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永寂】儒门峰会——秋水明珠庄园

阮软

“子启哥哥？”
不明白子启要做什么，任由他拉着自己，又望向爷爷

寂寞·莲袭

“这不可能。”谷老爷子说道。

便在两人说话之间，他们这边已经来了数十人，有老有少，均是儒门之中修习过浩然之气者。
儒门之人做事效率一贯低下。这一次涉及生死存亡，却是难得地高效运转起来了。

谷老爷子顾不得回答子启的疑惑，如连珠炮一般地发布了几条命令。在他的分派之下，所有人分为四组，飞速地组成了一个奇特的阵法——阵法一向是阴阳家与道门的专利。然而儒门之中实际上亦有阵法，不过与借天地之利的道门阵法不同，儒门阵法借的是人和。

数十人身上的浩然正气连成一片，很快便开始对天空中那道正在形成中的光柱产生影响。

或许他么能够挡住……子启的脑海中这个念头一闪而逝，然而他不愿意带着阿阮留下冒险，急急告别准备排开拥挤的人群离开这里。

然而一拉阿阮却发现她站在原地表情木然地望向布阵的那方。

阮软从那些人开始布阵起，便呆呆地立在原地，混乱如麻的记忆让她的头一阵疼痛。

————————————————————记忆————————————————————————

女人：“嘘……娘带你去一个地方。”

小女孩：“娘，你要带甜儿去哪里？”

女人：“去了就知道了。”

小女孩：“娘……我的病是不是不会好了……”

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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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这些药，根本不是用来给她治病的。而是她的催命符！阿若，收手吧。虎毒不食子。你……你怎忍心……”

女人：“只有纯正的女娲血脉才有可能成功炼制成为完整的蛊体。只要成功了，我便可推翻那些老糊涂，重掌大权，你方可在苗疆之中立足，不用再整天躲躲藏藏。你我之间的事情也不会再有任何阻碍。即使失败了，我还在，你也还在，大不了再生一个孩子。”

男子：“够了！”

小女孩：“阿爹，阿娘，你们怎么吵起来了？”

女人（循循诱导）：“甜儿，你刚刚什么也没听到。”

小女孩（茫然）：“甜儿刚刚什么也没听到……”

女人：“你很困，去睡吧。醒了以后，把今天看到的听到的全部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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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救命……我不想死……不论是谁……救救我……爹……娘……呜呜……”

小女孩：“好黑……好多的虫子……我好怕……呜呜……不要过来……不要……”

黑暗之中，她看到了光。

小女孩知道爹爹会一种武功，叫做浩然正气。很暖和……很温柔……很安全……就如父亲的怀抱。

那双手抱住了她，将瑟瑟发抖的女孩包裹在了怀里。

“甜儿，乖，别哭。我来了。我会保护你。”

“嗯。”

阮软记起来了，什么都记起来了。那一日，父亲要她躲起来，躲得好好的，不要被任何人看到。巫后却找到了她，将她带出去玩耍，却转眼将她丢入蛊坑之内。

万蛊噬身。

那个男人的身躯包裹着她，那样温暖的，沉稳有力的守护之光，在她的双眸的倒影之中渐渐暗淡，他说不要怕，只要等到天亮，那些虫子就会退去。

他说，不要怕，他会保护她。

儒门的浩然正气可祛除邪祟。然而正如水与火，水能灭火，然而杯水车薪之时，那一点点可怜的希望很快便会被大火灼烧殆尽。

他的血肉不断地被蛊虫吞噬，融入到了她的体内。那双手始终不曾松开分毫，将她的整个身子紧紧地护在怀中，不露出一丝一毫的缝隙。

直到……天亮了。

她活了下来。而那个被她称为父亲的男人，只剩下了一具还粘着一层血丝和薄膜的白骨。

维持着那个动作，不曾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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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巫后看着那个已经失去了正常神智的小女孩，说道。“难怪从前会失败。蛊体炼制原需要同源之血浇灌，才能成功。”

