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马刀弓正少年——《射雕英雄传》（重发）

抓狂的狼

雕马刀弓正少年——《射雕英雄传》
看过无数的关于《射雕英雄传》的评论，到最后90%都变成了攻击和维护靖蓉的辩论，我也看得心痒手痒，但考虑了一下，还是留到《神雕侠侣》的评论里去吧，毕竟，成长之后的靖蓉，尤其使郭靖，是在《神雕侠侣》里才大放异彩的。
      这里想说的，是一段少年的记忆，少年的感情、少年的迷茫与选择。
      ——雕马刀弓正少年。
     《射雕英雄传》是金庸为数不多的主题轻快而且比较阳光的的小说，之所以轻快，正是因为“少年”。
      少年就有少年的世界，一个只有“情”与“义”的世界。
      武侠小说的主人公，当然都是少年，但是，他们都太早的被卷入了血腥、仇杀、金钱、权力、阴谋之中，太早地结束了他们的“少年”生涯。
      郭靖生于乱世，长在刀头舔血、部族吞并的时代之下，出生就身负“家恨”与“国仇”，本来是很容易走上这种道路的，之所以他能拥有一个真正的少年人生，是因为他那与生俱来的天性与大草原原始纯粹的感情。（如果有人非要说是因为金庸大神，我只能无话）在那时的草原，“杀”与“被杀”就如同豹子与狐兔，不是狐兔被吃，就是豹子饿死，只是一种生存的需要，因此，虽然郭靖的心中，早被植上了仇恨的种子，但他却不是为“报仇”而生的，事实上，郭靖踏足江湖，只是要寻找自己的生存目标。毕竟，他不属于那个骆驼与牛羊的世界。师傅们的江湖故事、母亲口中的家乡，那种生活，与郭靖看到的，大大的不同，可以说，郭靖离开大漠时的心情，不是为家仇满腹杀心，不是为国恨满腔热血，他就象一个来到现代都市的乡村男孩，眼前的，是新鲜和完全不同的世界，等待着他的成长来决定，哪里，才是自己的归宿？
      《射雕英雄传》就是郭靖成长和抉择的过程。
       所以，当他最终与蓉儿相携而去的时候，当他的思想和成吉思汗的思想进行了最后，也是最坦率的交流之后，随着他选择的明确。《射雕英雄传》也就随之告一段落。
      《射雕英雄传》中的郭靖，就象出场前的乔峰，真正的故事，更精彩的人生，还在后面！（怎么想到了“更多精彩内容尽在广告之后”？）
       也正是因为《射雕英雄传》描写的，是这样一个比较纯粹的“少年游”的故事，所以明朗阳光的色彩才会贯穿于整部书的始终。
       我们才有了值得向往、值得神往的武侠世界。
      《射雕英雄传》严格说来，没有绝对意义上的反派，所有的人物，都不是为了成为“BOSS”而生的，他们的出现，是那么自然，他们的存在，又是那么独立，他们有自己的辉煌，自己的故事，而不是给主角安排的“炮灰”。
       这也是为什么射雕中的人物会被人们牢牢记住的原因。
       有了这样的环境，才有了少年郭靖精彩绝伦的江湖之旅。
       有人说，郭靖太过幸运了，幸运得有点假了。
       我问，什么是幸运？
       郭靖不是杨过，他不会被仇恨蒙蔽了眼睛，那是大草原给予的恩赐。
       郭靖不是陈家洛，没有过早地担负起本来还没有能力担负的责任，因为他不是“天才”，他只是一个“傻小子”。
       郭靖不是令狐冲、不是狄云，他的道德观不是矛盾的、虚假的，因为他有最真诚、最血性的师傅。
       他生于蛮荒，他没有天赋，他没有“名师”，甚至没有明确的“师门”，只是“江湖把势”而已。
       郭靖是幸运的，而这种幸运，是建立在“失去”之上的，你愿意有这样的幸运吗？
       他的幸运，不在于后天那些奇遇，随便拿过一部武侠，主角的奇遇都要远远多于郭靖。
       他的幸运，来自于天然的博大与广阔。来自于他那平凡的母亲、“原始”的蒙古朋友、和他那奇奇怪怪的师傅。
       他们给予他的，不是绝世的武功与才干。
       他们给予的，是苍天大海般的胸怀，中流砥柱般的坚毅，和千金一诺的真诚。
       他们给予了他选择自己道路的权利。
       就这样，我们十八岁的郭靖，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宝藏，懵懵懂懂地踏上了他的人生之路，也把我们带进了这个精彩绝伦的世界。
       初遇蓉儿，是奇遇，但又是那么的自然。也正是这次相遇，让郭靖爱上了这片母亲无数次提到、师傅们无数次回忆的故土——中原。
       其实很多时候，一个人的出现，足以让另一个人爱上或是憎恶一个环境。
       郭靖对家乡的第一个印象是——亲切。
       这时的郭靖根本没有想到，这次邂逅，注定了他终将离开那广阔无垠的草原，那个他抚育他长大的地方。
       当“黄兄弟”变成了蓉儿，小叫化变成了小仙子，这个傻小子还没有真正意识到，他的一生，已经改变。
       塞北大雕，与江南雨燕，这不同世界的生灵，走在了一起。
       这个大漠完全不同的世界，没有塞外的风沙暴雨，豪迈粗旷，多了烟雨蒙蒙、多了机灵巧变。本来，郭靖要适应这样的环境，几乎是不可能的。不是能力不足，而是有必要改变自己，来融入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吗？
       是黄蓉，这个天外的精灵，让郭靖毫不犹豫，甚至是下意识的接受了这个本来令他眼花缭乱甚至有些惧怕的花花世界。
       要进入一个本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就要付出代价。
       要进入江湖，必然要经历痛苦。
       在我们看来精彩而有趣的一个个故事，每一个，都是残酷而无情的试练，每一个都完全不比杨过“情花之毒”来得温柔。
       之所以我们看不见悲哀，感觉不到伤痛，只看见精彩与快乐、感觉到的，不是悲哀与迷茫，而是成长与抉择。
       那是因为——
       他是郭靖。
       她是黄蓉。
       什么样的心态，决定了什么样的人生。

