅,重赠景历侍中、中抚军将军,谥曰忠敬,给鼓
吹一部,于墓所立碑。景历属文,不尚雕靡,而长于叙事,应机敏速,为当时所
称。有文集三十卷。子征嗣。
江大权,字伯谋,济阳考城人,位少府,封四会县伯。太建二年,卒于通直
散骑常侍。
征,字希祥,幼聪敏,精识强记。年六岁,诣梁吏部尚书河南褚翔,嗟其颖
悟。七岁丁母忧,居丧如成人礼。继母刘氏,性悍忌,视之不以道,征供侍益谨,
初无怨色。征本名览,景历以其有王祥之性,更名字焉。陈武帝为南徐州,召补
迎主簿,寻授太学博士。太建中,累迁太子中舍人,兼东宫领直,袭封新丰侯。
至德中,位太子中庶子、中书舍人,掌诏诰。寻授左户尚书,与仆射江总知撰五
礼事。后主器其才干,任寄日重。迁吏部尚书,每十日一往东宫,于皇太子前论
述古今得丧及当时政务。又敕以廷尉寺狱,事无大小,取征议决。俄敕遣征收募
兵士,自为部曲,征善抚恤,得物情,旬月之间,众近一万。位望既重,兼声位
熏灼,物议咸忌惮之。寻徙中书令。中书清简无事,或云征有怨言,后主闻之大
怒,收夺人马,将诛之,左右致谏,获免。祯明二年,隋军济江,后主以征有干
用,令权知中领军事。征日夜勤苦,备尽心力,后主嘉焉,谓曰:“事宁有以相
报”。及决战于钟山南冈,敕征守宫城西北大营,寻令督众军战事。陈亡,随例
入长安。征美容仪,有口辩,多所详究。至于士流官宦,陈宗戚属,及当朝制度,
宪章仪轨,户口风俗,山川土地,问无不对。然性颇便佞进取,不能以退素自业。
初拜吏部尚书,启后主借鼓吹,后主谓所司曰:“鼓吹军乐,有功乃授,蔡征不
自量揆,紊我朝章。然其父景历既有缔构之功,宜且如启,拜讫即追还。”征不
修廉隅,皆此类也。
隋文帝闻其敏赡,召见顾问,言辄会旨。然累年不调,久之,除太常丞。历
尚书户部仪曹郎,转给事郎,卒。子翼,位司徒属。入隋,为东宫学士。
宗元饶,南郡江陵人也。少好学,以孝闻。仕梁为征南府外兵参军。及司徒
王僧辩幕府初建,元饶与沛国刘师知同为主簿。陈武帝受禅,稍迁廷尉卿、尚书
左丞。宣帝初,军国务广,事无巨细,一以贯之,台省号为称职。迁御史中丞,
知五礼事。时合州刺史陈褒赃污狼籍,遣使就渚敛鱼,又令人于六郡乞米,百姓
甚苦之,元饶劾奏免之。吴兴太守武陵王伯礼、豫章内史南康嗣王方泰等,骄蹇
放横,元饶案奏,皆见削黜。元饶性公平,善持法,谙晓故事,明练政体。吏有
犯法,政不便时,及于名教不足者,随事纠正,多所裨益。迁南康内史,以秩米
三千余斛助人租课,存问高年,拯救乏绝,百姓甚赖焉。以课最入朝,诏加散骑
常侍。后为吏部尚书,卒。
韩子高,会稽山阴人也。家本微贱,侯景之乱,寓都下。景平,陈文帝出守
吴兴,子高年十六,为总角,容貌美丽,状似妇人,于淮渚附部伍寄载,欲还乡
里,文帝见而问曰:“能事我乎?”子高许诺。子高本名蛮子,帝改名之。性恭
谨,恒执备身刀及传酒炙。帝性急,子高恒会意旨。稍长,习骑射,颇有胆决,
愿为将帅。及平杜龛,配以士卒。文帝甚爱之,未尝离左右。帝尝梦骑马登山,
路危欲堕,子高推捧而升。文帝之讨张彪也,沈泰等先降,帝据有州城,周文育
镇北郭香岩寺。张彪自剡县夜还袭城,文帝自北门出,仓卒暗夕,军人扰乱,唯
子高在侧。文帝乃遣子高自乱兵中往见文育,反命酬答,于暗中又往慰劳众军。
文帝散兵稍集,子高引入文育营,因共立栅。明日败彪,彪奔松山,浙东平。文
帝乃分麾下多配子高,子高亦轻财礼士,归之者甚众。文帝嗣位,除右军将军,
封文招县子。及王琳平,子高所统益多,将士依附之,其有所论进,帝皆任使焉。
天嘉六年,为右卫将军。文帝不豫,入侍医药。
废帝即位,加散骑常侍。宣帝入辅,子高兵权过重,深不自安,好参访台阁,
又求出为衡、广诸镇。光大元年八月,前上虞县令陆昉及子高军主告其谋反,宣
帝在尚书省,因召文武在位议立皇太子,子高预焉,执送廷尉。其夕与到仲举同
赐死。父延庆及子弟并原宥。
华皎,晋陵暨阳人也。世为小吏。皎梁代为尚书比部令史。侯景之乱,事景
之党王伟。陈武帝南下,文帝为景所囚,皎遇文帝甚厚。及景平,文帝为吴兴太
守,以皎为都录事,深见委任。及文帝平杜龛,仍配以甲兵。御下分明,善于抚
接,解衣推食,多少必均。天嘉元年,封怀仁县伯。王琳东下,皎随侯瑱拒之。
琳平,知江州事。后随都督吴明彻征周迪,迪平,以功进爵为侯,仍授都督、湘
州刺史。皎起自下吏,善营产业,又征川洞,多致铜鼓及生口,并送都下。废帝
即位,改封重安县公。
韩子高诛后,皎内不自安,光大元年,密启求广州,以观时主意。宣帝伪许
之,而诏书未出。皎亦遣使引周兵,又崇奉梁明帝,士马甚盛。诏乃以吴明彻为
湘州刺史,实欲以轻兵袭之。虑皎先发,乃前遣明彻率众三万,乘金翅直趣郢州,
又遣抚军大将军淳于量率众五万,乘大舰继之。时梁明帝遣水军为皎声援,周武
帝遣卫公宇文直顿鲁山,又遣柱国长湖公元定攻围郢州。梁明帝授皎司空,巴州
刺史戴僧朔、衡阳内史任蛮奴、巴陵内史潘智虔、岳阳太守章昭裕、桂阳太守曹
宣、湘东太守钱明,并隶于皎。又长沙太守曹庆等本隶皎下,因为之用。帝恐上
流宰守并为皎扇惑,乃下诏曲赦湘、巴二州,其贼主帅节将,并许开恩出首。皎
以大舰载薪,因风放火,俄而风转自焚,皎大败,乃与戴僧朔奔江陵。元定等无
复船渡,步趣巴陵,巴陵城已为陈军所据,乃降,送于建邺。皎遂终于江陵,其
党并诛,唯任蛮奴、章昭裕、曹宣、刘广业获免。
刘师知,沛国相人也。家本素族。祖奚之,齐淮南太守,以善政闻。父景彦,
梁司农卿。师知本名师智,以与敬帝讳同,改焉。好学,有当务才,博涉书传,
工文笔,善仪体,台阁故事,多所详悉。绍泰初,陈武帝入辅,以师知为中书舍
人,掌诏诰。时兵乱后,朝仪多阙,武帝为丞相及加九锡并受禅,其仪注多师知
所定。梁敬帝在内殿,师知常侍左右。及将加害,师知诈帝令出,帝觉,绕床走
曰:“师知卖我,陈霸先反。我本不须作天子,何意见杀?”师知执帝衣,行事
者加刃焉。既而报陈武帝曰:“事已了。”武帝曰:“卿乃忠于我,后莫复尔。”
师知不对。武帝受命,仍兼舍人。性疏简,与物多忤,虽位宦不迁,而任遇甚重,
其所献替,皆有弘益。
及武帝崩,六日成服,时朝臣共议大行皇帝灵座侠御人衣服吉凶之制,博士
沈文阿议,宜服吉,师知议云:“既称成服,本备丧礼。案梁昭明太子薨,成服,
侠侍之官,悉著衰斩,唯著铠不异,此即可拟。愚谓六日成服,侠灵座须服衰绖。”
中书舍人蔡景历、江德藻、谢岐等同师知议。时以二议不同,乃启取左丞徐陵决
断。陵云:“案《山陵卤簿》吉部伍中,公卿以下导引者,爰及武贲、鼓吹、执
盖、奉车,并是吉服,岂容侠御独为衰绖?若言公卿胥吏并服衰绖,此与梓宫部
伍有何差别?若言文物并吉,司事者凶,岂容衽绖而奉华盖,衰衣而升玉路邪?
同博士议。”谢岐议曰:“灵筵祔宗庙,梓宫还山陵,实如左丞议。但《山陵卤
簿》,备身吉凶,从灵舆者仪服无变,从梓宫者皆服苴衰,爰至士礼,悉同此制。
此自是山陵之仪,非关成服。今谓梓宫灵扆,共在西阶,称为成服,亦无卤簿,
直是爰自胥吏,上至王公,四海之内,必备衰绖。案梁昭明太子薨,略是成例,
岂容凡百士庶,悉此日服重,而侍中至于武卫,最是近官,反鸣玉纡青,与平吉
不异?左丞既推以山陵事,愚意或谓与成服有殊。”陵重答云:“老病属纩,不
能多说。古人争议,多成怨府,傅玄见尤于晋代,王商取陷于汉朝。谨自三缄,
敬同高命。若万一不死,犹得展言,庶与群贤,更申扬榷。”文阿犹执所见,众
议不能决,乃具录二议奏闻,上从师知议。
迁鸿胪卿,舍人如故。天嘉元年,坐事免。寻起为中书舍人,复掌诏诰。天
康元年,文帝不豫,师知与尚书仆射到仲举等入侍医药。帝崩,豫顾命。宣帝入
辅,师知与仲举等遣舍人殷不佞,矫诏令宣帝还府,事觉,于北狱赐死。初,文
帝敕师知撰《起居注》,自永定二年秋至天嘉元年为十卷。
谢岐,会稽山阴人也。父达,梁太学博士。岐少机警,好学,仕梁为山阴令。
侯景乱,流寓东阳,景平,依于张彪。彪在吴郡及会稽,庶事委之。彪每征讨,
恒留岐监郡知后事。彪败,陈武帝引参机密,为兼尚书右丞。时军旅屡兴,粮储
多阙,岐所在干理,深被知遇。永定元年,为给事黄门侍郎、中书舍人,兼右丞
如故。天嘉二年卒,赠通直散骑常侍。弟峤,笃学,为通儒。
毛喜,字伯武,荥阳阳武人也。祖称,梁散骑侍郎。父栖忠,中权司马。
喜少好学,善草隶。陈武帝素知之。及镇京口,命喜与宣帝往江陵,仍敕宣
帝谘禀之。及梁元帝即位,以宣帝为领直,喜为尚书功论侍郎。及魏平江陵,喜
与宣帝俱迁长安。文帝即位,喜自周还,进和好之策,陈朝乃遣周弘正等通聘。
及宣帝反国,又遣喜入周,以家属为请。周冢宰宇文护执喜手曰:“能结二国之
好者,卿也。”仍迎柳皇后及后主还。天嘉三年至都,宣帝时为骠骑将军,仍以
喜为府谘议参军,领中记室,府朝文翰,皆喜词也。文帝尝谓宣帝曰:“我诸子
皆以‘伯’为名,汝诸子宜用‘叔’为称。”宣帝以访喜,喜即条自古名贤杜叔
英、虞叔卿等二十余人以启之,文帝称善。
文帝崩,废帝冲昧,宣帝录尚书辅政。仆射到仲举等矫太后令,遣宣帝还东
府,当时疑惧,无敢厝言。喜即驰入,谓宣帝曰:“今日之言,必非太后之意,
宗社至重,愿加三思。”竟如其策。右卫将军韩子高始与仲举通谋,其事未发,
喜谓宣帝曰:“宜简人马配与子高,并赐铁炭,使修器甲。”宣帝曰:“子高即
欲收执,何更如是?”喜曰:“山陵始毕,边寇尚多,而子高受委前朝,名为杖
顺,宜推心安诱,使不自疑,图之一壮士之力耳。”宣帝卒行其计。及帝即位,
除给事黄门侍郎,兼中书舍人,典军国机密。宣帝议北侵,敕喜撰军制十三条,
诏颁天下,文多不载。论定策功,封东昌县侯,以太子右卫率、右将军行江夏、
武陵、桂阳三王府国事。母忧去职,诏封喜母庾氏东昌国太夫人,遣员外散骑常
侍杜缅,图其墓田,上亲与缅案图指画,其见重如此。历位御史中丞,五兵尚书,
参掌选事。及得淮南之地,喜陈安边之术,宣帝纳之,即日施行。帝又欲进兵彭、
汴,以问喜,喜以为“淮左新平,边人未辑,周氏始吞齐国,难与争锋,未若安
人保境,斯久长之术也”。上不从。吴明彻卒俘于周。喜后历丹阳尹,吏部尚书。
及宣帝崩,叔陵构逆,敕中庶子陆琼宣旨,令南北诸军皆取喜处分。贼平,加侍
中。初,宣帝委政于喜,喜数有谏争,事并见从。自明彻败后,帝深悔不用其言,
谓袁宪曰:“一不用喜计,遂令至此。”由是益见亲重,喜乃言无回避。
时皇太子好酒德,每共亲幸人为长夜之宴,喜尝言之宣帝,太子遂衔之,即
位后稍见疏远。及被始兴王伤,创愈,置酒引江总以下,展乐赋诗,醉酣而命喜。
于时山陵初毕,未及逾年,喜见之不怿,欲谏,而后主已醉。喜言心疾,仆于阶
下,移出省中。后主醒,乃谓江总曰:“我悔召毛喜,知其无病,但欲阻我欢宴,
非我所为耳。”乃与司马申谋曰:“此人负气,吾欲将乞鄱阳兄弟,听其报雠,
可乎?”对曰:“终不为官用,愿如圣旨。”传縡争之曰:“若许报雠,欲置
先皇何地?”后主曰:“当与一小郡,勿令见人事耳。”至德元年,授永嘉内史。
喜至郡,不受奉秩,政弘清静,人吏安之。遇丰州刺史章大宝举兵反,郡与丰州
接,而素无备,喜乃修城隍器械,又遣兵援建安。贼平,授南安内史。祯明元年,
征为光禄大夫,领左骁骑将军,道卒,有集十卷。子处冲嗣。
沈君理,字仲伦,吴兴人也。祖僧畟,梁左户尚书。父巡,元帝时位少府卿,
魏平荆州,梁宣帝署金紫光禄大夫。君理美风仪,博涉有识鉴。陈武帝镇南徐州,
巡遣君理致谒,深见器重,命尚会稽长公主。及帝受禅,拜驸马都尉,封永安亭
侯,为吴郡太守。时兵革未宁,百姓荒弊,君理总集士卒,修饰器械,深以干理
见称。文帝嗣位,累迁左户尚书。天嘉六年,为东阳太守。天康元年,以父忧去
职,自请往荆州迎柩。朝议以在位重臣,难令出境,乃遣长兄君严往焉。及还,
将葬,诏赠巡侍中、领军将军,谥曰敬子。太建中,历位太子詹事,吏部尚书。
宣帝以君理女为皇太子妃,赐爵望蔡县侯,位侍中、尚书右仆射。卒,赠翊左将
军、开府仪同三司,谥曰贞宪。君理弟君高、君公。
君高,字季高,少知名,性刚直,有吏能。位卫尉卿,平越中郎将、都督、
广州刺史,甚得人和。卒,谥祁子。
君公自梁元帝败后,常在江陵。祯明中,与萧瓛、萧岩叛隋归陈,后主擢为
太子詹事。君公博学有才辩,善谈论,后主深器之。陈亡,入隋,文帝以其叛亡,
命斩于建康。
君理弟叔迈,亦方正有干局,位通直散骑常侍,侍东宫。
陆山才,字孔章,吴郡吴人也。祖翁宝,梁尚书水部郎。父泛,中散大夫。
山才倜傥,好尚文史,范阳张缵、缵弟绾并钦重之。绍泰中,都督周文育出镇南
豫州,不知书疏,以山才为长史,政事悉以委之。文育南讨,克萧勃,禽欧阳頠,
计画多出山才。后文育重镇豫章金口,山才复为镇南长史、豫章太守。文育为熊
昙朗所害,昙朗囚山才等,送于王琳。未至,而侯安都败琳将常众爱,由是山才
获反。累迁度支尚书,坐侍宴与蔡景历言语过差,为有司所奏,免官。寻授散骑
常侍,迁西阳、武昌二郡太守。卒,谥曰简子。
论曰:赵知礼、蔡景历属陈武经纶之日,居文房书记之任,此乃宋、齐之初
傅亮、王俭之职。若乃校其才用,理不同年,而卒能膺务济时,盖其遇也。希祥
劳臣之子,才名自致,迹涉便佞,贞介所羞。元饶始终任遇,无亏公道,名位自
卒,其殆优乎!子高权重为戮,亦其宜也。华皎经纶云始,既蹈元功,殷忧之辰,
自同劲草,虽致奔败,未足为非。师知送往多阙,见忌新主,谋人之义,可无慎
哉?然晚遇诛夷,非其过也。毛喜逢时遇主,好谋而成,见废昏朝,不致公辅,
惜矣!沈、陆所以见重,固亦雅望之所致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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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3:07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六十九 列传第五十九
○沈炯 虞荔(弟寄) 傅縡(章华) 顾野王(萧济 ) 姚察
沈炯,字初明,吴兴武康人也。祖瑀,梁寻阳太守。父续,王府记室参军。
炯少有俊才,为当时所重。仕梁为尚书左户侍郎、吴令。侯景之难,吴郡太
守袁君正入援建邺,以炯监郡。台城陷,景将宋子仙据吴兴。使召炯,方委以书
记,炯辞以疾,子仙怒,命斩之。炯解衣将就戮,碍于路间桑树,乃更牵往他所,
或救之,仅而获免。子仙爱其才,终逼之令掌书记。及子仙败,王僧辩素闻其名,
军中购得之,酬所获者钱十万,自是羽檄军书,皆出于炯。及简文遇害,四方岳
牧上表劝进,僧辩令炯制表,当时莫有逮者。陈武帝南下,与僧辩会白茅湾,登
坛设盟,炯为其文。及景东奔,至吴郡,获炯妻虞氏及子行简,并杀之,炯弟携
其母逃免。侯景平,梁元帝愍其妻子婴戮,特封原乡侯。僧辩为司徒,以炯为从
事中郎。梁元帝征为给事黄门侍郎,领尚书左丞。
魏克荆州,被虏,甚见礼遇,授仪同三司。以母在东,恒思归国,恐以文才
被留,闭门却扫,无所交接。时有文章,随即弃毁,不令流布。尝独行经汉武通
天台,为表奏之,陈己思乡之意。曰:“臣闻桥山虽掩,鼎湖之灶可祠;有鲁遂
荒,大庭之迹无泯。伏惟陛下降德猗兰,纂灵丰谷,汉道既登,神仙可望。射之
罘于海浦,礼日观而称功,横中流于汾河,指柏梁而高宴,何其甚乐,岂不然欤!