娘……为什么……

记忆中的巫后，明明是一个温柔慈爱的母亲，对她百般娇宠从不会做出拒绝……

那个记忆中的女子……到底是不是巫后本人……为什么……

头壳之中有什么东西终于炸裂，子启发觉不对回过头的时候，阿阮的目光之中只剩下了茫然的黑色。

挣脱子启的手，阮软毫无知觉地拿起虫笛置于嘴边。吹出了第一个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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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阿阮爆发杀戮之能的时候，子启陷入昏迷之中，并没有看到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然而这一次他却看到了。一道紫色的雾气有形有质地扩散而出，凡是触及的人瞬间便会七窍流血地倒在地上。

那是蛊。

蛊体的特制便是，以人炼蛊，以身饲毒。当初巫后以亲生女儿所炼制的终极兵器，屠戮无数村寨，彻底将长老们的势力清洗殆尽。之后，阮软的记忆和力量同时被她所封印。那时的巫后所需要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被驯服的兽。

今日，那只兽再次被放出来了。

距离阮软最近的子启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并无异状，然而那人间地狱一般的景象却告诉他，一切都是真实的。阮软那双毫无聚焦的黑瞳看着他，却好像只是透过他在看那无尽的天地。

如今，要救人，只剩下了一个方法。一个他最不愿意使用的方法。

子启

仿佛置身于梦中，眼前的少女，就在不久前还是一个牵着大哥哥衣袖撒娇，依偎在祖父怀里诉苦的普通小女孩。但是眼前的阮软，却是一个十足的炼狱制造者。

“阿阮…………阿阮…………？”阮软不理他。

“阿阮不要吹了……！”伸手夺过阮软手中的巴乌，扔在地上。

然而黑雾还在继续扩散，哀嚎还在耳畔响起。炼狱之声景不褪反强。

“阿阮……你怎么了！？你说话啊！你为什么要杀人？”依然得不到阮软的回答。

“……阿阮，来不及了，我们走，我先带你离开这里。”汤圆站在阮软的脚下，抬着头，围着阿阮绕着圈子，在黑雾的荫罩中，这件偃甲兽也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恐惧。

子启试着去抱起阮软……

寂寞·莲袭

那是一双纯黑色的兽瞳。充满了狂乱，毫无理智可言。当初父亲的死给予女孩的刺激实在太大，让她封锁了的内心之中，生出了野兽……浩然之气，恰恰是当初救过她一命的浩然之气，成为了这一切的导火索。

子启上前，想抱住他的女孩，带她离开，少女却是宛若受伤的兽一般低吼一声，狂暴的眼神之中，双手若利爪一般在子启的身上挠出一道深深的伤痕。

为什么一个偃师偏偏要去肉搏？子启想不了那么多，蛊体爆发之后的阮软五指之上闪动着剧毒的光泽，那些光泽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为什么他不怕毒素？子启说不清。自从他醒来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很多地方与正常人有所不同。即使不吃东西也不会觉得饿，受了伤以后也不会流血，伤势却愈合的比寻常人更慢……他一直刻意地避开这个问题。假装自己只是一个和所有人一样的正常人

如今，却是这样的体质救了他一命。

蛊毒快速地扩散着，很快庄园的中心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那些布阵者横七竖八死的一地都是。其中也包括阿阮的爷爷。而外围，更多的人为了求生拼命地想逃出毒气的范围，却赶不上那样的速度，一一被追上，化为尸体。

那双兽瞳茫然弟看着他。

已经来不及了。

当初司望问过他，杀一人以救天下，你会如何抉择？

那时，他并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刻。

头顶之上，因为儒门阵法的崩溃，巨大的光柱已经逐渐凝结完毕。子启知道，这一击，必然会将整个秋水明珠夷为平地。

子启

一切都已经来不及，这件偃甲的威力子启再清楚不过。

当初司望曾问自己，杀一个自己最亲近之人以救天下，能做到吗？当时的子启回答，能。

子启没有陆翎的记忆，自他重生以来，眼前的这位少女便老是缠着他问这问那，巧笑嫣然，心思全无杂质。时人重诺，苗疆人亦然，子启给过巫后承诺，会好好照顾阮软，他心中一直记得这份责任，久而久之，责任成了自然，成了习惯……