抓狂的狼

自以为高于世人的，总觉得世界对不起他，却不知，那只是因为他放弃了世人。
       同样不为亲友所认可的恋情，杨过大呼“我没错！！”而郭靖只是——
       隔了良久良久，黄蓉轻轻放下郭靖的手，从马旁革囊中取出一块汗巾，到小溪中沾湿了，交给郭靖抹脸。郭靖正在呆呆的出神，也不接过，突然说道：“蓉儿，非这样不可！”黄蓉给他吓了一跳，道：“甚么啊？”郭靖道：“咱们回去，见我师父们去。”黄蓉惊道：“回去？咱们一起回去？”郭靖道：“嗯。我要牵着你的手，对六位师父与马道长他们说道：蓉儿不是妖女……”一面说，一面拉着黄蓉的小手，昂起了头，斩钉截铁般说着，似乎柯镇恶、马钰等就在他眼前：“师父对我恩重如山，弟子粉身难报，但是，但是，蓉儿……蓉儿可不是小妖女，她是很好很好的姑娘……很好很好的……”他心中有无数言辞要为黄蓉辩护，但话到口头，却除了说她“很好很好”之外，更无别语。
    黄蓉起先觉得好笑，听到后来，不禁十分感动，轻声道：“靖哥哥，你师父他们恨死了我，你多说也没用。别回去吧！我跟你到深山里、海岛上，到他们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去过一辈子。”郭靖心中一动，随即正色道：“蓉儿，咱们非回去不可。”黄蓉叫道：“他们一定会生生拆开咱们。咱俩以后可不能再见面啦。”郭靖道：“咱俩死也不分开。”
    黄蓉本来心中凄苦，听了他这句胜过千言信誓、万句盟约的话，突然间满腔都是信心，只觉两颗心已牢牢结在一起，天下再没甚么人、甚么力道能将两人拆散，心想：“对啦，最多是死，难道还有比死更厉害的？”说道：“靖哥哥，我永远听你话。咱俩死也不分开。”郭靖喜道：“本来嘛，我说你是很好很好的。”      
　　杨过只是要别人理解他，可他可曾有半分为别人想过？为什么郭靖“非回去不可”？
       为什么小龙女只是满心想和杨过“赶快离开，回到古墓”，而蓉儿却“突然间满腔都是信心”？
       杨过大呼“我没错！”，既然没错，为什么要承受指责？我没害人，你们凭什么管我？这就是杨过的逻辑。
       但郭靖却没有喊冤。
       他只是拉着黄蓉的小手，昂起了头，斩钉截铁般说着，似乎柯镇恶、马钰等（这时，他还不知道，将来，他还要这样面对“大魔头”黄药师）就在他眼前：“师父对我恩重如山，弟子粉身难报，但是，但是，蓉儿……蓉儿可不是小妖女，她是很好很好的姑娘……很好很好的……
       别人的态度，不能左右杨过。但更不可能左右郭靖。
       但能得到他人理解的，不会是杨过，只能是郭靖。
       你要别人理解你，你就要理解别人，至少，要尊重别人，不要逃避，不要抛弃。
       宁可自己肩负更多的压力。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郭靖总能受到眷顾，而杨过却总是与全世界为敌的真正的原因吧。
       同样是血性少年，却偏偏又那么不同。
       蓉儿是很好很好的。。。。
       面对所有人，郭靖这个傻小子，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被冤枉了，他想的，只是要证明——蓉儿，真的是很好很好的。。。。
       这样的肩膀，是不是能够承载更多的无奈？
       看到所有人不接受龙杨，我们想哭，可看到这一对小妖女和傻小子，我们却想笑。
       含着泪的笑——你们，真是好样的！

