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射雕之——襄阳城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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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完这个题目，按着键盘的手有些沉重。百感交集不知从何说起。想想十年前看《射雕》电视剧，最后一幕让我难以忘怀：两人的背影渐渐远去，蓉儿的声音甜甜的“靖哥哥，我们回桃花岛吧。”就像听到了儿时的童话：王子公主终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他们盛大的婚宴持续到了今天，瞧，我的右手还蘸着酱汁... ...
  
  十年来，幸或不幸，反正总是与《倚天屠龙记》这本书擦肩而过。于是始终不知会有结局，心中的那个童话一直小心翼翼地珍藏，幸福地存在着。直到前不久，在网上我卒然看到了这么一段文字“在浑身是血几近脱力的蓉儿看见她的靖哥哥力战至最後一刻终於虎吼一声倒下去的时候，她鼓起身体里的最後一丝力气飞跃了过去，用自己柔弱的身躯扑在靖哥哥身上，挡住蒙古兵千万把雪亮的钢刀，哪怕这只能延缓靖哥哥一秒锺的生命，毕竟两个人还是死在了一块。如果郭靖还有一丝神智清醒的话，他就会听见蓉儿在他耳边又轻轻唱起了少年时他背蓉儿赴一灯大师处求救时蓉儿唱的那段《山坡羊》的结尾：“活，你背著我！死，你背著我！”
  
  一向是个很冷漠的人，无论是书里、电影上、电视上，甚或是现实中，都没有什么爱情让我真正感动，流下泪水。可这一次我哭了，彻底的悲恸缠绞在心，压得我几乎不能呼吸。
  
  想想活得愈大，见到得愈多，能见到得就愈少。现实磨损了憧憬，消磨了想象力，剥夺了单纯的快乐。只一部充满着奇遇与理想的〈射雕〉像一抹瑰丽的色彩，在我心中从未褪色，总能给予我欢笑。这时我蓦然想起了”黄蓉道：“蒙古兵不来便罢，若是来了，咱们杀得一个是一个，当真危急之际，咱们还有小红马可赖。天下事原也忧不得这许多。”郭靖正色道：“蓉儿，这话就不是了。咱们既学了武穆遗书中的兵法，又岂能不受岳武穆‘尽忠报国’四字之教？咱俩虽人微力薄，却也要尽心竭力，为国御侮。纵然捐躯沙场，也不枉了父母师长教养一场。”黄蓉叹道：“我原知难免有此一日。罢罢罢，你活我也活，你死我也死就是！。

  “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其实一切早有征兆，不得不承认我原来是如此地缺乏对人生的体验，对生命的敏感。我从未真正理解过：再美好的时光也将过去，再可贵的生命也将归于天地。郭靖蓉儿就算不死于襄阳，也还是会离开我的。莫不要说世间没有不散的宴席，其实世上也没有真正的喜剧。我知道我必须去学着接受这一切，正视人生五味。
  
  可是这些日子，我总是耽溺于对靖蓉爱情经历的回忆里：他们在张家口的初遇，王府寻药的历险，与洪七公的快乐三人行，桃花岛三道试题，明霞岛上共度难关，牛家村密室疗伤，铁掌峰获〈武穆遗书〉，求一灯大师疗伤背黄蓉上山，过渔谯耕读……恍如隔世。
  
  有很多人不太喜欢这样的结合，觉得两人精神上毫无共通之处：郭靖一介武夫，爱情上缺乏敏感，生活中没有情调，蓉儿这样一个性灵的姑娘配他实在有暴轸天物之嫌。换一个角度看，蓉儿比较重视个人的快乐，对天下人缺少关注，也并不符合郭靖的人生观。两人的出生更是难以相提并论：蓉儿的父亲名士风流，博识广闻；母亲容姿绝美，聪敏异常。而郭啸天连杨铁心都打不过，李萍更是金庸笔下极难找到的貌陋妇人。可在邱处机、七怪这些人眼中，郭靖此类的壮士之后是不能娶蓉儿这样的小妖女的。倘若放在《倚天》、《笑傲》里，郭靖是名门正派，蓉儿是邪门魔女。他们若是在一起，所受的诅咒与追杀肯定要远远超出真正的杀人越货之徒。以今天标准，蓉儿这个“金领”大约永远也看不上郭靖，不过要是在灭绝师太眼中，恐怕蓉儿是配不上郭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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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打住，大家不妨看看第十五回“神龙摆尾”里的一段：
黄蓉径自奔向郊外，并未发觉有人跟随，跑了一阵，到了一条小溪之旁，坐在一株垂柳之下，从怀里摸出些东西，弯了腰玩弄。其时月光斜照，凉风吹拂柳丝，黄蓉衣衫的带子也是微微飘动，小溪流水，虫声唧唧，一片清幽，只听她说道：“这个是靖哥哥，这个是蓉儿。你们两个乖乖的坐着，这么面对面的，是了，就是这样。”　
郭靖蹑着脚步，悄没声的走到她身后，月光下望过去，只见她面前放着两个无锡所产的泥娃娃，一男一女，都是肥肥胖胖，憨态可掬。郭靖在归云庄上曾听黄蓉说过，无锡泥人天下驰誉，虽是玩物，却制作精绝，当地土语叫作“大阿福”。她在桃花岛上就有好几个。这时郭靖觉得有趣，又再走近几步。见泥人面前摆着几只粘土捏成的小碗小盏，盛着些花草之类，她轻声说着：“这碗靖哥哥吃，这碗蓉儿吃。这是蓉儿煮的啊，好不好吃啊？”郭靖接口道：“好吃，好吃极啦！”黄蓉微微一惊，回过头来，笑生双靥，投身入怀，两人紧紧抱在一起。过了良久，这才分开，并肩坐在柳溪之旁，互道别来情景。虽只数日小别，倒像是几年几月没见一般。黄蓉咭咭咯咯的又笑又说，郭靖怔怔的听着，不由得痴了。
  
