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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鸠摩智

《大侠风清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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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2-27 21: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 结怨武林只关情
唐睽见他忧容满面,心下着实过意不去,忿然道:
    “哪个龟儿子,竟使这等绝户手段,我说明帮主,即刻赶回家中,向我伯伯叔叔们
请教,我就不情天底下有我唐门解不了的毒。”
    风清扬道:“既称无解,那自然是谁也化解不了,唐兄也毋庸自责,即便传扬出去,
于唐兄声名亦无稍损。”
    唐遥道:“不然,世上无绝对化解不了之毒,所谓无解,只是尚未研究出解药而
已。”
    风清扬原想把桑小蛾应求七天后将解药送去的事说出来,忽然又想,桑小蛾之言未
必可信,唐门使毒技艺独步海内,门中华宿名家济济,倘肯全力救治,倒颇有希望,便
道:“如此多劳唐兄费心了,我代这位姑娘答谢盛情。”一揖到地。
    唐睽避之不逞,悚然道:“岂敢,这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成与不成殊难逆料,风公
子不加罪责也就是了,岂敢当此大礼。”
    当下计议已定,唐建乘快马直赴川中,回家研制解药。解风和侯君集一行赶赴洛阳,
自知内乱虽平,外敌仍强,丧乱之余,倘有强敌围攻,便可就近向少林、武当求援。这
意思虽然谁也没说,却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相照不宣。
    成清杨驱车载着那位姑娘径回撞关附近的段府,唐门的玉瞻除果然非同寻常,那姑
娘含在口中一日一夜。拘挛的手爪已然松舒,恢复原状,看来此物虽解不了毒,却可压
制住体内毒素,使之不致粹然发作,心下宽松不少。
    过了两巳,华山派大队人马回转华山,风清扬到山上见过八位师兄,却见篙山、泰
山、衡山、恒山四派掌门均在山上作客,知道这五派掌们是在商议联盟事宜。
    恒山派虽洁身自好,不喜与别派人士多所往来,终究勘不过华山、篙山、泰山三位
掌门的劝说,况且既与日月神教结了梁子,纵想息事宁人、与世无争也是不能,结成联
盟对恒山派亦大有稗益。
    成清铭这些日子来兴致极好,见到风清扬更是高兴,见慕容雪没跟随上山,大是诧
异,知道这对小夫妻抗倾情深,一步也舍不得分离的,急忙问起,风清扬将事情说了一
遍,神色悄然。
    成清铭“睫”道:“这倒奇了,姑苏慕容名头虽响,百余年来毫无作为,也不过是
点虚名罢了,还强过咱华山派了?凭九弟这人品武功,他打着打笼也找不着,这般把姑
娘抢回去是甚事体?”
    宁清宇笑道:“武林世家往往有些穷规陋矩,不过此事就这么下去可也不是法子。
九弟的婚事虽说是张天师主婚,料来天下无人敢驳这个面子,可毕竟未成大典,咱们随
便惯了,人家可是千金小姐,若无三媒六证、花轿鼓吹接来,人家也没面子。只怕有些
人要说,姑苏慕容贪图我华山派威名,自行送女上门。”
    成清铭恍然道;“正是,还是二师弟思虑周详。九弟.你们小两口没闹别扭吧?”
    风清扬忙道;“没有。”经宁清宇一加剖白,他登时心开目明,心里的结也解开了,
说不出的轻松欢偷,笑道:“二师哥真是智囊,无论甚么难事、到了二师哥手中皆是迎
刃而解。”
    宁清宇笑道:“你少拍我马屁,小心大师哥揍你。”众兄弟哄然大笑,风清扬不好
意思道:“大师哥当然也对我好.只是大师哥豪迈过人,儿女小事上就想不太清了。”
    宁清宇笑道:“那你是说我小家子气了?你是高兴得过了头了。其实我也不是比别
人细心,只是我也有个女儿,将自心比人心,自然也就料得七八分了。”
    成清铭道:“九弟,你把心放列肚子里,待联盟大事过后,我亲自到姑苏慕容家走
一着,就是抢也把弟妹抢回来了。”
    大家说笑了一阵,风清扬鼓起勇气,把邂逅救下的那位姑娘的事也说了一遍,成清
铭憎然道:“天下间竟有这等事?我若非知道你从无虚言,这事可实难令我相信,不管
这女子来历如何,事情原由怎样,咱们也要尽全力救她,不然岂不枉称侠义道英雄了。”
    大家点头称是,许清阳一拍脑门道;“怪哉,我行走江湖年头也不少了,这等事竞
不叫我遇上一桩呢?”
    宁清宇笑道:“九弟都急成这般模样了,你不说替他分忧解愁,还有心思打趣他,
你这师兄是怎生做的。”
    许清阳道:“若说有甚差遣,只消大师哥、二师哥吩咐一声,小弟立马就办,毒之
一道小弟可是一窍不通。”
    宁清宇道:“都是一样,咱们连暗器都不愿用,使毒下毒更非我辈所为,不知哪位
兄弟识得使毒行家,咱们请将山来,给这姑娘治上一治,还不会有人不给咱们九兄弟面
子吧。”
    众人面面相舰,俱不作声,显是谁也没结交过毒国高人,风清扬笑道:“多谢众位
师兄,连唐逢对此毒都束手无措,看来是无药可解了。”
    成清铭道:“你也不必灰心,此次咱五岳联盟,我已给各门各派送去请柬,到那日
高人荟萃,不愁没法子想。”
    风清扬心中一动,道:“少林、武当、峨媚几派的前辈都来吗?”
    成清铭沉吟道:“请柬是派人送去了、但圆觉大师、殷真人、净思师太三位高人自
重身分,怕是未必会来,多半是派弟子来观礼。”
    风清扬微感失望,这三人倘若齐至,希望倒还大些,却也知不大可能,五岳联盟虽
是轰动武林的大事,却也难惊动这三人的大驾。又和师兄们闲聊一阵,说起丐帮内证自
相残杀的惨状,众人都不禁稀嘘扼腕,感慨万千。
    因心悬那位姑娘毒伤,午牌时分便回转段府了。这座府宅虽然已留给风清扬,他却
使一切依旧,保持师傅佐时的原貌,他佐在原来师傅专门为自己收拾的居室中。
    那位姑娘手指虽然恢复原状,但神智昏昏,百事不知,风清扬每隔几个时辰输送内
力过去,她便睁开双眼,喝些米饭,随即又昏昏睡去。
    风清扬每日为她输力、喂饭、洗浴,连大小便溺也得照顾到,如同待侯一个婴儿,
心中却觉得好过些。他在凉州遭逢劫难,武林各派为之丧身失命的不计其数,他,对这
位姑娘负疚最深,心中打定主意,即便不能为她解毒,也要服侍她到人士。
    华山派人忙于打点联盟庆典,无暇到这里来,他上山两次,全派上下无不喜气洋洋,
他却漠不关切,只有那姑娘偶尔清醒过来时羞涩一笑,才令他心荡神情。
    第四日上,葛氏五雄施施然回来了,一个说直追到大漠才将引逗他们的那小子撕成
五块,另一个说直追到辽东,你一言我一语争辩不休。风清扬一听便知,他们五人定是
被那人甩了,不好意思马上回来,不知在甚么地方兜了个大圈子,好回来表功,心下不
以为意,专等第七日上桑小蛾的解药。
    时日如流,眨眼已是第七日了,风清扬望穿秋水,翘足企盼,这座府第地处偏僻,
武林中人又相戒不得在左近滋事生非,一天光景堪堪过去,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
    掌灯以后,风清扬已然绝望,只盼唐逢回转唐门,能侥幸制出解药来。
    葛氏五雄上了华山,整座府第死一般沉寂,风清扬闹极无聊,手待太史公的《游侠
列传》看了起来,正在入神处,忽听“嗤嗤”两声轻响,抬头一看,却是只飞蛾扑在烛
火上,一双翅膀烧出响声,转了一圈,依然向火上扑去,扑得几扑便被烛火烧焦,死在
书案上。
    风清扬摹然心中一动,哺哺道:“飞蛾,小蛾,小蛾,飞蛾。”脑中竟尔满是桑小
蛾的影子。眼见又有几只飞蛾扑向烛火,心中不忍,拿起一只纱罩扣在蜡烛上,只听得
飞蛾扑击纱罩的声音。
    方寸既乱,书是一行也看不下去了。转头看床上那位姑娘香梦沉酣,面上隐隐若有
笑意。额上微沁汗珠,当下移椅过去,为她拭去汗珠,手执一柄折扇为之扇风取凉,驱
蚊赶蝇。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一人道:“好个温柔体贴的郎君。”
    风清扬听声音便知是桑小蛾,惊喜逾恒,回头看时,却惊果了.但见桑小蛾披头散
发,衣衫不整,身上颇有血迹,一只脚犹打着赤足,一手扶着门框,气息浊乱,显是受
了内伤。
    心中一急,身子平平飞出,来到桑小蛾身边,问道:
    “你怎么了?是谁伤了你?”语声惶急。
    桑小蛾见到他这副关切的神态,心中甜甜的甚是受用。眼望桌上钟漏,笑道:“总
算没对你失信,谢天谢地。”
    风清扬急道:“先别说这些没要紧的,让我看看你的伤。”见她背部衣衫破碎,露
出一大块白腻的肌肤,正中却是青紫色的手印,惊道:“寒冰绵掌,你与赵鹤交过手
了?”
    桑小蛾苦笑道:“岂止赵鹤,我的对头可多了,来不及和你多说,趁我失血不多,
快取解药。”
    风清扬道:“解药不急,我先治好你的伤再说。”运指成风,在她所受刀伤剑创附
近封住穴道,有一处创口太深,血流不止,又急忙找出金创药。
    桑小蛾急道:“这当日还忙个甚,快趁我失血不多,取解药救人,血失的再多些,
就够分量了。”
    风清扬奇道:“失血多少与解药有甚关连,你是伯伤重不治吗?放心,毒我解不了,
刀剑拳脚内外伤我是包治包灵。”
    桑小蛾道:“呆子,我这血便是解药,那毒我下得份量太重,若是血失多了,就够
解毒的了。”
    风清扬一怔,苦笑道:“你专会寻我的开心,哪有用人血作解药的。”
    桑小蛾道:“我自小服食百毒,血液中亦含剧毒,我所下的牵机百解百死毒只有用
我一身的血液才能化解,那天我不是告诉过你,解药没有,杀了我才有,便是此意。”
    风清扬见伤口仍在流血,不由分说,敷上金创药,熟极而流地包好伤口。将她平放
在自己的床上,道:“给不给解药悉听尊便,我不会强逼你,便希望你实言相告,究竟
有没有解药?”
    桑小蛾渣然欲泣道:“到这地步你还不信我的话,这毒实实只有我一身血液可以化
解,我难道愿意血流而死吗?”
    风清扬此时方始相信,不禁如雷轰顶,晴然叹道:
    “或许真是她寿数到了,天假你手,以成其祸,我给你解去寒冰绵掌之伤,你走
吧。”
    桑小蛾拦住他道,“不必费事了,我怎么也活不了的,你还是快些取我的血为那姑
娘解毒吧。”
    风清扬沉声道:“解毒之事再也休提,你倒幸好血液含毒,不惧寒冰绵掌之毒,赵
鹤那颗内力了得,你支撑到现下已殊为不易,若不及时疗治.恐怕真要不冶了。”
    桑小蛾凄然道:“就算你治得了我的伤,我恐怕也活不过今夜,你到外一看便知。”
    风清扬走到窗前,赫然震惊,但见高墙外灯火通明,不知有几百盏灯笼火把,照得
旷野亮如白昼,不禁耸然动容道,“外边那些人都是追你来的?”
    桑小蛾道:“不是我还有谁能招惹惩多仇家?”言下颇具傲意。
    风清扬苦笑道:“你道行真高,我是甘拜下风。不过就凭这些人就想在这里抢人,
怕还不够。”他一跃而出,须央便回,拍拍手道:“你安心藏在这里吧,没人能动得了
你。”
    桑小蛾正容道:“我虽然穷途末路,却不是赖在你这儿求生,你既不要解药,解开
我实道,我出去与这些兔崽子决一死战。”
    风清扬笑道:“是我说错了话,蛾姐怨过则个。当然不是你赖在我这里,是我诚心
留蛾姐作几天客。你就看小弟的薄面,别和外面那些人计较。”
    桑小蛾扑哧一笑,随即又敛容正色,轻声道:“我知道你不会让人欺负我,可是为
了我开罪这么多人,甚是无谓。我七天里已把我生平仇人都杀光了,死无所憾。你还是
让我给这姑娘解毒,然后把尸体交给外面的人,没人会说你胆小怕事,反都会赞你是是
非分明,侠义为怀的少年英雄,岂不皆大欢喜。”妙目凝盼,柔情无限,语声恳挚,并
无丝毫作伪狡黠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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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清扬不耐道:“这等话不消再说,你是我请来的客人,若让人从我家中把人带走,
我今后还用做人吗?”伸掌贴住她背部,运功疗伤。《九阴真经》的疗伤手法甚具灵效,
盏茶工夫已然将掌伤治愈,那些刀伤剑创将养几日自会平复。
    风清扬拿出一袭女人衣裙递给桑小蛾道:“你换上衣服好生歇着,我倒要见识一下
你究竟给我引来多少对头。”
    桑小蛾惶然道;“你别出去,那些人厉害得紧,你打不过的。”
    风清扬道:“放心吧,在自己家门口还能让人吃了?
    你千万别露面,麻烦再多我也担承得起。”
    桑小蛾突然一笑道:“这可是你自找的。正经按我说的做,一点麻烦都没有,不过
你出去给他来个死不认帐,这些人未必敢进来搜人。房屋这般多,他们便搜也搜不到。”
    风清扬正色道:“蛾姐,现下这座宅里遍布机关消息,千万不可随便走动。这些人
既不登门求见,还赖在这里不走,我去看看他们搞甚名堂。”
    桑小蛾见他一跃从窗子飞出,不走大门,甚是诧异,转念想到:或许门上装了机关,
他适才出去一会儿,自是启动久已不用的机关消息。望着庭院中一起一落,身法美妙的
风清扬,喜悦不胜,柔情蜜意充寒胸臆,不由得珠泪盈然,低声饮泣。
    风清扬跃上墙头,向下俯瞰,但见灯笼火把之下黑压压一片人群,足有四五百人之
多,三五成群,交头接耳、窃议不休,人人望着门上两块牌额,一块乃是天师教张宇初
天师手书“段府”二宇,另一块却是少林方丈圆觉大师,武当上任掌门、蛾媚上任掌门,
昆仑、华山、峻峭上任掌门联名赠送的“武林第一家”金额,这两块匾额当真有驱邪走
鬼之妙用。
    那些人眼望府门,神情怪异,遥巡徘徊不忍遁去,彼此观望,希冀有人敢为天下先,
上前叩门,然则良久过去,依然寂无所闻,似乎谁也没生这副胆子。
    风清扬心中暗笑,运足内力扬声道:“诸位朋友黄夜降临,不知有何指教?”
    登时群相耸然,万目齐瞩,见列有人出来,均是谅喜不禁,一时俱皆语塞。
    有十几人转身即走,风清扬站在高处,看得分明,高声道:“是少林、武当的朋友
吗?”
    那些人闻声停住,走了过来,风清扬凝神谤视,心下一惊,竟尔是少林寺戒律堂首
座圆音大师领着十几个年轻和尚,另几人却是殷融阳座下弟子。叫苦不选道:
    “蛾姐真不识厉害,怎地惹上这两大对头。”他倒非惧惮这两派声势,只因这两派
掌门对他颇有情份,若非万不得已,实不愿与他们门人弟子交手。
    当下不敢怠慢,跃下墙头,迎了上去。一揖到地道:
    “不知大师佛驾光临,有失迎进,恕罪则个。”
    圆音合十还礼道:“老袖奉掌门师兄之命,率几位师侄赶赴华山,一者祝贺五岳各
派联盟,二者也好教晚辈弟子历练历练,见识一下这次武林盛举。不意行到附近却见这
些朋友聚集此处,惟恐鱼龙混杂,有骚扰宝府之事,是以来此……”他忽然止住。
    风清扬自是明白其意,心下好生感激,方始省悟:这些朋友犹豫不走,与少林高僧
在此弹压亦不无关系,拱手道:“大师请进内奉茶。”
    圆音笑道:“风公子在此,老袖就不须多事了,这便赶往华山。”转身率领弟子走
了。
    风清扬笑着对几位武当派人道:“几位道长可是奉殷真人之命,来敝派道贺的?”
    为首一人乃是殷融阳首徒,道号“冲冠”,面上一红,颇为尴尬,笑道:“贫道等
与圆音大师使命相同,途中却被千面妖狐伤了敝师弟.贫道等一路追下,追到此处却把
人追丢了。”
    风清扬怔道:“干面妖狐?何时又有这么一号人物?”
    他情知所追之人必是桑小蛾无疑,但“千面妖狐”四宇却与桑小蛾怎生也联系不到
一处,不禁出言相询。
    冲冠道人圆滑老练,他明知千面妖狐必在府中,然则若说风清扬会藏匿这等淫邪女
子,委实匪夷所思,他心思滇密,不说不便入府搜人,假称将人追丢了。但见风清扬神
色错憎,真似不知,心念一转道:“风公子何等人物,怎会知道这号匪类,贫道等这便
告辞,咱们华山上再会。”一转身也走了。
    风清扬心下疑惑,以自己所知之桑小蛾行为,妖狐二字确也恰当,千面二字却从何
说起?莫非她善于易容,可自己见过她三次,全然一样,怀中亦无易容器物。
    少林、武当一去.许多人均萌退意,三五成群地散去几十人。风清扬心下暗喜。却
听院内传来几声惨叫其声凄厉,犹如巫峡猿蹄,闻之令人毛骨惊然。
    原来有几人报仇心切,见风清扬正与少林、武当两派人叙话,偷偷潜入院中,不料
转得几转便触中机关,死于非命。
    只听一人厉声道:“风公子,这几人是为千面妖狐而来,并非有意得罪.何必斩尽
杀绝,手段不嫌特辣吗?”
    风清扬循声望去,只见一红面老者须鬃裁张,状若关公。他少在江湖走动,各门各
派人士识得极少,听这老者厉声指责,心下忿然,冷冷道:“不知尊驾名号,怨不见礼
了,黄夜入宅。非偷即抢,是他们自寻死路,怨得谁来。”
    那老者乃过家拳掌门人过壮缨,独生爱子过延龄死于千面妖狐之手,一路追来,不
意干面妖狐仇家太多,这几日又接连作案,形踪一泄,纷纷追至,哪想到竟追到武林第
一家来。
    众人多半相识,即便不识,也是互闻名号,谈起寻仇根由,有的朝指大骂,有的却
避而不谈,只因死者死的殊不光彩,自己也感脸上无关,但这仇却是非报不可的。
    先前有少林、武当人在,众人颇存忌惮,知道这两派与华山派交好,又素喜多管江
湖闲事,单一华山派已开罪不起,若是一并惹恼三派,哪个门派也担承不起,是以皆默
默如立朝马,却又舍不得放却诛杀千面妖狐的良机。
    死于院内的人中,便有两名过壮缨的得意门徒,他心伤爱子之亡,复痛弟子之失,
痛愤交加,出言自然好听不了。眼见风清扬神态倔傲,语气冰冷,愈发惠怒,道:
    “好,我倒要看看府上是怎佯一座龙潭虎穴。”作势向墙上扑去。
    风清扬身形疾展,拦在他面前,喝道:“回去。”
    过壮缨急怒攻心,无暇细思后果,一拳捣出,吐气发声。喝道:“闪开。”
    风清扬一掌拍出,拳掌相交,砰的一声,过壮缨退了一步,正欲发话,不想巨力犹
存,蹬蹬蹬连退三步,立桩站好,一张口欲犹未说,一股血箭喷将出来,雅赛关公的红
脸登时安如纸也白,身躯一软,坐倒在地。
    众人相顾骇然,风清扬名声虽响,真实武功究竟如何,却是谁也没见过,过壮缨的
武功却是人所阂知,他绰号“赛关公”,非但形似,脾性刚烈,武功亦趋刚猛一路,过
家的“百步神拳”已然登峰造极,江湖中人鲜少有人敢硬接他一拳。
    风清扬急切之间亦无法拿捏力道火候,见对方拳风烈烈,显是全力施为,不敢轻忽,
也是一掌全力拍出,原拟将对手拳力封住即可,不意过壮缨拳法刚猛有余,柔韧不足,
伤敌不成,反伤自己,风清扬虽及时收回五成掌力,其余五成掌力挟带过壮缨的拳力反
击过去,将他击得呕血重伤。“赛关公”变成“老温侯”了。
    众人原不相信段府会窝藏一个江湖声名狼藉不堪的淫毒妖女,但眼见府中布有埋伏,
均不知是机关消息之属,还以为是华山派人在内杀人,又见风清扬全力阻截,一掌之下,
竟把威震豫中的过家拳掌门人击成重伤,心内了然.千里妖狐定是藏身府内,只是不解
风清扬与华山派何以全力维护?群情激愤,大起同仇敌汽之心,只是华山派盛名之下,
一时尚无人敢率先发难。
    风清扬好生过意不去,待要解释却又殊难措辞。僵持有顷,一人道;“风公子,尊
驾是执意要和大伙过不去了?”
    风清扬怔道:“这话从何说起.我在家中坐着,又没招谁惹谁,是你们明火执仗打
门来,分明是你们撕野火。
    怎地栽派起我的是非来了?”
    一位老成持重的人出面道,“风公子。我们大家对公子都是久仰的,若说谁敢和公
子过不去,那是没有的事儿。只不过于面妖狐逃到尊府,我们既不能人府搜人,又怕干
面妖狐伤了尊府宝眷,都好生心焦。各位兄弟都和干面妖狐有不解之仇,一时气昏了头,
出言无状,还望公子体谅。”
    风清扬笑道:“老先生好会说话,舍下虽小,却也不是任由人来去自如的,我虽不
知各位要找的‘千面妖狐’是何许人物.但绝不会藏在舍下。”他心中打定主意。
    文攻文守,武打武卫.软硬不吃,死不认帐,说甚么也不能把人交出去。
    那人沉吟道:“不会吧,这里几百双眼睛看得真真切切,若非如此,我们岂敢甘犯
武林大忌,在武林第一家门前生事,别是公子贵人事忙,疏于查点,被那妖女藏过了也
未可知。是不是请公子回府再巡视一番。”
    风清扬道,“不必了,这虽是我师傅的宅郧,却也和我家中一样,就算多只老鼠我
也查得出来。”
    那人听风清扬语意决绝,丝毫不留余地,长叹一声退了回去。其他人心生不忿,一
人冷哼道:“风公子敢情是属猫的,对老鼠多少知道得这么清楚?不过这年头世风不古,
猫性也大变,不但不捉老鼠,反倒与老鼠狼狈为奸。”
    风清扬摹然色变,低声喝道:“哪位朋友说话,请出来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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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本没胆量与风清扬对阵,但风清扬目光已盯住他发声之处,周围人怕无端端惹
祸上身,俱避开身子,登时在他身阂空出一片场子,他虽没出来,倒显得比别人突出一
块。当下曝哺道:“我是骂猫,又没骂你。出来便出来,谁怕了谁了?”话虽如此说,
两足却不听话,钉子般钉在地上,便想挪动分毫也难。
    风清扬冷冷道:“朋友指鸡骂狗的本事甚是高明,手上功夫想必更高了,在下倒想
请教几招。”
    那人眼见素有“神拳”之称的过壮缨尚且千招受伤,焉敢出面应战,可众目睽睽之
下,不战脸上又接不住,传扬出去日后没法做人,鼓足了勇气欲待出来,可双足发软,
怎样也迈不动步,羞怒交进,哇地一声竞尔大哭起来,二十几岁的人竟如一个孩子。
    风清扬心中一软,温言道:“朋友不愿赐教也就是了,何必这个样子。”那人闻言
更是羞愤,分开人群,掩面疾奔,功夫也不算太差,风清扬扼腕叹息,知道这人的江湖
声名算是毁了。
    众人虽在激愤之余,眼见风清扬神威凛凛,一招打得过壮缨重伤呕血,一招末出吓
得一人大哭而逃,均生惧意,先前那位言语得体的老者又出来打圆场道:“风公子,我
们大家守候半夜,怎地也不能让我们空手而归巴?”
    风清扬道:“老先生的意思是打秋风吧?可惜在下身无长物,府中一草一木均是思
师所留,任何人都动不得。”
    老者老脸胀红,分辩道:“绝非此意,老朽是说公子也该给我们个情面,让我们走
的也光彩些。”
    风清扬不解道:“此话何意,尚望指教。”
    老者道:“只消公子对天盟誓,说干面妖狐不在尊府,我们立刻就走。”
    众人齐声附和,有人道:“对,你以你师傅的名义发誓。”有人道:“你要是违了
誓言,就让你死在那妖女手上。死得丢人现眼,惨不堪言。”七嘴八舌,乱成一团。
    老者之意原是让风清扬虚说几句,大家也不算灰头土脸,心照不宣,留些情面,就
此一拍两散,皆大欢喜,不意有人推波助澜,大壮声势,倒变成逼迫风清扬立誓了。
    风清扬气得仰天长笑,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须奥,笑声勇然而止,面上紫气氛
氖,冷冷道:“誓我是不会立的,诸位有何手段,尽施将出来,是单打是群殴,我一人
接着,管保不会令你们失望,各位请划出道儿来吧。”
    先前那老者急得搓手跌足,道:“这是怎说的,算了,风公子既说没有,就是没有,
我们大家信得过便是。”
    众人起哄有余,摆道较艺却嫌不足,这些人分属几十个大小门派,有不少人无门无
派,不过是些江湖散人,既无人领头统领,人心不一,均希望旁人先上,自己观观虚实,
看看风向,倘若风清扬后劲不足,便可乘机捡个现成便宜。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竞尔
无人出面划道,却也无人知难而退,双方又呈僵局。
    风清扬自知理亏,也不愿毫无来由地与各派人士大起冲突,便欲趁势收篷,打道回
府。转过身没走两步,摹然“呀”的一声,两眼圆睁,有如见到世上最不可思仪之事。
    朗朗星光下,但见墙头露出一张俏丽、惊恐的面孔,不是群雄所极欲追拿,必杀之
而后快的桑小蛾还会是谁。
    饶是风清扬定力如山,一霎时只如高楼踏空了一般,一颗心沉向无底深渊,自己智
辩力战,使出浑身解数,才把群雄弄得束手无措,眼见将收全功,不意她在这节骨眼上
现出身形,半夜的努力尽皆付诸东流。
    早有人望见,嚷道:“千面妖狐!骚狐狸果然在此。
    “骚蹄子快出来,与你家道爷大战三百回合。”
    风清扬满嘴苦涩,一跃上墙,气道:“你怎地出来了?”
    桑小娥江湖阅历半赡,适才一看场中情景,已知端的,方欲回转,不虞彼人看破,
登时知道又闯了大祸。见风清扬面色不快,语声严厉,心下委屈,扁扁嘴道,“人家怕
你被这些乌龟王八蛋打伤了,这才出来瞧瞧,有甚可怕的,我出去抵命给他们便是。”
奋力一跃,从墙头滚落下去。
    风清扬随即下落,甫至桑小蛾身边,风声锐厉。一刀一剑已然砍至,风清扬手中无
剑,分明看到这一刀一剑中都潜生出四五个破绽,偏生无法攻出,心念一转,运起姑苏
慕容的“斗转星移”心法,疾伸两指,搭在刀背上,一按一转,那柄单刀摹然转向,雷
震万钩般砍向长剑。
    “当”的一声,长剑落地、使剑人急忙后跃,怒道:
    “商震,你这狗头,怎地打起自家人了?”
    商震也不明白何以刀在中途变了方向,却也知道被风清扬做了手脚,扔刀后退道:
“不是我,是这小子使妖法。”情急之下,连公子也不叫了,直呼起小子来。
    桑小蛾咯咯笑道:“河洛双英,平日法螺吹得鸣鸣响,怎地一招也接不下.连兵刃
都丢下了,是要缴械投降吗?”
    河洛双英齐声怒喝:“妖女,又是你在捣鬼?”
    适才风清扬出指太快,这二人志在所杀桑小蛾,均未见到他有何举动,是以转念间
便认定桑小蛾从中搞鬼。
    这些人多半吃足了“妖狐”的苦头,此次围截追杀.虽几近得手,却也被她古怪精
灵、变幻无方的手法戏耍个够,若非如此,仅凭风清扬出面,群雄也未必不给面子,逞
论围攻段府,甘冒武林之大不题了。
    桑小蛾笑道:“蠢才,栽在谁手里尚且不知,不服重新来过。”抓起刀剑向两人掷
去。
    双英怒道:“妖女,老干服你做甚?”伸手抓住刀剑,猛地“啊”的一声大叫,道:
“刀剑有毒。”就着星光一看,整个手掌并无异样,只是灼热火燎,犹如放在烧红的铁
砧上。
    众人无不骇异,自桑小蛾一出现,群雄目光均集中列她身上,再细微的举止亦翅得
分明,并未见她取毒下毒,不知她怎地在瞬息间将毒敷在刀剑柄上。
    桑小蛾道,“饶你奸似鬼,也喝老娘洗脚水。就凭你们两个呆鸟,也配跟老娘作对,
乖乖地滚回洛中,向少林寺的臭和尚要几丸解毒丹吃,三日三夜不得动用内力,过了二
天,这两只膀子便别想要了,不过一人一臂,改称‘河洛单英’倒也无妨。”
    双英相视一眼,情知讨要解药是无望了,只希望她此言不虚,少林寺慈悲为怀,讨
几枚解毒丹倒是易事,两人疾奔而去。
    桑小蛾哈哈笑道:“两头呆鸟,老娘下了毒不会解吗?
    三日后此毒自消,少林寺的解毒丹倒是毒药了!龟儿子慢慢享用去吧。”
    群雄惮然,不虞她心地惩的歹毒,均感背上微生凉意,一人越众而出,肃然道:
“风公子,这妖女的手段你也见过了,先前你维护她,或许不知她的为人,现下还要庇
护她吗?”
    风清扬意颇犹豫,亲眼目睹了桑小蛾的手段,“妖狐”二宇委实不虚,只是不解何
以没加上“毒”之一宇。
    低头望去,只见她面容冰冷,脖子中又燃起了地狱般的炼火,似能将世上一切罪恶
吞噬,心意立决,开口道:
    “我不知她是不是你们所说的‘千面妖狐’,不过她是我请来的客人,现下你们不
能动她,风某虽然不才,却也不至连一受伤女子都保护不了,更不会让我的客人受人欺
侮。”
    那人上前一步道:“公子,女色祸人,自古皆然。公子侠名播于四海,武林中人谁
不钦仰,天下好女子多的是,何苦为这等淫贱人自损声威。”
    风清扬道:“闲话少叙,你们胜得了风某,不妨将风某也一并杀了,否则一切免
谈。”
    那人好话说尽,并无丝毫效验,恼怒殊甚,桑小蛾却晕生双颊,媚眼流波,一双妙
目盯住风清扬,爱意尽露。
    群雄中有人嚷道:“这小子枉称侠义,却是重色轻义、恋奸情热之徒,多说做甚,
并肩子上,先作了这妖女。”
    桑小蛾面色候变,手指轻扬,一丸闪亮的东西堪堪射入说话人口中,那人“哇”的
一声欲待吐出,却是甚么东西也没有,正诧异间,忽感舌头麻胀,方欲收回,却被什么
物事挡住了。顷刻间便明白过来,吓得魂飞魄散,喉头“荷荷”作响,面容痉挛,如遇
鬼脸,僵在那里,手几自在空中舞动。
    群雄见此人一条乌黑油亮的舌体齐出口外,胀得馒头也似,眼中满是诡异恐怖之色,
状若恶鬼,俱皆骇然,心下栗栗危惧,不由得以手遮口,守住入口要道。
    一人喝道:“事已至此,还顾忌甚么,咱们便与华山派拼了。”
    桑小蛾虽能偶尔发出毒物,然则重伤之下,已无还手之力,是以此人知道,杀桑小
蛾不难,却要先过华山派这一关。
    众人早已将桑小蛾恨之入骨,直欲食其肉寝其皮,眼见仇人在前,分外眼红,但对
风清扬总是心存忌惮,不敢放手一搏,待见桑小蛾接连伤人,手段之辣耸人听闻。
    群雄均是血性汉子,至此热血沸腾,目眺欲裂,一人倡仪,群相附和,登时将甚前
因后果尽皆抛诸脑后,人人拔出兵刃,蜂拥而上。
    桑小蛾煌急道:“你快走,他们拦不住你。”
    风清扬播摇头,脑中却现出庄梦蝶被众人围攻而死的情景,叹道:“想不到我也会
这个死法。”
    桑小蛾见他执意不走,替愿为自己而死,心中激荡,道:“你如此为我,我早已心
满意足了,你快走,我要先走一步了。”便欲嚼舌自尽以销众怒。
    风清扬早防她此着,伸指点中她“颊车”穴,斥道:
    “傻子,事已至此,他们哪会放过我,与其自残性命,何若力战而死:”反身一脚
将一人踢飞,手爪伸处已扣住一人脉门,顺势下了他手中长剑,将他整个人抡起一式
“横扫千军”,向十几件兵刃上砸去。
    这些人杀红了眼,竟不收刃,十几般兵刃尽数招呼列那人身上,“啊呀”几声,便
已分成几截。
    风清扬持剑在手,疾刺十几剑,使出独孤九剑中的“破箭式”,将身阂攻至的刀剑
斧锤尽数荡开,喝道:“别迫我太甚,逼我大开杀戒。”见到这些人势若疯虎的打法,
亦不禁心寒。
    一人骂道:“兔崽子,这当曰还说风凉话,且吃我一刀。”
    风清扬一剑刺出,正是那人左肋空门,那人眼见此招太过精妙.无招可解,逼不得
已向右一扑,使出地滚功夫,向后滚去,险险避开这一剑。
    后面人潮水般涌上,风清扬皆靠围墙,三面受敌,情势委实堪虑,只消疏露一刀一
剑,便有性命之虞。
    风清扬见这些人均非一流高手,出手之间漏洞极多,若是单打独斗,一招便足以制
其死命,然则同时有十几般兵刃攻至,若欲在电光石火的瞬间,一一向各人攻到,却也
太难,只得剑式成环,运起内力,将攻至的兵刃尽数震开,封在外缘。
    如此打法却是有败无胜的局面,群雄人数几近三百。
    轮番大战,风清扬内力虽强,耗得一分便是一分,而群雄一轮过后,一轮接上,下
去之人不多时便内力充沛,全无所损。
    风清扬连接十余轮,已然气息不尔,内息竟匀不畅,手臂隐隐作痛,情知如此下去.