抓狂的狼

自以为高于世人的，总觉得世界对不起他，却不知，那只是因为他放弃了世人。
       同样不为亲友所认可的恋情，杨过大呼“我没错！！”而郭靖只是——
       隔了良久良久，黄蓉轻轻放下郭靖的手，从马旁革囊中取出一块汗巾，到小溪中沾湿了，交给郭靖抹脸。郭靖正在呆呆的出神，也不接过，突然说道：“蓉儿，非这样不可！”黄蓉给他吓了一跳，道：“甚么啊？”郭靖道：“咱们回去，见我师父们去。”黄蓉惊道：“回去？咱们一起回去？”郭靖道：“嗯。我要牵着你的手，对六位师父与马道长他们说道：蓉儿不是妖女……”一面说，一面拉着黄蓉的小手，昂起了头，斩钉截铁般说着，似乎柯镇恶、马钰等就在他眼前：“师父对我恩重如山，弟子粉身难报，但是，但是，蓉儿……蓉儿可不是小妖女，她是很好很好的姑娘……很好很好的……”他心中有无数言辞要为黄蓉辩护，但话到口头，却除了说她“很好很好”之外，更无别语。
    黄蓉起先觉得好笑，听到后来，不禁十分感动，轻声道：“靖哥哥，你师父他们恨死了我，你多说也没用。别回去吧！我跟你到深山里、海岛上，到他们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去过一辈子。”郭靖心中一动，随即正色道：“蓉儿，咱们非回去不可。”黄蓉叫道：“他们一定会生生拆开咱们。咱俩以后可不能再见面啦。”郭靖道：“咱俩死也不分开。”
    黄蓉本来心中凄苦，听了他这句胜过千言信誓、万句盟约的话，突然间满腔都是信心，只觉两颗心已牢牢结在一起，天下再没甚么人、甚么力道能将两人拆散，心想：“对啦，最多是死，难道还有比死更厉害的？”说道：“靖哥哥，我永远听你话。咱俩死也不分开。”郭靖喜道：“本来嘛，我说你是很好很好的。”      
　　杨过只是要别人理解他，可他可曾有半分为别人想过？为什么郭靖“非回去不可”？
       为什么小龙女只是满心想和杨过“赶快离开，回到古墓”，而蓉儿却“突然间满腔都是信心”？
       杨过大呼“我没错！”，既然没错，为什么要承受指责？我没害人，你们凭什么管我？这就是杨过的逻辑。
       但郭靖却没有喊冤。
       他只是拉着黄蓉的小手，昂起了头，斩钉截铁般说着，似乎柯镇恶、马钰等（这时，他还不知道，将来，他还要这样面对“大魔头”黄药师）就在他眼前：“师父对我恩重如山，弟子粉身难报，但是，但是，蓉儿……蓉儿可不是小妖女，她是很好很好的姑娘……很好很好的……
       别人的态度，不能左右杨过。但更不可能左右郭靖。
       但能得到他人理解的，不会是杨过，只能是郭靖。
       你要别人理解你，你就要理解别人，至少，要尊重别人，不要逃避，不要抛弃。
       宁可自己肩负更多的压力。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郭靖总能受到眷顾，而杨过却总是与全世界为敌的真正的原因吧。
       同样是血性少年，却偏偏又那么不同。
       蓉儿是很好很好的。。。。
       面对所有人，郭靖这个傻小子，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被冤枉了，他想的，只是要证明——蓉儿，真的是很好很好的。。。。
       这样的肩膀，是不是能够承载更多的无奈？
       看到所有人不接受龙杨，我们想哭，可看到这一对小妖女和傻小子，我们却想笑。
       含着泪的笑——你们，真是好样的！

