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那些逝去的日子
我出生的那天,鹅毛般的大雪把六月的晴朗全都遮蔽了,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悲伤,特别是在那个空旷的皇宫中,所有的人们都去了那个万千宠爱集一身的董贵妃那里,而我那尊贵无比的母后身边却只有一个跟班的小丫头.在那个六月飞雪的黄昏,我提前来到了这个清冷的世界,而我那个可怜的小哥哥出生才刚刚两个月,就不知怎么的突然染上了怪病.很多年后,母后每每述说这件事时,末了,总会叹口气道,不知道那天的雪是为他下的,还是你.到如今,我还记得母后眼里那淡淡的哀伤......
小哥哥是董贵妃的独子,所以我的父王就一直憎恨我,他一直坚持的认为,是我的出生,带走了他最宠爱的皇子,那个在他认为在一出生就注定要当上大清国第二位皇帝的孩子.可是他一直不知道,我是多么的崇拜我的父王多么依赖我的父王,他在我心里,是世界上最伟大最仁慈的君王,即使很多人告诉我他是个懦弱的孩子是个不称职的皇帝,可是他在我心理就算是我那连威及四海的皇帝哥哥也无法比拟,只因为他是我的父王我的神.
从小我就是一个孤独的孩子,趋炎附势的下人门总是追随着那个从贤良淑德的贵妃,有时候让我不禁觉得那个美丽的开满梨花的承乾宫才是所谓的中宫,这个偌大的坤宁宫不过是一个被遗忘在角落的冷宫.那里的欢笑是我永远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我喜欢站在坤宁宫的转角处朝西望那里的鸟语花香,然后偷偷的落泪,每每这时,三哥哥总能在那个隐蔽的角落找到我,然后轻轻的把我拉回去,我听见母后的声音细小而有坚定,我恨他.
可惜这样的注视都不能长久,那时,我常常远远的看见父王伫立在承乾宫中一个阴森的大殿前,黯然伤神,不由心生奇怪.直到一日,那是我六岁的严冬,宫里的人都在热热闹闹的准备过年的贡品,四处弥漫着喜庆的味道,而在一个明媚的午后,我却偷偷摸进了那个凄冷的大殿.看到那个精雕细啄的八方桌上放着一个牌位,便伸手去拿.这时,我的父王却突然推门近来,我不禁吓得一颤,一失手,牌位被摔个粉碎.我从来没有看到父王发过那么大的脾气,在我记忆里,父王虽然待我冷漠,却绝对是个温和的人,可是那天他立马让人把我拖到院子中央,说要用杖庭结束我的寿命,来给我那死去的小哥哥做陪葬,记得那时,我真的以为我要死了,板子落在我身上,我不疼,可心却如刀绞般让我揣不过气来,甚至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意识在一点点远去,迷糊中,我看见三哥哥挡下了那落下的板子......后来我问当了皇帝的三哥哥疼不疼,他却笑了,说,建宁,你记错了,没有的事.那天是董贵妃的死讯救了我和三哥哥,常年的病痛一直摧残着她的性命,如同烛火终究还是熄灭.大年初七,父王轰然病逝.
我以为我再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我的天空突然间就这么倾塌,而我站在其间去不知所错.那时候我最快乐的日子是和母后和三哥哥一起度过的,一直坚持认为,三哥哥是最疼爱我的人.自从小哥哥夭折后,三哥哥理所当然的当上了太子,宫里的人都敬他怕他,不敢和他嬉戏,可我却一点也不怕他,真的不明白,他是我的亲哥哥我爱他我为什么要怕他.三哥哥也最喜欢来我们这个孤寂冷清的宫殿里玩耍,他说这里有种家的温暖.他喜欢吃母后做的清粥,喜欢喝母后家乡带来的浓浓的奶茶,喜欢听母后给我们讲南蛮子书上的故事,喜欢和我在后花园一起玩捉迷藏,喜欢和我一起在傍晚时分看漆黑的夜幕中的璀璨星辰......记得那时侯我时常会闯出许多祸事,每当母后冲我发脾气的时候,哥哥都会挡在我的前面对笑着对母后说,建宁还小,不懂事,母后不要怪她了.母后道,生在皇家,她必须早早懂事.哥哥神色坚定,皇后娘娘,你放心吧,我会保护她,永远都不让任何人伤害她.哥哥的声音温和而又清晰,充溢着一种宠溺的味道.很多年后,我依然记得那时华美的宫殿外,落叶缤纷......
