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尘缘录】第二幕——桑田碧海须臾改

上官慕容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

蓬莱路远，周庄梦里，却是他乡…
桑田变幻，人生百年，随时光荏苒，二十年后，有些人还在，有些人已老，那我们故事里的人呢？

潇湘有月

【蓬莱岛蒹葭水榭】
远岛幽林绕横塘，蒹葭深处有竹坞。水晶帘笼湘妃榻，龙蜒香寂博山炉。
夜雨无心空惹忆，清风有讯非为吾。丹青画尽当年事，故人眉目已模糊。

昨夜一场细雨，池畔的落花点染得池水中红泪斑斑。于是便闲卧于竹楼旁轻系着的竹排之上，看那些梢头劫后余生的花瓣什么时候被晴天的风吹落水中。

听说过落花水面即文章，那眼前的池水与落花，到底在书写着什么呢？

依稀看到蒹葭的身影在水中，恍若当年……

轻轻叹了口气，唤道：你去休息吧。

那道身影便消失不见，只有我一个人了。

于是依然看着水面，涟漪的圈圈便那样托着花瓣似要送到远方，却只是让花瓣在荡漾的波纹去了又回，平白挣扎许久，竟是根本不曾离开，便仿佛这些年来的记忆……

只是，昨夜的雨似乎并没有就此离去，忽然，由远及近、由隐隐渐至清晰终于响彻的惊雷，就那样一下子传到耳际。

我不喜欢打雷……

这是清醒之际最后完整的念头，之后，心底的什么东西便被这雷声唤醒，我看不清眼前的东西，脑子里，是当年的那些事情，萦绕不去，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只是，他的面容，却怎么也想不清楚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有眼泪滑落，因为马上就由于在竹排上瑟缩颤抖的太厉害而掉进了水里，即便有泪，也被池水融为了一体了吧。

我喘不过气来……

陆仁轩

【蓬莱岛蒹霞水榭】

“有月！”

一步上前，斗篷随风而动，法力透出自发隔绝雷音，手掌在有月肩上稳稳一扶，男子低头看著有月轻轻一笑：“醒来了？”

（我不喜欢笑，那太沉重，但在有月面前我必须勉强，因为她背负的东西只比我更加沉重。）

“坐下吧！我刚刚自己砌了壶茶。你知道，我只有这个嗜好！”

引著有月坐好，杯中茶水正沸，男子将倒好的茶推到有月面前，温声：“稍待片刻，茶烫。”

潇湘有月

【蓬莱岛蒹葭水榭】
雷声止住了，他的声音，还有从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让人很安心。于是我认出了眼前的人，神志便清明下来。

接过茶杯，温暖的水汽和淡淡的茶香让人很舒服，我这里一年四季存放的都是陆大哥最喜欢的茶，因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但是不管他什么时候来、待多久，我都希望让他待得舒适。

只是，他的笑容，总是带有一些隐约的惆怅，让看的人也跟着揪心。这么多年，我知道，他一直有些心结，只是他从来不说，我便也没有追问。有些心事是只能一个人默默咀嚼回味的，旁人便是有再大的力量、再多的关心，也帮不到忙，只是无端勾起人家的心痛吧。

于是我能做的，也只有想办法让他开心……

于是浅笑：陆大哥好久没来看有月了。

两声微鸣在桌子上的针线盒里响起，才想起那件事来。打开针线盒的盖子，里面的针线已被拿走，现在用丝绒铺成了一个软软的窝，小窝的主人，是一只毛茸茸灰色的雏鸟。

把它捧在手心：陆大哥，你瞧，前两天看到水边有只狐狸在偷吃小鸟，我只来得及救下这一只，我守在鸟窝边等了三天，也不见大鸟回来，就把它带回来了，你看它可不可爱？（对小鸟）小轩，这是轩哥哥，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哦。

陆仁轩

【蓬莱岛蒹霞水榭】

男子轻抚著雏鸟羽翼，凝视的眼神平静无波，但语气中却有淡淡的喜悦：小轩是吗？真可爱！

（其实我并不特别喜欢动物，但是有小轩的陪伴，有月的日子应该可以少些寂寞。那也不错。）

倾听著雏鸟低鸣，似有孤寂，白眉略沉，探手腰间取出一小块麵糰，以法力造水和麵，十指灵动仿著那雏鸟的模样，随后染色，一个与雏鸟一模一样的麵鸟倾刻成型。小轩如见亲人，鸣声雀跃起来。