抓狂的狼

这时，他们遇见了洪七公，这个天上掉下的救星。
       很多人说老叫花子偏爱小妖女，可我觉得，从一开始，郭靖对他递过来的镶着纯金的飞镖摇头不接，说道：“我们当你是朋友，请朋友吃些东西，不能收礼。”的那一刻起，在洪七公内心深处，这个傻小子就是一个和自己平等的角色，是一个男子汉，而不是一个需要呵护宠爱的“娃娃”——父亲爱子和爱女的表现，是完全不同的。
       能得到进修“降龙十八缺三掌”的学习机会，是傻小子和小妖女天衣无缝的组合才能得到的。没有蓉儿，洪七公固然不会舍得花大力气花那么多口水来培养这个印象还不错的小呆瓜。而没有傻小子“无欲则刚”的人品，我想，老叫化还不至于为了几顿饭就卖了自己的镇帮之宝吧。
      那些日子，郭靖沉浸在他从没接触过的“学术”新天地之中，蓉儿满足于“模拟小日子”的小小幸福之中，那老叫花子呢？
      恐怕，他正在为这天上掉下来的一对儿女偷着乐呢吧。
      哪个女儿，有蓉儿的乖巧？
      哪个儿子，比傻小子更厚道？
      留住洪七公的，究竟是蓉儿的妙手，还是那一份久违的温馨？
      这段文字清新温情，哪有丝毫的江湖气息？倒象一家三口出门旅游一样。
      姜庙镇上一家小小的客店，在武侠小说的天地中，竟变得仿佛天堂一样。
      但洪七公还是离去了，看来，他终生未娶绝非偶然。
      也许，流浪惯了的他，这种温馨的生活，就象火焰，只能靠近，感觉那种温暖，却永远不能身入其中。
      那一套“降龙十八缺三掌”，究竟是饭钱，还是心底深处的渴望？
      他的根，终究在江湖。
      神龙已去，郭靖和黄蓉继续踏上了人生之旅。
      两人沿途游山玩水，沿着运河南下，这一日来到宜兴。那是天下闻名的陶都，青山绿水之间掩映着一堆堆紫砂陶坯，另有一番景色。更向东行，不久到了太湖边上。那太湖襟带三州，东南之水皆归于此，周行五百里，古称五湖。郭靖从未见过如此大水，与黄蓉携手立在湖边，只见长天远波，放眼皆碧，七十二峰苍翠，挺立于三万六千顷波涛之中，不禁仰天大叫，极感喜乐。
      ——知心相伴、山水相拥，究竟是天上，还是人间？难怪郭靖“不禁仰天大叫，极感喜乐”了。
      如此文字，如此心情，武侠之中，能有几何？而更精彩的，是下一段：
      ——（二人）找到湖畔一个渔村，将驴马寄放在渔家，借了一条小船，荡桨划入湖中。离岸渐远，四望空阔，真是莫知天地之在湖海，湖海之在天地。黄蓉的衣襟头发在风中微微摆动，笑道：“从前范大夫载西施泛于五湖，真是聪明，老死在这里，岂不强于做那劳什子的官么？”郭靖不知范大夫的典故，道：“蓉儿，你讲这故事给我听。”黄蓉于是将范蠡怎么助越王勾践报仇复国、怎样功成身退而与西施归隐于太湖的故事说了，又述说伍子胥与文种却如何分别为吴王、越王所杀。