既而运属上仙,道穷晏驾,甲帐珠帘,一朝零落,茂陵玉碗,遂出人间。陵云故
基,与原田而膴膴;别风余迹,带陵阜而芒芒。羁旅缧臣,岂不落泪?昔承
明见厌,严助东归;驷马可乘,长卿西反。恭闻故实,窃有愚心。黍稷非馨,敢
望徼福?但雀台之吊,空怆魏君;雍丘之祠,未光夏后,瞻仰烟霞,伏增凄恋。”
奏讫,其夜梦有宫禁之所,兵卫甚严,炯便以情事陈诉。闻有人言:“甚不惜放
卿还,几时可至。”少日,便与王克等并获东归。历司农卿,御史中丞。
陈武帝受禅,加通直散骑常侍。表求归养,诏不许。文帝嗣位,又表求去,
诏答曰:“当敕所由,相迎尊累,使卿公私无废也。”初,武帝尝称炯宜居王佐,
军国大政,多预谋谟。文帝又重其才,欲宠贵之。会王琳入寇大雷,留异拥据东
境,帝欲使炯因是立功,乃解中丞,加明威将军,遣还乡里,收徒众。以疾卒于
吴中,赠侍中,谥恭子。有集二十卷行于世。
虞荔,字山披,会稽余姚人也。祖权,梁廷尉卿、永嘉太守。父检,平北始
兴王谘议参军。荔幼聪敏,有志操。年九岁,随从伯阐候太常陆倕。倕问
《五经》十事,荔对无遗失,倕甚异之。又尝诣征士何胤,时太守衡阳王亦造
之,胤言于王,王欲见荔,荔辞曰:“未有板刺,无容拜谒。”王以荔有高尚之
志,雅有钦重,还郡,即辟为主簿,荔又辞以年小不就。及长,美风仪,博览坟
籍,善属文。仕梁为西中郎法曹外兵参军,兼丹阳诏狱正。梁武帝于城西置士林
馆,荔乃制碑奏上,帝命勒之于馆,仍用荔为士林学士。寻为司文郎,迁通直散
骑侍郎,兼中书舍人。时左右之任,多参权轴,内外机务,互有带掌;唯荔与顾
协泊然静退,居于西省,但以文史见知。寻领大著作。及侯景之乱,荔率亲属入
台,除镇西谘议,参军如故。台城陷,逃归乡里。侯景平,元帝征为中书侍郎;
贞阳侯僣位,授扬州别驾,并不就。
张彪之据会稽,荔时在焉。及文帝平彪,武帝及文帝并书招之,迫切不得已,
乃应命至都,而武帝崩,文帝嗣位,除太子中庶子,仍侍太子读。寻领大著作。
初,荔母随荔入台,卒于台内,寻而城陷,情礼不申,由是终身蔬食布衣,不听
音乐。虽任遇隆重,而居止俭素,淡然无营。文帝深器之,常引在左右,朝夕顾
访。荔性沉密,少言论,凡所献替,莫有见其际者。第二弟寄,寓于闽中,依陈
宝应,荔每言之辄流涕。文帝哀而谓曰:“我亦有弟在远,此情甚切,他人岂知?”
乃敕宝应求寄,宝应终不遣。荔因以感疾,帝欲数往临视,令将家口入省。荔以
禁中非私居之所,乞停城外,帝不许,乃令住兰台。乘舆再三临问,手敕中使相
望于道。又以蔬食积久,非羸疾所堪,乃敕曰:“卿年事已多,气力稍减,方欲
仗委,良须克壮。今给卿鱼肉,不得固从所执。”荔终不从。卒,赠侍中,谥曰
德子。及丧柩还乡里,上亲出临送,当时荣之。子世基、世南,并少知名。
寄,字次安,少聪敏。年数岁,客有造其父,遇寄于门,嘲曰:“郎子姓虞,
必当无智。”寄应声曰:“文字不辨,岂得非愚!”客大惭。入谓其父:“此子
非常人,文举之对,不是过也。”及长,好学,善属文。性冲静,有栖遁志。弱
冠举秀才,对策高第。起家梁宣城王国左常侍。大同中,尝骤雨,殿前往往有杂
色宝珠,梁武观之,甚有喜色,寄因上《瑞雨颂》。帝谓寄兄荔曰:“此颂典裁
清拔,卿之士龙也,将如何擢用?”寄闻之叹曰:“美盛德之形容,以申击壤之
情耳,吾岂买名求仕者乎?”乃闭门称疾,唯以书籍自娱。岳阳王察为会稽太守,
寄为中记室,领郡五官掾。在职简略烦苛,务存大体,曹局之内,终日寂然。侯
景之乱,寄随兄荔入台,及城陷,遁还乡里。张彪往临川,强寄俱行。寄与彪将
郑玮同舟而载,玮尝忤彪意,乃劫寄奔晋安。时陈宝应据有闽中,得寄甚喜。陈
武帝平侯景,寄劝令自结,宝应从之,乃遣使归诚。承圣元年,除中书侍郎,宝
应爱其才,托以道阻不遣。每欲引寄为僚属,委以文翰,寄固辞获免。及宝应结
昏留异,潜有逆谋,寄微知其意,言说之际,每陈逆顺之理,微以讽谏。宝应辄
引说他事以拒之。又尝令左右读《汉书》,卧而听之,至蒯通说韩信曰:“相君
之背,贵不可言”,宝应蹶然起曰:“可谓智士。”寄正色曰:“覆郦骄韩,未
足称智,岂若班彪《王命》识所归乎?”寄知宝应不可谏,虑祸及己,乃为居士
服以拒绝之。常居东山寺,伪称脚疾,不复起。宝应以为假托,遣人烧寄所卧屋,
寄安卧不动。亲近将扶寄出,寄曰:“吾命有所悬,避欲安往?”所纵火者,旋
自救之。宝应自此方信之。及留异称兵,宝应资其部曲,寄乃因书极谏曰:
东山居士虞寄致书于明将军使君节下:寄流离艰故,飘寓贵乡,将军待以上
宾之礼,申以国士之眷,意气所感,何日忘之?而寄沉痼弥留,悽阴将尽,常
恐卒填沟壑,涓尘莫报,是以敢布腹心,冒陈丹款,愿将军留须臾之虑,少思察
之,则冥目之日,所怀毕矣。
夫安危之兆,祸福之机,匪独天时,亦由人事。失之毫厘,差以千里。是以
明智之士,据重位而不倾,执大节而不失,岂惑于浮辞哉?将军文武兼资,英威
动俗,往因多难,仗剑兴师,援旗誓众,抗威千里。岂不以四郊多垒,共谋王室,
匡时报主,宁国庇人乎?此所以五尺童子,皆愿荷戟而随将军者也。及高祖武皇
帝肇基草昧,初济艰难,于时天下沸腾,人无定主,豺狼当道,鲸鲵横击。海内
业业,未知所从。将军运动微之鉴,折从衡之辩,策名委质,自托宗盟,此将军
妙算远图,发于衷诚者也。及主上继业,钦明睿圣,选贤与能,群臣辑睦。结将
军以维城之重,崇将军以裂土之封,岂非宏谟庙略,推赤心于物者也?屡申明诏,
款笃殷勤,君臣之分定矣,骨肉之恩深矣。不意将军惑于邪说,翻于异计,寄所
以疾首痛心,泣尽继之以血,万全之策,窃为将军惜之。寄虽疾侵耄及,言无足
采,千虑一得,请陈愚算。愿将军少戢雷震,赊其晷刻,使得尽狂瞽之说,披肝
胆之诚,则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也。
自天厌梁德,多难荐臻,寰宇分崩,英雄互起,不可胜纪,人人自以为得之。
然夷凶翦乱,拯溺扶危,四海乐推,三灵眷命,揖让而居南面者,陈氏也。岂非
历数有在,惟天所授?当璧应运,其事甚明,一也。主上承基,明德远被,天纲
再张,地维重纽。夫以王琳之强,侯瑱之力,进足以摇荡中原,争衡天下;退足
以屈强江外,雄张偏隅。然或命一旅之师,或资一士之说,琳即瓦解冰泮,投身
异域;瑱则厥角稽颡,委命阙庭。斯又天假之威,而除其患,其事甚明,二也。
今将军以藩戚之重,拥东南之众,尽忠奉上,戮力勤王,岂不勋高窦融,宠过吴
芮,析珪判野,南面称孤,其事甚明,三也。且圣朝弃瑕忘过,宽厚得人,改过
自新,咸加叙擢。至如余孝顷、潘纯陀、李孝钦、欧阳頠等,悉委以心腹,任以
爪牙,胸中豁然,曾无纤芥。况将军衅非张绣,罪异毕谌,当何虑于危亡,何失
于富贵?此又其事甚明,四也。方今周、齐邻睦,境外无虞,并兵一向,匪朝伊
夕。非有刘、项竞逐之机,楚、赵连从之事,可得雍容高拱,坐论西伯,其事甚
明,五也。且留将军狼狈一隅,亟经摧衄,声实亏丧,胆气衰沮。高瓖、向文
政、留瑜、黄子玉此数人者,将军所知,首鼠两端,唯利是视,其余将帅亦可见
矣。孰能被坚执锐,长驱深入,击马埋轮,奋不顾命,以先士卒者乎?此又其事
甚明,六也。且将军之强,孰如侯景?将军之众,孰如王琳?武皇灭侯景于前,
今上摧王琳于后,此乃天时,非复人力。且兵革已后,人皆厌乱,其孰能弃坟墓,
捐妻子,出万死不顾之计,从将军于白刃之间乎?此又其事甚明,七也。历观前
古,鉴之往事,子阳、季孟倾盖相寻,余善、右渠危亡继及,天命可畏,山川难
恃。况将军欲以数郡之地,当天下之兵;以诸侯之资,拒天子之命。强弱逆顺,
可得侔乎?此又其事甚明,八也。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爱其亲,岂能及物?
