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雪】—第二章——第二夜

霍展白

“长安薛家！”
手中酒杯一晃，险些将杯中酒液撒了出来。
抬眼看了一眼薛紫夜，这个女人今天的嘴巴似乎没那么严了。
“长安薛家，当然听说过。。。。就像江湖中人谁没有听说过听雪楼一样。。。薛家的一位姑娘似乎和听雪楼主也颇有渊源。”

和她对饮一杯，续道：“伴君如伴虎，古往今来，有多少类似的悲剧说也说不清。百岁归于室，夏之日，冬之夜，皆归尘土。何苦来？”
摇了摇头，似是安慰紫夜，又似是梦呓般的在催眠自己，桃林中的惊鸿剑舞，那一朵微笑的花，娇艳了谁的芳华？

药师谷薛紫夜

紫夜素手轻扬，第二杯已悄然入腹。许是饮得急了些，牵起一阵轻咳，苍白的俏脸也泛起一抹微微的粉色。

听得霍展白言语，紫夜微咳着笑语：”呵，我本就是……咳咳……从中原来的。”言毕，紫夜仿佛陷入了某种遥远的记忆，目光渐渐迷离。

霍展白

秋水。。。。。
那些开满罂粟的回忆之毒，总是在不经意间馋噬着人心。

“哟，刻薄的霍七公子居然会安慰我，我可是听错了？”
回忆的画面瞬间破裂，记忆中的红色也被眼前的紫色所侵袭。
眼神中最后一丝悲意也随着眼前这个“拜金女”的最后一句话给转变成鄙视。对着薛紫夜翻了个白眼，
“谁安慰你来着，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说薛紫夜小姐，别一天到晚掉钱眼儿里出不来了好吗？这世上还有很多比钱更重要的东西好吧。”

药师谷薛紫夜

许是喝了些酒，许是分别在即，紫夜的嘴也不似平时般严实，抬腕又斟一杯，晃了晃杯中的笑红尘：“我本是长安人氏，幼年和母亲一起被发配北疆，长安薛家你听过么？”说完也不管霍展白是否听说过，紫夜唇角牵起一丝似有似无的凄凉，接着往下说：”太子亡故，薛家满门男丁斩首，女眷流放为奴。真是可笑，宫廷阴谋却推到太医身上，薛家百年荣宠，一朝尽断。“扬手又是一杯。

药师谷薛紫夜

紫夜听了霍展白似是安慰的话语，对他举举酒杯，似笑非笑道：”哟，刻薄的霍七公子居然会安慰我，我可是听错了？“臻首微抬，又是一杯：”你若是要安慰我那就免了吧。速速将你欠下的六十万诊金还来倒比较实际，谷中众人还等米下锅呢！“

药师谷薛紫夜

紫夜对霍展白投来那鄙视的白眼并不予理会，将一颗果脯丢入口中，漫不经心的说：“钱有什么不好？对于我薛紫夜来说，这世上最珍贵最重要的东西早就不存在了！”紫夜微微摇了摇头，心潮起伏：雪怀，你丢下我孤独的活在这个世上，我要何时才能不再想念你？

紫夜湖水一样的眼波中慢慢浮起一片氤氲，雾气袅绕，紫夜埋下头去，努力不让霍展白看见
自己的异常。

霍展白

“噗。。。。。”
听了薛紫夜的话，一口酒差点喷出来。以前从未听她说起过，关于她的过去。

“你是。。。从中原来的？以前从未听你提气过呢？”
重新斟了一杯酒，将酒杯放在唇边，斜眼看了一眼薛紫夜，捕捉到了她眼中的迷茫，却也不再做声。

这个女人。。。。。啧。。。。。

霍展白

啧。。。。这个女人，又开始逞强了。
八年了，薛紫夜，你一低头，又是想起了冰下的那人吧。

心里微微叹息，开口却是全然不相关的话：“被发配边疆，没少吃苦吧？啧啧，难怪会造就你这副又凶又爱财的脾气。那后来呢？”