（你要开心，快乐可以传染，只有你开心了，有月才会开心起来。）

注意到有月眼中的讶异，心知肚明，语气平淡：前阵子在海上碰见一个捏麵师傅，我花点时间学了。对了，这是我的作品中最满意的，可喜欢吗？

从怀中取出一具面人，递到有月面前。

潇湘有月

【蓬莱岛蒹葭水榭】
见他十指一动，不一会儿便幻化出一只栩栩如生的鸟儿来，忍不住伸手去摸，那小鸟的身上竟是温热柔软的，还有些绒毛的质感：哇，陆大哥好棒！嘻嘻，小家伙，我叫你月儿吧，月儿和小轩要好好作伴啊，永远不分开。

又见那一方精美的仕女面人，差点叫出“这是有月！”，不过马上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于自作多情了，问雨的容貌和自己原有几分相似，所以，是问雨吧。但是，说出那个名字，会勾起陆大哥的伤心事，于是，最后喊出来的还是：哇，是有月！陆大哥，你的手艺真的比我见过的最棒的面人师傅还厉害呢。

说着心念一动，手指一点，空气中旋出无数水珠，缓缓包围了那小小的仕女，一层一层将她裹住，然后，散发出柔柔的水波光芒。光芒散去之后，那小小的仕女面人，竟然活了起来，舒展着腰肢跳起了舞。

用手托着送到他面前：陆大哥，有月就要走了，以后让她替我陪着你吧。

陆仁轩

【蓬莱岛蒹霞水榭】

看有月欢笑，心中也自欣慰，但突闻有月要走，只感天雷灌顶：你说什么？你要走？去哪裡？为什么？要去哪裡？

潇湘有月

【蓬莱岛蒹葭水榭】
低头看着两只小鸟：陆大哥，你记得吗，我当年跟凌歌说过，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这里等着他。看来饭可以乱吃，话真的不可以乱说，竟然就真的这么一语成谶。

二十年，对于修仙者来说，不过是一两次闭关的时间，但是我根本无心也不敢闭关，我怕他来了我却因为无聊的闭关而错过。他让我跟着你，让我在这里等，我就一步也不敢离开这片水塘。白天等，晚上也不敢睡得太沉，我怕他会在我睡着的时候来看我，如果我来不及醒来，他又走掉了该怎么办……

二十年，对女人来说，这是最宝贵的二十年，是青春的容颜和热情最绚丽的时候，等待，会带来多少皱纹白发。我是修仙者，所以可能还没有皱纹和白发，但是，在这个假装还年轻的身体里，我的心不知道苍老了多少……

二十年，对我来说，真的太久了，朝朝暮暮，月月年年，我知道这片水塘来过多少水鸟，也数遍了每一年的蒹葭有多少根。我真的没有勇气再去等二十年，再数二十年的蒹葭。

所以，我不要再遵守当年的约定，我不要再等下去了。

站起身看着窗外的雨：我要去找他！

陆仁轩

【蓬莱岛蒹霞水榭】

听到展凌歌的名字，顿时静了下来，面色神情变幻却是不发一语，半响才叹了口气低著头道：是吗？这样……也好，不过有个条件……

抬起头来，望著有月双眸，眼神深邃：江湖路险，我陪你。

潇湘有月

【蓬莱岛蒹葭水榭】
听到他的话，先是不自觉的松了口气，然后才意识到不可以这样，便说：不行，我已经拖累陆大哥这么久了，而且，陆大哥自己也有事情要做吧？

但是对方眼神依然坚定，也知道对方素来言出必践，想来拒绝也没有用。

何况，其实，要一个人去找凌歌，真是有点怕的。不是怕路途的艰难，也不是怕江湖险恶，而是怕，物是人非。如果真的凌歌不记得我了，或者，他已经有了他自己的生活，不再需要我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下去。

于是话锋一转：那我们还等什么？我去收拾行李，要带上小猫茸茸，带上小轩和月儿，还有那盆明珠兰要天天浇水才行，池里的锦鲤小欢怎么办呢，它每天都来跟我聊一会儿天的，我走了它会不会寂寞，不然用鱼缸带走？啊，还有蒹葭，我得带着他。还有陆大哥你上次送我的石头，你说它会听我说话的，要不要也带上它？

手忙脚乱中……

陆仁轩

【蓬莱岛蒹霞水榭】

望著手忙脚乱收拾行装的有月，男子无声地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不发一言上前协助整理。