父王离开以后,母后又恢复了昔日的辉煌,不会再被别人的光芒所掩盖,作为先帝的正宫皇后,我的母后和三哥哥的生母一起成为了另人尊敬的太后,三哥哥荣登大宝.母后迁居慈宁宫,我亦独立宫门.声名显赫,无人可及.一年后,皇帝哥哥的生母病逝,事发突然,让人措手不及,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她撒手人寰.而病况,和一年前董贵妃,七年前的小哥哥当初的症状如出一辙,立时间宫里纵说纷纭,前明余冤魂未散来这里寻仇.母后当机立断,让仵作殓尸,昭示天下,很快就安定人心.可是这件事,给皇帝哥哥影响很大,母后和我都明白,生母在哥哥心里是母后永远无法替代的.记得那日,举行过盛大的七七之后,哥哥一入宫门,抱着我失声痛苦,从此以后,朕彻底成为孤儿了.那撕心裂肺的呐喊让我痛不欲生,我紧紧的抱住哥哥,皇帝哥哥,我们俩相依为命.这是哥哥在我面前哭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后来我想想,确实我和皇帝哥哥都是那么那么缺乏关爱渴望关爱的孩子,而在高墙之内,我们别无选择.
我们华美的宫殿前又开始了门庭若市的繁华,可我并不开心.繁忙的国事让皇帝哥哥整日忧心忡忡.我不懂得政务,哥哥也说这些太复杂不让我去理会.皇帝哥哥来我那里的次数也在逐渐稀少起来,只是在去给母后请安时还不时可以碰到,即使如此,他也时常忙碌的连话也难得说上两句,每当这时,看到皇帝哥哥辛苦憔悴,我心里特别的不是滋味,总是找尽理由拉着他陪我一道玩耍,母后时常责怪我太过刁蛮任性,宫里的那些宫女太监不明白,对我避而远之.可我不在乎,皇帝哥哥不是人偶他需要休息,而他总是不知道善待自己.
没有人知道,我是如此迷恋母后和皇帝哥哥对我的宠爱.在那样的一片万里无云的天空下,我可以肆意挥霍我的特权,这种挥霍看穿了我内心的空白,我不过想填补我内心深处没有父爱的空缺,告诉自己,其实很幸福.
我想如果没有遇到小宝我的命运可能永远不会改写,我永远都是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仗着有母亲宠兄长疼的单纯得甚至有些无知的小丫头.我也绝对不会和母亲和哥哥分开,可我从来没有责怪过小宝,我爱他,我的确是真心爱他的,而且我本来就是罪孽之人,给那些无辜的人造成的伤害,本就应该由我来弥补.我无怨,或许只有些遗憾在心头,排环而久久不能消散.一直坚持认为,小宝是上天给皇帝哥哥和我偶然的惊喜,让我们用一生去回味那其中的美好和痛.他的聪明伶俐油嘴滑舌善解人意让身心疲惫的皇帝哥哥能够拥有些许明媚的快乐,我感激他的到来,沉溺于他所给的奇迹,是他让我们明白那些我们未知的世界,是如此精彩.
可母后对他却有很深的成见,她一直不让我和皇帝哥哥跟他有过多的接触,或许是在那时母后就对后来的事已经有了预感.我是一个如此喜欢新鲜渴望自由的人,奈不住深宫大院的封锁,惩着年轻气胜总想走江湖闯荡一番,我时常囔着让他带我出去玩,面对母后的训斥和哥哥带着略许不满的"胡闹'',我从来不曾放在心上.我和他一起走过的日子,从游戏般的打闹,到出门捉拿螯拜党羽.从相聚,相守.从懵懂,到情动.似乎只要一瞬间,再体味,却感觉已经过去了一光年......
让我始料未及的是,不仅仅是母后强烈反对我爱上小宝这个事实,就连最最宠幸小宝的皇帝哥哥也坚决不允许.记得那日当我得知小宝还活着的时候,我欣喜若狂,去央求皇帝哥哥指他为驸马,哥哥大怒,说我贵为公主之尊,太荒谬.哥哥第一次对我生气,第一次没有理会我的央求,第一次对我拂袖而去都是因为这件在他们看来近乎荒谬的的事情,可是如果说从前那不过是无理取闹的游戏,这次真的真的是我诚心的希冀了.现在想想,虽然那时哥哥已对我心存芥蒂,可他依旧所有的哥哥一样,希望他的妹妹嫁给一个身份高贵家境宽裕,最重要的是能够真心对我好的家庭,他知道小宝纵然可以受尽恩泽富甲天下但他并不爱我.可是那时的我哪明白这些.从小被骄纵的个性让我无法无天,在我的概念里,没有两情相悦四个字,只要是我喜欢的我都一定要他归我所有,我的爱是一种占有,根本没有考虑的余地.