再有二二十轮,剑网便会被众人攻破,心意一决,内力上使出“斗转星移’神功心法。
    这门神功习成之后,仅与人单打独斗时用过几次,倒是灵光得很,但同时对付惩多
兵刃。灵验与否殊无把握.倘若不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可要“以彼之道,引施
自身”了。
    脑中将神功心法疾速想了一遍、将功力提至极致,施出“斗转星移”第五成功夫来,
全力一搏。
    只听得叮叮当当轰轰隆隆声不断.如金玉相击,清脆动听.随即啊哟哟一片惨叫,
但见十几人仰面跌倒,各人兵刃尽皆插在自己身上,便如集体自杀一般.齐竖竖布成一
圈,说不出的奇诡凄厉。
    风清扬也被自己的新构杰作震呆了,说甚么也想不列这一式竟具如是威力,全然不
似人之所为。
    后面正拟接续而战的人恍若晴天一记霹雷.好半晌才发出一声尖叫,返身狂奔,其
余人呆视半晌,齐地发声喊.没命价四处奔逃。已是心寒胆落.魂飞魄散。
    桑小蛾面色惨白,油油道,“世上怎会有这样的武功,你真的会妖法?”
    风清扬道:“无稽之谈。”心下却也疑惑这心法究竟是不是妖法,“以彼之道,还
施彼身”固然已是武林中人口碑,但数百年来,却无人见到过谁当真精擅这门绝艺.均
以为不过是武林神话而已。
    风清扬先前亦曾试使过“斗转星移”。但不过是将对手的兵刃转向.较之武当派的
“四两拔千斤”固然精微过之。却也大同小异。若非熟知内力运使的外人看来,更是一
般无二,如眼前这般将十几位对手的招数厘毫不爽地还施彼身,着实匪夷所思,风清扬
虽然在手上施出神功,却是不知其然更不知其所以然了。
    一夜大战,不知东方之既白,清风徐来,草木不惊,惟见尸体中,相与枕籍乎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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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2-27 21: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章 神游太虚双修功
风清扬将尸体收拾停当,架起火,桑小蛾不知撤进些甚么药粉,火苗碧油油地甚是
妖魔。顿饭工夫,便将尸体火化完毕,寻处空地,掘个大坑,使他们人士为安了。
    回至府中将机关封闭,桑小蛾早巳疲殆不堪,歪身在风清扬床上,即已入睡。
    风清扬方欲休息,大门一响,葛氏五雄一阵风般奔了进来,随后还有成清铭座下弟
子,前来打探消息。
    少林、武当两派人到了华山,说起一批旁门左道之士聚集段府门前,追拿“千面妖
狐”。成清铭闻言,勃然大怒,这分明是大削华山派面子,当下便欲点齐人马,前来驱
逐,却被各派人士劝住,均说这些人未必敢在武林圣地寻事生非,又有风清扬坐镇府中,
便有天大的事亦可从容化解,不值得兴师动众。
    葛氏五雄皆是惟恐天下不乱之徒,大喜过望,惟恐公手心慈,白白放过一次大过手
臆的机会,匆匆下山,赶了回来,成清铭终究不放心,遣一名脚程快的弟子前来打探。
    待得风清扬谎称那些人寻人不果,早已离去,葛氏五雄捶胸跌足,唉声叹气,互相
埋怨不该留宿山上,便追究起是谁提议住在华山的,争辩了半个时辰,也未究出其人。
    成清铭的弟子惟恐师尊担忧,早已折回华山报讯去了。葛氏五雄奔波半宿,俱感腹
饥,忙到厨下收拾茶饭。
    这五人呆头呆脑,烹任手段极精,五个好辩之下便是好吃,好战犹在其次。顷刻间
摆上一桌细点香茶,请风清扬首位坐地,一齐用过早餐。
    正饮茶间,葛氏难忽然问道,“公子,你那小媳妇死了没有?”众人俱是愕然。
    葛无病桌下踢他一脚道:“不知礼数的家伙,公子的媳妇咱们该叫甚么?”
    葛无难抗辩道:“我怎地不知,那自然是压寨夫人了。
    想咱们在优牛山开山立柜时,只因没有五位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偶尔遇到,也是一
位两位,怕伤了兄弟和气,才没娶压寨夫人。”
    葛无痛道:“这又不是伏牛山,公子爷也不是山大王,怎会娶压寨夫人,应该叫……
叫镇府娘子。”好容易想出惩个名目,大是得意,眼望四兄弟张口结舌、对答不上的模
样,心内大乐。
    葛无伤半晌道:“那也不对,这府中又无妖无鬼,为其要镇?”葛无灾道:“是呀,
有冤鬼、狐狸精的,才要镇。咱们府中百邪不侵,缘何要镇?”
    葛无痛彼人抓住痛脚,登即反驳道:“咱们在伏牛山时.又有甚么冤鬼野狐了,缘
何要压。莫非你们几位是冤鬼、是狐狸精不成?”
    风清扬司空见惯,不以为异,若是哪顿饭听不到他们胡言乱语,当真是日头从西边
出来了,端起一盘细点、一壶茶,回自己房中去了,身后犹传来五人力辩的声音。
    回到房中,桑小蛾已然醒了,正对着一枚菱花小镜梳发.长发垂及腰间,黑亮如漆,
见他进来,笑道,“你以后真要娶位镇府夫人了,现下便有个妖狐缠身。”
    风清扬一笑道:“你都听到了。不过最好的法子不是镇。而是以毒攻毒,最好留你
在此,永镇山门。”
    桑小蛾身子摹然剧震,象牙梳子滑落地上,慢慢转过头来。风清扬见她明睁蜡齿,
容光艳丽,只是眼中颇有哀怨之色,令人侧然,不觉心动。
    桑小蛾强颜一笑,风清扬心弦一阵抖颤,便如当胸中了一记重拳。桑小蛾面貌虽美,
究不及慕容雪,兼且颇有风尘之色.更不若慕容雪之清丽出尘、绝世风姿了。但她身上
总是弥漫着一股忧郁的气息,眼中面上那种浅浅哀愁愈发打动了风清扬的侠义心肠,心
中没来由地想到,她必是受尽了千般苦楚、万种磨难,方激成悍民的个性,种种作为,
或许皆是出于逼不得已。
    便因此念横豆胸中,才置她种种歹毒手段而不顾,不惜为之杀身亡躯。
    桑小蛾不知他心中打什么念头,见他凝视自己,目不稍瞬,心下甜甜的甚是受用,
竟尔有些羞涩,噎道:
    “看甚么,没见过吗?”
    风清扬方始有悟,登觉失态,笑道:“对不起,竟说些没用的,连茶点都忘了,快
些趁热吃吧。”
    桑小蛾喝下一杯热茶,心神始定。她食量甚小,吃了几块细点便推而不吃,品起茶
来。
    两人对坐,眼光却是南辕北撤,一时俱皆无语。良久过去,桑小蛾忽然道:“咳,
这茶怎地有股怪味?你莫非是下了毒。”
    风清扬一怔道,“胡说八道,要下毒也是你下的,旁人哪会这些鬼画符。”
    桑小蛾道:“不是毒那是甚么?喂,或许这水太陈了,落进了别的物事,不然怎会
有这股怪味?”
    风清扬听她言庄色正,亦不禁起疑,诧异道:“这怎么会?水都是从山上新汲的泉
水,待我尝尝。”就着桑小蛾的杯子饮了一口,细细品尝,殊无少异。
    桑小蛾咯咯一笑,面上大有得色。风清扬方始悟到,她原来是骗自己喝她杯中的茶,
不由得心中一荡,笑道:
    “我没品出味来,让我再尝一口。”
    桑小蛾笑道:“不给了,要喝自己倒去,我这茶里有毒。”
    风清扬见她面溢春花,欢愉无比,心中大是畅爽,道:
    “就这样笑才好看。”
    桑小蛾不解道:“笑还不一样,有甚好看赖看的,人家生得丑,不入你公子爷的法
眼也就是了,何必来嘲讽挖苦。”当下变了脸色,扭过头去。
    风清扬不虞她说变脸就变脸,若是慕容雪这般撒娇作态,自己自然要打叠起干般温
柔,叫上一万声“好姐姐”,哄得她欢喜,可对桑小蛾却万万作不出来,竟尔呆了。
    桑小蛾见他全然不懂风情,微感失望,暗暗骂了一句“呆子”。转念间便意识到,
他是佯装痴呆,不屑于和自己调笑。言念及此,满腔情热惧化作冰水,眼中又现出那种
莫可奈何、哀怨戚苦之色,面色也由桃红转为青白。
    风清扬触到她这般眼神,再也忍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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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魔。顿饭工夫,便将尸体火化完毕,寻处空地,掘个大坑,使他们人士为安了。
    回至府中将机关封闭,桑小蛾早巳疲殆不堪,歪身在风清扬床上,即已入睡。
    风清扬方欲休息,大门一响,葛氏五雄一阵风般奔了进来,随后还有成清铭座下弟
子,前来打探消息。
    少林、武当两派人到了华山,说起一批旁门左道之士聚集段府门前,追拿“千面妖
狐”。成清铭闻言,勃然大怒,这分明是大削华山派面子,当下便欲点齐人马,前来驱
逐,却被各派人士劝住,均说这些人未必敢在武林圣地寻事生非,又有风清扬坐镇府中,
便有天大的事亦可从容化解,不值得兴师动众。
    葛氏五雄皆是惟恐天下不乱之徒,大喜过望,惟恐公手心慈,白白放过一次大过手
臆的机会,匆匆下山,赶了回来,成清铭终究不放心,遣一名脚程快的弟子前来打探。
    待得风清扬谎称那些人寻人不果,早已离去,葛氏五雄捶胸跌足,唉声叹气,互相
埋怨不该留宿山上,便追究起是谁提议住在华山的,争辩了半个时辰,也未究出其人。
    成清铭的弟子惟恐师尊担忧,早已折回华山报讯去了。葛氏五雄奔波半宿,俱感腹
饥,忙到厨下收拾茶饭。
    这五人呆头呆脑,烹任手段极精,五个好辩之下便是好吃,好战犹在其次。顷刻间
摆上一桌细点香茶,请风清扬首位坐地,一齐用过早餐。
    正饮茶间,葛氏难忽然问道,“公子,你那小媳妇死了没有?”众人俱是愕然。
    葛无病桌下踢他一脚道:“不知礼数的家伙,公子的媳妇咱们该叫甚么?”
    葛无难抗辩道:“我怎地不知,那自然是压寨夫人了。
    想咱们在优牛山开山立柜时,只因没有五位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偶尔遇到,也是一
位两位,怕伤了兄弟和气,才没娶压寨夫人。”
    葛无痛道:“这又不是伏牛山,公子爷也不是山大王,怎会娶压寨夫人,应该叫……
叫镇府娘子。”好容易想出惩个名目,大是得意,眼望四兄弟张口结舌、对答不上的模
样,心内大乐。
    葛无伤半晌道:“那也不对,这府中又无妖无鬼,为其要镇?”葛无灾道:“是呀,
有冤鬼、狐狸精的,才要镇。咱们府中百邪不侵,缘何要镇?”
    葛无痛彼人抓住痛脚,登即反驳道:“咱们在伏牛山时.又有甚么冤鬼野狐了,缘
何要压。莫非你们几位是冤鬼、是狐狸精不成?”
    风清扬司空见惯,不以为异,若是哪顿饭听不到他们胡言乱语,当真是日头从西边
出来了,端起一盘细点、一壶茶,回自己房中去了,身后犹传来五人力辩的声音。
    回到房中,桑小蛾已然醒了,正对着一枚菱花小镜梳发.长发垂及腰间,黑亮如漆,
见他进来,笑道,“你以后真要娶位镇府夫人了,现下便有个妖狐缠身。”
    风清扬一笑道:“你都听到了。不过最好的法子不是镇。而是以毒攻毒,最好留你
在此,永镇山门。”
    桑小蛾身子摹然剧震,象牙梳子滑落地上,慢慢转过头来。风清扬见她明睁蜡齿,
容光艳丽,只是眼中颇有哀怨之色,令人侧然,不觉心动。
    桑小蛾强颜一笑,风清扬心弦一阵抖颤,便如当胸中了一记重拳。桑小蛾面貌虽美,
究不及慕容雪,兼且颇有风尘之色.更不若慕容雪之清丽出尘、绝世风姿了。但她身上
总是弥漫着一股忧郁的气息,眼中面上那种浅浅哀愁愈发打动了风清扬的侠义心肠,心
中没来由地想到,她必是受尽了千般苦楚、万种磨难,方激成悍民的个性,种种作为,
或许皆是出于逼不得已。
    便因此念横豆胸中,才置她种种歹毒手段而不顾,不惜为之杀身亡躯。
    桑小蛾不知他心中打什么念头,见他凝视自己,目不稍瞬,心下甜甜的甚是受用,
竟尔有些羞涩,噎道:
    “看甚么,没见过吗?”
    风清扬方始有悟,登觉失态,笑道:“对不起,竟说些没用的,连茶点都忘了,快
些趁热吃吧。”
    桑小蛾喝下一杯热茶,心神始定。她食量甚小,吃了几块细点便推而不吃,品起茶
来。
    两人对坐,眼光却是南辕北撤,一时俱皆无语。良久过去,桑小蛾忽然道:“咳,
这茶怎地有股怪味?你莫非是下了毒。”
    风清扬一怔道,“胡说八道,要下毒也是你下的,旁人哪会这些鬼画符。”
    桑小蛾道:“不是毒那是甚么?喂,或许这水太陈了,落进了别的物事,不然怎会
有这股怪味?”
    风清扬听她言庄色正,亦不禁起疑,诧异道:“这怎么会?水都是从山上新汲的泉
水,待我尝尝。”就着桑小蛾的杯子饮了一口,细细品尝,殊无少异。
    桑小蛾咯咯一笑,面上大有得色。风清扬方始悟到,她原来是骗自己喝她杯中的茶,
不由得心中一荡,笑道:
    “我没品出味来,让我再尝一口。”
    桑小蛾笑道:“不给了,要喝自己倒去,我这茶里有毒。”
    风清扬见她面溢春花,欢愉无比,心中大是畅爽,道:
    “就这样笑才好看。”
    桑小蛾不解道:“笑还不一样,有甚好看赖看的,人家生得丑,不入你公子爷的法
眼也就是了,何必来嘲讽挖苦。”当下变了脸色,扭过头去。
    风清扬不虞她说变脸就变脸,若是慕容雪这般撒娇作态,自己自然要打叠起干般温
柔,叫上一万声“好姐姐”,哄得她欢喜,可对桑小蛾却万万作不出来,竟尔呆了。
    桑小蛾见他全然不懂风情,微感失望,暗暗骂了一句“呆子”。转念间便意识到,
他是佯装痴呆,不屑于和自己调笑。言念及此,满腔情热惧化作冰水,眼中又现出那种
莫可奈何、哀怨戚苦之色,面色也由桃红转为青白。
    风清扬触到她这般眼神,再也忍耐不住,心内伤痛,抱着她头道:“不要这样,我
求你快乐些好吗?你有甚委屈,就向我说说吧,我知道你心里苦得很。”
    桑小蛾猛地拔开他双手,尖声道:“我一直很快乐,心里更是高兴,江湖上的臭男
人有多少拜倒在我膝下,情愿用武功、权势、金银来换取我一夕之欢,你以为你有多了
不起,就想怜悯我,发慈悲吗?”
    风清扬静静地谤视她,愈益感到在她这乘庚狠毒的外表里,却是怎样一颗破碎、脆
弱的心,轻轻抚着她的头发道:“我不是可怜你,我也不配,我只想让你说出你的痛苦,
我与你一起担荷。”
    桑小蛾注视风清扬的眼睛,秀睁中又升起炼火,有顷那火焰熄灭,化作澄波秋水,
猛地扑到风清扬怀中,大哭道:“不要逼我,我不能说,我也不要想,干万别迫我,我
受不了的。”
    风清扬心神激荡,知道自己猜测无误,她定是忍受过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才变成
这个样子,也不劝慰,轻抚着她起伏颤抖的肩背,任她哭个痛快。
    桑小蛾这一哭竟不可收拾,直如无有己时。正在没开交处,大门一响,五个人跳将
进去。笑道:“哈哈,公子,你媳妇活过来了,会哭便死不了了。”
    五人大辩了几千回合,冗自没辩明白公子媳妇该怎样称呼,听到这壁厢哭声,忙忙
休战,起来瞧一究竟。
    风清扬大是尴尬,桑小蛾葛然被人撞见。更是羞不可抑,跳起身来钻进里屋梳洗去
了。
    慕无难眼尖,大叫道,“不对,不是这个。公子,你几时又换媳妇儿了?”
    风清扬忙道,“四叔,您老可要嘴上积德。”
    葛无难瞪眼道,“我又没子没孙,积德作甚?”风清扬不虞他如是答复,一时间竟
尔语塞。
    葛无病当仁不让,道:“没子没孙便不积德了?积些德在阎王老子那也好交待,至
少少下一层地狱。”
    葛无难不服道;“多下一层少下一层有甚于系,阎罗是马屁精吗?说得好听些便少
打下一层?”
    众人一时倒也驳难他不倒,“无难”当真是名实相符。
    葛无伤旋即避实击虚,掀开床帐道:“睫,这儿还有一个,啊哈,老四,你可说错
了,公子不是换了个媳妇儿,而是添了个媳妇儿。”终于找到驳斥葛无难的口实.心下
这份得意无言可喻,乐得手舞足蹈,前仰后跌。
    葛无难趋前一看,果真不假,大搔其头,连称怪哉,道;“人家娶媳妇都是添子添
女,哪有添媳妇的,公子你这是怎么搅的?”
    风清扬气得浑身发抖,若非看在他们服侍自己多年的份上,早一脚一个踢将出去。
    其余四雄尚以为他是被葛无难难住了,各自抓耳搔腮,搅尽脑汁参悟这“怪事”,
个个气得脸红颈租,气喘有声。
    葛无灾道,“这等怪事委实少见,倒也不难明白,只是你没娶过老婆,是以不知。”
    葛无难道:“我没娶过老婆,你娶过吗葛无灾道:“就因我没娶过,才不知道,若
是娶过,我早告诉你了,好啊,你明知我没娶过老婆,偏来问我,分明是和我过不去,
兄弟情份何在,我揍你这小子。”出拳便打。
    两人你来我往,各中了十几拳,所幸皮坚肉厚,不怕伤到筋骨,口中兀自大叫:
“好小子,你真打呀。哎哟,大哥,你怎的拉偏架。”“三哥,你也不是好东西,打太
平拳。”
    其余三雄见二人打架,手痒难熬,纷纷加入战团,五个拳来脚往,煞是热闹。
    风清扬高声嚷道:“停。”
    五人真还听话,齐地收住拳脚道:“公证有何话说。”
    这五人闲时一打架,便是风清扬作公证,查数各人所中拳脚以定输赢。
    风清扬道:“五位叔叔武功太高,屋中狭厌,施展不开,还是到院中一分高下吧。”
    五人各得一顶高帽,乐不可支,前呼后拥跑到庭院中大显身手去了。
    风清扬摇头苦笑,桑小蛾从里间出来,笑得直打跌,风清扬苦笑道。“我这五位叔
叔脑筋是不大灵光,心地却好,时间长了你就会喜欢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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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小蛾心下一喜,风清扬话中之意分明是要留自己长住府中了,一阵酸楚袭上心头,
苦笑着点点头。
    风清扬正想着五兄弟大战的情景,没注意她脸上表情,忽然想起一事,道:“你伤
口该换药了,我险些忘了。”
    桑小蛾大是极倔,竞不肯让他看伤口,低声道:“我自己来吧。”
    风清扬怪道:“这倒奇了,你素来落落大方,何以忽然间又惩的了?”
    桑小蛾脸色候变,冷冷道:“你是说我不识羞。”
    风清扬摹然怔住,痛声道:“你又来了,你明知我不是这意思。我若有瞧不起蛾姐
的意思,叫我……”
    桑小蛾猛然扑上,捂住他嘴,惶声道:“不要,不要发誓,我当不起的。”
    风清扬握住她手,柔声道,“蛾姐,小弟年轻识浅,说话不防头,若有得罪你的地
方,千万别记恨我。”
    桑小蛾失声哭道:“别说这样话,你为什么对我这般好。你还不如一掌打死我,我
心里更好受些,我实在受不了你这样待我。”她忽然伏在地上,狂吻起风清扬的脚风清
扬哪曾经过这阵仗,吓得骇然色变,嘶声道:“使不得,蛾姐快起来,折杀小弟了。”
欲待撤脚,却被她死命抱住,竞尔挣脱不开,知她身上有伤,不敢全力挣脱,一雪间心
头狂跳,手足皆软,便欲使力亦无力可使。
    有顷,桑小蛾脸颊伏在他脚上,寂然不动,风清扬将她抱起,见她面白如纸,娇喘
吁吁,显是激动过度。桑小蛾自然一笑,低声道:“我真高兴。”
    风清扬好半天方始宁定,将桑小蛾放在床上,为她检视伤口,桑小蛾不再极倔?任
由风清扬解开衣裙,给她换药,包扎伤口。眼望天棚,出了会儿神,羞涩一笑道:“我
这是怎么了,甚么阵仗没经过,遇上你反成了小筋娘了,真真不可思议,谁会相信廉耻
丧尽,入尽可夫一一”她忽觉有异,停口不说,却见风清扬脸上现出痛苦之色,歉厌道:
“好,我不说了,你别生气!我今后不再说让你扫兴的话。”抓起风清扬的手,吻了一
下。
    风清扬喂她服下几粒止痛疗伤的圣药,桑小蛾柔顺如猫,偎在他怀里,动也不动,
直至葛无病唤他们吃饭,方始知道,竟已到了午牌时分,均诧异时光之速。
    午饭过后,风清扬又为那中毒姑娘输气,喂了一碗粥.桑小蛾在旁瞧着暗自惭愧。
    风清扬颇想知道这位姑娘身份来历,却伯触动桑小蛾伤怀,隐忍不问,桑小蛾见他
服待这般体贴阂到,还以为二人已有夫妻名份,歉疚良深,苦思这无药可解的解法。
    整个下午,两人惧是无言,偶尔四目交投,便会停上半天,言语殊属多余,府内惟
闻葛氏五雄的胡言乱语留.倒也颇不寂寞。
    列得晚上,风清扬将桑小蛾领至师傅房中歇息,桑小蛾这屋子轩敞,较之风清扬寝
居大逾数倍,房中陈设豪华典雅,珠玉宝玩触目皆是,四壁悬满古人宇画,全然不似武
林中人所居,倒似王公诸侯的殿所,心内已知是段子羽的寝居,不由得一吐舌头。
    风清扬又为桑小蛾检视伤口,天师府研制的疗伤圣药非同凡品,一日工夫,刀伤剑
创俱已平复,仅隐隐有些疤痕,风情扬大喜,便为她铺设枕罩,让她休息。
    方欲告辞退出,桑小蛾面泛红潮,胸部起伏,欲言又止,风清扬已然约略猜知其意,
深觉不妥。他与慕容雪一别弥月,久旷幽怀,与桑小蛾颇混一日,虽无越礼举止,却也
难免情动。只是怕桑小蛾把他当作一般的好色之徒,二者也觉得对慕容雪不起,始终调
息镇慑,不敢萌丝毫绣念邀思。
    桑小蛾忽然抱住他的腰,亦不言语,只是娇喘,半晌方曝孺道:“你,你留下好吗?
我还没……没和我爱过的人在一起过,你要是一要是嫌我脏。”
    风清扬情怀大动,欲念如沸,犹在强力按擦,听她软语央求,亦复凄凉,俯下头吻
住她樱唇,两张口便如磁石相吸,牢牢粘在一起,风清扬一掌打灭烛火,抱着桑小蛾上
了床。
    两人均是如饥似渴,放纵情怀,神游万里,恍倔如置身太虚,浑不知天上人间。
    风清扬与慕容雪交欢,均是按兵法部勒,循规蹈矩,虽然奥妙无穷,终究心神不昧,
未若这番屡兵野战,杀得昏天黑地,别具情趣。桑小蛾枕边风月自不待言,心中爱煞风
清扬,使出浑身解数,宛转逢迎,益助情兴.虽是初会,却大相投契。
    云收雨歇,风清扬竟尔头一遭觉得有些疲累。他并未用上张宇初所授的双修功,桑
小蛾亦未动采补之念,但两人均是习练有素的高手,虽然一正一邪,功夫高下亦不可同
日而语,却也斗了个旗鼓相当,不亦乐乎。
    桑小蛾娇喘微闻,香汗淋漓,软瘫热化般的身子似已不属己有。风清扬摸出绢帕为
她揩拭干净,见她鼻翼易动,口舌冰冷,双睁似闭非闭,忽然想列她所练的邪功最惧元
阴走泄,对身子大损,忙含住她舌尖,度气过去。连度三日,听得胸腹间咕咕作响,身
子亦由冰冷转为温热,方始收功。
    桑小蛾得他三口真气之助,精气回复,羞涩一笑,叹道:“有此一宵,当真死亦不
枉了。”
    风清扬把她抱在身上,手抚玉体道:“不许说这种断头话,你我恩爱还在后头。”
    桑小蛾微闭双睁,听凭他百般爱抚,心中甜滋滋的甚是受用。须爽,撑起身子,从
风清扬头发直吻到脚底,恨不得将他吞到肚里,吻得风清扬情热如火,将她翻转来二度
施为。桑小蛾不敢施用采补功,竟然相形见细,有些禁受不住,娇柔宛转,呻楚不胜,
风清扬方欲休止,桑小蛾却搂住他道:“别停,我受得住的。”耸身逢迎。
    二人情兴浓处,风清扬察觉她元阴欲泄,早已有备,施用张宇初所授心法,逆转阴
阳。
    桑小蛾诧异道:“别这样,会损身子的。”用手力撑。
    风清扬道:“休慌,我这是双修功法,有益无损。”说着施功已毕,桑小蛾奇道:
“睫,你怎地也会这种功夫?”
    风清扬笑道:“不是也会,我这是双修功的不二法门。”
    桑小蛾道:“甚么劳什子法门,不过是些不正经的东西,你别是中了人家的道,学
上这等下流秽技。”
    风清扬正色道;“夫妇居室,人之大伦,这是圣人的话,可不是我杜撰出来的,只
有假道学、伪君子才讳言之,其实私下里却比谁都龌龊,朱喜可谓是道学的鼻祖了,
‘存天理,’灭人欲’便是他的名言,可自己却为名营妓与同僚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卒为天下笑。”
    桑小蛾厉声道:“别说了。”
    风清扬不虞情话缠绵间,她竞突发重怒,大是惮然。
    感到她绵软的身子一阵抖颤,扳过她的脸,却见她面容掇曲,痛苦之至。心下痛惜。
歉厌道,“都是我不好,又惹你生气了。”心中揣测,或许朱喜是她的先祖,这段丑事
他的后人自是避讳言之,自己当她的面大骂朱喜,岂非守着和尚骂秃驴,难怪她如此着
怒了,想想不错,便道;“其实朱老夫子人品道德文章俱为后世推崇,他老人家虽有这
段传闻,也未见得属实,即便属实,所谓‘圣人不贰过’,他老人家说不定便从此悟出
人生真谤,而为一代理学宗师。”
    桑小蛾苦笑道;“你莫违心赞甚朱喜夫子的了,他和我丝毫干系都没有,他的名字
我还是首次听闻。”
    风清扬说完那篇“朱喜颂”后,确是面如火热。连自己都诧异自己作“翻案文章”
竞如是迅捷有力,朱老夫子地下有知,亦当心慰矣,待得听完桑小蛾的话,直如一脚踏
空,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先前那番话中哪一句能令她大发雷霆,直感匪夷所思。
    桑小蛾悠悠出神,半晌方道:“我身子已然给了你,索性把心也掏给你吧。”
    风清扬听她淡淡的话中竟似蕴含着极大的痛苦,忙道:“你的心就在这儿,我摸得
到的。”握住她丰满柔软的乳房,用力揉搓,希冀籍此打消她的念头。
    桑小蛾呻吟两声,气息渐促,摹然抓住他手道:“别闹,我终须让你知道我先前是
怎样的人!”
    风清扬叹道:“过去的事只不是场恶梦,忘记它就是了,何必再提这些陈年老帐。”
    桑小蛾感激道:“我知道你是怜惜我,可我若不说出来,你我总会心存芥蒂,我不
要和你隔着心,再则,我若不对你说,以后绝不会对第二人讲,世人只知有个淫贱狠毒
的千面妖狐,却不知有个人间地狱中逃生出来的桑小蛾。”
    风清扬听她语意甚坚,不再阻拦,静静静听。
    桑小蛾道:“我祖上原在大元位居高官,京城被后降了朱元漳。”
    风清扬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令祖又是弃暗投明,深明大义,想来必是青史有传
了。”
    桑小蛾道:“你别混搅,我祖上虽也是天下知名的元室重臣,我却恨死他了,当时
为何不一剑铡颈.再不举家自焚,便将我妈杀了,也可免身后之羞。”
    风清扬听得毛骨慷然,不意她竞恨她祖上未将她妈杀了,心地之毒骇人听闻。
    桑小蛾续道:“我祖上降明之后,却不愿作大明的官,执意回乡务农,以了余生。”
    风清扬道:“激流勇退,实属明哲保身的上策,令祖必是勤参弹理,勘破权势虚荣,
了不起。”
    桑小蛾气得咬他一日道:“你溺混搅成不成,让我说完,便是你听完后嫌弃我、憎
厌我,我也认了。”
    风清扬柔声道:“莫说你受尽人间万苦,便当真是十恶不赦,我也一样怜你、爱
你。”
    桑小蛾奇道,“你为甚要对我这般好风清扬道:“或许我们前生已订了今生缘,逃
都逃不掉的。”
    桑小蛾面色一红道:‘贫嘴。”心中却欢愉无比,道:“我说到哪了?都让你搅忘
了。”
    风清扬道:“你说到令祖高风亮节,不愿登仕新朝,激流勇退,桂冠归里了。”
    桑小蛾道:“冠是挂了,里也归了,只不过不是故里,而是幽幽地狱。”
    风清扬虽早料知他祖上必无好结果,依然惊道:“怎样了?”
    桑小蛾道:“朱元障说我祖上看不起他,一恼之下,将我家满门抄斩。”
    风清扬失声道:“啊呀,你是怎样逃出来的,喂,我明白了,必是有一武林异人,
念你满门忠良‘将你救了出来。”
    桑小蛾虽在悲痛之余,也不禁扑哧一笑,按他一拳道,“专会瞎说白道,那时还没
有我呢,哪来的武林异人?”
    风清扬恍然省悟,国初距此数十年,那时哪会有尚小蛾,心下却疑惑,他家满门抄
斩,她是怎样出来的?
    桑小蛾续道:“宋元障觉得将我家刀刀斩绝犹不解气,却将我家年青女子抓去充为
营妓。”风清扬登时恍然,自己先前那番话中,说朱熹为营妓争风吃醋,是这般触动了
她心事,当下恨不得打自己十记二十记耳光。
    桑小蛾忽然问道,“你知道营妓是干甚么的吗?”