（曾经我对自己许下诺言，从此不再握剑，不入江湖，但我终究还是背叛了自己。）

陆仁轩

【蓬莱岛蒹霞水榭】

一缕白绢无声无息地划空而来，灵巧地卷起潇湘有月腰肢，柔和内劲将她轻轻拉出水面，同时一条白色身影踏水而来，探手一扶携著昏迷的有月重新落在竹楼之上。

“嘶！”

紫色电光瞬间照亮天地，映出苍白如雪的长髮白眉，然后大雨落下。

（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来这裡小坐，因为我知道，只要听到雷声，她就会很不开心。）

併指抵住有月脉门，一股温和真气透体而入，替她驱散风寒蒸发池水，却没有出声惊扰。

（不想让她知道我出现在这裡，因为她的脆弱并不该被我看见。）

半响功德圆满，男子收指抽身而退，准备回到前厅小坐。

“轰！”

天际紫雷炸裂，声若开天。

男子抬头，双眼如剑直插天穹。

（而且，那天之后，我也很讨厌打雷）

潇湘有月

【蓬莱岛蒹霞水榭】
我知道自己在梦里，因为这些年来，我所有的梦都是灰白的，没有任何色彩。

而梦中辗转寻觅的人影，一次都没有回过头来看我。

所以，我允许自己在梦里哭泣。尽管每天入睡之前，我都会告诉自己，睁开眼的时候他就会来找我。然而在梦里我知道，睁开眼之后，等待我的还是只有无尽的等待。

但是，我只允许自己在梦里哭。醒来的时候，要笑，要有希望，不要让陆大哥担心，也不要让自己垮下来……

心好难受，眼前的风景，明明都是往日最快乐的地方，为什么现在只会看到想哭……我不应该想这些，再想下去我怕我会坚持不住了

但是还好，只是在梦里哭，醒来的时候，要笑，一定要笑……

那时，我还不知道自己的眼泪已滂沱。

忽然，一声惊雷划过了梦与清醒的边际，将我从梦魇中唤醒。

眼睛空洞的瞪着纱帐一会儿，侧过头，便看到窗外天幕上的闪电……

不，我不要呆在这里，我要躲起来，躲到哪里？

一路跑着，一路裙裾弄倒了很多花盆架和瓷瓶，叮叮当当的声音却也不曾盖过雷声。直到跑到厅堂里看到那个人的身影，无措间，便向他跑过去。

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来，双唇颤抖，却半响说不出话来。

上官慕容

转换场景——
云端下一片荒芜峡谷，两侧悬崖峭壁，深不可测，侧壁上参差错落着无数柄无名古剑，仿佛一张森森獠牙巨口，择人而噬，伴随云彩离散，峡谷的奇峰怪石若隐若现，谷底谭泽深处却有一草庐，似有人居住。屋檐下丝幔浮动，风铃摇曳，只不知苍老了谁的容颜……

潇湘问雨

【剑冢】
被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剑冢不知道多少年了？二十年可有了？
整天除了面对着一大堆剑，就是那个冷冰冰的铁匠。
经过这二十年的囚徒生涯，阿雨的性子收敛了很多。
她已经不再是刚被抓来时没日没夜地咒骂铁匠的她；
不再是那个以捉弄陆仁轩为乐的她；
不再是那个对姐姐心生怨恨的她；
不再是那个嗜血的刁蛮小公主……

一切一切，都已成为过眼云烟，除了那个想重获自由的心愿，还有，心里的那一份情有独钟……
她现在每日的习惯就是和铁匠说说心里的话，聊以解闷儿罢，因为她知道，铁匠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也是个很好的听众。

铁匠无声无息地送来一碗米饭，还有两样小菜。

阿雨接过饭，微微一笑，一面吃一面说着：“铁匠大哥，我们在此已经住了有二十年了罢？现在回过头想想，自己以前真是太年轻太不懂事了，而且，也不懂爱……我每天都生活在仇恨里，一点都不快乐。可是那时候，有一个少年，他会关心我，而我呢，却总是捉弄他，从没给过他好脸色……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呢？……我知道，他是喜欢姐姐的，他看姐姐的眼神和别人不一样……我曾经多么羡慕姐姐，甚至这种感情升华成为浓浓的怨恨……你知道吗？我从小就是家里的丑小鸭，姐姐享有家里所有的荣光，是全家人的骄傲；而我总是闯祸，让家人头痛……所以我从小就知道我样样都比不上姐姐。我仅有的就是父王的爱，可是就连这样的爱，她也要跟我抢……所以我那时候是恨她的……”
半晌，她又笑笑：“原来人是会变的，时间真是一样好东西，它可以改变一切。现在，我对姐姐，已经没有恨了。既然他喜欢的是姐姐，我只盼望他们能幸福。因为，他们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练铁生