留将军身縻国爵,子尚王姬,犹且弃天属而弗顾,背明君而孤立,危急之日,岂
能同忧共患,不背将军者乎?至于师老力屈,惧诛利赏,必有韩、智晋阳之谋,
张、陈井陉之事。此又其事甚明,九也。且北军万里远斗,锋不可当,将军自战
其地,人多顾后,梁安背向为心,修旿匹夫之力,众寡不敌,将帅不侔,师以
无名而出,事以无机而动,以此称兵,未知其利。以汉朝吴、楚,晋室颖、颙,
连城数十,长戟百万,拔本塞源,自图家国,其有成功者乎?又其事甚明,十也。
为将军计者,莫若不远而复,绝亲留氏,秦郎、快郎,随遣入质,释甲偃兵,一
遵诏旨。且朝廷许以铁券之要,申以白马之盟,朕不食言,誓之宗社。寄闻明者
览未形,智者不再计,此成败之效,将军勿疑,吉凶之几,间不容发。方今蕃维
尚少,皇子幼冲,凡预宗枝,皆蒙宠树。况以将军之地,将军之才,将军之名,
将军之势,而能克修蕃服,北面称臣,宁与刘泽同年而语其功业哉?岂不身与山
河等安,名与金石相弊?愿加三思,虑之无忽。寄气力绵微,余阴无几,感恩怀
德,不觉狂言,鈇钺之诛,甘之如荠。
宝应览书大怒。或谓宝应曰:“虞公病笃,言多错谬。”宝应乃小释。亦以
寄人望,且容之。及宝应败走,夜至蒲田,顾谓其子扞秦曰:“早从虞公计,不
至今日。”扞秦但泣而已。宝应既禽,凡诸宾客微有交涉者皆诛,唯寄以先识免
祸。初,沙门慧标涉猎有才思,及宝应起兵,作五言诗以送之曰:“送马犹临水,
离旗稍引风。好看今夜月,当照紫微宫。”宝应得之甚悦。慧标以示寄,寄一览
便止,正色无言。慧标退,寄谓所亲曰:“标公既以此始,必以此终。”后竟坐
是诛。
文帝寻敕都督章昭达发遣寄还朝,及至,谓曰:“管宁无恙,甚慰劳怀。”
顷之,帝谓到仲举曰:“衡阳王既出阁,须得一人旦夕游处,兼掌书记,宜求宿
士有行业者。”仲举未知所对,帝曰:“吾自得之。”乃手敕用寄。寄入谢,帝
曰:“所以暂屈卿游蕃,非止以文翰相烦,乃令以师表相事也。”后除东中郎建
安王谘议,加戎昭将军。寄乃辞以疾,不堪旦夕陪列。王于是令长停公事,其有
疑议,就以决之,但朔旦笺修而已。太建八年,加太中大夫,后卒。
寄少笃行,造次必于仁厚,虽僮竖未尝加以声色。至临危执节,则辞气凛然,
白刃不惮也。自流寓南土,与兄荔隔绝,因感气病。每得荔书,气辄奔剧,危殆
者数矣。前后所居官,未尝至秩满,裁期月,便自求解退。常曰:“知足不辱,
吾知足矣。”及谢病私庭,每诸王为州将,下车必造门致礼,命释鞭板,以几杖
侍坐。尝出游近寺,闾里传相告语,老幼罗列,望拜道左。或言誓为约者,但指
寄便不欺,其至行所感如此。所制文笔,遭乱并多散失。
傅縡,字宜事,北地灵州人也。父彝,梁临沂令。縡幼聪敏,七岁诵古
诗赋至十余万言。长好学,能属文。太清末,丁母忧,在兵乱中,居丧尽礼,哀
毁骨立,士友以此称之。后依湘州刺史萧循。循颇好士,广集坟籍,縡肆志寻
阅,因博通群书。王琳闻其名,引为府记室。琳败,随琳将孙玚还都。时陈文帝
使颜晃赐玚杂物,玚托縡启谢,词理周洽,文无加点。晃还,言之文帝,召为
撰史学士。再迁骠骑安成王中记室,撰史如故。縡笃信佛教,从兴皇寺慧朗法
师受《三论》,尽通其学。寻以本官兼通直散骑侍郎使齐,还,累迁太子庶子。
后主即位,迁秘书监、右卫将军,兼中书通事舍人,掌诏诰。縡为文典丽,
性又敏速,虽军国大事,下笔辄成,未尝起草,沉思者亦无以加,甚为后主所重。
然性木强,不恃检操,负才使气,陵侮人物,朝士多衔之。会施文庆、沈客卿以
佞见幸,专制衡轴,而縡益疏。文庆等因共谮之,后主收縡下狱。縡素刚,
因愤恚,于狱中上书曰:“夫人君者,恭事上帝,子爱黔黎,省嗜欲,远谄佞,
未明求衣,日旰忘食,是以泽被区宇,庆流子孙。陛下顷来酒色过度,不虔郊庙
之神,专媚淫昏之鬼。小人在侧,宦竖弄权,恶忠直若仇雠,视百姓如草芥。后
宫曳绮绣,厩马余菽粟,兆庶流离,转尸蔽野。货贿公行,帑藏损耗,神怒人怨,
众叛亲离。恐东南王气,自斯而尽。”书奏,后主大怒。顷之稍解,使谓曰:
“我欲赦卿,卿能改过不?”縡对曰:“臣心如面,臣面可改,则臣心可改。”
后主于是益怒,令宦者李善度穷其事,赐死狱中。有集十卷。
縡虽强直有才,而毒恶傲慢,为当世所疾。及死,有恶蛇屈尾来上灵床,
当前受祭酹,去而复来者百余日。时时有弹指声。
时有吴兴章华,字仲宗,家本农夫,至华独好学,与士君子游处,颇通经史,
善属文。侯景之乱,游岭南,居罗浮山寺,专精习业。欧阳頠为广州刺史,署为
南海太守。頠子纥败,乃还都。后主时,除太市令,非其所好,乃辞以疾。祯明
初,上书极谏,其大略曰:“陛下即位,于今五年,不思先帝之艰难,不知天命
之可畏。溺于嬖宠,惑于酒色。祠七庙而不出,拜妃嫔而临轩。老臣宿将,弃之
草莽;谄佞谗邪,升之朝廷。今疆场日蹙,隋军压境,陛下如不改弦易张,臣见
糜鹿复游于姑苏矣。”书奏,后主大怒,即日斩之。
顾野王,字希冯,吴郡吴人也。祖子乔,梁东中武陵王府参军事。父烜,信
威临贺王记室,兼本郡五官掾,以儒术知名。野王幼好学,七岁读《五经》,略
知大旨。九岁能属文。尝制《日赋》,领军朱异见而奇之。十二,随父之建安,
撰《建安地记》二篇。长而遍观经史,精记默识。天文地理,蓍龟占候,虫篆奇
字,无所不通。为临贺王府记室。宣城王为扬州刺史,野王及琅邪王褒并为宾客,
王甚爱其才。野王又善丹青,王于东府起斋,令野王画古贤,命王褒书赞,时人
称为二绝。及侯景之乱,野王丁父忧,归本郡,乃召募乡党,随义军援都。野王
体素清羸,裁长六尺,又居丧过毁,殆不胜哀。及杖戈被甲,陈君臣之义,逆顺
之理,抗辞作色,见者莫不壮之。城陷,逃归会稽。陈天嘉中,敕补撰史学士。
太建中,为太子率更令,寻领大著作,掌国史,知梁史事。后为黄门侍郎,光禄
卿,知五礼事。卒,赠秘书监,右卫将军。野王少以笃学至性知名,在物无过辞
失色。观其容貌,似不能言,其厉精力行,皆人所莫及。所撰《玉篇》二十卷,
《舆地志》三十卷,《符瑞图》十卷,《顾氏谱传》十卷,《分野枢要》一卷,
《续洞冥记》一卷,《玄象表》一卷,并行于世。又撰《通史要略》一百卷,
《国史纪传》二百卷,未就而卒。有文集二十卷。
时有萧济,字孝康,东海兰陵人也。好学,博通经史。仕梁为太子舍人。预
平侯景功,封松阳县侯。陈文帝为会稽太守,以济为宣毅府长史。及即位,授侍
中。太建中,历位五兵、度支、祠部三尚书,卒。
姚察,字伯审,吴兴武康人,吴太常卿信之九世孙也。父僧坦,梁太医正。
及元帝在荆州,为晋安王谘议参军。后入周,位遇甚重。察幼有至性,六岁诵书
万余言。不好戏弄,励精学业,十二能属文。僧垣精医术,知名梁代,二宫所得
供赐,皆回给察兄弟,为游学之资。察并用聚蓄图书,由是闻见日博。年十三,
梁简文帝时在东宫,盛修文义,即引于宣猷堂听讲,论难为儒者所称。及简文嗣
位,尤加礼接。起家南海王国左常侍,兼司文侍郎。后兼尚书驾部郎。遇梁室丧
乱,随二亲还乡里。在乱离间,笃学不废。元帝于荆州即位,授察原乡令。后为
佐著作,撰史。
陈永定中,吏部尚书徐陵领大著作,复引为史佐。太建初,补宣明殿学士。
寻为通直散骑常侍,报聘于周。江左耆旧先在关右者,咸相倾慕。沛国刘臻窃于
公馆访《汉书》疑事十余条,并为剖析,皆有经据。臻谓所亲曰:“名下定无虚
士。”著《西聘道里记》。使还,补东宫学士,迁尚书祠部侍郎。旧魏王肃奏祀
天地,设宫悬之乐,八佾之舞,尔后因循不革。至梁武帝以为事人礼缛,事神礼
简,古无宫悬之文。陈初承用,莫有损益。宣帝欲设备乐,付有司立议,以梁武
为非。时硕学名儒,朝端在位,咸希旨注同。察乃博引经籍,独违群议,据梁乐
为是。当时惊骇,莫不惭服。仆射徐陵因改同察议。其不顺时随俗,皆此类也。
后历仁威淮南王、平南建安王二府谘议参军。丁内忧去职。俄起为戎昭将军,
知撰梁史。后主立,兼东宫通事舍人,知撰史。至德元年,除中书侍郎,转太子
仆,余并如故。初,梁室沦没,察父僧坦入长安,察蔬食布衣,不听音乐,至是
凶问因聘使到江南。时察母韦氏丧制适除,后主以察羸瘠,虑加毁顿,乃密遣中
书舍人司马申就宅发哀,仍敕申专加譬抑。寻以忠毅将军起兼东宫通事舍人,察
频让不许。俄敕知著作郎事,服阕,除给事黄门侍郎,领著作。察既累居忧戚,
斋素日久,因加气疾。后主尝别召见,为之动容,命停长斋,令从晚食。又诏授
秘书监,领著作,奏撰中书表集。历度支、吏部二尚书。察自居显要,一不交通。
尝有私门生不敢厚饷,送南布一端,花綀一匹。察谓曰:“吾所衣着,止是麻
布蒲綀,此物于吾无用。既欲相款接,幸不烦尔。”此人逊请,察厉色驱出,
自是莫敢馈遗。
陈亡,入隋,诏授秘书丞,别敕成梁、陈二史,又敕于朱华阁长参。文帝知
察蔬菲,别日独召入内殿,赐果菜,指谓朝臣曰:“闻姚察学行当今无比,我平
陈,唯得此一人。”开皇十三年,袭封北绛郡公。察在陈时聘周,因得与父僧坦
相见,将别之际,绝而复苏。至是承袭,愈更悲感,见者莫不为之歔欷。丁后母
杜氏丧,解职。在服制之中,有白鸠巢于户上。仁寿二年,诏除员外散骑常侍、
晋王侍读。炀帝即位,授太子内舍人。及改易衣冠,删定朝式,预参对问。大业
二年,终于东都。遗命薄葬,以松板薄棺,才可容身,土周于棺而已。葬日,止
鹿车即送厝旧茔北。不须立灵,置一小床,每日设清水,六斋日设斋食,菜果任
家有无,不须别经营也。初,察欲读一藏经,并已究竟,将终,曾无痛恼,但西
向坐正念云“一切空寂”。其后身体柔软,颜色如恒。两宫悼惜,赠赗甚厚。
察至孝,有人伦鉴识,冲虚谦逊,不以所长矜人。专志著书,白首不倦。所
著《汉书训纂》三十卷,《说林》十卷,《西聘》、《玉玺》、《建康三钟》等
记各一卷,文集二十卷。所撰梁、陈史,虽未毕功,隋开皇中,文帝遣中书舍人
虞世基索本,且进。临亡,戒子思廉撰续。思廉在陈为衡阳王府法曹参军、会稽
王主簿。
论曰:沈炯才思之美,足以继踵前良。然仕于梁朝,年已知命,主非不文,
而位裁邑宰。及于运逢交丧,驱驰戎马。所在称美,用舍信有时焉。虞荔弟兄,
才行兼著,崎岖丧乱,保兹贞一,并取贵时主,岂虚得乎?傅縡聪警特达,才
气自负,行之平日,其犹殆诸;处以危邦,死其宜矣。顾、姚栖托艺文,蹈履清
直,文质彬彬,各践通贤之域,美矣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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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3:07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七十 列传第六十
◎循吏
○吉翰 杜骥 申怙 杜慧庆 阮长之 甄法崇(孙彬) 傅琰(孙岐)
虞愿 王洪轨(李珪之) 沈瑀 范述曾 孙谦(从子廉) 何远 郭祖深
昔汉宣帝以为“政平讼理,其惟良二千石乎”。前史亦云,今之郡守,古之
诸侯也。故长吏之职,号曰亲人。至于道德齐礼,移风易俗,未有不由之矣。
宋武起自匹庶,知人事艰难,及登庸作宰,留心吏职。而王略外举,未遑内
务,奉师之费,日耗千金。播兹宽简,虽所未暇,而黜己屏欲,以俭御身,左右
无幸谒之私,闺房无文绮之饰。故能戎车岁驾,邦甸不扰。文帝幼而宽仁,入纂
大业,及难兴陕服,六戎薄伐,兴师命将,动在济时。费由府实,事无外扰。自
此方内晏安,氓庶蕃息,奉上供徭,止于岁赋,晨出暮归,自事而已。守宰之职,
以六期为断,虽没世不徙,未及曩时,而人有所系,吏无苟得,家给人足,即事
虽难,转死沟渠,于时可免。凡百户之乡,有市之邑,歌谣儛蹈,触处成群,
盖宋世之极盛也。暨元嘉二十七年,举境外捍,于是倾资扫蓄,犹有未供,深赋
厚敛,天下骚动。自兹迄于孝建,兵连不息。以区区江东,蕞尔迫隘,荐之以师
旅,因之以凶荒,向时之盛,自此衰矣。晋世诸帝多处内房,朝宴所临,东西二
堂而已。孝武末年,清暑方构,及永初受命,无所改作,所居唯称西殿,不制嘉
名,文帝因之,亦有合殿之称。及孝武承统,制度滋长,犬马余菽粟,土木衣绨
绣。追陋前规,更造正光、玉烛、紫极诸殿。雕栾绮节,珠窗网户,嬖女幸臣,
赐倾府藏,竭四海不供其欲,殚人命未快其心。明皇继祚,弥笃浮侈,恩不恤下,
以至横流。莅人之官,迁变岁属,突不得黔,灶未暇暖,蒲、密之化,事未易阶。
岂徒吏不及古,人乖于昔,盖由为上所扰,致化莫从。
齐高帝承斯奢纵,辅立幼主,思振人瘼,风移百城。为政未期,擢山阴令傅
琰为益州刺史,乃损华反朴,恭己南面,导人以躬,意存勿扰。以山阴大邑,狱
讼繁滋,建元三年,别置狱丞,与建康为比。永明继运,垂心政术,杖威善断,
犹多漏网,长吏犯法,封刃行诛。郡县居职,以三周为小满。水旱之灾,辄加振
恤。十许年中,百姓无犬吠之惊。都邑之盛,士女昌逸,歌声儛节,纟玄服华
妆。桃花渌水之间,秋月春风之下,无往非适。明帝自在布衣,达于吏事,及居
宸扆,专务刀笔。未尝枉法申恩,守宰由斯而震。属以魏军入伐,疆场大扰,兵
车连岁,不遑启居,军国糜耗,从此衰矣。继以昏乱,政由群孽,赋调云起,徭
役无度。守宰多倚附权门,互长贪虐,裒刻聚敛,侵扰黎氓。天下摇动,无所措
其手足。
梁武在田,知人疾苦,及定乱之始,仍下宽书。东昏时杂调咸悉除省,于是
四海之内始得息肩。及践皇极,躬览庶事,日昃听政,求瘼恤隐。乃命輶轩以省
方俗,置肺石以达穷人。劳己所先,事唯急病。元年,始去人赀,计丁为布。在
身服浣濯之衣,御府无文锦之饰。太官常膳,唯以菜蔬,圆案所陈,不过三盏,
盖以俭先海内也。故每选长吏,务简廉平,皆召见于前,亲勖政道。始擢尚书殿
中郎到溉为建安内史,左户侍郎刘鬷为晋安太守。溉等居官,并以廉洁著。又著
令:小县有能,迁为大县令;大县有能,迁为二千石。于是山阴令丘仲孚有异绩,
以为长沙内史,武康令何远清公,以为宣城太守。剖符为吏者,往往承风焉。斯
亦近代奖劝之方也。
案前史各立《循吏传》,序其德美,今并掇采其事,以备此篇云。