    风清扬登时语塞,他看过不少宋人笔记,上面载有官家请客,营妓清舞倍酒,文人
骚客亦与营妓流连唱和,传为佳话,先前以为不过是舞女而已,现下却知不对,隐隐猜
得出来,却实难说出口,心中已然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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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2-27 21:48 | 显示全部楼层
桑小蛾自答道:“便是在每座宫营里轮番当妓女,让那些满身汗臭、猪狗不如的丘
八发泄淫欲,朱元漳觉得如此羞辱他的对头才算泄怒,这还不算,营妓生下的男孩去势
后作太监、龟奴,生下的女孩依然要作营妓,要让这羞耻代代延续下去,永无止日。”
    风清扬的肺几欲气炸,怒道:“岂有此理,一人有罪一人当,与他妻女何干。阴司
中尚有六道轮回,他竟然……
    桑小蛾冷冷道:“就为这个,我从不信这世上有甚么天理、公道,有的只是人欲,
他朱天子一句话,不仅定了我家世世代代的命运,还列为祖制,子孙万代奉行,遭殃的
非仅我一家,便是那些助豺为虐的所谓功臣,又有几家逃过这命运。天道循环,因果报
应倒是不错。”
    风清扬不敢相信世上竟会有这等惨无人道的事,巍巍庙堂之上,高居九五之尊的天
下共主心地歹毒如斯。
    桑小蛾续道:“那时我妈年方十四,家破之时便欲自尽,却被把守的人拦住,掳进
军营作了营妓。”
    她停顿须央,身子忽冷忽热,抖颤如秋风的枝叶,风清扬紧紧抱住她,道:“不要
说了。”
    桑小蛾苦涩道:“那种人间地狱的日子过都过来了,说说又有甚么?我妈妈自此便
在每座军营里轮转,每日少则数十人,多则上百人,在她身上发泄兽欲,每天都要昏死
数次,到得最后精疲力竭,纵想自尽亦已不能。
    “蝶蚁尚且贪生,在那种日子里,甚么节义廉耻、脸面自尊,早销蚀得一千二净,
几年下来也就安于屈辱了,那一年有了我,我却不知生身父亲是哪个丘八。”
    她语音冷静得出奇,似乎不带丝毫感情,风清扬听了,却似一根根钢针刺进肉里。
    桑小蛾道:“我长到三岁上,营里一位军医忽然大发奇想,要寻个人试验他新研制
出的毒药,便将我要了去,我妈想与其将来与她一样日日遭受淫辱,倒不如毒死了干净,
便一日答应。
    “不知是我天生命硬,还是那军医毒药配的不高明,几种毒药入肚,却越长越壮,
那名军医兴致上来,拚命研制更新更毒的药,岂知越吃抗毒能力越强,到得八岁上已然
百毒不侵,毒蛇、蝎子咬我一日,反被我毒死,再厉害的毒药我也能拿来当饭吃。”
    风清扬听得膛目结舌,直感匪夷所思,世上怎会有毒不死的人?然则细思这五年中,
她每吃一剂药便过一番鬼门关,其间凶险之状较之武林凶杀尤为惊心动魄。
    桑小蛾接着道:“那军医到得最后,实是智穷力竭,只得将我又送回那人间地狱。
那些丘八根本不当我们是人,常常当着我的面淫辱我妈妈,人人都知我将来也是一样,
倒也不以为异。
    “到得十三岁上,眼见也要作营妓了,那名军医的一位师兄到了营中,听他师弟说
起这桩怪事,大为骇异,便花了三千两银子将我赎了出来,带我离开了人间地狱。”
    风清扬以手加额,连连为她庆幸,不禁问道:“后来怎样?”话一出口,便知不妥,
她后来的遭遇也会是极惨,便想甚么遭遇会比那人间地狱更惨,却实实想不出了。
    桑小蛾道:“后来怎样?我那时也只道逃脱苦海,岂知甫出虎口,又人狮吻。”
    那道人将我带到一座道观,观中有间密室,便将我关在那里,当天晚上。便破了我
的童贞,竞欲用邪法吸—取我的元阴。我自知必死,倒也不怎么恐惧,一任他摆布,岂
知将养数日、竟尔平复,那道人也唑唑称奇,他又想出另一招来,教我习练‘素女吞阳
大法’一年有成后,他便带各色武林人物与我睡觉,逼我吸取这些人的精血功力。然后
将我全身穴道封住,施用‘采阴术’,将功力吸到他身上,如此循环往复,我竟又进了
人间地狱。”
    风清扬怒道:“这道人是谁?”
    桑小蛾道:“你不用费心,他已遭报应了。如是四五年的光景,我也记不清吸干了
多少人的元阳,又转输到那道人身上。有时他骗不来人,便在我身上大逞淫虐,变尽了
花样折磨我、蹂躏我、那些丘八好赖还是个人,这妖道简直不是人。”
    她身子又一阵颤抖,忽冷忽热有如发虐疾千般,显是回思那些不堪回首的惨事。风
清扬已然说不出话来,痛恨、惊讶、怜惜、情爱百感交集。
    桑小蛾须爽又道:“在我十八岁那年,妖道忽发奇想,欲将我元阴吸去,便可百毒
不侵‘功力倍增。那天晚上,他将我穴道封闭,施用邪法,我原以为死期已至。不想那
妖道恶贯满盈,报应临头,居然弄个漆桶底脱,元阳走泄,一身精血功力倒灌入我体
中。”
    风清扬心内总算舒了口气,桑小蛾道:“我侥幸脱生后,便去京中大营寻找妈妈,
潜入大营后方知我妈妈熬干精血,染上色涝死了,我一气之下下毒将整座军营的人都毒
死了。”
    风清扬失声道:“原来是你干的。”前些年京师两座军营士卒中毒身亡,传为奇闻,
查了数年均无端倪,原来是桑小蛾下的手。
    桑小蛾道:“那妖道总算也做了点儿好事。传了我武功、毒术,一则使我吸人精血
的本领增强,二则好使我服服贴贴供他玩弄。我仗着这点技艺闯荡江湖,不想江湖上的
事我丝毫不懂、那些色鬼便打我的主意,我又何所畏惧,来者不拒,与每个人鬼混些时,
骗他些武功,最后吸干他功力、送地上西天极乐去了。几年下来,江湖上不知我姓名来
历,便称我‘千面妖狐’。”
    风清扬听她说完,恍如自身从十八层地狱起遍受熬煎,即便是人间地狱亦无这般黑
暗惨酷,心中叫道:“佛祖慈悲吧。”他素来不信佛道,此际却虐诚向佛,只因除佛菩
萨外再无可祈求者。
    向桑小蛾看去,看她双目呆视,仍沉浸在往事中,受尽苦难的面容上隐隐若有圣洁
的光辉,摹然间似已崩溃,跪俯在桑小蛾身上,埋首双峰之间,低泣起来。
    桑小蛾抚着他的背,把乳头塞到他口中,如哄婴儿状。忽然笑道:“你毋须难过,
我自小便咒骂天老爷瞎了眼,可我终究得能与你在一处,有这么一天的幸福,便让我重
下一回人间地狱我都情愿,天老爷还是开了眼了。”
    风清扬泣声道:“别说了,我真的受不住了。”他用力吸吮桑小蛾的乳头,似欲将
她体内的苦难都吮吸到自己身上,桑小蛾把他的头靠在丰满的胸上,抚着他的头,百殷
抚慰。
    两人相拥相泣直至天明,起身梳洗,葛氏五雄早已收拾好早餐,专等二人食用,五
兄弟虽然好辩成性,疯话连篇,上下尊卑却看得极重,不敢对二人有丝毫逾礼犯上的言
行。
    风清扬日间思索桑小蛾身上邪功的致命缺陷,张宇初在授予他的双修功序中,将道
家双修流派条分缕折,指出其各自缺陷所在,竞无一完法,大概是损人利己以求长生,
乃逆天行事,一时虽得其济,到头来却如沙上筑楼,终会毁于一旦,功力愈高,死得愈
惨,散功之时百脉崩绝,精血四溢,皮肤寸寸断裂而亡,惨不堪言。似那妖道之“漆捅
底脱”,倒是不幸中之大幸。
    苦思半日,竟尔找不出可以弥补桑小蛾功法的良策,忧虑殊甚。只得走进屋子,问
桑小蛾那邪功法诀。
    桑小蛾正坐在那中毒姑娘床前,亦是苦思解毒之法,听风清扬一问,白他一眼,瞪
道:“小没正经的,问这作甚?”
    风清扬道;“昨日我已察觉你体内真气紊乱,元气不固,长此以往,恐有崩脉之
虞。”
    桑小蛾拢拢鬃发,谈然道:“我早就知道有那一天,人生难活百年,怎样死都是死,
死在刀剑下还是死在功法上,还不是一样。”
    风清扬道,“你把功法告诉我,或许可以找到解决办法。”
    桑小蛾笑道:“你不是想偷学吧?告诉你又有甚么,只是你可别练。这法子好玩到
是好玩,却是玩命。”便将功诀说了出来。
    风清扬一听,果真是邪门功夫,却也寻觅不出对应的解法,桑小蛾道:“你别劳心
费神了,便和这牵机百解百死丹一样,无解,不过日后我不再用这法子害人,想来可以
发作得迟些,哪天我享福享够了,便将这身功力转输给你,也算我对你的报答了。”
    风清扬返身便走,心中计仪已定,解治办法并非没有,将张宇初所授双修功传授她,
两人合练即可。只是他曾发誓不将此功法外传,但为了救桑小蛾,也只得破誓了。至于
遭天谴云云,也顾不得了,至多一并打入十八层地狱受苦,倒要免却一番相思之苦。
    一日无话,到了晚间,风清扬走进房来,桑小蛾刻意修饰一番,宫装艳绝,高鬃篷
松,眉弯新月,一双秀睁春意浓浓,似欲滴出水来,烛光下艳丽不可方物。
    风清扬在椅子上坐定,肃容道:“你跪下。”
    桑小蛾楞然,道:“你又搅甚鬼来?”
    风清扬道;“你跪下便知。”
    桑小蛾以为他要作甚房中秘技,倒也情愿,笑吟吟跪在他面前,道:“奴仆遵命。”
    风清扬笑道:“叩三个头。”
    桑小蛾毫不迟疑,便叩了三个头。风清扬拉她起来,道:“好了,适才我是代舅舅
受你的礼,好代舅舅传你一门绝艺。”说着模出一册图页来。
    桑小蛾登感受骗,不依道,“好人,你让我怎样我便怎样,便是天天给你跪拜叩头
也成,怎地弄出别的人来骗我,以后可不许这样,不然我可要恼你了。”
    风清扬笑道:“我怎敢平白无故受你的拜,舅舅乃当今天师,委实有通天彻地之能,
你拜他几拜也不冤梗。这卷物事你瞧瞧,管保你一看便放不下,那时便知我的苦心了。”
    桑小蛾翻开图页一阅,吓了一跳,连呼上当,风清扬笑道:“稍安勿躁,全部看完
再说。”
    桑小蛾只得耐着性子逐字逐句看,看过篇首总诀已然抨评心跳,自己以为所练的功
夫乃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秘法,不想早被张宇韧在此驳得体无完肤,直斥为邪魔外道,
谓其功法为“饮钨止渴”,害人害己,为害龙烈,乃是双修流派十大禁功之首,只是功
法本身构织精密,是以一时间收效甚巨,其害不显,到得症状发作时,已然病入膏盲,
无药救治。
    这一段所述正与她现下状况相符,饶是她早已有所察觉,却不意已然一脚踏入鬼门
关,不由得骇然汗下。
    张宇初接下笔锋一转,便到他所创治的双修功了,自谓一生对房中秽技厌憎至极,
是以在他治下双修一派已趋绝灭。然则先贤创意,未必无由,多因后世,舍己从欲,逆
天道而行,遂使流毒无穷、祸遍天下。身为道教之尊,不可不为之一雪耻辱,是以潜研
深思,尽集各门功法于此处,付之一炬,创述完善法门于今朝,以待佳人,不单期颐可
求,且可纠治各门之偏,可谓无上大道。
    桑小蛾于生死看得极淡,倒非勘破生死,而是所受苦楚太多、死倒是一种解脱,但
与风情扬喜绵鸳盟后,求生之念顿切,自知命不久长,心中未尝不惕惧交加,骤然得此
金丹要钥,当真惊喜逾恒,持册的手不住颤动。
    待她阅完全书,掩卷沉思,良久道:“天师舅舅真乃神人也。”
    风清扬笑道:“怎样,我没骗你吧!”
    桑小蛾脸红道:“只是我入邪太久,不知还能否纠治过来。”
    风清扬道:“灵验与否,不试怎知,你只依功诀行事,其余均由我来。”
    桑小蛾忽然道:“倘若不灵,岂非要累及于你。我看还是别冒这个险,咱们好生做
几日夫妻于愿已足,别闹个乐极生悲反为不美。”
    风清扬道,“偏你有惩多顾虑,一切有我,告诉你吧,我在这上面的造诣比拳脚兵
刃上的造诣还深。”
    桑小蛾啤他一口?心下却已春意荡漾,两个灭烛登锡,依法修为。
    桑小蛾体内邪功作崇,兼且功法不熟,不多时便险象环生。幸赖风清扬功力深湛,
功法精熟,数次化险为夷,渡过鬼门关。
    良久过去,方始将桑小蛾体内杂息驯服调熟,归元固本,桑小蛾此时才略窥门径,
二人心意相授,均愿舍己从人,大收阴阳互济之效。
    桑小蛾暗自惭愧,自以为袄席上的技法自己早巳至矣、尽矣,蔑以老矣,至此方知
向上一路别有境地,回思以往,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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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五岳结盟华山巅
弹指间十五已届,五岳联盟庆典即定于此日。
    风清扬虽与桑小蛾情热,这等大事却不敢怠忽,一大清早即上了华山。
    五派人数众多,山上屋舍皆满,运送酒肉食物,庆典用品的姚担更是络绎不绝、接
肩累锺,挥汗成雨。
    各派前来致贺的人均已呈上礼物,备大派中少林、峨嵋、武当、昆仑、崆峒、丐帮
掌门帮主俱未亲至,各遣派中显要人物到山致贺,成清铭虽然脸上堆笑,没口子地道谢,
心下却大为不怪,丐帮新遭丧乱,解风未至还则罢了,其余五派掌门皆称正值闭关,不
克分身前来,分明是自高身份,岂有五派掌门约齐了闭关之理。
    风清扬没有职事,只好在山中闲荡,见五派中人皆喜气洋洋,心下好笑,暗道:
“联不联盟还不一样,能将五座山搬到一处吗?即便挪至一处又如何,自家兄弟尚且为
甚剑、气之争斗得乌眼鸡似的,这五派之间只怕更热闹了。”
    想到派中剑气二宗十几年来的明争暗斗,心下一忧,转念一想:“或许因此联盟,
众位师兄眼界大开,将这节揭开了也未可知,如此说来,五岳联盟倒是好事。”言念及
此,不由得也兴致盎然,四处看师侄们搬桌拾椅,起灶炊饭,打点庆典。
    弟子们见到他,俱躬身唱喏,转头又忙起来。风清扬看了半日,兴味索然,各派中
人多有识得他的,亦上前问好叙话,风清汤识得的不多,只好随口敷衍。
    正闲极无聊,忽听有人叫他,转头一看,喜道:“八哥,想煞小弟了。”正是八师
兄封清肃。
    封清肃道:“亏你有股说想我,这么多天也不上来瞧瞧我,适才若不是我叫你,只
怕假装没看见绕过去了。”
    风情扬急道;“天地良心,我真的没看到八哥,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封清肃笑道:“我逗你玩的,瞧你急成这样子。”他四下望了望,走近来道:[九
弟,你随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风清扬怔道:“怎地你没活计?”
    封清肃道:“这等出头露脸的事哪还轮到我,不过果会儿怕又要派我去守山门了。”
言下神情落寞。
    风清扬闻盲便知,这位“剑气并重”的八师哥仍为剑气二宗所不容,不由得苦笑道:
“五岳尚且要联盟,自家人却分成了几派,这算是怎么回事?”封清肃道:“这里人多
耳杂,说话不便,你随我来,我有几句极要紧的话对你说。”
    二人来到风清扬在山上的住所,背靠山崖,三面皆是空地,孤零零甚是突冗。
    封清肃探出头来四下张望,确定左近无人,关好门窗。风清扬心下暗笑,这位八哥
已被剑气二宗逼得草木皆兵了。
    封清肃沉吟有顷,说道:“八弟,你弄回来的那本劳什子宝典究竟看过没有?”
    风清扬知他所说的是那本《葵花宝典》。登时火起,不说道;“八哥,你也不信小
弟的话?”
    封清肃叹道:“不是我不信你,而是那本劳什子宝典险些酿成大祸,以后更不知会
怎样。”
    风清扬不解道;“究竟怎么回事?”
    封清肃道:“那本宝典你交给大师哥、大师哥便贴身藏着,谁也没给看过,先前我
也不知道,那天大师哥和二师哥吵了起来,我才知道这档子事。”
    风清扬惊道:“大师哥、二师哥吵架了?”他知道大师哥虽然性烈如火,处事却一
秉至公,虽说瞧不起气宗镇日价打坐练气的样儿,却从未说过甚么,对二师哥更是多所
容让。二师哥为人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对大师哥面子上还恭敬,未尝缺了礼数。
是以两宗弟子屡起争端,端赖二人弹压调和,始能相安无事。他二人也吵了起来,剑气
二宗岂非要公然翻脸?心下甚忧。
    封清肃道:“岂止吵架,险些动起剑来,二师哥要瞧瞧那本劳什子宝典,大师哥不
肯,说道上有段师叔手渝华山弟子严禁翻阅,违者立杀不赦。”
    风清扬道:“是啊,我就因此一个字也没敢看,大师哥如此做对极了,二师哥也知
道我师傅的手渝,怎能向大师哥强行索要?”
    封清肃道:“二师哥说,那道手渝未必是真的。”
    风情扬道;“这怎么可能,我连我师傅的字都认不得吗?”
    封清肃道:“大师哥也是惩的说,还翻脸捡出段师叔当年下过的手渝对照,二师哥
却说……说……”
    风清扬道:“他说甚么?”见封清肃迟迟疑疑,半吞不吐的样子,情知与自己有关。
    封清肃道:“他说你连段师叔的武功都学得到手,几笔宇怎能学不象。”风清扬恍
如焦雷轰顶,半晌方道;“二师哥是说那道手渝是我伪造的?”
    封清肃道:“你也不用气成这样子,二师哥也是想这宝典想疯了,一时口不择言,
这次连三师哥也说是二师哥的不是,三师哥说,你自小便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的为人
自是无人不知,莫说只是本武功秘籍,便是性命他关,也绝不会做半点对不起段师叔的
事。”
    风清扬心下对三师兄许清阳好生感激,道:“二师哥没话说了吧?”
    封清肃道:“二师哥听了三师哥的话,只是冷笑不语,大师哥气不过,找来山下典
当铺中专门鉴定字画古玩的老朝奉来,那位朝奉说手渝是十几年前写就的,那时你还是
个孩子,自不会伪造甚么手偷。”
    风清扬满口苦涩,没来由惹来一身嫌疑,道:“二师哥这回可相信了?”
    封清肃道:“二师哥说,即便真是段师叔手渝,可段师叔先前井非本派中人,做了
一段掌门后又自行离去,宝典乃先代祖师爷所创,段师叔根本无权封固,分明是欲占宝
物为已有。”
    风清扬怒道:“放……”使尽全身气力,才把屁字忍住,眼望窗外,面露杀机,须
爽,又现出无可奈何的神色。
    封清肃道:“大师哥就为这话拔出剑来,说二师哥藐视祖师。以下犯上,非要杀了
他不可,总算被三师哥和五师哥两人拉住了。二师哥还说,你夺到宝典后,失踪了一段
日子,分明是躲起来修练宝典上的武功,不然何以武功路子大变,进境神速,连魔教尊
尚且不敌自去,前几日,几百人聚集段府之前,都被你一柄剑杀得大败亏输。”
    风清扬诧异道,“这事你们怎地知道了?”
    封清肃道:“这等大事早巳闹得沸沸扬扬,都说你为
    了包庇千面妖狐,把几十个门派的人打得落花流水,大师哥知道后很是高兴,说包
庇千面妖狐是绝没有的事,这些不长眼睛的东西敢在段府生事,那是活腻了,杀他一些
振振华山派的雄风。只是这么一来,我看连大师哥都有些怀疑你是学了宝典上的武功。”
    风清扬默不作声,知道此事纵然满身是嘴,也辩自不清,自己得到宝典后,为逃避
庄梦蝶追杀,躲在一家客栈内,与慕容雪过了一段新婚燕尔的日子,尔后遇到张宇初,
习练双修功,以致武功路数奇异先前,至于前些日子惊退那些人,乃是用的“斗转星移”
神功。这门神功数百年来未在武林出现,大师哥、二师哥得知后,自然以为是宝典上的
武功,言念及此,手足皆冷。
    封清肃接着道:“二师哥说,既然宝典是先代祖师爷传下来的,本源弟子为何练不
得?又为甚你一个人能练,还不是段师叔偏爱徒弟,意欲私相授受,你数次出关,远赴
绝域,必是查访这宝典下落,不然怎能惩的巧,便在玉门关内得到了?”
    风情扬是最受不得冤枉的了,偏儡这些事委实太巧,到似有意合起来的一般,欲辩
又无从辨起,征在那里呆若木鸡。
    封清商还要说下去,忽听屋外传来脚步声,急忙住口,门一开,许清阳进来道:
“好哇,你们果真躲在这儿。哥两又说甚悄悄话来?都是一样的师兄弟,你倒分出厚薄
了他口中说笑着,却斜视封清肃一限,猜测他对风情扬说些甚么。
    风情扬笑道:“甚么厚薄,你们都忙着,我们两个大闻人,不在一块聊聊天,这日
子可怎么打发*
    许清杨道:“好,该你们登场了,八弟,这迎来送往的事你最拿手,还得偏劳你
了。”
    封清肃一听果真是派他守山门,早在意料之中,淡淡道:“师兄们瞧得起,甚么偏
劳不偏劳的。]
    风清扬道:“我也陪八哥去,咱们一左一右,作个哼哈二将。”他听封清肃的话尚
未听完,便欲陪他一起守门,一则听他把话讲完,二则也可陪他解闻。
    许清阳道:“罢了,你站在那,谁敢上山来,不是接客反成逐客了。峨嵋掌门师太
佛驾亲临,上山便逼着大师哥找你,我寻了半日才找到你,快去见见师太吧。”
    风清扬无奈,也急欲见见净思师太,接着许清阳道:“师太不是说闭关不来了吗,
怎地又来了?”
    许清阳道:“这些高人难说得很,她刚到不久,殷真人也到了,说是出关后知道此
事,匆匆起来,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这二人一到,可给咱们脸上贴金了。”
    一路拉着风清扬直上主峰绝顶,但见漫山遍野俱是人头攒动,非仅五派齐集,赶来
观礼看热闹的更是如恒河沙数。规模之盛,可称空前。
    宾客席上设了两个首位,右首位上端坐的果然是净思师太,风清扬急趋近前,躬身
行礼。
    净思拉着他手道:“小师弟,你我姐弟不用这些俗礼了,来,坐我这儿。”
    风清扬见她身后侍立着一排弟子,俱是近些年在武林中大有声誉的人,不敢就坐。
    净思回身道:“你们不用在这立规矩了,各自散去吧。”众人齐声应邀,走到下面,
早有华山派知客弟子将她们让至席上。
    风清扬这才坐在净思身侧,净思拉着他的手,问有没有人欺负过他,是佐在山上还
是府里,府里的花草长得可好?二人叙着家常,直如嫡亲姐弟一般,看得众人瞪目劳舌。
    左首位上站起一人,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婉好如美女,金冠束发,身着通遥袍,
手执白玉尘柄,走过来笑道:“你们姐弟聊些甚么?可容在下听听?”
    风清扬抬头一看,急忙起身,躬身道:“晚生见过真人。”手却被净思拉着不放,
甚是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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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思道:“你坐你的,咱们聊天,不用管旁人。”
    殷融阳道:“风公子坐,你们聊你们的,我也闹得谎,想听听你们聊些甚么趣事。”
    他站在一旁,风清扬说甚么也不敢落座,净思双眉一轩,冷冷道:“敢情我们姐弟
是给真人说笑解闷的?”
    般融阳惶然道;“师太何出此言,在下实是当不起。”转身欲行,却是百般不愿,
脑中灵光一闪,回身道:“风公子,我听小徒说,前几日你被几十个门派中人围攻,未
曾负伤吧?”
    净思道:“废话,受没受伤你看不出来?”
    殷融阳窘然一笑,大是尴尬,净思心内却着了慌,道:“小师弟,真有此事,告诉
师姐,受过伤不曾。”风清扬道:“没有,打了一会儿那些人就散了。”
    净思见他始终不敢坐下,怒道:“殷大真人,你要么坐下,要么走开,是不是要我
站起来给真人见礼呀?”
    殷融阳忙道,“岂敢,岂敢。”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二人下首,终究不敢太近,离了
有三尺之遥,心内已是大喜过望。见净思拉着风清扬的手,嘘寒问暖,心下一酸,几欲
落泪,倘若他能与风清扬易地而处,便是让出武当掌门也是心甘情愿。
    众人均把目光投向别处,情知这位美貌尼姑最是难惹,武当殷真人尚且连吃瘪头,
逞论他人,丐帮被挑了君山总舵,也只有自认倒霉,其他门派焉敢招惹。
    净思问明当日情景,勃然大怒,道:“逃走那些人都是哪门哪派的,待会咱们姐弟
接门逐户讨教去。”
    风清扬忙道:“算了,我又没吃亏,那些人武功差劲得很,赢之不武,没的辱没了
师姐的身份。”
    净思听他这么说,气消了大半,瞥见殷融阳,怒气又生,道:“殷大真人,你那四
名高徒眼见我师弟有麻烦,却一走了之,你就是惩地教他们行侠江湖吗?”
    殷融阳不虞遭此无妄之灾,忙道:“师太息怒,劣徒此事处置不当,却系在下疏于
训导之过,请师太责罚。”
    净思哼道:“总算我师弟无事,便宜你们武当了。”
    旁边席上俱是内家高手,这番话自是听得清清楚楚。无不腹内窃笑,面上却是板紧
面孔,不敢放松一丝肌肉,惟恐有“笑”之嫌疑,稍有疏虞,便是惹恼了峨嵋、武当两
派,任谁也吃罪不起。
    殷融阳微感失望,倘若净思责罚自己一通,便可多和她说几句话,多看她几眼,不
想她竟尔轻轻放过,都是四名劣徒祸闯的太小,以致累及师尊。但若说闯出甚大祸,却
是想也不敢想。
    吉时已至,成清铭清了清嗓子,拍掌道:“承蒙众位英雄抬爱,今日茬临华山,我
五派同仁均感荣宠,谨表谢幌。”
    山上山下登时采声如雷,震得山谷嗡嗡作响,声音直送出十几里外,随即鞭炮齐鸣,
锣鼓丝竹齐奏,煞是好听。
    成清铭待乐声一停,道:“我五岳各派感于现下魔氛重重,一派单枝未免势孤力单,
是以意欲组成五岳剑派联盟,协力抗魔,以卫武林正义。”
    有人喊道:“盟主想必是成大侠了?”
    成清铭道:“在下才疏学浅,本不足克当此任,承蒙四派师兄师姐错爱,公推在下
出任第一任盟主,还望诸位江湖同道鼎力支持,多赐教诲,成某在此有礼了。”向四方
团团作揖。
    那人喊道:“不知这盟主是终身制哪,还是华山派世袭*
    成清铭面色微有不善,向那人望去,却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背倚一块岩石,
并不认识,缓缀道:“这位朋友说笑了,五岳剑派盟主可不是皇帝王侯,焉有世袭之理,
即便在下出任,也不过是抛砖引玉之意,一侯五派有贤才俊彦,即退位让贤。”
    众人轰然喝采,那人“哦”了一声,道:“也是,五岳各派均是平庸之辈,成大侠
虽非高人,勉勉强强倒也非你莫属。”
    众人哗然,不知此人是何来历,公然出语讥讽五岳各派,纷纷窃议,却无人识得,
皆是大为诧异。
    成清铭面色一寒,便欲发作,但转念一想,今日乃是五岳剑派开山的好日子,若为
几句言语与人争斗,未免有容人无量之消,当下隐忍不发,笑道:‘这位朋友尊姓大
名?”
    那人道:“你盘我底子,是欲会后杀我是不是?”
    成清铭一怔,他确是此意,此人倒是有未卜先知之能,俗话道“者来不善,善者不
来”,切莫阴沟里翻了运粮船。淡然一笑道:“这位朋友不愿说便罢了,我五岳联盟旨
在联手抗魔,并非为了江湖中的鸡虫得失,朋友莫说只是几句谎言。便当真得罪了成某,
那也只是成某与你个人的恩怨,与五岳剑派无涉。”
    众人又是轰然喝采。此次五岳联盟、江湖中许多有识之士均甚是担忧。眼见华山派
近几年声威日隆、已是少林、武当、峨嵋三大派外势力最强的一派,又与四岳组成五岳
剑派,人数之多已然超过少林、武当、峨嵋,几乎有凌驾三大派之势,倘若盟主被居心
歹毒之人窃据,为祸江湖将流毒天下。成清铭这番话表明,五岳各派只是对抗魔教时联
手一致,其他事务各派自理,恩恩怨怨也只是各派的事,与五岳剑派无干。均感轻松,
掌声也较前更响。
    先前那人道:“噢,五岳联盟只是为了抗魔,好倒是好,就是眼界短浅,胸襟不广
些。”
    成清铭听此人话中有话,不禁问道:“依阁下之意呢?”
    那人道:“想当年段子羽段大侠统率中原武林,誓师出关,一举捣毁明教老巢,那
是何等的风采,落到他徒子徒孙手中,可就等而下之了,可叹,可叹。”
    成清铭不知此人是疯了还是猪油迷了心窍,敢在这等场合大言炎炎,起了好奇之心,
问道:“莫非阁下也想效仿段大侠壮举?”
    那人道:“在下虽不敢比美先贤,却也比成大侠等看得远些,联手抗魔只一‘抗’
字,便自甘下流,现今魔教虽强,难道强得过昔日的大光明教吗?”
    众人均是楞然,不少人脱口道:“当然不如。”
    大光明教立教数百年,中原武林对之无年不征,无日不战,却是败多胜少,直至段
子羽出任武林盟主,统率备派与张宇初天师教携手,方将大光明教打得一败涂地,虽经
张三丰真人出面化解,得以余生,尔后竟无疾而终。现今日月神教尚不及大光明教十分
之一,众人也均觉五岳剑派一“抗”字分明是承认自己实力不如,大有示弱之意。
    那人停顿须爽又道:“在下近些年来四处奔走,联络武林同道,为铲除魔教,永安
武林,组建了十三家灭魔门,在下承蒙十三家掌门错爱,不得已出任太上总掌门之职。”
    众人哗然大笑,这人分明是失心疯了,跑这胡言乱语,大搅一通,没听过有甚“太
上总掌门”的字号。
    风清扬悚然变色,此人出言狂妄,武功却是高极,丐帮尚且被他一手搞得腥风血雨,
险遭覆灭之祸,不知他到这来是何居心,倒是不可轻松。
    成清铭不知他是真疯还是装傻,寻思:“武林中往往有世外高人。放浪形骸,游戏
风尘,别管他是真是假,且莫失了礼数,也显得我五岳剑派胸襟如海。”便道:“阁下
能得十三家门派公推为总掌门,想必也是武学宗匠了,请教阁下的万儿*
    那人道:“武学之道渊深如海,谁敢称甚宗师、宗匠的,在下勉勉强强也算半个,
你叫我太上便是了,有甚武学上不解的难题,尽避请教,我是诲人不倦,绝不会白让你
叫我‘太上。”
    成清铭涵养再好,也忍耐不住、掣剑在手道:“本座这里请教几招。”迈步从高台
上走下来。
    那人懒洋洋地道;“好吧,若是少林方丈向我请教易筋经,我还真得动动脑筋、华
山派这点粗浅武学,我还教得了你。”
    风清扬一跃而出,急急拦在成清铭身前道:“掌门师兄,何必与这等狂人计较,待
小弟与他过几招便是。”他深知成清铭底蕴,怕还真不是这人的对手。
    成清铭道:“你与他过几招,让他知道知道华山派的武学。”转身返回台上。
    那人上下打量风情扬几眼,眼光锐利如刀,冷冷道:“贪淫好色,自甘下流的东西,
凭你也配与我动手?”