      郭靖听得发了呆，出了一会神，说道：“范蠡当然聪明，但像伍子胥与文种那样，到死还是为国尽忠，那是更加不易了。”黄蓉微笑：“不错，这叫做‘国有道，不变塞焉，强者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者矫。’”郭靖问道：“这两句话是甚么意思？”黄蓉道：“国家政局清明，你做了大官，但不变从前的操守；国家朝政腐败，你宁可杀身成仁，也不肯亏了气节，这才是响当当的好男儿大丈夫。”郭靖连连点头，道：“蓉儿，你怎想得出这么好的道理出来？”黄蓉笑道：“啊哟，我想得出，那不变了圣人？这是孔夫子的话。我小时候爹爹教我读的。”郭靖叹道：“有许许多多事情我老是想不通，要是多读些书，知道圣人说过的道理，一定就会明白啦。”黄蓉道：“那也不尽然。我爹爹常说，大圣人的话，有许多是全然不通的。我见爹爹读书之时，常说：‘不对，不对，胡说八道，岂有此理！’有时说：‘大圣人，放狗屁！’”郭靖听得笑了起来。黄蓉又道：“我花了不少时候去读书，这当儿却在懊悔呢，我若不是样样都想学，磨着爹爹教我读书画画、奇门算数诸般玩意儿，要是一直专心学武，那咱们还怕甚么梅超风、梁老怪呢？不过也不要紧，靖哥哥，你学会了七公的‘降龙十八缺三掌’之后，也不怕那梁老怪了。”郭靖摇头道：“我自己想想，多半还是不成。”黄蓉笑道：“可惜七公说走便走，否则的话，我把他的打狗棒儿偷偷藏了起来，要他教了你那余下的三掌，才把棒儿还他。”郭靖忙道：“使不得，使不得。我能学得这十五掌，早已心满意足，怎能跟七公他老人家这般胡闹？”两人谈谈说说，不再划桨，任由小舟随风飘行，不觉已离岸十余里，只见数十丈外一叶扁舟停在湖中，一个渔人坐在船头垂钓，船尾有个小童。黄蓉指着那渔舟道：“烟波浩淼，一竿独钓，真像是一幅水墨山水一般。”郭靖问道：“甚么叫水墨山水？”黄蓉道：“那便是只用黑墨，不着颜色的图画。”郭靖放眼但见山青水绿，天蓝云苍，夕阳橙黄，晚霞桃红，就只没有黑墨般的颜色，摇了摇头，茫然不解其所指。黄蓉与郭靖说了一阵子话，回过头来，见那渔人仍是端端正正的坐在船头，钓竿钓丝都是纹丝不动。黄蓉笑道：“这人耐心倒好。”一阵轻风吹来，水波泊泊泊的打在船头，黄蓉随手荡桨，唱起歌来：“放船千里凌波去，略为吴山留顾。云屯水府，涛随神女，九江东注。北客翩然，壮心偏感，年华将暮。念伊蒿旧隐，巢由故友，南柯梦，遽如许！”唱到后来，声音渐转凄切，这是一首《水龙吟》词，抒写水上泛舟的情怀。她唱了上半阕，歇得一歇。郭靖见她眼中隐隐似有泪光，正要她解说歌中之意，忽然湖上飘来一阵苍凉的歌声，曲调和黄蓉所唱的一模一样，正是这首《水龙吟》的下半阕：“回首妖氛未扫，问人间英雄何处？奇谋复国，可怜无用，尘昏白扇。铁锁横江，锦帆冲浪，孙郎良苦。但愁敲桂棹，悲吟梁父，泪流如雨。”远远望去，唱歌的正是那个垂钓的渔父。歌声激昂排宕，甚有气概。
       少年相伴，游山赴水，自然免不了谈心，那，谈些什么呢？
       不能不佩服金庸，这段描写，到如今我还是认为妙绝。别说武侠小说，就是所谓的“文学小说”之中，如此自然的谈话，又有几何？