一路走来，他早已把阿阮当成了自己最亲近之人，子启没有家人，阿阮便是他的家人，他的妹妹。

杀掉阿阮拯救儒门众人，或者说，儒门的覆灭意味着天下大乱，那杀掉阿阮便意味着拯救天下人。

当时的子启，说他能做到。现在的子启，身处局中。

“我做不到。”他对自己说。

面带微笑，不顾阿阮的抓挠，轻轻将她揽在怀中。

“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

…………

两行机油缓缓从子启的眼中流出。

寂寞·莲袭

当初，陆翎死前，为了感谢巫后的庇护之恩，曾将自己毕生偃术存于冥思匣之内。
后来巫后以冥思匣与陆翎的尸体为基础，辅之以傀儡蛊与偃甲，终于制造出了这具栩栩如生的偃甲人。
那时候，谁也没有想到，子启会拥有自己的意识。
身为一具偃甲，却会像真人一样思考，会笑，会哭，会喜悦，会悲伤，甚至，会明白何为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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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那道光柱即将凝聚成形。而他的怀中，那双茫然的眼睛终于逐渐恢复了属于它最初的理智与灵动。

阮软

“子启哥哥……？”
狂乱的眼神渐渐平复，恢复了往日的灵动，阮软被子启抱在怀里，感觉有什么东西滴落在肩上，挣扎开身子…
”子启哥哥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茫然的环顾四周，死人…一地的死人……阮软感觉一阵头痛，眼前有些破碎的画面快速闪过…
“爷爷…？爷爷！子启哥哥，爷爷呢？”
慌乱的四处寻找，终于找到谷雨的尸体，阮软痛哭失声：“爷爷！爷爷……！爷爷你醒醒啊！”

“子启哥哥…我的爷爷……”
头顶上那道光柱即将凝聚成形，阮软却沉浸在悲伤中，无助的喊着……或许她自己隐约知道，这些人，包括自己的爷爷，是被自己杀死的…

子启

轻轻拍着阿阮的背脊，柔声道：“阿阮，这只是个噩梦，闭上眼睛，只需要一会，梦便会醒来，到时候，一切都还是好好的。我们在中原玩够了，吃够了，便回苗疆去，你可以邀请爷爷、风公子、夏侯公子、红豆姑娘去我们那里。大家围着篝火跳舞，抓萤火虫，子启哥哥也会陪着你们，永远不离开你，好不好，阿阮？”

阮软

“子启哥哥…苗疆阿阮不想回去了…那里除了子启哥哥，再也没有对阿阮好的人了……”
被子启轻柔的安抚，阮软渐渐安静下来，靠在子启的身边，轻轻的抚摸着乖巧的趴在自己腿上的团子，嘴上这么说着，眼前却依然浮现出子启描述的画面…
“那个叫温壁的叔叔早就想在这里杀死我的吧…他好像什么事都知道…原来阿阮长这么大，一直都是巫后和别人手中的棋子，不过他让我见到了爷爷…想起了爹爹……他问我假如我还有一个月的生命，我会去做什么，当时我随便说了一下，可我觉得答案随时都会不一样…在前一刻，阿阮好想回月华谷一次，问问娘为什么要对爹爹和阿阮这么心狠…”

阮软的脑海中浮现着回忆起的过去，和后来这些年巫后对自己的宠爱，双眸又泛起朦胧的雾气…把一直带在身边的风铃举在眼前，连风铃都在这种情景下悲伤的颤动着…
“而现在，阿阮好想再见到来中原后遇见的大家…我还跟阿羽约好了，等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他会给我吹笛子…这个风铃…怕是再也用不上了吧？他会不会去岭南找我呢？会不会也想起阿阮呢？可惜阿阮要失约了…”

握着风铃靠在子启肩上，阮软缓缓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
“子启哥哥，对不起…要你陪阿阮一起死……可是又好开心，到最后，都一直有子启哥哥陪在阿阮身边…阿阮累了，要听子启哥哥的话，睡一会，醒来的时候…就什么都好了……”

子启

“哪有什么对不起，阿阮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能一起走，也好。尚有一个偃甲兽没有做给阿阮，等到了那边，我再给你做十个，百个，千个……”

“睡吧……好孩子……噩梦即将醒来。”轻轻抚摸着阿阮的秀发，抬头看了看即将落下的白光柱，闭上了眼。

寂寞·莲袭

头顶的光柱落下，气浪如波涛汹涌，瞬间淹没了秋水明珠之中所有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