    风清扬本已掣剑在手,欲待出招,听到这八字评语,心头一震;便知他话中所指乃
是桑小蛾这段公案,勃然大怒,喝道:“大胆狂徒,竟敢出言不逊,吃我一剑。”
    旁观群雄纷纷嚷道:“宰了这血口喷人的东西。先前此人出言狂妄,众人却还觉得
有几分道理,待得他给了风情扬“贪淫好色,自甘下流”八字评语,当真是肆言诬蔑,
登时激起众怒。
    风清扬心中有数,隐隐觉得并不冤枉,心中如此想,手上出剑不免凌厉不足,那人
闪身避赤,风清扬这才发觉,此人竟是空手,喝道:“请亮剑。”
    那人傲然道:“你以为凭你师傅传的几手绝学,便当真天下无敌吗?若是十招之内
能沾到我一片衣角,这十三家太上总掌门便你的了。”
    风清扬啼笑皆非,倒似自己与他争夺劳什子太上总掌门一般,心中一动,忽然道:
“若是在下输了呢?”话一出口,自己也觉贰煞自薄,武林中绝无人能空手避过自己连
环十击。
    那人道:“念你是后生晚辈,我老人家当然不会占你便宜,要你甚么物事,你只要
依我吩咐,做件极容易的事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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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情扬大是踌躇,分明是有赢无输的赌局,竟尔不敢允晤,十三家太上总掌门自己
自是不稀罕,便送到手来也决计不要,倘若一输,此人诡计多端,说不定出甚难题让自
己做。当下答道:“咱们只较胜负,不赌东道,前辈如有他命,怨不敢从。”畜下口气
不禁软了,气势已不若先前之盛。
    那人微微一笑道:“你倒颇有自知之明,还不算狂妄到家,不过这件东西你赌不
赌?”说着从怀中摸出一柄短剑来,在风清扬眼前晃了晃,风清扬登时怔住,不由得向
怀中摸去,自己的那柄还在。这对短剑乃慕容氏家家传珍宝,绝无第二对,上面犹刻有
慕容雪的名字,更加错不了。
    当下惊声道;“你……”
    那人怫然道:[甚么你我的,一点规矩都本懂。你数次坏我好事,念你无知,暂且
怒过,若依我言,我便把它给你,让这对剑成双成对。”
    风清扬心中雪亮,慕容雪多次提过她爷爷,那是她唯一亲人,此人便是幕容雪爷爷
无疑,别人不会怀有此刨,更不会向他提出将慕容雪许配于他的承诺。想到在幕后指使
庄梦蝶盗取《葵花宝典》,窃据丐帮千百年基业的竟尔是慕容雪的爷爷,又惊又惧,庄
梦蝶数次阴谋均被自己无意中撞破,可着实开罪了这位“爷爷”,正欲改口称“爷爷”,
忽觉此人身材壮健,绝不象年过花甲之人,脸上精心易过容,灰蒙蒙的无法辨清年岁,
暗道:“别是好人盗名,诱我上当。”心生急智,随手一剑刺出,正是慕容家传剑法中
最具威力的绝招“参合劫”。
    那人诧异莫名,眼见此招使的火候老到,法度谨严,纵然自己出手,亦不过功力稍
强而已,直感匪夷所思。
    心下虽骇异不过,却知此招威力较大,乃是融会数百家剑法之精髓,苦心孤诣创制
而出,除闪避外,别无他途,以他的身份,自不能被后生晚辈一剑逼得躲闪不选势逼无
奈,只得短剑递出,也是一招“参合劫”。
    双剑相交,当的一声,龙吟之声大作,风清扬被震退三步,登时心中雪亮,此人是
慕容雪爷爷无疑,旁的均可假冒,这内功家数却是假冒不来的,风清扬对慕容雪的肉功
家数知之最捻,一试之下便知是慕容家嫡传心法。
    当下收剑躬身道:“前辈有何吩咐,晚生惟命是从。”
    登时群相耸动,语声大哗,均以为风清扬比武不胜,认输服栽,直感匪夷所思。
    净思道:“师弟回来,待我会会这位高人。”殷融阳亦作势欲起。
    风清扬忙道:“师姐,这位前辈是自家人。”
    净思大为错悟,但知这位小师弟人小鬼大,做事在出人意表,遂端坐如初,静观其
变。
    那人目中微蕴笑意,颇首道:“孺子可教也,小小年纪能将这式‘参合劫’使到这
般境界,委实不易,不枉雪儿对你用情之深了,干面妖狐淫声布于江湖,我久欲诛之,
却嫌污了自己的手。你年少无知,涉世太浅,偶尔失足我也不忍深责,不过你应该知道
怎么做吧?”说到最后一句,语声突转冷峻。
    风清扬聪明绝顶,焉能不知其话中含意。自己与桑小娥私约密会,双宿双飞,虽说
宁愿负天下之谤,但面对慕容雪的家人,心中不能无愧,两颊赤红,背生冷汗,但让他
手刃桑小蛾以洗刷自己的清白,却也是宁死不肯为的,踌躇有顷,心意早决,毅然道;
“前辈如有他命,晚生无不奉从,仅此一桩,万万不敢从命。”
    那人勃然大怒,手起处,短剑便欲刺下,却又强行忍住,目中杀意屡隐屡现,闪烁
不定,半晌峻色道:“我对你已仁至义尽,若非雪儿苦苦哀求,我岂容你活到今日、砚
下给你一条自新之途,如若悬崖勒马,为时不晚。”
    风清扬抗声道:“我自认对不起雪儿,可对得起天地良心,他日自当向雪儿负荆请
罪,随她处罚好了。”
    那人厉声道:“孽障,你是吃准了雪儿心软,不能与你为难,存心辱我慕容门风,
莫非老夫杀你不得吗?”
    风清扬决然道:“杀剐任由前辈,小子万万不敢从命。”
    那人震怒益盛,一剑刺下,风清扬不闪不避,心底里隐隐有种解脱的快感,以一死
报两知己死亦大快。
    众人惊呼之声顿起,两道风声大作,却是净思以一阳指击向短剑,殷融阳拂尘脱手,
直贯那人胸口臆中大穴,攻其必救。周遭人数虽众,但变起俄顷,祸生眉睫,一时间均
惊得目瞪口呆,手足无措,净思一双妙目早已盯住那人,待其手腕稍动,一阳指已然发
出,她不知风清扬与此人究属甚么关系,是以只求救人,不欲伤人。
    殷融阳年岁虽轻,佼望却极尊崇,武林中人倒还无人见过他的武功,而今见这一掷
之势真如雷厉闪电,沛然莫可行之,无不大为叹服,若非心忧风清扬的生死,早巳采声
大作了。
    两位武学宗师联手对敌,倒是武林前所未有的盛举,那人虽自视绝高,目空四海,
亦不敢轻松。心下对风清扬轰怒至极,却无余暇毙之,短剑拔转,当的一声,竟将指力
挪移到拂尘上,拿捏方位亦是奇准,拂尘从中截断,竟尔一式之下接了两位宗师的全力
一击,饶是他功力通玄,亦不禁被震退几步。
    那人怒发如狂,喝道:“怪道孽障敢如此蔑视我慕容氏,原来是武当、峨嵋在后面
撑腰了,老夫不信今天杀不了你。”左掌一圈,护住上盘,右手剑迅雷闪电般击下。
    净思和殷融阳却被他一记“斗转星移”震住了,不知这是甚么邪门武功,一时间同
声道:“张无忌!”“张师哥!”
    大光明教最后一位教主张无忌以“乾坤大挪移神功”威震武林,原是武当第五侠客
张翠山之子,与殷融阳属同辈兄弟,是以二人同时想起他来。
    风清扬闭目待死,净思与殷融阳震惮之余,救援不及,忽听一声尖叫:“爷爷不
可。”
    风清扬一闻此声,狂呼道:“雪儿。”一时间生死利害俱皆抛之脑后,想也不想,
腾身跃起,向声音发出处扑去。
    正是这声尖叫救了风清扬一命,倘若是旁人出声,风清扬只消想上一想,短剑早巳
穿胸而过,蓦然得闻慕容雪的声音,周身血液沸腾,自然而然扑将过去,短剑插肩而过。
    风清扬狂喜之余,前扑之势迅若电闪,发若雷鸣,短剑竟尔被他一冲之势带走,此
时方觉剧痛穿心,眼见一条娇小的人影向山下疾蹿,剑也不及拔出,提足轻功,向下追
去,众人只见一条青影滚滚,刹那间已踪迹杏然。
    那人正是慕容雪的爷爷慕容绝,一剑刺出,耳听孙女凄厉的叫声,心下终是不忍,
欲待收力已然不及,手上一软,短剑遂脱手而去,眼望山下,怆然若有所失。
    风清扬只听耳畔风啸如涛,全然不顾脚下凹凸平陡,伊然如御风面行,眼中只有慕
容雪愈来愈清晰的身影,嗓眼发干,欲叫已发不声音。
    追出数里,才追到慕容雪面前,一见到那张念念在兹,无日或忘的面庞,心头狂震,
甚么也说不出来。
    慕容雪面色数变,眼泪潜然滚落,跺脚道:“你还有脸见我?”
    风清扬心下愧甚,双膝跪倒道:“雪儿,我对不起你,你杀了我吧,我情愿死在你
的手上。”
    慕容雪面色惨白,几次伸手欲为他起剑;均是半途而回,掩面泣道:“你怎的做出
这种事来,叫我今后怎么见人?我爷爷早就要杀你,若非我以死相胁,你还有命在吗?”
    风清扬见她容颜清减,弱不胜衣,深知此事对她创伤甚重!泅非自己肩上剑伤可比,
一时间只感无地自容,右手起出短剑,向心窝刺去。
    慕容雪飞起一脚,将剑踢飞,道:“谁叫你死来,你听我爷爷的话,将那妖女剑杀
了,你便是下一代的慕容家主。”
    风清扬缓缓道:“雪儿,你要我的命我情愿给你,小蛾不是妖女、淫女,她受的苦
难绝非我们能想到的,你听我把她的身世告诉你好吗?”
    慕容雪厉声道:“我不听你说东道西,我只问你,杀不杀那妖女?”
    风清扬缓缓摇头,表情却甚是坚决。
    慕容雪痛哭失声,掩面疾奔而去,只留下一路哭声。
    风清扬如泥雕木塑般跪在那里,任凭肩上的血汩汩流下,脑中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一人走过来,替他包扎肩上的伤口。他定神一看,讶然道:“是
你?”
    桑小蛾苦笑道:“你甚么都甭说,我都看到,听到了,原以为雪姑娘会回来,才没
敢露面,看来她不会回来了,让你多流了这么多血,真是该死。”
    风清扬四下望望,哪有慕容雪的人影,面对桑小蛾,又感无话可说,四目交融,俱
是苦涩。
    包扎停当,桑小蛾道,“风郎,慕容老爷子的为人我很清楚,他是言出必践,一会
儿你提着我的首级去见他,他会原谅你的。”
    风清扬怒道:“这当口又说这话,难道你不明白我的心吗?”
    桑小蛾冷冷道:“人心隔肚皮,我怎知道你心里打甚么主意?说不定你也和那些混
蛋一样,迷恋我的姿色和,床第功夫才舍不得杀我。”
    风清扬万万想不到她会说出这种话来,忍无可忍,伸手便是两记耳刮子,虽未用上
内力,亦打得桑小蛾两颊红肿。
    桑小蛾面无表情,双睁中又燃起令人发冷的火焰,风清扬把她拥入怀中,气道,
“你何苦用这法子来气我,我知道你的心思,我绝不会用你来换任何物事。”
    桑小蛾低声道:“连雪姑娘也不能?”
    风清扬道,“不能。”
    桑小蛾泣道:“我有甚么好,值得你这么珍视?”
    风清扬轻抚她面颊,谤视她眼睛道:“你毋须白费心思了,除非我死了,否则绝不
容任何人加一指于你身上。”
    桑小蛾道:“我们的事几日内便要天下皆知,你若要强行保护我,伯要与整个武林
为敌,我们选处荒山大泽过一世夫妻生活吧!”
    风清扬沉吟有顷,道:“我何尝没这么想过,先前只想见到雪儿,求她饶恕我、今
天见到她,我才知道,没有她我也活不下去。”
    桑小蛾急道:“你丢不下她又舍不得我,可我们二人分明不能兼得,你总要有所选
择才是,我当然不是让你选我……”
    风清扬截住话头道;“我无可选择,我能选择的只有一条路一死。”
    桑小蛾憎然道:“你居然要为我殉情,这怎么值得,岂不让天下人笑掉了下巴。”
    风清扬道:“值不值得只有我知道,我能向雪儿赎罪的也只有一死相报了,你当然
愿意和我作伴了?”
    桑小蛾惊喜逾恒,颤声道:“不胜荣幸,只怕我不配。”
    忽听一人道:“好好的殉的哪门子情啊?”
    两人一惊,四下看时,周遭聚集了几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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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十大神魔攻华山
说话之人正是净思、殷融阳及五岳各派掌门,一些观礼要人亦在周围。
    成清铭面色铁青,前几日便有人向他察告风清扬将千面妖狐窝藏在府内,成清铭睹
之以鼻,全然不信,不意风情扬果真甘冒武林之大不韦,做出这等人人不齿的事体,若
非亲眼所见,委实不能置信,心下羞傀难当。
    净思见人人面上都露出惊悟、鄙夷、怜惜种种神色,有些人不免幸灾乐祸。华山派
的名头算是栽到家了。心下对风清扬此举亦大不以为然,不过她最为护短,兼且对风清
扬较诸同路姐弟尤为篙厚,当下笑道:“傻师弟。天下人若都象你这般,小两口呕点气
便寻死觅活的,十成可也剩不下三成了。桑姑娘虽是行事乖僻些,却肯将终身托付给你,
足证她慧眼识英雄,较之声名喧赫的慕容庄主可胜上几筹了。”
    风清扬苦笑道:‘师姐,你也毋须为我遮羞,我做得出来便不后悔,我自知今后将
不容于武林各派……”
    净思截住道:“胡说、哪个容不得你,殷真人,你们武当容不得吗?”
    殷融阳忙道:“哪里,风公子至情至性,敢为天下人所不敢为,在下自愧不如,佩
服得紧。”
    净思登时面溢春花,大有得色,殷融阳瞥见她娇艳无恃的丽容,心头狂跳,不克自
制,十几年前,他随父亲、师伯到峨嵋山去,其时净思犹未落发,长发飘拂,香风洋溢,
自此一面,情债遂生,回山后便央求父亲求亲,武当四侠亦大为中意,融阳将门虎子,
若非净思这等名门高弟,委实不配,武当、峨嵋向来秉承开山祖师郭襄、张三丰的旨意,
同荣同辱,共进共退,交谊敦厚,若能就此联姻,更是武林一大佳话,俞莲舟以掌门之
尊,亲赴峨嵋,向净思师傅百劫求亲。
    百劫倒也愿意,知道武当四侠倾力栽培殷融阳,他日必为武当掌门,前程无量,净
思得此佳婿倒也不为辱没,不意净恩情意早开,暗恋段子羽,竟尔一口回绝,百劫虽不
明其意,但索来疼爱无加,不忍违拂其意,况且早有意传位于净思,武当虽不禁婚嫁,
峨嵋掌门绝无嫁人之说,遂也回绝了俞莲舟。
    俞莲舟快快而返,殷融阳虽知无望,情意却有增无减,当上武当掌门后,位望之崇
无与伦比,言出为法,动则成轨,一言一行均为天下所瞻瞩,这段心事只能深埋心中。
心里倒叹服风清扬的率性而为,恨不能自己也效而尤之,却知是万万不能的,心中酸测,
几欲落泪,忙转过身去。
    净思对少林戒律堂首座圆音道,“少林容不下我师弟吗?”
    圆音合十道:“岂敢,出家人四大皆空,焉能执着善恶邪正之色相,有道是:‘放
下屠刀,立地成佛’,并非空言,桑施主倘能一念向善,便是自植福田,于人于己善莫
大焉,于我武林同道亦是令人心慰的快事,老纳回转寺后便当忠告方文。宣偷我少林僧
俗弟子不得与桑施主为难。”
    净思心花怒放,她不过是强打圆场,硬做保山。不想这两位高人竟说得有理有据,
将一件天大的荒唐事说成一大善举,叹服不已,笑道:“圆音大师和殷真人都这般说,
想来旁人自无异议?”
    众人无不窃笑腹诽,这两个和尚道士名高望重,却是一般的不通世故,然则这二人
说出的话便是武林的法。无人敢驳,均应道;“两位前辈高见卓识。我等万万不如。”
    成清铭面色转和,少林、武当、峨嵋硬做保山,华山派的声誉可保无羌,总算松了
口气,对这小师弟也实是无法可想。
    风清扬心下虽铭感五衷,却也啼笑皆非,知道这些人是看在思师当年泽及武林的情
份上,不惜强辞夺理,全力维护自己,天下人的毁誉皆可置之度外,不能见怨于慕容雪
却是万难忍受的,渭叹不语。
    净思已揣测出他的心思,笑道,“慕容老先生武功高绝,脾气也贰煞古怪,我们和
他没说上两句,掉头就走,大家知道他是雪姑娘的爷爷,自不好拦他。不过此事未必没
有转机,少停我与殷真人、圆音大师便为你走一遭姑苏参合庄,大概不会一点面子都不
给吧。”
    风清扬抨然心动,三大门派掌门首脑联挟求亲,可是天大的面子,便有再大的过节
亦不难化解,只是方外之人竟尔管起俗世婚姻来,未免令人匪夷所思。转念想到慕容雪
临去时决绝的样子,又不禁心忧,倘若慕容家当真不买帐,又当如何?
    净思望着他忽喜忽忧,闪烁不定的眼神,心下暗叹:“不意情之累人,一至于斯,
都是前生冤孽。”转头道:“殷真人、圆音大师,两位意下如何,不会怪我成自专了
吧?”
    殷融阳笑道:“应当效劳。”想到得与净思并行千里,当真是不胜之喜,便是刀山
火海也蹈之不疑。
    圆音道:“老钠此番正为带几位师侄增些江湖历练,妨苏慕容乃武林胜地,正当一
见才是。”
    净思一拍风清扬肩头道:“放心吧,殷真人出马,便是皇家公主也求得到手。”她
行事果决,大具师风,说走便走,眨眼间三派人马已向姑苏而去。
    其余贺客目睹此事,均感将有大事发生,千面妖狐仇敌满天下,未必皆肯因几大派
庇护而置之不问,惟恐惹事上身,纷纷揖退,抽身事外。
    成清铭与宁清宇将众人送出老远,方始回山,华山上顿时显得冷冷清清,但见漫山
遍野的杂物,犹可想见先时的盛况,对风清扬愈发光火,想到华山派居然和千面妖狐拉
扯到一处,直是奇耻大辱,其余四派中人亦颇有同感,只是谁也不好说出来。
    众人方将山上器物收拾停当,忽然有弟子传报,山脚下有日月神教十大长老前来叫
阵。
    五派掌门大是楞然,不虞魔教中人来得如是之快,素闻日月神教有十大长老,但所
知道的也不过是金猿神魔张乘风,银猿神魔张乘云、飞天神魔赵鹤、四绝神魔沈笔楼、
大力神魔范松等,其余几位只闻其人,未见其面,此番十长老齐集华山,倒是给足了五
岳派的面子,自然是有所为而来。
    成清铭与四派掌门率五派精干弟子百余人下了华山,但见山脚下一处平地上,站着
十人,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形状虽然有别,服饰甚是整齐,一色的黑衣,腰系黄缕带
子,衣袖上左日右月,胸口上刺绣了一位面容狰狞可怖,踞坐怒目似欲择人而噬的魔像。
想必这便是长老的法衣了。
    成清铭尚未开口,赵鹤抢先道:“成掌门、听闻五派有此盛举,魔尊特遣我们十兄
弟送上一份薄礼。”
    随手揭开一个锦缕盒子,递了过来,成清铭明知他们绝无善意,却也不愿太过小家
子气,淡淡道,“谢了。”接过一看,珠光宝气赫然入目,却是一面镶满珍珠,钻石的
五岳旗,五岳各派均绣在上面,绣工极为精致,严如将五岳各山浓缩了放在旗上一般,
具体而微,的确是一件珍品。
    五岳各派掌门无不骇异,不知日月神教搞甚玄虚,这份薄礼倒确是大手笔。
    成清铭不动声色、淡淡道:“贵教如此破费,倒令我五岳剑派惭愧了,几位不会单
单为送礼而来吧”
    赵鹤笑道:“敝教虽小,也不乏奔走使唤之人,我们十兄弟向来各处东西,一年中
也难得聚首几次。此番却是向成掌门讨个人情,是以特地聚齐,以表城意。”
    成清铭道:“有话便请直说,我们五岳剑派打的便是联手抗魔的旗号,诸位欲文来
还是武来,划出道来,我们接着便是。”
    赵鹤道:“成盟主快人快语,令人佩服,我等前来、一则是为道贺,二则是要讨回
敝教失落的镇教宝典。”
    成清铭道:“好说。只要阁下将我们五岳剑派打得大败亏输,便将五岳一并拿去也
无妨,何必强辞夺理,硬占物事。”
    赵鹤佛然道:“成盟主,这便是尊驾的不是了,我们兄弟单拣五岳联盟的好日子来、
便是为了不伤和气,打打杀杀岂不冲了贵盟的喜气,诸位都是自命名侠的正教人物,难
道连半途拾到的东西亦欲占为己有,岂不愧对侠义二字。”
    风清扬勃然道:“赵鹤,宝典乃我华山派祖传之物、不知因何落入你们手上。是我
从飞爪神魔手中夺回,物归原主,理所当然。若要宝典,先胜我手中剑再说。”
    赵鹤讶然道:“风公子何出此言,宝典来历我虽然不知,但自敝教开山以来,即为
镇教宝物。其实里面记些什么、便连魔尊也不知道,不过是一吉物而已,风公子这般说
可有凭据?”
    风清扬道,“我是说谎话的人吗?”
    赵鹤道:“在下并无此意,既是风公子这样说,我们自然信得过,不过宝物无主,
唯有德者居之,江山还有易主之时,逞论一本宝典,不过此物既为敝教镇教之物,断乎
不可失落,风公子不妨将宝典抄录副本,将原物赐还,既可使我等不辱使命,又能得回
贵派之物,岂不皆大欢喜。”
    成清铭喝道,“九弟,与他罗咳做甚,莫说宝典是我华山祖传宝物,纵然是无主之
物,亦不能任由落入你们手中,为虎添翼,助约为虐。”
    赵鹤勃然变色道:“成盟主,我等虽武功低微,却也没将宝典看得比天大,更没指
望从中学个三招两式,我是看在风公子的面子上才好言相求,若凭成盟主还不配。”言
下极是倔傲。
    成清铭大怒,赵鹤此语正触中他痛脚,《葵花宝典》由他保管,始终不给宁清宇等
瞧上一眼,全派上下均疑心他要占为已有,从中学艺。宁清宇更是公然出言讥讽,一改
往日子风度。其余人口上不说,面上神色却益发令人难堪。成清铭久已积怒心中,登时
爆发出来,呛卿一声,拔剑便刺。
    赵鹤左手雷震挡轻拔,右手闪电锥还了一招,成清铭变招疾刺,他索有“剑气千幻”
之誉,这一使发开来,登时剑气纵横,威势骇人,赵鹤左挡右链,在成清铭快剑猛攻下,
丝毫不落下风,数十斤重的雷震挡在他手中便如纸做的一般,小小的闪电锥倒使人有泰
山压顶之感,已到举重若轻,举轻若重,返朴归真之境地。
    五岳剑派中人大多尚未见过赵鹤用过兵器,此番真是大开眼界,均瞧得心神俱醉,
桥舌不下。自己梦寐以求的武功境界便在这一挡一锥中发挥得淋漓尽致,飞天神魔享大
名于武林,果非幸致。
    相较之下,成清铭却显得过于急迫,有失名家气度,数十招快剑均被赵鹤轻松化解,
虽未呈败象,但人人都担忧他后续之力不足,一旦招数稍缓、被赵鹤乘势反攻,前景不
容乐观。
    成清铭更是越打越是心惊,他为剑宗之首,平日精擅的便是剑招的巧妙变化,这一
轮快攻实已竭尽全力,磅其所能。不意竟尔未奏寸功,赵鹤稳守之余,反击之势愈来愈
强,成清铭出剑已不若先时之犀利了。
    风清扬早已看清态势,情知百招之外,便是赵鹤反攻之时,大师兄的剑法中,守御
是最太弱点,大师兄素来讲究以攻代守,令对手防不胜防,自己便无被攻之虞,是以所
习剑法中尽拣凌厉繁复的杀着演练,而今遇到赵鹤这等攻守俱臻化境的名家,攻既不能
得利,守又分明守不住,惟有大败亏输了,心下急得不得了,又不好马上拉下大师兄,
以免有损他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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瞥眼见到金猿、狠猿两神魔、心下奇道:“咦,这两位老晚辈怎地不向我请安了?”
笑道:“金猿、银猿,贤昆仲一向可好?”
    金猿、银猿对风清扬奉承惟恐不及,被魔尊严词训斥一通,众兄弟面前,亦不好过
于卑礼,心下窘迫之至,听风清扬一叫,均是面红耳赤,大感尴尬,逼不得已进前躬身
道:“谢风公子挂怀,晚了,我们还好。”
    风清扬面色一变道:“亏你哥俩平日前辈长、前辈短的,怎地带这些人到我华山脚
下撒野火
    金猿登时着慌,分辩道:“不关我兄弟的事,是魔尊老人家的法旨,我们也是奉命
行事,风公子恕饼则个。”
    风清扬道:“好,我一向瞧你们还恭敬的份上,懒得理会你们,现下可是你们找上
门来,休怪我不客气了。”出剑便刺。
    金猿、银猿躲闪不迭,连连道:“风公子,你不能以大欺小。”
    众人哄然大笑,这二人猴头猴脸,虽辨不清真实年岁,总也在五十开外了,居然甘
以后生晚辈自居,风清扬也啼笑皆非,原欲找岔挑起一起混战,便可趁机向赵鹤下手,
解救大师兄的危机,不意这二人只是一味闪躲,坚不还招,还寻出“以大欺小”的理由
来,倒不好继续出手了。
    赵鹤心中好气又好笑,这二人武功除魔尊外,是教中最为高明的。不意他俩说甚么
也不肯与风清扬为敌,纵然魔尊严令亦属无用,以他二人的武功,纵然制不住风清扬亦
可打个平手,在赵鹤眼中、五岳派中,除风清扬而外,皆是欺世盗名之辈,全不足数,
此番十大神魔齐至,便是妄为合力制住风清扬的神剑。
    赵鹤挡上加力,登时春风激荡,成清铭虽剑招精妙,未被他锁到长剑,却已逼处下
风,暗叫不好。
    赵鹤并不乘势追击,闪电链疾刺几下,迫得成清铭回剑自保,蓦然收回,一跳跃出
圈子,喝道:“且住。”
    成清铭不意他抢占上风后,居然不战而退,大是诧异,问道:“阁下有何话说?”
气势已弱了许多。
    赵鹤道:“我们兄弟既然敢来,就没怕五岳剑派将我们除魔灭掉,不过大家都是江
湖上响当当的角色。这般没来由的死缠烂斗岂不有失体统,传扬出去,更让天下人笑掉
了大牙,总该划出道来,胜亦胜得光采,败亦败得体面,庶几不失大家的身份。”
    风清扬喝采道,“好张利口,赵鹤,且别口头上漂亮,咱们手底下见见真章,你总
不会说我以大欺小吧。”
    赵鹤哑然失笑,金猿、银猿面上却大有得色,宛如偷吃了王母娘娘的播桃,老君炉
里的仙丹,见到众人的汕笑,浑不在意。暗道:“我们自居小辈,却是保身之不二法门,
看你赵老三怎生处?”
    赵鹤摇头道:“风公子有此雅兴,自当舍命相陪,然则风公子身上有伤,赵某绝不
占这个便宜。”
    风清扬不虞他寻此借口,呛然出剑,道:“莫说在下负点轻伤,便只一只手,也斗
得过你。”‘
    赵鹤凛然无畏,道:“赵某生平从不与负伤之人动手,你杀了我可以,叫我被戒万
万不能。”
    风清扬气得两手冰冷,眼见这一剑刺下,便可除去一魔,偏生这一剑怎生也刺不下
去,骂道,“无赖。”
    金猿、银猿击掌喝采,心下却甚是后悔,自己怎地没找到这个口实,以致多做了一
次晚辈,让赵鹤捡了个大便宜。
    成清铭亦感好笑,以赵鹤的名头,竟尔高悬免战牌,不惜自损身价,自己与他斗了
五十余招,冗自没探清他底蕴,深感其武功渊深莫测。青翼幅王韦一笑的武功无缘见到,
从他人室高弟的武功上亦可想见其高明了。复想到段子羽居然以一人之力尽败明教请多
高人,真是不可思议。
    赵鹤道,“成盟主,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兄弟十人既敢来到华山脚下,
便不借埋骨华山,成盟主若仗恃人多,意欲群殴,我们自当奉陪。若欲单打独斗,便以
场数定胜负,如何比法,尚请成盟主定夺。”
    成清铭大是踌躇,若说群殴,似乎己方占了便宜,倘能饶创十大神魔,纵然丢些面
子亦在所不惜。然则就自己所知几大神魔无一不是顶尖高手,人多未必困得住他们。弄
不好反要多折人手,若论单打独斗,自是最为堂皇的比法,虽然赢面不大,不过十神魔
未必皆如金猿、银猿、赵鹤这等修为,否则日月神教早已一统江湖了,算来倒还有些把
握。
    忖思良久,道:“久仰十大神魔的威名,现下方始得识金豹,五岳剑派虽然不济,
却也绝非恃众凌寡的小人,便依赵神魔之言,以十场定输赢。却不知赵神魔欲赌甚东
道?”
    赵鹤道,“倘若我们兄弟多输了一场,十大神魔从此除名。”
    五岳派中人均讶然失声,不意这赌注下得如是之大,向赵鹤身后人望去,其余九人
或神色淡漠,或满不在乎,显是早已计议妥当,人人面面相舰,直感匪夷所思。
    成清铭抨然心动,知道赵鹤为人虽然歹毒,却非毁诺爽约、有言不践的小人,倘能
侥幸胜个一场半场,五岳剑派可为武林正道立了半功。然则赵鹤既敢倾力一掷,自有其
取胜之道,转念道:“倘若我们输了呢?莫非让我们五岳派除名吗?”
    赵鹤笑道:“岂敢。设若我们赢了一场半场,只消将《葵花宝典》掷还。我们兄弟
立马走人,日后绝口不提此事。”
    成清铭啊的一声。看来日月神教对这本宝典是志在必得,宝典纵然珍贵,但与十大
神魔的名头相比,实是不可同日而语,转头看向宁清宇,意示垂询。
    宁清宇不置可否,对这番豪赌似乎置若阉闻,成清铭大是不怪,转头向其余四派掌
门望去,四派掌门自是情愿,只是输的不是自家物事,便不好公然出言赞同,然则面上
神色一望便知,四派是同意双方赌注了。
    成清铭毅然道,“好,便依赵神魔所言,不知是只较胜负呢,抑或是不死不休?”
    赵鹤道:“比武较技,自然是点到为止,得招者胜,失招者负,然则刀剑无眼,谁
也无把握胜人而不伤人。好在大家招子都是亮的,是为取胜而伤人还是故意伤人,自然
瞧得出来,咱们便先订一约:故意伤人者判负。”
    五岳剑派中人无不大表赞同,遇到赵鹤这等对手,莫说求胜不易,即便全身而败亦
难,只较招数上的输赢而不危及性命,实属大佳。殊不知赵鹤却是为自己一方打算,双
方实力他自是了然,己方惟有张氏兄弟堪与风清扬一斗,可这二人却振不土用场。只能
用来赢别人两场了,自己也要稳赢一场,拣个最弱的与风清扬斗,甘负一场,其余人赢
面均居七八成,十场六七胜乃至九胜都是可能的,倘若风清扬见求胜无望。恼将上来,
杀了自己一位兄弟,九大神魔可就不太好听了,是以故示大方,将风清扬挤兑住。
    双方互用机心,也不知道谁上了谁的套,竟是两厢情愿,一场武林罕见的豪赌就此
开场。
    金猿、银猿率先出列,道:“成盟主,我们兄弟向来是秤不离锤,你们出单人也罢,
双人也可,便是多人剑阵也是我们哥俩接着、赢了我们便是赢了两场,如或输了一场还
可换人再来,算不得车轮大战,不知成盟主认为公平否?”
    成清铭心下付度,两猿魔条件开得公平之至,武林中双剑、双刀乃至双棍台壁的武
功甚多,向来便是两人作一人数,他们先斗一场,内力损耗必大,后一场便有宜可占,
笑道:“两位的确大方。”心下却踌躇该当派谁迎战才好。
    风清扬一听胜一场便算赢两场,心中大喜,亮剑道:“待风某先输一场与贤昆仲,
为大家助助兴。”
    金猿、银猿登时煌急无着,抓耳挠腮,向赵鹤望去,意示求援,二人心机甚浅,畏
惧之态尽溢言表,众人看在眼中,无不窃笑,这二人打遍江湖几无对手,不知缘何对风
清扬忌惮如是之深,殊无名家高手的风范。
    赵鹤气得腹内生烟,却又不敢出言激将,这二人对旁人脾气要多坏有多坏,纵然是
自家兄弟也不敢持他们的虎须,惟恐这二人一时口软,认栽服输,方要自己出场接过来,
身后一人越众而出,道:“待在下接风公子的高招。”
    风清扬定目观瞧,原来是位四十上下的粗壮汉子,手执一柄弧形剑,心下一喜,他
最喜与用剑之人过招,独孤九剑虽能破尽百家兵器,最为高深的还是破剑术。
    赵鹤正没作开交处,不意有人不避艰危,挺身出战,喜悦不禁,笑道:“风公子,
这是我七弟,入地神魔司马凝烟,一向少在中原走动,你们多亲近亲近。”
    司马凝烟沉声道:风公子,久欲向阁下讨教剑道,不想缘傻一面,现今方得识荆,
幸何如之。我不是你后生晚辈,你也毋须手下留情,说得侮妄些,我和尊师母司徒明月
门主尚属同门师兄妹,算来该是风公子的长辈了。”
    风清扬登时敛容施礼,道,“弟子见过前辈。”他虽狂放不溺,但只消与师父师母
沾些关连,便是只猫、狗,也要礼敬有加,逞论是师母的师兄了。
    不想一旁惹恼了金猿、银猿,气得三尸神暴跳,吼道:“七弟,你这是甚么意思,
分明是要骑到我们头上来。”
    司马凝烟就是看不惯金猿、银猿对风清扬如同耗子见了猫的模样,蓄意要杀杀风清
扬的锐气,他委实是明教左光明使者杨追的高徒,是司徒明月的师兄亦属真材实料,绝
无欺瞒,见大哥二哥暴跳如雷的样子,冷冷道:“你们自甘装小,关我甚事,终不成带
累我们兄弟都矮下一辈去。”
    金猿、银猿怒不可抑,舞棍便上,吼道:“我先毙了你这混蛋,让你灰孙子都做不
成。”
    赵鹤、沈四绝忙忙扯住,好说歹说才把二人说服,银猿道:“风公子,这小子仗侍
从扬左使那学来几手三脚猫的玩艺,谁都不放在眼中,你狠狠揍他,替我们兄弟出口
气。”
    司马凝烟气道:“大哥、二哥,这可是你们的不是了。怎地胳膊肘向外拐,帮起别
人来了?”