抓狂的狼

这时，他们遇见了洪七公，这个天上掉下的救星。
       很多人说老叫花子偏爱小妖女，可我觉得，从一开始，郭靖对他递过来的镶着纯金的飞镖摇头不接，说道：“我们当你是朋友，请朋友吃些东西，不能收礼。”的那一刻起，在洪七公内心深处，这个傻小子就是一个和自己平等的角色，是一个男子汉，而不是一个需要呵护宠爱的“娃娃”——父亲爱子和爱女的表现，是完全不同的。
       能得到进修“降龙十八缺三掌”的学习机会，是傻小子和小妖女天衣无缝的组合才能得到的。没有蓉儿，洪七公固然不会舍得花大力气花那么多口水来培养这个印象还不错的小呆瓜。而没有傻小子“无欲则刚”的人品，我想，老叫化还不至于为了几顿饭就卖了自己的镇帮之宝吧。
      那些日子，郭靖沉浸在他从没接触过的“学术”新天地之中，蓉儿满足于“模拟小日子”的小小幸福之中，那老叫花子呢？
      恐怕，他正在为这天上掉下来的一对儿女偷着乐呢吧。
      哪个女儿，有蓉儿的乖巧？
      哪个儿子，比傻小子更厚道？
      留住洪七公的，究竟是蓉儿的妙手，还是那一份久违的温馨？
      这段文字清新温情，哪有丝毫的江湖气息？倒象一家三口出门旅游一样。
      姜庙镇上一家小小的客店，在武侠小说的天地中，竟变得仿佛天堂一样。
      但洪七公还是离去了，看来，他终生未娶绝非偶然。
      也许，流浪惯了的他，这种温馨的生活，就象火焰，只能靠近，感觉那种温暖，却永远不能身入其中。
      那一套“降龙十八缺三掌”，究竟是饭钱，还是心底深处的渴望？
      他的根，终究在江湖。
      神龙已去，郭靖和黄蓉继续踏上了人生之旅。
      两人沿途游山玩水，沿着运河南下，这一日来到宜兴。那是天下闻名的陶都，青山绿水之间掩映着一堆堆紫砂陶坯，另有一番景色。更向东行，不久到了太湖边上。那太湖襟带三州，东南之水皆归于此，周行五百里，古称五湖。郭靖从未见过如此大水，与黄蓉携手立在湖边，只见长天远波，放眼皆碧，七十二峰苍翠，挺立于三万六千顷波涛之中，不禁仰天大叫，极感喜乐。
      ——知心相伴、山水相拥，究竟是天上，还是人间？难怪郭靖“不禁仰天大叫，极感喜乐”了。
      如此文字，如此心情，武侠之中，能有几何？而更精彩的，是下一段：
      ——（二人）找到湖畔一个渔村，将驴马寄放在渔家，借了一条小船，荡桨划入湖中。离岸渐远，四望空阔，真是莫知天地之在湖海，湖海之在天地。黄蓉的衣襟头发在风中微微摆动，笑道：“从前范大夫载西施泛于五湖，真是聪明，老死在这里，岂不强于做那劳什子的官么？”郭靖不知范大夫的典故，道：“蓉儿，你讲这故事给我听。”黄蓉于是将范蠡怎么助越王勾践报仇复国、怎样功成身退而与西施归隐于太湖的故事说了，又述说伍子胥与文种却如何分别为吴王、越王所杀。
      郭靖听得发了呆，出了一会神，说道：“范蠡当然聪明，但像伍子胥与文种那样，到死还是为国尽忠，那是更加不易了。”黄蓉微笑：“不错，这叫做‘国有道，不变塞焉，强者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者矫。’”郭靖问道：“这两句话是甚么意思？”黄蓉道：“国家政局清明，你做了大官，但不变从前的操守；国家朝政腐败，你宁可杀身成仁，也不肯亏了气节，这才是响当当的好男儿大丈夫。”郭靖连连点头，道：“蓉儿，你怎想得出这么好的道理出来？”黄蓉笑道：“啊哟，我想得出，那不变了圣人？这是孔夫子的话。我小时候爹爹教我读的。”郭靖叹道：“有许许多多事情我老是想不通，要是多读些书，知道圣人说过的道理，一定就会明白啦。”黄蓉道：“那也不尽然。我爹爹常说，大圣人的话，有许多是全然不通的。我见爹爹读书之时，常说：‘不对，不对，胡说八道，岂有此理！’有时说：‘大圣人，放狗屁！’”郭靖听得笑了起来。黄蓉又道：“我花了不少时候去读书，这当儿却在懊悔呢，我若不是样样都想学，磨着爹爹教我读书画画、奇门算数诸般玩意儿，要是一直专心学武，那咱们还怕甚么梅超风、梁老怪呢？不过也不要紧，靖哥哥，你学会了七公的‘降龙十八缺三掌’之后，也不怕那梁老怪了。”郭靖摇头道：“我自己想想，多半还是不成。”黄蓉笑道：“可惜七公说走便走，否则的话，我把他的打狗棒儿偷偷藏了起来，要他教了你那余下的三掌，才把棒儿还他。”郭靖忙道：“使不得，使不得。我能学得这十五掌，早已心满意足，怎能跟七公他老人家这般胡闹？”两人谈谈说说，不再划桨，任由小舟随风飘行，不觉已离岸十余里，只见数十丈外一叶扁舟停在湖中，一个渔人坐在船头垂钓，船尾有个小童。黄蓉指着那渔舟道：“烟波浩淼，一竿独钓，真像是一幅水墨山水一般。”郭靖问道：“甚么叫水墨山水？”黄蓉道：“那便是只用黑墨，不着颜色的图画。”郭靖放眼但见山青水绿，天蓝云苍，夕阳橙黄，晚霞桃红，就只没有黑墨般的颜色，摇了摇头，茫然不解其所指。黄蓉与郭靖说了一阵子话，回过头来，见那渔人仍是端端正正的坐在船头，钓竿钓丝都是纹丝不动。黄蓉笑道：“这人耐心倒好。”一阵轻风吹来，水波泊泊泊的打在船头，黄蓉随手荡桨，唱起歌来：“放船千里凌波去，略为吴山留顾。云屯水府，涛随神女，九江东注。北客翩然，壮心偏感，年华将暮。念伊蒿旧隐，巢由故友，南柯梦，遽如许！”唱到后来，声音渐转凄切，这是一首《水龙吟》词，抒写水上泛舟的情怀。她唱了上半阕，歇得一歇。郭靖见她眼中隐隐似有泪光，正要她解说歌中之意，忽然湖上飘来一阵苍凉的歌声，曲调和黄蓉所唱的一模一样，正是这首《水龙吟》的下半阕：“回首妖氛未扫，问人间英雄何处？奇谋复国，可怜无用，尘昏白扇。铁锁横江，锦帆冲浪，孙郎良苦。但愁敲桂棹，悲吟梁父，泪流如雨。”远远望去，唱歌的正是那个垂钓的渔父。歌声激昂排宕，甚有气概。
       少年相伴，游山赴水，自然免不了谈心，那，谈些什么呢？
       不能不佩服金庸，这段描写，到如今我还是认为妙绝。别说武侠小说，就是所谓的“文学小说”之中，如此自然的谈话，又有几何？

