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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孤傲飞鹰

後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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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07:55 | 显示全部楼层

窦融列传第十三

窦融字周公,扶风平陵人也。七世祖广国,孝文皇后之弟,封章武侯。融高
祖父,宣帝时以吏二千石自常山徙焉。融早孤。王莽居摄中,为强弩将军司马,
东击翟义,还攻槐里,以军功封建武男。女弟为大司空王邑小妻。家长安中,出
入贵戚,连结闾里豪杰,以任侠为名;然事母兄,养弱弟,内修行义。王莽末,
青、徐贼起,太师王匡请融为助军,与共东征。
及汉兵起,融复从王邑败于昆阳下,归长安。汉兵长驱入关,王邑荐融,拜
为波水将军,赐黄金千斤,引兵至新丰。莽败,融以军降更始大司马赵萌,萌以
为校尉,甚重之,荐融为巨鹿太守。
融见更始新立,东方尚扰,不欲出关,而高祖父尝为张掖太守,从祖父为护
羌校尉,从弟亦为武威太守,累世在河西,知其土俗,独谓兄弟曰:“天下安危
未可知,河西殷富,带河为固,张掖属国精兵万骑,一旦缓急,杜绝河津,足以
自守,此遗种处也。”兄弟皆然之。融于是日往守萌,辞让巨鹿,图出河西。萌
为言更始,乃得为张掖属国都尉。融大喜,即将家属而西。既到,抚结雄杰,怀
辑羌虏,甚得其欢心,河西翕然归之。
是时,酒泉太守梁统、金城太守厙钧、张掖都尉史苞、酒泉都尉竺曾、敦煌
都尉辛肜,并州郡英俊,融皆与为厚善。及更始败,融与梁统等计议曰:“今天
下扰乱,未知所归。河西斗绝在羌湖中,不同心戮力则不能自守;权钧力齐,复
无以相率。当推一人为大将军,共全五郡,观时变动。”议既定,而各谦让,咸
以融世任河西为吏,人所敬向,乃推融行河西五郡大将军事。是时,武威太守马
期、张掖太守任仲并孤立无党,乃共移书告示之,二人即解印绶去。于是以梁统
为武威太守,史苞为张掖太守,竺曾为酒泉太守,辛肜为敦煌太守,厙钧为金城
太守。融居属国,领都尉职如故,置从事监察五郡。河西民俗质朴,而融等政亦
宽和,上下相亲,晏然富殖。修兵马,习战射,明烽燧之警,羌胡犯塞,融辄自
将与诸郡相救,皆如符要,每辄破之。其后匈奴惩乂,稀复侵寇,而保塞羌胡皆
震服亲附,安定、北地、上郡流人避凶饥者,归之不绝。
融等遥闻光武即位,而心欲东向,以河西隔远,未能自通。时,隗嚣先称建
武年号,融等从受正朔,嚣皆假其将军印绶。嚣外顺人望,内怀异心,使辩士张
玄游说河西曰:“更始事业已成,寻复亡灭,此一姓不再兴之效。今即有所主,
便相系属,一旦拘制,自令失柄,后有危殆,虽悔无及。今豪杰竞逐,雌雄未决,
当各据其土宇,与陇、蜀合从,高可为六国,下不失尉佗。”融等于是召豪杰及
诸太守计议,其中智者皆曰:“汉承尧运,历数延长。今皇帝姓号见于图书,自
前世博物道术之士谷子云、夏贺良等,建明汉有再受命之符,言之久矣,故刘子
骏改易名字,冀应其占。及莽末,道士西门君惠言刘秀当为天子,遂谋立子骏。
事觉被杀,出谓百姓观者曰:‘刘秀真汝主也。’皆近事暴著,智者所共见也。
除言天命,且以人事论之:今称帝者数人,而洛阳土地最广,甲兵最强,号令最
明。观符命而察人事,它姓殆未能当也。”诸郡太守各有宾客,或同或异。融小
心精详,遂决策东向。五年夏,遣长史刘钧奉书献马。
先是,帝闻河西完富,地接陇、蜀,常欲招之以逼嚣、述,亦发使遗融书,
遇钧于道,即与俱还。帝见钧欢甚,礼飨毕,乃遣令还,赐融玺书曰:“制诏行
河西五郡大将军事、属国都尉:劳镇守边五郡,兵马精强,仓库有蓄,民庶殷富,
外则折挫羌胡,内则百姓蒙福。威德流闻,虚心相望,道路隔塞,邑邑何已!长
史所奉书献马悉至,深知厚意。今益州有公孙子阳、天水有隗将军,方蜀、汉相
攻,权在将军,举足左右,便有轻重。以此言之,欲相厚岂有量哉!诸事具长史
所见,将军所知。王者迭兴,千载一会。欲遂立桓、文,辅微国,当勉卒功业;
欲三分鼎足,连衡合从,亦宜以时定。天下未并,吾与尔绝域,非相吞之国。今
之议者,必有任嚣效尉佗制七郡之计。王者有分土,无分民,自适己事而已。今
以黄金二百斤赐将军,便宜辄言。”因授融为凉州牧。
玺书既至,河西咸惊,以为天子明见万里之外,网罗张立之情。融即复遣钧
上书曰:“臣融窃伏自惟,幸得托先后末属,蒙恩为外戚,累世二千石。至臣之
身,复备列位,假历将帅,守持一隅。以委质则易为辞,以纳忠则易为力。书不
足以深达至诚,故遣刘钧口陈肝胆。自以底里上露,长无纤介。而玺书盛称蜀、
汉二主,三分鼎足之权,任嚣、尉佗之谋,窃自痛伤。臣融虽无识,犹知利害之
际,顺逆之分。岂可背真旧之主,事奸伪之人;废忠贞之节,为倾覆之事;弃已
成之基,求无冀之利。此三者虽问狂夫,犹知去就,而臣独何以用心!谨遣同产
弟友诣阙,口陈区区。”友至高平,会嚣反叛,道绝,驰还,遣司马席封间行通
书。帝复遣席封赐融、友书,所以慰藉之甚备。
融既深知帝意,乃与隗嚣书责让之曰:
伏惟将军国富政修,士兵怀附。亲遇厄会之际,国家不利之时,守节不回,
承事本朝,后遣伯春委身于国,无疑之诚,于斯有效。融等所以欣服高义,愿从
役于将军者,良为此也。而忿悁之閒,改节易图,君臣分争,上下接兵。委成功,
造难就,去从义,为横谋,百年累之,一朝毁之,岂不惜乎!殆执事者贪功建谋,
以至于此,融窃痛之!当今西周地势局迫,人兵离散,易以辅人,难以自建。计
若失路不反,闻道犹迷,不南合子阳,则北入文伯耳。夫负虚交而易强御,恃远
救而轻近敌,未见其利也。融闻智者不危众以举事,仁者不违义以要功。今以小
敌大,于众何如?弃子徼功,于义何如?且初事本朝,稽首北面,忠臣节也。及
遣伯春,垂涕相送,慈父恩也。俄而背之,谓吏士何?忍而弃之,谓留子何?自
兵起以来,转相攻击,城郭皆为丘墟,生人转于沟壑。今其存者,非锋刃之余,
则流亡之孤。迄今伤痍之体未愈,哭泣之声尚闻。幸赖天运少还,而将军复重于
难,是使积疴不得遂瘳,幼孤将复流离,其为悲痛,尤足愍伤,言之可为酸鼻!
庸人且犹不忍,况仁者乎?融闻为忠甚易,得宜实难。忧人大过,以德取怨,知
且以言获罪也。区区所献,惟将军省焉。
嚣不纳。融乃与五郡太守共砥厉兵马,上疏请师期。
帝深嘉美之,乃赐融以外属图及太史公《五宗》、《外戚世家》、《魏其侯
列传》。诏报曰:“每追念外属,孝景皇帝出自窦氏,定王,景帝之子,朕之所
祖。昔魏其一言,继统以正,长君、少君尊奉师傅,修成淑德,施及子孙,此皇
太后神灵,上天祐汉也。从天水来者写将军所让隗嚣书,痛入骨髓。畔臣见之,
当股栗惭愧,忠臣则酸鼻流涕,义士则旷若发目蒙,非忠孝悫诚,孰能如此?岂
其德薄者所能克堪!嚣自知失河西之助,族祸将及,欲设间离之说,乱惑真心,
转相解构,以成其奸。又京师百僚,不晓国家及将军本意,多能采取虚伪,夸诞
妄谈,令忠孝失望,传言乖实。毁誉之来,皆不徒然,不可不思。今关东盗贼已
定,大兵今当悉西,将军其抗厉威武,以应期会。”融被诏,即与诸郡守将兵入
金城。
初,更始时,先零羌封何诸种杀金城太守,居其郡,隗嚣使使赂遗封何,与
共结盟,欲发其众。融等因军出,进击封何,大破之,斩首千余级,得牛、马、
羊万头,谷数万斛,因并河扬威武,伺候车驾。时,大兵未进,融乃引还。
帝以融信效著明,益嘉之。诏右扶风修理融父坟茔,祠以太牢。数驰轻使,
致遗四方珍羞,梁统乃使人刺杀张玄,绝与嚣绝,皆解所假将军印绶。七年夏,
酒泉太守竺曾以弟报怨杀人而去郡,融承制拜曾为武锋将军,更以辛肜代之。
秋,隗嚣发兵寇安定,帝将自西征之,先戒融期。会遇雨,道断,且嚣兵已
退,乃止。融至姑臧,被诏罢归。融恐大兵遂久不出,乃上书曰:“隗嚣闻车驾
当西,臣融东下,士众骚动,计且不战。嚣将高峻之属皆欲逢迎大军,后闻兵罢,
峻等复疑。嚣扬言东方有变,西州豪杰遂复附从。嚣又引公孙述将,令守突门。
臣融孤弱,介在其间,虽承威灵,宜速救助。国家当其前,臣融促其后,缓急迭
用,首尾相资,嚣势排迮,不得进退,此必破也。若兵不早进,久生持疑,则外
长寇仇,内示困弱,复令谗邪得有因缘,臣窃忧之。惟陛下哀怜!”帝深美之。
八年夏,车驾西征隗嚣,融率五郡太守及羌虏小月氏等步骑数万,辎重五千
余两,与大军会高平第一。融先遣从事问会见仪适。是时,军旅代兴,诸将与三
公交错道中,或背使者交私语。帝闻融先问礼仪,甚善之,以宣告百僚。乃置酒
高会,引见融等,待以殊礼。拜弟友为奉车都尉,从弟士太中大夫。遂共进军,
嚣众大溃,城邑皆降。帝高融功,下诏以安丰、阳泉、蓼、安风四县封融为安丰
侯,弟友为显亲侯。遂以次封诸将帅:武锋将军竺曾为助义侯,武威太守梁统为
成义侯,张掖太守史苞为褒义侯,金城太守厙钧为辅义侯,酒泉太守辛肜为扶义
侯。封爵既毕,乘舆东归,悉遣融等西还所镇。
融以兄弟并受爵位,久专方面,惧不自安,数上书求代。诏报曰:“吾与将
军如左右手耳,数执谦退,何不晓人意?勉循士民,无擅离部曲。”
及陇、蜀平,诏融与五郡太守奏事京师,官属宾客相随,驾乘千余两,马、
牛、羊被野。融到,诣洛阳城门,上凉州牧、张掖属国都尉、安丰侯印绶,诏遣
使者还侯印绶。引见,就诸侯位,赏赐恩宠,倾动京师。数月,拜为冀州牧,十
余日,又迁大司空。融自以非旧臣,一旦入朝,在功臣之右,每召会进见,容貌
辞气卑恭已甚,帝以此愈亲厚之。融小心,久不自安,数辞让爵位,因侍中金迁
口达至诚。又上疏曰:“臣融年五十三。有子年十五,质性顽钝。臣融朝夕教导
以经艺,不得令观天文,见谶记。诚欲令恭肃畏事,恂恂循道,不愿其有才能,
何况乃当传以连城广土,享故诸侯王国哉?”因复请间求见,帝不许。后朝罢,
逡巡席后,帝知欲有让,遂使左右传出。它日会见,迎诏融曰:“日者知公欲让
职还土,故命公暑热且自便。今相见,宜论它事,勿得复言。”融不敢重陈请。
二十年,大司徒戴涉坐所举人盗金下狱,帝以三公参职,不得已乃策免融。
明年,加位特进。二十三年,代阴兴行卫尉事,特进如故,又兼领将作大匠。弟
友为城门校尉,兄弟并典禁兵。融复乞骸骨,辄赐钱、帛,太官致珍奇。及友卒,
帝愍融年衰,遣中常侍、中谒者即其卧内强进酒食。
融长子穆,尚内黄公主,代友为城门校尉。穆子勋,尚东海恭王彊女沘阳
公主,友子固,亦尚光武女涅阳公主。显宗即位,以融从兄子林为护羌校尉,窦
氏一公、两侯、三公主、四二千石,相与并时。自祖及孙,官府邸第相望京邑,
奴婢以千数,于亲戚、功臣中莫与为此。
永平二年,林以罪诛,事在《西羌传》。帝由是数下诏切责融,戒以窦婴、
田蚡祸败之事。融惶恐乞骸骨,诏令归第养病。岁余,听上卫尉印绶,赐养牛,
上樽酒。融在宿卫十余年,年老,子孙纵诞,多不法。穆等遂交通轻薄,属托郡
县,干乱政事。以封在安丰,欲令姻戚悉据故六安国,遂矫称阴太后诏,令六安
侯刘盱去妇,因以女妻之。五年,盱妇家上书言状,帝大怒,乃尽免穆等官,诸
窦为郎吏者皆将家属归故郡,独留融京师。穆等西至函谷关,有诏悉复追还。会
融卒,时年七十八,谥曰戴侯,赙送甚厚。
帝以穆不能修尚,而拥富资,居大第,常令谒者一人监护其家。居数年,谒
者奏穆父子自失势,数出怨望语,帝令将家属归本郡,唯勋以沘阳主婿留京师。
穆坐赂遗小吏,郡捕系,与子宣俱死平陵狱,勋亦死洛阳狱。久之,诏还融夫人
与小孙一人居洛阳家舍。
十四年,封勋弟嘉为安丰侯,食邑二千户,奉融后。和帝初,为少府。及勋
子大将军宪被诛,免就国。嘉卒,子万全嗣。万全卒,子会宗嗣。万全弟子武,
别有传。
论曰:窦融始以豪侠为名,拔起风尘之中,以投天隙。遂蝉蜕王侯之尊,终
膺卿相之位,此则徼功趣势之士也。及其爵位崇满,至乃放远权宠,恂恂似若不
能已者,又何智也!尝独详味此子之风度,虽经国之术无足多谈,而进退之礼良
可言矣。
固字孟孙,少以尚公主为黄门侍郎。好览书传,喜兵法,贵显用事。中元元
年,袭父友封显亲侯。显宗即位,迁中郎将,监羽林士。后坐从兄穆有罪,废于
家十余年。时天下乂安,帝欲遵武帝故事,击匈奴,通西域,以固明习边事,十
五年冬,拜为奉车都尉,以骑都尉耿忠为副,谒者仆射耿秉为驸马都尉,秦彭为
副,皆置从事、司马,并出屯凉州。明年,固与忠率酒泉、敦煌、张掖甲卒及卢
水羌胡万二千骑出酒泉塞,耿秉、秦彭率武威、陇西、天水募士及羌胡万骑出居
延塞,又太仆祭肜、度辽将军吴棠将河东北地、西河羌胡及南单于兵万一千骑出
高阙塞,骑都尉来
苗、护乌桓校尉文穆将太原、雁门、代郡、上谷、渔阳、右北平、定襄郡兵
及乌桓、鲜卑万一千骑出平城塞。固、忠至天山,击呼衍王,斩首千余级。呼衍
王走,追至蒲类海。留吏士屯伊吾卢城。耿秉、秦彭绝漠六百余里,至三木楼山,
来苗、文穆至匈奴河水上,虏皆奔走,无所获。祭肜、吴棠坐不至涿邪山,免为
庶人。时,诸将唯固有功,加位特进。明年,复出玉门击西域,诏耿秉及骑都尉
刘张皆去符传以属固。固遂破白山,降车师,事已具《耿秉传》。固在边数年,
羌胡服其恩信。
肃宗即位,以公主修敕慈爱,累世崇重,加号长公主,增邑三千户;征固代
魏应为大鸿胪。帝以其晓习边事,每被访及。建初三年,追录前功,增邑一千三
百户。七年,代马防为光禄勋。明年,复代马防为卫尉。
固久历大位,甚见尊贵,赏赐租禄,赀累巨亿,而性谦俭,爱人好施,士以
此称之。章和二年卒。谥曰文侯。子彪,至射声校尉,先固卒,无子,国除。
宪字伯度。父勋被诛,宪少孤。建初二年,女弟立为皇后,拜宪为郎,稍迁
侍中、虎贲中郎将;弟笃,为黄门侍郎。兄弟亲幸,并侍宫省,赏赐累积,宠贵
日盛,自王、主及阴、马诸家,莫不畏惮。宪恃宫掖声势,遂以贱直请夺沁水公
主园田,主逼畏,不敢计。后肃宗驾出过园,指以向宪,宪阴喝不得对。后发觉,
帝大怒,召宪切责曰:“深思前过,夺主田园过,何用愈赵高指鹿为马?久念使
人惊怖。昔永平中,常令阴党、阴博、邓叠三人更相纠察,故诸豪戚莫敢犯法者,
而诏书切切,犹以舅氏田宅为言。今贵主尚见枉夺,何况小人哉!国家弃宪如孤
皱腐鼠耳。”宪大震惧,皇后为毁服深谢,良久乃得解,使以田还主。虽不绳其
罪,然亦不授以重任。
和帝即位,太后临朝,宪以侍中,内干机密,出宣诰命。肃宗遗诏以笃为虎
贲中郎将,笃弟景、瑰并中常侍,于是兄弟皆在亲要之地。宪以前太尉邓彪有义
让。先帝所敬,而仁厚委随,故尊崇之,以为太傅,令百官总己以听。其所施为,
辄外令彪奏,内白太后,事无不从。又屯骑校尉桓郁,累世帝师,而性和退自守,
故上书荐之,令授经禁中。所以内外协附,莫生疑异。
宪性果急,睚眦之怨莫不报复。初,永平时,谒者韩纡尝考劾父勋狱,宪遂
令客斩纡子,以首祭勋冢。齐殇王子都乡侯畅来吊国忧,畅素行邪僻,与步兵校
尉邓叠亲属数往来京师,因叠母元自通长乐宫,得幸太后,被诏召诣上东门。宪
惧见幸,分宫省之权,遣客刺杀畅于屯卫之中,而归罪于畅弟利侯刚,乃使侍御
史与青州刺史杂考刚等。后事发觉,太后怒,闭宪于内宫。
宪惧诛,自求击匈奴以赎死。会南单于请兵北伐,乃拜宪车骑将军,金印紫
绶,官属依司空,以执金吾耿秉为副,发北军五校、黎阳、雍营、缘边十二郡骑
士,及羌胡兵出塞。明年,宪与秉各将四千骑及南匈奴左谷蠡王师子万骑出朔方
鸡鹿塞,南单于屯屠河,将万余骑出满夷谷,度辽将军邓鸿及缘边义从羌胡八千
骑,与左贤王安国万骑出稒阳塞,皆会涿邪山。宪分遣副校尉阎盘、司马耿夔、
耿谭将左谷蠡王师子、右呼衍王须訾等,精骑万余,与北单于战于稽落山,大破
之,虏众崩溃,单于遁走,追击诸部,遂临私渠比鞮海。斩名王以下万三千级,
获生口马、牛、羊、橐驼百余万头。于是温犊须、曰逐、温吾、夫渠王柳鞮等八
十一部率众降者,前后二十余万人。宪、秉遂登燕然山,去塞三千余里,刻石勒
功,纪汉威德,令班固作铭曰:
惟永元元年秋七月,有汉元舅曰车骑将军窦宪,寅亮圣明,登翼王室,纳于
大麓,惟清缉熙。乃与执金吾耿秉,述职巡御,理兵于朔方。鹰扬之校,螭虎之
士,爰该六师,既南单于、东乌桓、西戎氐羌侯王君长之群,骁骑三万。元戎轻
武,长毂四分,云辎蔽路,万有三千余乘。勒以八阵,莅以威神,玄甲耀日,朱
旗绛天。遂陵高阙,下鸡鹿,经碛卤,绝大漠,斩温禺以衅鼓,血尸逐以染鳄。
然后四校横徂,星流彗埽,萧条万里,野无遗寇。于是域灭区单,反旆而旋,考
传验图,穷览其山川。遂逾涿邪,跨安侯,乘燕然,蹑冒顿之区落,焚老上之龙
庭。上以摅高、文之宿愤,光祖宗之玄灵;下以安固后嗣,恢拓境宇,振大汉之
天声。兹所谓一劳而久逸,暂费而永宁者也。乃遂封山刊石,昭铭上德。其辞曰:
铄王师兮征荒裔,剿凶虐兮截海外,敻其邈兮亘地界,封神丘兮建隆嵑,
熙帝载兮振万世。
宪乃班师而还。遣军司马吴汜、梁讽,奉金帛遗北单于,宣明国威,而兵随
其后。时虏中乖乱,汜、讽所到,辄招降之,前后万余人。遂及单于于西海上,
宣国威信,致以诏赐,单于稽首拜受。讽因说宜修呼韩邪故事,保国安人之福。
单于喜悦,即将其众与讽俱还,到私渠海,闻汉军已入塞,乃遣弟右温禺鞮王奉
贡入侍,随讽诣阙。宪以单于不自身到,奏还其侍弟。南单于于漠北遗宪古鼎,
容五斗,其傍铭曰“仲山甫鼎,其万年子子孙孙永保用”,宪乃上之。诏使中郎
将持节即五原拜宪大将军,封武阳侯,食邑二万户。宪固辞封,赐策许焉。
旧大将军位在三公下,置官属依太尉。宪威权震朝庭,公卿希旨,奏宪位次
太傅下,三公上;长史、司马秩中二千石,从事中郎二人六百石,自下各有增。
振旅还京师。于是大开仓府,劳赐士吏,其所将诸郡二千石子弟从征者,悉除太
子舍人。
是时,笃为卫尉,景、瑰皆侍中、奉车、驸马都尉,四家竞修第宅,穷极工
匠。明年,诏曰:“大将军宪,前岁出征,克灭北狄,朝加封赏,固让不受。舅
氏旧典,并蒙爵士。其封宪冠军侯。邑二万户;笃郾侯,景汝阳侯,瑰夏阳侯,
各六千户。”宪独不受封,遂将兵出镇凉州,以侍中邓叠行征西将军事为副。
北单于以汉还侍弟,复遣车谐储王等款居延塞,欲入朝见,愿请大使。宪上
遣大将军中护军班固行中郎将,与司马梁讽迎之。会北单于为南匈奴所破,被创
遁走,固至私渠海而还。宪以北虏微弱,遂欲灭之。明年,夏遣右校尉耿夔、司
马任尚、赵博等将兵击北虏于金微山,大破之,克获甚众。北单于逃走,不知所
在。
宪既平匈奴,威名大盛,以耿夔、任尚等为爪牙,邓叠、郭璜为心腹。班固、
傅毅之徒,皆置幕府,以典文章。刺史、守令多出其门。尚书仆射郅寿、乐恢并
以忤意,相继自杀。由是朝臣震慑,望风承旨。而笃进位特进,得举吏,见礼依
三公。景为执金吾,瑰光禄勋,权贵显赫,倾动京都。虽俱骄纵,而景为尤甚,
奴客缇骑依倚形势,侵陵小人,强夺财货,篡取罪人,妻略妇女。商贾闭塞,如
避寇仇。有司畏懦,莫敢举奏。太后闻之,使谒者策免景官,以特进就朝位。瑰
少好经书,节约自修,出为魏郡,迁颍川太守。窦氏父子兄弟并居列位,充满朝
廷。叔父霸为城门校尉,霸弟褒将作大匠,褒弟嘉少府,其为侍中、将、大夫、
郎吏十余人。
宪既负重劳,陵肆滋甚。四年,封邓叠为穰侯。叠与其弟步兵校尉磊及母元,
又宪女婿射声校尉郭举,举父长乐少府璜,皆相交结。元、举并出入禁中,举得
幸太后,遂共图为杀害。帝阴知其谋,乃与近幸中常侍郑众定议诛之。以宪在外,
虑其惧祸为乱,忍而未发。会宪及邓叠班师还京师,诏使大鸿胪持节郊迎,赐军
吏各有差。宪等既至,帝乃幸北宫,诏执金吾,五校尉勒兵屯卫南、北宫、闭城
门,收捕叠、磊、璜、举,皆下狱诛,家属自徙合浦。遣谒者仆射收宪大将军印
绶,更封为冠军侯。宪及笃、景、瑰皆遣就国。帝以太后故,不欲名诛宪,为选
严能相督察之。宪、笃、景到国,皆迫令自杀,宗族,宾客以宪为官者皆免归本
郡。瑰以素自修,不被逼迫,明年坐禀假贫人,徙封罗侯,不得臣吏人。初,窦
后之谮梁氏,宪等豫有谋焉,永元十年,梁棠兄弟徙九真还,路由长沙,逼瑰令
自杀。后和熹邓后临朝,永初三年,诏诸窦前归本郡者与安丰侯万全俱还京师。
万全少子章。
论曰:卫青、霍去病资强汉之众,连年以事匈奴,国耗太半矣,而猾虏未之
胜,所世犹传其良将,岂非以身名自终邪!窦宪率羌胡边杂之师,一举而空朔庭,
至乃追奔稽落之表,饮马比鞮之曲,铭石负鼎,荐告清庙。列其功庸,兼茂于前
多矣,而后世莫称者,章末衅以降其实也。是以下流,君子所甚恶焉。夫二三子
是之不过房幄之间,非复搜扬仄陋,选举而登也。当青病奴仆之时,窦将军念咎
之日,乃庸力之不暇,思鸣之无晨,何意裂膏腴,享崇号乎?东方朔称“用之则
为虎,不用则为鼠”,信矣。以此言之,士有怀琬琰以就煨尘者,亦何可支哉!
章字伯向。少好学,有文章,与马融、崔瑗同好,更相推荐。
永初中,三辅遭羌寇,章避难东国,家于外黄。居贫,蓬户蔬食,躬勒孝养,
然讲然不辍。太仆邓康闻其名,请欲与交,章不肯往,康以此益重焉。是时学者
称东观为老氏臧室,道家蓬莱山,康遂荐章人东观为校书郎。
顺帝初,章女年十二,能属文,以才貌选入掖庭,有宠,与梁皇后并为贵人。
擢章为羽林郎将,迁屯骑校尉。章谦虚下士。收进时辈,甚得名誉。是时,梁、
窦并贵,各有宾客,多交构其间,章推心待之,故得免于患。
贵人早卒,帝追思之无已,诏史官树碑颂德,章自为之辞。贵人殁后,帝礼
待之无衰。永和五年,迁少府。汉安二年,转大鸿胪。建康元年,梁后称制,章
自免,卒于家。中子唐,有俊才,官至虎贲中郎将。
赞曰:悃悃安丰,亦称才雄。提河石,奉图归忠。孟孙明边,伐北开
西。宪实空漠,远兵金山。听笳龙庭,镂石燕然。虽则折鼎,王灵以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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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08:18 | 显示全部楼层