    金猿洋洋不睬道:“往哪儿招都是一样,你只有挨揍
    的份,风公子,你若气不过,宰了他也不算违约犯规。”
    成清铭等相见芜尔,这些人真也魔到了家,先自家反了起来,但听说此人是杨道调
教出来的,胜负之数亦难逆料。
    司马凝烟气得几欲生烟,匠耐两位把兄全然不识大体,亦无可如何,弧形剑一摆,
道:“风公子,进招吧。”
    风清扬缓缓出剑,道:“请前辈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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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2-27 21:50 | 显示全部楼层
司马凝烟亦是武学大家,一见风清扬出剑的方位、力道,登时如股清风拂体,暴躁
尽释,凝神观瞧,弧形剑反击刺向风清扬小腹。
    风清扬此招乃是虚招,意在引发敌招,窥其虚实。长剑一斜,司马凝烟变招不选,
倘若直刺下去,便如自行将手腕送到他剑刃上一船,自己尚未刺到人身,手腕反要先断。
    风清扬连施数招,司马凝烟左闪右避,大见势凝。心下骇异,如遇鬼脸,自己纵横
西域,雄长一方,即便昆仑派掌门震山子亦非自己百招之敌,怎地不上十招,便处下风,
手上招数连变,顷刻间变了十几种剑法。
    众人轰然喝采,这入地神魔果真不愧是杨逍的高弟。一柄剑上妙招纷呈,极尽巧思,
剑花纷滨如秋日落英,气象森严。华山派剑宗高手大加激赏,正是自己平日切磋揣摩,
苦练不至的境地,俱看得心神俱醉,直欲手舞足蹈。
    风清扬的剑招却不那么好看了,他出剑极短,有时仅成剑式,抑扬顿挫之间已然将
司马凝烟的剑路封死,若非看在师母司徒明月的份上,三十招上即可取胜。
    金猿讥笑道:“老七,净玩那些花哨虚套顶屁用,要是打场子卖艺倒还能骗点小钱,
我看你还是钻到地底下的好,省得在这世上丢人现眼。”
    司马凝烟面色紫青,手上剑式更加暴风骤雨般施出,全然是衡命招术。
    风清扬凝神接战,见招拆招,不欲与他打个两败俱伤,先前只想让他知难而退,不
意他忽然舍弃空门不守招招抢攻,倒把风清扬闹得手忙脚乱,闪展腾挪极尽身法变幻之
能事。
    宁清宇摇头叹道:“没用的,内力不到家,怎生变化也是幻入耳目的把戏,拆穿了
一文不值。”
    成清铭冷哼道:“拙得跟块木头似的,也未见得便是大巧若拙。”
    重内力还是重剑术向来是这二人争议不休的焦点,成清铭眼见司马凝烟剑术精妙,
许多变化是自己想不出来的,一见到却正是自己想创出的剑式,大起知己之感,心底深
处竞尔希望司马凝烟赢这一场,好证实自己剑宗的理论,转念想到风清扬岂非也是剑宗
高手,只是他的剑法高出济辈,已至大巧若拙,返溪归真之境,沮非自已兄弟可望其项
背,言念及此,又是一喜,听宁清宇出言讥讽,便反唇相讥,心下大为光火。
    宁清宇冷笑一声,没有作声,自二人为《葵花宝典》吵翻后。剑气二宗已势成水火,
宁清宇公然以一宗之长自居,处处与成清铭分庭抗礼,一改往日恭谨谦让的君子风度。
    旁人自是不知这二人搞甚名堂,司马凝烟听在耳中,却是大大的不受用,剑式连展,
迭施骗招,故意卖出许多破绽,诱风清扬来攻,好与他挤个玉石同焚。
    风清扬越打越是心惊,此人交手伊始法度谨严,剑式上虽过于追求巧思、华美,那
定是承袭了杨逍的特点。的是名家风范,不意愈打章法愈乱,破绽百出,势若疯虎,便
如同比自己武功高得多的生死仇家拚命一般,已然降至三流水准。
    他此时若欲取胜不难,若欲不伤人可难了,他与此人初次谋面,亦未听闻有甚恶行
劣迹,兼且又是师母的师兄,是以脚下飘飘,游走不停,他身法高妙,虽在蹿高伏低之
际,依然蔚洒飘逸,愈见功力,丝毫无紊乱之象。
    赵鹤大声喝采,道:“七弟,你不是风公子的对手,这一场咱们认输吧。”
    司马凝烟使尽浑身解数,冗自沾不到风清扬一片衣角,气得虎吼连连,忽然剑式一
缓,蓄力不发。
    风清扬以为他要认输,身势一收,方待开口,司马凝烟趁他立足未稳,旧力已去,
新力甫生之际,暴身而起,弧形剑中宫直透,作乾坤一掷之击。
    赵鹤失声道:“不可。”
    风清扬不虞有此一变,仓稗间已不及闪避,不暇细思。一剑迎上,一声轻响、剑尖
已刺入司马凝烟肩窝,身形蓦然横移,正是九阴真经中最高明的挪移术。
    司马凝烟一剑走空,右肩已被刺穿,登时心灰意冷,自己不惜自损身份,连施骗诈,
竟尔还是伤不了对方一根毫毛,委实是武功修为相去深远,忍住肩痛,劲力运处,弧形
剑断为碎片。
    风清扬叹道:“前辈这又何必,不过是一招半式的得失而已。”抽出剑尖,负疚良
深。
    司马凝烟瞪视他有顷,拂袖而去。纵跃之间颇见功夫,众人不想他性子如是刚烈,
都不禁苦笑摇头。
    风清扬一抖长剑,龙吟之声大作。喝道,“还有哪位下场?”
    赵鹤忙道:“风公子,一人只许斗一场,风公子赢了这场,便请下去歇息、我们兄
弟意欲会会五岳剑派诸位名家,莫非除风公子之外,便无人可堪一战了?”
    此话说的甚是阴损,风清扬明知除自己外,无人是赵鹤、二猿魔的对手,区耐赵鹤
先用言语挤兑住了,自己若强行溺战,反倒成了藐视各派了,只得快快退下,怒道:
“赵鹤,我早晚杀了你。”
    赵鹤笑道:“能死在风公子剑下,也算不枉了,高过我赵鹤的。风公子杀不了,低
于我赵鹤的,风公子又不屑杀,天生我赵鹤,大概就是让风公子开开杀戒的。”
    众人无不粟然,风清扬亦气得笑了出来,真不知下次见到赵鹤,会不会狠下心来,
舍得杀他。转念一想,赵鹤武功与自己实在伯仲间,纵欲杀他亦殊非易事。
    宁清宇迈步而出,笑道:“赵神魔妙语连珠,令入神旺,在下自付杀不了赵神魔,
却也不怕被赵神魔杀了,久仰寒冰绵掌的威名,咱们斗斗掌上功夫如何?”
    赵鹤道:“宁二侠自谦光了。”心下惕然,自己轻功身法与寒冰绵掌功夫俱不如师
傅远甚,只是寒冰绵掌威名素著,以致人人谈之色变,自己知道天赋不及师傅,这一生
怕也达不到师傅的武学境地,是以兼习兵刃,用功尤勤,一般人以为他是韦一笑的弟子,
自然以轻功和掌功最为高明了,其实他最具威力的乃是那雷震挡和闪电锥上;不意被宁
清宇冷眼舰破,捡自己弱点下手。
    素闻这位宁二侠心机渊深,较之成清铭难斗得多,可莫一时疏虞栽个跟头,潜动内
力,聚于掌上。
    宁清宇伸足在地上划了两个圈子,笑道;“赵神魔,咱们站在圈内,谁先被震出圈
外便作负论,阁下意下如何。”
    众人无不惮然,均知宁清宇城府极深,若非有把握取胜决不轻易出手,不意他今日
竞尔急功近利,向武林最负盛名的寒冰绵掌挑战,退出众人意表,直感匪夷所思。
    其实宁清宇此番举措早已熟虑在心,自己最为精擅的乃是紫霞神功,剑术上的小巧
变化,身法上的闪展腾挪俱非己之所长,一见赵鹤兵刃上的高深境界便知他掌法绝未到
出神入化之境,自己差堪一战。成清铭与赵鹤大战一番,虽未落败,却是高下判然,自
己倘能侥幸将赵鹤击败,气宗便可凌驾剑宗之上,看他们还有甚说嘴的,计议一定,便
出面挑战。
    赵鹤原没将宁清宇放在眼中,此际窥见他心机,反倒大增戒意,二人站在圈内,提
掌运气,缓缓出掌。
    双掌甫交,赵鹤身形未劝,宁清宇却身向后仰,几欲倒下,华山派中人险些惊叫出
声。
    赵鹤心内疑虑顿生,自己此掌只因不明对手实力如何,只用五成内力,余下五成用
以保身,不想宁清宇掌力极弱,与他的声名颇为不符。
    寻思:“莫非此人真是个浪得虚名的骗子?”总觉这想法太过荒唐,依然以五成内
力发出一掌。
    宁清宇白净的面上罩了层紫气,掌上也氮氟生紫,缓缓一掌拍出,砰的一声,身子
向后退了一步,险些踏出圈外。
    赵鹤心内大喜,心道:“紫霞神功不过尔尔,江湖中值染得神乎其神,以致让这竖
子成名,待我赵鹤拆穿这西洋景。”当下戒心尽释,一掌击出,意欲将宁清宇震飞。
    双掌三度相交。赵鹤正喜得手,摹靶对方掌力绵韧至极,反有一般铺天盖地之力向
自己袭来,登时心内发冷,情知上当,急忙续发内力。
    不想宁清宇内力忽变刚劲,巨力有如波涛汹涌,赵鹤只感胸口如中重击,身子一轻,
已被震飞出去。
    五岳派中人不虞有此奇变,轰雷价一声喝采,宁清宇身子僵立移时,忽然倒退几步,
砰的一声跌坐在地、几缕鲜血从唇旁流了出来。他为求一生,故施苦肉计,不惜受内伤,
让赵鹤相信自己内力浅弱,然后聚全力于一掌,将赵鹤震飞。
    然则赵鹤的五成内力亦非容易受得,末后续发内力虽末稳住身形,却将宁清宇紫霞
神功震回体内,受创不轻。
    宁清宇的弟子忙将师傅扶回。喂他服下华山派特制的九转护心丸。成清铭大喜,竟
忘了二人间的嫌隙,为他搭脉诊伤,伤势虽重,却无性命之忧,服下丹药,将养半日即
可。
    赵鹤懊丧欲死,不意戒惕半日,仍是一念疏虞,致败于竖子手下,直是奇耻大辱。
连伤带痛,一口鲜血喷出,竟尔无力站起。
    沈四绝与他交好骂厚,忙为他疗伤,劝慰道:“三哥,这等伪君子无不是仁义面孔,
蛇蝎心肠,着一回道算个甚,下次找回来便是”
    大力神范松舞动开山巨斧越众而出,喝道:“哪位下场指教?”
    篙山掌门左篙阳见华山派已然赢了两场,不欲令华山专美于前,应声而出道:“高
山左篙阳领教。”
    二人更不多话,范松抡斧便劈。
    左篙阳所持乃是柄铁剑,面宽刃厚,剑法亦是大开大阂,气象森严,颇有王者霸气,
这一使开来,但见弥空剑影,威势骇人。
    范松巨斧横空、招数上却极尽小巧变化之能,便如一关东大汉持柄铁链绣花一胶,
令入耳目一新,叹为观止。
    二人上手便是四十余招快攻,斗得旗鼓相当,不分高下,武功到了二人这般境界,
兵器轻重已殊不足数,端凭招术精妙与运用之巧了,范松貌相粗鲁,为人却极精细。颇
不似金猿、银猿之表里如一,一柄巨斧上下翻转。真如使根绣花针般,变招之快,应变
之捷沮出众人意外,观者皆为昨舌。
    左篙阳乃篙山派百余年来最为杰出的人材,篙山派武功在江湖上声名甚低,全凭他
推陈出新、以天赋奇才创出几套精绝武功、篙山派方得与华山比肩,脐身江湖中几大剑
派之列,伊然已凌驾于泰山、恒山、衡山之上。
    池面对劲敌,不敢冒进,将自己最得意的一套“篙阳一百零八式”剑法使得法度谨
严,攻守兼备,不愧为一代武学宗匠。
    二人翻翻滚滚,激斗了二百余招,死自不分胜负。成清铭心下骇异。不想左篙阳武
功精妙至斯,似乎犹在自己之上,为何拱手将剑派盟主之位让与自己?转头看到风清扬,
方始省悟,全凭九师弟剑法高超,华山方得主盟,不由得微感惭愧。
    风清扬凝神观战,见二人斗得凶险无敌,左篙阳虽不落下风,却也无丝毫优势,范
松神力无穷,自是利于久战,左篙阳若在三百招内拾夺不下范松,内力必有不继之虞,
心下好生担忧。
    堪堪打至三百招,依然是平手局面,范松斧势稍缓,内力催运,招法一变而为大开
大阂,全然是砍、砸、崩、劈的招式,逼迫左篙阳与他斗力。
    左篙阳自是晓得利害,剑法随之一变,均是闪展腾挪的小巧功夫,左手使出大篙阳
掌法,欺身而人。
    范松巨斧在外,左手点、戳、拍、拿,一只手上妙招纷呈,与左篙阳的掌法斗将起
来,竞尔不落下风。
    二人忽尔远攻,忽尔近战肉搏,均是险至极点,旁观众人每至惊险关头,皆不敢观
看,无论哪人稍有疏虞,必遭杀身之祸,人人手心均捏了把冷汗。
    堪堪打至五百招,范松心里沉不住气了,虽感到左篙阳内力一分分减弱,然则让他
支撑到五百招,却是想象不到的。自己一方已然输了两场,这一场倘若再输,十大神魔
怕真要除名了。
    言念及此,斧上加力,招数更见精妙,左篙阳虽处下风,却无败象,十招中犹能还
攻两三招,令范松防守不迭,不敢放手抢攻。
    二人斗得紧锣密鼓,凶险百出,周遭众人屏息静气,心跳似乎也停止了。二人招招
精绝,更使众人喝采不及。
    风清扬持剑在手,意欲一候二人斗至两败俱伤时,便出手将二人分开,五岳剑派甫
成,倘开张之日便折损一派掌门,纵能胜了十大神魔亦是得不偿失。
    范松疾砍三斧,蓦然巨斧脱手飞掷,如长虹贯日劈向左篙阳胸膛,左篙阳不虞有此,
吓得亡魂皆冒,巨斧一掷之势足有万钩之重,饶是他剑招沉猛,亦不敢挡格,身形已被
范松前三斧逼得竭尽全力闪避,再要蹿高伏低已然不及。
    风清扬纵身而上,剑尖在巨斧上一点一拨,巨斧摹然转向,向一旁飞去,堪堪擦着
左篙阳胸襟而过,左篙阳被巨斧罢风震得翘起几步,方始站稳。
    范松怒道:“风公子何故违约出手?”
    风清扬笑道:“这一场便算我们输。”
    范松捧捧退回,对风清扬这式“斗转星移”倾服备至,总算为本教扳回一局,虽未
杀了左篙阳,也可心满意足了。
    左篙阳面色惨白,回思适才情景,死自危惧不已,向风清扬道声谢回转本源中去。
    金猿、狠猿跑出老远将巨斧拾了回来,心下纳罕不已,不解风清扬一柄寻常长剑如
何能将这巨斧弹飞,越想越是发毛。先前不过因伯段子羽寻自己的晦气,才对风清扬毕
恭毕敬,现今对风清扬本人也佩服得五体投地了,暗自侥幸没有得罪过他。
    泰山掌门五佛子见左篙阳失利,心内忿然,他虽有一“佛”宇,却是性如烈火,佛
家的经义法言是一句不通,更不知修心养性为何物,登即走到圈内,长剑斜指道:“泰
山玉佛子在此,哪位魔头下场?”
    金猿、银猿见不是华山派中人,暗自付思:“华山、泰山隔着老远,打了他也不算
得罪华山派,风公子亦不会降责。”伯被抢去这美差,急急抢出道:“我们哥俩接你一
场。”
    看到风清扬站立一旁,躬身道:“风公子,您老人家身上有伤,还是回去歇着吧,
我们保管不杀这牛鼻子便是。”
    风清扬大是尴尬,不意这两人呆头呆脑,脑子也有灵光之时,竟将自己用意一口道
破,虽不放心玉佛子,也只有折回,知道这二人既如此说,多半会手下留情。
    众人相视苦笑,看到金猿、银猿对风清扬的恭谨之态,实在太过诡异,全然不可思
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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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大风起兮名清杨
金猿、银猿举棍架住,喝道:“说打就打吗?”
    玉佛子油剑续刺,上手便是泰山派“上八盘”剑法,便在平地,步法却似上山一般,
颇有峻峭之意,手上剑招更是一剑快似一剑,眨眼间已攻出五十余招。
    众人轰雷价喝采,这套剑法并不陌生,但如玉佛子这般形神兼备,法度谨严,急风
骤雨般的攻势中几自不失稳健,倒是头一遭见到,俱看得心醉神迷,桥舌不下。
    金猿、银猿亦耸然动容,“睫”道:“牛鼻子有点道行。”转头道:“风公子,这
中鼻子有些扎手,不杀他伤他行否?”
    风清扬气得直欲提剑杀了这两个怪物,甚么话也说不出来,成清铭等人笑得直打跌,
不知这两猿是真傻还是卖疯。
    玉佛子肺几欲气炸,然则一套得意剑法使完,均被二猿魔双棍挡回,棍上反击之力
震得右臂酸麻作痛。他终是武学名家,知道心浮气躁乃对敌应变之大忌,强慑心神,按
擦怒气,一柄剑泼命般攻上,剑上隐隐有红光透射。
    金猿、银猿嘻笑自若,随手舞棍,浑若漫不经心,便将玉佛子一式式攻势化解无遗。
    这场比斗颇不如范松对左篙阳那场惊心动魄,甫过百招,大家便知玉佛子必败无疑。
单从气势上看,已然高下判然。只是不解二猿魔为何只守不攻。
    其实金猿、银猿何尝不想早些取胜,只是玉佛子攻势成煞峻急,从容化解已然不易,
反击取胜一时也做不列。只因二人双棍合壁天衣无缝,是以众人看不到有甚凶险状,遂
以为二猿魔高出玉佛子太多,随时有取胜之道。
    玉佛子连换数套剑法,均是无功。心下焦燥,放手枪攻,心气一浮,剑法中登时现
出老大破绽,金猿、银猿舰得准,二人候然分开,闪过一剑,双棍候合,已然夹住玉佛
子腰腹,奋力一举,喝道:“回你姥姥家吧。”将玉佛子掷了回来。
    玉音子、玉播子接任掌门师兄,但见他满面黄豆大的汗珠,原来腰肾与小肮丹田俱
受重创,疼痛难忍。强自忍住不叫一声。
    这一变太过突几,众人眼见玉佛子剑势暴盛,以为他纵然不济,亦可再支持百招,
不意二猿魔突下杀手,竟将一派掌门打得一败涂地,惨不堪言。
    玉佛子一败,泰山派中再无人敢应战,成清铭欲待出战,却被许清阳扯住,连使眼
色,成清铭登即省悟,自己身为盟主,万万败不得的,不由得大是踌躇,这等有败无胜
的比斗总不能推到旁人头上,向衡山、恒山两个未曾出战过的派中望去,人人面面相舰,
殊无出战之意。
    当下唱叹一声,方欲认此场作负,封清肃一跃而出,亮剑道:“我来会会两位神
魔。”
    风清扬急道:“八哥回来,认输也罢。”
    封清肃朗声道:“九弟,别为我担心。”挺剑疾刺。
    金猿、银猿舞棍格挡,封清肃绕圈游走,掌中剑招不绝递出,天矫如龙。
    金猿、银猿大是惶急,从风清扬的语声中可知,这二人关系非同小可,设若失手伤
了他,可是吃罪不起。
    先有一惧字在心,出招时不免畏首畏尾,一些颇具威力的招式更不敢使出,棍法登
见迟滞。
    封清肃武功并不弱,只因说了句“剑气并重”弄得两面不讨好。剑宗切磋技艺时固
然将之排斥在外,气宗较量内力进境时亦拒之千里,两宗间或斗斗法,他便是门神的角
色,是以封清肃武功如何,除风清扬外,竞尔无人知道。
    封清肃久欲在人前一显身手,尽抒冤气,匣耐这等露脸的事等闲轮不到他头上。此
际见人人怯战,积郁已久的不平之气登时爆发出来,顾不得对手贰强,欲让人们见识一
下自己的手段。
    华山剑法素以招术繁富,变化小巧享誉武林,封清肃剑势展开,剑花耀眼,剑上所
附内力亦大是不弱,兼且金猿、银猿神魂不定,下上手居然大占上风。
    成清铭等大是骇异,竟不知派中还有过一号人物,平
    日竟是太小舰他了,听着四派人众的喝采声,赞许声,人人面有喜色,与有荣焉,
倘若封清肃赢二猿魔个一招半式,华山派可是露足了脸,主盟地位更如盘石之固。
    风清扬心下甚忧,他虽未与二猿魔交过手,却见过他们几次施展武功,知道这套棍
法的是高妙无加。二猿魔的修为更是到家,诚为数百年来合壁武功的最为卓绝者。封清
肃的剑法、内力俱未登堂入宝,即便苦练一生,亦未必能达到二猿魔的境界,只盼二猿
魔三招两式将他拾夺下,败在二猿魔手下,并无损颜面。
    孰料二猿魔会错了意,生怕将封清肃打败,会惹得风清扬老大不高兴,但若故意输
掉,却又百般不愿,是
    以左右为难,进退维谷,不知如何是好。
    封清肃可是全无顾虑,使出浑身解数,将一柄剑使得如条活龙般上下飞舞,极是壮
观,不时招来一片喝采声。
    二猿魔虽败不乱,双棍合成一片棍网,将周身护佐,时不时向风清扬瞥上一眼,心
下忐忑不安,是以虽然左支右细,险象环生,只因守的不够严谨,以致被封清肃乘隙攻
入,但每至性命关头,本能地使出奇招,将封清肃长剑反弹回去,夷然无险。
    风清扬见此情景,心下一宽,知道二猿魔不会伤害封清肃,却根极了这两个自称晚
辈的老后生,情知或许便是日后的祸胎,但人家笑脸相向,欲怒亦无从怒起,只得徒唤
奈何了。
    封清肃久攻不下,竞忘了对手是何等高人,只觉自己初次亮相便闹个灰头土脸,日
后在派中如何过活,直是生不如死。言念及此,五内如焚,一剑刺出,及是华山派的绝
技“有风来仪”。
    二猿魔已数次见他施出这式绝招,对其后续变化早巳了然于心,登即双棍一合,不
单将此招破掉,后续招数亦尽皆封死,意欲迫他认输。
    风清扬见这一式破得高明至极,脑中电光一闪,疾喝道:“八哥,弃剑后跃。”
    封清肃不虞二猿魔早已拟好破解招式,但此式已然使老,欲待变招已无余地,目中
满是骇惧之色,想不到自己竟要一败涂地,耳听风清扬叫声,知道除了弃剑后跃别无他
途。
    华山派虽无武当派有“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严训,但作为一名剑客,弃剑不督
于输掉性命,与之屈膝求饶殊无二致,倘若能败中求胜,行险一搏尚有可说,被人逼得
弃剑可是丢人至极。‘
    蓦然间浑身血脉愤张,发皆上竖,朗声长啸,手中剑全力刺去,当的一声,刺在熟
铜棍上,刨尖反折,刺入封清肃胸中。
    二猿魔不意他如此拚命,知闯了大祸,便如小孩子般膛目结舌,不知所措。
    封清肃奋身扑上,半截剑作乾坤一探之击,二猿魔一疏神间,剑已破过棍网而入。
正刺在银猿的左肩上。
    金猿凶性大发,随手一棍,将封清肃打得脑浆迸出,登即毙命。
    风清扬早巳抢出,毫发之差未能接过金猿这一棍,眼见与自己交谊最厚的八师兄死
于非命。厉声长啸,有若兔鸣,一剑刺出,正中金猿持剑右臂。
    金猿熟铜棍落地,几自不解何故,待见到风清扬疯虎般的神态,吓得魂飞天外。
    风清扬喝道:“我先毙了你。”一剑刺向金猿咽喉,金猿呆立不知闪避,银猿一把
将他拖过,用自己身子遮住大哥,剑尖刺入他左背,银猿目中满是委屈,说道:“我大
哥不是有意的。”
    风清扬心下一软,瞥见封清肃脑壳碎裂的惨状,悲锄欲绝,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该
当杀了二猿魔。
    斜刺里一剑攻上,喝道:“风公子,比斗失手伤人亦属常情,你何故违约?”
    风清扬听声便知是沈四绝。登时将怒气迁移到他身上,怒道:“我偏违约你待怎
地。”回手一剑刺向沈四绝手腕。
    沈四绝缩手不迭,不意他出剑如是之快,险些被刺中脉门。范松抡斧驰援,道:
“风公子,咱们退下去公平裁决谁输谁赢。”
    风清扬自慕容雪绝据而去,已萌死意,待见亲如同胞的封清肃死去,益感生趣全无,
冷冷道,“人都死了,论甚输赢,待我斗斗你们十大神魔。”
    反手一剑点向范松,范松变招不选,惟恐他又将自己兵刃点飞。
    风清扬剑势一圈,将方欲退下的沈四绝罩住,喝道:“并肩子上吧,本公子掂掂你
们日月神教的斤两。”
    沈四绝欲退不得,只得出剑还攻。
    风清扬脚下一滑,踏出凌波微步,候然闪出圈子、攻向飞爪神魔,赐道,“怎地不
上?伯我斗不过你们吗
    飞爪神魔见他鬼神般欺至自己身边,出手一剑更是精绝,吓得心惊胆战,跃身闪避,
方欲还招,风清扬已一冲而过,向另三位神魔各攻一剑。
    五岳剑派中人无不骇然欲死,不想他居然与六大神魔一齐宣战,脚下步法更是诡异
奇绝,人人如遇鬼怪,后背微感凉意。
    成清铭疾声喝道,“九弟回来。”
    风清扬置若图闻,脚下凌波微步展开。东飘西荡。手上剑招不绝向各人身上招呼、
一时间不知是他圆斗六大神魔,抑或是六大神魔围攻风清扬。
    许清阳奇道:“九弟疯了怎的?”
    宁清宇冷冷道;“都是镇日价练剑练邪了,走火入。魔。”
    成清铭怒道:“你……”
    宁清宇凛然不惧,对视须爽转过头去,甚是得意,嘴角边犹接着几丝嘲讽的冷笑。
    六大神魔被风清扬攻得晕头转向,手忙脚乱,沈四绝道:“风公子且住,咱们一对
一决战。”
    风清扬朗声道:“你还不配。”一剑攻向范松,范松战战兢兢举斧还招,出招力道
甚是微弱,风清扬点按拔转,毫不费力将巨斧转向沈四绝,喝道:“接这一招。”
    沈四绝举剑架住,与范松相视骇然,皆生惧意,风清扬已然转身攻向飞爪神魔。
    飞爪神魔见他手中所持并非倚天宝剑,忌惮稍减,仗恃十指精钢爪指不畏刀剑,向
剑上抓去。
    风清扬剑势圈转,飞爪神摹靶十指松动,精钢爪指竞尔脱指反击,登时吓得魂不附
体。
    碧血神魔舞动一柄钢叉,当的一声,击飞抓向飞爪神魔咽喉的爪指,另一副爪指却
牢牢扣入飞爪神魔的胸上,方位、力道便与飞爪神魔扣向长剑的招数一般无二。
    沈四绝喝道:“大家小心出招,这是慕容世家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碧血神魔怒道:“那又怎样,光挨打不还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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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2-27 21:51 | 显示全部楼层
他碧眼黄发,面上也是碧油油的,是以便以碧血为名,舞动钢叉道;“看你怎地还
施我身?”叉出时,风清扬已然没了踪影,又攻向干手神魔与范松。
    风清扬身形飘忽,如鬼似般,六大神魔竟尔被他一柄长剑圈住,既不知他下一招攻
向谁,更不知这一招从哪个方向攻来,每人均四面受敌,防不胜防,一时间左支右细,
险象环生。
    赵鹤和金、银二猿魔身负重伤,置身圈外,相顾骇然。冷汗沁背。不意风清扬武功
精进之速一至于此,实有神鬼莫测之能。
    五岳剑派中人均默默观看,竞无一人喝果,眼见风清扬如此神勇,有若天人,内心
深处竞隐隐然大生恐惧,简直不敢相信人能修到这种武功境界。
    当的一声,范松巨斧飞出,他虽时刻防范,终究不能不出招,出招之际徘徊不决,
心存忌惮,反更让风清扬易于得手。
    随即范松一声痛叫,却是碧血神魔的钢叉被引到范松身上,幸好碧血神魔早有防范,
收力较早,钢叉刺入范松小肮寸许便即止住,饶是如此,受创亦已不轻。
    碧血神魔吼道:“耍赖,你若真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为何施到别人身上*
    风清扬长剑一挺,喝道:“这个给你。”一剑洞穿他右肋。
    忽听背后剑风讽然,风清扬脚一飘,影子般蹿向一旁,候出一剑刺穿千手神魔的手
腕。
    沈四绝等待已久,准拟一击成功的一剑走了空,险险将范松穿个透心,他剑术内力
俱臻上乘,紧要关头,奋力一震,剑身寸寸断折,只余剑柄在手。
    千手神魔素以掌法变幻无端著称于世,不想一招尚未递出,便被入刺穿手腕,望着
犹在滴血的手腕,心骇欲死,浑如中了梦寐,怎么也不能相信会有这等事。
    第十位神魔连出数招均是找不到对手,但见风清扬身影飘忽,宛若有形无质一般,
骇然胆落,转身欲逃,不想风清扬已从后面侵近,一剑从后背刺到前胸。
    这位神魔望着胸前透出的剑尖,双目几欲脱框而出,奋力一挣,前冲三步,栽倒地
上,生死不明。
    沈四绝惟恐他续下杀手,换柄长剑从后袭至。
    风清扬仿佛后背生了眼睛,反手一刺,正是沈四绝肋下空门,沈四绝大骇,挥剑砸
去,风清扬步下一飘一步竟绕到他背后,一剑斩在他后背。
    沈四绝魂飞天外,奋力一纵,后背却被划开一道血沟。
    赵鹤面色惨白,疾声喝道:“成盟主。”
    成清铭正看得膛目结舌,吃他一喝,吓了一跳,道:“甚么事?”
    赵鹤厉声道:“我们兄弟十人前来约斗,已与成盟主定好约章,为何中途毁约,五
岳剑派成立第一日,便欲失信于天下吗?”
    成清铭道:“这是我九弟与你们十大神魔个人间的恩怨,与我们赌斗无干!”
    赵鹤道:“今日我们栽在风公子一人手下,却不是栽在五岳剑派手里,五场比斗我
们胜了三场,现下是无法再比了,今日怎生了局?”
    成清铭见风清扬大展神威,力创七大神魔,有著段子羽复出,则华山派不单主盟五
岳,即欲成为武林霸主办是时日之事,心花怒放,见十大神魔尽皆重创,亦不过为已甚,
笑道:“我五岳剑派岂是失信毁约的,既是你们多胜了一阵,宝典暂由你们保管,你们
伤势痊愈后,咱们再斗五场,来定宝典的得主和十神魔的存亡。”从怀中掏出宝典,掷
了过去。
    宁清宇、许清阳等人欲持拦阻拦已然不及,大庭广众之下又不好出言指责,以免损
了盟主声望。无不面现焦虑,均知此举大大的不妥,不知成清铭此举何意。
    成清铭乃是一时间得意得忘了形,伊若已然登上武林盟主的宝座,天下武林予取予
夺,生杀由意,一本宝典自不在话下。甫扔出宝典,便知不妥,但宝典已出手。势无夺
回之理,面上虽不动声邑,心下懊丧百端,续道,“赵鹤,宝典只许你们保管,不许私
自偷看、抄录,更不得有丝毫损伤,否则惟你是问。”
    赵鹤应道,“成盟主乃天下信人,我等岂敢有负重托,容后相见。”将宝典揣入怀
中,一挥手,九大神魔相互扶持,逸题而去,步履珊珊,甚是苍凉。
    风清扬手创六大神魔,殊无欢惊愉悦之意,望着封清肃的尸体、呆怔住了,连九大
神魔离去亦无所知,有顷,忽然扑在封清肃尸体上,失声痛哭。
    派中人素知这二人交好莫逆,先前无不厌憎封清肃,只因门户之见,此际不由得想
到封清肃平日多般好处来,无不落泪。
    风清扬哭够多时,捧起封清肃尸体向山上走去,众人见过他如鬼似般的武功,隐隐
均觉畏惧,不敢亲近于他,看他此际双目红肿,凄然欲绝的模样,默默避开。
    风清扬将封清肃葬在自己的危崖旁,低声道:“八哥,小弟以后日日在此陪你,不
会让你寂寞,只怕小弟在世之日也不多了。咱们阴曹地府作好兄弟吧。”
    众人见他举动失常,浑如失心一般,知他伤痛过甚,欲劝又殊难措辞,想到平日苛
待封清肃之种种,不由得暗自惭愧。
    风清扬也不道别,飘然下山,径自回到府陋中。
    葛氏五雄和桑小蛾见他这般模样,无不骇然,七嘴八舌问个不休。风清扬略述始末,
只感身心交瘁,回房便睡。
    一觉醒来,已是翌日午后,却见桑小蛾坐在床边,风目含情,凝注自己。
    二人俱皆无言,默默亲热一会,风清扬起身梳洗,肩上剑创已然无碍,风清扬望着
剑创出神半晌,方和桑小蛾一起去和葛氏五雄用饭。
    席上,正举著问,风清扬忽感有异,怎地没听到五雄的争吵声,转头看时,头颈竞
如铸住一般,扭转不得。大骇之下,举著之手亦松软无力,一声轻响,筷子掉在桌上,
惊叫一声,却发现不知是耳朵聋了还是根本没发出声音,登时吓得魂飞天外。
    桑小蛾痴痴谤视他,一双炒目爱怜横溢,见他这副模样、知道酒看中的蒙汗药已然
生效,当然一笑道:“风郎,你以为我会害你吗?”