吉翰,字休文,冯翊池阳人也。初为龙骧将军刘道怜参军,随府转征虏左参
军,随道怜北征广固,赐爵建城县五等侯。参宋武帝中军军事、临淮太守。复为
道怜骠骑中兵参军,从事中郎。为将佐十余年,清谨勤正,甚为武帝所知赏。元
嘉中,历位梁、南秦二州刺史,徙益州刺史,加督。在任著美绩,甚得方伯之体,
论者称之。累迁徐州刺史,监徐、兖二州,豫州梁郡诸军事,时有死罪囚,典签
意欲活之,因翰入关斋呈事,翰省讫,语令且去,明可更呈。明旦,典签不敢复
入,呼之乃来。取昨所呈事视讫,谓曰:“卿意当欲宥此囚死命。昨于斋坐见其
事,亦有心活之。但此囚罪重,不可全贷,既欲加恩,卿便当代任其罪。”因命
左右收典签付狱杀之,原此囚生命。其刑政类如此。自下畏服,莫敢犯禁。卒于
官。
杜骥,字度世,京兆杜陵人也。高祖预,晋征南将军。曾祖耽,避难河西,
因仕张氏。苻坚平凉州,父祖始还关中。兄坦,颇涉史传,宋武帝平长安,随从
南还。元嘉中,位青、冀二州刺史,晚度北入南朝,常以伧荒遇之,虽复人才可
施,每为清途所隔,坦恒以慨然。尝与文帝言及史籍,上曰:“金日磾忠孝淳深,
汉朝莫及,恨今世无复此辈人。”坦曰:“日磾之美,诚如圣诏,假使出乎今世,
养马不暇,岂辨见知?”上变色曰:“卿何量朝廷之薄也?”坦曰:“请以臣言
之,臣本中华高族,亡高祖因晋氏丧乱,播迁凉土,直以南度不早,便以荒伧赐
隔。日磾胡人,身为牧圉,便超入内侍,齿列名贤。圣朝虽复拔才,臣恐未必能
也。”上默然。
北土旧法,问疾必遣子弟。骥年十三,父使候同郡韦华。华子玄有高名,见
而异之,以女妻焉。累迁长沙王义欣后军录事参军。元嘉七年,随到彦之入河南,
加建武将军。魏撤河南戍悉归河北,彦之使骥守洛阳。洛阳城废久,又无粮食,
及彦之败退,骥欲弃城走,虑为文帝诛。初,武帝平关、洛,致钟虡旧器南还。
一大钟坠洛水中,至是帝遣将姚耸夫领千五百人迎致之。时耸夫政率所领牵钟于
洛水,骥乃遣使绐之曰:“虏既南度,洛城势弱,今修理城池,并已坚固,军粮
又足,所乏者人耳。君率众见就共守此城,大功既立,取钟无晚。”耸夫信之,
率所领就骥。及至,城不可守,又无粮食,于是引众去,骥亦委城南奔。白文帝:
“本欲以死固守,姚耸夫入城便走,人情沮败,不可复禁。”上怒,使建威将军
郑顺之杀耸夫于寿阳。耸夫,吴兴武康人,勇果有气力,宋偏裨小将莫及。十七
年,骥为青、冀二州刺史,在任八年,惠化著于齐土。自义熙至于宋末,刺史唯
羊穆之及骥为吏人所称咏。后征为左军将军,兄坦代为刺史,北土以为荣焉。
坦长子琬,为员外散骑侍郎,文帝尝有函诏敕坦,琬辄开视。信未及发,又
追取之,敕函已发,大相推检。上遣主书诘责骥,并检开函之主。骥答曰:“开
函是臣第四息季文,伏待刑坐。”上特原不问。卒官。
第五子幼文,薄于行,明帝初,以军功封邵阳县男,寻坐巧妄夺爵。后以发
太尉庐江王祎谋反事,拜给事黄门侍郎。废帝元徽中为散骑常侍。幼文所莅贪横,
家累千金。与沈勃、孙超之居止接近,又并与阮佃夫厚善。佃夫既死,废帝深疾
之。帝微行,夜辄在幼文门墉间听其弦管,积久转不能平,于是自率宿卫兵诛幼
文、勃、超之等。兄叔文,为长水校尉,亦诛。
申怙,字公休,魏郡魏人也。曾祖钟,为石季龙司徒。宋武帝平广固,怙父
宣、宣从父兄永,皆得归晋,并以干用见知。武帝践阼,拜太中大夫。宣元嘉初,
历兖、青二州刺史。怙兄谟与朱修之守滑台。魏克滑台见虏。生得还,为竟陵太
守。
恬初为骠骑刘道怜长兼行参军。宋受命,辟东宫殿中将军,度还台,直省十
年,不请休息。历下邳、北海二郡太守,所至皆有政绩。又为北谯、梁二郡太守。
郡境边接任榛,屡被寇抄。怙到任,密知贼来,乃伏兵要害,出其不意,悉皆禽
殄。元嘉十二年,迁督鲁东平济北三郡诸军事、泰山太守,威惠兼著,吏人便之。
二十一年,冀州移镇历下,以怙为冀州刺史,加督。明年,加济南太守。孝武践
阼,为青州刺史,寻加督。齐地连岁兴兵,百姓凋弊,怙防御边境,劝课农桑,
二三年间,遂皆优实。性清约,频处州郡,妻子不免饥寒,世以此称之。后拜豫
州刺史,以疾征还,道卒。死之日,家无遗财。
子实,南谯太守。谟子元嗣,海陵太守。元嗣弟谦,临川内史。永子坦,孝
建初为太子右卫率,徐州刺史。大明元年,魏攻兖州,孝武遣太子左卫率薛安都、
东阳太守沈法系北捍,至兖州,魏军已去。坦建议任榛亡命,屡犯边人,今军出
无功,宜因此翦扑,上从之。亡命先已闻知,举村逃走,安都、法系坐白衣领职,
坦弃市,群臣为请莫得。将行刑,始兴公沈庆之入市,抱坦恸哭曰:“卿无罪,
为朝廷所枉诛,我入市亦当不久。”市官以白上,乃原生命,系尚方。寻被宥,
复为骁骑将军。疾卒。子令孙,明帝时为徐州刺史,讨薛安都。行至淮阳,即与
安都合。弟阐,时为济阴太守,戍睢陵城,奉顺不同安都,安都攻围不能克。会
令孙至,遣往睢陵说阐,阐降,杀之。令孙亦见杀。
杜慧庆,交阯朱人也。本属京兆。曾祖元,为宁浦太守,遂居交址。父瑗,
字道言,仕州府为日南、九德、交址太守。初,九真太守李逊父子勇壮有权力,
威制交土,闻刺史滕遁之当至,分遣二子断遏水陆津要,瑗收众斩逊,州境获宁。
后为龙骧将军、交州刺史。宋武帝义旗建,进号冠军将军。卢循窃据广州,遣使
通好,瑗斩之。义熙六年卒,年八十四,赠右将军。
慧庆,瑗第五子也。七年,除交州刺史,诏书未到,其年春,卢循袭破合浦,
径向交州,慧庆乃率文武六千人拒循于石碕,破之。循虽破,余党皆习兵事,
李逊子孙李弈、李移、李脱等皆奔窜石碕,盘结俚、獠,各有部曲。循知弈等
与杜氏有怨,遣使招之。弈等受循节度。六月庚子,循晨造南津,令三军入城乃
食。慧庆悉出宗族私财以充劝赏,自登高舰合战,放火箭,循众舰俱然,一时散
溃。循中箭赴水死。斩循及父嘏并循二子,并传首建邺。封慧庆龙编县侯。武帝
践阼,进号辅国将军。其年,南讨林邑,林邑乞降,输生口大象金银古贝等,乃
释之。遣长史江攸奉表献捷。慧庆布衣蔬食,俭约质素。能弹琴,颇好《庄》、
《老》。禁断淫祀,崇修学校,岁荒人饥,则以私禄振给。为政纤密,有如居家,
由是威惠沾洽,奸盗不起。乃至城门不夜闭,道不拾遗。卒,追赠左将军。以慧
庆长子弘文为振远将军、交州刺史。
初,武帝北征关、洛,慧庆板弘文行九真太守。乃继父为刺史,亦以宽和得
众,袭爵龙编侯。元嘉四年,文帝以廷尉王徽为交州刺史,弘文被征,会得重疾,
牵以就路。亲旧见其患笃,劝待病愈。弘文曰:“吾世荷皇恩,杖节三世。常欲
投躯帝庭,以报所荷;况亲被征命,而可晏然者乎?”弘文母阮,年老,见弘文
舆疾就路,不忍别,与到广州。遂卒。临死,遣弟弘猷诣建邺,朝廷甚哀之。
孝建中,以豫章太守檀和之为豫州刺史,和之先历始兴太守、交州刺史,所
在有威名,盗贼屏迹。每出猎,猛兽伏不敢起。
阮长之,字景茂,一字善业,陈留尉氏人也。祖思旷,金紫光禄大夫。父普,
骠骑谘议参军。长之年十五丧父,有孝性,哀感旁人。除服,蔬食者犹积载。闲
居笃学,未尝有惰容。初为诸府参军,母老,求补襄垣令,督邮无礼鞭之,去职。
后拜武昌太守。时王弘为江州,雅相知重,引为车骑从事中郎。元嘉十一年,除
临海太守,在官常拥败絮。至郡少时,母亡,葬毕不胜忧卒。
时郡田禄以芒种为断,此前去官者,则一年秩禄皆入后人。始以元嘉末改此
科,计月分禄。长之去武昌郡,代人未至,以芒种前一日解印绶。初发都,亲故
或以器物赠别,得便缄录,后归,悉以还之。为中书郎直省,夜往邻省,误著屐
出阁,依事自列。门下以暗夜人不知,不受列。长之固遣送曰:“一生不侮暗室。”
前后所莅官,皆有风政,为后人所思。宋世言善政者咸称之。文帝深惜之,曰:
“景茂方堪大用,岂直以清苦见惜?”子师门,原乡令。
元嘉初,文帝遣大使巡行四方,兼散骑常侍王歆之等上言:“宣威将军、陈
南顿二郡太守李元德,清勤均平,奸盗止息。彭城内史魏恭子,廉惜修慎,在公
忘私,安约守俭,久而弥固。前宋县令成蒲,为政宽济,遗咏在人。前鮦阳令李
熙国,在事有方,人思其政。故山桑令何道,自少清廉,白首弥厉。应加褒赍,
以劝于后。”各被褒赐。歆之,字叔道,河东人。曾祖愆期,有名晋世,官至南
蛮校尉。歆之位左户尚书、光禄大夫,卒官。
甄法崇,中山人也。父匡,位少府卿,以清闻。法崇,宋永初中为江陵令,
在任严整,县境肃然。于时,南平缪士通为江安令卒官;至其年末,法崇在听事,
士通前见。法崇知其已亡,愕然未言。坐定,云:“卿县人宋雅,见负米千余石
不还,令儿穷弊不自存,故自诉。”法崇因命口受为辞,因逊谢下席。而法崇为
问缪家,狼狈输送。太守王华闻而叹美之。
法崇孙彬。彬有行业,乡党称善。尝以一束苎就州长沙寺库质钱,后赎苎还,
于苎束中得五两金,以手巾裹之,彬得,送还寺库。道人惊云:“近有人以此金
质钱,时有事不得举而失。檀越乃能见还,辄以金半仰酬。”往复十余,彬坚然
不受,因谓曰:“五月披羊裘而负薪,岂拾遗金者邪?”卒还金。梁武帝布衣而
闻之,及践阼,以西昌侯藻为益州刺史,乃以彬为府录事参军,带郫县令。将行,
同列五人,帝诫以廉慎。至彬,独曰:“卿昔有还金之美,故不复以此言相属。”
由此名德益彰。及在蜀,藻礼之甚厚云。
傅琰,字季珪,北地灵州人也。曾祖弘仁,宋武帝之外弟,以中表历显官,
位太常卿。祖劭,字彦先,员外散骑侍郎。父僧祐,山阴令,有能名。
琰美姿仪,仕宋为武康令,迁山阴令,并著能名,二县皆谓之傅圣。赐爵新
亭侯。元徽中,迁尚书左丞。母丧,邻家失火,延烧琰屋,抱柩不动。邻人竞来
赴救,乃得俱全。琰股髀之间已被烟焰。齐高帝辅政,以山阴狱讼烦积,复以琰
为山阴令。卖针、卖糖老姥争团丝来诣琰,琰挂团丝于柱鞭之,密视有铁屑,乃
罚卖糖者。又二野父争鸡,琰各问何以食鸡,一人云粟,一人云豆。乃破鸡得粟,
罪言豆者。县内称神明,无敢为偷。琰父子并著奇绩,时云诸傅有《理县谱》,
子孙相传,不以示人。升明中,迁益州刺史。自县迁州,近世罕有。齐建元四年,
征骁骑将军、黄门郎。永明中,为庐陵王安西长史、南郡内史,行荆州事。卒。
琰丧西还,有诏出临哭。
时长沙太守王沉、新蔡太守刘闻慰、晋平太守丘仲起、长城县令何敬叔、故
鄣县令丘寂之,皆有能名,而不及琰也。沉字彦流,东海人,历钱唐、山阴、秣
陵令,南平、长沙太守,清廉戒慎,身恒居禄,而居处日贫。死之日无宅可憩,
故吏为营棺柩。闻慰自有传。仲起见《沈宪传》。敬叔见子思澄传。寂之,字德
玄,吴兴乌程人。年十七,为州西曹,兼直主簿。刺史王彧行夜还,前驱已至,
而寂之不肯开门,曰:“不奉墨旨。”彧方于车中为教,然后开。彧叹曰:“不
意郅君章近在阁下。”即转为主簿。在县专以廉洁御下。于时丹徒县令沈巑之,
以清廉抵罪,寂之闻之曰:“清吏真不可为也,政当处季、孟之间。”巑之,吴
兴武康人,性疏直,在县自以清廉,不事左右,浸润日至,遂锁系尚方。叹曰:
“一见天子足矣。”上召问曰:“复欲何陈?”答曰:“臣坐清所以获罪。”上
曰:“清复何以获罪?”曰:“无以承奉要人。”上曰:“要人为谁?”巑之以
手板四面指曰:“此赤衣诸贤皆是。若臣得更鸣,必令清誉日至。”巑之虽危言,
上亦不责。后知其无罪,重除丹徒令。入县界,吏人候之,谓曰:“我今重来,
当以人肝代米,不然,清名不立。”又有汝南周洽,历句容、曲阿、上虞、吴令,
廉约无私,卒于都水使者。无以殡敛,吏人为买棺器。齐武帝闻而非之,曰:
“洽累历名邑而居处不理,遂坐无车宅,死令吏衣棺之,此故宜罪贬,无论褒恤。”
乃敕不给赠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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琰子翙,为官亦有能名。后为吴令,别建康令孙廉,廉因问曰:“闻丈人发
奸擿伏,惠化如神,何以至此?”答曰:“无他也,唯勤而清。清则宪纲自行,
勤则事无不理。宪纲自行则吏不能欺,事自理则物无疑滞,欲不理,得乎?”时
临淮刘玄明亦有吏能,历山阴、建康令,政当为天下第一,终于司农卿。后翙又
代玄明为山阴令,问玄明曰:“愿以旧政告新令尹。”答曰:“我有奇术,卿家
谱所不载,临别当相示。”既而曰:“作县令唯日食一升饭而莫饮酒,此第一策
也。”翙天监中为建康令,复有能名,位骠骑谘议。子岐。
岐,字景平,仕梁起家南康王左常侍,后兼尚书金部郎,母忧去职,居丧尽
礼。服阕后疾废久之,复除始新令。县人有因斗相殴而死,死家诉郡,郡录其仇
人,考掠备至,终不引咎。郡乃移狱于县,岐即令脱械,以和言问之,便即首服。
法当偿死,会冬节至,岐乃放其还家。狱曹掾固争曰:“古者有此,今不可行。”
岐曰:“其若负信,县令当坐。”竟如期而反。太守深相叹异,遽以状闻。岐后
去县,人无老少皆出境拜送,号哭闻数十里。至都,除廷尉正,入兼中书通事舍
人,累迁安西中记室,兼舍人如故。岐美容止,博涉能占对。大同中与魏和亲,
其使岁中再至,常遣岐接对焉。太清元年,累迁太仆,司农卿,舍人如故。岐在
禁省十余年,机事密勿,亚于朱异。此年冬,贞阳侯萧明伐彭城,兵败,囚于魏。
三年,明遣使还,述魏欲通和好,敕有司及近臣定议。左卫朱异曰:“边境且得
静寇息人,于事为便。”议者并然之。岐独曰:“高澄既新得志,何事须和?必
是设间,故令贞阳遣使,令侯景自疑,当以贞阳易景,景意不安,必图祸乱。若
许通好,政是堕其计中。且彭城去岁丧师,涡阳复新败退,今使就和,益示国家
之弱。和不可许。”异等固执,帝遂从之。及遣使,景果有此疑,遂举兵入寇,
请诛朱异。三年,迁中领军,舍人如故。二月,侯景于阙前通表,乞割江右四州
安置部下,当解围还镇。敕许之,乃于城西立盟。求遣召宣城王出送。岐固执宣
城王嫡嗣之重,不宜许之。乃遣石城公大款送之。及与景盟讫,城中文武喜跃,
冀得解围。岐独言于众曰:“贼举兵为逆,岂有求和?”及景背盟,莫不叹服。
寻有诏,以岐勤劳,封南丰县侯。固辞不受。宫城失守,岐带疾出围,卒于宅。
虞愿,字士恭,会稽余姚人也。祖赉,给事中、监利侯。父望之,早卒。赉