马援列传第十四

马援字文渊,扶风茂陵人也。其先赵奢为赵将,号曰马服君,子孙因为氏。
武帝时,以吏二千石自邯郸徙焉。曾祖父通,以功封重合侯,坐兄何罗反,被诛,
故援再世不显。援三兄况、余、员,并有才能,王莽时皆为二千石。
援年十二而孤,少有大志,诸兄奇之。尝受《齐诗》,意不能守章句,乃辞
况,欲就边郡田牧。况曰:“汝大才,当晚成。良工不示人以朴,且从所好。”
会况卒,援行服期年,不离墓所;敬事寡嫂,不冠不入庐。后为郡督邮,送囚至
司命府,囚有重罪,援哀而纵之,遂亡命北地。遇赦,因留牧畜,宾客多归附者,
遂役属数百家。转游陇汉间,常谓宾客曰:“丈夫为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
因处田牧,至有牛、马、羊数千头,谷数万斛。既而叹曰:“凡殖货财产,贵其
能施赈也,否则守钱虏耳。”乃尽散以班昆弟故旧,身衣羊裘皮裤。
王莽末,四方兵起,莽从弟卫将军林广招雄俊,乃辟援及同县原涉为掾,荐
之于莽。莽以涉为镇戎大尹,援为新成大尹。及莽败,援兄员时为增山连率,与
援俱去郡,复避地凉州。世祖即位,员先诣洛阳,帝遣员复郡,卒于官。援因留
西州,嚣隗甚敬重之,以援为绥德将军,与决筹策。
是时,公孙述称帝于蜀,嚣使援往观之。援素与述同里闬,相善,以为既至
当握手欢如平生,而述盛陈陛卫,以延援入,交拜礼毕,使出就馆,更为援制都
布单衣、交让冠,会百官于宗庙中,立旧交之位。述鸾旗旄骑,警跸就车,磬折
而入,礼飨官属甚盛,欲授援以封侯大将军位。宾客皆乐留,援晓之曰:“天下
雄雌未定,公孙不吐哺走迎国士,与图成败,反修饰边幅,如偶人形。此子何足
久稽天下士乎!”因辞归,谓嚣曰:“子阳井底蛙耳,而妄自尊大,不如专意东
方。”
建武四年冬,嚣使援奉书洛阳。援至,引见于宣德殿。世祖笑谓援曰“卿遨
游二帝间,今见卿,使人大惭。”援顿首辞谢,因曰:“当今之世,非独君择臣
也,臣亦择君矣。臣与公孙述同县,少相善。臣前至蜀,述陛戟而后进臣。臣今
远来,陛下何知非刺客奸人,而简易若是?”帝复笑曰:“卿非刺客,顾说客耳。”
援曰:“天下反覆,盗名字者不可胜数。今见陛下,恢廓大度,同符高祖,乃知
帝王自有真也。”帝甚壮之。援从南幸黎兵,转至东海。及还,以为待诏,使太
中大夫来歙持节送援西归陇右。
隗嚣与援共卧起,问以东方流言及京师得失。援说嚣曰:“前到朝廷,上引
见数十,每接宴语,自夕至旦,才明勇略,非人敌也。且开心见诚,无所隐伏,
阔达多大节,略与高帝同。经学博览,政事文辩,前世无比。”嚣曰:“卿谓何
如高帝?”援曰:“不如也。高帝无可无不可;今上好吏事,动如节度,又不喜
饮酒。”嚣意不怿,曰:“如卿言,反复胜邪?”然雅信援,故遂遣长子恂入质。
援因将家属随恂归洛阳。居数月而无它职任。援以三辅地旷土沃,而所将宾客猥
多,乃上书求屯田上林苑中,帝许之。
会隗嚣用王元计,意更狐疑,援数以书记责譬于嚣,嚣怨援背己,得书增怒,
其后遂发兵拒汉。援乃上疏曰:“臣援自念归身圣朝,奉事陛下,本无公辅一言
之荐,左右为容之助。臣不自陈,陛下何因闻之。夫居前不能令人轾,居后不能
令人轩,与人怨不能为人患,臣所耻也。故敢触冒罪忌,昧死陈诚。臣与隗嚣,
本实交友。初,嚣遣臣东,谓臣曰:‘本欲为汉,愿足下往观之。于汝意可,即
专心矣。’及臣还反,报以赤心,实欲导之于善,非敢谲以非义。而嚣自挟奸心,
盗憎主人,怨毒之情遂归于臣。臣欲不言,则无以上闻。愿听诣行在所,极陈灭
嚣之术,得空匈腹,申愚策,退就陇亩,死无所恨。”帝乃召援计事,援具言谋
画。因使援将突骑五千,往来游说嚣将高峻、任禹之属,下及羌豪,为陈祸福,
以离嚣支党。
援又为书与嚣将杨广,使晓劝于嚣,曰:
春卿无恙,前别冀南,寂无音驿。援间还长安。因留上林。窃见四海已定,
兆民同情,而季孟闭拒背畔,为天下表的。常惧海内切齿,思相屠裂,故遗书恋
恋,以致恻隐之计。乃闻季孟归罪于援,而纳王游翁谄邪之说,自谓函谷以西,
举足可定,以今而观,竟何如邪?援间至河内,过存伯春,见其奴吉从西方还,
说伯春小弟仲舒望见吉,欲问伯春无它否,竟不能言,晓夕号泣,婉转尘中。又
说其家悲愁之状,不可言也。夫怨仇可刺不可毁,援闻之,不自知泣下也。援素
知季孟孝爱,曾、闵不过。夫孝于其亲,岂不慈于其子?可有子抱三木,而跳梁
妄作,自同分羹之事乎?季孟平生自言所以拥兵众者,欲以保全父母之国而完坟
墓也,又言苟厚士大夫而已。而今所欲全者将破亡之,所欲完者,将毁伤之,所
欲厚者将反薄之。季孟尝折愧子阳而不受其爵,今更共陆陆,欲往附之,将难为
颜乎?若复责以重质,当安从得子主给是哉!往时子阳独欲以王相待,而春卿拒
之;今者归老,更欲低头与小儿曹共槽枥而食,并肩侧身于怨家之朝乎?男儿溺
死何伤而拘游哉!今国家待春卿意深,宜使牛孺卿与诸耆老大人共说季孟,若计
画不从,真可引领去矣。前披舆地图,见天下郡国百有六所,奈何欲以区区二邦
以当诸夏百有四乎?春卿事季孟,外有君臣之义,内有朋友之道。言君臣邪,固
当谏争;语朋友邪,应有切磋。岂有知其无成,而但萎腇咋舌,叉手从族乎?
及今成计,殊尚善也;过是,欲少味矣。且来君叔天下信士,朝廷重之,其意依
依,常独为西州言。援商朝廷,尤欲立信于此,必不负约。援不得久留,愿急赐
报。
广竟不答。
八年,帝自西征嚣,至漆,诸将多以王师之重,不宜远入险阻,计冘豫未决。
会召援,夜至,帝大喜,引入,具以群议质之。援因说隗嚣将帅有土崩之势,兵
进有必破之状。又于帝前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势,开示众军所从道径往来,分析
曲折,昭然可晓。帝曰:“虏在吾目中矣。”明旦,遂进军至第一,嚣众大溃。
九年,拜援为太中大夫,副来歙监诸将平凉州。自王莽末,西羌寇边,遂入
居塞内,金城属县多为虏有。来歙奏言陇西侵残,非马援莫能定。十一年夏,玺
书拜援陇西太守。援乃发步骑三千人,击破先零羌于临氵兆,斩首数百级,获马、
牛、羊万余头。守塞诸羌八千余人诣援降,诣种有数万,屯聚寇抄,拒浩亹隘。
援与扬武将军马成击之。羌因将其妻子辎重移阻于允吾谷,援乃潜行间道,掩赴
其营。羌大惊坏,复远徙唐翼谷中,援复追讨之。羌引精兵聚北山上,援陈军向
山,而分遣数百骑绕袭其后,乘夜放火,击鼓叫噪,虏遂大溃,凡斩首千余级。
援以兵少,不得穷追,收其谷粮畜产而还。援中矢贯胫,帝以玺书劳之,赐牛、
羊数千头,援尽班诸宾客。
是时,朝臣以金城破羌之西,涂远多寇,议欲弃之。援上言,破羌以西城多
完牢,易可依固;其田土肥壤,灌溉流通。如令羌在湟中,则为害不休,不可弃
也。帝然之,于是诏武威太守,令悉还金城客民。归者三千余口,使各反旧邑。
援奏为置长吏,缮城郭,起坞候,开导水田,劝以耕牧,郡中乐业。又遣羌豪杨
封譬说塞外羌,皆来和亲。又武都氐人背公孙述来降者,援皆上复其侯王君长,
赐印绶,帝悉从之。乃罢马成军。
十三年,武都参狼羌与塞外诸种为寇,杀长吏。援将四千余人击之,至氐道
县,羌在山上,授军据便地,夺其水草,不与战,羌遂穷困,豪帅数十万户亡出
塞,诸种万余人悉降,于是陇右清静。
援务开恩信,宽以待下,任吏以职,但总大体而已。宾客故人,日满其门。
诸曹时白外事,援辄曰:“此丞、掾之任,何足相烦。颇哀老子,使得遨游。若
大姓侵小民,黠羌欲旅距,此乃太守事耳。”傍县尝有报仇者,吏民惊言羌反,
百姓奔入城郭。狄道长诣门,请闭城发兵。援时与宾客饮,大笑曰:“烧虏何敢
复犯我。晓狄道长归守寺舍,良怖急者,可床下伏。”后稍定,郡中服之。视事
六年,征入为虎贲中郎将。
初,援在陇西上书,言宜如旧铸五铢钱。事下三府,三府奏以为未可许,事
遂寝。乃援还,从公府求得前奏,难十余条,乃随牒解释,更具表言。帝从之,
天下赖其便。援自还京师,数被进见。为人明须发,眉目如画,闲于进对,尤善
述前世行事。每言及三辅长者,下至闾里少年,皆可观听。自皇太子、诸王侍闻
者,莫不属耳忘倦。又善兵策,帝常言“伏波论兵,与我意合”,每有所谋,未
尝不用。
初,卷人维汜,訞言称神,有弟子数百人,坐伏诛。后其弟子李广等宣言
汜神化不死,以诳惑百姓。十七年,遂共聚会徒党,攻没晥城,杀晥侯刘闵,
自称“南岳大师”。遣谒者张宗将兵数千人讨之,复为广所败。于是使援发诸郡
兵,合万余人,击破广等,斩之。
又交阯女子徵侧及女弟徵贰反,攻没其郡,九真、日南、合浦蛮夷皆应之,
寇略岭外六十余城,侧自立为王。于是玺书拜援伏波将军,以扶乐侯刘隆为副,
督楼船将军段志等南击交阯。军至合浦而志病卒,诏援并将其兵。遂缘海而进,
随山刊道千余里。十八年春,军至浪泊上,与贼战,破之,斩首数千级,降者万
余人。援追徵侧等至禁谿,数败之,贼遂散走。明年正月,斩徵侧、徵贰,传首
洛阳。封援为新息侯,食邑三千户。援乃击牛酾酒,劳飨军士。从容谓官属曰:
“吾从弟少游常哀吾慷慨多大志,曰:‘士生一世,但取衣食裁足,乘下泽车,
御款段马,为郡掾史,守坟墓,乡里称善人,斯可矣。致求盈余,但自苦耳。’
当吾在浪泊、西里间,虏未灭之时,下潦上雾,毒气重蒸,仰视飞鸢跕跕堕水中,
卧念少游平生时语,何可得也!今赖士大夫之力,被蒙大恩,猥先诸君纡佩金紫,
且喜且惭。”吏士皆伏称万岁。
援将楼船大小二千余艘,战士二万余人,进击九真贼徵侧余党都羊等,自无
功至居风,斩获五千余人,峤南悉平。援奏言西于县户有三万二千,远界去庭千
余里,请分为封溪、望海二县,许之。援所过辄为郡县治城郭,穿渠灌溉,以利
其民。条奏越律与汉律驳者十余事,与越人申明旧制以约束之,自后骆越奉行马
将军故事。
二十年秋,振旅还京师,军吏经瘴疫死者十四五。赐援兵车一乘,朝见位次
九卿。
援好骑,善别名马,于交阯得骆越铜鼓,乃铸为马式,还上之。因表曰:
“夫行天莫如龙,行地莫如马。马者甲兵之本。国之大用。安宁则以别尊卑之序,
有变则以济远近之难。昔有骐骥,一日千里,伯乐见之,昭然不惑。近世有西河
子舆,亦明相法。子舆传西河仪长孺,长孺传茂陵丁君都,君群传成纪杨子阿,
臣援尝师事子阿,受相马骨法。考之于行事,辄有验效。臣愚以为传闻不如亲见,
视景不如察形。今欲形之于生马,则骨法难备具,又不可传之于后。孝武皇帝时,
善相马者东门京铸作铜马法献之,有诏立马于鲁班门外,则更名鲁班门曰金马门。
臣谨依仪氏<革奇>,中帛氏口齿,谢氏唇鬐,丁氏身中,备此数家骨相以为法。”
马高三尺五寸,围四尺五寸,有诏置于宣德殿下,以为名马式焉。
初,援军还,将至,故人多迎劳之。平陵人孟冀,名有计谋,于坐贺援。援
谓之曰:“吾望子有善言,反同众人邪?昔伏波将军路博德开置七郡,裁封数百
户;今我微劳,猥飨大县,功薄赏厚,何以能长久乎?先生奚用相济?”冀曰:
“愚不及。”援曰:“方今匈奴、乌桓尚扰北边,欲自请击之。男儿要当死于边
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子手中邪!”冀曰:“谅为烈士,当
如此矣。”
还月余,会匈奴、乌桓寇扶风,援以三辅侵扰,园陵危逼,因请行,许之。
自九月至京师,十二月复出屯襄国。诏百官祖道。援谓黄门郎梁松、窦固曰:
“凡人为贵,当使可贱,如卿等欲不可复贱,居高坚自持,勉思鄙言。”松后果
以贵满致灾,固亦几不免。
明年秋,援乃将三千骑出高柳,行雁门、代郡、上谷障塞。乌桓候者见汉军
至,虏遂散去,援无所得而还。
援尝有疾,梁松来候之,独拜床下,援不答。松去后,诸子问曰:“梁伯孙
帝婿,贵重朝廷,公卿已下莫不惮之,大人奈何独不为礼?”援曰:“我乃松父
友也。虽贵,何得失其序乎?”松由是恨之。
二十四年,武威将军刘尚击武陵五溪蛮夷,深入,军没,援因复请行。时年
六十二,帝愍其老,未许之。援自请曰:“臣尚能披甲上马。”帝令试之。援据
鞍顾眄,以示可用。帝笑曰:“瞿铄哉是翁也!”遂遣援率中郎将马武、耿舒、
刘匡、孙永等,将十二郡募士及弛刑四万余人征五溪。援夜与送者诀,谓友人谓
者杜愔曰:“吾受厚恩,年迫余日索,常恐不得死国事。今获所愿,甘心瞑目,
但畏长者家儿或在左右,或与从事,殊难得调,介介独恶是耳。”明年春,军至
临乡,遇贼攻县,援迎击,破之,斩获二千余人,皆散走入竹林中。
初,军次下隽,有两道可人,从壶头则路近而水崄,从充则涂夷而运远,帝
初以为疑。及军至,耿舒欲从充道,援以为弃日费粮,不如进壶头,扼其喉咽,
充贼自破。以事上之,帝从援策。
三月,进营壶头。贼乘高守隘,水疾,船不得上。会暑甚,士卒多疫死,援
亦中病,遂困,乃穿岸为室,以避炎气。贼每升险鼓噪,援辄曳足以观之,左右
哀其壮意,莫不为之流涕。耿舒与兄好畤侯弇书曰:“前舒上书当先击充,粮虽
难运而兵马得用,军人数万争欲先奋。今壶头竟不得进,大众怫郁行死,诚可痛
惜。前到临乡,贼无故自致,若夜击之,即可殄灭。伏波类西域贾胡,到一处辄
止,以是失利。今果疾疫,皆如舒言。”弇得书,奏之。帝乃使虎贲中郎将梁松
乘驿责问援,因代监军。会援病卒,松宿怀不平,遂因事陷之。帝大怒,追收援
新息侯印绶。
初,兄子严、敦并喜讥议,而通轻侠客。援前在交阯,还书诫之曰:“吾欲
汝曹闻人过失,如闻父母之名,耳可得闻,口不可得言也。好论议人长短,妄是
非正法,此吾所大恶也,宁死不愿闻子孙有此行也。汝曹知吾恶之甚矣,所以复
言者,施衿结衤离,申父母之戒,欲使汝曹不忘之耳。龙伯高敦厚周慎,口无择
言,谦约节俭,廉公有威,吾爱之重之,愿汝曹效之。杜季良豪侠好义,忧人之
忧,乐人之乐,清浊无所失,父丧致客,数郡毕至,吾爱之重之,不愿汝曹效也。
效伯高不得,犹为谨敕之士,所谓刻鹄不成尚类鹜者也。效季良不得,陷为天下
轻薄子,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狗者也。迄今季良尚未可知,郡将下车辄切齿,州郡