万仞高峰，突兀的从中断开。
黄鹤止飞，白猿愁度。
这边到那边，不过十数步，竟像是两个世界的永隔。
两界之下，仙云雾绕，便是剑塚。
依稀可见一座小小的草庐之中，陈列着各种锻造的用具，以及各种剑的模子，井井有条，一应俱全，一见便能感受得到铸造时热气腾腾的场景。
然而从那厚厚的灰土与点点的锈迹，又可以知道此间的主人已经多年不曾用过。
草庐之后，却是一个山洞，刻着早已有些模糊的“剑塚”二字。
一旦步入，便能体会得到这二字的意义。不计其数的剑，被杂乱的插在路的两旁。
有的或许可称得上是宝剑，然而更多的，不过是一些未成形的坯胎，或是没有剑柄，或是只有半截，或是锈迹斑斑，似乎都是此间主人曾经的手笔。
百步之后，却是一个小小的石室，一个石台，一张石床，一个烛台。
剑塚的主人，此刻正闭目盘膝坐在石台之上，四口样式各异的宝剑并排插在身前。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昏暗的石室中，只有室顶钟乳石滴答的水声。
一声叹息将这似乎永远不会改变的单调场景打破。
他从石台上起身来，看了看身旁燃着的烛台，自言自语道
“是时候了。”
话音刚落，石台缓缓裂开，现出一道深入地底的石阶。
是时候去探望剑塚的客人了。
不多时，他便已拿着几样简单的小菜，面对着他的客人。
那是一个叫阿雨的女子，憔悴的面容掩盖不住绝世的风姿。
只可惜那样的风姿，却只能空对了二十年的石壁——
————帝的命令，这个天下最隐秘的地方从此便不孤单。
而他的任务，则是照顾、也是看守她。
他不曾知道原因，也不想知道。剑之外的事情，对他来说犹如飘渺的浮云。
然而二十年缓缓流过，他在剑透明如雪的刃上看见了自己青年英姿被白发和皱纹占据，也亲眼看见了另一朵璀灿的鲜花，在不见天日中慢慢走向调零。
面对这样的现实，即便是再痴的人，又怎能不生感慨？
然而他的个性，让他把一切都牢牢的放在心里。哪怕是对着朝夕可见的另一个人。
从她刚来时的反抗现实的大吵大闹，到后来的屈服现实的沉默，再到现在的接受现实的诉说心事。
“不要叫我铸剑师，我不配这个名字，我不过是一个铁匠罢了！”
这也许是他唯一一次发表自己的意见，除此之外，他所表现出来的，只是默默的聆听，再默默的去思考。今天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良久的沉默后，他抬头淡淡的说了句
“快吃罢，饭菜要凉了。”
又是沉默。

潇湘问雨

阿雨显然知道自己无论跟他说什么他也不会回答，但她并不介意：“铁匠大哥，你等一下，我有东西给你。”
说罢，从床上拿起一件衣衫：“喏，你穿上看看，合不合身？”说罢就将衣衫展开，亲自为他披在身上。
看着他穿在身上合身潇洒，方才甜甜一笑。

练铁生

见她吃完饭菜，收拾好便打算离开，却不防她披了一件自己做的衣衫在自己身上，不禁手足无措，连忙拿了下来。
望望她的住所，阴冷黑暗中唯有一盏小小的烛火，再打量了下那衣衫，一针一线俱是无比细致。便随口一句
“这等坏境下作针线活，也不怕伤了眼！”
话一出口，自己先感到愕然，一向事不关己不开口，一心只系于鞘中剑的自己，怎么突然说出这等话来了？
思绪已乱，他更不敢多想，仓促将那衣衫掷回阿雨，胡乱拾起碗碟，便一言不发的快步走了出去。

潇湘问雨

听了铁匠大哥的责备，心下一甜，因为她知道那是对她的关心。
看着他走出的身影，手里捧着那件衣衫，急道：“铁匠大哥，你等一下！”
抚摸着衣衫，咬了咬嘴唇，续道：“我是把你当成朋友，看你身上的衣衫太过破旧，才会为你缝制衣衫，绝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想要讨好你。你既然不喜欢，那这件衣服留着也没有意义！”说罢，抄起一把剪刀就朝衣衫剪去。