    风清扬只因事出不测,是以恐慌,转瞬间便即宁定,向桑小蛾会意一笑。
    桑小蛾摇头道:“你以为我要和你一起死吗?错了,是我死而不是你死。”
    风清扬惮然,倒真有些揣摩不走她的用意了。
    桑小蛾俯身将他抱起,走至风清扬的寝居,将他和那位中毒不醒的少女并头放在一
起,柔声道:“风郎,写帮唐睽来过了,非但唐门配制不出解药,百草门、五毒教也都
束手无策,其实这也是明摆着的,我下的本是无解奇毒,哪会寻得到解药。”
    风清扬大惑不解,不知这与作翻自己有甚关连。他全身虽不能动,脑筋甚是灵光,
蓦然猜到她的用意,骇惧欲死,心下狂喊道:“不可,不可。”可惜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桑小蛾取出一柄短剑,风清扬认得正是慕容雪那柄,必是在野外被她拾去。
    桑小蛾割破腕脉,撬开那少女劳唇,鲜血一滴滴流入那少女口,风清扬听到那滴滴
的声音,头皮发麻,直感世上最为恐怖的声音无有逾于此者。
    桑小蛾凄然一笑,道:“风郎,我知道无论甚么,我都及不上雪姑娘半根汗毛,我
这样的人根本不配与雪姑娘并提。慕容老爷子的脾性我知道,只要我不死,慕容家永远
不会原谅你的。峨嵋、武当、少林要踏平燕子坞参合庄容易,要说服慕容家却是难比登
天。”
    她顿了顿,又道:“现下我用这柄剑了结我的一生,雪姑娘便会回到你身边。倘若
我私下时这样做,你一定会负疚终生,说不定真要为我而死,那可大大的不值了。”
    风清扬听着血滴声,全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只感到无边的恐惧数次强运内力,意
欲逼毒化毒,叵耐桑小蛾蒙汗药配制得高明至极,便连手指尖也动不得分毫。内力早巳
无影无踪了,她的话听到耳中。益感悲戚。
    桑小蛾续道:“我若不死,雪姑娘不会回来,这位姑娘也活不了,其实这位姑娘姓
甚名谁我也不知道,那一天我在饭铺中遇到她,见她神情古怪,面有戚容,一时起了好
奇之心,便上前盘她的根底,她便哭哭啼啼向我述说如如铭心刻骨地爱着你,听说你死
了,要寻到你的墓地殉情。]
    “我不知怎的,竟然头一遭嫉妒起人来,嫉妒得发狂。便在面中下了那奇毒,当时
我不知道,现今才明白,我竟是让你在我俩中选择一个,我居然和个黄毛丫头赌起胜
来。]
    “没想到你真的选择了我,宁肯放弃雪姑娘的宽怨也不放弃我。我知道你是听了我
的身世后,认为这世界对我太不公平了,你要牺牲自己来补偿给我。其实你早已补偿够
了,我已不需要太多。
    “我让你看着我死,便是让你知道,我的血,我的魂灵都灌注到这位姑娘身上,以
后你爱着她。便如爱着我一样,你绝不要死,否则我真是白白死了。”
    她越说气力越弱,血滴声亦渐渐慢了下来,随哺道:“够了,足够了,风郎,不要
寻我的尸体,别看我死时的丑佯。”她俯身在风清扬唇上一吻,返身尽力奔了出去。
    风清扬被她冰冷的柔唇一触,有若掉进冰水里,直冷到骨髓深处,恐惧焦虑竟使他
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方始悠悠醒转,蓦然感到浑身是力,一跃而起,身边那位姑娘冗自
酣睡,面上却充满血色。
    风清扬疾冲出屋,沿着隐约血迹寻去,直冲出府外,寻出里许,四野苍苍,血迹固
然消失,人也没个踪影。
    风清扬疯子般在阂遭寻觅,方圆十几里尽皆寻遍,却找不到桑小蛾的尸体,心里不
由得泄了气,知道桑小蛾仇敌遍布武林,底陋左近常有生人面孔,必是她冲出府后,被
仇人乘机掳走,想到她虽死之后,怕也得不了个全尸,心内如绞。
    他茫然无绪乱走一气,已是暮色降临时分,四处炊烟畏轻,群鸦鸣燥,高旷的天宇
益发显得宁锻、安详。
    风清扬忽然感到心神出奇的平静,似乎这一切都已远离自己而去,心里竞尔有些愉
悦轻松,悲伤、哀戚、痛苦与绝望刹那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来到一处土丘旁,四处望了望,笑道:“这里便好。”馒慢跪下来,取出桑小蛾
用以割断腕脉的短剑,爱抚有顷,缓缓向颈上抹去。
    忽听得一声刺耳尖叫,循声望去,大石旁露出那位不知名少女惊楞、恐惧的面孔。
【武侠.中国】铁血丹心论坛(大武侠):致力于推广和发展武侠文化,让我们一起努力,做全球最大的武侠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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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2-27 21: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三章 虽死犹生生犹死
风情扬一剑刺下,又听到一声尖叫,此时尚神智清明,心底泛起一股凄凉的酸涩,
他至今尚不知这位少女姓甚名谁,倒真想临终前问个清楚,旋即一阵崩溃瓦解的感觉浸
透全身,他自知已经死了。
    不知是否阎罗王亦慑于段子羽的名头,感到十八层地狱容不下这位天子门生,经过
三日三夜,风清扬又苏醒过来。
    睁开眼睛,便看到六双遍布血丝,焦虑关切的斗鸡眼,登即这六双眼珠如陀螺般争
转不停,“啊”“天啊”“妈呀”一阵乱叫,屋子里也人声鼎沸。
    成清铭亦不禁双手抚额,虎目泪涌,脑里一阵眩晕,几欲晕倒,连叫也叫不出来。
    相较之下,还是葛氏五雄定力奇高,几声狂吼乱叫后便回复常态,葛无病泣道:
“公子,你可回来了。”自风情扬自裁后,他还是首次流出眼泪。
    葛无难道:“屁话,公子不是始终在这儿睡觉,何时走了?公子是死了又活过来了,
不是走了又回过来了。”
    葛无痛怒道:“大放狗屁,谁敢说公子死过,人死岂能复活,待我把你杀了,看你
活不活得过来。”
    葛无灾细声细气道:“臭,臭,全是大放狗屁,要知端的,一试便知,嚷个甚么。”
    葛无难怒道:“好啊五弟,窝里反了,敢叫二哥杀我,我先和你擒了。”挥拳便上。
    葛无灾躲闪不迭,辩道:“我是让二哥试试,又没让他杀你,试是试,杀是杀,全
然不是一回事。”
    葛无难道:“就就是杀,杀就是就,你居心不良,我先在你身上试试,看看是不是
杀。”
    登时五人乱作一团,有佯装劝架偷施拳脚者,有奋快攘拳直欲一决生死者,屋内其
他人均避之不迭,惟恐遭池鱼之殃。
    这五人一见那位姑娘抱着胸插长剑的风清扬“尸身”回府,如遭雷击,三魂六魄亡
失大半,呆呆怔怔如傻子般。
    成清铭等闻讯赶来,无不捶胸跌足,痛不欲生。以风清扬的剑术,这一剑之下焉有
生理。当即便筹措丧事。
    不意刚谈了几句,葛氏五雄便如疯虎般扑过来,锐意要将商议的几人撕成碎块。
    成清铭等奋力抵抗,知这五人已失去理智,全然不可理喻了,又不好当真联手将他
们杀了,打得异常凶险。
    若非那位姑娘说了句“公子还活着”,结盟伊始的五岳剑派非折在葛氏五雄手中不
可。
    一闻此语,不仅佛旨纶音,乱战诸人齐收刀剑拳脚,团团围在风清扬身旁,似乎适
才那场恶战压根便没发生过。
    成清铭一摸风清扬,果然身子尚温,鼻息微微,脉博虽弱,但确然不是死人。
    众人狂喜之下,均感匪夷所思,剑刺方位分明是心肺要害,一剑穿心面过,断无生
理,若非如此,成清铭等焉会不验尸身,匆忙商议后事,险遭身首五块之厄。
    虽然如此,众人望着那柄直透胸背的长剑,如临大敌,均知首要之务便是将长剑取
出,敷药疗伤,但这柄剑所处位置成也险恶,设若拔剑之后,风清扬一命呜呼,此人纵
不被葛氏五雄撕成碎片,亦无颜活于人世了。
    那位少女不知是否看穿了这些英雄侠士的心事,伸手便将长剑拨出,众人膛目结舌,
手足俱软。伊如天崩地诉一级。
    剑拔出后,须爽众人方一涌丽上,取药的取药,包扎的包扎,葛氏五雄分据五处,
为风清扬输送内力疗伤。
    五岳剑派不乏疗伤圣手,尤以衡山派异人为多,千般法门用过,均如石沉大海,毫
无效验,最后连风清扬之伤是轻是重,是否致命均查验不出,最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
剑创如是致命,从脉象上看全无受伤迹象,仿佛这一剑擦身而过,根本没刺到身上。
    然则任凭众人千呼万唤,风清扬丝毫反应没有,从这方面看,风清扬确是死了。
    众人面面相舰,无不骇异,唑唑称奇。
    各路信使从撞关飞驰各方求援,众人把希望寄托在天师教上,若是张宇初天师赶来,
或许有起死回生之能,只不知风清扬是否握得到那时,是以附近州府的名医也络绎途中,
向盟主府赶来。
    葛氏五雄不吃不喝,守在风清扬床边,连不可或缺的争吵打闹也没了,浑如五个乍
失爹娘的孤儿。只是那五双遍布血丝,杀气腾腾的眼睛令人不寒而栗,成清铭亦不敢劝
上半句。
    众人忙忙碌碌,进进出出,全然不知在干些甚么,诺大的盟主府一片死寂。众人心
中无不压着一座大山,走路也运起轻功,惟恐弄出声响惹祸上身。
    只有那位少女每日做好饭菜茶水,余下时间便守在风清扬身边,凝视着他。
    众人见到她,均暗自惭愧,都是武林中大有字号的人物,事到临头反不如这位弱不
禁风的少女有定力。
    除葛氏五雄外,其余人等均不认识她。只是众人全副心思放在风清扬身上,全然忘
了问问她是谁,葛氏五雄也没心思问她怎地忽然间痊愈了。
    十数个名医赶到,无不愁眉苦脸,苦思不得其解,摇头叹息,束手无策,直觉天下
之奇无逾此者。成清铭等原知这类名医泰半是欺世盗名之辈,若论疗治金创内伤,还抵
不上一些武林高手,不过是迫于无奈,希冀万一而已,见此情景,倒不感意外,心事更
为沉重,惟有等张宇初的仙踪罢了。
    孰料忽然间风清扬居然自己醒来,众人喜出望外,葛氏五雄益发精神振奋,强忍三
日不得争吵的苦刑终于解脱了,稍有由头便大叫大闹起来,大过其臆。
    旁观众人虽然大皱眉头,却无人再敢触这五位凶神恶煞的霉头,腹诽而已。
    风清扬轻声叫道:“五位叔叔。”
    葛氏五雄登即罢手停战,齐地围过来问道:“公子爷有何吩咐?”
    风清扬见到张张熟悉,关切的面孔,仿佛阔别多年后重返家中一般,心中温馨无比,
忽然道;“我怎地没死?”
    葛无病道:“公子说甚话来,公子怎会死?不过公子这玩笑开得成大了些,我们兄
弟险些吓死,下次若要逗我们兄弟,可别把剑插在自己身上了,别的法子有的是。”
    风清扬此时方明白自己的的确确还活着,一阵羞辱之感充塞胸臆,自己苦练《九阴
真经》与独孤九剑,到头来连自己都杀不死,真是奇耻大辱。
    一时间他苍白的面颊变得血也似红,真想再了断一回。
    成清铭忙道:“九弟,千万别激动,先安心静养,有话以后慢慢说。”
    葛无痛怒道:“公子无病无灾,养个甚么?人生世上不说话怎成,你叫我家公子不
说话,岂非要将他活活憋死,成老大,你是何居心?我们兄弟先教训教训体再说。”
    风清扬斥道:“二叔,不可对我大师哥无礼。”
    葛无痛敛怒为笑,滓棒然道:“成老大,算我伯你一回。”他倒也不是故意寻事,
他们五兄弟看来,世上最令人不堪忍受的便是不能开口说话。至于病痛伤难灾倒在其次,
只要舌头灵活,即便五者齐至也无所谓。
    成清铭一笑置之,不以为许,知道这五人眼中只有段子羽、风清扬二人,其余众生,
均不足论。这等愚人既不可理喻,也不值得与他们斗气。
    风清扬苦笑道:“大师哥,小弟学艺不精,失手了。”
    成清铭吓了一跳,流泪道:“九弟,你这是何苦来哉?桑姑娘的事愚兄是说过你几
旬,但事既做下,也没甚大不了的,天下间没有咱弟兄担不起的事儿。”
    风清扬默然有顷,道:“就是谤满天下我有何惧?只是对不起慕容妨娘。”言罢已
然泪流满面。
    众人方始恍然风清扬自寻短见的原由,大家是见不到桑小蛾的踪影,却也知道凭她
的修为,伤不了风清扬半根毫毛,均不知风清扬为了甚么。而今得知内因,不禁面面相
凝,大是尴尬。
    风清扬又道:“大哥,小弟求你一件事。”
    成清铭忙道:“好说,你我弟兄何谈求字,有甚么事尽避说,我们立马就办。”
    风清扬道:“替我查出桑妨娘的下落,查明是谁掳走了她。”
    成清铭楞然道:“桑姑娘怎地被人掳走了?”
    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葛氏五雄登即鼓噪起来,乱嚷道:“这小妮子下毒摆了我们
一道,这笔帐还没算呢。”“成老大。你贵人事忙,我们兄弟为你代劳。”“若不然我
们五兄弟早把那臭妮子抓回来了,只是她轻功太差,若不让她多跑几天,一会儿工夫就
把她追上了,太没意思。”五人深怕这美差被别人抢走,边嚷边行,六道旋风般卷出门
外。
    五岳剑派的首脑要人愈听愈是糊涂,不知这中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欲问又伯触动
风清扬伤怀,殊难启齿。
    风清扬道:“大哥,此事还是你派人去办为好。”
    成清铭道:“好,愚兄这便撤出人马,任凭天涯海角,也要给你查个水落石出。”
    众人见风清扬已然无着,均大感轻松,三日三夜来几乎无人合过眼睛,都大现疲态,
逐一安慰风清扬几句,回客休息去了。
    人去室空,风清扬悲从中来。直欲放声大哭,却愤惊动了众人。这番死里逃生既未
给他以狂喜愉悦、却也没有再度轻生的念头。他认为无论他欠这世界多少,都可因这一
剑而偿清了。
    相反倒是耻辱感紧紧抓住了他的心,练剑十余年居然会杀自己不死,传扬出去谁会
相信?一定会以为他在作戏给世人看,即便他自己也不相信世上会有这等事。
    他手抚伤口,分明是心脏要害,以他的手法,自不会刺偏,却感觉到心脏夷然无损,
若非一前一后两处剑创,他真要以为自己不过是做了个恶梦。
    他忽然喝道:“谁?”本能地向枕边抓去,剑却不在那里,转头一看,原来是那位
不知名的少女瑟缩在床脚,宛如一只受伤的小鸟。
    风清扬益增酸楚、不意这一剑之下,人虽未死,却连连失手,竟尔连脚边卧着一个
大活人都未能察觉。伸手摸不到剑更是头一遭。虽说也明白剑是被师兄们藏了起来,自
己全副心思用于思索这一剑怎会刺不死人,以致有此疏虞,并不表明自己武功减退,可
就像常胜将军稍遇小挫,较之屡战屡败的将军全军皆没更为痛楚。不自禁地滋生一种英
雄末路的心境。
    那少女蓦然惊醒,望着风清扬痛楚、激愤、绝望的表情,油油道:“公子,我做错
了甚么?”
    风清扬见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颇感过意不去,温颜道,“不是,是我一时失态,
你身上的伤全好了吗?”
    少女点点头,一行珠泪夺眶而出。她当初决意追随风清扬于地下,以免他九泉之下
孤寂无侣,想不到却是风清扬救了她,莫名其妙的中毒,又莫名其妙的解毒,然则在她
醒来第一眼见到的却是风清扬自杀的情景。
    她当时尚不知怀中所抱的便是风清扬,否则她会毫不迟疑地把剑插入自己的心房,
只知这是自己的恩人,要抱他回家。
    待她得知他便是风清扬后,直觉得上苍与她开了个大玩笑,以致她欲哭无泪,欲死
无门。这其中仲种诡异莫测的变化她虽然不知,但单此结局已令她痛不欲生,好在风清
扬还活着,又令她感激上苍,日日祈祷,惟愿风清扬早日清醒过来,至于加诸自己身上
的种种磨难已不屑一顾了。
    风清扬不禁想起救下这姑娘时,她表述的对自己的至情,大是尴尬,沉吟有顷道:
“姑娘伤势既愈,明日我叫人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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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如中雷击,面色纸也似白,怔怔地望了风清扬半晌,以袖遮面,转身疾奔出去。
    风清扬默默看着少女逝去的身影,惊异地发觉自己居然无动于衷。昔日的他却是最
看不得女孩子的眼泪与痛苦的,否则也不会督冒武林之大不题,拼却一死来回护声名狼
籍的桑小蛾,他不知是愉悦还是悲哀地承认,昔日的风清扬确是死了,至于现在的他是
谁,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了。
    盟主府的日子单调丽不乏味,风清扬每日三餐外,便是面壁静坐,如老僧入定般。
    派中弟兄知他伤心过度,话也不敢轻易对他说,想要劝慰他亦无从劝起。派中上下
无不焦心如焚,如此下去该当如何了局?却无人敢斗胆进谤几句。
    从天师教急驰而回的信使并未带来人们期望的张天师的菠临,倒是带来了噩耗。张
宇初已于日前仙逝,仙逝之时恰是风清扬自杀之时。
    风清扬闻读,陡然一震,心口如剑刺般剧痛,脑中电光一闪,豁然大悟道:“是舅
舅舍身救了我。他用无上法术使了招‘偷梁换柱’忙问道;“天师仙逝时可有异状?”
    信使面露难色,迟迟疑道,“我去时天师府上下一片忙乱,听说我是为救风公子前
去求医。倒未将我当外人。只说天师预有渝旨,风公子虽有小劫,并无大患,不必遣人
施术疗伤。”
    成清铭等无不楞然,张宇初武功盖世,他们素所钦服,但天师种种神异的法术他们
多半不信,只以为那不过是正一道士混饭吃的骗人把戏。待闻此语,不由得疑信参半,
直感匪夷所思。
    信使又道:“我也是无意中听下人们议论,说天师死的大是溪饶。历代天师无不坐
化成仙,这位天师却是胸中巨创,心脏洞穿而亡,是以下人们窃议纷纷,有的说天师扫
荡江湖,扑灭魔教时杀孽太重,故尔遭受天谴,有的说天师行事在在出人意表,或是兵
解成仙了。我听的也是稀里糊涂,见他们无意派人前来,便急急赶回来了。临行时,他
们还叮嘱我不得将在天师府所见所闻漏出半字,既是风公子见问,我也不敢不尽实回答,
其实这又有甚么好瞒人的。”
    成清铭等颇有同感,天师是否得道成仙,是白日飞升,抑或是兵解,既非他们所关
心,亦非他们所能理解。
    风清扬眼神散乱,面上筋鼓肉跳,显是痛苦至极,成清铭等倒被这副模样吓得心神
大乱。
    有顷,风清扬失声痛叫道:“舅舅,是我杀了你,是我杀了你。”伏在床上如孩子
般痛哭起来,涕泪横流,定力全失。
    成清铭慌得手足无措,以为他悲伤过度,失心疯了,紧紧抱住他百般劝慰,至于他
说的话没人在意,俱以为是疯话。
    许清阳却暗暗松了口气,一月来见风清扬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他真怕这位小师弟
就此抑郁而终。哀莫大于心死,现今见风清扬痛不欲生的模样、心下却为他高兴、只要
还能感受到痛苦悲哀,这人就还活着。
    又一月后、风清扬终于破“关”而出了。重伤初愈,面容显得清晰憔悴,但却发现
他已变得成熟了,先前种种稚气一扫而光,但是过于冷静漠然了。
    徐步庭中。却见一位女子从柴房走出,四目相投,俱是一怔。风清扬尚以为她一气
之下早巳走了,不意她依然滞留府中。
    那名少女正抱着一捆柴,准备生火煮饭,募然与风清扬打个照面,一阵慌乱,木柴
砸落脚面。竟尔毫无感觉。
    坐镇盟主府的许清阳走过来,见此情景,忙将木柴挑开,笑道:“九弟,不是为兄
不懂待客之道,实在是这位妹子性子太擞,那天三不知跑到外面一间破草屋中去住,还
是大哥大嫂作好作歹将她请了回来,不让她干厨下粗活,她便不吃不喝,话也不说,为
兄只得请她随意了
    少女喃喃道:“公子若是觉得不好,我还是搬出去住吧。”
    风清扬心头激荡,苦笑道:“姑娘若不嫌弃,就把这儿当作自己的家吧,只是这厨
下的粗活自有人做,姑娘还是不干为好,免得让我们兄弟难堪。”
    少女闻言之下,惊喜逾恒,惟恐风清扬出言反悔,一溜烟般钻进自己的客房中了。
    许清阳看得啼笑皆非,苦笑道;“九弟,你们这到底是怎么一档子事?”风清扬话
甫出口,便知自找麻烦,有可能终生摆脱不开,可怎地也不能硬将她轰出去,苦笑而已。
    许清阳叹道;“真是风孽。九弟,少林圆智大师数日前启关,你面壁月余,或许心
有所悟,何不到少林与圆智大师印证一番,或许从佛法上得大解脱也未可知。”
    风清扬哑然失笑,知道师兄是让他出去暂避一时,以免去了位桑小蛾,又多了位绊
脚石,慕容雪那面更难斡旋了。
    他颇有些踌躇地望了望姑娘所任的客房,犹疑不定。
    许清阳会意道:“毋须多虑,有你几位嫂子在,尽被安抚这位姑娘了。我活了大半
辈子,尚未见过这般檄拙的人,任我怎样软盘硬套,她只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到得现在,我们连她是何方人氏,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风清扬喟然道:“知道怎样,不知道又怎样?她若喜欢这里,我让给她便是。”
    许清阳笑道,“你也就大方些了,你不知这府第价值连城,让给她反倒是给她招祸
呢。”
    风清扬淡然一笑,转身回寝居收拾行囊,收拾未半,却见到几件桑小蛾穿过的衣裙,
久已麻木的心剧痛如绞,眼前金星乱冒,两手瑟瑟抖颤。
    忽听身后一人道:“公子,我来绘您收拾吧。”
    风清扬一听便知又是那位神秘少女,恼既恼不得,笑又笑不出,只感身子虚乏,坐
在太师椅上调息宁心。
    姑娘默默收拾好行囊,便要将那几件衣裙收好,风清扬轻声道:“这个给我。”
    姑娘道:“公子是不是要将这些衣服埋了
    风清扬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姑娘笑道,“我知道这是桑姐姐的遗物,公子若不想珍藏,当然是要为她立冠家
了。”
    风清扬膛目结舌,微感随地,一个人心事被人当场揭穿,不禁有赤身裸体之感,一
时间作声不得,对这位娇弱怯怯的女子刮目相看了。
    姑娘回睁一笑道:“公子不是要送我回家吗?公子此番远行,可否顺路送我一程。”
    风清扬大喜过望,不意这姑娘自动提出,恰好可抛开这枚烫手山芋,待发觉自己用
心如此不堪,又感到难为情,船嫡道:“姑娘若是喜欢,尽避住在这儿好了。”
    姑娘幽幽道:“这可是违心之谈了,我任在这里,把你逼得逃往少林,将来大概要
移居华山,小女子命薄埃浅,可想不起这万贯家私。况且我一江湖女子,任在这盟主府
里,岂非休猴而冠,把天下人的下巴都笑掉了。”
    风清扬苦笑不已,方始知道适才与许清阳一番对话尽被她听入耳中。
    姑娘自然一笑道;“可不是我有心偷听你们谈话,实在是你们声音太大了,想不听
也不成。”
    风清扬一笑置之,连她仙乡何处都懒得问了,背起行囊向外行去,那姑娘紧随其后,
如影附形。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府去,看得许清阳等桥舌不下,直感匪夷所思,许清阳心情益发
沉重。
    风清扬来到先前自杀之处,用剑掘出一个坑穴,将桑小蛾衣物埋葬下去。
    跪在墓前,不由得前尘往事涌上心来,一一在脑海中流过,一切如昨,心下百感交
集,刹那间的回想有如一生那样漫长。口中喃喃道:“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在他身后跪着的少女吓得魂不附体,待见他并无异动,一颗心兀自嘭嘭乱跳,余悸
不消,真怕他再来一手殉情壮举。
    风清扬瞥目看到一丛丛野花云荣灿烂,心中一阵波动,原以为已死的心忽然间复活
过来,一阵阵隐隐的刺痛却令他感到欣喜愉悦。仿佛刀割火烧过的原野,虽经冰封雪冻,
一候春雷震鸣,依然会嫩草勃发,生机盎然。
    他近乎惊喜地跳了起来,摘下十余朵鲜花,不由分说地插在那姑娘头上。
    姑娘被他这番异动震住了。惊喜狐疑,珠泪扑统统滚落下来,待他插完,已然掩面
失声,痛哭起来。
    二人一路向少林室山行去,行出五里之遥,风清扬才开口问道:“尚未请教姑娘劳
名,他乡何处?”
    少女扑嗤笑道:“公子怎地想到这节了,我还以为你永远不想知道我叫什么,家住
哪里,小女子人轻命薄,实在不敢烦劳公子过问。”
    风清扬红着脸道:“不是我有意失礼,经过那件事后,我实在无颜再面对任何一位
姑娘。”言下戚然。
    那姑娘登时笑容尽敛。悔不该又触动他伤怀,忙道:“公子这是甚么话,不管您做
过甚么,在我心中,永远……
    风清扬懊悔莫及,“最难消受美人恩”,他听得多了,先前总笑解风畏色如虎,不
意而今自己比他也强不了多少,盟兄盟弟变成了难兄难弟,世事变幻岂如棋局所堪比拟,
直是飘渺幻梦。
    姑娘胀红脸道:“我告诉公子名字,可不是痴心妄想嫁给您,只是为了称呼方便,
您叫我秋梦吧。”
    风清扬艰窘无着,倒没想到如此洒落,一时间作声不得。
    二人默默前行,许久秋梦又道:“公子,我知道您处处躲着我,其实大可不必,我
知道自己的斤两,先前都是一枕黄梁,我不该叫秋梦,叫痴梦才对。”言下已是泣然欲
泣。
    风清扬看着她凄楚哀婉的神情,如同被人刺了一刀。
    相遇伊始,秋梦因不知他是谁,方将心中一片痴情和盘托出,风清扬闻言之下,便
知莫名其妙地欠了一身风流债。却不知事从何起,迭遭惨变,雅不愿探明底蕴,惟恐愈
陷愈深,不能自拔,于人于己两无稗益。
    现今被秋梦一语道穿,风清扬避无可避,窘迫之余苦苦思索,自己何时何地种下这
孽因。
    秋梦幽幽道:“公子不必苦思了,您贵人多忘事,怎会还记得我。”话中不无哀怨
自怜之意。
    风清扬憋得头如斗大,全然无用,急道:“姑娘,绝非我有意规避,实在是想不起
来何时结识过姑娘,我生来记性就好,结识的人又不多,不可能忘得一干二净。”
    秋梦猝然变色,苦笑道:“您就当我在梦中结识的您吧。”举步便行,风清扬欲拦
又止,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怎生处。
    愣怔半晌,方运起轻功直追下去,转过一个路口,却见秋梦手中拈着朵花正在等他,
口中赞道:“果然好轻功。”
    风清扬默然无语,四目交投,忽然间两人都笑了起来,风清扬心下一轻,却不知自
己缘何发笑。
    秋梦道:“公子,都是我不好,惹您心烦,您把这事忘了吧。只当甚么都没有发生
过。”
    风清扬摇头道,“忘是忘不掉的,我与姑娘虽相识日久,姑娘应当相信,我绝不是
心口不一,欠债不还的小人。”
    秋梦掩口笑道,“信,当然信,我亲眼见到的么,也不知为了点甚么事。寻死觅活
的,险些没把人家吓死。”
    风清扬蓦然色变,冷冷道:“在姑娘而言,或许算不了甚么,可我唯有—命相偿。
才得心安,设若我也欠了姑娘这么多,也同样会一命偿还。”
    秋梦吓得花容失色,追悔莫及。自风清扬伤愈后,华山派上下无一人敢提及此事,
自己原不过想劝他看淡些,却不虞触中他痛脚,俯首低声道:“公子,我不会说话,绝
不是有心取笑您,我只是……”
    风清扬也觉得语气成重了些,一见到秋梦,他便不禁想到那夜秋梦锐意为他殉情的
情景,虽然迄今尚不明缘由何在,心下却负疚良深,几乎不敢正视她那双多情如水的秀
眼。
    当下放缓语气道:“是我自己一时冲动,唐突莫怪。”
    秋梦垂泪道:“其实我和公子一样心思,只是不管发生了甚么事,我都不敢想象这
世上没有了公子,宁愿我替您死上千遍万遍,就算是上苍对我的恩典了。”
    风清扬胸中酸楚,几欲相对而泣,强自忍住,愧然叹道:“傻丫头,人都是要死的,
谁也替代不了谁。”摹然想到:“不对,舅舅岂非代我死了。以他的内力修为,活至百
龄何难,皆因我行事荒唐,他不得已毁掉毕生道行,为我应了一劫。”清泪滚滚、满目
潜然。
    秋梦踞起脚尖,用衣袖为他拭泪,风清扬推开她手,忿然道:“我一个不忠负义,
忘恩拭上的小人,你们为甚么要待我惩的好。”发足狂奔,迅若飞鸿。
    秋梦震骇得如同被点了穴道,手举在半空放不下来,再想不出他竟尔给自己定了
“不忠负义,忘思裁上”八字评语,直感匪夷所思,不知所云。
    待她醒过神来,欲要追赶,却见风清扬飘飘而回,除面容冷峻外,了无异状,大是
诧异。
    风清扬笑道;“我怕你担心,其实你以后不必为我挂虑,我现在已是身非己有,为
他人活着,绝不会再干蠢事的。”
    秋梦断定他是刺激过度,有些疯了,并不在意。岁月如水,无论多重的创痕,也会
在这流水的冲刷下变谈、变薄,乃至无影无踪,杳如春梦。
    然而瞥到风清扬嘴角的苦涩的笑容,心头陡然一震,仿佛被只无形的巨手紧紧握住,
似乎感受到他心灵所承担的负荷,是常人所不堪忍受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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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情痴魔痴总是痴
两人当晚在一家小客栈投宿,次日又行,如此晓行夜宿,这一日来到风陵渡口。
    风陵渡口人来如蚁,万帆如梭,不知正在抢运什么货物,竟尔寻不到一只渡船。好
在二人并不急于赶路,便在一家僻静的酒店浅斟啜饮,享用起美酒来。
    秋梦用心体察风清扬的言谈举止,殊无疯狂迹象,心下大喜,一路上伴他同行,指
点风物,妙语解颐,风清扬不知不觉间心境大开,襟怀畅爽。只是二人之间已有默契,
对于先前发生的种种事端只字不提,稍有涉及便绕弯避开,两人均作得不着痕迹,却也
常常引发一场会意的笑声。
    秋梦原不曾沾过酒,只为陪风清扬,方始硬吞这又辣又烫的物事,轨料一试之下酒
量甚豪,第一次险些将风清扬灌得酩酚大醉,真不明白怎地看到那么多人被这东西弄得
神昏颠倒,胡语连篇?直感天下之事无有奇逾此者。
    喝过三杯,秋梦忽尔停住杯著,望向窗外,呆呆出神。
    风清扬随她目光望去,但见一片空旷的场子,先前或是堆放货物用的,并无稀罕之
处,不禁问道:“秋姑娘,那里并没长花呀?”
    秋梦一怔,失笑道:你有所不知,我先前从此处路过时,恰好盘缠用光了,只好单
人在那儿打场子卖解,如今想起来还羞的慌,我那三脚猫似的庄稼把式怎么敢在众人面
前现丑。”说完已是红晕满腮,掩面伏在桌上。
    风清扬心下一酸,忙饮杯酒压佐。情知她必是长途跋涉,远至甘州寻找自己,一个
弱质女子不惜抛头露面,以自己的技艺换取几文钱来凑足路费,当时是怎样一种屈辱的
感受?不似自己,单凭师傅留下的财产已富可敌国,十世八世吃用不尽,不意钱之害人
一至于斯。
    他伸手怀中,摸出一对泥娃娃来摆在桌上,秋梦拾眼望到,心头狂跳,惊道:
“你……你还留着它?”
    风清扬漠然道:“这本是姑娘的物事,我怎有权抛置,本想送姑娘到家时还给你
的。”
    秋梦惨然道:“这害人的劳什子还留着做甚?”伸手抓起,向窗外抛去。
    风清扬起身探臂,一抓即着,笑道:“姑娘既不要,便送给我吧。”
    秋梦涩声道:“不是我不愿意,你还是扔了的好。”
    风清扬隐隐约约也觉得不妥,正思量处,忽听背后有人冷哼道:“身手是不错,可
惜没用到正处,卿本佳人,奈何做贼。”言下长声浩叹,惋息不已。
    风清扬回身一看,大吃一惊,一躬到地,道:“是柯叔到此,晚生失礼了。”
    背后所站之人正是慕容庄的管家,慕容雪称作柯叔的,风清扬一时间背上冷汗流动,
心痛胸痹,几欲说不出话来。
    柯叔闪身避开,厉颜道:“对我失不失礼算个甚,你对我家小姐……”他猛然转过
身去,长吁短叹,对风清扬既痛恨,又失望。
    风清扬呆怔了一般,直不起身来,又一人怒道,“死鬼,你看他这副德行,不教训
教训他还成,你为甚总拦着我?”