以为言,吾常为寒心,是以不愿子孙效也。”季良名保,京兆人,时为越骑司马。
保仇人上书,讼保“为行浮薄,乱群惑众,伏波将军万里还书以诫兄子,而梁松、
窦固以之交结,将扇其轻伪,败乱诸夏”。书奏,帝召责松、固,以讼书及援诫
书示之,松、固叩头流血,而得不罪。诏免保官。伯高名述,亦京兆人,为山都
长,由此擢拜零陵太守。
初,援在交阯,常饵薏苡实,用能轻身省欲,以胜瘴气。南方薏苡实大,援
欲以为种,军还,载之一车。时人以为南士珍怪,权贵皆望之。援时方有宠,故
莫以闻。及卒后,有上书谮之者,以为前所载还,皆明珠文犀。马武与於陵侯侯
昱等皆以章言其状,帝益怒。援妻孥惶惧,不敢以丧还旧茔,裁买城西数亩地槁
葬而已。宾客故人莫敢吊会。严与援妻子草索相连,诣阙请罪。帝乃出松书以示
之,方知所坐,上书诉冤,前后六上,辞甚哀切,然后得葬。
又前云阳令同郡朱勃诣阙上书曰:
臣闻王德圣政,不忘人之功,采其一美,不求备于众。故高祖赦蒯通而以王
礼葬田横,大臣旷然,咸不自疑。夫大将在外,谗言在内,微过辄记,大功不计,
诚为国之所慎也。故章邯畏口而奔楚,燕将据聊而不下。岂其甘心末规哉,悼巧
言之伤类也。
窃见故伏波将军新息侯马援,拔自西州,钦慕圣义,间关险难,触冒万死,
孤立群贵之间,傍无一言之佐,驰深渊,入虎口,岂顾计哉!宁自知当要七郡之
使,徼封侯之福邪?八年,车驾西讨隗嚣,国计狐疑,众营未集,援建宜进之策,
卒破西州。及吴汉下陇,冀路断隔,惟独狄道为国坚守,士民饥困,寄命漏刻。
援奉诏西使,镇慰边众,乃招集豪杰,晓诱羌戎,谋如涌泉,势如转规,遂救倒
县之急,存几亡之城,兵全师进,因粮敌人,陇、冀略平,而独守空郡,兵动有
功,师进辄克。铢锄先零,缘入山谷,猛怒力战,飞矢贯胫。又出征交阯,土多
瘴气,援与妻子生诀,无悔吝之心,遂斩灭徵侧,克平一州,间复南讨,立陷临
乡,师已有业,未竟而死,吏士虽疫,援不独存。夫战或以久而立功,或以速而
致败,深入未必为得,不进未必为非。人情岂乐久屯绝地,不生归哉!惟援得事
朝廷二十二年,北出塞漠,南度江海,触冒害气,僵死军事,名灭爵绝,国土不
传。海内不知其过,众庶未闻其毁,卒遇三夫之言,横被诬罔之谗,家属杜门,
葬不归墓,怨隙并兴,宗亲怖栗。死者不能自列,生者莫为之讼,臣窃伤之。
夫明主醲于用赏,约于用刑。高祖尝与陈平金四万斤以间楚军,不问出入所
为,岂复疑以钱谷间哉?夫操孔父之忠而不能自免于谗,此邹阳之所悲也。《诗》
云:“取彼谗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此
言欲令上天而平其恶。惟陛下留思竖儒之言,无使功臣怀恨黄泉。臣闻《春秋》
之义,罪以功除;圣王之祀,臣有五义。若援,所谓以死勤事者也。愿下公卿平
援功罪,宜绝宜续,以厌海内之望。
臣年已六十,常伏田里,窃感栾布哭彭越之义,冒陈悲愤,战栗阙庭。
书奏,报,归田里。
勃字叔阳,年十二能诵《诗》、《书》。常候援兄况。勃衣方领,能矩步。
辞言娴雅,援裁知书,见之自失。况知其意,乃自酌酒慰援曰:“朱勃小器速成,
智尽此耳,卒当从汝禀学,勿畏也。”朱勃未二十,右扶风请试守渭城宰,及援
为将军,封侯,而勃位不过县令。援后虽贵,常待以旧恩而卑侮之,勃愈身自亲,
及援遇谗,唯勃能终焉。肃宗即位,追赐勃子谷二千斛。
初,援兄子婿王磐子石,王莽从兄平阿侯仁之子也。莽败,磐拥富资居故国,
为人尚气节而爱土好施,有名江淮间,后游京师,与卫尉阴兴,大司空朱浮、齐
王章共相友善。援谓姊子曹训曰:“王氏,废姓也。子石当屏居自守,而反游京
师长者,用气自行,多所陵折,其败必也。”后岁余,磐果与司隶校尉苏邺、丁
鸿事相连,坐死洛阳狱。而磐子肃复出入北宫及王侯邸第。援谓司马吕种曰;
“建武之元,名为天下重开。自今以往,海内日当安耳。但忧国家诸子并壮,而
旧防未立,若多通宾客,则大狱起矣。卿曹戒慎之!”及郭后薨,有上书者,以
为肃等受诛之家,客因事生乱,虑致贯高、任章之变。帝怒,乃下郡县收捕诸王
宾客,更相牵引,死者以千数。吕种亦豫其祸,临命叹曰:“马将军诚神人也!”
永平初,援女立为皇后,显宗图画建武中名臣、列将于云台,以椒房故,独
不及援。东平王苍观图,言于帝曰:“何故不画伏波将军像?”帝笑而不言。至
十七年,援夫人卒,乃更修封树,起祠堂。
建初三年,肃宗使五官中郎将持节追策,谥援曰忠成侯。
四子:廖、防、光、客卿。
客卿幼而歧嶷,年六岁,能应接诸公,专对宾客。尝有死罪亡命者来过,客
卿逃匿不令人知。外若讷而内沈敏。援甚奇之,以为将相器,故以客卿字焉。援
卒后,客卿亦夭没。
论曰:马援腾声三辅,遨游二帝,及定节立谋,以干时主,将怀负鼎之愿,
盖为千载之遇焉。然其戒人之祸,智矣,而不能自免于谗隙。岂功名之际,理固
然乎?夫利不在身,以之谋事则智;虑不私己,以之断义必厉。诚能回观物之智
而为反身之察,若施之于人则能恕,自鉴其情亦明矣。
廖字敬平,少以父任为郎。明德皇后既立,拜廖为羽林左监、虎贲中郎将。
显宗崩,受遗诏典掌门禁,遂代赵熹为卫尉,肃宗甚尊重之。
时,皇太后躬履节俭,事从简约,廖虑美业难终,上疏长乐宫以劝成德政,
曰:
臣案前世诏令,以百姓不足,起于世尚奢靡,故元帝罢服官,成帝御浣衣,
哀帝去乐府。然而侈费不息,至于衰乱者,百姓从行不从言也。夫改政移风,必
有其本。传曰:“吴王好剑客,百姓多创瘢;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长安
语曰:“城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广眉,四方且半额;城中好大袖,四
方全匹帛。”斯言如戏,有切事实。前下制度未几,后稍不行。虽或吏不奉法,
良由慢起京师。今陛下躬服厚缯,斥去华饰,素简所安,发自圣性。此诚上合天
心,下顺民望,浩大之福,莫尚于此。陛下既已得之自然,犹宜加以勉勖,法太
宗之隆德,戒成、哀之不终。《易》曰:“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诚令斯事一
竟,则四海诵德,声董天地,神明可通,金石可勒,而况于行仁心乎,况于行令
乎!愿置章坐侧,以当瞽人夜诵之音。
太后深纳之。朝廷大议。辄以询访。
廖性质诚畏慎,不爱权势声名,尽心纳忠,不屑毁誉。有司连据旧典,奏封
廖等,累让不得已,建初四年,遂受封为顺阳侯,以特进就第。每有赏赐,辄辞
让不敢当,京师以是称之。
子豫,为步兵校尉。太后崩后,马氏失势,廖性宽缓,不能教勒子孙,豫遂
投书怨诽。又防、光奢侈,好树党与。八年,有司奏免豫,遣廖、防、光就封。
豫随廖归国,考击物故。后诏还廖京师。永元四年,卒。和帝以廖先帝之舅,厚
加赗赙,使者吊祭,王主会丧,谥曰安侯。
子遵嗣,徙封程乡侯。遵卒,无子,国除。元初三年,邓太后诏封廖孙度为
颍阳侯。
防字江平,永平十二年,与弟光俱为黄门侍郎。肃宗即位,拜防中郎将,稍
迁城门校尉。
建初二年,金城、陇西保塞羌皆反,拜防行车骑将军事,以长水校尉耿恭副,
将北军五校兵及诸郡积射士三万人击之。军到冀,而羌豪布桥等围南部都尉于临
洮。防欲救之,临洮道险,车骑不得方驾,防乃别使两司马将数百骑,分为前后
军,去临洮十余里为大营,多树幡帜,扬言大兵旦当进。羌候见之,驰还言汉兵
盛不可当。明旦遂鼓噪而前,羌虏惊走,因追击破之。斩首虏四千余人,遂解临
洮围。防开以恩信,烧当种皆降,唯布桥等二万余人在临洮西南望曲谷。十二月,
羌又败耿恭司马及陇西长史于和罗谷,死者数百人。明年春,防遣司马夏骏将五
千人从大道向其前,潜遣司马马彭将五千人从间道冲其心腹,又令将兵长史李调
等将四千人绕其西,三道俱击,复破之,斩获千余人,得牛、羊十余万头。羌退
走,夏骏追之,反为所败。防乃引兵与战于索西,又破之。布桥迫急,将种人万
余降。诏征防还,拜车骑将军,城门校尉如故。
防贵宠最盛,与九卿绝席。光自越骑校尉迁执金吾。四年,封防颍阳侯,光
为许侯,兄弟二人各六千户。防以显宗寝疾,入参医药,又平定西羌,增邑千三
百五十户。屡上表让位,俱以特进就第。皇太后崩,明年,拜防光禄勋,光为卫
尉。防数言政事,多见采用。是冬始施行十二月迎气乐,防所上也。子钜,为常
从小侯。六年正月,以钜当冠,特拜为黄门侍郎。肃宗亲御章台下殿,陈鼎俎,
自临冠之。明年,防复以病乞骸骨,诏赐故中山王田庐,以特进就第。
防兄弟贵盛,奴婢各千人已上,资产巨亿,皆买京师膏腴美田。又大起第观,
连阁临道,弥亘街路,多聚声乐,曲度比诸郊庙。宾客奔凑,四方毕至,京兆杜
笃之徒数百人,常为食客,居门下。刺史、守、令多出其家。岁时赈给乡闾,故
人莫不周洽。防又多牧马畜,赋敛羌胡。帝不喜之,数加谴敕,所以禁遏甚备,
由是权势稍损,宾客亦衰。八年,因兄子豫怨谤事,有司奏防、光兄弟奢侈逾僣,
浊乱圣化,悉免就国。临上路,诏曰:“舅氏一门,俱就国封,四时陵庙无助祭
先后者,朕甚伤之。其令许侯思愆田庐,有司勿复请,以尉朕《渭阳》之情。”
光为人小心周密,丧母过哀,帝以是特亲爱之,乃复位特进。子康,黄门侍
郎。永元二年,光为太仆,康为侍中。及窦宪诛,光坐与厚善,复免就封。后宪
奴诬光与宪逆,自杀,家属归本郡。本郡复杀康,而防及寥子遵皆坐徙封丹阳。
防为翟乡侯,租岁限三百万,不得臣吏民。防后以江南下湿,上书乞归本郡,和
帝听之。十年,卒。
子钜嗣,后为长水校尉。永初七年,邓太后诏诸马子孙还京师,随四时见会
如故事,复绍封光子郎为合乡侯。
严字威卿。父余。王莽时为杨州牧。严少孤,而好击剑,习骑射。后乃白援,
从平原杨太伯讲学,专心坟典,能通《春秋左氏》,因览百家群言,遂交结英贤,
京师大人咸器异之。仕郡督邮,援常与计议,委以家事。弟敦,字孺卿,亦知名。
援卒后,严乃与敦俱归安陵,居钜下,三辅称其义行,号曰“钜下二卿”。
明德皇后既立,严乃闭门自守,犹复虑致讥嫌,遂更徙北地,断绝宾客。永
平十五年,皇后敕使移居洛阳。显宗召见,严进对闲雅,意甚异之,有诏留仁寿
闼,与校书郎杜抚、班固等杂定《建武注记》。常与宗室近亲临邑侯刘复等论议
政事,甚见宠幸。后拜将军长史,将北军五校士,羽林禁兵三千人,屯西河美稷,
卫护南单于,听置司马、从事。牧守谒敬,同之将军。敕严过武库,祭蚩尤,帝
亲御阿阁,观其士众,时人荣之。
肃宗即位,征拜侍御史中丞,除子鱄为郎,令劝学省中。其冬,有日食之
灾,严上封事曰:
臣闻日者众阳之长,食者阴侵之征。《书》曰:“无旷庶官,天工人其代之。”
言王者代天官人也。故考绩黜陟,以明褒贬。无功不黜,则阴盛陵阳。臣伏见方
今刺史、太守专州典郡,不务奉事尽心为国,而司察偏阿,取与自己,同则举为
尤异,异则中以刑法,不即垂头塞耳,采求财赂。今益州刺史朱酺、杨州刺史倪
说、凉州刺史尹业等,每行考事,辄有物故,又选举不实,曾无贬坐,是使臣下
得作威福也。故事,州、郡所举上奏,司直察能否以惩虚实。今宜加防检,式遵
前制。旧,丞相、御史亲治职事,唯丙吉以年老优游,不案吏罪,于是宰府习为
常俗,更共罔养,以崇虚名,或未晓其职,便复迁徙,诚非建官赋禄之意。宜敕
正百司,各责以事,州郡所举,必得其人。若不知言,裁以法令。传曰:“上德
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故火列则人望而畏之,水懦则入狎而玩之。为政者宽以
济猛,猛以济宽。”如此,绥御有体,灾眚消矣。
书奏,帝纳其言而免酺等官。
建初元年,迁五官中郎将,除三子为郎。严数荐达贤能,申解冤结,多见纳
用。复以五官中郎将行长乐卫尉事。二年,拜陈留太守。严当之职,乃言于帝曰:
“昔显亲侯窦固误先帝出兵西域,置伊吾卢屯,烦费无益。又窦勋受诛,其家不
宜亲近京师。”是时,勋女为皇后,窦氏方宠,时有侧听严言者,以告窦宪兄弟,
由是失权贵心。严下车,明赏罚,发奸慝,郡界清静。时京师讹言贼从东方来,
百姓奔走,转相惊动,诸郡遑急,各以状闻。严察其虚妄,独不为备。诏书敕问,
使驿系道,严固执无贼,后卒如言。典郡四年,坐与宗正刘轶、少府丁鸿等更相
属托,征拜太中大夫;十余日,迁将作大匠。七年,复坐事免。后既为窦氏所忌,
遂不复在位。及帝崩,窦太后临朝,严乃退居自守,训教子孙。永元十年,卒于
家,时年八十二。
弟敦,官至虎贲中郎将。严七子,唯续、融知名。续字季则,七岁能通《论
语》,十三明《尚书》,十六治《诗》,博观群籍,善《九章算术》。顺帝时,
为护羌校尉,迁度辽将军,所在有威恩称。融自有传。
棱字伯威,援之族孙也。少孤,依从兄毅共居业,恩犹同产。毅卒无子,棱
心丧三年。
建初中,仕郡功曹,举孝廉。及马氏废,肃宗以棱行义,征拜谒者。章和元
年,迁广陵太守。时谷贵民饥,奏罢盐官,以利百姓,赈贫赢,薄赋税,兴复陂
湖,溉田二万余顷,吏民刻石颁之。永元二年,转汉阳太守,有威严称。大将军
窦宪西屯武威,棱多奉军费,侵赋百姓,宪诛,坐抵罪。后数年,江湖多剧贼,
以棱为丹阳太守。棱发兵掩击,皆禽灭之。转会稽太守,治亦有声。转河内太守。
永初中,坐事抵罪,卒于家。
赞曰:伏波好功,爰自冀、陇。南静骆越,西屠烧种。徂年已流,壮情方勇。
明德既升,家祚以兴。廖乏三趣,防遂骄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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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08:18 | 显示全部楼层