那是她在灯下辛辛苦苦熬夜几个月才缝制好的……

练铁生

心烦意乱，正待离开之际，却听到了问雨的话语，扭头时，已看到问雨要对那衣服下剪刀。
千钧一发之际，他不及多想，几乎是下意识的叫了声“别！”，一返身，一道剑指已发出，不偏不倚将问雨手中剪刀击落。
剪刀落地，他也定了定神，想到自己的作为，不禁无奈的叹了口气，一旦开了头，也许就很难关住了。
上前几步，将问雨手中的衣衫接过，虽然救的及时，然而那衣衫还是被剪刀剪开了个口子，他也不在意，便将那衣服穿在身上，沉默半响，方自冷冷道
“拿自己的心血作践，算个什么事？”
但凡自己铸出的剑，哪怕是不成才的次品，也从来是视若珍宝一般的。

潇湘问雨

“喂，那衣服都已经破了，你还穿？……还是脱下来我再补好它吧！是了，铁匠大哥说的对，既然是自己的心血，就不能糟蹋了它，可是，衣服穿在人的身上，才不算作践啊？”
唇角勾起一个美丽的弧度，眼睛里也发出了光芒。
郑重地：“铁匠大哥，你知道么？我一向没什么朋友，也认为自己不需要朋友，但，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随即狡黠一笑：“不过，我们依然是敌人哦。只要我还待在这里一天，就依然会想法子出去，你能守住我二十年，可守得住我一辈子么？”
这二十年间，阿雨不知道想过多少办法要逃走，但都被铁匠拦了下来，他们可以说斗智斗勇，但自己总是棋差一招……不知道是不是惺惺相惜，他们居然在这样的争执中渐渐产生了一种亦友亦敌的感情。

练铁生

他轻轻的摆了摆手，拒绝了阿雨要缝补衣服的要求。
他自幼起一向不愿承别人的情，若知道阿雨为自己缝衣裳必定早就制止了，如今衣衫已缝好，自是无可奈何，又怎么会让阿雨再对着昏暗的烛火再帮他补衣裳？
听见阿雨的话，他习惯性的背过身去，因为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表情变化。
朋友？上一次听到这个词，估计就是小时候认识这两个字的时候了罢。
敌人？这小妮子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一道铁门，上面还有石台封着，便是无人看守，凭她的本事，也不见得出得出去。这些年来闹了这么多次，连铁门都没能出过几次。
他只是默默的想着踱步。
“你能守住我二十年，可守得住我一辈子么？”
脚步停下，思绪再度被拨乱，最终似答非答的开口。
“我能守得住我的剑，也能守得住你。”
这不是一句能够平定心绪的话，脚步又开始走动，只是变得更慢，更沉。蓦然开口问道
“若出去了，你会去做什么？”
这是二十年来，或许是这一辈子，他第一次发问一个与他自己并无干系的问题。

潇湘问雨

“出去了做什么？”阿雨脑子里一懵，是啊，我日思夜想地要出去，可是出去了，我可以做什么呢？以前是因为舍不得外面的花花世界，可是如今，什么都看得淡了，外面的花花世界似乎也和我无关了吧？想见父王么？我当年只身离家出走，至今大仇未报，我还有什么脸面回去见父王？
那么，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终于幽幽道：“出去，也许只是想见他一面吧……只要知道他过得好，就够了。”

阿雨从小就高傲得很，从来没求过别人，但是此刻，她突然双膝跪地。
“铁匠大哥，我求求你，你放我出去，见他一面好不好？哪怕只看一眼，只要确认他过得好，我就回来，乖乖地呆在这，直到我死！”

练铁生

听见阿雨的话，他再度站住，却仍旧沉默，正在思索间，却不防自己的问题触动了阿雨的心弦，求出了这样的事情。
在此之前，或是撒娇蛮横，或是耍小聪明，却从不见她这般低声下气的恳求。
原本这样的恳求是不须考虑的，然而这一次，他平生第一次有了矛盾的感觉。
一段不短的沉默之后，语气骤然变得冷冽
“不行！”
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冷冽与绝情的背后是怎样的心情，也只有他自己知道罢了。

潇湘问雨

看着铁匠决然拂袖而去的身影，跪在地上的阿雨一把抱住他的大腿：
“不要走。铁匠大哥，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看守我是你职责所在……不然这样，我老老实实地呆在这儿，哪都不去，我只求你帮我捎句话给他好吗？他住在瀛洲岛，是个白发少年，名叫陆仁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