中庭橘树冬熟,子孙竞来取之。愿年数岁,独不取,赉及家人皆异之。
宋元嘉中,为湘东王国常侍。及明帝立,以愿儒吏学涉,兼蕃国旧恩,意遇
甚厚。除太常丞,尚书祠部郎,通直散骑侍郎。帝性猜忌,体肥憎风,夏月常著
小皮衣。拜左右二人为司风令史,风起方面,辄先启闻。星文灾变,不信太史,
不听外奏,敕灵台知星二人给愿,常内省直,有异先启,以相检察。帝以故宅起
湘宫寺,费极奢侈。以孝武庄严刹七层,帝欲起十层,不可立,分为两刹,各五
层。新安太守巢尚之罢郡还见,帝曰:“卿至湘宫寺未?我起此房是大功德。”
愿在侧曰:“陛下起此寺,皆是百姓卖儿贴妇,佛若有知,当悲哭哀愍。罪高佛
图,有何功德!”尚书令袁粲在坐,为之失色。帝大怒,使人驰曳下殿,愿徐去,
无异容。以旧恩,少日中已复召入。帝好围棋,甚拙,去格七八道,物议共欺为
第三品,与第一品王抗围棋,依品赌戏。抗饶借帝,曰:“皇帝飞棋,臣抗不能
断。”帝终不觉,以为信然,好之愈笃。愿又曰:“尧以此教丹朱,非人主所宜
好也。”虽数忤旨,而蒙赏赐犹异余人。迁兼中书郎。帝寝疾,愿常侍医药。帝
尤好逐夷,以银钵盛蜜渍之,一食数钵,谓扬州刺史王景文曰:“此是奇味,卿
颇足不?”景文答曰:“臣夙好此物,贫素寻之甚难。”帝甚悦。食逐夷积多,
胸腹痞胀,气将绝。左右启饮数升酢酒,乃消。疾大困,一食汁滓犹至三升。水
患积久,药不复效。大渐日,正坐呼道人,合掌便绝。愿以侍疾久,转正员郎。
出为晋安太守。在郡不事生业。前政与百姓交关,质录其儿妇,愿遣人于道
夺取将还。在郡立学堂教授。郡旧出髯蛇,胆可为药。有遗愿蛇者,愿不忍杀,
放二十里外山中。一夜蛇还床下,复送四十里山,经宿复归。论者以为仁心所致。
海边有越王石,常隐云雾,相传云“清廉太守乃得见。”愿往就观视,清彻无所
隐蔽。后琅邪王秀之为郡,与朝士书曰:“此郡承虞公之后,善攻犹存,遗风易
遵,差得无事。”以母老解职,除后军将军。褚彦回尝诣愿,愿不在,见其眠床
上积尘埃,有书数帙。彦回叹曰:“虞君之清至于此。”令人扫地拂床而去。迁
中书郎,领东观祭酒。兄季为上虞令卒,愿从省步出还家,不得诏,便归东。除
骁骑将军,迁廷尉,祭酒如故。愿尝事宋明帝,齐初,神主迁汝阴庙,愿拜辞流
涕。建元元年卒。愿著《五经论问》,撰《会稽记》,文翰数十篇。
王洪轨,上谷人也。宋泰始中,魏克青州,洪轨得别驾清河崔祖欢女,仍以
为妻。祖欢女说洪轨南归。宋桂阳王之难,随齐高帝镇新亭,常以身捍矢。高帝
曰:“我自有楯,卿可自防。”答曰:“天下无洪轨何有哉,苍生方乱,岂可一
日无公?”帝甚赏之。
后为晋寿太守,多昧赃贿,为州所按。大惧,弃郡奔建邺。高帝辅政,引为
腹心。建武初,为青、冀二州刺史,悔为晋寿时货赇所败,更励清节。先是青州
资鱼盐之货,或强借百姓麦地以种红花,多与部下交,以祈利益。洪轨至,一皆
断之。启求侵魏,得黄郭、盐仓等数戍。后遇败,死伤涂地,深自咎责。乃于谢
禄山南除地,广设茵席,杀三牲,招战亡者魂祭之。人人呼名,躬自沃酹,仍恸
哭不自胜,因发病而亡。洪轨既北人而有清正,州人呼为“虏父使君”,言之咸
落泪。
永明中,有江夏李珪之,字孔璋,位尚书右丞。兼都水使者,历职称为清能。
后兼少府卒。
沈瑀,字伯瑜,吴兴武康人也,父昶,事宋建平王景素。景素谋反,昶先去
之,及败坐系狱。瑀诣台陈请得免罪,由是知名。为奉朝请,尝诣齐尚书左丞殷
沵,沵与语及政事,甚器之,谓曰:“观卿才干,当居吾此职。”
司徒竟陵王子良闻瑀名,引为府行参军,领扬州部傅从事。时建康令沈徽孚
恃势慠瑀,瑀以法绳之,众惮其强。子良甚相知赏,虽家事皆以委瑀。子良薨,
瑀复事刺史始安王遥光,尝使送人丁,速而无怨,遥光谓同使吏曰:“尔何不学
沈瑀所为?”乃令瑀专知狱事。湖熟县方山埭高峻,冬月,公私行侣以为艰。明
帝使瑀行修之。瑀乃开四洪,断行客就作,三日便办。扬州书佐私行,诈称州使,
不肯就作,瑀鞭之四十。书佐归诉遥光,遥光曰:“沈瑀必不枉鞭汝。”覆之果
有诈。明帝复使瑀筑赤山塘,所费减材官所量数十万。帝益善之。为建德令,教
人一丁种十五株桑、四株柿及梨栗,女子丁半之。人咸欢悦,顷之成林。
去官还都,兼行选曹郎,随陈伯之军至江州。会梁武起兵围郢城,瑀说伯之
迎武帝。伯之泣曰:“余子在都。”瑀曰“不然,人情匈匈,皆思改计;若不早
图,众散难合。”伯之遂降。初,瑀在竟陵王家,素与范云善。齐末,尝就云宿,
梦坐屋染柱上,仰见天中有字曰“范氏宅”。至是瑀为帝说之,帝曰:“云得不
死,此梦可验。”及帝即位,云深荐瑀,自暨阳令擢兼尚书右丞。时天下初定,
陈伯之言瑀催督运输,军国获济。帝以为能,迁尚书驾部郎,兼右丞如故。瑀荐
族人沈僧隆、僧照有吏干,帝并纳之。以母忧去职,起为余姚令。县大姓虞氏千
余家,请谒如市,前后令长莫能绝。自瑀到,非讼诉无所通,以法绳之。县南又
豪族数百家,子弟纵横,递相庇荫,厚自封植,百姓甚患之。瑀召其老者为石头
仓监,少者补县僮,皆号泣道路,自是权右屏迹。瑀初至,富吏皆鲜衣美服自以
彰别,瑀怒曰:“汝等下县吏,何得自拟贵人!”悉使著芒屦粗布,侍立终日,
足有蹉跌,辄加榜捶。瑀微时尝至此鬻瓦器,为富人所辱,故因以报焉。由是士
庶骇怨。瑀廉洁自守,故得遂行其意。后为安南长史、寻阳太守。江州刺史曹景
宗卒,仍为信威萧颖达长史,太守如故。瑀性屈强,每忤颖达,颖达衔之。天监
八年,因入谘事,辞又激厉。颖达作色曰:“朝廷用君作行事邪?”瑀出,谓人
曰:“我死而后已,终不能倾侧面从。”是日于路为人所杀,多以颖达害焉。子
续累讼之。遇颖达寻卒,事不穷竟。续乃布衣蔬食终其身。
范述曾,字子玄,一字颖彦,吴郡钱唐人也。幼好学,从余杭吕道惠受《五
经》,略通章句。道惠曰:“此子必为王者师。”齐文惠太子、竟陵文宣王幼时,
齐高帝引述曾为之师友。起家宋晋熙王国侍郎。齐初至南郡王国郎中令,迁太子
步兵校尉,带开阳令。述曾为人謇谔,在宫多所谏争,太子虽不能全用,然亦弗
之罪也。竟陵王深相器重,号为周舍。太子左卫率沈约亦以述曾方汲黯。齐明帝
即位,为永嘉太守。为政清平,不尚威猛,氓俗便之。所部横阳县山谷崄峻,为
逋逃所聚,前后二千石讨捕莫能息。述曾下车,开示恩信,凡诸凶党,襁负而出,
编户属籍者二百余家。自是商旅流通,居人安业。励志清白,不受馈遗。明帝下
诏褒美,征为游击将军。郡送故旧钱二十余万,一无所受,唯得白桐木火笼朴十
余枚而已。东昏时,拜中散大夫,还乡里。梁武帝践阼,乃轻行诣阙,仍辞还。
武帝下诏褒美,以为太中大夫。述曾生平所得奉禄,皆以分施,及老,遂壁立无
资。以天监八年卒。注《易文言》,著杂诗赋数十篇。
后有吴兴丘师施,亦廉洁称。罢临安县还,唯有二十笼簿书,并是仓库券帖。
当时以比述曾。位至台郎。
孙谦,字长逊,东莞莒人也。客居历阳,躬耕以养弟妹,乡里称其敦睦。仕
宋为句容令,清慎强记,县人号为神明。宋明帝以为巴东、建平二郡太守。郡居
三峡,恒以威力镇之。谦将述职,敕募千人自随。谦曰:“蛮夷不宾,盖待之失
节耳。何烦兵役,以为国费?”固辞不受。至郡,布恩惠之化,蛮獠怀之,竞饷
金宝。谦慰谕而遣,一无所纳。及掠得生口,皆放还家。奉秩出吏人者,悉原除
之。郡境翕然,威恩大著。视事三年,征还为抚军中兵参军,迁越骑校尉、征北
司马。府主建平王将称兵,患谦强直,托事遣使至都,然后作乱。及建平诛,迁
左军将军。
齐初,为钱唐令,御烦以简,狱无系囚。及去官,百姓以谦在职不受饷遗,
追载缣帛以送之。谦辞不受。每去官辄无私宅,借空车厩居焉。永明初,为江夏
太守,坐被代辄去郡,系尚方,顷之,免为中散大夫。明帝将废立,欲引谦为心
膂,使兼卫尉,给甲仗百人。谦不愿处际会,辄散甲士,帝虽不罪而弗复任焉。
梁天监六年,为零陵太守,年已衰老,犹强力为政,吏人安之。先是郡多猛
兽暴,谦至绝迹。及去官之夜,猛兽即害居人。谦为郡县,常勤劝课农桑,务尽
地利,收入常多于邻境。九年,以老征为光禄大夫。及至,帝嘉其清洁,甚礼异
焉。每朝见,犹请剧职自效。帝笑之曰:“朕当使卿智,不使卿力。”十四年,
诏加优秩,给亲信二十人,并给扶。
谦自少及老,历二县五郡,所在廉洁。居身俭素,床施蘧蒢屏风。冬则布被
莞席;夏日无帱帐,而夜卧未尝有蚊蚋,人多异焉。年逾九十,强壮如五六十者。
每朝会,辄先众到公门。力于仁义,行己过人甚远。从兄灵庆尝病寄谦,谦行出,
还问起居,灵庆曰:“向饮冷热不调,即时犹渴。”谦退遣其妻。有彭城刘融行
乞,疾笃无所归,友人舆送谦舍,谦开听事以受之。及融死,以礼殡葬,众咸服
其行义。末年,头生二肉角,各长一寸。十五年,卒官,时年九十二。临终遗命
诸子曰:“吾少无人间意,故自不求闻达,而仕历三代,官成两朝,如我资名,
或蒙赠谥,自公体耳。气绝即以幅巾就葬,每存俭率。比见轜车过精,非吾志
也。士安束以蘧蒢,王孙倮入后地,虽是匹夫之节,取于人情未允。今使棺足周
身,圹足容柩。旐书爵里,无曰不然。旒表命数,差可停息。直僦轜床,装之
以濆。以常所乘者为魂车,他无所用。”第二子贞巧,乃织细濆装轜,以篾为
铃佩,虽素而华。帝为举哀,甚悼惜之。
从子廉,字思约。父奉伯,位少府卿、淮南太守。廉便辟巧宦,齐时已历大
县,尚书右丞。天监初,沈约、范云当朝用事,廉倾意奉之。及中书舍人黄睦之
等,亦尤所结附。凡贵要每食,廉必日进滋旨,皆手自煎调,不辞勤剧,遂得为
列卿,御史中丞,晋陵吴兴太守。广陵高爽,有险薄才,客于廉,廉委以文记。
爽尝有求不遂,乃为屐谜以喻廉曰:“刺鼻不知嚏,蹋面不知嗔,啮齿作步数,
持此得胜人。”讥其不计耻辱,以此取名位。然处官平直,遂以善政称。武帝尝
曰:“东莞二孙,谦、廉而已。”
何远,字义方,东海郯人也。父慧炬,齐尚书郎。远仕齐为奉朝请,豫崔慧
景败亡事,抵尚书令萧懿,懿深保匿焉。会赦出。顷之,懿遭难,子弟皆潜伏,
远求得懿弟融藏之。既而发觉,远逾垣以免,融遇祸,远家属系尚方。远遂亡度
江,因降魏。入寿阳见刺史王肃,求迎梁武帝,肃遣兵援送。武帝见远谓张弘策
曰:“何远丈夫,而能破家报旧德,未易人也。”武帝践阼,以奉迎勋,封广兴
男,为后军鄱阳王恢录事参军。远与恢素善,在府尽其志力,知无不为。恢亦推
心仗之,恩寄甚密。
迁武昌太守。远本倜傥,尚轻侠。至是乃折节为吏,杜绝交游,馈遗秋毫无
所受。武昌俗皆汲江水,盛夏,远患水温,每以钱买人井寒水。不取钱者,则
摙水还之,其他事率多如此。迹虽似伪,而能委曲用意。车服尤弊素,器物无铜
漆。江左水族甚贱,远每食不过乾鱼数片而已。然性刚严,吏人多以细事受鞭罚,
遂为人所讼,征下廷尉,被劾十数条。当时士大夫坐法皆不受测,远度己无赃,
就测立三七日不款,犹以私藏禁仗除名。后为武康令,愈厉廉节,除淫祀,正身
率职,人甚称之。太守王彬巡属县,诸县皆盛供帐以待焉。至武康,远独设糗水
而已。彬去,远送至境,进斗酒只鹅而别。彬戏曰:“卿礼有过陆纳,将不为古
人所笑乎?”武帝闻其能,擢为宣城太守。自县为近畿大郡,近代未之有也。郡
经寇抄,远尽心绥理,复著名迹。期年,迁树功将军、始兴内史。时泉陵侯朗为
桂州,缘道多剽掠,入始兴界,草木无所犯。
远在官好开途巷,修葺墙屋,人居市里,城隍厩库,所过若营家焉。田秩奉
钱,并无所取,岁暮择人尤穷者充其租调,以此为常。然其听讼犹人也,不能过
绝而性果断,人畏而惜之,所至皆生为立祠。表言政状,帝每优诏答焉。后历给
事黄门侍郎,信武将军,监吴郡。在吴颇有酒失。迁东阳太守。远处职,疾强富
如仇雠,视贫细如子弟,特为豪右所畏惮。在东阳岁余,复为受罚者所谤,坐免
归。远性耿介,无私曲。居人间绝请谒,不造诣。与贵贱书疏,抗礼如一。其所
会遇,未尝以颜色下人。是以多为俗士所疾恶。其清公实为天下第一。居数郡,
见可欲终不变其心,妻子饥寒如下贫者。及去东阳归家,经年岁,口不言荣辱,
士类益以此多之。其轻财好义,周人之急,言不虚妄,盖天性也。每戏语人云:
“卿能得我一妄语,则谢卿以一缣。”众共伺之,不能记也。后为征西谘议参军、
中抚军司马,卒。
郭祖深,襄阳人也。梁武帝初起,以客从。后随蔡道恭在司州。陷北还,上
书言境上事,不见用。选为长兼南梁郡丞,徙后军行参军。帝溺情内教,朝政纵
弛,祖深舆榇诣阙上封事,其略曰:
大梁应运,功高百王,慈悲既弘,宪律如替。愚辈罔识,褫慢斯作。各竞奢
侈,贪秽遂生。颇由陛下宠勋太过,驭下太宽,故廉洁者自进无途,贪苛者取入
多径;直弦者沦溺沟壑,曲钩者升进重沓。饰口利辞,竞相推荐;讷直守信,坐
见埋没。劳深勋厚,禄赏未均,无功侧入,反加宠擢。昔宋人卖酒,犬恶致酸,
陛下之犬,其甚矣哉!臣闻人为国本,食为人命,故《礼》曰,国无六年之储,
谓非其国也。推此而言,农为急务。而郡县苛暴,不加劝奖,今年丰岁稔,犹人
有饥色;设遇水旱,何以救之?陛下昔岁尚学,置立五馆,行吟坐咏,诵声溢境。
比来慕法,普天信向,家家斋戒,人人忏礼,不务农桑,空谈彼岸。夫农桑者今
日济育,功德者将来胜因,岂可堕本勤末,置迩效赊也?今商旅转繁,游食转众,
耕夫日少,杼轴日空。陛下若广兴屯田,贱金贵粟,勤农桑者擢以阶级,惰耕织
者告以明刑。如此数年,则家给人足,廉让可生。夫君子小人,智计不同,君子
志于道,小人谋于利。志于道者,安国济人;志于利者,损物图己。道人者,害
国小人也,忠良者,捍国君子也。臣见疾者诣道士则劝奏章,僧尼则令斋静,俗
师则鬼祸须解,医诊则汤熨散丸,皆先自为也。臣谓为国之本,与疗病相类。疗
病当去巫鬼,寻华、扁;为国当黜佞邪,用管、晏。今之所任,腹背之毛耳。论
外则有勉、舍,说内则有云、旻。云、旻所议,则伤俗盛法;勉、舍之志,唯愿
安枕江东。主慈臣恇,息谋外甸,使中国士女南望怀冤,若贾谊重生,岂不恸
哭?臣今直言犯颜,罪或容宥,而乖忤贵臣,则祸在不测。所以不惮鼎镬、区区
必闻者,正以社稷计重而蝼蚁命轻。使臣言入身灭,臣何所恨?夫谋臣良将,何
代无之?贵在见知,要在用耳。陛下皇基兆运,二十余载,臣子之节,谏争是谁?