卓鲁魏刘列传第十五

卓茂字子康,南阳宛人也。父祖皆至郡守。茂,元帝时学于长安,事博士江
生,习《诗》、《礼》及历算。究极师法,称为通儒。性宽仁恭爱。乡党故旧,
虽行能与茂不同,而皆爱慕欣欣焉。
初辟丞相府史,事孔光,光称为长者。时尝出行,有人认其马。茂问曰:
“子亡马几何时?”对曰:“月余日矣。”茂有马数年,心知其谬,嘿解与之,
挽车而去,顾曰:“若非公马,幸至丞相府归我。”他日,马主别得亡者,乃诸
府送马,叩头谢之。茂性不好争如此。
后以儒术举为侍郎,给事黄门,迁密令。劳心谆谆,视人如子,举善而教,
口无恶言,吏人亲爱而不忍欺之。人尝有言部享长受其米肉遗者,茂辟左右问之
曰:“亭长为从汝求乎?为汝有事嘱之而受乎?将平居自以恩意遗之乎?”人曰:
“往遗之耳。”茂曰:“遗之而受,何故言邪?”人曰:“窃闻贤明之君,使人
不畏吏,吏不取人。今我畏吏,是以遗之,吏既卒受,故来言耳。”茂曰:“汝
为敝人矣。凡人所以贵于禽兽者,以有仁爱,知相敬事也。今邻里长老尚致馈遗,
此乃人道所以相亲,况吏与民乎?吏顾不当乘威力强请求耳。凡人之生,群居杂
处,故有经纪礼义以相交接。汝浊不欲修之,宁能高飞远走,不在人间邪?亭长
素善吏,岁时遗之,礼也。”人曰:“苟如此,律何故禁之?”茂笑曰:“律设
大法,礼顺人情。今我以礼教汝,汝必无怨恶;以律治汝,何所措其手足乎?一
门之内,小者可论,大者可杀也。且归念之!”于是人纳其训,吏怀其恩。初,
茂到县,有所废置,吏人笑之,邻城闻者皆蚩其不能。河南郡为置守令,茂不能
嫌,理事自若。数年,教化大行,道不拾遗。平帝时,天下大蝗,河南二十余县
皆被其灾,独不入密县界。督邮言之,太守不信,自出案行,见乃服焉。
是时,王莽秉政,置大司农六部丞,劝课农桑。迁茂为京部丞,密人老少皆
涕泣随送。及莽居摄,以病免归郡,常为门下掾祭酒,不肯作职吏。
更始立,以茂为侍中祭酒,从至长安,知更始政乱,以年老乞骸骨归。
时,光武初即位,先访求茂,茂诣河阳谒见。乃下诏曰“前密令卓茂,束身
自修,执节淳固,诚能为人所不能为。夫名冠天下,当受天下重赏,故武王诛纣,
封比干之墓,表商容之闾。今以茂为太傅,封褒德侯,食邑二千户,赐几杖、车
马,衣一袭,絮五百斤。”复以茂长子戎为太中大夫,次子崇为中郎,给事黄门。
建武四年,薨,赐棺椁冢地,车驾素服亲临送葬。
子崇嗣,徙封汎乡侯,官至大司农。崇卒,子棽嗣。棽卒,子?嗣。?,子
隆嗣。永元十五年,隆卒,无子,国除。
初,茂与同县孔休、陈留蔡勋、安众刘宣、楚国龚胜、上党鲍宣六人同志,
不仕王莽时,并名重当时。休字子泉,哀帝初,守新都令。后王莽秉权,休去官
归家。及莽篡位,遣使赍玄纁、束帛,请为国师,遂欧血托病,杜门自绝。光武
即位,求休、勋子孙,赐谷以旌显之。刘宣字子高,安众侯崇之从弟,知王莽当
篡,乃变名姓,抱经书隐避林薮。建武初乃出,光武以宣袭封安众侯。擢龚胜子
赐为上谷太守。胜、鲍宣事在《前书》。勋事在玄孙邕传。
论曰:建武之初,雄豪方扰,虓呼者连响,婴城者相望,斯固倥偬不暇给之
日。卓茂断断小宰,无它庸能,时已七十余矣,而首加聘命,优辞重礼,其与周、
燕之君表闾立馆何异哉?于是蕴愤归道之宾,越关阻,捐宗族,以排金门者众矣。
夫厚性宽中近于仁,犯而不校邻于恕,率斯道也,怨悔曷其至乎!
鲁恭字仲康,扶风平陵人也。其先出于鲁顷公,为楚所灭,迁于下邑,因氏
焉。世吏二千石,哀、平间,自鲁而徙。祖父匡,王莽时,为羲和,有权数,号
曰“智囊”。父某。建武初,为武陵太守,卒官。时恭年十二,弟丕七岁,昼夜
号踊不绝声,郡中赙赠无所受,乃归服丧,礼过成人,乡里奇之。十五,与母及
丕俱居太学,习《鲁诗》,闭户讲诵,绝人间事,兄弟俱为诸儒所称,学士争归
之。
太尉赵憙慕其志,每岁时遣子问以酒粮,皆辞不受。恭怜丕小,欲先就其名,
托疾不仕。郡数以礼请,谢不肯应,母强遣之,恭不得已而西,因留新丰教授。
建初初,丕举方正,恭始为郡吏。太傅赵憙闻而辟之。肃宗集诸儒于白虎观,恭
特以经明得召,与其议。
憙复举恭直言,特诏公车,拜中牟令。恭专以德化为理,不任刑罚,讼人许
伯等争田,累守令不能决,恭为平理曲直,皆退而自责,辍耕相让。亭长从人借
牛而不肯还之,牛主讼于恭。恭召亭长,敕令归牛者再三,犹不从。恭叹曰:
“是教化不行也。”欲解印绶去。掾史涕泣共留之,亭长乃惭悔,还牛,诣狱受
罪,薛贳不问。于是吏人信服。建初七年,郡国螟伤稼,犬牙缘界,不入中牟。
河南尹袁安闻之,疑其不实,使仁恕掾肥亲往廉之。恭随行阡陌,俱坐桑下,有
雉过,止其傍。傍有童儿,亲曰:“儿何不捕之?”儿言:“雉方将雏。”亲瞿
然而起,与恭诀曰:“所以来者,欲察君之政迹耳。今虫不犯境,此一异也;化
及鸟兽,此二异也;竖子有仁心,此三异也。久留,徒扰贤者耳。”还府,具以
状白安。是岁,嘉禾生恭便坐廷中,安因上书言状,帝异之。会诏百官举贤良方
正,恭荐中牟名士王方,帝即征方诣公车,礼之与公卿所举同,方致位侍中。恭
在事三年,州举尤异,会遭母丧去官,吏人思之。
后拜侍御史。和帝初立,议遣车骑将军窦宪与征西将军耿秉击匈奴,恭上疏
谏曰:
陛下亲劳圣思,日昊不食,忧在军役,诚欲以安定北垂,为人除患,定万世
之计也。臣伏独思之,未见其便。社稷之计,万人之命,在于一举。数年以来,
秋稼不熟,人食不足,仓库空虚,国无畜积。会新遭大忧,人怀恐惧。陛下躬大
圣之德,履至孝之行,尽谅阴三年,听于冢宰。百姓阙然,三时不闻警跸之音,
莫不怀思皇皇,若有求而不得。今乃以盛春之月,兴发军役,扰动天下,以事戎
夷,诚非所以垂恩中国,改元正时,由内及外也。
万民者,天之所生。天爱其所生,犹父母爱其子。一物有不得其所者,则天
气为之桀错,况于人乎?故爱人者必有天报。昔太王重人命而去邠,故获上天之
祐。夫戎狄者,四方之异气也。蹲夷踞肆,与鸟兽无别。若杂居中国,则错乱天
气,污辱善人,是以圣王之制,羁縻不绝而已。
今边境无事,宜当修仁行义,尚于无为,令家给人足,安业乐产。夫人道乂
于下,则阴阳和于上,祥风时雨,覆被远方,夷狄重译而至矣。《易》曰:“有
孕盈缶,终来有它吉。”言甘雨满我之缶,诚来有我而吉已。夫以德胜人者昌,
以力胜人者亡。今匈奴为鲜卑所杀,远臧于史侯河西,去塞数千里,而欲乘其虚
耗,利其微弱,是非义之所出也。前太仆祭肜远出塞外,卒不见一胡而兵已困矣。
自山之难,不绝如綖,都护陷没,士卒死者如积,迄今被其辜毒。孤寡哀思之
心未弭,仁者念之,以为累息,奈何复欲袭其迹,不顾患难乎?今始征发,而大
司农调度不足,使者在道,分部督趣,上下相迫,民间之急亦已甚矣。三辅、并、
凉少雨,麦根枯焦,牛死日甚,此其不合天心之效也。群僚百姓,咸曰不可,陛
下独奈何以一人之计,弃万人之命,不恤其言乎?上观天心,下察人志,足以知
事之得失。臣恐中国不为中国,岂徒匈奴而已哉!惟陛下留圣恩,休罢士卒,以
顺天心。
书奏,不从。每政事有益于人,恭辄言其便,无所隐讳。
其后拜为《鲁诗》博士,由是家法学者日盛。迁侍中,数召宴见,问以得失,
赏赐恩礼宠异焉。迁乐安相。是时,东州多盗贼,群辈攻劫,诸郡患之。恭到,
重购赏,开恩信,其渠帅张汉等率支党降,恭上以汉补博昌尉,其余遂自相捕击,
尽破平之,州郡以安。
永元九年,征拜议郎。八月,饮酎,斋会章台,诏使小黄门特引恭前。其夜
拜侍中,敕使陪乘,劳问甚渥。冬,迁光禄勋,选举清平,京师贵戚莫能枉其正。
十三年,代吕盖为司徒。十五年,从巡狩南阳,除子抚为郎中,赐驸马从驾。时
弟丕亦为侍中。兄弟父子并列朝廷。后坐事策免。殇帝即位,以恭为长乐卫尉。
永初元年,复代梁鲔为司徒。
初,和帝末,下令麦秋得案验薄刑,而州郡好以苛察为政,因此遂盛夏断狱。
恭上疏谏曰:
臣伏见诏书,敬若天时,忧念万民,为崇和气,罪非殊死,且勿案验。进柔
良,退贪残,奉时令。所以助仁德,顺昊天,致和气,利黎民者也。
旧制至立秋乃行薄刑,自永元十五年以来,改用孟夏,而刺史、太守不深惟
忧民息事之原,进良退残之化,因以盛夏征召农人,拘对考验,连滞无已。司隶
典司京师,四方是则,而近于春月分行诸部,托言劳来贫人,而无隐恻之实,烦
扰郡县,廉考非急,逮捕一人,罪延十数,上逆时气,下伤农业。案《易》气月
《姤》用事。经曰:“后以施令诰四方。”言君以夏至之日,施命令止四方行
者,所以助微阴也。行者尚止之,况于逮召考掠,夺其时哉!
比年水旱伤稼,人饥流冗。今始夏,百谷权舆,阳气胎养之时。自三月以来,
阴寒不暖,物当化变而不被和气。《月令》:“孟夏断薄刑,出轻系。行秋令则
苦雨数来,五谷不熟。”又曰:“仲夏挺重囚,益其食。行秋令则草木零落,人
伤于疫。”夫断薄刑者,谓其轻罪已正,不欲令久系,故时断之也。臣愚以为今
孟夏之制,可从此令,其决狱案考,皆以立秋为断,以顺时节,育成万物,则天
地以和,刑罚以清矣。
初,肃宗时,断狱皆以冬至之前,自后论者互多驳异。邓太后诏公卿以下会
议,恭议奏曰:
夫阴阳之气,相扶而行,发动用事,各有时节。若不当其时,则物随而伤。
王者虽质文不同,而兹道无变,四时之政,行之若一。《月令》,周世所造,而
所据皆夏之时也,其变者为正朔、服色、牺牲、徽号、器械而已。故曰:“殷因
于夏礼,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易》曰:“潜龙勿用。”言十一月、
十二月阳气潜臧,未得用事。虽煦嘘万物,养其根荄,而犹盛阴在上,地冻水冰,
阳气否隔,闭而成冬。故曰:“履霜坚冰,阴始凝也。驯致其道,至坚冰也。”
言五月微阴始起,至十一月坚冰至也。
夫王者之作,因时为法。孝章皇帝深惟古人之道,助三正之微,定律著令,
冀承天心,顺物性命,以致时雍。然从变改以来,年岁不熟,谷价常贵,人不宁
安。小吏不与国同心者,率入十一月得死罪贼,不问曲直,便即格杀,虽有疑罪,
不复谳正。一夫吁嗟,王道为亏,况于众乎?《易》十一月“君子以议狱缓死”。
可令疑罪使详其法,大辟之科,尽冬月乃断。其立春在十二月中者,勿以报囚如
故事。
后卒施行。
恭再在公位,选辟高第,至列卿郡守者数十人。而其耆旧大姓,或不蒙荐举,
至有怨望者。恭闻之,曰:“学之不讲,是否忧也。诸生不有乡举者乎?”终无
所言。恭性谦退,奏议依经,潜有补益,然终不自显,故不以刚直为称。三年,
以老病策罢。六年,年八十一,卒于家。
以两子为郎。长子谦,为陇西太守,有名绩。谦子旭,官至太仆,从献帝西
入关,与司徒王允同谋共诛董卓。及李傕入长安,旭与允俱遇害。
丕字叔陵,性沉深好学,孳孳不倦,遂杜绝交游,不答候问之礼。士友常以
此短之,而丕欣然自得。遂兼通《五经》,以《鲁诗》、《尚书》教授,为当世
名儒。后归郡,为督邮功曹,所事之将,无不师友待之。
建初元年,肃宗诏举贤良方正,大司农刘宽举丕。时对策者百有余人,唯丕
在高第,除为议郎,迁新野令。视事期年,州课第一,擢拜青州刺史。务在表贤
明,慎刑罚。七年,坐事下狱司寇论。
元和元年征,再迁,拜赵相。门生就学者常百科人,关东号之曰“《五经》
复兴鲁叔陵”。赵王商尝欲避疾,便时移住学官,丕止不听。王乃上疏自信,诏
书下丕。丕奏曰:“臣闻《礼》,诸侯薨于路寝,大夫卒于嫡室,死生有命,未
有逃避之典也。学官传五帝之道。修先王礼乐教化之处,王欲废塞以广游宴,事
不可听。”诏丛丕言,王以此惮之。其后帝巡狩之赵,特被引见,难问经传,厚
加赏赐。在职六年,嘉瑞屡降,吏人重之。
永元二年,迁东郡太守。丕在二郡,为人修通溉灌,百姓殷富。数荐达幽隐
名士。明年,拜陈留太守。视事三期,后坐禀贫人不实,征司寇论。
十一年复征,再迁中散大夫。时,侍中贾逵荐丕道艺深明,宜见任用。和帝
因朝会,召见诸儒,丕与侍中贾逵、尚书令黄香等相难数事,帝善丕说,罢朝,
特赐冠帻履袜衣一袭。歪因上疏曰:“臣以愚顽,显备大位,犬马气衰,猥得进
见,论难于前,无所甄明,衣服之赐,诚为优过。臣闻说经者,传先师之言,非
从己出,不得相让;相让则道不明,若规矩权衡之不可枉也。难者必明其据,说
者务立其义,浮华无用之言不陈于前,故精思不劳而道术愈章。法异者,各令自
说师法,博观其义。览诗人之旨意,察《雅》、《颂》之终始,明舜、禹、皋陶
之相戒,显周公、箕子之所陈,观乎人文,化成天下。陛下既广纳謇謇以开四聪,
无令刍荛以言得罪;既显岩穴以求仁贤,无使幽远独有遗失。”
十三年,迁为侍中,免。
永初二年,诏公卿举儒术笃学者,大将军邓骘举丕,再迁,复为侍中、左中
郎将,再为三老。五年,年七十五,卒于官。
魏霸字乔卿,济阴句阳人也。世有礼义。霸少丧亲,兄弟同居,州里慕其雍
和。
建初中,举孝廉,八迁,和帝时为巨鹿太守。以简朴宽恕为政。掾史有过,
霸先诲其失,不改者乃罢之。吏或相毁诉,霸辄称它吏之长,终不及人短,言者
怀惭,谮讼遂息。
永元十六年,征拜将作大匠。明年,和帝崩,典作顺陵。时盛冬地冻,中使
督促,数罚县吏以厉霸。霸抚循而已,初不切责,而反劳之曰:“令诸卿被辱,
大匠过也。”吏皆怀恩,力作倍功。
延平元年,代尹勤为太常。明年,以病致仕,为光禄大夫。永初五年,拜长
乐卫尉,以病乞身,复为光禄大夫,卒于官。
刘宽字文饶,弘农华阴人也。父崎,顺帝时为司徒。宽尝行,有人失牛者,
乃就宽车中认之。宽无所言,下驾步归。有顷,认者得牛而送还,叩头谢曰:
“惭负长者,随所刑罪。”宽曰:“物有相类,事容脱误,幸劳见归,何为谢之?”
州里服其不校。
桓帝时,大将军辟,五迁司徒长史。时、京师地震,特见询问。再迁,出为
东海相。延熹八年,征拜尚书令,迁南阳太守。典历三郡,温仁多恕,虽在仓卒,
未尝疾言遽色。常以为“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吏人有过,但用蒲鞭罚之,
示辱而已,终不加苦。事有功善,推之自下。灾异或见,引躬克责。每行县止息
亭传,辄引学官祭酒及处士诸生执经对讲。见父老慰以农里之言,少年勉以孝悌
之训。人感德兴行,日有所化。
灵帝初,征拜太中大夫,传讲华光殿。迁侍中,赐衣一袭。转屯骑校尉,迁
宗正,转光禄勋。熹平五年,代许训为太尉。灵帝颇好学艺,每引见宽,常令讲
经。宽尝于坐被酒睡伏。帝问:“太尉醉邪?”宽仰对曰:“臣不敢醉,但任重
责大,忧心如醉。”帝重其言。
宽简略嗜酒,不好盥浴,京师以为谚。尝坐客,遣苍头市酒,迂久,大醉而
还。客不堪之,骂曰:“畜产。”宽须臾遣人视奴,疑必自杀。顾左右曰:“此
人也,骂言畜产,辱熟甚焉!故吾惧其死也。”夫人欲试宽令恚,伺当朝会,装
严已讫,使侍婢奉肉羹,翻污朝衣。婢遽收之,宽神色不异,乃徐言曰:“羹烂
汝手?”其性度如此。海内称为长者。
后以日食策免。拜卫尉。光和二年,复代段颎为太尉。在职三年,以日变免。
又拜永乐少府,迁光禄勋。以先策黄巾逆谋,以事上闻,封逯乡侯六百户。中平
二年卒,时年六十六。赠车骑将军印绶,位特进,谥曰昭烈侯。子松嗣,官至宗
正。
赞曰:卓、鲁款款,情悫德满。仁感昆虫,爱及胎卵。宽、霸临政,亦称优
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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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08:19 | 显示全部楼层