我的幸福在小宝第一次离开京城时嘎然而止,皇帝哥哥对我态度在一夜之间改变,不仅闲暇不来找我玩耍,就连每每我找他时,他都借口国务繁忙推脱,我娇嗔,他却挥手不做理睬.那一刻,我看到了哥哥眼里的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神情,厌恶甚至仇恨.让我不禁感到一阵寒意.不同于对父王的难过,我从来没有得到过父爱,所以会嫉妒,会渴望.而对于哥哥,我习惯了那种日日夜夜的宠溺,突然间的丧失,让我手足无措,我迷茫,无助,辗转,夜不能寐.在那些日子,母后也病的厉害,我心疼母后,而她却也莫名的对我发火,我实在不明白,这到底都是怎么一回事.直到一日,母后把我叫去,她谴走了宫女太监,把我拉到炕头,建宁,如果有一天,有人要害你皇帝哥哥,你会怎么办?我怒眉一挑,道,杀了他!母后又问,如果那个人是你深爱的人,你又如何?我沉吟片刻,先杀了他,再自杀.母后一怔,呆了半响,如果有人要害你母后呢?我扑到母后怀里,道,你和皇帝哥哥是我最亲最亲的人,我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们.母后搂住我笑了,如果有一天,母后要离开京城.你会和母后一起走吗?我不解,为什么要离开?要去哪里?那皇帝哥哥不是当不了皇帝了?大清国怎么办?母后微微一笑,你皇帝哥哥当然不会走.我摇头道,母后我们不走好不好,我们三个要在一起,我们不要离开......母后微笑的看者我,一直流泪,却什么也说不出.
母后的身体越来越糟糕,而她又偏偏不肯让太医医治,她说她的病她的明白,可是我看着母后捂着胸口的时候心里却如同刀绞,我私下曾偷偷把母后的病症告诉张太医,他告诉我,母后可能是中了毒,要尽快查到病因找到解药.我担心极了,忙不迭的和母后说,让她尽快治疗,可母后神色不改,只是微笑的说,建宁,母后没事,不要再去问了.几日后,张太医暴病身亡,又是那相同的死亡,看着他全身软若无骨的样子,我隐隐感到了一种绝望的恐惧,彻骨的寒冷……
一日,母后告诉我,让我上皇帝哥哥书房里那那本<四十二章经>,母后说罢,叮嘱道,不要让你皇帝哥哥知道,我诧异的看着母后,实在不明白一家人有什么不能皇帝哥哥知道的,母后看着我满是不解,轻声道,现在朝政越来越繁忙了,你哥哥很累,这些小事又何必让他挂心呢?我恍然大悟,笑道,还是母后考虑周到.就是在那一天,躲在屏风后面的我听到小宝因为要救被刺客袭击的皇帝哥哥而失踪,心里的痛才让我这个一直在养尊处优的小公主第一次感到爱情的滋味,一度以为嬉戏不过是消遣的游戏,这时的肝肠寸断才明白自己对这个胡闹的小子已经情种深种.再也无法回头.恨自己从前对他不好,恨自己没有为他祈福,恨自己没有早早和母后请来这一生情缘.我请来萨满法师为他占卜,可是还是没有任何音训.我每日守在皇帝哥哥宫门外偷听大臣的回话,一次一次的期待,再一次一次的失望,我同所有陷入爱河的女孩子,一样牵挂,可是这种情愫明白的太迟了.
多隆归来的身受重伤,我的心抑制了呼吸,而他那两句断断续续的话,更是让无边的猜想把我的恐惧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那是我经历的最难已忘怀的深夜,我在焚火的炉子前暗暗下定了随他一同在黄泉之下长相随的心愿,我说过要做他的丫鬟服侍他,我要用我的生命来证明我的承诺,我不畏惧.然而那个糊涂的张康年却要把宫女化给他,我发疯似的举动让所有人都那么无法理解,眼看着那个温婉可人的纸人化成熊熊烈火,满腹的辛酸翻江倒海,束手无措的我只能哭倒在皇帝哥哥的怀里,放声大哭.
当他落泊的出现在我们眼前的那刻,我一直坚信这是个奇迹,我躲在皇帝哥哥身后,告诉自己,如果,如果这是真的,我一定一定再也不要错过了.
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所谓奇迹的代价,在那个让我应该是最幸福的夜晚,我在墙角瑟瑟发抖.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月清风高的夜晚,我的心是空前的害怕,来到窗口,吹了一夜长萧,那是儿时我最爱听的一只曲子,母后教我的,可是天生不是女儿料的我,却一直吹不出其中的滋味.皇帝哥哥告诉我,有一种鸟,叫做荆棘鸟,它一生只会唱一次,唱完了就会把自己钉在树梢上,含泪而逝,而它的歌却是用它的生命去歌唱,如同天籁.那天的我一遍又一遍的吹,却禁不住一遍又一遍的流泪,我的萧声尽是凄凉的味道,笼罩在整个宫殿,久久不能挥散……
[ 本帖最后由 玉芷馨 于 2008-8-18 18:32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