故作轻松地回到原本的话题，不让她继续沉溺在那样的情绪里，也不让她难堪。也许八年来心照不宣的默契就表现在这些事上，也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了。

药师谷薛紫夜

紫夜听了霍展白的话，顿时收住泪光，警惕的瞟他一眼：“你想套我的话？”点漆似的双眸灵巧的转了转，又开口道：“不如我们来划拳吧，你赢的话可以问我一个问题，相反我也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如何？不过……你输了可别说我欺负你。”说完，紫夜又以挑衅的眼光玩味似的望着霍展白。

霍展白

“你要跟我比划拳？”
丢给薛紫夜一个“你确定？”眼神，随即拿起酒杯靠在梅树下哈哈大笑。
“哈哈，好。霍七公子除了剑术酒量也是一流的，你欺负我这句话还是等你赢了之后再说吧。”
一杯酒入喉，霍展白兴致也上来了，毫不闪避地回应了薛紫夜挑衅的眼神。

霍展白

“雪怀，我好冷……”
恍惚中听见她的声音，是的，她从来都很怕冷。
可怜医者不能自医，也许只能让她靠在怀里取暖。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僵硬的身体。

她的战栗，仿佛是寂静黑夜中无声的哭泣。
而在梦魇中被困住的自己，又何尝不是泪流了满眼？仿佛在这个冰冷的雪夜，只有眼泪，才能润湿彼此干涸的灵魂。

记得她那逼毒的一掌拍在自己身上，她笑得花枝乱颤：“霍展白，原来你是个大傻瓜，这么多年了，根本就是个局外人！”
是啊，紫夜也许你是对的。
原来八年来，所有的悲欢都只是我一个人的灰烬。
紫夜，我们看似背道而驰，最后却殊途同归，这么对年来，我们又有谁是真正接近了幸福呢？

当时间磨碎了爱情，耗尽了信任，埋葬了山盟海誓，谁还能回到起点吗？
最后一刻将要沉沉睡去的时候，他让她靠在胸前。
两只孤灯上哭泣相拥的飞蛾，探索着这场风雪中唯一的温度。

霍展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似乎睡得很安心，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好睡过了？

如果生命是一场负重的奔跑，那么他和她都已经疲惫不堪。
那些等候，与被等候的无尽年华。
那些错过，与被错过的万种因缘。
他们都是孤独而彷徨的，沉沦在这场黑暗的夜色中，只为了寻找一点温暖的慰藉。
最后一点烛光跳跃了几下，终于熄灭。

而灯下沉睡的人，宛如两只哭泣相拥的飞蛾。

药师谷薛紫夜

前尘旧事在梦境中纷至沓来，宛如一个个巨浪，前浪未消而后浪又至，就这样将紫夜淹没在回忆的狂潮中：时光仿佛倒退了10年，紫夜努力想朝娘亲临死前伸出的双手探去，却总也够不着。瞬间又是漫天火光，紫夜和雪怀携手拼命而慌乱的四处奔逃，却最终被冰河中的激流冲散。一转眼又是明介带着怨恨眼神的控诉：小夜姐姐，你怎么可以丢下我？再然后是浑身伤痕累累的霍展白执了自己配出的药欢天喜地的去救沫儿。

朔风渐紧，紫夜不安的皱皱眉头，将身子蜷成一团，只是无意识的低喃：“雪怀，我好冷……”

沧海蝴蝶

这场酒究竟喝了多久，已经没人记得。

天空中也不知何时扬起了细碎而晶莹的雪花。桌面上杯盘狼藉，壶中已滴酒不剩。温暖的火苗依旧在红泥火炉中欢快的舞蹈，不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夜色渐深，天边月色仿佛被雪花洗过般柔亮，仿若一匹银纱轻轻盖在酒案上沉睡着的两人身上。霍展白就在这样宁静祥和的时刻昏沉的醒转过来。只依稀记得被薛紫夜问了许多的问题，喝了数不清的酒，而薛紫夜每次被提问都会巧妙的避过，却不停的跟自己说着对不起。

最后，她终于不再说话，而他也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