伏侯宋蔡冯赵牟韦列传第十六

伏湛字惠公,琅邪东武人也。九世祖胜,字子贱,所谓济南伏生者也。湛高
祖父孺,武帝时,客授东武,因家焉。父理,为当世名儒,以《诗》授成帝,为
高密太傅,别自名学。
湛性孝友,少传父业,教授数百人。成帝时,以父任为博士弟子。五迁,至
王莽时为绣衣执法,使督大奸,迁后队属正。
更始立,以为平原太守。时仓卒兵起,天下惊扰,而湛独晏然,教授不废。
谓妻子曰:“夫一谷不登,国君彻膳;今民皆饥,奈何独饱?”乃共食粗粝,悉
分奉禄以赈乡里,来客者百余家。时门下督素有气力,谋欲为湛起兵,湛恶其惑
众,即收斩之,徇首城郭,以示百姓,于是吏人信向,郡向以安。平原一境,湛
所全也。
光武即位,知湛名儒旧臣,欲信干任内职,征拜尚书,使典定旧制。时,大
司徒邓禹西征关中,帝以湛才任宰相,拜为司直,行大司徒事。车驾每出征伐,
常留镇守,总摄群司。建武三年,遂代邓禹为大司徒,封阳都侯。
时,彭宠反于渔阳,帝欲自征之,湛上疏谏曰:“臣闻文王受命而征伐五国,
必先询之同姓,然后谋于群臣,加占蓍龟,以定行事,故谋则成,卜则吉,战则
胜。其《诗》曰:‘帝谓文王,询尔仇方,同尔弟兄,以尔钩援,与尔临冲,以
伐崇庸。’崇国城守,先退后伐,所以重人命,俟时而动,故参分天下而有其二。
陛下承大乱之极,受命而帝,兴明祖宗,出入四年,而灭檀乡,制五校,降铜马,
破赤眉,诛邓奉之属,不为无功。今京师空匮,资用不足,未能服近而先事边外;
且渔阳之地,逼接北狄,黠虏困迫,必求其助。又今所过县邑,尤为困乏。种麦
之家,多在城郭,闻官兵将至,当已收之矣。大军远涉二千余里,士马罢劳,转
粮限阻,今兖、豫、青、翼,中国之都,而寇贼从横,未及从化。渔阳以东,本
备边塞,地接外虏,贡税微薄。安平之时,尚资内郡,况今荒耗,岂足先图?而
陛下舍近务远,弃易求难,四方疑怪,百姓恐惧,诚臣之所惑也。复愿远览文王
重兵博谋,近思征伐前后之宜,顾问有司,使极愚诚,采其所长,择之圣虑,以
中土为忧念。”帝览其奏,竟不亲征。
时,贼徐异卿等万余人据富平,连攻之不下,唯云:“愿降司徒伏公。”帝
知湛为青、徐所信向,遣到平原,异卿等即日归降,护送洛阳。
湛虽在仓卒,造次必于文德,以为礼乐政化之首,颠沛犹不可违。是岁奏行
乡饮酒礼,遂施行之。
其冬,车驾征张步,留湛居守。时,蒸祭高庙,而河南尹、司隶校尉于庙中
争论,湛不举奏,坐策免。六年,徙封不其侯,邑三千六百户,遣就国。后南阳
太守杜诗上疏荐湛曰:“臣闻唐、虞以股肱康,文王以多士宁,是故《诗》称
‘济济’,《书》曰‘良哉’。臣诗窃见故大司徒阳都侯伏湛,自行束修,讫无
毁玷,笃信好学,守死善道,经为人师,行为仪表。前在河内朝歌及居平原,吏
人畏爱,则而象之。遭时反复,不离兵凶,秉节持重,有不可夺之志。陛下深知
其能,显以宰相之重,众贤百姓,仰望德义。微过斥退,久不复用,有识所惜,
儒士痛心,臣窃伤之。湛容貌堂堂,国之光辉;智略谋虑,朝之渊薮。髫发厉志,
白首不衰。实足以先后王室,名足以光示远人。古者选擢诸侯以为公卿,是故四
方回首,仰望京师。柱石之臣,宜居辅弼,出入禁门,补缺拾遗。臣诗愚戆,不
足以知宰相之才,窃怀区区,敢不自竭。臣前为侍御史,上封事,言湛公廉爱下,
好恶分明,累世儒学,素持名信,经明行修,通达国政,尤宜近侍,纳言左右,
旧制九州五尚书,令一郡二人,可以湛代。颇为执事所非。但臣诗蒙恩深渥,所
言诚有益于国,虽死无恨,故复越职触冒以闻。”
十三年夏,征,敕尚书择拜吏日,未及就位,因宴见中暑,病卒。赐秘器,
帝亲吊祠,遣使者送丧修冢。
二子:隆、翕。
翕嗣爵,卒,子光嗣。光卒,子晨嗣。晨谦敬博爱,好学尤笃,以女孙为顺
帝贵人,奉朝请,位特进。卒,子无忌嗣,亦传家学,博物多识,顺帝时,为侍
中屯骑校尉。永和元年,诏无忌与议郎黄景校定中书《五经》、诸子百家、艺术。
元嘉中,桓帝复诏无忌与黄景、崔寔等共撰《汉记》。又自采集古今,删著事要,
号曰《伏侯注》。无忌卒,子质嗣,官至大司农。质卒,子完嗣,尚桓帝女阳安
长公主。女为孝献皇后。曹操杀后,诛伏氏,国除。
初,自伏生已后,世传经学,清静无竞,故东州号为“伏不斗”云。
隆字伯文,少以节操立名,仕郡督邮。建武二年,诣怀宫,光武甚亲接之。
时,张步兄弟各拥强兵,据有齐地,拜隆为太中大夫,持节使青、徐二州,
招降郡国。隆移檄告曰:“乃者,猾臣王莽,杀帝盗位。宗室兴兵,除乱诛莽,
故群下推立圣公,以主宗庙。而任用贼臣,杀戮贤良,三王作乱,盗贼从横,忤
逆天心,卒为赤眉所害。皇天祐汉,圣哲应期,陛下神武奋发,以少制众。故寻、
邑以百万之军,溃散于昆阳,王郎以全赵之师,土崩于邯郸,大肜、高胡望旗消
靡,铁胫、五校莫不摧破。梁王刘永,幸以宗室属籍,爵为侯王,不知厌足,自
求祸弃,遂封爵牧守,造为诈逆。今虎牙大将军屯营十万,已拔睢阳,刘永奔迸,
家已族矣。此诸君所闻也。不先自图。后悔何及!”青、徐群盗得此惶怖,获索
贼右师郎等六校即时皆降。张步遣使随隆,诣阙上书,献鳆鱼。
其冬,拜隆光禄大夫,复使于步,并与新除青州牧守及都尉俱东,诏隆辄拜
令长以下。隆招怀绥缉,多来降附。帝嘉其功,比之郦生。即拜步为东莱太守,
而刘永复遣使立步为齐王。步贪受王爵,冘豫未决。隆晓譬曰:“高祖与天下约,
非刘氏不王,今可得为十万户侯耳。”步欲留隆与共守二州,隆不听,求得反命,
步遂执隆而受永封。隆遣间使上书曰:“臣隆奉使无状,受执凶逆,虽在困厄,
授命不顾。又吏人知步反畔,心不附之,愿以时进兵,无以臣隆为念。臣隆得生
到阙廷,受诛有司,此其大愿;若令没身寇手,以父母昆弟长累陛下。陛下与皇
后、太子永享万国,与天无极。”帝得隆奏,召父湛流涕以示之曰:“隆可谓有
苏武之节。恨不且许而遽求还也!”其后步遂杀之,时人莫不怜哀焉。
五年,张步平,车驾幸北海,诏隆中弟咸收隆丧,赐给棺敛,太中大夫护送
丧事,诏告琅邪作冢,以子瑗为郎中。
侯霸字君房,河南密人也。族父渊,以宦者有才辩,任职元帝时,佐右显等
领中书,号曰大常侍。成帝时,任霸为太子舍人。霸矜严有威容,家累千金,不
事产业。笃志好学,师事九江太守房元,治《谷梁春秋》,为元都讲。王莽初,
王威司命陈崇举霸德行,迁随宰。县界旷远,滨带江湖,而亡命者多为寇盗。霸
到,即案诛豪猾,分捕山贼,县中清静。再迁为执法刺奸,纠案势位者,无所疑
惮。后为淮平大尹,政理有能名。及王莽之败,霸保固自守,卒全一郡。
更始元年,遣使征霸,百姓老弱相携号哭,遮使者车,或当道而卧。皆曰:
“愿乞侯君复留期年。”民至乃戒乳妇勿得举子,侯君当去,必不能合。使者虑
霸就征,临淮必乱,不敢授玺书,具以状闻。会更始败,道路不通。
建武四年,光武征霸与车驾会寿春,拜尚书令。时无故典,朝廷又少旧臣,
霸明习故事,收录遗文,条奏前世善政法度有益于时者,皆施行之。每春下宽大
之诏,奉四时之令,皆霸所建也。明年,代伏湛为大司徒,封关内侯。在位明察
守正,奉公不回。
十三年,霸薨,帝深伤惜之,亲自临吊。下诏曰:“惟霸积善清洁。视事九
年。汉家旧制,丞相拜曰,封为列侯。朕以军师暴露,功臣未封,缘忠臣之义,
不欲相逾,未及爵命,奄然而终。呜呼哀哉!”于是追封谥霸则乡哀侯,食邑二
千六百户。子昱嗣。临淮吏人共为立祠,四时祭焉。以沛郡太守韩歆代霸为大司
徒。
歆字翁君,南阳人,以从攻伐有功,封扶阳侯。好直言,无隐讳,帝每不能
容。尝因朝会,闻帝读隗嚣、公孙述相与书,歆曰:“亡国之君皆有才,桀、纣
亦有才。”帝大怒,以为激发。歆又证岁将饥凶,指天画地,言甚刚切,坐免归
田里。帝犹不释,复遣使宣诏责之。司隶校尉鲍永固请不能得,歆及子婴竟自杀。
歆素有重名,死非其罪,众多不厌,帝乃追赐钱谷,以成礼葬之。
后千乘欧阳歙、清河戴涉相代为大司徒,坐事下狱死,自是大臣难居相任。
其后,河内蔡茂、京兆玉况、魏郡冯勤,皆得薨位。况字文伯,性聪敏,为陈留
太守,以德行化人,迁司徒,四年薨。
昱后徒封於陵侯,永平中兼太仆。昱卒,子建嗣。建卒,子昌嗣。
宋弘字仲子,京兆长安人也。父尚,成帝时至少府。哀帝立,以不附董贤,
违忤抵罪。弘少而温顺,哀、平间作侍中,王莽时为共工。赤眉入长安,遣使征
弘,逼迫不得已,行至渭桥,自投于水,家人救得出,因佯死获免。
光武即位,征拜太中大夫。建武二年,代王梁为大司空,封栒邑侯。所得租
奉分赡九族,家无资产,以清行致称。徙封宣平侯。
帝尝问弘通博之士,弘乃荐沛国醒谭才学洽闻,几能及杨雄、刘向父子。于
是召谭拜议郎、给事中。帝每宴,辄令鼓琴,好其繁声。弘闻之不悦,悔于荐举,
伺谭内出,正朝服坐府上,遣吏召之。谭至,不与席而让之曰:“吾所以荐子者,
欲令辅国家以道德也,而今数进郑声以乱《雅》、《颂》,非忠正者也。能自改
邪?将令相举以法乎?”谭顿首辞谢,良久乃遣之。后大会群臣,帝使谭鼓琴,
谭见弘,失其常度。帝怪而问之。弘乃离席免冠谢曰:“臣所以荐醒谭者,望能
以忠正导主,而令朝廷耽悦郑声,臣之罪也。”帝改容谢,使反服,其后遂不复
令谭给事中。弘推进贤士冯翊桓梁三十余人,或相及为公卿者。
弘当宴见,御坐新屏风,图画列女,帝数顾视之。弘正容言曰:“未见好德
如好色者。”帝即为彻之。笑谓弘曰:“闻义则服,可乎?”对曰:“陛下进德,
臣不胜其喜。”
时帝姊湖阳公主新寡,帝与共论朝臣,微观其竭。主曰:“宋公威容德器,
群臣莫及。”帝曰:“方且图之。”后弘被引见,帝令主坐屏风后,因谓弘曰:
“谚言贵易交,富易妻,人情乎?”弘曰:“臣闻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
下堂。”帝顾谓主曰:“事不谐矣。”
弘在位五年,坐考上党太守无所据,免归第。数年卒,无子,国除。
弘弟嵩,以刚强孝烈著名,官至河南尹。嵩子由,元和间为太尉,坐阿党窦
宪,策免归本郡,自杀。由二子:汉、登。登在《儒林传》。
汉字仲和,以经行著名,举茂才,四迁西河太守。永建元年,为东平相、度
辽将军,立名节,以威恩著称。迁太仆,上病自乞,拜太中大夫,卒。策曰:
“太中大夫宋汉,清修雪白,正直无邪。前在方外,仍统军实,怀柔异类,莫匪
嘉绩,戎车载戢,边人用宁。予录乃勋,引登九列。因病退让,守约弥坚,将授
三事,未克而终。朝廷愍悼,怛其怆然。《诗》不云乎:‘肇敏戎功,用锡尔祉。’
其令将相大夫会葬,加赐钱十万,及其在殡,以全素丝羔羊之洁焉。”
子则,字元矩,为鄢陵令,亦有名迹。拔同郡韦著、扶风法真,称为知人。
则子年十岁,与苍头共弩射,苍头弦断矢激,误中之,即死。奴叩头就诛,则察
而恕之。颍川荀爽深以为美,时人亦服焉。
论曰:中兴以后,居台相总权衡多矣,其能以任职取名者,岂非先远业后小
数哉?故惠公造次,急于乡射之礼;君房入朝,先奏宽大之令。夫器博者无近用,
道长者其功远,盖志士仁人所为根心者也。君子以之得,固贵矣;以之失,亦得
矣。宋弘止繁声,戒淫色,其有《关雎》之风乎!
蔡茂字子礼,河内怀人也。哀、平间以儒学显,征试博士,对策陈灾异,以
高等擢拜议郎,迁侍中。遇王莽居摄,以病自免,不仕莽朝。
会天下扰乱,茂素与窦融善,因避难归之。融欲以为张掖太守,固辞不就;
每所饷给,计口取足而已。后与融俱征,复拜议郎,再迁广汉太守,有政绩称。
时阴氏宾客在郡界多犯吏禁,茂辄纠案,无所回避。会洛阳令董宣举纠湖阳公主,
帝始怒收宣,既而赦之。茂喜宣刚正,欲令朝廷禁制贵戚,乃上书曰:“臣闻兴
化致教,必由进善;康国宁人,莫大理恶。陛下圣德系兴,再隆大命,即位以来,
四海晏然。诚宜夙兴夜寐,虽休勿休。然顷者贵戚椒房之家,数因恩势,干犯吏
禁,杀人不死,伤人不论。臣恐绳墨弃而不用,斧斤废而不举。近湖阳公主奴杀
人西市,而与主共舆,出入宫省,逋罪积日,冤魂不报。洛阳令董宣,直道不顾,
干主讨奸。陛下不先澄审,召欲加箠。当宣受怒之初,京师侧耳;及其蒙宥,天
下试目。今者,外戚忄乔逸,宾客放滥,宜敕有司案理奸罪,使执平之吏永申其
用,以厌远近不缉之情。”光武纳之。
建武二十年,代戴涉为司徒,在职清俭匪懈。二十三年薨于位,时年七十二。
赐东园梓棺,赙赠甚厚。
茂初在广汉,梦坐大殿,极上有三穗禾,茂跳取之,得其中穗,辄复失之。
以问主簿郭贺,贺离席庆曰:“大殿者,宫府之形象也。极而有禾,人臣之上禄
也。取中穗,是中台之位也。于字禾失为秩,虽曰失之,乃所以得禄秩也。衮职
有阙,君其补之。”旬月而茂征焉,乃辟贺为掾。
贺字乔卿,洛人。祖父坚伯,父游君,并修清节,不仕王莽。贺能明法,累
官,建武中为尚书令,在职六年,晓习故事,多所匡益。拜荆州刺史,引见赏赐,
恩宠隆异,及到宫,有殊政。百姓便之,歌曰:“厥德仁明郭乔卿,忠正朝廷上
下平。”显宗巡狩到南阳,特见嗟叹,赐以三公之服,黼黻冕旒。敕行部去襜帷,
使百姓见其容服,以章有德。每所经过,吏人指以相示,莫不荣之。永平四年,
征拜河南尹,以清静称。在官三年卒,诏书慜惜,赐车一乘,钱四十万。
冯勤字伟伯,魏郡繁阳人也。曾祖父扬,宣帝时为弘农太守。有八子,皆为
二千石,赵魏间荣之,号曰“万石君”焉。兄弟形皆伟壮,唯勤祖父偃,长不满
七尺,常自耻短陋,恐子孙之似也,乃为子伉娶长妻。伉生勤,长八尺三寸。八
岁善计。
初为太守铫期功曹,有高能称。期常从光武征伐,政事一以委勤。勤同县冯
巡等举兵应光武,谋未成而为豪右焦廉等所反,勤乃率将老母、兄弟及宗亲归期,
期悉以为腹心,荐于光武。初未被用,后乃除为郎中,给事尚书。以图议军粮,
在事精勤,遂见亲识。每引进,帝辄顾谓左右曰:“佳乎吏也!”由是使典诸侯
封事。勤差量功次轻重,国土远近,地势丰薄,不相逾越,莫不厌服焉。自是封
爵之制,非勤不定。帝益以为能,尚书众事,皆令总录之。
司徒侯霸荐前梁令阎杨。杨素有讥议,帝常嫌之,既见霸奏,疑其有奸,大
怒,赐霸玺书曰:“崇山、幽都何可偶,黄钺一下无处所。欲以身试法邪?将杀
身以成仁邪?”使勤奉策至司徒府。勤还,陈霸本意,申释事理,帝意稍解,拜
勤尚书仆射。职事十五年,以勤劳赐爵关内侯。迁尚书令,拜大司农,三岁迁司
徒。
先是,三公多见罪退,帝贤勤,欲令以善自终,乃因宴见从容戒之曰:“朱
浮上不忠于君,下陵轹同列,竟以中伤至今,死生吉凶未可知,岂不惜哉!人臣
放逐受诛,虽复追加赏赐赙祭,不足以偿不訾之身。忠臣孝子,览照前世,以为
镜诫。能尽忠于国,事君无二,则爵赏光乎当世,功名列于不朽,可不勉哉!”
勤愈恭约尽忠,号称任职。
勤母年八十,每会见,诏敕勿拜,令御者扶上殿,顾谓诸王主曰:“使勤贵
宠者,此母也。”其见亲重如此。
中元元年,薨,帝悼惜之,使者吊祠,赐东园秘器,赗赠有加。
勤七子。长子宗嗣,至张掖属国都尉。中子顺,尚平阳长公主,终于大鸿胪。
建初八年,以顺中子奋袭主爵为平阳侯,薨,无子。永元七年,诏书复封奋兄羽
林右监劲为平阳侯,奉公主之祀。奋弟由,黄门侍郎,尚平安公主。劲薨,子卯
嗣。卯延光中为侍中,薨,子留嗣。
赵憙字伯阳,南阳宛人也。少有节操。从兄为人所杀,无子,憙年十五,常
思报之。乃挟兵结客,后遂往复仇。而仇家皆疾病,无相距者。憙以因疾报杀,
非仁者心,且释之而去。顾谓仇曰:“尔曹若健,远相避也。”仇皆卧自搏。后
病愈,悉自缚诣憙,憙不与相见,后竟杀之。
更始即位,舞阴大姓李氏拥城不下,更始遣柱天将军李宝降之,不肯,云:
“闻宛之赵氏有孤孙憙,信义著名,愿得降之。”更始乃征憙。憙年未二十,既
引见,更始笑曰:“茧栗犊,岂能负重致远乎?”即除为郎中,行偏将军事,使
诣舞阴,而李氏遂降。憙因进入颍川,击诸不下者,历汝南界,还宛。更始大悦,
谓憙曰:“卿名家驹,努力勉之。”会王莽遣王寻、王邑将兵出关,更始乃拜憙
为五威偏将军,使助诸将拒寻、邑于昆阳。光武破寻、邑,憙被创,有战劳,还
拜中郎将,封勇功侯。
更始败,憙为赤眉兵所围,迫急,乃逾屋亡走,与所友善韩仲伯等数十人,
携小弱,越山阻,径出武关。仲伯以妇色美,虑有强暴者,而已受其害,欲弃之
于道。憙责怒不听,因以泥涂伯仲妇面,载以鹿车,身自推之。每道逢贼,或欲
逼略,憙辄言其病状,以此得免。既入丹水,遇更始亲属,皆裸跣涂炭,饥困不
能前。憙见之悲感,所装缣制资粮,悉以与之,将护归乡里。
时,邓奉反于南阳,憙素与奉善,数遗书切责之,而谗者因方憙与奉合谋,
帝以为疑。及奉败,帝得憙书,乃惊曰:“赵憙真长者也。”即征憙,引见,赐
鞍马,待诏公车。时,江南未宾,道路不通,以憙守简阳侯相。憙不肯受兵,单
车驰之简阳。吏民不欲内憙憙,憙乃告譬,呼城中大人,示以国家威信,其帅即
开门面缚自归,由是诸营壁悉降。荆州牧奏憙才任理剧,诏以为平林侯相。攻击
群贼,安集已降者,县邑平定。
后拜怀令。大姓李子春先为琅邪相,豪猾并兼,为人所患。憙下车,闻其二
孙杀人事未发觉,即穷诘其奸,收考子春,二孙自杀。京师为请者数十,终不听。
时,赵王良疾病将终,车驾亲临王,问所欲言。王曰:“素与李子春厚,今犯罪,
怀令赵憙欲杀之,愿乞其命。”帝曰:“吏奉法,律不可枉也,更道它所欲。”
王无复言。既薨,帝追感赵王,乃贳出子春。
其年,迁憙平原太守。时,平原多盗贼,憙与诸郡讨捕,斩其渠帅,余党当
坐者数千人。憙上言:“恶恶止其身,可一切徙京师近郡。”帝从之,乃悉移置
颍川、陈留。于是擢举义行,诛锄奸恶。后青州大蝗,侵入平原界辄死,岁屡有
年,百姓歌之。
二十六年,帝延集内戚宴会,欢甚,诸夫人各各前言“赵憙笃义多恩,往遭
赤眉出长安,皆为憙所济活”。帝甚嘉之。后征憙入为太仆,引见谓曰:“卿非
但为英雄所保也,妇人亦怀卿之恩。”厚加赏赐。
二十七年,拜太尉,赐爵关内侯。时,南单于称臣,乌桓、鲜插并来入朝,
帝令憙典边事,思为久长规。憙上复缘边诸郡,幽、并二州由是而定。
三十年,憙上言宜封禅,正三雍之礼。中元元年,从封泰山。及帝崩,憙受
遗诏,典丧礼。是时,藩王皆在京师,自王莽篡乱,旧典不存,皇太子与东海王
等杂止同席,宪章无序。憙乃正色,横剑殿阶,扶下诸王,以明尊卑。时,藩国
官属出入宫省,与百僚无别,憙乃表奏谒者将护,分止它县,诸王并令就邸,唯
朝晡入临。整礼仪,严门卫,内外肃然。
永平元年,封节乡侯。三年春,坐考中山相薛脩事不实免。其冬,代窦融为
卫尉。八年,代虞延行太尉事,居府如真。后遭母忧,上疏乞身行丧礼,显宗不
许,遣使者为释服,赏赐恩宠甚渥。憙内典宿卫,外干宰职,正身立朝,未尝懈
惰。及帝崩,复典丧事,再奉大行,礼事修举。肃宗即位,进为太傅,录尚书事。
擢诸子为郎吏者七人。长子代,给事黄门。
建初五年,憙疾病,帝亲幸视。及薨,车驾往临吊。时年八十四。谥曰正侯。
子代嗣,官至越骑校尉。永元中,副行征西将军刘尚征羌,坐事下狱,疾病
物故。和帝怜之,赐秘器钱布,赠越骑校尉、节乡侯印绶。子直嗣,官至步兵校
尉。直卒,子淑嗣,无子,国除。
牟融字子优,北海安丘人也。少博学,以《大夏侯尚书》教授,门徒数百人,
名称州里。以司徒茂才为丰令,视事三年,县无狱讼,为州郡最。
司徒范迁荐融忠正公方,经行纯备,宜在本朝,并上其理状。永平五年,入
代鲍昱为司隶校尉,多所举正,百僚敬惮之。八年,代包咸为大鸿胪。十一年,
代鲑阳鸿为大司农。
是时,显宗方勤万机,公卿数朝会,每辄延谋政事,判折狱讼。融经明才高,
善论议,朝廷皆服其能;帝数嗟叹,以为才堪宰相。明年,代伏恭为司空,举动
方重,甚得大臣节。肃宗即位,以融先朝名臣,代赵憙为太尉,与憙参录尚书事。
建初四年薨,车驾亲临其丧。时融长子麟归乡里,帝以其余子幼弱,敕太尉
掾史教其威仪进止,赠赗恩宠笃密焉。又赐冢茔地于显节陵下,除麟为郎。
韦彪字孟达,扶风平陵人也。高祖贤,宣帝时为丞相。祖赏,哀帝时为大司
马。
彪孝行纯至,父母卒,哀毁三年,不出庐寝。服竟,赢瘠骨立异形,医疗数
年乃起。好学洽闻,雅称儒宗。建武末,举孝廉,除郎中,以病免,复归教授。
安贫乐道,恬于进趣,三辅诸儒莫不慕仰之。
显宗闻彪名,永平六年,召拜谒者,赐以车马衣服,三迁魏郡太守。肃宗即
位,以病免。征为左中郎将、长乐卫尉,数陈政术,每归宽厚。比上疏乞骸骨,
拜为奉车都尉,秩中二千石,赏赐恩宠,俟于亲戚。
建初七年,车驾西巡府,以彪行太常从,数召入,问以三辅旧事,礼仪风俗。
彪因建言:“今西巡旧都,宜追录高祖、中宗功臣、褒显先勋,纪其子孙。”帝
纳之。行至长安,乃制诏京兆尹、右扶风求萧何、霍光后。时光无苗裔,唯封何
末孙熊为酂侯。建初二年已封曹参后曹湛为平阳侯,故不复及焉。乃厚赐彪钱珍
羞食物,使归平陵上冢。还,拜大鸿胪。
是时,陈事者多言郡国贡举率非功次,故守职益懈而吏事浸疏,咎在州郡。
有诏下公卿朝臣议。彪上议曰:“伏惟明诏,忧劳百姓,垂恩选举,务得其人。
夫国以简贤为务,贤以孝行为首。孔子曰:‘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是以求忠臣
必于孝子之门。’夫人才行少能相兼,是以孟公绰优于赵、魏老,不可以为滕、
薛大夫。忠孝之人,持心近厚;锻炼之吏,持心近薄。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者,
在其所以磨之故也。士宜以才行为先,不可纯以阀阅。然其要归,在于选二千石。
二千石贤,则贡举皆得其人矣。”帝深纳之。
彪以世承二帝吏化之后,多以苛刻为能,又置官选职,不必以才,因盛夏多
寒,上疏谏曰:“臣闻政化之本,必顺阴阳。伏见立夏以来,当暑而寒,殆以刑
罚刻急,郡国不奉时令之所致也。农人急于务而苛吏夺其时,赋发充常调而贪吏
割其财,此其巨患也。夫欲急人所务,当先除其所患。天下枢要,在于尚书,尚
书之选,岂可不重?而间者多从郎官超升此位,虽晓习文法,长于应对,然察察
小慧,类无大能。宜简尝历州宰素有名者,虽进退舒迟,时有不逮,然端心向公,
奉职周密。宜鉴啬夫捷急之对,沉思绛侯木讷之功也。往时楚狱大起,故置令史
以助郎职,而类多小人,好为奸利。今者务简,可皆停省。又谏议之职,应用公
直之士,通财謇正,有补益于朝者。今或从征试辈为大夫。又御史外迁,动据州
郡。并宜清选其任,责以言绩。其二千石视事虽久,而为吏民所便安者,宜增秩
重赏,勿妄迁徙。惟留圣心。”书奏,帝纳之。
元和二年春,东巡狩,以彪行司徒事从行。还,以病乞身,帝遣小黄门、太
医问病,赐以食物。彪遂称困笃。章和二年夏,使谒者策诏曰:“彪以将相之裔,
勤身饬行,出自州里,在位历载。中被笃疾,连上求退。君年在耆艾,不可复以
加增,恐职事烦碎,重有损焉。其上大鸿胪印绶。其遣太子舍人诣中臧府,受赐
钱二十万。”永元元年,卒,诏尚书:“故大鸿胪韦彪,在位无愆,方欲录用,
奄忽而卒。其赐钱二十万,布百匹,谷三千斛。”
彪清俭好施,禄赐分与宗族,家无余财,著书十二篇,号曰《韦卿子》。
族子义,义字季节。高祖父玄成,元帝时为丞相。初,彪独徙扶风,故义犹
为京兆杜陵人焉。
兄顺,字淑文,平舆令。有高名。次兄豹,字季明。数辟公府,辄以事去。
司徒刘恺复辟之,谓曰:“卿以轻好去就,爵位不跻。今岁垂尽,当选御史,意
在相荐,子其宿留乎?”豹曰:“犬马齿衰,旅力已劣,仰慕崇恩,故未能自割。
且眩瞀滞疾,不堪久待,选荐之私,非所敢当。”遂跣而起。恺追之,径去不顾。
安帝西巡,征拜议郎。
义少与二兄齐名,初仕州郡。太傅桓焉辟举理剧,为广都长,甘陵、陈二县
令,政甚有绩,官曹无事,牢狱空虚。数上书顺帝,陈宜依古典,考功黜陟,征
集名儒,大定其制。又讥切左右,贬刺窦氏。言既无感,而久抑不迁,以兄顺丧
去官。比辟公府,不就。广都为生立庙。及卒,三县吏民为义举哀,若丧考妣。
豹子著,字休明。少以经行知名,不应州郡之命。大将军梁冀辟,不就。延
熹二年,桓帝公车备礼征,至霸陵,称病归,乃入云阳山,采药不反。有司举奏
加罪,帝特原之。复诏京兆尹重以礼敦劝,著遂不就征。灵帝即位,中常侍曹节
以陈蕃、窦氏既诛,海内多怨,欲借宠时贤以为名,白帝就家拜著东海相。诏书
逼切,不得已,解巾之郡。政任威刑,为受罚者所奏,坐论输左校。又后妻骄姿
乱政,以之失名,竟归,为奸人所害,隐者耻之。
赞曰:“湛、霸奋庸,维宁两邦。淮人孺慕,徐寇要降。弘实体远,仁不忘
本。憙政多迹,彪明理损。牟公简帝,身终上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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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08:19 | 显示全部楼层