我也早就痴了，总觉得这是我看过的最美的月下相见，想想那些才子佳人花前月下机锋相较，吟诗作对，甚至苟且之事，可真是枉费了月光如水的清明。其实对于靖蓉这么天真的爱情，整日价搞那么多弗洛依德理论、价值判断是否太酸腐了。当然有人反这段爱情反地非常独到，但我总觉得更多是一种个人自身的感悟，而非真正的靖蓉爱情。
  
黄蓉郭靖不过是在张家口一经相遇就言语相投，难分难舍（又有多少志同道合的人是这样？），既而奇遇迭出，情海生波，历经艰难终于鸳盟得谐，于是情意愈坚。可能因为爱情难以衡量，难求缘由所以显得飘渺神秘，我看实不过是冷暖自知的单纯心理体验。但我想正因为如此，真正的爱情根本上是超越实用的世俗判断，简直是连道德伦理都难以束缚的。
  
有人觉得黄蓉后来“大违本性”与郭靖死守襄阳是在爱中失去了自我。但我们要考虑一下当时的背景，蒙古兵肆意杀虐，城破户残，尸骨满路。我想任何一个稍有良知的人看见此情此景都会悲愤交加的，黄蓉并非小龙女般不食人间烟火以至麻木不仁，会毫无动容？对于这种事情的态度与什么“追求个人精神自由与为社会服务之间的矛盾”根本毫无关系，乃人之大节所在。记得听一个军人说过：“原来从不曾把牺牲与自己联系起来，但真的上了战场，却自然而然地忘记了自身的安危。”不可能所有的都像郭靖这样天生比较伟大，自来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境界，毕竟个体的快乐比较容易被感知。但水深火热的环境往往可以逼出一般人心底救人于苦难的善念、为国为民的胸怀。所谓“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在这种情况下，道德高低一目了然。如果硬要说黄蓉的义举完全是因为对郭靖的爱，我倒觉得这是份伟大的爱情。大家应该都很熟悉舒婷的《致橡树》：“坚贞就在这里：爱—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黄蓉在《神雕》里“靖哥哥，襄阳城要紧，还是你我的情爱要紧？是你身子要紧，还是我的身子要紧？”的一番话感化了杨过，但我看却未曾感动过多少读者。大家只喜欢那个可爱的黄蓉，而不愿在这可爱前加可敬二字。有时侯我也很悲哀，也许只因为没教杨过武功，黄蓉在很多人的心里就再也翻不了身了。
靖蓉爱情中更让感动我的是经过少年感情冲动后两人婚后的相知相守。比如这一段：
  
“郭靖送黄蓉入房，等她上床睡好，替她盖好了被，坐在床边，握住他手，脸露微笑。黄蓉握着丈夫的手，将他手背轻轻再自己面颊上摩擦，低声到：‘靖哥哥，咱们这第二个孩子，你给取个名字。’郭靖笑道：‘你明知我不成，又来取笑我。’黄蓉道：‘你总是说自己不成。靖哥哥，普天下男子之中，真每第二个胜得过你呢。’”娓娓读来，让我觉得很温暖。想想少年黄蓉因为怕失去幸福，也是有几分占有欲：总希望和她的靖哥哥一辈子都住在桃花岛，哪也不去。可是婚后能与他几十年如一日死守襄阳，除了道德上的提升，更是爱情的升华。也许她终于明白：对于真正的爱情，只要心在一起，其实哪里都是桃花岛。再没有什么可以分开他们，纵使是天地最公平的晚餐：死亡。

想到这里，我稍稍宽慰，可当我读到《倚天》里有人会赞扬靖蓉仁风侠骨，说什么我等学武之人，终身当以郭大侠夫妇为榜样。我却仍是怅然：她不过是一个可爱的女孩，他不过是个傻乎乎的小子，他们之间清纯的爱情，如斯般灵动真实的生命怎么倏忽间就变成了呆滞的丰碑，干枯的姓名！我无语。

鸠摩智

这几段比较经典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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