执事皆同而不和,答问唯唯而已。入对则言圣旨神衷,出论则云谁敢逆耳。过实
在下而谪见于上,遂使圣皇降诚,躬自引咎,宰辅晏然,曾无谦退。且百僚卿士,
鲜有奉公,尸禄竞利,不尚廉洁。累金积镪,侍列如仙,不田不商,何故而尔?
法者,人之父母;惠者,人之仇雠。法严则人思善,德多则物生恶,恶不可长,
欲不可纵。伏愿去贪浊,进廉平,明法令,严刑罚,禁奢侈,薄赋敛,则天下幸
甚。谨上封事二十九条,伏愿抑独断之明,少察愚瞽。
时帝大弘释典,将以易俗,故祖深尤言其事,条以为:
都下佛寺五百余所,穷极宏丽。僧尼十余万,资产丰沃。所在郡县,不可胜
言。道人又有白徒,尼则皆畜养女,皆不贯人籍,天下户口,几亡其半。而僧尼
多非法,养女皆服罗纨,其蠹俗伤法,抑由于此。请精加检括,若无道行,四十
已下,皆使还俗附农。罢白徒养女,听畜奴婢。婢唯著青布衣,僧尼皆令蔬食。
如此,则法兴俗盛,国富人殷。不然,恐方来处处成寺,家家剃落,尺土一人,
非复国有。
朝廷擢用勋旧,为三陲州郡,不顾御人之道,唯以贪残为务。迫胁良善,害
甚豺狼。江、湘人尤受其弊。自三关以外,是处遭毒。而此勋人投化之始,但有
一身,及被任用,皆募部曲。而扬、徐之人,逼以众役,多投其募,利其货财。
皆虚名上簿,止送出三津,名在远役,身归乡里。又惧本属检问,于是逃亡他境,
侨户之兴,良由此故。又梁兴以来,发人征役,号为三五。及投募将客,主将无
恩,存恤失理,多有物故,辄刺叛亡。或有身殒战场,而名在叛目,监符下讨,
称为逋叛,录质家丁。合家又叛,则取同籍,同籍又叛,则取比伍,比伍又叛,
则望村而取。一人自犯,则合村皆空。虽肆眚时降,荡涤惟始,而监符犹下旧日
限,以严程上下,任信下转相督促。台使到州,州又遣押使至郡,州郡竞急切,
同趣下城。今宰多庸才,望风畏伏。于是敛户课,荐其筐篚,使人纳重货,许立
空文。其百里微欲矫俗,则严科立至,自是所在恣意贪利,以事上官。
又“请断界首将生口入北,及关津废替,须加纠擿”;又言“庐陵年少,
不宜镇襄阳,左仆射王暕在丧,被起为吴郡,曾无辞让。”其言深刻。又“请
复郊四星”。帝虽不能悉用,然嘉其正直,擢为豫章钟陵令,员外散骑常侍。普
通七年,改南州津为南津校尉,以祖深为之。加云骑将军,秩二千石。使募部曲
二千。及至南州,公严清刻。由来王侯势家出入津,不忌宪纲,侠藏亡命。祖深
搜检奸恶,不避强御,动致刑辟。奏江州刺史邵陵王、太子詹事周舍赃罪。远近
侧足,莫敢纵恣。淮南太守畏之如上府。
常服故布襦,素木案,食不过一肉。有姥饷一早青瓜,祖深报以疋帛。后有
富人效之以货,鞭而徇众。朝野惮之,绝于干请。所领皆精兵,令行禁止,有所
讨逐,越境追禽。江中尝有贼,祖深自率讨之;列阵未敢进,仍令所亲人先登,
不时进,斩之。遂大破贼,威振远近,长江肃清。
论曰:善政之于人,犹良工之于埴也,用功寡而成器多焉。汉世户口殷盛,
刑务简阔,郡县之职,外无横扰;劝赏威刑,事多专断。尺一诏书,希经邦邑,
吏居官者,或长子孙,皆敷德政以尽人和,兴义让以存简久。故龚、黄之化,易
以有成。降及晚代,情伪繁起,人减昔时,务殷前世。立绩垂风,难易百倍。若
以上古之化,御此世之人;今吏之良,抚前代之俗,则武城弦歌,将有未暇,淮
阳卧镇,如或可勉。未必今才陋古,盖化有醇薄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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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3:09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七十一 列传第六十一
◎儒林
○伏曼容(子?恒 ?恒子挺) 何佟之 严植之 司马筠 卞华 崔灵恩
孔佥 卢广 沈峻(太史叔明 峻子文阿) 孔子袪 皇侃 沈洙 戚衮 郑
灼(张崖 陆诩 沈德威 贺德基) 全缓 张讥 顾越(龚孟舒) 沈不害
王元规(陆庆)
盖今之儒者,本因古之六学,以弘风正俗,斯则王政之所先也。自秦氏坑焚,
其道用缺。及汉武帝时,开设学校,立《五经》博士,置弟子员,射策设科,劝
以官禄,传业者故益众矣。其后太学生徒,动至万数,郡国黉舍,悉皆充满,其
学于山泽者,或就而为列肆焉。故自两汉登贤,咸资经术。洎魏正始以后,更尚
玄虚,公卿士庶,罕通经业。时荀顗、挚虞之徒,虽议创制,未有能易俗移风者
也。自是中原横溃,衣冠道尽。逮江左草创,日不暇给,以迄宋、齐,国学时或
开置,而劝课未博,建之不能十年,盖取文具而已。是时乡里莫或开馆,公卿罕
通经术。朝廷大儒,独学而弗肯养众;后生孤陋,拥经而无所讲习,大道之郁也
久矣乎!至梁武创业,深愍其弊,天监四年,乃诏开五馆,建立国学,总以《五
经》教授,置《五经》博士各一人。于是以平原明山宾、吴郡陆琏、吴兴沈峻、
建平严植之、会稽贺玚补博士,各主一馆。馆有数百生,给其饩禀,其射策通明
经者,即除为吏,于是怀经负笈者云会矣。又选学生遣就会稽云门山,受业于庐
江何胤,分遣博士、祭酒。到州郡立学。七年,又诏皇太子、宗室、王侯始就学
受业,武帝亲屈舆驾,释奠于先师先圣,申之以宴语,劳之以束帛,济济焉,洋
洋焉,大道之行也如是。及陈武创业,时经丧乱,衣冠殄瘁,寇贼未宁,敦奖之
方,所未遑也。天嘉以后,稍置学官,虽博延生徒,成业盖寡。其所采缀,盖亦
梁之遗儒,今并集之,以备儒林云。
伏曼容,字公仪,平昌安丘人,晋著作郎滔之曾孙也。父胤之,宋司空主簿。
曼容早孤,与母兄客居南海。少笃学,善《老》、《易》,倜傥好大言。常
云“何晏疑《易》中九事,以吾观之,晏了不学也。故知平叔有所短。”聚徒教
授以自业。为骠骑行参军。宋明帝好《周易》,尝集朝臣于清暑殿讲,诏曼容执
经。曼容素美风采,明帝恒以方嵇叔夜,使吴人陆探微画叔夜像以赐之。为尚书
外兵郎,尝与袁粲罢朝相会言玄理,时论以为一台二绝。升明末,为辅国长史、
南海太守,至石门作《贪泉铭》。齐建元中,上书劝封禅,高帝以为其礼难备,
不从。仕为太子率更令,侍皇太子讲。卫将军王俭深相爱好,令与河内司马宪、
吴郡陆澄共撰《丧服》。及竟,又欲与定礼乐,会俭薨。建武中,拜中散大夫。
时明帝不重儒术,曼容宅在瓦官寺东,施高坐于听事,有宾客,辄升高坐为讲说,
生徒常数十百人。梁台建,召拜司徒司马,出为临海太守。天监元年卒官,年八
十二。曼容多伎术,善音律,射驭、风角、医算,莫不闲了。为《周易》、《毛
诗》、《丧服集解》、《老》、《庄》、《论》、《语义》。子?恒。
?恒,字玄曜,幼传父业,能言玄理,与乐安任昉、彭城刘曼俱知名。仕齐
位东阳郡丞、鄞令。时曼容已致仕,故频以外职处?恒,令得养焉。
梁武帝践阼,兼《五经》博士,与吏部尚书徐勉、中书侍郎周舍总知五礼事。
出为永阳内史,在郡清洁,政务安静,郡人何贞秀等一百五十四人诣州言状,湘
州刺史以闻。诏勘有十五事为吏人所怀,帝善之。徙新安太守,在郡清恪如永阳
时。人赋税不登者,辄以太守田米助之。郡多麻苎,家人乃至无以为绳,其厉志
如此。属县始新、遂安、海宁同时生为立祠。征为国子博士,领长水校尉。时始
兴内史何远累著清绩,武帝擢为黄门侍郎,俄迁信武将军、监吴郡事。?恒自以
名辈素在远前,为吏俱称廉白,远累见擢,?恒循阶而已,意望不满,多托疾居
家。寻求假到东阳迎妹丧,因留会稽筑宅,自表解职。诏以为豫章内史,乃出拜。
书侍御史虞?爵奏曰:“风闻豫章内史伏?恒,去岁启假,以迎妹丧为辞,因停
会稽不去。入东之始,货宅卖车,以此而推,则是本无还意。?恒历典二邦,少
免贪浊,此自为政之本,岂得称功?常谓人才品望居何远之右,而远以清见擢,
在位转隆。?恒深怀诽怨,形于辞色。天高听卑,无私不照。去年十二月二十一
日下诏曰:‘国子博士、领长水校尉伏?恒为政廉平,宜加将养,勿使恚望,致
亏士风,可豫章内史。’岂有人臣奉如此之诏,而不亡魂破胆,归罪有司。而冒
宠不辞,吝斯苟得。故以士流解体,行路沸腾,辨迹求心,无一可恕。请以?恒
大不敬论。”有诏勿论,?恒遂得就郡。征为给事黄门侍郎,领国子博士,未赴
卒。
初,?恒父曼容与乐安任遥,皆昵于齐太尉王俭,遥子昉及?恒并见知。顷
之,昉才遇稍盛,齐末已为司徒左长史,?恒独滞于参军事,及终,名位略相侔。
?恒性俭素,车服粗恶,外虽退静,内不免心竞,故见讥于时。然能推荐后来,
常若不及,少年士子或以此依之。子挺。
挺,字士标,幼敏悟,七岁通《孝经》、《论语》。及长,博学有才思,为
五言诗,善效谢康乐体。父友乐安任昉深相叹异,常曰:“此子日下无双。”齐
末,州举秀才,策为当时第一。梁武帝师至,挺迎谒于新林,帝见之甚悦,谓之
颜子,引为征东行参军,时年十八。天监初,除中军参军事。居宅在潮沟,于宅
讲《论语》,听者倾朝。挺三世同时聚徒教授,罕有其比。累为晋陵、武康令。
罢县还,仍于东郊筑室,不复仕。挺少有盛名,又善处当世,朝中势素多与交游,
故不能久事隐静。后遂出仕,除南台书侍御史。因事纳贿被劾,惧罪,乃变服出
家,名僧挺,久之藏匿,后遇赦,乃出大心寺。会邵陵王为江州,携挺之镇。王
好文义,深被恩礼。挺不堪蔬素,因此还俗。侯景乱中卒。著《迩说》十卷,文
集二十卷。
子知命,以其父宦途不进,怨朝廷。后遂尽心侯景,袭郢州,围巴陵,军中
书檄皆其文也。言及西台,莫不剧笔。及景篡位,为中书舍人,权倾内外。景败,
被送江陵,于狱幽死。挺弟捶,亦有才名,为邵陵王记室参军。
何佟之,字士威,庐江灊人,晋豫州刺史惲六世孙也。祖邵之,宋员外散骑
常侍。父歆,齐奉朝请。佟之少好《三礼》,师心独学,强力专精,手不辍卷。
读礼论三百余篇,略皆上口。太尉王俭雅相推重。起家扬州从事,仍为总明馆学
士。仕齐,初为国子助教,为诸王讲《丧服》,结草为绖,屈手巾为冠,诸生有
未晓者,委曲诱诲,都下称其高儒。建武中,为镇北记室参军,侍皇太子讲。时
步兵校尉刘瓛、征士吴苞皆已卒,都下硕儒唯佟之而已,当时国家吉凶礼则皆取
决焉。后为骠骑司马。永元末,都下兵乱,佟之常集诸生讲论,孜孜不怠。性好
洁,一日之中洗涤者十余遍,犹恨不足,时人称为水淫。有至性,父母亡后,常
设一屋,晦朔拜伏流涕,如此者二十余年。当世服其孝行。