宣张二王杜郭吴承郑赵列传第十七

宣秉字巨公,冯翊云阳人也。少修高节,显名三辅。哀、平际,见王氏据权
专政,侵削宗室,有逆乱萌,遂隐遁深山,州郡连召,常称疾不仕。王莽为宰衡,
辟命不应。及莽篡位,又遣使者征之,秉固称疾病。更始即位,征为侍中。建武
元年,拜御史中丞。光武特诏御史中丞与司隶校尉、尚书令会同并专席而坐,故
京师号曰“三独坐”。明年,迁司隶校尉。务举大纲,简略苛细,百僚敬之。
秉性节约,常服布被,蔬食瓦器。帝尝幸其府舍,见而叹曰:“楚国二龚,
不如云阳宣巨公。”即赐布帛帐帷什物。四年,拜大司徒司直。所得禄奉,辄以
收养亲族。其孤弱者,分与田地,自无担石之储。六年,卒于官,帝敏惜之,除
子彪为郎。
张湛字子孝,扶风平陵人也。矜严好礼,动止有则,居处幽室,必自修整,
虽遇妻子,若严君焉。及在乡党,详言正色,三辅以为仪表。人或谓湛伪诈,湛
闻而笑曰:“我诚诈也。人皆诈恶,我独诈善,不亦可乎?”
成、哀间,为二千石。王莽时,历太守、都尉。
建武初,为左冯翊,在郡修典礼,设条教,政化大行。后告归平陵,望寺门
而步。主簿进曰:“明府位尊德重,不宜自轻。”湛曰:“《礼》,下公门,轼
辂马。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父母之国,所宜尽礼,何谓轻哉?”
五年,拜光禄勋。光武临朝,或有惰容,湛辄陈谏其失。常乘白马,帝每见
湛,辄言“白马生且复谏矣”。
七年,以病乞身,拜光禄大夫,代王丹为太子太傅。及郭后废,因称疾不朝,
拜太中大夫,居中东门候舍,故时人号曰中东门君。帝数存问赏赐。后大徒戴涉
被诛,帝强起湛以代之。湛至朝堂,遗失溲便,因自陈疾笃,不能复任朝事,遂
罢之。后数年,卒于家。
王丹字仲回,京兆下邽人也。哀、平时,仕州郡。王莽时,连征不至。家累
千金,隐居养志,好施周急。每岁农时,辄载酒肴于田间,候勤者而劳之。其堕
懒者,耻不致丹,皆兼功自厉。邑聚相率,以致殷富。其轻黠游荡废业为患者,
辄晓其父兄,使黜责之。没者则赙给,亲自将护。其有遭丧忧者,辄待丹为办,
乡邻以为常。行之十余年,其化大洽,风俗以笃。
丹资性方洁,疾恶强豪。时,河南太守同郡陈遵,关西之大侠也。其友人丧
亲,遵为护丧事,赙助甚丰。丹乃怀缣一匹,陈之于主人前,曰:“如丹此缣,
出自机杼。”遵闻而有惭色。自以知名,欲结交于丹,丹拒而不许。
会前将军邓禹西征关中,军粮乏,丹率宗族上表二千斛。禹在领左冯翊,称
疾不视事,免归。后征为太子少傅。
时,大司徒侯霸欲与交友,及丹被征,遣子昱候于道。昱迎拜车下,丹下答
之。昱曰:“家公欲与君结交,何为见拜?”丹曰:“君房有是言,丹未之许也。”
丹子有同门生丧家,家在中山,白丹欲往奔慰。结侣将行,丹怒而挞之,令
寄缣以祠焉。或问其故,丹曰:“交道之难,未易言也。世称管、鲍,次则王、
贡。张、陈凶其终,萧,朱隙其末,故知全之者鲜矣。”时人服其言。
客初有荐士于丹者,因选举之,而后所举者陷罪,丹坐以免。客惭惧自绝,
而丹终无所言。寻复征为太子太傅,乃呼客谓曰:“子之自绝,何量丹之薄也?”
不为设食以罚之,相待如旧。其后逊位,卒于家。
王良字仲子,东海兰陵人也。少好学,习《小夏侯尚书》。王莽时,寝病不
仕,教授诸生千余人。
建武二年,大司马吴汉辟,不应。三年,征拜谏议太夫,数有忠言,以礼进
止,朝廷敬之。迁沛郡太守。至蕲县,称病不之府,官属皆随就之,良遂上疾笃,
乞骸骨,征拜太中大夫。
六年,代宣秉为大司徒司直。在位恭俭,妻子不入官舍,布被瓦器。时,司
徒史鲍恢以事到东海,过候其家,而良妻布裙曳柴,从田中归。恢告曰:“我司
徒史也,故来受书,欲见夫人。”妻曰:“妾是也。若掾,无书。”恢乃下拜,
叹息而还,闻者莫不嘉之。
后以病归,一岁复征,至荥阳,疾笃不任进道,乃过其友人。友人不肯见,
曰:“不有忠言奇谋而取大位,何其往来屑屑不惮烦也?”遂拒之。良惭,自后
连征,辄称病。诏以玄纁聘之,遂不应。后光武幸兰陵,遣使者问良所苦疾,不
能言对。诏复其子孙邑中徭役,卒于家。
论曰:夫利仁者或借仁以从利,体义者不期体以合义。季文子妾不衣帛,鲁
人以为美谈。公孙弘身服布被,汲黯讥其多诈。事实未殊而誉毁别议。何也?将
体之与利之异乎?宣秉、王良处位优重,而秉甘疏薄,良妻荷薪,可谓行过乎俭。
然当世咨其清,人君高其节,岂非临之以诚哉!语曰:“同言而信,则信在言前;
同令而行,则诚在令外。”不其然乎!张湛不屑矜伪之诮,斯不伪矣。王丹难于
交执之道,斯知交矣。
杜林字伯山,扶风茂陵人也。父邺,成、哀间为凉州刺史。林少好学沉深,
家既多书,又外氏张竦父子喜文采,林从竦受学,博洽多闻,时称通儒。
初为郡吏。王莽败,盗贼起,林与弟成及同郡范逡、孟冀等,将细弱俱客河
西。道逢贼数千人,遂掠取财装,褫夺衣服,拔刃向林等将欲杀之。冀仰曰:
“愿一言而死。将军知天神乎?赤眉兵众百万,所向无前,而残贼不道,卒至破
败。今将军以数千之众,欲规霸王之事,不行仁恩而反遵覆车,不畏天乎?”贼
遂释之,俱免于难。
隗嚣素闻林志节,深相敬待,以为持书平。后因疾告去,辞还禄食。嚣复欲
令强起,遂称笃。嚣意虽相望,且欲优容之,乃出令曰:“杜伯山天子所不能臣,
诸侯所不能友,盖伯夷、叔齐耻食周粟。今且从师友之位,须道开通,使顺所志。”
林虽拘于嚣,而终不屈节。建武六年,弟成物故,嚣乃听林持丧东归。既遣而悔,
追令刺客杨贤于陇坻遮杀之。贤见林身推鹿车,载致弟丧,乃叹曰:“当今之世,
谁能行义?我虽小人,何忍杀义士!”因亡去。
光武闻林已还三辅,乃征拜侍御史,引见,问以经书故旧及西州事,甚悦之,
赐车马衣被。群寮知林以名德用,甚尊惮之。京师士大夫,咸推其博洽。
河南郑兴、东海卫宏等,皆长于古学。兴尝师事刘歆,林既遇之,欣然言曰:
“林得兴等固谐矣,使宏得林,且有以益之。”及宏见林,闇然而服。济南徐巡,
始师事宏,后皆更受林学。林前于西州得漆书《古文尚书》一卷,常宝爱之,虽
遭难困,握持不离身。出以示宏等曰:“林流离兵乱,常恐斯经将绝。何意东海
卫子、济南徐生复能传之,是道竟不坠于地也。古文虽不合时务,然愿诸生无悔
所学。”宏、巡益重之,于是古文遂行。
明年,大议郊祀制,多以为周郊后稷,汉当祀尧。诏复下公卿议,议者佥同,
帝亦然之。林独以为周室之兴,祚由后稷,汉业特起,功不缘尧。祖宗故事,所
宜因循。定从林议。
后代王良为大司徒司直。林荐同郡范逡、赵秉、申屠刚及陇西牛邯等,皆被
擢用,士多归之。十一年,司直官罢,以林代郭宪为光禄勋。内奉宿卫,外总三
署,周密敬慎,选举称平。郎有好学者,辄见诱进,朝夕满堂。
十四年,群臣上言:“古者肉刑严重,则人畏法令;今宪律轻薄,故奸轨不
胜。宜增科禁,以防其源。”诏下公卿。林奏曰:“夫人情挫辱,则义节之风损,
法防繁多,则敬免之行兴。孔子曰:‘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导之
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古之明王,深识远虑,动居其厚,不务多辟,周
之五刑,不过三千。大汉初兴,详鉴失得,故破矩为圆,斫雕为朴,蠲除苛政,
更立疏网,海内欢欣,人怀宽德。及至其后,渐以滋章,吹毛索疵,诋欺无限。
果桃菜茹之馈,集以成臧,小事无妨于义,以为大戮,故国无廉士,家无完行。
至于法不能禁,令不能止,上下相遁。为敝弥深。臣愚以为宜如旧制,不合翻移。”
帝从之。
后皇太子彊求乞自退,封东海王,故重选官属,以林为王傅。从驾南巡狩。
时诸王傅数被引命,或多交游,不得应诏;唯林守慎,有召必至。余人虽不见谴,
而林特受赏赐,又辞不敢受,帝益重之。
明年,代丁恭为少府。二十二年,复为光禄勋。顷之,代朱浮为大司空。博
雅多通,称为任职相。明年薨,帝亲自临丧送葬,除子乔为郎。诏曰:“公侯子
孙,必复其始,贤者之后,宜宰城邑。其以乔为丹水长。”
论曰:夫威强以自御,力损则身危;饰诈以图己,诈穷则道屈;而忠信笃敬,
蛮貊行焉者,诚以德之感物厚矣。故赵孟怀忠,匹夫成其仁;杜林行义,烈士假
其命。《易》曰:“人之所助者信”,有不诬矣。
郭丹字少卿,南阳穰人也。父稚,成帝时为庐江太守,有清名。丹七岁而孤,
小心孝顺,后母哀怜之,为鬻衣装,买产业。后从师长安,买符入函谷关,乃慨
然叹曰:“丹不乘使者车,终不出关。”既至京师,常为都讲,诸儒咸敬重之。
大司马严尤请丹,辞病不就。王莽又征之,遂与诸生逃于北地。更始二年,三公
举丹贤能,征为谏议大夫,持节使归南阳,安集受降。丹自去家十有二年,果乘
高车出关,如其志焉。
更始败,诸将悉归光武,并获封爵;丹独保平氏不下,为更始发丧,衰绖尽
哀。建武二年,遂潜逃去,敝衣间行,涉历险阻,求谒更始妻子,奉还节传,因
归乡里。太守杜诗请为功曹,丹荐乡人长者自代而去。诗乃叹曰:“昔明王兴化,
卿士让位,今功曹推贤,可谓至德。敕以丹事编署黄堂,以为后法。”
十三年,大司马吴汉辟举高第,再迁并州牧,有清平称。转使匈奴中郎将,
迁左冯翊。永平三年,代李?为司徒。在朝廉直公正,与侯霸、杜林、张湛、郭
伋齐名相善。明年,坐考陇西太守邓融事无所据,策免。五年,卒于家,时年
八十七。以河南尹范迁有清行,代为司徒。
迁字子庐,沛国人,初为渔阳太守,以智略安边,匈奴不敢入界。及在公辅,
有宅数亩,田不过一顷,复推与兄子。其妻尝谓曰:“君有四子而无立锥之地,
可余奉禄,以为后世业。”迁曰:“吾备位大臣而蓄财求利,何以示后世!”在
位四年薨,家无担石焉。
后显宗因朝会问群臣:“郭丹家今何如?”宗正刘匡对曰:“昔孙叔敖相楚,
马不秣粟,妻不衣帛,子孙竟蒙寝丘之封。丹出典州郡,入为三公,而家无遗产,
子孙困匮。”帝乃下南阳访求其嗣。长子宇,官至常山太守。少子济,赵相。
吴良字大仪,齐国临淄人也。初为郡吏,岁旦与掾史入贺,门下掾王望举觞
上寿,诌称太守功德。良于下坐勃然进曰:“望佞邪之人,欺诌无状,愿勿受其
觞。”太守敛容而止。宴罢,转良为功曹;耻以言受进,终不肯谒。
时,骠骑将军东平王苍闻而辟之,署为西曹。苍甚相敬受,上疏荐良曰:
“臣闻为国所重,必在得人;报恩之义,莫大荐士。窃见臣府西曹掾齐国吴良,
资质敦固,公方廉恪,躬俭安贫,白首一节;又治《尚书》,学通师法,经任博
士,行中表仪。宜备宿卫,以辅圣政。臣苍荣宠绝矣,忧责深大,私慕公叔同升
之义,惧于臧文窃位之罪,敢秉愚瞽,犯冒严禁。”显宗以示公卿曰:“前以事
见良,须发皓然,衣冠甚伟。夫荐贤助国,宰相之职,萧何举韩信,设坛而拜,
不复考试。今以良为议郎。”
永平中,车驾近出,而信阳侯阴就干突禁卫,车府令徐匡钩就车,收御者送
狱。诏书谴匡,匡乃自系。良上言曰:“信阳侯就倚恃外戚,干犯乘舆,无人臣
礼,为大不敬。匡执法守正,反下于理,臣恐圣化由是而弛。”帝虽赦匡,犹左
转良为即丘长。后迁司徒长史。每处大议,辄据经典,不希旨偶俗,以徼时誉。
后坐事免,复拜议郎,卒于官。
承宫字少子,琅邪姑幕人也。少孤,年八岁为人牧豕。乡里徐子盛者,以
《春秋经》授诸生数百人,宫过息庐下,乐其业,因就听经,遂请留门下,为诸
生拾薪。执苦数年,勤学不倦。经典既明,乃归家教授。遭天下丧乱,遂将诸生
避地汉中,后与妻子之蒙阴山,肆力耕种。禾黍将孰,人有认之者,宫不与计,
推之而去,由是显名。三府更辟,皆不应。
永平中,征诣公车。车驾临辟雍,召宫拜博士,迁左中郎将。数纳忠言,陈
政,论议切悫,朝臣惮其节,名播匈奴。时,北单于遣使求得见宫,显宗敕自整
饰,宫对曰:“夷狄眩名,非识实者也。臣状丑,不可以示远,宜选有威容者。”
帝乃以大鸿胪魏应代之。十七年,拜侍中祭酒。建初元年,卒,肃宗褒叹,赐以
冢地。妻上书乞归葬乡里,复赐钱三十万。
郑均字仲虞,东平任城人也。少好黄、老书。兄为县吏,颇受礼遗,均数谏
止,不听。即脱身为佣,岁余,得钱帛,归以与兄。曰:“物尽可复得,为吏坐
臧,终身捐弃。”兄感其言,遂为廉洁。均好义笃实,养寡嫂孤儿,恩礼敦至。
常称病家廷,不应州郡辟召。郡将欲必致之,使县令谲将诣门,既至,卒不能屈。
均于是客于濮阳。
建初三年,司徒鲍昱辟之,后举直言,并不诣。六年,公车特征。再迁尚书,
数纳忠言,肃宗敬重之。后以病乞骸骨,拜议郎,告归,因称病笃,帝赐以衣冠。
元和元年,诏告庐江太守、东平相曰:“议郎郑均,束脩安贫,恭俭节整,
前在机密,以病致仕,守善贞固,黄发不怠。又前安邑令毛义,躬履逊让,比征
辞病,淳洁之风,东州称仁。书不云乎:‘章厥有常,吉哉!’其赐均、义谷各
千斛,常以八月长吏存问,赐羊酒,显兹异行。”明年,帝东巡过任城,乃幸均
舍,敕赐尚书禄以终其身,故时人号为“白衣尚书”。永元中,卒于家。
赵典字仲经,蜀郡成都人也。父戒,为太尉,桓帝立,以定策封厨亭侯。典
少笃行隐约,博学经书,弟子自远方至。建和初,四府表荐,征拜议郎,侍讲禁
内,再迁为侍中。时,帝欲广开鸿池,典谏曰:“鸿池泛溉,已且百顷,犹复增
而深之,非所以崇唐、虞之约己,遵孝之爱人也。”帝纳其言而止。
父卒,袭封。出为弘农太守,转右扶风。公事去官,征拜城门校尉,转将作
大匠,迁少府,又转大鸿胪。时,恩泽诸侯以无劳受封,群臣不悦而莫敢谏,典
独奏曰:“夫无功而赏,劳者不劝,上忝下辱,乱象干度。且高祖之誓,非功臣
不封。宜一切削免爵士,以存旧典。”帝不从。顷之,转太仆,迁太常。朝廷每
有灾异疑议,辄咨问之。典据经正对,无所曲折。每得赏赐,辄分与诸生之贫者。
后以谏争违旨,免官就国。
会帝崩,时禁藩国诸侯不得奔吊,典慨然曰:“身从衣褐之中,致位上列。
且鸟乌反哺报德,况于士邪!”遂解印绶符策付县,而驰到京师。州郡及大鸿胪
并执处其罪,而公卿百寮嘉典之义,表请以租自赎,诏书许之。再迁长乐少府、
卫尉。公卿复表典笃学博闻,宜备国师。会病卒,使者吊祠。窦太后复遣使兼赠
印绶,谥曰献侯。
典兄子谦,谦弟温,相继为三公。
谦字产信,初平元年,代黄琬为太尉。献帝迁都长安,以谦行车骑将军,为
前置。明年病罢。复为司隶校尉。车师王侍子为董卓所爱,数犯法,谦收杀之。
卓大怒,杀都官从事,而素敬惮谦,故不加罪。转为前将军,遣击白波贼,有功,
封郫侯。李傕杀司徒王允,复代允为司徒。数月病免,拜尚书令。是年卒,溢
曰忠侯。
温字子柔,初为京兆丞,叹曰:“大丈夫当雄飞,安能雌伏!”遂弃官去。
遭岁大饥,散家粮以振穷饿,所活万余人。献帝西迁都,为侍中,同舆辇至长安,
封江南亭侯,代杨彪为司空,免,顷之,复为司徒,录尚书事。
时,李傕与郭汜相攻,傕遂虏掠禁省,动帝幸北坞,外内隔绝。傕素
疑温不与己同,乃内温于坞中,又欲移乘舆于黄白城。温与傕书曰:“公前托
为董公报仇,然实屠陷王城,杀戮大臣,天下不可家见而户说也。今与郭汜争睚
眦之隙,以成千钧之仇,人在涂炭,各不聊生。曾不改悟,遂成祸乱。朝廷仍下
明诏,欲令和解。上命不行,威泽日损。而复欲移转乘舆,更幸非所,此诚老夫
所不达也。于《易》,一为过,再为涉,三而弗改,灭其顶,凶。不如早共和解,
引军还屯,上安万乘,下全人民,岂不幸甚。”傕大怒,欲遣人杀温。李傕
从弟应,温故掾也,谏之数日,乃获免。
温从车驾都许。建安十三年,以辟司空曹操子丕为掾,操怒,奏温辟臣子弟,
选举不实,免官。是岁卒,年七十二。
赞曰:宣、郑、二王,奉身清方。杜林据古,张湛矜庄。典以义黜,宫由德
扬。大仪鹄发,见表宪王。少卿志仕,终乘高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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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08:19 | 显示全部楼层