    风清扬闻声即知来者是性如烈火的什么二娘了,吃她一骂,神智倒清醒过来,直起
身子笑道:“看来柯叔和二娘是特来兴师伐罪的,晚生甘领责罚。”
    二娘怒道:“罚你个大头鬼,若非老庄主有令,我早已取下你项上人头来。亏得你
大师兄颠颠跑到我们庄去。说甚么你已悔过,甘愿自杀谢罚,求老庄主看在段大侠的情
面上,给你一次自新的机会。”
    风清扬方始恍然为何近月来未曾见过大师哥的踪影,原来是替自己向慕容家赔礼求
情去了。想到大师哥索来强项,无论何种境地也不肯低头的性子,心中一热,流出泪来。
    二娘哼道:“装模作样骗得了谁?这才几日不见,你又勾三搭四地拐上一位,我看
你是没救了,先杀了你再说。”挥拳欲上。
    柯叔忙驾住道:“使不得,老庄主的令旨你忘了?”
    二娘目眺欲裂,斥道:“死鬼,你还敢拦我?老庄主怎知现下的情景,你亲眼目睹,
就忍得下吗?”
    柯叔沉声道:“若非为了顾全老庄主的大事,我早和这小子拼命了,兹事体大,不
得老庄主之命万万莽撞不得。况且你就算杀了他;就能救活雪儿吗?”
    二娘闻言,大放悲声,哭道:“我那苦命的雪儿啊,你叫二娘怎么办哪!”
    风清扬胸口如中重锤,跌坐在椅上,几乎听不到自己在问:“雪儿,雪儿怎么了?”
哇地一口鲜血喷出,只感天旋地转,几欲晕倒。
    柯叔满含怨毒的盯视着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道:“亏你有脸问,亏你还有心问?
你惩的待她,她还有法活吗?若非我等昼夜监护,她早已死过十次八次了,可她心已死
了,我们能监护她一生吗?”
    风清扬感到这一字一句均如利剑穿心,但听得慕容雪尚活在人世,提在嗓眼的心总
算放了下来,现今就算让他为慕容雪尝尽十八层地获的种种酷刑,他也心甘情愿,甘之
如馈。
    二娘一口气总是咽不下,哭够一气,赫然怒道:“提这小子回去,让雪儿亲手剐了
他,我先杀了他的姘头再说。”揉身而上,疾拍一掌直取秋梦颈项。
    秋梦对周遭一切不闻不见,对这一掌更是纹丝不动。心中倒情愿死在这一掌之下,
让慕容家的人泄尽怒气,成全风清扬。
    风清扬其时已感心力交瘁,这一掌若打向他,自是坦然承受,却不能让秋梦遭池鱼
之殃,竹筷径出,哑着嗓子道:“不得滥杀无辜,我随你们走。”
    二娘眼见得手,不意掌若再进二分,人末伤到,自己倒被竹筷透掌而过,她练功罩
门恰在掌心劳宫穴上,此穴被伤,一身武功便毁之一旦。
    当下收掌不及,奋力后跃。风清扬只是迫她收掌,一候她收力,便将竹筷收回。
    柯叔厉声道:“好个不识抬举的东西。你是护定了这贱女人,与我们作对?”
    风清扬直感嗓眼处如刀割火灸,强提力气,弱声道:“柯叔请自重些,我是看在雪
儿的情面上敬你们十分,一人做事一人当,天大的责罚我一人领受,阁一定要伤及无辜,
在下也只有得罪了。”
    二娘怒道:“混帐小子,敢惩的放屁。”探身复上、双掌连环,齐地攻向二人,对
风清扬意在迫其自保,对秋梦却记记是杀招。
    风清扬无暇细思,情知自己若落入他们手中,秋梦定然性命下保,足以凝起心神,
竹筷连点,专向二娘的掌心劳宫灾上招呼。
    二娘连出十几掌皆是半途而废,若待使全招式,竹筷早穿在掌上了,气得尖叫厉啸,
状若疯虎,直欲与风清扬拼命,然则十几掌下来,方知自己连拼命的本钱也没有,脚下
一滑,退了开去。
    柯叔久欲参战,叵耐店小狭厌,容不得三人混战,兼且受慕容绝指点多年,自信武
功已登堂入室,不禁有些爱惜声名,不欲落个以多欺少的恶名。
    待见到风清扬神幻莫测的剑法,心头一震,浑没看出是哪家路数,但隐隐猜得出是
独孤九剑。他外貌粗鲁,实则城府极深,慕容世家的大小事务均是他一手料理,深得慕
容绝赏识,视为心腹智囊,倚若长城。
    他见二娘无功而退,情知自己上去也无胜算可言,但从风清扬十几招剑法上看出,
风清扬绝无伤人之意,吃准这点,登即百无顾忌,大不过打个平手,或者可以计胜之亦
未可知,当下开口道:“好,待柯某领教几招。”
    秋梦霍然长身而起,凛然道:“一切皆因我而起,你们别争来斗去,杀了我就天下
太平了。”
    风清扬正调运内力,无奈听闻慕雪的消息后,心头如压了座大山,九阴神功虽精妙
绝伦,却最忌情欲上的斩伐,只感内力仅余两成左右,再也提调不出。闻言叹道:“是
我行止不端,与人何干。”
    秋梦柔声道:“公子,你已为桑姑娘死过一回了。你还有几条命可送?我离开你后
就会活得好吗?倒是让我这样死的好。”
    风清扬心神激荡,全然说不出话来,只是决然地摇摇头。
    柯叔和二娘对视一眼,愈加断定这二人不清不白,益增惠怒,柯叔冷冷道:“混帐
东西,这会儿子讲起情意来了,却对雪儿负义,今天不毙了你算我柯某人自在世上走一
遭。”
    门外一人道,“咦,今儿个风不小啊,谁敢伸着舌头说大话,不怕闪着吗?”
    柯叔大怒,但旋即镇定如初,说话的人尚未进门,两道阴森森的杀气已然涌来,登
知又来了高人。深知怠慢不得,双掌蓄满功力,以侯大敌。
    风清扬看去,如同吃了只苍蝇,连酒带菜吐了出来,居然会是金猿张乘风与银猿张
乘云两大神魔。
    他一怒拔剑,却瞥见二娘怨毒至极的眼神,心下一凛,心道:“可莫让她乘虚而
入。”他也知道,凭他现下的内力,根本斗不过两大神魔,逞论还有两大强敌虎视耽耽,
手抚剑柄,冷眼旁观。
    两神魔自从失手杀了封清肃,如同大祸临头,食不知味,寝不安枕,惟恐风清扬寻
他们的晦气,不敢呆在黑木崖上,四处游荡,希冀侥幸不被寻到、不意晃来晃去竟撞在
刀刃上,真是哑子吃黄连,说不出话来。
    两人在店外一看到风清扬的身影,登即如被定身法定住,连拔足扯乎的力气都没有,
相视丽泣,都以为是死到临头了,不意过了半晌,风清扬根本没理会他们,不由得心下
狐疑,绝望之余生出希望来,以为风清扬或许会饶过他们也未可知。若有人告诉他们,
风清扬根本没发现他们—只要溜之乎也即可,他们是绝对不相信的。
    待听得有人对风清扬出言不逊,两人几欲气炸了肺,竞尔有人敢对他们敬若天神的
人不敬,岂非没将金、银二猿魔放在眼中?是可忍,孰不可忍!两人若非怕惹风清扬生
厌,早已进来立功赎罪了,听了半晌,着实忍不住,迈步便走了进来,却不敢看风清扬
一眼,心里犹如十五个水桶提水,七上八下的。
    柯叔看清是这二人,倒吸口冷气,后退一步,心中连珠价叫苦不迭,真是流年不利,
怎地遇上这两位最难招惹的魔头。
    张乘风强摄心神,开口道:“兄弟,咱们最喜欢的是甚事?”
    张乘云接口道:“当然是风公子福体安康,千秋万岁。”
    张乘风又道:“咱们最恨的是甚么事?”
    张乘云道:“当然是对风公子不恭不敬的事。”
    除风清扬外。其余三人听得满头雾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秋梦更是忍俊不
住,笑出声来。
    张乘风一听这笑声,如闻佛旨纶音,风清扬虽无表示,但风清扬身边的人却对自己
兄弟大是赞赏,一定会为自己说些好话,这脑袋已有三成把握,精神一振,续道:“对
风公子不敬的人怎么办?”
    张乘云道:“杀!”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桑二娘并不识得这二人,但见丈夫的神态便知是遇了生死大敌,她在庄中骄横惯了,
慕容绝对她也容让三分,听着二人一哼一哈地胡说八道,哮道:“哪里钻出来的猴患子,
满嘴混话,这小子得罪了十几家门派,你们杀得过来吗?”
    柯叔面色峻变,望向二娘,眼睛里满是恐怖之色,低声道:“是金猿神魔,白猿神
魔。”
    二娘登即嘿声,脸色惨白,双手微微发抖,方知丈夫畏惧之所在,顶撞了这两大魔
头,焉有生理。
    若在平时,二猿魔早已挥棍直上,但此时他们心中的恐惧较之柯叔二人尤甚,昔日
的凶威早跑到爪洼国去了,张乘风道:“杀不过来也要杀,兄弟,咱们这些日子干甚么
来着?”
    张乘云道:“当然是为风公子效犬马之劳,咱哥俩虽不学无术,这有事弟子服其劳
的道理还是懂的,有些不开眼的家伙居然寻事寻到风公子府上了,这还了得,风公子大
人不计小人过,我们兄弟可是眼里揉不得沙子,两月来,我们杀了山东诸家、山西过家、
辽东神鹰门,杀得成多,也记不过来,总有几百号人吧,只是这些人散在各方,一时真
还不易杀尽,不过三二年里,总杀得光的。”
    柯叔和二娘惧意益增,知道这二人是要动真章了,只是不解凭这二人的武功声望,
缘何甘心为风清扬效犬马之劳。
    风清扬心中连珠价叫苦不迭,他虽不忿那些上府索人的群豪,却也知各有缘由,并
非无事生非,自己恃强回护桑小蛾,倒有理亏之处,事过之后早置诸脑后,不意这二人
会错了意,表错了情,毫没来由地屠灭备派,岂非在自己的罪孽上更增一层,喝道:
“两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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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乘云道:“当然是为风公子效犬马之劳,咱哥俩虽不学无术,这有事弟子服其劳
的道理还是懂的,有些不开眼的家伙居然寻事寻到风公子府上了,这还了得,风公子大
人不计小人过,我们兄弟可是眼里揉不得沙子,两月来,我们杀了山东诸家、山西过家、
辽东神鹰门,杀得成多,也记不过来,总有几百号人吧,只是这些人散在各方,一时真
还不易杀尽,不过三二年里,总杀得光的。”
    柯叔和二娘惧意益增,知道这二人是要动真章了,只是不解凭这二人的武功声望,
缘何甘心为风清扬效犬马之劳。
    风清扬心中连珠价叫苦不迭,他虽不忿那些上府索人的群豪,却也知各有缘由,并
非无事生非,自己恃强回护桑小蛾,倒有理亏之处,事过之后早置诸脑后,不意这二人
会错了意,表错了情,毫没来由地屠灭备派,岂非在自己的罪孽上更增一层,喝道:
“两个混蛋。”
    张乘风兄弟俱是心下一震,情知终须过这一关,连声应躇,近前请安。
    风清扬缓缓抽出长剑,二猿魔面色灰败,自知罪孽太深,小小微劳赎救不得,全然
想不到反抗二字上,只等死之降临。
    张乘云胆子最小,满眼浊泪,可怜今中地望向秋梦,意示乞援,秋梦不知这三人之
间有何过节,但张氏兄弟适才一番对话可是宇字句句说到她心坎里去了,大起知音之感,
觉得这两个猴模猴样的较诸许多道貌岸然,心险如川的君子大侠们强过多多。待见二人
如待宰羔羊的神情,心下一软,出言道:“公子,这二人好得很哪,若是以前做过对不
起您的事,那也是无心之失,您就看在他们一片忠心上,饶过他们吧。”
    张乘云感恩涕零道;“姑娘真是仙人,我兄弟着实无意伤封大侠,还望公子饶恕则
个。”
    风清扬拔出剑来便没了主意,姑且不论这二人该不该杀,若真动手,自己此时绝非
对手,若说杀两个认死不抵抗的人,更非自己的作风,听了秋梦的话,顺势道:“权且
看在秋姑娘面上,饶过你们一次,这笔帐以后再算。”
    两人惊喜逾恒,真如得了郊天大赦般,直欲舞舞蹈蹈。
    柯叔暗想,不趁此时走人还待何时,沉声道,“风清扬,你居然与魔教妖人打成一
片,自甘下流,莫说我们慕容家没给你自新之路。今日暂且别过,改日再取你的顷上人
头。”两人夺门而出。
    张乘风怒道:“直娘贼,我们兄弟的大号上是有个‘魔’字,可从未习过妖法,你
凭什么说我们是妖人,看看是谁取谁的项上人头。”一路之下,衔尾直追。
    风清扬如同泄了气的气球,瘫在椅上动也动不得,浑身上下散了架般。
    秋梦忙问道:“公子,你怎么了?”
    风清扬苦笑道:“好险,我欲送你回家,险些与你命赴黄泉。”
    秋梦坦然道:“那好得很哪,就怕我没这个命。”
    风清扬心中一痛,呻吟同声,伏在桌上喘息起来。秋梦心下懊悔不选,可要将真情
实情,万般柔情尽皆藏得丝毫不露,却又做不到,双目湿润,呆呆出神。
    酒店的掌柜、伙计早被几位凶神恶煞吓得溜之乎也,店中只有风清扬的喘息声和秋
梦的饮泣声。
    不知过了多时,有人嚷道:“店家,来碗素面。”随声走进两个小和尚,俱在十六
七岁上下。
    秋梦忙拭干眼泪,只觉这声音好熟,定神一看,道:“这不是方证、方生两位小师
傅吗?”
    前面一位清眉秀目,面色庄严,走路轻手轻脚,唯恐一不小心,踩死了地上的蚂蚁,
后面一位剑眉星目,颇有桃达不嚣的豪气。
    面色庄严的方证俯首垂眉,合十道:“原来是秋施主在此,小僧这厢有礼了。”
    秋梦他乡遇故知,喜出望外,咯咯笑道:“方证,我可不是施主,倒是你们曾施舍
过我。”
    方证道:“施舍者,非仅财物金银之谓也。”
    秋梦笑道;“如此说来,我更不能当施主了,你这小师傅也成煞狠了些,金银财物
都不要,还要人不成?”
    方证登时面红过耳,他熟读佛经,情知施舍不单指施舍钱财,可还该施舍些甚么,
却答不上来了。
    后面的方生笑道:“秋姐姐,你甭逗弄我师兄了,咦,这里怎的没人?”
    秋梦气道:“我不是人是鬼不成?”
    方生单手合十道:“得罪,得罪,秋姐饶恕则个。”
    秋梦笑道:“我逗你玩的,这小店便是我开的,待我给你们煮碗素面来。”说罢真
个到厨下煮面去了。
    风清扬喘息一阵,好了许多,渐感内力回复了四五成,耳听秋梦消遣两个小和尚,
诧异莫名,却也觉得好笑,回身道:“两位小师傅从何处来?”
    方生抢着道:“我们从少林寺来。”
    风清扬佯惊道:“哎哟,失敬失敬,一看这位小师父的模样,便是身手不见。”
    方生面露得色,故作谦光道:“不敢当先生夸奖,也就练了几手拳脚,我师父的武
功那才叫高呢,我们边都没摸到呢。”
    风清扬忍笑道:“不知尊师是哪位高僧?”
    方证插话道:“师弟,咱们是下山办事的,可不是弦耀师门来着。”
    方生大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好该耀的,我师傅法号圆智,乃本寺任持。”
    风清扬大是骇异,不想以圆智大师之法眼,竟尔选中这两个弟子,一个轻浮桃脱,
一个木油朴拙,直感匪夷所思。
    方生以为风清扬被师父的名头震住了,益增得色,扬扬道,“看样子先生也是练家
子吧?”言下大是倔傲。
    风清扬道:“哪里,在下一介书生,久慕少林武功之威名,只是资质太差,天赋又
弱,不是练武的材料。咱们在此相逢,亦是缘分。可否让在在见识一下少林武学的风
采?”
    方生道:“这有何难。”并不谦逊,伸臂持袖,立好门卢,打了一套罗汉拳。
    少林拳法素称“拳打斗牛之地”,一套拳法下来,倒也未将桌椅撞翻,只是酒杯碗
盘叮当作响,仿佛伴奏一般。
    秋梦端着两碗面出来,见到风清扬逗弄方生的情形,笑得直打跌,险些将面扔了。
    风清扬击掌喝采道:“好,真不傀天下武林之渊源,在下真想明日便到少林出家,
便有小师傅这样的名师指点,那也是一生之福了。”
    方生正色道:“那可不成,一则小僧尚未习成,根本不能收徒,二则本寺挑选弟子
不单要讲天分、资质,更要讲缘分,难得很哪。”言下既为自己是少林弟子自豪,也不
乏对风清扬难以人选的同情。
    秋梦笑得肚子疼,实在无法看下去,猫着腰跑出厨房去了。
    方生被她笑得莫名其妙,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头,上下端详了风清扬半晌,战战兢兢
道:“敢问先生大名?”
    风清扬觉得也够了,再闹下去未免愧对圆智大师,微笑道:“在下风清扬。”
    对方生而言,天下间再没有比这三个字更惊心动魄的了,方生只感当头挨了一记重
击,面上现出震骇、狐疑、受骗、羞辱种钟表情,额筋乱跳,面红如火,大粒大粒的汗
珠从头上流落下来。
    方证也呆怔住了,望着风清扬,双目瞬也不瞬地打量。
    秋梦捂着肚子跑出来,笑道:“公子,你坏的也够了,看把方证、方生弄的。”
    风清扬见方生急成这副模样,登感歉疚,拍拍他肩头道:“方生,我与尊师交好多
年,是以和你开一个玩笑,千万别介意。”
    方生根醒过来,浑身如蒸笼般汗透衣裳,拉着风清扬的手,满脸崇拜敬仰之气,却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方证合十道:“晚辈方证拜见风公子。”
    风清扬托住他,心下却是一惊,这位方证外貌朴拙,内力根基着实可观,较其师弟
不可同日而语,不由得刮目相看。
    秋梦此时才止住笑声,道:“方证,你们这是要到哪里去化缘哪?”
    方证道:“小僧与方生是奉师傅之命前去华山请风公子到本寺走一遭,可巧儿在这
儿碰上了,倒少走了许多路。”
    风清扬怪道:“这可真巧了,我正要去拜会尊师,不知尊师有何要事?”
    方证道:“家师数日前启关,便接到段大侠一封书函,家师阅过后便命我二人前来
相请。”
    风清扬已时间热血沸腾,连声问道:“我师父的信,信上说些甚么?是谁送去的
信?”
    方证摇头道:“这些我不知道。”
    风清扬骤得师父信息,真如久早逢甘雨,喜得没入脚处,连连催促道:“你们快吃
面,咱们好上路。”
    秋梦还是首次见列风清扬喜得孩子般,搓手顿足在地上走来走去,心下也为他高兴。
    方生狼吞虎咽将一碗面吃下,方证却是不急不忙,细嚼慢咽,气得风清扬恨不得把
面直灌进他肚里去。
    好容易等他吃完了,风清扬扯着方生便走,行出几十步,方生回头见方证和秋梦跟
上来,奇道:“咳,秋姐,你怎的也跟来了,店不要了?”
    风清扬气道:“你信她的,快些走吧。”
    四人雇船渡过风陵渡,滔滔流水中,风清扬略微平静下来,见方证寡言少语,行不
逾矩,正是他最讨厌的道学气,遂道:“方证,你听过小和尚和老虎的故事吗?”
    方生忙道:“没听过,公子给我们讲讲吧。”方证显是听过,不由得脸红起来。
    秋梦笑道:“公子,你别捉弄他们了。”
    方生忙不迭缩身回去,惟恐再上风清扬的大当。
    风清扬倒不好意思讲出来了,出神须爽,忽然望着秋梦叹道:“老虎可畏,可畏!”
    秋梦晕红双颊,转过头去,方证来个听而不闻,观心入静,方生却大是不解。不知
以风清扬武功之高何以会怕老虎?更不明白秋姐姐为什么会脸红,大睁着双眼,张口结
舌,直感匪夷所思。
    四人一路急行,翌日午时已至绳池地界,忽听前面一段狭厌的山路中呼斗之声甚急。
    风清扬游目四顾,却只有这一条通道,他急欲得知师父的消息,雅不愿于途中生出
事端,耽延行程,事逼无奈,也只有挺身而上了。回身对三人道:“待会儿若有争斗,
切不可离我左右。”
    三人皆应晤,方生分外激动,一路上,他向风清扬讨教了许多武学上的质疑,风清
扬自是应答如流,略无滞涩,方生听得如痴如醉,自感得益匪浅,益发把风清扬视作天
人。想到一会儿或许能看到风清扬的绝世风采,血都要沸了。
    登上山路,耳旁听得松涛如海,走在松软的土地上,竞有如同水上蹈波之感。
    风清扬掣剑在手,以防山路两侧猝然的狙击,前面金铁锤钳之声愈加响亮。
    只听得“当”的一声,一物破空飞至,风清扬剑尖一抖,将来物震飞,五指一颤,
暗下赞道:“好腕力。”扬声道:“那位朋友如此相戏?”
    当世之上在暗器上附有如此沉猛力道的暗器名家着实不多,而功力到此境界绝不会
暗中伤人,是以风清扬以为是哪位故交的恶作剧。
    孰料无人应答,哩哩哩几枚暗器飞出,有铁棘黎、梅花镖、袖箭,尤以铁蒺藜为多。
风情扬一一将之震飞,喝道:“唐门哪位高手在此,风清扬请教。”
    此语一出,狭谷内“啊啊”几声,金铁交鸣之声立时止歇,也不再有暗器飞出。
    风清扬趁机冲进谷内,却见有四人神色惊慌地望着他,果然是旧相识,原来是金白
二猿魔大战慕容家的柯叔与桑二娘。
    金猿神魔搔搔头皮,尴尬道:“风公子,不是我们兄弟不尽力,实在是点子有些扎
手。”
    风清扬未加理会,看见二娘手中仍扣着两枚铁蒺藜,疑虑顿验,近前几步道:“劳
驾可是姓唐?”
    桑二娘猝然间面容峻变,犹如当胸挨了一记重击,退后一步靠在谷壁上,冷冷道:
“在下姓桑,五族之内没有姓唐的人。”
    风清扬武功不敢称第一,于这辨析武林各家门派的功力招式却最为高明,便如一位
美食家,只消尝一口菜看,便能说出是何物所烹,火候老嫩,调料品类多寡,厘豪不爽,
任你怎的将菜看捣烂以图掩饰,亦属无用。
    风清扬一接暗器,立时便知是出自唐门高手,因他与唐门素无瓜葛,是以料不准对
方是敌是友,只将之震飞,没用慕容家的“斗转星移”神功反施回去。
    他一见桑二娘便即了然,手法确然精妙,但内力尚未臻此境地,而是金白二猿魔拨
开时增加了力道,然则暗器上的基本力依然清晰可辨。
    风清扬原不过纳罕,桑二娘不过是慕容家的女管家,与她出身唐门贰不相称,方始
出言质询。待见桑二娘狡辩的神态,疑虑愈深,不知是慕容老庄主网罗了这位唐门高手,
还是她没法打入慕容家作卧底,抑或是做下不能在唐门安身的事,以致托庇于慕容老庄
主的威名下,他思来想去,本欲穷追到底,然则一想到她与慕容雪之间渊源甚深,委实
不愿伤了和气。
    沉吟有顷,冷笑道:“在下不管你姓桑还是姓柳,只想知道一件事,你对雪儿有没
有歹意?若不实言相告,莫怪我剑下无情。”
    桑二娘冷哼道:“雪儿是我一手带大的,我们名虽主仆,就跟母女一样,我对她有
甚歹意——”
    风清扬身影暴起,一剑已然递到她额下,剑芒闪烁,刺得孙二娘说不下去。
    柯叔关心情切,飞身来救,一掌甫出,已知不及,登时骇得魂飞天外。
    风清扬剑式一收,飘然退后,沉声道:“在下无意得罪,还是想让两位知道,若不
如实相告,今日决逃不出在下的剑底,我不知道便罢,既然知道你们有诈,决不能看着
雪儿落在你们手中。”
    桑二娘怒道:“你让我说什么,雪儿还不是让你害的……”
    风清扬剑尖前递,厉声道:“我不想盘你的老底,你也少乱搅和,我自己的过错我
自己补偿,我要你凭你手中的暗青子起誓,对雪儿有无歹意。”
    柯叔怒道:“风清扬,你欺人太甚,我们夫妻与你拼了。”
    张乘风挺棍欲上,怪笑道:“小辈,惩的张狂。风公子,给我们兄弟一注香时间,
若料理不了他们我们兄弟自寻了断。”
    风清扬怒道;“你们两个滚得远远的,莫让我再看见你们。”
    张氏兄弟不虞拍到马腿上,大是尴尬,红脸的更红,白脸的更白,但见风清扬眼中
暴射出的杀气,知道他杀机已动,忙不选攀岩爬壁,片刻间已然登上谷顶,仓皇逃去。
    风清扬缓缓道:“柯叔、二娘,我敬你们是长辈,不管你们身世如何,我无意过问,
但我不能不为雪儿着想,决不能放任两个令我疑心的人朝夕在她身边,两位是老江湖了,
或许有不愿人知的身世,我尊重你们的隐私,但两位必须凭手中利器起誓。”
    柯叔和桑二娘对视须央,柯叔缓缓摇了摇头,似是有极难言明的心事。
    风清扬冷冷道:“柯叔,何必执撤如此,我若想逼出休的武功家数是轻而易举,二
娘若是强辩,我可以擒你到唐门一辨真伪。咱们是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见,彼此心里
有数,千万别装糊涂。扯着人影子作戏,好歹别戳破了这层纸。”
    柯叔双手一摊道,“我们对雪儿如何?天知,地知,慕容庄主知,慕容家上下尊卑
均知。我们没甚可说的,你动手吧。”
    风清扬面上杀机愈盛,冷冷道:“柯叔是真不给面子,那我宁可错杀于前,决不购
患将来,请亮出你的紫金三十六式吧。”
    柯叔陡然一震,失声道:“你怎么知道?”
    风清扬冷笑道:“看你的手掌便猜得出,本来慕容老先生摩下能人奇士多多,无足
为奇,但唐门好手绝无甘为人颇仆之理。若非看到二娘的身手,我真要纵虎为患了,柯
叔何不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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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二娘嘶声道:“魔鬼,你简直不是人,你既然知道了,还逼我们说甚么?”
    风清扬道:“我只是知道你们的出身门派,却不知你们这么做动机何在。倘若威胁
不到雪儿,我乐得任你们遗遥,雪儿视你们如父如母,我不愿失手伤了她的心。”
    柯叔和桑二娘耸然动容,柯叔道;“我们说你能相信吗?”
    风清扬道:“不能,必须按我说的起誓。”
    桑二娘道:“我们随便起个誓你就相信吗?”
    风清扬冷笑道:“旁人的誓我不信,可唐门和紫金门的誓我信,没人敢拿这种誓言
作戏。”
    柯叔和桑二娘汗如雨下,几欲虚脱。万没想列风清扬招子惩的毒,一眼便翅破他们
的底蕴,这誓本来中死也不肯立的,却怕风清扬将他们擒回本门,一旦败露真要求生不
得,求死无门了。
    二人低低发了几句誓言,远在身后的秋梦三人未闻,三人均被风清扬凛凛神威慑住
了。
    风清扬收剑入鞘,一揖到地,道:“多有得罪,贤惋俩的动机我迟早会查个明明白
白,望你们好生看待雪儿,慕容家若有个风吹草动,我管叫你们应誓。”
    柯叔和桑二娘神色怨毒之至,却慑于风清扬的神威,不敢发作,两人面色灰败地走
出谷去,蹒跚步履,仿佛刹那间老了二十年。
    风清扬心怀隐忧,若非曾见到慕容雪与这二人家人般的亲热情景,被他窥破这天大
的破绽,绝不容这二人活出谷去,当下心意已决,一候送秋梦回到家中,自己便当明查
暗访,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行出狭谷,视野豁然开阔,清风入怀,殊足畅意。
    风清扬赶路心切,以他的轻功,此时早到少林了,可带着这三人委实心焦,是以三
餐外便是行路,走上大半天,秋梦便已娇喘吁吁,却不肯出声。
    风清扬见状只得放弃急行的计划,眼见已是暮夜时分,前后左右却找不到住宿之所,
大是踌躇。
    其时已是仲秋时节,白天倒是凉爽舒适,一入中夜,却是风寒露重。
    风清扬内功精湛,于体外寒暑冷热均能适应,两位小和尚练的是正宗少林功夫,倒
也挺得住,只是秋梦内力太差,露宿荒野怕不适应,万一有个风寒体热,头疼身痛的反
要耽误多了。
    一边缓行,一边思索,但见夜色愈深,周遭俱是野草荒田,连个遮风的地方都没有,
不禁暗自埋怨自己,不该只顾行路,却忘了照顾秋梦。
    正自怨自艾间,忽见远处似有灯火闪烁,心下大喜,笑道:“天无绝人之路,前面
似乎有人家,我们前去借个宿吧。”
    秋梦三人自唯他马首是瞻,两日来的奔波也使三人疲惫不堪,听到有人家,均精神
一振,加快脚步向前赶去。
    到得近前,风清扬微感失望,原来只是几间竹篱茅庐,搭的甚是简陋。
    风清扬走进屋子,欲寻主人借宿,忽然感到茅屋四阂并没有人,当即怔住了。
    他运起功力,绕室疾走,察查周遭,寂无人迹,可室内一灯却是谁点的?
    秋梦茫然道:“公子,有甚不妥吗?”
    风清扬笑道:“没事,我只是纳闷这屋主人哪去了,这灯倒似专为我们点的。”
    秋梦闻言便知其意,忙道:“那我们换个地方吧,可别稀里糊涂着了人家的道。”
    风清扬摆手道:“不必,也或是这屋主人有急事离去,忘了灭灯,一路上设伏之处
尽多,何必选择这处高岗,就算有人有心如此,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有多大的胃口。”
    方生笑道:“就是,敢对风公子设圈套,还不是寿星佬吃砒霜,嫌命长了。”
    风清扬芜尔一笑,却也觉得当今世上堪与自己为敌的已少之又少,屈指可数的几位
均是绝世高人,断不会出此下策,至若无名鼠辈,暗施偷袭也绝得不了好去。
    言念及此,遂道:“你们三人各找地方随便歇宿一夜,待明日我们再寻些食物充饥,
屋子内外我都看了,没什么可吃的。”
    三人并不感到腹饥,而是累得浑身酸疼,方生倒在一堆干草上,片刻间已然入梦。
    风清扬见里屋虽有张竹床,却污秽不堪,只得寻些干草铺在地上,从行囊中取出两
件夹衫,一件铺在草上,一件则秋梦盖在身上,道:“都是我料理不同,累你们跟着受
苦,好好睡一觉,有我守着,这么事也不会有的。”
    秋梦笑道:“比这苦的日子我也习惯了,这里就算不错了。”
    风清扬一笑走出,见方证坐在外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地做起功课来,奇道:
“方证,你还不好生歇一歇,惩的用功。”
    方证睁眼道:“这一年多来,我便跟着师父以坐代卧,倒也习惯了,坐上两三个时
辰,也就不累了。”
    风清扬道:“对了,有件事我很奇怪,你和方生年岁相若,又是同一个师父教出来
的,怎的武功路数截然相反,是何道理?”
    方证道:“我生性喜静,师弟喜动,我师父便传他些外功拳法,我学的只是内功,
拳脚上一窍不通,所谓内功,也不过是入静而已。”
    风清扬笑道:“尊师倒真会固材施教,果然两块良材美玉,将来必成大器。”
    方证惶恐道:“不敢当公子夸奖,小僧愚钝之至,每习静功入门倒易,时辰一长便
魔障丛生,练不下去,我师傅说是因缘未熟,故尔有此魔境,长练下去便会好的。守在
师父身边还好一些,出来这几日压根练不下去。”
    风清扬笑道:“魔障佛障的我不懂,可内力法门还略知一二,我若没猜错,你练的
必是尊师精擅的达摩易筋经吧。”
    方证惊道:“正是,公子怎么知道的,便连我师弟也不知我练的什么功法。”
    风清扬笑道:“若不是习练易筋经,你的内力焉能惩的差?”