于时又有遂安令刘澄,为性弥洁,在县扫拂郭邑,路无横草。水翦虫秽,百
姓不堪命,坐免官。然甚贞正,善医术,与徐嗣伯埒名。子聪,能世其家业。
佟之自东昏即位,以其凶虐,乃谢病,终身不涉其流。梁武帝践阼,以为尚
书左丞。时百度草创,佟之依礼定议,多所裨益。天监二年卒官。故事左丞无赠
官者,帝特诏赠黄门侍郎,儒者荣之。所著文章礼议百许篇。子朝隐、朝晦。
严植之,字孝源,建平秭归人也。少善《庄》、《老》,能玄言,精解《丧
服》、《孝经》、《论语》。及长,遍习郑氏《礼》、《周易》、《毛诗》、
《左氏春秋》。性淳孝谨厚,不以所长高人。少遭父忧,因菜食二十三载。仕齐
为广汉王国右常侍,仍侍王读。及王诛,国人莫敢视,植之独奔哭,手营殡敛,
徒跣送丧墓所,为起冢葬毕乃还。当时义之。后为康乐令。植之在县清白,人吏
称之。梁天监二年,诏求通儒修五礼,有司奏植之主凶礼。四年,初置《五经》
博士,各开馆教授,以植之兼《五经》博士。植之馆在潮沟,生徒常百数。讲说
有区段次第,析理分明。每当登讲,五馆生毕至,听者千余人。迁中抚记室参军,
犹兼博士。卒于馆。植之自疾后便不受禀奉,妻子困乏。及卒,丧无所寄,生徒
为市宅,乃得成丧。
植之性慈仁,好行阴德,在暗室未尝怠也。少尝山行,见一患者,问其姓名,
不能答。载与俱归,为营医药。六日而死,为棺敛殡之,卒不知何许人也。又尝
缘栅塘行,见患人卧塘侧,问之,云“姓黄,家本荆州,为人佣赁。疾笃,船主
将发,弃之于岸。”植之恻然,载还疗之,经年而愈。请终身充奴仆以报厚恩。
植之不受,遗以资粮遣之。所撰《凶礼仪注》四百七十九卷。
司马筠,字贞素,河内温人也。晋谯王承七代孙。祖亮,宋司空从事中郎。
父端,字敬文,齐奉朝请,始安王遥光使掌文记。遥光之败,曹武入城见之,端
曰:“身蒙始安厚恩,君宜见杀。”武叱令速去。答曰:“死生命也,君见事不
捷,便以义师为贼。”武舍之去,寻兵至见杀。
筠少孤贫好学,师沛国刘瓛,强力专精,深为瓛所器。及长,博通经术,尤
明《三礼》。梁天监初为暨阳令,有清绩。入拜尚书祠部郎。七年,安成国太妃
陈氏薨,江州刺史安成王秀、荆州刺史始兴王憺,并以慈母表解职,诏不许,
还摄本任。而太妃在都,丧祭无主。中书舍人周舍议曰:“贺彦先称:‘慈母之
子不服慈母之党,妇又不从夫而服慈姑,小功服无从故也。’庾蔚之云:‘非徒
子不从母而服其党,孙又不从父而服其慈母。’由斯而言,慈祖母无服明矣。寻
门内之哀,不容自同于常。案父之祥禫,子并受吊,今二王诸子,宜以成服日
单衣一日为位受吊。”制曰:“二王在远,世子宜摄祭事。”舍又曰:“《礼》
云‘缟冠玄武,子姓之冠’。则世子衣服宜异于常,可著细布衣,绢为领带,三
年不听乐。又《礼》及《春秋》,庶母不世祭,盖谓无王命者耳。吴太妃既朝命
所加,得用安成礼秩,则当祔庙,五世亲尽乃毁。陈太妃命数之重,虽则不异,
慈孙既不从服,庙食理无传祀,子祭孙止,是会经文。”武帝由是敕礼官议皇子
慈母之服。筠议:“宋朝五服制,皇子服训养母礼,依庶母慈己,宜从小功之制。
案曾子问云:‘子游曰:“丧慈母,礼欤?”孔子曰:“非礼也。古者男子外有
傅,内有慈母,君命所使教子也,何服之有。”’郑玄注云:‘此指谓国君之子
也。’若国君之子不服,则王者之子不服可知。又《丧服经》云:‘君子子为庶
母慈己者。’传曰:‘君子子者,贵人子也。’郑玄引《内则》,三母止施于卿
大夫。以此而推,则慈母之服,上不在五等之嗣,下不逮三士之息。傥其服者止
卿大夫,寻诸侯之子尚无此服,况乃施之皇子?谓宜依《礼》刊除,以反前代之
惑。”武帝以为不然,曰:“《礼》言慈母凡有三条:一则妾子之无母,使妾之
无子者养之,命为母子,服以三年,《丧服齐衰章》所言‘慈母如母’是也。二
则嫡妻之子无母,使妾养之,慈抚隆至,虽均乎慈爱,但嫡妻之子,妾无为母之
义,而恩深事重,故服以小功,《丧服小功章》所以不直言慈母,而云‘庶母慈
己’者,明异于三年之慈母也。其三则子非无母,正是择贱者视之,义同师保,
而不无慈爱,故亦有慈母之名。师保既无其服,则此慈亦无服矣。《内则》云:
‘择于诸母与可者,使为子师。其次为慈母,次为保母。’此其明文。言择诸母,
是择人而为此三母,非谓择取兄弟之母也。何以知之?若是兄弟之母其先有子者,
则是长妾。长妾之礼,实有殊加,何容次妾生子,乃退成保母,斯不可也。又有
多兄弟之人,于义或可;若始生之子,便应三母俱阙邪?由是推之,《内则》所
言诸母,是谓三母,非兄弟之母明矣。子游所问,自是师保之慈,非三年小功之
慈也。故夫子得有此对,岂非师保之慈母无服之证乎?郑玄不辨三慈,混为训释,
引彼无服,以注慈己,后人致谬,实此之由。经言‘君子子’者,此虽起于大夫,
明大夫犹尔,自斯以上,弥应不异。故传云‘君子子者,贵人之子也’。总言曰
贵,无所不包。经传互文,交相显发,则知慈加之义,通乎大夫以上矣。宋代此
科,不乖《礼》意,便加除削,良是所疑。”于是筠等请依制改定嫡妻之子,母
没为父妾所养,服之五月,贵贱并同,以为永制。
后为尚书左丞,卒于始兴内史。子寿,传父业,明《三礼》,位尚书祠部郎,
曲阿令。
卞华,字昭岳,济阴宛句人,晋骠骑将军壶六世孙也。父伦之,齐给事中。
华幼孤贫好学,年十四,召补国子生,通《周易》。及长,遍习《五经》,与平
原明山宾、会稽贺玚同业友善。梁天监中,为安成王功曹参军,兼《五经》博士,
聚徒教授。华博涉有机辩,说经析理,为当时之冠。江左以来,钟律绝学,至华
乃通焉。位尚书仪曹郎,吴令,卒。
崔灵恩,清河东武城人也。少笃学,遍习《五经》,尤精《三礼》、《三传》
。仕魏为太常博士。天监十三年归梁,累迁步兵校尉,兼国子博士。灵恩聚徒讲
授,听者常数百人。性拙朴,无风采,及解析经理,甚有精致,都下旧儒咸称重
之。助教孔佥尤好其学。灵恩先习《左传》服解,不为江东所行,乃改说杜义。
每文句常申服以难杜,遂著《左氏条义》以明之。时助教虞僧诞,又精杜学,因
作《申杜难服》以答灵恩,世并传焉。僧诞,会稽余姚人,以《左氏》教授,听
者亦数百人。该通义例,当世莫及。先是儒者论天,互执浑盖二义,论盖不合浑,
论浑不合盖。灵恩立义,以浑盖为一焉。出为长沙内史,还除国子博士,讲众尤
盛。又出为桂州刺史,卒官。灵恩集注《毛诗》二十二卷,集注《周礼》四十卷,
制《三礼义宗》三十卷,《左氏经传义》二十二卷,《左氏条例》十卷,《公羊
谷梁文句义》十卷。
孔佥,会稽山阴人,少师事何胤,通《五经》,尤明《三礼》、《孝经》、
《论语》。讲说并数十遍,生徒亦数百人。三为《五经》博士,后为海盐、山阴
二县令。佥,儒者,不长政术,在县无绩。太清乱,卒于家。
子淑玄,颇涉文学,官至太学博士。佥兄子元素,又善《三礼》,有盛名,
早卒。
卢广,范阳涿人,自云晋司空从事中郎谌之后也。少明经,有儒术。天监中
归梁,位步兵校尉,兼国子博士,遍讲《五经》。时北来人儒学者有崔灵恩、孙
详、蒋显,并聚徒讲说,而音辞鄙拙;唯广言论清雅,不类北人。仆射徐勉兼通
经术,深相赏好。后为寻阳太守、武陵王长史,卒官。
沈峻,字士嵩,吴兴武康人也。家世农夫,至峻好学。与舅太史叔明,师事
宗人沈麟士,在门下积年,昼夜自课。睡则以杖自击,其笃志如此。遂博通《五
经》,尤长《三礼》。为兼国子助教。时吏部郎陆倕,与仆射徐勉书,荐峻曰:
“凡圣贤所讲之书,必以《周官》立义,则《周官》一书,实为群经源本。此学
不传,多历年世。北人孙详、蒋显亦经听习,而音革楚、夏,故学徒不至;唯助
教沈峻特精此书,比日时开讲肆,群儒刘岩、沈宏、沈熊之徒,并执经下坐,北
面受业,莫不叹服,人无间言。弟谓宜即用此人,令其专此一学,周而复始,使
圣人正典废而更兴。”勉从之。奏峻兼《五经》博士,于馆讲授,听者常数百人。
及中书舍人贺琛奉敕撰《梁官》,乃启峻及孔子袪补西省学士,助撰录。书成,
入兼中书通事舍人。出为武康令,卒官。传峻业者,又有吴郡张及、会稽孔子云,
官皆至《五经》博士、尚书祠部郎。
太史叔明,吴兴乌程人,吴太史慈后也。少善《庄》、《老》,兼通《孝经》、
《论语》、《礼记》,尤精三玄。每讲说,听者常五百余人。为国子助教。邵陵
王纶好其学,及出为江州,携叔明之镇。王迁郢州,又随府,所至辄讲授,故江
州人士皆传其学。峻子文阿。
文阿,字国卫,性刚强,有膂力。少习父业,研精章句。祖舅太史叔明、舅
王慧兴并通经术,而文阿颇传之。又博采先儒异同,自为义疏。通《三礼》、
《三传》,位《五经》博士。梁简文引为东宫学士。及撰《长春义记》,多使文
阿撮异闻以广之。及侯景寇逆,简文别遣文阿募士卒援都。台城陷,与张嵊保吴
兴。嵊败,文阿窜于山野。景素闻其名,求之甚急。文阿穷迫,登树自缢,遇有
所亲救之,自投而下,折其左臂。及景平,陈武帝以文阿州里,表为原乡令、监
江阴郡。绍泰元年,入为国子博士。寻领步兵校尉,兼掌仪礼。自太清之乱,台
阁故事,无有在者,文阿父峻,梁武时常掌朝仪,颇有遗藁,于是斟酌裁撰,礼
度皆自之出。
及陈武帝受禅,文阿辄弃官还武康,帝大怒,发使往诛之。时文阿宗人沈恪
为郡,请使者宽其死,即面缚锁颈,至于上前。上视而笑之,曰:“腐儒复何为
者?”遂赦之。武帝崩,文阿与尚书左丞徐陵、中书舍人刘师知等,议大行皇帝
灵座侠御衣服之制,语在《师知传》。及文帝即位,克日谒庙,尚书左丞庾持奉
诏遣博士议其礼。文阿议曰:
人物推移,质文殊轨,圣贤因机而立教,王公随时以适宜。夫千人无君,不
败则乱;万乘无主,不危则亡。当隆周之日,公旦叔父,吕、召爪牙,成王在丧,
祸几覆国。是以既葬便有公冠之仪,始殡受麻冕之策,斯盖示天下以有主,虑社
稷之艰难。逮乎末叶从横,汉承其弊,虽文、景刑厝,而七国连兵。或逾月即尊,
或崩日称诏,此皆有为而为之,非无心于礼制也。今国讳之日,虽抑哀于玺绂之
重,犹未序于君臣之仪。古礼朝庙,退坐正寝,听群臣之政。今皇帝拜庙,还宜
御太极前殿,以正南面之尊,此即周康在朝,一二臣卫者也。其壤奠之节,周礼
以玉作贽,公侯以珪,子男执璧,此玉作瑞也。奠贽竟,又复致享,天子以璧,
王后用琮。秦烧经典,威仪散灭,叔孙通定礼,尤失前宪,奠贽不珪,致享无帛,
公王同璧,鸿胪奏贺。若此数事,未闻于古,后相沿袭,至梁行之。夫称觞奉寿,
家国大庆,四厢雅乐,歌奏欢欣。今君臣吞哀,兆庶抑割,岂同于惟新之礼乎?