桓谭冯衍列传第十八上

桓谭字君山,沛国相人也。父成帝时为太乐令。谭以父任为郎,因好音律,
善鼓琴。博学多通,遍习《五经》,皆诂训大义,不为章句。能文章,尤好古学,
数从刘歆、杨雄辩析疑异。性嗜倡乐,简易不修威仪,而憙非毁俗儒,由是多见
排抵。
哀、平间,位不过郎。傅皇后父孔乡侯晏深善于谭。是时,高安侯董贤宠幸,
女弟为昭仪,皇后日已疏,晏嘿嘿不得意。谭进说曰:“昔武帝欲立卫子夫,阴
求陈皇后之过,而陈后终废,子夫竟立。今董贤至爱而女弟尤幸,殆将有子夫之
变,可不忧哉!”晏惊动,曰:“然,为之奈何?”谭曰:“刑罚不能加无罪,
邪枉不能胜正人。夫士以才智要君,女以媚道求主。皇后年少,希更艰难,或驱
使医巫,外求方技,此不可不番。又君侯以后父尊重而多通宾客,必借以重势,
贻致讥议。不如谢遣门徒,务执廉悫,此修己正家避祸之道也。”晏曰:“善”。
遂罢遣常客,入白皇后,如谭所戒。后贤果风太医令真钦,使求傅氏罪过,遂逮
后弟侍中喜,诏狱无所得,乃解,故傅氏终全于哀帝之时。及董贤为大司马,闻
谭名,欲与之交。谭先奏书于贤,说以辅国保身之术,贤不能用,遂不与通。当
王莽居摄篡弑之际,天下之士,莫不竟褒称德美,作符命以求容媚,谭独自守,
默然无言。莽时为掌乐大夫,更始立,召拜太中大夫。
世祖即位,征待诏,上书言事失旨,不用。后大司空宋弘荐谭,拜议郎给事
中,因上疏陈时政所宜,曰:
臣闻国之废兴,在于政事;政事得失,由乎辅佐。辅佐贤明,则俊士充朝,
而理合世务;辅佐不明,则论失时宜,而举多过事。夫有国之君,俱欲兴化建善,
然而政道未理者,其所谓贤者异也。昔楚庄王问孙叔敖曰:“寡人未得所以为国
是也。”叔敖曰:“国之有是,众所恶也,恐王不能定也。”王曰:“不定独在
君,亦在臣乎?”对曰:“居骄士,曰士非我无从富贵;士骄君,曰君非士无从
安存。人君或至失国而不悟,士或至饥寒而不进。君臣不合,则国是无从定矣。”
庄王曰:“善。愿相国与诸大夫共定国是也。”盖善政者,视俗而施教,察失而
立防,威德更兴,文武迭用,然后政调于时,而躁人可定。昔董仲舒言“理国譬
若琴瑟,其不调者则解而更张”。夫更张难行,而拂众者亡,是故贾谊以才逐,
而朝错以智死。世虽有殊能而终莫敢谈者,惧于前事也。
且设法禁者,非能尽塞天下之奸,皆合众人之所欲也,大抵取便国利事多者,
则可矣。夫张官置吏,以理万人,县赏设罚,以别善恶,恶人诛伤,则善人蒙福
矣。今人相杀伤,虽已伏法,而私结怨仇,子孙相报,后忿深前,至于灭户殄业,
而俗称豪健,故虽有怯弱,犹勉而行之,此为听人自理而无复法禁者也。今宜申
明旧令,若已伏官诛而私相伤杀者,虽一身逃亡,皆徙家属于边,其相伤者,加
常二等,不得雇山赎罪。如此,则仇怨自解,盗贼息矣。
夫理国之道,举本业而抑末利,是以先帝禁人二业,锢商贾不得宦为吏,此
所以抑并兼长廉耻也。今富商大贾,多放钱货,中家子弟,为之保役,趋走与臣
仆等勤,收税与封君比入,是以众人慕效,不耕而食,至乃多通侈靡,以淫耳目。
今可令诸商贾自相纠告,若非身力所得,皆以臧界告者。如此,则专役一已,不
敢以货与人,事寡力弱,必归功田亩。田亩修,则谷入多而地力尽矣。
又见法令决事,轻重不齐,或一事殊法,同罪异论,奸吏得因缘为市,所欲
活则出生议,所欲陷则与死比,是为刑开二门也。今可令通义理明习法律者,校
定科比,一其法度,班下郡国,蠲除故条。如此,天下知方,而狱无怨滥矣。
书奏,不省。
是时,帝方信谶,多以决定嫌疑。又酬赏少薄,天下不时安定。谭复上疏曰:
臣前献瞽言,未蒙诏报,不胜愤懑,冒死得陈。愚夫策谋,有益于政道者,
以合人心而得事理也。凡人情忽于见事而贵于异闻,观先王之所记述,咸以仁义
正道为本,非有奇怪虚诞之事。盖天道性命,圣人所难言也。自子贡以下,不得
而闻,况后世浅儒,能通之乎!今诸巧慧小才伎数之人,增益图书,矫称谶记,
以欺惑贪邪,诖误人主,焉可不抑远之哉!臣谭伏闻陛下穷折方士黄白之术,甚
为明矣;而乃欲听纳谶记,又何误也!其事虽有时合,譬犹卜数只偶之类。陛下
宜垂明听,发圣意,屏群小之曲说,述《五经》之正义,略雷同之俗语,详通人
之雅谋。
又臣闻安平则尊道术之士,有难则贵介胄之臣。今圣朝兴复祖统,为人臣主,
而四方盗贼未尽归伏者,此权谋未得也。臣谭伏观陛下用兵,诸所降下,既无重
赏以相恩诱,或至虏掠夺其财物,是以兵长渠率,各生孤疑,党辈连结,岁月不
解。古人有言曰:“天下皆知取之为取,而莫知与之为取。”陛下诚能轻爵重赏,
与士共之,则何招而不至,何说而不释,何向而不开,何征而不克!如此,则能
以狭为广,以迟为速,亡者复存,失者复得矣。
帝省奏,愈不悦。
其后,有诏会议灵台所处,帝谓谭曰:“吾欲以谶决之,何如?”谭默然良
久,曰:“臣不读谶。”帝问其故,谭复极言谶之非经。帝大怒曰:“桓谭非圣
无法,将下斩之!”谭叩头流血,良久乃得解。出为六安郡丞,意忽忽不乐,道
病卒,时年七十余。
初,谭著书言当世行事二十九篇,号曰《新论》,上书献之,世祖善焉。
《琴道》一篇未成,肃宗使班固续成之。所著赋、诔、书、奏,凡二十六篇。
元和中,肃宗行东巡狩,至沛,使使者祠谭冢,乡里以为荣。
冯衍字敬通,京兆杜陵人也。祖野王,元帝时为大鸿胪。衍幼有奇才,年九
岁,能诵《诗》,至二十而博通群书。王莽时,诸公多荐举之者,衍辞不肯仕。
时,天下兵起,莽遣更始将军廉丹讨伐山东。丹辟衍为掾,与俱至定陶。莽
追诏丹曰:“仓廪尽矣,府库空矣,可以怒矣,可以战矣。将军受国重任,不捐
身于中野,无以报恩塞责。”丹惶恐,夜召衍,以书示之。衍因说丹曰:“衍闻
顺而成者,道之所大也;逆而功者,权之所贵也。是故期于有成,不问所由;论
于大体,不守小节。昔逢丑父伏轼而使其君取饮,称于诸侯;郑祭仲立突而出忽,
终得复位,美于《春秋》。盖以死易生,以存易亡,君子之道也。诡于众意,宁
国存身,贤智之虑也。故《易》曰‘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是以自天祐之,
吉,无不利’。若夫知其不可而必行之,破军残众,无补于主,身死之日,负义
于时,智者不为,勇者不行。且衍闻之,得时无怠。张良以五世相韩,椎秦始皇
博浪之中,勇冠乎贲、育,名高乎太山。将军之先,为汉信臣。新室之兴,英俊
不附。今海内溃乱,人怀汉德,甚于诗人思召公也,爱其甘棠,而况子孙乎?人
所歌舞,天必从之。方今为将军计,莫若屯据大郡,镇抚吏士,砥厉其节,百里
之内,牛酒日赐,纳雄桀之士,询忠智之谋,要将来之心,待从横之变,兴社稷
之利,除万人之害,则福禄流于无穷,功烈著于不灭。何与军覆于中原,身膏于
草野,功败名丧,耻及先祖哉?圣人转祸而为福,智士因败而为功,愿明公深计
而无与俗同。”丹不能从。
进及睢阳,复说丹曰:“盖闻明者见于无形,智者虑于未萌,况其昭{折曰}
者乎?凡患生于所忽,祸发于细微,败不可悔,时不可失。公孙鞅曰:‘有高人
之行,负非于世;有独见之虑,见赘于人。’故信庸庸之论,破金石之策,袭当
世之操,失高明之德。夫决者智之君也。疑者事之役也。时不重至,公勿再计。”
丹不听,遂进及无盐,与赤眉战死。衍乃亡命河东。
更始二年,遣尚书仆射鲍永行大将军事,安集北方。衍因以计说永曰:
衍闻明君不恶切悫之言,以测幽冥之论;忠臣不顾争引之患,以达万机之变。
是故君臣两兴,功名兼立,铭勒金石,令问不忘。今衍幸逢宽明之日,将值危言
之时,岂敢拱默避罪,而不竭其诚哉!
伏念天上离王莽之害久矣。始自东郡之师,继以西海之役,巴、蜀没于南夷,
缘边破于北狄,远征万里,暴兵累年,祸拏未解,兵连不息,刑法弥深,赋敛愈
重。众强之党,横击于外,百僚之臣,贪残于内,元元无聊,饥寒并臻,父子流
亡,夫妇离散,庐落丘墟,田畴芜秽,疾疫大兴,灾异蜂起。于是江湖之上,海
岱之滨,风腾波涌,更相骀藉,四垂之人,肝脑涂地,死亡之数,不啻太半,殃
咎之毒,痛入骨髓,匹夫僮妇,咸怀怨怒。皇帝以圣德灵威,龙兴凤举,率宛、
叶之众,将散乱之兵,喢血昆阳,长驱武关,破百万之陈,摧九虎之军,雷震
四海,席卷天下,攘除祸乱,诛灭无道,一期之间,海内大定。继高祖之休烈,
修文武之绝业,社稷复存,炎精更辉,德冠往初,功无与二。天下自以去亡新,
就圣汉,当蒙其福而赖其愿。树恩布德,易以周洽,其犹顺惊风而飞鸿毛也。然
而诸将虏掠,逆伦绝理,杀人父子,妻人妇女,燔其室屋,略其财产,饥者毛食,
寒者裸跣,冤结失望,无所归命。今大将军以明淑之德,秉大使之权,统三军之
政,存抚并州之人,惠爱之诚,加乎百姓,高世之声,闻乎群士,故其延颈企踵
而望者,非特一人也。且大将军之事,岂得珪璧其行,束修其心而已哉?将定国
家之大业,成天地之元功也。昔周宣中兴之主,齐桓霸强之君耳,犹有申伯、召
虎、夷吾、吉甫攘其蝥贼,安其疆宇。况乎万里之汉,明帝复兴,而大将军为之
梁栋,此诚不可以忽也。
且衍闻之,兵久则力屈,人悉则变生。今邯郸之贼未灭,真定之际复扰,而
大将军所部不过百里,守城不休,战军不息,兵革云翔,百姓震骇,奈何自怠,
不为深忧?夫并州之地,东带名关,北逼强胡,年谷独孰,人庶多资,斯四战之
地,攻守之场也。如其不虞,何以待之?故曰“德不素积,人不为用。备不豫具,
难以应卒”。今生人之命,县于将军,将军所杖,必须良才,宜改易非任,更选
贤能。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审得其人,以承大将军之明,虽则山泽之人,无
不感德,思乐为用矣。然后简精锐之卒,发屯守之士,三军既整,甲兵已具,相
其土地之饶,观其水泉之利,制屯田之术,习战射之教,则威风远畅,人安其业
矣。若镇太原,抚上党,收百姓之欢心,树名贤之良佐,天下无变,则足以显声
誉,一朝有事,则可以建大功。惟大将军开日月之明,发深渊之虑,监《六经》
之论,观孙、吴之策,省群议之是非,详众士之白黑,以超《周南》之迹,垂
《甘棠》之风,令夫功烈施于千载,富贵传于无穷。伊、望之策,何以加兹!
永既素重衍,为且受使得自置偏裨,乃以衍为立汉将军,领狼孟长,屯太原,
与上党太守田邑等缮甲养士,扞卫并土。
及世祖即位,遣宗正刘延攻天井关,与田邑连战十余合,延不得进。邑迎母
弟妻子,为延所获。后邑闻更始败,乃遣使诣洛阳献璧马,即拜为上党太守。因
遣使者招永、衍,永、衍等疑不肯降,而忿邑背前约,衍乃遗邑书曰:
盖闻晋文出奔而子犯宣其忠,赵武逢难而程婴明其贤,二子之义当矣。今三
王背畔,赤眉危国,天下蚁动,社稷颠陨,是忠臣立功之日,志士驰马之秋也。
伯玉擢选剖符,专宰大郡。夫上党之地,有四塞之固,东带三关,西为国蔽,奈
何举之以资强敌,开天下之匈,假仇雠之刃?岂不哀哉!
衍闻之,委质为臣,无有二心;挈瓶之智,守不假器。是以晏婴临盟,拟以
曲戟,不易其辞;谢息守郕,胁以晋、鲁,不丧其邑。由是言之,内无钩颈之
祸,外无桃莱之利,而被畔人之声,蒙降城之耻,窃为左右羞之。且邾庶其窃邑
畔君,以要大利,曰贱而必书;莒牟夷以土地求食,而名不灭。是以大丈夫动则
思礼,行则思义,未有背此而身名能全者也。为伯玉深计,莫若与鲍尚书同情戮
力,显忠贞之节,立超世之功。如以尊亲系累之故,能捐位投命,归之尚书,大
义既全,敌人纾怨,上不损剖符之责,下足救老幼之命,申眉高谈,无愧天下。
若乃贪上党之权,惜全邦之实,衍恐伯玉必怀周赵之忧,上党复有前年之祸。昔
晏平仲纳延陵之诲,终免栾高之难;孙林父违穆子之戒,故陷终身之恶。以为伯
玉闻此至言,必若刺心,自非婴城而坚守,则策马而不顾也。圣人转祸而为福,
智士因败以成胜,愿自强于时,无与俗同。
邑报书曰:
仆虽驽怯,亦欲为人者也,岂苟贪生而畏死哉!曲戟在颈,不易其心,诚仆
志也。
间者,老母诸弟见执于军,而邑安然不顾者,岂非重其节乎?若使人居天地,
寿如金石,要长生而避死地可也。今百龄之期,未有能至,老壮之间,相去几何。
诚使故朝尚在,忠义可立,虽老亲受戮,妻儿横分,邑之愿也。
间者,上党黠贼,大众围城,义兵两辈,入据井陉。邑亲溃敌围,拒击宗正,
自试智勇,非不能当。诚知故朝为兵所害,新帝司徒已定三辅,陇西、北地从风
响应。其事昭昭,日月经天,河海带地,不足以比。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天下
存亡,诚云命也。邑虽没身,能如命何?
夫人道之本,有恩有义,义有所宜,恩有所施。君臣大义,母子至恩。今故
主已亡,义其谁为;老母拘执,恩所当留。而厉以贪权,诱以策马,抑其利心,
必其不顾,何其愚乎!
邑年三十,历位卿士,性少嗜欲,情厌事为。况今位尊身危,财多命殆,鄙
人知之,何疑君子?
君长、敬通揭节垂组,自相署立。盖仲由使门人为臣,孔子讥其欺天。君长
据位两州,加以一郡,而河东畔国,兵不入彘,上党见围,不窥大谷,宗正临境,
莫之能援。兵威屈辱,国权日损,三王背畔,赤眉害主,未见兼行倍道之赴,若
墨翟累茧救宋,申包胥重胝存楚,卫女驰归唁兄之志。主亡一岁,莫知定所,虚
冀妄言,苟肆鄙塞。未能事生,安能事死?未知为臣,焉知为主?岂厌为臣子,
思为君父乎!欲摇太山而荡北海,事败身危,要思邑言。
衍不从。或讹言更始随赤眉在北,永、衍信之,故屯兵界休,方移书上党,
云皇帝在雍,以惑百姓。永遣弟升及子媚张舒诱降涅城,舒家在上党,邑悉系之。
又书劝永降,永不答,自是与邑有隙。邑字伯玉,冯翊人也,后为渔阳太守。永、
衍审知更始已殁,乃共罢兵,幅巾降于河内。
帝怨衍等不时至,永以立功得赎罪,遂任用之,而衍独见黜。永谓衍曰:
“昔高祖赏季布之罪,诛丁固之功。今遭明主,亦何忧哉!”衍曰:“记有之,
人有挑其邻人之妻者,挑其长者,长者詈之,挑其少者,少者报之,后其夫死而
取其长者。或谓之曰:‘夫非骂尔者邪?’曰:‘在人欲其报我,在我欲其骂人
也。’夫天命难知,人道易守,守道之臣,何患死亡?”顷之,帝以衍为曲阳令,
诛斩剧贼郭胜等,降五千余人,论功当封,以谗毁,故赏不行。
建武六年日食,衍上书陈八事:其一曰显文德,二曰褒武烈,三曰修旧功,
四曰招俊杰,五曰明好恶,六曰简法令,七曰差秩禄,八曰抚边境。书奏,帝将
召见。初,衍为狼孟长,以罪摧陷大姓令狐略。是时,略为司空长史,谗之于尚
书令王护、尚书周生丰曰:“衍所以求见者,欲毁君也。”护等惧之,即共排间,
衍遂不得入。
后卫尉阴兴、新阳侯阴就以外戚贵显,深敬重衍,衍遂与之交结,是由为诸
王所聘请,寻为司隶从事。帝惩西京外戚宾客,故皆以法绳之,大者抵死徙,其
余至贬黜。衍由此得罪,尝自诣狱,有诏赦不问。西归故郡,闭门自保,不也复
与亲故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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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08:20 | 显示全部楼层