    方生慌道:“依公子之言,小僧是学错了,怪道别的师弟们武功都比我强,我还一
直埋怨自己太笨,原来是功法学错了。”
    风清扬道:“别混猜疑,功法没错,练的也不错,易筋经岂是易于领悟的,大器晚
成,进境自然要慢一些。可修成之后,便非其他功法所堪比拟的了,尊师之用心可谓良
苦。易筋经我不懂,却可助你驱除魔障。”
    风清扬把掌贴在他后心灵台穴上,笑道:“你只管感受这股内力,切不可思想其
他。”
    方证只感背后一股暖流灌入,将心念系在这暖流上,须下便三神游物中,灵台空明。
    风清扬撤回掌来,心下啧啧赞叹,“这小和尚内力相基已然可观,只是自己不知道
罢了,《易筋经》素称武林第一瑰宝,这小和尚的前程委实不可限量。”
    明上中天,风清扬抚剑膝头,静侯动静。谁知前半夜过去了,鬼影子都没有。
    眼望山岗四周,被月色照得亮如白昼,便不用内力搜索也绝不会有什么物事能逃过
他的利眼,心下益发骂定。不禁自笑,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圆月西移,只听得秋梦与方生的呼吸声和方证微细勾长的入息,风清扬不禁思潮汹
涌,往事历历如昨,清晰如在面前。
    最令他心痛而绝望的自然莫过于慕容雪之事了。他不知将来会如何了局,更不知该
怎样做才能摆脱这神困境。
    胡思乱想了一阵,忽感眼前一黑,登起警兆,抬头望去,原来月亮移到一片乌云后
面去丁,高岗阁遭立时一片黑暗。
    他不及思索,跃身蹿入里屋,却见屋内的灯已然熄了,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秋梦
依然睡在地上,并无变故,方始安心。
    他其实也知道纵然有人设计害他,也不会将目标对准这三人,但对手也会想到,向
这三人下手正是扰乱他心智助攻心良策,几乎可说是打败他的不二法门。
    一道清风吹过,风清扬毫不犹豫,反手一剑刺了出去,一剑走空,风清扬却明白果
然中伏,那道清风乃是内家高手的劈空掌力,意在投石问路。
    忽听方生叫了一声,风清扬旋身冲出,大吃一惊,但见方生似被什么物事凭空扯向
门外,风清扬纵身追出,剑随身走,向中间砍去。
    门外草丛中一人身形暴长,一掌拍出,喝道:“接本座一掌。”
    风清扬只感轩风狂潮般涌来,刚猛无情,心中立时雪亮,叫道:“是你,魔尊。”
闪身避了开去。
    那人哈哈笑道:“风清扬果然不凡,一掌之下便识破本座的来历,久违了。”
    风清扬登时如掉进冰水里,当世之上,最令他忌惮的便是日月神教的魔尊,慕容世
家的慕容绝,这两人他自认不是敌手,但仗着“凌波微步”和盖世轻功,逃总逃得掉的。
    魔尊不借自降身份,设计对付他一个晚辈,已然出师无名,竟尔劫持一个武功低微
的少林弟子,更是自砸招牌,可这一切也说明,魔尊已然不借一切代价要除去他了,劫
走方生便是封死他逃走之路。
    思付已定,心中倒没甚恐惧的了,知道若无意外变故,怕是要埋骨荒山了。若说让
他弃掉三人保全自己,自然是想都不能想的,好在这条命已是捡来的,若能重创这老魔,
亦可谓死得其所了。
    当下朗声道:“魔尊,阁下自认英雄无敌,怎的对后生晚辈们开起这等玩笑来了,
不怕堕了黑木崖的名头吗?”
    魔尊面上直发烫,他布设此计其实只是为了对付风清扬,故意留下破绽,知道风清
扬心高气傲,明知是圈套也要钻上一钻,但他以日月神教教主之尊,做这等勾当委突武
损颜面,传扬出去真要砸了招牌,好在荒野无人,悄悄将这四人一齐作了,也没人会知
道。
    那道清风便是他打出的第一记劈空掌,能将刚猛无铸的劈空掌力使得如此轻柔缓慢,
得心应手,自己也颇以为傲,原在试探风清扬警觉如何,准拟在第二记上全力攻出一掌,
攻他个措手不及。
    风清扬剑招一出。他便知难以得手,灵机一动,挥出天蚕丝,先将方生抓到手中,
脸面便又多了一二成,
    但风清扬一问,便如做了甚么亏心事似的,他一生可谓无恶不作,却甚是爱惜名声,
言必践,行必果,这也正是他能统率一教,慑服众魔之长处。干笑了几声,道:“风公
子,本座与你两番交手,能在本座下支持三五百招而不败的也惟有你一人了,真是后生
可畏。”
    风清扬笑道:“魔尊是要与在下再大战他几百回合,些微小事,何必这般小题大作,
你把小师父放了,在下舍命奉陪就是。”
    魔尊摇头道:非也,你武功虽高,现下还不是我的敌手,我也无意与你在剑法上一
争高下。本座此次来是想与你赌一场。”
    风清扬奇道:“赌什么?”
    魔尊道:“便以敝教的镇教之宝《葵花宝典》与你的《凌波微步》秘籍做赌本,谁
输个千招半式便将宝典或秘籍双手奉上。”
    风清扬笑道:“如此光明正大的手段阁下不用,何以学起下三滥的勾当来了,倒教
在下不解了。”心中暗想:“这老魔居然要用宝典赌秘籍,可见是志在必得,难道这秘
籍对他如此重要?”蓦地里想起二次激战,老魔中途而退,虽未呈败象,却一定内有因
由,自己曾反复苦思,料定他吸星大法中有甚致命缺陷处,他要这秘籍必是借此补足自
己功法中的弊端。
    这其中细节他虽然无法敲实,大概原由还是判断得出的,既看出魔尊已没有豪赌之
意,乐得故示大方,显出愿赌之情。
    魔尊果然懊悔,原以为风清扬不会轻易就范,倘若施开凌波微步,自己万难捉到,
这才出此下策,擒方生为人质。
    月亮从乌云后溜了出来,高岗周遭又是清明世界。魔尊心机深沉,智谋丰赡,见到
风清扬面上狡黠的微笑。已然觉察其意,暗道:“难怪十大神魔联手尚且栽在他手中,
本座也险些堕入其计中。”
    适才他真要放掉方生。与风清扬公平一赌,《葵花宝典》对他不过是废纸一堆,
《凌波微步》却可使他的吸星大法尽善尽美。输了不值一晒,赢了却可得到无价之宝,
这一场豪赌可是便宜到家了。
    瞬时间他便明白风清扬的真实用意,只消一放方生,风清扬便会与他缠斗、其余三
人尽可从容离去,缠斗到一定时候,便要拔足开溜,逝彼冕真了。
    方证、秋梦早已醒来,怔怔地望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方生被魔尊扣在掌中,明知
命在顷刻却不肯出言求救。
    魔尊笑道:“风公子,本座也不必与你赌甚胜负了。你的人在我手中,便已输了一
局,这小和尚虽然本事低微,却是奇货可居,圆智老和尚的弟子怎么说也够分量了,风
公子,你将《凌波微步》秘籍抛将过来,我还你这小和尚便是,免得你见到圆智老和尚
不好作人。”
    风清扬笑道:“这倒容易,不过你诡计多端,万一放人时动了手脚,我岂不大输而
特输。”
    魔尊不屑道:“就凭这小和尚,也值得我动手脚,你这是担心过了头了。”
    风清扬见人在他手中,投鼠忌器,焉知他在四周伏下多少人,时间越长,危险越大,
惟有当机立断,救得一人是一人,纵然自己与方生折在这里,也强胜四人并骨多多,他
一见魔尊现身,已然知道在劫难逃,若有慕容雪在此,尚可故伎重施,战退此魔,单身
一人,实难抵住他的吸星大法。
    当下计较已定,笑道:“好吧,不过我要先查验一下这位小师傅是否中了你的暗
算。”
    魔尊人质在手,不怕他玩甚花样,坦然道:“好吧,你一查便知。本座秘籍到手,
立时放你们走路,绝无戏言。”
    风清扬近前道:“那你在附近安置那么多人手做甚
    么?”
    魔尊将手下人远远布置好,不虞被他一口道破,调侃道:“那是本座的警戒线,以
免有不知情的人闯进来打扰,并非为你们而设。”
    风清扬一笑置之,伸手向方生腕上抓去,故作察查状,勃然怒道:“魔尊,你怎的
封了他阴桥、阴维两脉,还说没做手脚?”
    魔尊一惊,睫道;“不能,是不是我用力过大,伤了这两条脉?”他惟恐风清扬不
做交换,忙伸指按在方生另一支手腕上运功查察。
    蓦地里,剑光暴起,剑芒直扑面门,魔尊登知上当,处变不惊,向后疾跃,真如电
闪雷发,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这一剑,右手犹紧扣着方生。
    风清扬知他武功已臻通会之境,这一剑未必伤得到他,只盼能将方生夺回,至于随
后的一场血战只有各安天命了。
    一剑走空,无暇思索,身随剑进,第二剑发出,魔尊拖着方生,身法不能如意,这
一退少退了半尺,身形未定,剑芒已然袭向胸膛,事逼无奈,只得抛开方生,左手亮出
一支短剑格去,右掌劈空掌发出。
    风清扬一发即收,左手拉着方生飘然退回,身形一侧,剑发雷霆向掌力中心刺去。
    轰然一声巨震,风清扬脚下连旋,借凌波微步的步法卸去剑上的重力,三转两转竞
转到魔尊的左侧,一剑攻出,魔尊挥剑反攻,两人翻翻滚滚斗在一起。
    两人已是第三番交手,对对手的剑术,功力均已熟稳,两位剑道宗匠在丈许之内顷
刻间斗了二百余招,旗鼓相当,优劣难判。
    魔尊交手之下大是骇异,他自前番被风清扬与慕容雪联手将内力震得失控,将息了
近半年时光方将真气收固,如此一来却不肯轻易施用此术了。他对风清扬甚是忌惮,慕
容雪的功力他视之蔑如,是以只认为风清扬内力独特,歪打正着地成了吸星大法的克星。
    眼见风清扬剑招愈发愈奇,已远非昔日可比,斗到三百余招,益发空灵幻妙,奇变
无穷,似已与脚下“凌波微步”步法融为一体,而成另一门绝妙武功。
    他知今日断难得手,惟恐重蹈昔日覆辙,急攻数剑。飘然后跃,道:“今日到此为
止,改日再来比过。”呼啸一声,飘下岗去。
    风清扬茫然不解,不知他何以又不战而退,直感匪夷所思。
    秋梦、方证、方生自是喝采不止,风清扬却是阵阵后怕,天方破晓,便率三人急急
离去,向少林山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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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2-27 21: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五章 禅语心籁共天鸣
到得少室山时,已是午牌时分了,遥望悠悠白云隐隐约约的红墙绿瓦,风清扬登即
精神一振,加快步子拾阶而上。
    不多时已然来到山门前,却见十几位身着鹅黄架装的高僧恭侯寺前,似是已预知他
们的到来。
    风清扬憎然,怎么也想不到少林寺会排下惩大的阵仗,为首之人正是少林寺方丈圆
智大师,还有几位是罗汉堂、达摩堂、戒律院、藏经阁的首座,其余几位白须垂胸,宝
相庄严,显是心掸堂长老无疑,他一惊之下,急趋上前,拜伏于地道:“弟子一介末学,
焉敢当众位大师盛情。”
    圆智扶起他道:“若论江湖地位,风公子却嫌不足,只是老袖等是代段大侠待客,
你若回到尊师家中,尊师府上岂有不上下尽出相迎之理?况且以公子之才情,又何必看
重这些俗礼?”
    风清扬道:“只是劳动各位大师,实不敢当。”
    戒律堂首座圆音道:“公子又不是外人,何必如此客套。倒是贫僧为公子谋事未成,
愧对公子。”
    风清扬知道他所说,乃是当日峨嵋净思、武当殷融阳与他联挟去慕容世家斡旋婚姻
之事,其时他已萌死意,是以明知不要也未加阻拦,以免被人窥破心事,其后也一直没
想过此事,经圆音一提,倒颇诧异何以始终没有回音?中过既知未成,于其中种种细节
也便懒得问了,深深一揖道:“谢过大师。”
    圆智道;“逢缘则生,缘尽则灭,事理如是,岂是人力所可强移的,师弟所言,过
于着相了。”
    圆音合十道:“谢师兄点拨。”
    方生跑上来道:“师父,徒儿若非得风公子相救,险些见不到您了。”牵着圆智的
衣袖,硬咽欲泣。
    圆智失笑道:“也叫你见见世面。”转头对风清扬道:“公子,外面山风大了些,
咱们人内谈。”对风清扬如何救下方生,浑不着意,更不称谢。
    风清扬只觉这圆智大师换了个人似的,先前的圆智练达事务,锋芒毕露,令人凛然
生畏。而今的圆智已十足是位得道高僧,浑身上下不带丝毫烟火气味,令人如照春风,
俗念顿消。
    谦让不获,只得与圆智并肩走进山门,却瞥见秋梦逼巡徘徊,登时想起少林寺禁绝
女客人内的戒规,不由得停住脚步。
    圆智回头看时,已然知晓,笑道:“秋姑娘,怎地不进来?”
    秋梦导极桅道:“小女子岂敢坏了贵寺的千年清规?”
    圆音笑道:“秋姑娘,伤这时想到我们寺规来了,忘了你十四岁那年,央恳风公子
从山崖后爬到大雄宝殿的事了?”
    风清扬脑中电光一闪,讶然失声道:“是你?”
    秋梦面溢春花,大有得色道:“怎么样,终于想起来了吧。”
    圆音奇道:“风公子,你装什么糊涂?那次你们两人差点把大雄宝殿踩塌,现下倒
忘得一干二净了?”
    圆智道:“师弟,不可对客人无礼。”
    圆音笑道:“我和风公子、秋姑娘都是老友了,他们不会见怪的。秋妨娘,你还是
进来的好,山崖陡峭,滑不溜手,可不是好耍的。”
    秋梦被他说得满面飞红,羞不可抑,真欲钻进地里。
    其他几位高僧也不禁芜然,风清扬那次壮举使他们大夫面子,虽不好发作,亦不免
心存芥蒂,借此亦可千消恶气。
    风清扬脑中急速运转,方始想通先前百思不得其解的这桩奇“缘”,只是怎么也不
能把眼前这位剑豪姻娜的少女同那个疲弱中中的黄毛丫头对上号,直感匪夷所思。
    圆智看着二人情形,暗下叹了口气。
    一行人穿过长长的殿庭、雨道,两旁尽是少林惜人,
    列队欢迎风清扬益发不安,如背生芒刺,道:“大师,贵寺如此款待,不无太过
吧?”
    圆智笑道:“这倒并非单为公子而设,倒是满寺僧人皆欲一睹公子之风采,老袖不
过是顺从众情罢了。”
    风清扬心头一热,旋即又涌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悲凉,涩然苦笑道:“弟子放浪无行,
恶名布于四海,不知贵寺大师们具何只眼,如此看重,倒叫我好生不解。”
    圆智谈淡道:“出家人别无他能,修掸多年,虽修不到四大皆空,五蕴非实,于世
上的是百非界限,恩怨纠葛却也看得淡了,公子大败日月神教十大神魔,声名已如日中
天,四海之内,闻名而生钦仰之心欲一睹风范的何止敝寺僧人,不知公子何以妄自菲薄,
自贬如斯。”
    风清扬心神激荡,不意自己拼死回护秦小蛾之事后,武林同道仍如此看重自己,望
着少林僧人们一双双渴慕、钦迟的目光,不由得双目湿润。
    来到方式室坐地,众高僧先行告退,各司其职去了,唯有圆音作陪。
    风清扬按擦不住,问道:“大师,我师父的信呢?”
    圆智微笑道:“段大侠向佛心久,不欲再有只字片纸留存尘世,特嘱老钠阅后即焚,
老袖虽知公子到来,必欲索信观瞻,如接师颜,可段大侠之命又不可违,老袖思量再三,
还是遵命焚毁了。”
    风清扬好生失望,不知师父何以隐匿如是之深,竟尔连书信也不愿让自己看到,不
由得心下悲苦,怔怔出神。
    圆智笑道:“公子也不必惩的失望,段大侠于信中言道:‘遁隐世外多年,世俗之
念早绝,唯不能抿漱犊之情,有愧先贤’,对公子钟爱挂牵之情充溢字里行间,即便者
袖看了,也不禁有感于中。”
    风清扬再也撑持不住,清泪潜然。
    圆智续道:“段太快还于信中言道,本欲与你相聚几日,机缘却未成熟,是以托老
袖代他接你到寺中小住几日,以解愁怀。”
    风清扬昂首道;“不知师父在信中可否提到弟子近日的胡作非为?”
    圆智诧异道:“这倒未曾,段大侠只是说,他高蹈远引,决意隔绝红尘,不便携你
同去,留下你孤零零一人,甚感过意不去,得知你近日来心绪不佳,颇为忧虑,是以特
命老袖接公子入寺散心,老袖前几日才启关,倒不知公子又闯下了什么祸?是拆了武当
的紫霄宫抑或是放火烧毁峨嵋金项?”
    风清扬知他有意调低,搔搔头皮倒是说不出来了,只以为这些事天下皆知,孰料对
方来个假作糊涂,登时大是尴尬。
    圆音在旁笑道:“还不是为了桑姑娘那档子事。”
    圆智“啊”了一声,似乎对此事确是不甚了解,沉思须央道;“天下皆曰可杀,我
独怜其才。公子这么做没错啊,设若桑姑娘一念向佛,投到敝寺来,便是整个武林的人
登门索人,敝寺也唯有周旋到底,宁愿寺毁人亡也绝不会交出入去。”
    风清扬骇异莫名,万万想不到这老和尚会讲出这等话来,中也细细品味着“天下皆
曰可杀,我独怜其才”这句话,直觉字宇打入自己心坎里去了,真如醒酗灌顶,心境豁
然开朗,说不出的轻爽适意,只是这句话若用在他身上,须把“才”字改作“情”宇方
始恰当。
    圆音赞道,“师兄闭关三月,掸修功夫又精进许多,我等望尘莫及。”
    圆智淡淡道:“外人面前,没的让人笑话。”
    风清扬脸上似忧非忧,似喜非喜,直如参弹悟道般,忽然起身向圆智五体投地,顶
礼膜拜道:“谢大师慈悲。”
    室内三人均是惮然,尚未见过风清扬对谁如此恭敬过,自段子羽归隐,风清扬此礼
从未用过,此番倒是第一遭。
    圆智方欲避开,但见他脸上虏诚的神色下压抑不住的喜气,便知他胸中块垒已销,
亦不禁心下一轻,坦然受礼,道:“老袖权且代尊师受公子一拜。”
    圆音在旁佩服得五体投地,风清扬自杀之讯传来,武林震骇,均想不出是什么?令
他轻生丧志,圆音也是一样的如堕五里雾中,待段子羽书信到来,方从信中得悉一切,
段子羽在信中将事情原委备细述说一遍,请圆智开导劝慰风清扬。
    圆音既感荣宠,亦复感到棘手,不料师兄浑不着意,吩咐座下弟子前去促驾,一面
布置接待事宜,此时见师兄片言只语便解开了风清扬心中的死结,不禁又是诧异,又是
倾倒,亦坚向佛之心。
    风清扬拜过之后,宛如释去了心头千斤重担,全身轻飘飘的,面上愁苦佛郁之色尽
去,平静庄重之中透射出神采飞扬。
    圆智长吁一口气,也未料到事情如此顺利,大是愉悦,见到端坐一旁的秋梦,笑道:
“秋姑娘,你几时持‘不语戒’了。”
    秋梦笑道:“你们又是佛理,又是样机的,小女子怎听得懂。”
    圆智笑道:“怠慢,怠慢,听小徒说你在别处开了家小酒店,生意可好?”
    秋梦失笑道:“方证小师傅心也成实些,人家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圆智也笑了,道:“我说这事有些溪院,不过也怨不得这孩子,他哪知世上还有说
谎之人。”
    风清扬见他们熟络异常,直感匪夷所思。问道;“大师,你怎的和秋姑娘这等熟?”
    圆智气道:“还不是公子搅的,这会儿倒来说风凉话了。”
    风清扬满头雾水,不解道:“怎地是我搅的?”
    秋梦忙插口道:“大师,佛曰‘不可说’。”
    圆音望着这二人,闹不明这二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摊手道:“不说便不说,风公子
没事慢慢猜着玩好了。”
    圆智笑道:“师弟,你这脾气就是改不了,也不怕后生家笑话。”
    秋梦道:“方丈,不怕你噎,我倒愿听首座大师说话,他说的我能听懂,可您说的
我怎么听也听不明白。”
    圆智故作讶异道:“这倒奇了,老袖也是说华语,从没说过外国话呀。”
    四人不禁抚掌大笑,侍侯在方丈室外的方证、方生却大是骇异,一向庄严肃穆的方
丈室里怎会有这等笑声。
    翌日清晨,风清扬从客房出来,意欲寻圆智方丈讲谈武学。
    经过大雄宝殿时,蓦地里看到一个身影伏在殿后绝崖的白玉栏杆上,秀发飘拂,便
知必是秋梦,满寺里绝对寻不出第二个长头发的人,心中一动,走了过去。
    秋梦回过头来,见风清扬白衣胜雪,益发衬得如玉树临风,心下酸楚,又转过头去。
    风清扬来到近前,向下一望,但见干尺绝崖如刀砍斧削殿平滑异常,不禁昨舌,哺
哺道:“这崖似乎陡了许多,难为当初我和你怎么上来的。”
    秋梦道:“那只是公子你,我是伏在你的背上,吓得闭上眼睛,天知道是怎么上来
的。”
    风清扬想起往事,亦不禁自笑,他今日心境极佳,浑没在意秋梦面上隐约可见的凄
凉。
    忽听背后一人道:“公子在这里回首往事,有何感想?”
    风清扬见是圆智、圆音二人到来,笑道:“弟子正纳罕当初是怎么上来的,便在现
下也极难空手爬上来,何况背负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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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2-27 21:54 | 显示全部楼层
圆智笑道,“当初山崖并没想的平滑,也没这道护栏,年岁多了,公子大概是忘
了。”
    风清扬道:“可不是,真像做了常何似的。”
    秋梦猛然转身,欲言又止,径自拂袖而去。
    风清扬望着她的背影,喟然长叹,心下负疚良深。
    圆智摇头道,“汝怜我情,我爱汝色,如是轮回,经百千劫不能解脱。”
    风清扬听的不明不白,茫然道:“大师说什么?”
    圆智淡淡道,“没什么,老袖在念一段经文。”
    圆音插话道:“公子。你不知道,自你从山后爬上来后,不少人便小舰了少林,不
自量力地效而尤之,结果上来的没一个,全掉在山下摔死了。”
    风清扬惊诧道:“还有这事?”
    圆音道;“方文师兄悲天悯人,惟恐有人自蹈死路,是以亲率我等攀下悬崖,将可
以驻足借力之处尽皆削去,可着实费了不少力啊。”
    风清扬虽未将这件事当作什么豪举,但偶尔想起来还是颇以为傲,而今思之,方知
罪过非小,歉疚道:“大师,弟子昔年少不更事,以致做下有损贵寺颜面之事,弟子意
欲到佛前仟悔。”
    圆智道:“公子有此心意便已足矣,也不必耿耿于怀,少林颜面只在自身所行如何,
并非外人的所作所为能加损益的。”他扶栏远眺,似是望着滚滚红尘的芜芜众生,宝相
庄严的面上竟尔蕴含着痛苦之色。
    风清扬刹那间似乎悟到了佛家慈悲之意,望着圆智方丈,恍如面对大雄宝殿上的如
来法身,肃然起敬。
    第三日上,风清扬拜别圆智、圆音,携秋梦飘然下山。
    回思初上山来的自己,仅仅两日之间,已然恍若隔世,不禁频频回首,望着渐渐远
离的寺庙,低沮徘徊,不忍遥去,自己先前并未将少林放在眼中,而今方知少林所以能
干百年来执武林牛耳,并非因僧侣尚武,七十二项绝艺掠人,而是那种内在的少林精神。

    来到山下,秋梦忽然一笑道:“公子,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
    风清扬怔道:“这怎么行,我说过送姑娘回府,一定要亲眼见到姑娘走进家门才能
安心。莫不是我言语上有甚得罪之处,姑娘坚执不肯让我送你。”
    两日来秋梦始终寡言少语,郁郁不欢,风清扬看在眼中,自是明白她的心事。只是
情爱惨变后,委实不愿再惹麻烦,是以硬下心肠,假作不知,宁可负之于前,也不愿其
后再有慕容雪之类的事发生。
    秋梦强笑道:“怎么会,公子既这么说,便随我来吧。”
    二人又行了一程,秋梦忽然道:“这可到了,公子可以安心地离去了。”
    风清扬大为诧异,但见林边一间半塌的茅草屋,满是狐狸、野猫的爪迹,绝无丝毫
佐人的迹象。
    秋梦哺哺道:“离家这些日子,被这些山猫野兔糟踏坏了,须得好生收拾一番。”
她自顾自地前扶起倾颓的屋柱,蓦地里“哎哟”一声惊叫,野草丛中暴起一物。
    风清扬意到身到,随手一掌招去,“吱”的一声,却是一只野兔慌张逃走,却撞到
了风清扬的掌上,以它那点微末道行,自然唯有呜呼哀哉了。
    风清扬扶住秋梦,待看清手下败将,不禁失声道:“真是杀鸡用牛刀,可叫姑娘见
笑了。”
    秋梦惊魂甫定,心头几自抨抨乱跳,她对这些山猫野兔原是司空见惯,可适才全副
心思想着旁的事,心神不属,魂不守舍,这兔子暴起也太突然,才吓成这副模样。
    风清扬皱眉道:“秋姑娘,不是我多嘴,尊府委实住不得,待我到镇上为姑娘购置
一所房屋为好。”
    秋梦笑道:“最好再有几十顷良田。”风清扬随口道:“那也容易,随姑娘的意捡
着买。”
    秋梦幻然道:“多谢了,华宅美田我都不要,我父母坟墓便在上面,我哪都不去,
只守着父母坟墓过一世也就是了。”
    风清扬急道:“那怎么成?这里如此荒凉,难保没有老虎、野狼之类的猛兽,姑娘
单身一人岂可住这虎狼之地。”
    秋梦淡淡笑道:“我在这里孤身住了四年了,也没让老虎吃了,对了,公子不是说
我是老虎吗,你倒是快些离去,莫让我吃掉的好。”
    风清扬窘迫万端,那日自己在船上作弄方证,拈出和尚与老虎的话头,不提防惹恼
了她,更没想到她居然耿耿于怀,至今不能释然,欲待解释又无从解释,只胀得浚烘通
红,手足无措。
    正没生处,山角处转出五个人来,一见风清扬,登时大嚷大叫,欢声雷动。
    风清扬心下一喜,这五位来得恰是时候,叫道:“五位叔叔,你们怎地找到这儿来
了?”
    葛无病道:“公子,我们听说你单人闯少林,怕你吃了那些和尚的亏,特地给你助
拳来的。”
    风清扬笑道:“我是到少林找圆智方丈聊天的,又不是打架,哪用助什么拳哪。”
    葛无病登即哑然。半晌埋怨道:“五弟,都是你听信谣言,弄得咱们急急赶来,白
欢喜一场。”
    葛无忧抗辩道:“我听说公子到少林来了,心道当年思公三打少林,公子至不济也
要赶上这个数,到少林不打架还有什么好干的。”言下颇有不满之意。
    葛无痛眼尖,一眼看到死兔,笑道:“哈哈,公子是来打猎的,待我们也打上一
围。”
    五人一听没架可打,手痒得不得了。既然没人可打,打打野兽也是好的,立时散了
开去,在草丛中觅起猎物来。
    风清扬笑道:“五位叔叔一到,这儿可成了修罗场了,姑娘若不愿见,还是随我到
镇上小酌几杯,求个眼不见,心不烦,不知意下如何?”
    秋梦委实不愿看这常烘,少室山下的居民多年来受少林僧人的开导劝化,鲜少杀生,
这山中的野兽可是得其所哉,悠游往来,横行无忌,繁衍日多,多能终其天年,不意这
一日劫难临头,遇到这五位杀星,秋梦知道劝说不了,便随风清扬走去。葛氏五雄围得
兴致盎然。浑没注意到二人离去。
    山下一间小酒店内,风清扬手持酒杯,却是难以下咽。
    秋梦默默而执着地暖饮着烈酒,似是吞咽着人生的艰辛。好梦由来不愿醒,可毕竟
总有梦醒之时,或许她在梦中便已知道这不过是常何,却宁死不愿打破这美好的幻境,
是以当初匆匆西上,不过是欲以一死来圆全这梦境。
    梦醒之后、她还一直追寻着梦中的感觉,意欲在生活中重现梦境,然则一切都是那
样的真实与残酷,梦境便如稚童吹出的水泡般幻灭了,也正在此时,她才感到面前的风
清扬是如此陌生,如此遥远,根本不是自己梦中挚爱缠绵的梦中人,他高高在上已然高
不可攀了。
    风清扬不敢与她时而狂热,时而呆滞的目光相对,出神地图着窗外。
    一条大街上,店铺林立,叫卖声、喝声连成一片,熙来攘往的人们,肩扛手提,为
衣食而奔走如蚁。风清扬竟尔被这景象吸引佐了,他还是第一次用全副心神观察世上凡
俗的生活,蓦地里感到这种一向不屑一顾的生活居然会有这么巨大的吸引力,原来正是
自己多年来向往、企盼却又朦朦胧说不出来的东西,刹那间,他仿佛寻回了自己早已失
去的奇珍异宝,多年来四处奔走,受尽艰辛也未寻到的物事,竟尔就在自己的身边,始
终没有失去,一时间又是激动,又感好笑,心里却洋溢着平和安静的欢乐。
    秋梦方要启齿告辞,见他面上神色大是诧异,向外望去,了无异常,暗想他不知又
着什么魔了,心下一忧,欲言又止。
    风清扬回过头来,叹道:“我真蠢,蠢不可及。”
    秋梦奇道:“好好的又发起哪门子感慨?若说公子蠢,我们这些人就甭活了。”
    风清扬正陶醉在欢乐中,对她的话浑不着意,续道:“最美的其实就在我身旁,我
却东奔西走,劳心费神地寻觅,你说这不是蠢不可及吗?”
    秋梦登时惊呆了,大张着口说不出话来,简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头鹿撞,粉
面潮红,几乎听得到血液在体内的奔流声。
    风清扬醒过神来,睫道:“秋姑娘,你怎么了?
    秋梦强慑心神,道;“公子,你又何必用好话来安慰我。”
    风清扬一怔道:“我没说假话呀,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哎哟,我适才说什么了?”
    秋梦“嘿”的一声娇咳道;“公子。你真坏。”脸上火烧一般,羞不可抑,掩面伏
在桌上。
    风清扬倒是第一次见她露出儿女情态,娇柔婉转,的是可人,也不禁心中一动,却
又丈二和尚摸不着脑,不知何所从来,自己心中问着自己:“我说什么了?”猛然间大
悟过来,心中连珠价叫苦不选,方知她会错了意。却又怪不得她。原是自己言语不慎。
感慨变成了表情,有心人听去,焉有不会错意之理。事势如此,已然无法矫释过来,一
时之间如中梦魔般怔在那里。
    秋梦伏案良久,缓缓拾起头来,面上兀自溢彩流霞,艳丽不可方物,轻声道:“能
听到你亲口说出这句话,我真是死也不枉了。”
    风清扬唇吻寓张,却是说不出话来。心下百感交集,苦不堪言,只觉失足掉进了无
底深渊。
    秋梦又道:“只要你心中有我,我已是心满意足,何必把我虚捧得那么高,你也别
难为情,我的心事你不是早知道的一清二楚,多亏那时我不知道你是谁,若不然我说什
么也说不出那番话来,我一直等着你答复我,天可怜见,终于让我等到这一天了。”
    凤清扬片刻间已然回复常态,多年练就的定力牢牢蔼摄着心神,望着秋梦如痴如醉
的神情,便知事态愈演愈烈,全然不可收拾了。
    秋梦幽幽道;“我原以为你看不上我,现今才明白你恐怕对不起死去的桑姐姐,其
实我身上流的也是她的血。”
    风情扬忽然发现,秋梦的神色中依稀似有秦小蛾的样子。不知是自己的错觉抑或是
血液在她体内起的作用,居然越看越像,这在外人是万难看出的,在风清扬看来,却是
最易于辨析的,那神采、体态,早已与自己的感觉融为一体,只是自己一直分心旁通,
从没好生打量过秋梦,心中思惟道:“天意如此,夫复何言。”知道除了签
    订城下之盟已然别无他途,主意既定:登时轻松许多,反觉能有这样一位红颜知己
相伴,倒也不错,兼且能在她身上看到桑小蛾的影子,亦可聊慰无尽的相思苦了。
    秋梦被他谤视得羞涩不过,转过头去,嗔道:“日日相对,还有甚好看的。”
    风清扬从这薄怒微嗔中益发印证了自己的感觉。耳边似乎响起桑小蛾的声音,心下
酸侧,突然他想到一件事。登时辣然汗出,脊背发凉,桑小蛾毒术高明,当初为什么不
将秋梦毒死,却下了这样一种奇毒,是否认定自己只能选择二人中的一人,她自知声名
不佳,难以如愿,下毒伊始便已决意要将自己的生命移值到另一个驱体中,这想法虽然
荒诞不稽,但以桑小蛾素日之为人却是想当然的事。
    想通这一层,风清扬才明了桑小蛾为何要在死前了结风怨,登门送“药”,其实不
过是要抛弃自己蒙尘的躯壳,在他人纯洁的肉体中复活。
    秋梦诧异地看他苦苦思索的模样,中心忐忑,惟恐他出言反悔,自己可不用作人了。
    风清扬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道:“该上路了,我们回家吧。”
    秋梦惊道:“我们?回家。”
    风清扬微笑道:“回家。”
    秋梦从他坚毅的笑容里领悟了一切,巨大的欢乐如潮水般淹没了她,双手捧起风清
扬的手捂在自己的脸上,痛快淋漓地哭将起来。
    风清扬不知是喜是忧,只感到心里沉甸甸的。
    门外响起葛氏五雄的声音:“公子。野味来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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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2-27 21:54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说到这里全部结束希望大家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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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2-27 22:06 | 显示全部楼层

自编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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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2-27 22:07 | 显示全部楼层

辛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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