且周康宾称奉珪,无万寿之献,此则前准明矣。愚以今坐正殿,止行荐璧之仪,
无贺酒之礼。谨撰谒庙还升正寝、群臣陪荐仪注如别。
诏可施行。寻迁通直散骑常侍,兼国子博士,领羽林监。仍令于东宫讲《孝
经》、《论语》。天嘉中卒,赠廷尉卿。所撰仪礼八十余条,《春秋》、《礼记》
、《孝经》、《论语义记》七十余卷,《经典大义》十八卷,并行于时。儒者多
传其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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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3 13:09 | 显示全部楼层
孔子袪,会稽山阴人也。少孤贫好学,耕耘樵采,常怀书自随,役闲则诵读,
勤苦自励,遂通经术。尤明古文《尚书》,为兼国子助教,讲《尚书》四十遍,
听者常数百人。为西省学士,助贺琛撰录,书成,兼司文侍郎,不就。累迁兼中
书通事舍人,加步兵校尉。梁武帝撰《五经讲疏》及《孔子正言》,专使子袪检
阅群书,以为义证。事竟,敕子袪与右卫朱异、左丞贺琛于士林馆递日执经。后
加通直正员郎,卒官。子袪凡著《尚书义》二十卷,《集注尚书》二十卷,续朱
异《集注周易》一百卷,续何承天集《礼论》一百五十卷。
皇侃,吴郡人,青州刺史皇象九世孙也。少好学,师事贺玚,精力专门,尽
通其业,尤明《三礼》、《孝经》、《论语》。为兼国子助教,于学讲说,听者
常数百人。撰《礼记讲疏》五十卷。书成奏上,诏付秘阁。顷之,召入寿光殿说
《礼记义》。梁武帝善之,加员外散骑侍郎。侃性至孝,常日限诵《孝经》二十
遍,以拟《观世音经》。丁母忧,还乡里。平西邵陵王钦其学,厚礼迎之。及至,
因感心疾卒。所撰《论语义》、《礼记义》,见重于世,学者传焉。
沈洙,字弘道,吴兴武康人也。祖休季,梁余杭令。父山卿,梁国子博士、
中散大夫。洙少方雅好学,不妄交游。通《三礼》、《春秋左氏传》。精识强记,
《五经》章句,诸子史书,问无不答。仕梁为尚书祠部郎,时年盖二十余。大同
中,学者多涉猎文史,不为章句,而洙独积思经术,吴郡朱异、会稽贺琛甚嘉之。
及异、琛于士林馆讲制旨义,常使洙为都讲。侯景之乱,洙窜于临安。时陈文帝
在焉,亲就习业。
及陈武帝入辅,除国子博士,与沈文阿同掌仪礼。武帝受禅,加员外散骑常
侍,位扬州别驾从事史,大匠卿。有司奏:“建康令沈孝轨门生陈三儿牒称,主
人翁灵柩在周,主人奉使关右,因欲迎丧,久而未反。此月晦即是再周,主人弟
息见在此者,为至月末除灵,内外即吉?为待主人还,情礼申竟?”以事谘左丞
江德藻。德藻议谓:“王卫军云‘久丧不葬,唯主人不变,其余亲各终月数而除。’
此盖引礼文论在家内有事故未得葬者耳。孝轨既在异域,虽已迎丧,还期无指,
诸弟若遂不除,永绝昏嫁,此于人情,或未为允。中原沦陷以后,理有事例,宜
谘沈常侍详议。”洙议曰:“礼有变正,又有从宜。《礼·小记》云:‘久而不
葬者,唯主丧者不除,其余以麻终月数者,除丧则已。’注云:‘其余谓旁亲。’
如郑所解,众子皆应不除,王卫军所引,此盖礼之正也。但魏氏东关之役,既失
亡尸柩,葬礼无期,时议以为礼无终身之丧,故制使除服。晋氏丧乱,或死于虏
庭,无由迎殡,江左故复申明其制。李胤之祖,王华之父,并存亡不测,其子制
服,依时释衰,此并变礼之宜也。孝轨虽因奉使便欲迎丧,而还期未克,宜依东
关故事,在此者应释除衰麻毁灵祔祭;若丧柩得还,别行改葬之礼。自天下寇乱,
西朝倾覆,若此之徒,谅非一二,宁可丧期无数,而弗除衰服?朝廷自应为之限
制,以义断恩。”德藻依洙议。奏可。
文帝即位,累迁光禄卿,侍东宫读。废帝嗣位,历尚书左丞,衡阳王长史,
行府国事。梁代旧律,测囚之法,日一上,起自晡鼓,尽于二更。及比部郎范泉
删定律令,以旧法测立时久,非人所堪,分其刻数,日再上。廷尉以为新制过轻,
请集八座丞郎并祭酒孔奂、行事沈洙,五舍人会尚书省详议。时宣帝录尚书,集
众议之。都官尚书周弘正议曰:“凡小大之狱,必应以情,政言依准五听,验其
虚实,岂可令恣考掠,以判刑罪?且测人时节,本非古制,近代以来,方有此法。
起自晡鼓,迄于二更,岂是常人所能堪忍?所以重械之下,危堕之上,无人不服,
诬枉者多。朝晚二时,同等刻数,进退而求,于事为衷。若谓小促前期,数致实
罪不服,如复时节延长,则无愆妄款。且人之所堪,既有强弱,人之立意,固亦
多途。至如贯高榜笞刺爇,身无完者;戴就熏针并极,困笃不移,岂关时刻长短,
掠测优劣?夫‘与杀不辜,宁失不经’,‘罪疑惟轻,功疑惟重’。斯则古之圣
王,垂此明法。愚谓依范泉著制为允。”洙议曰:“夜中测立,缓急易欺,兼用
昼漏,于事为允。但漏刻赊促,今古不同。《汉书律历》,何承天、祖冲之、祖
?恒父子《漏经》,并自关鼓至下鼓、自晡鼓至关鼓,皆十三刻,冬夏四时不异。
若其日有长短,分在中时前后。今用梁末改漏,下鼓之后,分其短长;夏至之日
各十七刻,冬至之日各十二刻。廷尉今牒以时刻短促,致罪人不款。愚意愿去夜
测之昧,从昼漏之明,斟酌今古之闻,参会二漏之义,舍秋冬之少刻,从夏日之
长晷,不问寒暑,并依今之夏至,朝夕上测各十七刻。比之古漏,则一上多昔四
刻,即用今漏,则冬至多五刻。虽冬至之时,数刻侵夜,正是少日,于事非疑。
庶罪人不以漏短而为捍,狱囚无以在夜而致诬。求之鄙意,窃谓为宜依范泉前制。”
宣帝曰:“沈长史议得中,宜更博议。”左丞宗元饶议曰:“沈议非顿异范,正
是欲使四时均其刻数。请写还删定,曹详改前制。”宣帝依事施行。洙以太建元
年卒。
戚衮,字公文,吴郡盐官人也。少聪慧,游学都下,受《三礼》于国子助教
刘文绍。一二年中,大义略举。年十九,梁武帝敕策《孔子正言》并《周礼》、
《礼记义》,衮对高第。除扬州祭酒从事史。就国子博士宋怀方质《仪礼》义。
怀方,北人,自魏携《仪礼》《礼记》疏,秘惜不传。及将亡,谓家人曰:“吾
死后,戚生若赴,便以《仪礼》、《礼记》义本付之;若其不来,即随尸而殡。”
为儒者推许如此。寻兼太学博士。简文在东宫,召衮讲论。又尝置宴集玄儒之士,
先命道学互相质难,次令中庶子徐摛驰骋大义,间以剧谈。摛辞辩从横,难以答
抗,诸儒慑气。时衮说朝聘义,摛与往复,衮精采自若,领答如流,简文深加叹
赏。敬帝立,为江州长史。仍随沈泰镇南豫州。泰之奔齐,逼衮俱行。后自齐逃
还。又随程文季于吕梁,军败入周,久之得归。卒于始兴王府录事参军。衮于梁
代撰《三礼义记》,逢乱亡失。《礼记义》四十卷行于世。
郑灼,字茂昭,东阳信安人也。幼聪敏,励志儒学。少受业于皇侃。梁简文
在东宫,雅爱经术,引灼为西省义学士。承圣中,为兼中书通事舍人。仕陈武帝、
文帝时,累迁中散大夫,后兼国子博士,未拜卒。灼性精勤,尤明《三礼》。少
时,尝梦与皇侃遇于途,侃谓曰:“郑郎开口。”侃因唾灼口中,自后义理益进。
灼家贫,抄义疏以日继夜,笔毫尽,每削用之。常蔬食,讲授多苦心热,若瓜时,
辄偃卧以瓜镇心,起便读诵,其笃志如此。
时有晋陵张崖、吴郡陆诩、吴兴沈德威、会稽贺德基,俱以礼学自命。张崖
传《三礼》于同郡刘文绍。天嘉元年,为尚书仪曹郎,广沈文阿仪注,撰五礼。
后为国子博士。
陆翊少习崔灵恩《三礼义》,梁时百济国表求讲礼博士,诏令诩行。天嘉中,
位尚书祠部郎。
沈德威,字怀远,少有操行。梁太清末,遁于天目山,筑室以居。虽处乱离,
而笃学无倦。天嘉元年,征出都,后为国子助教。每自学还私室讲授,道俗受业
数百人,率常如此。迁太常丞,兼五礼学士,后为尚书祠部郎。陈亡入隋,官至
秦王府主簿,卒年五十五。
贺德基,字承业,世传《礼》学。祖文发、父淹,仕梁俱为祠部郎,并有名
当世。德基少游学都下,积年不归,衣资罄乏,又耻服故弊,盛冬止衣夹襦裤。
尝于白马寺前逢一妇人,容服甚盛,呼德基入寺门,脱白纶巾以赠之。仍谓曰:
“君方为重器,不久贫寒,故以此相遗耳。”问姓名,不答而去。德基于《礼记》
称为精明,位尚书祠部郎。虽不至大官,而三世儒学,俱为祠部郎,时论美其不
坠。
全缓,字弘立,吴郡钱唐人也。幼受《易》于博士褚仲都,笃志研玩,得其
精微。陈太建中,位镇南始兴王府谘议参军。缓通《周易》、《老》、《庄》,
时人言玄者咸推之。
张讥,字直言,清河武城人也。祖僧宝,梁太子洗马。父仲悦,梁尚书祠部
郎。
讥幼聪俊,有思理。年十四,通《孝经》、《论语》,笃好玄言。受学于汝
南周弘正,每有新意,为先辈推服。梁大同中,召补国子正言生。梁武帝尝于文
德殿释《乾》、《坤》《文言》,讥与陈郡袁宪等预焉。敕令论议,诸儒莫敢先
出,讥乃整容而进,谘审循环,辞令温雅。帝甚异之,赐裙襦绢等,云“表卿稽
古之力”。讥幼丧母,有错彩经帕,即母之遗制,及有所识,家人具以告之。每
岁时辄对帕哽噎不能胜。及丁父忧,居丧过礼。为士林馆学士。简文在东宫,出
士林馆,发《孝经》题,讥论义往复,甚见嗟赏。及侯景寇逆,于围城之中,独
侍哀太子,于武德后殿讲《老》、《庄》。台城陷,讥崎岖避难,卒不事景。
陈天嘉中,为国子助教。时周弘正在国学。发《周易》题,弘正第四弟弘直
亦在讲席。讥与弘正论议,弘正屈,弘直危坐厉声,助其申理。讥乃正色谓弘直
曰:“今日义集,辩正名理,虽知兄弟急难,四公不得有助。”弘直谓曰:“仆
助君师,何为不可?”举坐以为笑乐。弘正尝谓人曰:“吾每登坐,见张讥在席,
使人懔然。”宣帝时,为武陵王限内记室,兼东宫学士。后主在东宫,集宫僚置
宴,时造玉柄麈尾新成,后主亲执之曰:“当今虽复多士如林,至于堪捉此者,
独张讥耳。”即手授讥。仍令于温文殿讲《庄》、《老》。宣帝幸宫临听,赐御
所服衣一袭。后主嗣位,为国子博士、东宫学士。后主尝幸钟山开善寺,召从臣
坐于寺西南松林下,敕讥竖义。时索麈尾未至,后主敕取松枝,手以属讥,曰:
“可代麈尾。”顾群臣曰:“此即张讥后事。”陈亡,入隋,终于长安,年七十
六。
讥性恬静,不求荣利,常慕闲逸。所居宅营山池,植花果,讲《周易》、
《老》、《庄》而教授焉。吴郡陆元朗、朱孟博、一乘寺沙门法才、法云寺沙门
慧拔、至真观道士姚绥,皆传其业。讥所撰《周易义》三十卷,《尚书义》十五
卷,《毛诗义》二十卷,《孝经义》八卷,《论语义》二十卷,《老子义》十一
卷,《庄子·内篇义》十二卷、《外篇义》二十卷、《杂篇义》十卷,《玄部通
义》十二卷,《游玄桂林》二十四卷。后主尝敕就其家写入秘阁。子孝则,官至
始安王记室参军。
顾越,字允南,吴郡盐官人也。所居新坂黄冈,世有乡校,由是顾氏多儒学
焉。祖道望,齐散骑侍郎。父仲成,梁护军司马、豫章王府谘议参军。家传儒学,
并专门教授。越幼明慧,有口辩,励精学业,不舍昼夜。弱冠游学都下,通儒硕
学,必造门质疑,讨论无倦。至于微言玄旨,《九章》七曜,音律图纬,咸尽其
精微。时太子詹事周舍以儒学见重,名知人,一见越,便相叹异,命与兄子弘正、
弘直游,厚为之谈,由是声誉日重。时又有会稽贺文发,学兼经史,与越名相埒,
故都下谓之发、越焉。
初为南平元襄王伟国右常侍,与文发俱入府,并见礼重。寻转行参军。大通
中,诏飚勇将军陈庆之,送魏北海王颢还北主魏,庆之请越参其军事。时庆之所
向克捷,直至洛阳。既而颢遂肆骄纵,又上下离心,越料其必败,以疾得归。裁
至彭城,庆之果见摧衄,越竟得先反,时称其见机。及至,除安西湘东王府参军。
及武帝撰制旨新义,选诸儒在所流通,遣越还吴,敷扬讲说。越遍该经艺,深明
《毛诗》,旁通异义。特善《庄》、《老》,尤长论难,兼工缀文,闲尺牍。长
七尺三寸,美须眉。武帝尝于重云殿自讲《老子》,仆射徐勉举越论义。越抗首
而请,音响若钟,容止可观,帝深赞美之。由是擢为中军宣城王记室参军,寻除
《五经》博士,仍令侍宣城王讲。大同八年,转安西武陵王府内中录事参军,寻
迁府谘议。及侯景之乱,越与同志沈文阿等逃难东归,贼党数授以爵位,越誓不
受命。承圣二年,诏授宣惠晋安王府谘议参军,领国子博士。越以世路未平,无
心仕进,因归乡,栖隐于武丘山。与吴兴沈炯、同郡张种、会稽孔奂等,每为文
会。绍泰元年,复征为国子博士。陈天嘉中,诏侍东宫读。除东中郎鄱阳王府谘
议参军,甚见优礼。寻领羽林监,迁给事中黄门侍郎,国子博士、侍读如故。时
朝廷草创,疑议多所取决,咸见施用。每侍讲东宫,皇太子常虚己礼接。越以宫
僚未尽时彦,且太子仁弱,宣帝有夺宗之兆,内怀愤激,乃上疏曰:“臣梁世薄
宦,禄不代耕。季年板荡,窜身穷谷。幸属圣期,得奉昌运。朝廷以臣微涉艺学,
远垂征引,擢臣以贵仕,资臣以厚秩,二宫恩遇,有异凡流。木石知感,犬马识
养,臣独何人,罔怀报德?伏惟皇太子天下之本,养善春宫,臣陪侍经籍,于今
五载。如愚所见,多有旷官,辅弼丞疑,未极时选。至如文宗学府,廉洁正人,
当趋奉龙楼,晨游夕论,恒闻前圣格言,往贤政道。如此,则非僻之语,无从而
入。臣年事侵迫,非有邀求,政是怀此不言,则为有负明圣。敢奏狂瞽,愿留中
不泄。”疏奏,帝深感焉,而竟不能改革。及废帝即位,拜散骑常侍,兼中书舍
人,黄门侍郎如故。领天保博士,掌仪礼,犹为帝师,入讲授,甚见尊宠。时宣
帝辅政,华皎举兵不从,越因请假东还。或谮之宣帝,言越将扇动蕃镇,遂免官。
太建元年,卒于家,年七十七。所著《丧服》、《毛诗》、《老子》、《孝经》、
《论语》等义疏四十余卷,诗颂碑志笺表凡二百余篇。
时有东阳龚孟舒者,亦通《毛诗》,善谈名理。仕梁位寻阳郡丞。元帝在江
州,遇之甚重,躬师事焉。天嘉中,位太中大夫。
沈不害,字孝和,吴兴武康人也。幼孤,而修立好学。陈天嘉初,除衡阳王
府中记室参军,兼嘉德殿学士。自梁季丧乱,至是国学未立,不害上书,请崇建
儒宫,帝优诏答之。又表改定乐章,诏使制三朝乐歌词八首,合二十曲,行之乐
府。后为国子博士,领羽林监。敕修五礼,掌策文谥议等事。太建中,位光禄卿,
通直散骑常侍,兼尚书左丞,卒。不害通经术,善属文,虽博综经典,而家无卷
轴。每制文,操笔立成,曾无寻检。汝南周弘正常称之曰:“沈生可谓意圣人乎!”
著《五礼仪》一百卷,文集十四卷。子志道,字崇基,少知名,位安东新蔡王记
室参军。陈亡,入隋,卒。
王元规,字正范,太原晋阳人也。祖道实,齐晋安郡守。父玮,梁武陵王府
中记室参军。元规八岁而孤。兄弟三人,随母依舅氏往临海郡,时年十二。郡土
豪刘瑱者,资财巨万,欲妻以女。母以其兄弟幼弱,欲结强援,元规泣请曰:
“因不失亲,古人所重,岂得苟安异壤,辄昏非类?”母感其言而止。元规性孝,
事母甚谨,晨昏未尝离左右。梁时山阴县有暴水,流漂居宅,元规唯有一小船,
仓卒引其母妹并姑侄入船,元规自执檝棹而去,留其男女三人,阁于树杪。及
水退,俱获全,时人称其至行。
少从吴兴沈文阿受业,十八,通《春秋左氏》、《孝经》、《论语》、《丧
服》。仕梁位中军宣城王记室参军。陈天嘉中,为镇东鄱阳王府记室参军,领国
子助教。后主在东宫,引为学士,就受《礼记》、《左传》、《丧服》等义。国
子祭酒新安王伯固尝因入宫,适会元规将讲,乃启请执经,时论荣之。俄除尚书
祠部郎。自梁代诸儒相传为《左氏》学者,皆以贾逵、服虔之义难驳杜预,凡一
百八十条。元规引证通析,无复疑滞。每国家议吉凶大礼,常参预焉。后为南平
王府限内参军。王为江州,元规随府之镇,四方学徒,不远千里来请道者,常数
十百人。陈亡,入隋。卒于秦王府东阁祭酒。元规著《春秋发题辞》及《义记》
十一卷,《续经典大义》十四卷,《孝经义记》两卷,《左传音》三卷,《礼记
音》两卷。子大业,聪敏知名。
时有吴郡陆庆,少好学,遍通《五经》,尤明《春秋左氏传》,节操甚高。
仕梁为娄令。陈天嘉初,征为通直散骑侍郎,不就。永阳王为吴郡太守,闻其名,
欲与相见,庆辞以疾。时宗人陆荣为郡五官掾,庆尝诣焉。王乃微服往荣宅,穿
壁以观之。王谓荣曰:“观陆庆风神凝峻,殆不可测,严君平、郑子真何以尚兹?”
鄱阳、晋安王俱以记室征,不就。乃筑室屏居,以禅诵为事,由是传经受业者盖
鲜焉。
论曰:语云,“上好之,下必有甚焉者。”是以邹缨齐紫,且以移俗,况禄
在其中,可无尚欤?当天监之际,时主方崇儒业,如崔、严、何、伏之徒,前后
互见升宠,于时四方学者,靡然向风,斯亦曩时之盛也。自梁迄陈,年且数十,
虽时经屯诐,郊生戎马,而风流不替,岂俗化之移人乎?古人称上德若风,下
应犹草,美矣,岂斯之谓也!

[发帖际遇]: 林风在老顽童处骗取《养蜂秘法》,翻印成《如何饲养文化型蜜蜂》出版后获利银两15.
【武侠.中国】铁血丹心论坛(大武侠):致力于推广和发展武侠文化,让我们一起努力,做全球最大的武侠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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