抓狂的狼

蓉儿在畅想“范大夫载西施泛于五湖”那份绮眷绵长，那种浪漫。
       傻小子在思索，究竟什么才更加可贵？是情爱风流，还是至死不变的忠诚？
       黄蓉的聪慧博学，向往浪漫，郭靖的木衲但却好学，不盲从，敢思考的性格，在这段话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没有琼瑶小说对白的那种无病呻吟，这段描写语长而不见其烦，句短偏显其真。
       一段少年男女的湖上泛舟图，就这么活生生的勾勒了出来。
       不难想象，象这样的交流，在靖蓉相伴的日子里，一定是不计其数的，而对于世界的探索，对于人生的探索，少年的成长，也正是在这样不经意的交流中，对两个人，尤其是对郭靖的成长，是有着决定性影响的。
       因为黄蓉聪明，所以世界观比较早地树立了，因为别人的看法，很容易被她领会，但正因为形成得容易，所以并不深刻。而郭靖因为比较笨，所以习惯了自己思考，相对说来，这样形成的价值观更加牢固，也更加有特色。
       这段描写最后的“对唱”也很有意思，黄蓉的上半阕，既是想念父亲，又是触景生情，颇符合上面两人对吴越往事的评论，而陆乘风的下半阕，既有感怀身世的愤懑，又有忧怀家国的悲凉，同时，也是对黄药师的深深眷恋。一唱一和，真的有点“心有灵犀”的感觉。而同一首词却唱得风格迥异，更是让读者身临其境，仿佛看到了一个伤风感月的少女，和一个英雄迟暮的老人。
      如此情怀，象是武侠小说吗？倒更象一本日记。
      归云庄上，恩怨纠葛，偏又有奇变频生，一返武林英雄的本色，而随着矛盾的明朗，郭靖天上人间的快乐时光也随之即将结束，接下来的故事，终于把这个少年卷进了江湖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之中，让他在煎熬中成长、在磨难中成熟。
      那也是，谁又能永远活在没有烦恼的世界呢？
      天也不许啊。
      桃花岛上、郭靖与幸福失之交臂，茫茫海中、他备历艰险、牛家村，就在他的故乡，他不但差点回天法术，更经历了最让他痛苦和迷茫的决定。
      很多人总喜欢拿郭靖“为了守信而残忍地对待黄蓉”说事，可是，那华筝呢？华筝的痛苦就可以视而不见了？
      这种选择，对于当时的郭靖而言，本来题目就太大了一点。
      那个马背上长大的少年，还没有学会，如何去应对江南烟雨的情怀。
      《射雕英雄传》一共四册，第三册开头的处世方法，和最后的成长，能相提并论吗？
      还有太多的磨难，他还没有经历，还有更大的折磨，在等着他呢！
      君山，是非颠倒、黑白混淆，其中冤苦，谁能体会？
      铁掌山，与一个江湖骗子的嬉戏之约，却差点要了蓉儿的性命。
      遇见瑛姑，那错失感情的苦痛，真的没有感染这个少年？
      在一灯讲故事的时候，黄蓉不断打岔，而他，自始至终，只是在关键时刻，问“后来如何？”这固然是出自老顽童的教导，但也可见他“听故事”的专注。
      正是在这之后，他下定了决心——
柳梢头上，浅浅一弯新月，夜凉似水，微风拂衣。郭靖心中本来一直浑浑噩噩，虽知黄蓉对自己一片深情，却不知情根之种，恼人至斯，这时听了她这番言语，回想日来她的一切光景，心想：“我是个粗鲁直肚肠的人，将来与蓉儿分别了，虽然常常会想着她、念着她，但总也能熬得下来。可是她呢？她一个人在桃花岛上，只有她爹爹相伴，岂不寂寞？”随即又想：“将来她爹爹总是要去世的，那时只有几个哑巴仆人陪着她，她小心眼里整日就爱想心思、转念头，这可不活活的坑死了她？”思念及此，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双手握住了她手，痴痴望着她脸，说道：“蓉儿，就算天塌下来了，我也在桃花岛上陪你一辈子！”
    黄蓉身子一颤，抬起头来，道：“你……你说甚么？”郭靖道：“我再也不理甚么成吉思汗、甚么华筝公主，这一生一世，我只陪着你。”黄蓉低呼一声，纵体入怀。郭靖伸臂搂住了她，这件事一直苦恼着他，此时突然把心一横，不顾一切的如此决定，心中登感舒畅。两人搂抱在一起，一时浑忘了身外天地。过了良久，黄蓉轻轻道：“你妈呢？”郭靖道：“我接她到桃花岛上住。”黄蓉道：“你不怕你师父哲别、义兄拖雷他们么？”郭靖道：“他们对我情深义重，但我的心分不成两个。”黄蓉道：“你江南的六位师父呢？马道长、丘道长他们又怎么说？”郭靖叹了口气道：“他们定要生我的气，但我会慢慢求恳。蓉儿，你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你呢。”
     郭靖是真的下了决心了。
     也许，这种决心，是他看到瑛姑那“白发红颜”的诡异，和听完一灯那个故事之后的触动吧。
     是啊，谁忍心看着如精灵一般的蓉儿，孤零零地一个人老于荒岛？
     本来，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可是。。。。。。
     岛上巨变！
     都责怪靖哥哥怎么那么狠心，让蓉儿就这样一个人留在岛上，任凭她的心碎成一片一片？
     我想，那一刻，郭靖的心已经死了。
     一切的憧憬、一切的承诺、一切的决定，原来只不过是老天开的一个玩笑。
     一个残忍的玩笑。
     有人想过吗？如果郭靖真的杀了黄药师，那之后会是什么样的日子？
     炼狱而已。
     死后去炼狱已经让人恐惧了，活着进入炼狱，那和死有什么分别？
     也许分别就是，死了会幸福一点。
     这次，成长的，是蓉儿。
     “铁枪庙破案”是全书最精彩的段落之一，甚至可以说是精彩中的精彩。
     蓉儿简直是侦探中的侦探。
     直到这时，我们才呼出了一口长气——靖哥哥万里相寻，其实已经没有悬念了，破碎的两颗心，已经又连到了一起，还有什么，能拆散他们？
     但这只意味这他们“江湖”试练的结束。
     郭靖要想离开那块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还有一道试练。

抓狂的狼

最后的试练。
    郭靖纵马急驰数日，已离险地。缓缓南归，天时日暖，青草日长，沿途兵革之余，城破户残，尸骨满路，所见所闻，尽是怵目惊心之事。一日在一座破亭中暂歇，见壁上题着几行字道：“唐人诗云：‘水自潺潺日自斜，尽无鸡犬有鸣鸦。千村万落如寒食，不见人烟尽见花。’我中原锦绣河山，竟成胡虏鏖战之场。生民涂炭，犹甚于此诗所云矣。”郭靖瞧着这几行字怔怔出神，悲从中来，不禁泪下。
    他茫茫漫游，不知该赴何处，只一年之间，母亲、黄蓉、恩师，世上最亲厚之人，一个个的弃世而逝。欧阳锋害死恩师与黄蓉，原该去找他报仇，但一想到“报仇”二字，花剌子模屠城的惨状立即涌上心头，自忖父仇虽复，却害死了这许多无辜百姓，心下如何能安？看来这报仇之事，未必就是对了。诸般事端，在心头纷至沓来：“我一生苦练武艺，练到现在，又怎样呢？连母亲和蓉儿都不能保，练了武艺又有何用？我一心要做好人，但到底能让谁快乐了？母亲、蓉儿因我而死，华筝妹子因我而终生苦恼，给我害苦了的人可着实不少。“完颜洪烈、魔诃末他们自然是坏人。但成吉思汗呢？他杀了完颜洪烈，该说是好人了，却又命令我去攻打大宋；他养我母子二十年，到头来却又逼死我的母亲。“我和杨康义结兄弟，然而两人始终怀有异心。穆念慈姊姊是好人，为甚么对杨康却又死心塌地的相爱？拖雷安答和我情投意合，但若他领军南攻，我是否要在战场上与他兵戎相见，杀个你死我活？不，不，每个人都有母亲，都是母亲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的抚育长大，我怎能杀了别人的儿子，叫他母亲伤心痛哭？他不忍心杀我，我也不忍心杀他。然而，难道就任由他来杀我大宋百姓？
    “学武是为了打人杀人，看来我过去二十年全都错了，我勤勤恳恳的苦学苦练，到头来只有害人。早知如此，我一点武艺不会反而更好。如不学武，那么做甚么呢？我这个人活在世上，到底是为甚么？以后数十年中，该当怎样？活着好呢，还是早些死了？若是活着，此刻已是烦恼不尽，此后自必烦恼更多。要是早早死了，当初妈妈又何必生我？又何必这么费心尽力的把我养大？”翻来覆去的想着，越想越是胡涂。接连数日，他白天吃不下饭，晚上睡不着觉，在旷野中踯躅来去，尽是思索这些事情。又想：“母亲与众位恩师一向教我为人该当重义守信，因此我虽爱极蓉儿，但始终不背大汗婚约，结果不但连累母亲与蓉儿枉死，大汗、拖雷、华筝他们，心中又哪里快乐了？江南七侠七位恩师与洪恩师都是侠义之士，竟没一人能获善果。欧阳锋与裘千仞多行不义，却又逍遥自在。世间到底有没有天道天理？老天爷到底生不生眼睛？”   
　谁能回答？
    丘处机苍白的说教没有作用。他最有创意的，是把郭靖带上了华山。这个英雄试剑的圣地。
    华山绝顶，终有凤凰涅磐。
    郭靖自己找到了答案。从此之后，终其一生，他，永远不会迷茫。
    少年终会成长。
    少年，终于长成！
    最后一次踏进大草原，他的心情是怎样的？
    什么是恩怨情仇？
    ——成吉思汗勒马四顾，忽道：“靖儿，我所建大国，历代莫可与比。自国土中心达于诸方极边之地，东南西北皆有一年行程。你说古今英雄，有谁及得上我？”郭靖沉吟片刻，说道：“大汗武功之盛，古来无人能及。只是大汗一人威风赫赫，天下却不知积了多少白骨，流了多少孤儿寡妇之泪。”成吉思汗双眉竖起，举起马鞭就要往郭靖头顶劈将下去，但见他凛然不惧的望着自己，马鞭扬在半空却不落下，喝道：“你说甚么？”郭靖心想：“自今而后，与大汗未必有再见之日，纵然惹他恼怒，心中言语终须说个明白。”当下昂然说道：“大汗，你养我教我，逼死我母，这些私人恩怨，此刻也不必说了。我只想问你一句：人死之后，葬在地下，占得多少土地？”成吉思汗一怔，马鞭打个圈儿，道：“那也不过这般大小。”郭靖道：“是啊，那你杀这么多人，流这么多血，占了这么多国土，到头来又有何用？”成吉思汗默然不语。
    郭靖又道：“自来英雄而为当世钦仰、后人追慕，必是为民造福、爱护百姓之人。以我之见，杀得人多却未必算是英雄。”成吉思汗道：“难道我一生就没做过甚么好事？”郭靖道：“好事自然是有，而且也很大，只是你南征西伐，积尸如山，那功罪是非，可就难说得很了。”他生性戆直，心中想到甚么就说甚么。成吉思汗一生自负，此际被他这么一顿数说，竟然难以辩驳，回首前尘，勒马回顾，不禁茫然若失，过了半晌，哇的一声，一大口鲜血喷在地下。
     他没有“为母报仇”，是否不孝？
     他没有“为国杀敌”，是否不忠？
     有人说，后来郭靖死守襄阳，是愚。
     有人说，蓉儿的后半生，就毁在他的愚上了。小龙女就幸福多了。
     我说，小龙女是幸福的，不幸的，只是杨过而已。
     国破，未必家亡，敢站出来的，只不过是些视尊严和原则为生命意义的愚人而已。
     爱上这样的愚人，是一种幸福。
     杨过活着的时候，是小龙女在绝情谷“死”了的那些年，那些纵横天下、行侠仗义的日子，多么辉煌的神雕侠！
     可是，小龙女活了，杨过却死了，死在一个叫“爱的港湾”里，死在活死人墓。
     活死人而已。
     究竟是黄蓉不幸，还是杨过不幸？
     当然，这是后话。
     但可以说，直到郭靖与成吉思汗走马论英雄，《射雕英雄传》中那个浑浑噩噩的傻小子，终于长成了一个有自己思想，有自己道德、有自己判断的男子汉。
     少年的旅途再多风雨也不苦。因为，那是成长必须的催化剂。
     这种风雨，只能面对，不能逃避，否则，就如小龙女，没有成长、死水无波。
     喜爱郭靖，喜爱黄蓉，喜爱《射雕英雄传》。因为——
     ——雕马刀弓正少年。

抓狂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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