冯衍列传第十八下

建武末,上疏自陈曰:
臣伏念高祖之略而陈平之谋,毁之则疏,誉之则亲。以文帝以明而魏尚之忠,
绳之以法则为罪,施之以德则为功。逮至晚世,董仲舒言道德,见妒于公孙弘,
李广奋节于匈奴,见排于卫青,此忠臣之常所为流涕也。臣衍自惟微贱之臣,上
无无知之荐,下无冯唐之说,乏董生之才,寡李广之势,而欲免谗口,济怨嫌,
岂不难哉!臣衍之先祖,以忠贞之故,成私门之祸。而臣衍复遭扰攘之时,值兵
革之际,不敢回行求时之利,事君无倾邪之谋,将帅无虏掠之心。卫尉阴兴,敬
慎周密,内自修敕,外远嫌疑,故敢与交通。兴知臣之贫,数欲本业之。臣自惟
无三益之才,不敢处三损之地,固让而不受之,昔在更始,太原执货财之柄,居
苍卒之间,据位食禄二十余年,而财产岁狭,居处日贫,家无布帛之积,出无舆
马之饰。于今遭清明之时,饬躬力行之秋,而怨仇丛兴,讥议横世。盖富贵易为
善,贫贱难为工也。疏远垅亩之臣,无望高阙之下,惶恐自陈,以救罪尤。
书奏,犹以前过不用。
衍不得志,退而作贼,又自论曰:
冯子以为夫人之德,不碌碌如玉,落落如石。风兴云蒸,一龙一蛇,与道翱
翔,与时变化,夫岂守一节哉?用之则行,舍之则臧,进退无主,屈申无常。故
曰:“有法无法,因时为业,有度无度,与物趣舍。”常务道德之实,而不求当
世之名,阔略杪小之礼,荡佚人间之事。正身直行,恬然肆志。顾尝好俶傥之策,
时莫能听用其谋,喟然长叹,自伤不遭。久栖迟于小官,不得舒其所怀。抑心折
节,意凄情悲。夫伐冰之家,不利鸡豚之息;委积之臣,不操市井之利。况历位
食禄二十余年,而财产益狭,居处益贫。惟夫君子之仕,行其道也。虑时务者不
能兴其德,为身求者不能成其功,去而归家,复羁旅于州郡,身愈据职,家弥穷
困,卒离饥寒之灾,有丧元子之祸。
先将军葬渭陵,哀帝之崩也,营之以为园。于是以新丰之东,鸿门之上,寿
安之中,地势高敞,四通广大,南望郦山,北属泾渭,东瞰河华,龙门之阳,三
晋之路,西顾酆鄗,周秦之丘,客观之墟,通视千里,览见旧都,遂定茔焉。
退而幽居。盖忠臣过故墟而歔欷,孝子入旧室而哀叹。每念祖考,著盛德于前,
垂鸿烈于后,遭时之祸,坟墓芜秽,春秋蒸尝,昭穆无列,年衰岁暮,悼无成功,
将西田牧肥饶之野,殖生产,修孝道,营宗庙,广祭祀。然后阖门讲习道德,观
览乎孔老之论,庶几乎松、乔之福,上陇阪,陟高冈,游精宇宙,流目八纮。历
观九州山川之体,追览上古得失之风,愍道陵迟,伤德分崩。夫睹其终必原其始,
故存其人而咏其道。疆理九野,经营五山,眇然有思陵云之意。乃作赋自厉,命
其篇曰《显志》。显志者,言光明风化之情,昭章玄妙之思也。其辞曰:
开岁发春兮,百卉含英。甲子之朝兮,汨吾西征。发轫新丰兮,裴回镐京。
陵飞廉而太息兮,登平阳而怀伤。悲时俗之险厄兮,哀好恶之无常。弃衡石而意
量兮,随风波而飞扬。纷纶流于权利兮,亲雷同而妒异;独耿介而慕古兮,岂时人
之所憙?沮先圣之成论兮,名贤之高风;忽道德之珍丽兮,务富贵之乐耽。
遵大路而裴回兮,履孔德之窈冥;固众夫之所眩兮,孰能观于无形?行劲直以离
尤兮,羌前人之所有;内自省而不惭兮,遂定志而弗改。欣吾党之唐、虞兮,愍
吾生之愁勤;聊发愤而扬情兮,将以荡夫忧心。往者不可攀援兮,来者不可与期;
病没世之不称兮,愿横逝而无由。
陟雍畤而消摇兮,超略阳而不反。念人生之不再兮,悲六亲之日远。陟九
嵕而临?嶭兮,听泾渭之波声。顾鸿门而歔欷兮,哀吾孤之早零,何天命之
不纯兮,信吾罪之所生;伤诚善之无辜兮,赍此恨而入冥。嗟我思之不远兮,岂
则事之可悔?虽九死而不眠兮,恐余殃之有再。泪汍澜而雨集兮,气滂浡而云
披;心怫郁而纡结兮,意沉抑而内悲。
瞰太行之嵯峨兮,观壶口之峥嵘;悼丘墓之芜秽兮,恨昭穆之不荣。岁忽忽
而日迈兮,寿冉冉其不与;耻功业之无成兮,赴原野而穷处。昔伊尹之干汤兮,
七十说而乃信;皋陶钓于雷泽兮,赖虞舜而后亲。无二士之遭遇兮,抱忠贞而莫
达;率妻子而耕耘兮,委厥美而不伐。韩卢抑而不纵兮,骐骥绊而不试;独慷慨
而远览兮,非庸庸之所识。卑卫赐之阜货兮,高颜回之所慕;重祖考之洪烈兮,
故收功于此路。循四时之代谢兮,分五土之刑德;林相麓之所产兮,尝水泉之所
殖。修神农之本业兮,采轩辕之奇策;追周弃之遗教兮,轶范蠡之绝迹。陟陇山
以逾望兮,眇然览于八荒;风波飘其并兴兮,情惆怅而增伤。览河华之泱漭兮,
望秦晋之故国。愤冯亭之不遂兮,愠去疾之遭惑。
流山岳而周览兮,徇碣石与洞庭;浮江河而入海兮,溯淮济而上征。瞻燕齐
之旧居兮,历宋楚之名都;哀群后之不祀兮,痛列国之为墟。驰中夏而升降兮,
路纡轸而多艰;讲圣哲之通论兮,心愊忆而纷纭。惟天路之同轨兮,或帝王之
异政;尧、舜焕其荡荡兮,禹承平而革命。并日夜而幽思兮,终悇憛而洞疑;
高阳其超远兮,世孰可与论兹?讯夏启于甘泽兮,伤帝典之始倾;颂成、康
之载德兮,咏《南风》之歌声。思唐、虞之晏晏兮,揖稷、契与为朋;苗裔纷其条
畅兮,至汤、武而勃兴。昔三后之纯粹兮,每季世而穷祸;吊夏桀于南巢兮,哭
殷纣于牧野。诏伊尹于亳郊兮,享吕望于酆州;功与日月齐光兮,名与三王争流。
杨朱号乎衢路兮,墨子泣乎白丝;知渐染之易性兮,怨造作之弗思。美《关
睢》之识微兮,愍王道之将崩;拔周唐之盛德兮,捃桓、文之谲功。忿战国之遘
祸兮,憎权臣之擅强;黜楚子于南郢兮,执赵武于湨梁。善忠信之救时兮,恶
诈谋之妄作;聘申叔于陈蔡兮,禽荀息于虞虢。诛犁锄之介圣兮,讨臧仓之诉知;
<女巽>子反于彭城兮,爵管仲于夷仪。疾兵革之浸滋兮,苦攻伐之萌生;沈孙武于
五湖兮,斩白起于长平。恶丛巧之乱世兮,毒从横之败俗;流苏秦于洹水兮,幽
张仪于鬼谷。澄德化之陵迟兮,烈刑罚之峭峻;燔商鞅之法术兮,烧韩非之说论。
诮始皇之跋扈兮,投李斯于四裔;灭先王之法则兮,祸浸淫而弘大。援前圣以制
中兮,矫二主之骄奢;馌女齐于绛台兮,飨椒举于章华。摛道德之光耀兮,匡
衰世之眇风;褒宋襄于泓谷兮,表季札于延陵。摭仁智之英华兮,激乱国之末流;
观郑侨于溱洧兮,访晏婴于营丘。日?壹々其将暮兮,独于邑而烦惑;夫何九州
之博大兮,迷不知路之南北;驷素而驰聘兮,乘翠云而相佯;就伯夷而折
中兮,得务光而愈明。款子高于中野兮,遇伯成而定虑;钦真人之德美兮,淹踌
躇而弗去。意斟愖而不澹兮,俟回风而容与;求善卷之所存兮,遇许由于负黍。
轫吾车于箕阳兮,秣吾马于颍浒;闻至言而晓领兮,还吾反乎故宇。
览天地之幽奥兮,统万物之维纲;究阴阳之变化兮,昭五德之精光。跃青龙
于沧海兮,豢白虎于金山;凿岩石而为室兮,托高阳以养仙。神雀翔于鸿崖兮,
玄武潜于婴冥;伏朱楼而四望兮,采三秀之华英。篡前修之夸节兮,曜往昔之光
勋;披绮季之丽服兮,扬屈原之灵芬。高吾寇之岌岌兮,长吾佩之洋洋;饮六醴
之清液兮,食五芝之茂英。
揵六枳而为篱兮,筑蕙若而为室;播兰芷于中廷兮,列杜衡于外术。攒射
干杂蘼芜兮,构木兰与新夷;光扈扈而炀燿兮,纷郁郁而畅美;华芳晔其发越兮,
时恍忽而莫贵;非惜身之埳轲兮,怜众美之憔悴。游精神于大宅兮,抗玄妙之
常操;处清静以养志兮,实吾心之所乐。山峨峨而造天兮,林冥冥而畅茂;鸾回
翔索其群兮,鹿哀鸣而求其友。诵古今以散思兮,览圣贤以自镇;嘉孔丘之知命
兮,大老聃之贵玄;德与道其孰宝兮;名与身其孰亲?陂山谷而闲处兮,守寂寞
而存神。夫庄周之钓鱼兮,辞卿相之显位;於陵子之灌园兮,似至人之仿佛。盖
隐约而得道兮,羌穷悟而入术;离尘垢之窈冥兮,配乔、松之妙节。惟吾志之所
庶兮,固与俗其不同;既俶傥而高引兮,愿观其从容。
显宗即位,又多短衍以文过其实,遂废于家。
衍娶北地住氏女为妻,悍忌,不得畜媵妾,儿女常自操井臼,老竟逐之,遂
埳壈于时。然有大志,不戚戚于贱贫。居常慷慨叹曰:“衍少事名贤,经历显
位,怀金垂紫,揭节奉使,不求苟得,常有陵云之志。三公之贵,千金之富,不
得其愿,不概于怀。贫而不衰,贱而不恨,年虽疲曳,犹庶几名贤之风。修道德
于幽冥之路,以终身名,为后世法。”居贫年老,卒于家。所著赋、诔、铭、说、
《问交》、《德诰》、《慎情》、书记说、自序、官录说、策五十篇,肃宗甚重
其文。子豹。
豹字仲文,年十二,母为父所出。后母恶之,尝因豹夜寐,欲行毒害,豹逃
走得免。敬事愈谨,而母疾之益深,时人称其孝。长好儒学,以《诗》、《春秋》
教丽山下。乡里之语曰:“道德彬彬冯仲文。”举孝廉,拜尚书郎,忠勤不懈。
每奏事未报,常俯伏省閤,或从昏至明。肃宗闻而嘉之,使黄门持被覆豹,敕令
勿惊,由是数加赏赐。是时,方平西域,以豹有才谋,拜为河西副校尉。和帝初,
数言边事,奏置戊己校尉,城郭诸国复率旧职。迁武威太守,视事二年,河西称
之,复征入为尚书。永元十四年,卒于官。
论曰:夫贵者负势而骄人,才士负能而遗行,其大略然也。二子不其然乎!
冯衍之引挑妻之譬,得矣。夫纳妻皆知取詈己者,而取士则不能。何也?岂非反
妒情易,而恕义情难。光武虽得之于鲍永,犹失之于冯衍。夫然,义直所以见屈
于既往,守节故亦弥阻于来情。鸣呼!
赞曰:谭非谶术,衍晚委质。道不相谋,诡时同失。体兼上才,荣微下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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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08:20 | 显示全部楼层

申屠刚鲍永郅惲列传第十九

申屠刚字巨卿,扶风茂陵人也。七世祖嘉,文帝时为丞相。刚质性方直,常
慕史?、汲黯之为人。仕郡功曹。
平帝时,王莽专政,朝多猜忌,遂隔绝帝外家冯、卫二族,不得交宦,刚常
疾之。及举贤良方正,因对策曰:
臣闻王事失则神祇怨怨,奸邪乱正,故阴阳谬错,此天所以谴告王者,欲令
失道之君,旷然觉悟,怀邪之臣,惧然自刻者也。今朝廷不考功校德,而虚纳毁
誉,数下诏书,张设重法,抑断诽谤,禁割论议,罪之重者,乃至腰斩。伤忠臣
之情,挫直士之锐,殆乖建进善之旌,县敢谏之鼓,辟四门之路,明四目之义也。
臣闻成王幼少,周公摄政,听言不贤,均权市宠,无旧无新,唯仁是亲,动
顺天地,举措不失。然近则召公不悦,远则四国流言。夫子母之性,天道至亲。
今圣主幼少,始免襁褓,即位以来,至亲分离,外戚杜隔,恩不得通。且汉家之
制,虽任英贤,犹援姻戚。亲疏相错,杜塞间隙,诚所以安宗庙,重社稷也。今
冯、卫无罪,久废不录,或处穷僻,不若民庶,诚非慈爱忠孝承上之意。夫为人
后者,自有正义,至尊至卑,其势不嫌,是以人无贤愚,莫不为怨,奸臣贼子,
以之为便,不讳之变,诚难其虑。今之保傅,非古之周公。周公至圣,犹尚有累,
何况事失其衷,不合天心者哉!
昔周公先遣伯禽守封于鲁,以义寒恩,宠不加后,故配天郊祀,三十余世。
霍光秉政,辅翼少主,修善进士,名为忠直,而尊崇其宗党,摧抑外戚,结贵据
权,至坚至固,终没之后,受祸灭门。方今师傅皆以伊、周之位,据贤保之任,
以此思化,则功何不至?不思其危,则祸何不到?损益之际,孔父攸叹,持满之
戒,老氏所慎。盖功冠天下者不安,威震人主者不全。今承衰乱之后,继重敝之
世,公家屈竭,赋敛重数,苛吏夺其时,贪夫侵其财,百姓困乏,疾疫夭命。盗
贼群辈,且以万数,军行众止,窃号自立,攻犯京师,燔烧县邑,至乃讹言积弩
入宫,宿卫惊惧。自汉兴以来,诚未有也。国家微弱,奸谋不禁,六极之效,危
于累卵。王者承天顺地,典爵主刑,不敢以天官私其宗,不敢以天罚轻其亲。陛
下宜遂圣明之德,昭然觉悟,远述帝王之迹,近遵孝文之业,差五品之属,纳至
亲之序,亟遣使者征中山太后,置之别官,令时朝见。又召冯、卫二族,裁与冗
职,使得执戟,亲奉宿卫,以防未然之符,以抑患祸之端,上安社稷,下全保傅,
内和亲戚,外绝邪谋。
书奏,莽令元后下诏曰:“刚听言僻经妄说,违背大义。其罢归田里。”
后莽篡位,刚遂避地河西,转入巴、蜀,往来二十许年。及隗嚣据陇右,欲
背汉而附公孙述。刚说之曰:“愚闻人所归者天所与,人所畔者天所去也。伏念
本朝躬圣德,举义兵,龚行天罚,所当必摧,诚天之所福,非人力也。将军本无
尺土,孤立一隅,宜推诚奉顺,与朝并力,上应天心,下酬人望,为国立功,可
以永年。嫌疑之事,圣人所绝。以将军之威重,远在千里,动作举措,可不慎与?
今玺书数到,委国归信,欲与将军共同吉凶。布衣相与,尚有没身不负然诺之信,
况于万乘者哉!今何畏何利,久疑如是?卒有非常之变,上负忠孝,下愧当世。
夫未至豫言,固常为虚,及其已至,又无所及,是以忠言至谏,希得为用。诚愿
反复愚老之言。”嚣不纳,遂畔从述。
建武七年,诏书征刚。刚将归,与嚣书曰:“愚闻专己者孤,拒谏者塞,孤
塞之政,亡国之风也。虽有明圣之姿,犹屈己从众,故虑无遗策,举无过事。夫
圣人不以独见为明,而以万物为心。顺人者昌,逆人者亡,此古今之所共也。将
军以布衣为乡里所推,廊庙之计,既不豫定,动军发众,又不深料。今东方政教
日睦,百姓平安,而西州发兵,人人忧忧,骚动惶惧,莫敢正言,群众疑惑,人
怀顾望。非徒无精锐之心,其患无所不至。夫物穷则变生,事急则计易,其势然
也。夫离道德,逆人情,而能有国有家者,古今未有也。将军素以忠孝显闻,是
以士大夫不远千里,慕乐德义。今苟欲决意徼幸,此何如哉?夫天所祐者顺,人
所助者信。如未蒙祐助,令小人受涂地之祸,毁坏终身之德,败乱君臣之节,污
伤父子之恩,众贤破胆,可不慎哉!”嚣不纳。刚到,拜侍御史,迁尚书令。
光武尝欲出游,刚以陇蜀未平,不宜宴安逸豫。谏不见听,遂以头轫乘舆轮,
帝遂为止。
时内外群官,多帝自选举,加以法理严察,职事过苦,尚书近臣,乃至捶扑
牵曳于前,群臣莫敢正言。刚每辄极谏,又数言皇太子宜时就东宫,简任贤保,
以成其德,帝并不纳。以数切谏失旨,数年,出为平阴令。复征拜太中大夫,以
病去官,卒于家。
鲍永字君长,上党屯留人也。父宣,哀帝时任司隶校尉,为王莽所杀。永少
有志操,习欧阳《尚书》。事后母至孝,妻尝于母前叱狗,而永即去之。
初为郡功曹。莽以宣不附己,欲不其子孙。都尉路平承望风旨,规欲害永。
太守苟谏拥护,召以为吏,常置府中,永因数为谏陈兴复汉室,剪灭篡逆之策。
谏每戒永曰:“君长几事不密,祸倚人门。”永感其言。及谏卒,自送丧归扶风,
路平遂收永弟升。太守赵兴到,闻乃叹曰:“我受汉茅土,不能立节,而鲍宣死
之,岂可害其子也!”敕县出升,复署永功曹。时,有矫称侍中止传舍者,兴欲
谒之。永疑其诈,谏不听而出,兴遂驾往,永乃拔佩刀截马当匈,乃止,后数日,
莽诏书果下捕矫称者,永由是知名。举秀才,不应。
更始二年征,再迁尚书仆射,行大将军事,持节将兵,安集河东、并州、朔
部,得自置偏裨,辄行军法。永至河东,因击青犊,大破之,更始封为中阳侯。
永虽为将率,而车服敝素,为道路所识。
时赤眉害更始,三辅道绝。光武即位,遣谏议大夫储大伯,持节征永诣行在
所。永疑不从,乃收系大伯,遣使驰至长安。既知更始已亡,乃发丧,出大伯等,
封上将军列侯印绶,悉罢兵,但幅巾与诸将及同心客百余人诣河内。帝见永,问
曰:“卿众所在?”永离席叩头曰:“臣事更始,不能令全,诚惭以其众幸富贵,
故悉罢之。”帝曰:“卿言大!”而意不悦。时攻怀未拔,帝谓永曰:“我攻怀
三日而兵不下,关东畏服御,可且将故人自往城下譬之。”即拜永谏议大夫。至
怀,乃说更始河内太守,于是开城而降。帝大喜,赐永洛阳商里宅,固辞不受。
时,董宪裨将屯兵于鲁,侵害百姓,乃拜永为鲁郡太守。永到,击讨,大破
之,降者数千人。唯别帅彭丰、虞休、皮常等各千余人,称“将军”,不胀下。
顷之,孔子阙里无故荆棘自除,从讲堂至于里门。永异之,谓府丞及鲁令曰:
“方今危急而阙里自开,斯岂夫子欲令太守行礼,助吾诛无道邪?”乃会人众,
修乡射之礼,请丰等共会观视,欲因此禽之。丰等亦欲图永,乃持牛酒劳飨,而
潜挟兵器。永觉之,手格杀丰等,禽破党与。帝嘉其略,封为关内侯,迁杨州牧。
时南土尚多寇暴,永以吏人痍伤之后,乃缓其衔辔,示诛强横而镇抚其余,百姓
安之。会遭母忧,去官,悉以财产与孤弟子。
建武十一年,征为司隶校尉。帝叔父赵王良尊戚贵重,永以事劾良大不敬,
由是朝廷肃然,莫不戒慎。乃辟扶风鲍恢为都官从事,恢亦抗直不避强御。帝常
曰:“贵戚且宜敛手,以避二鲍。”其见惮如此。
永行县到霸陵,路经更始墓,引车入陌,从事谏止之。永曰:“亲北面事人,
宁有过墓不拜!虽以获罪,司隶所不避也。”遂下拜,哭尽哀而去。西至扶风,
椎牛上苟谏冢。帝闻之,意不平,问公卿曰:“奉使如此何如?”太中大夫张湛
对曰:“仁者行之宗,忠者义之主也。仁不遗旧,忠不忘君,行之高者也。”帝
意乃释。
后大司徒韩歆坐事,永固请之不得,以此忤帝意,出为东海相。坐度田事不
实,被征,诸郡守多下狱。永至成皋,诏书逆拜为兖州牧,便道之官。视事三年,
病卒。子昱。
论曰:鲍永守义于故主,斯可以事新主矣。耻以其众受宠,斯可以受大宠矣。
若乃言之者虽诚,而闻之未譬,岂苟进之悦,易以情纳,持正之忤,难以理求乎?
诚能释利以循道,居方以从义,君子之概也。
昱字文泉。少传父学,客授于东平。建武初,太行山中有剧贼,太守戴涉闻
昱鲍永子,有智略,乃就谒,请署守高都长,昱应之,遂讨击群贼,诛其渠帅,
道路开通,由是知名。后为沘阳长,政化仁爱,境内清净。
荆州刺史表上之,再迁,中元元年,拜司隶校尉,诏昱诣尚书,使封胡降檄。
光武遣小黄门问昱有所怪不?对曰:“臣闻故事通官文书不著姓,又当司徒露布,
怪使司隶下书而著姓也。”帝报曰:“吾故欲今天下知忠臣之子复为司隶也。”
昱在职,奉法守正,有父风。永平五年,坐救火迟,免。
后拜汝南太守。郡多陂池,岁岁决坏,年费常三千余万。昱乃上作方梁石洫,
水常饶足,溉田倍多,人以殷富。
十七年,代王敏为司徒,赐钱帛什器帷帐,除子得为郎。建初元年,大旱,
谷贵。肃宗召昱问曰:“旱既太甚。将何以消复灾眚?”对曰:“臣闻圣人理国,
三年有成。今陛下始践天位,刑政未著,如有失得,何能致异?但臣前在汝南,
典理楚事,系者千余人,恐未能尽当其罪。先帝诏言,大狱一起,冤者过半。又
诸徙者骨肉离分,孤魂不祀。一人呼嗟,王政为亏,宜一切还诸徙家属,蠲除禁
锢,兴灭继绝,死生获所。如此,和气可致。”帝纳其言。
四年,代牟融为太尉,六年,薨,年七十余。
子德,修志节,有名称,累官为南阳太守。时岁多荒灾,唯南阳丰穰。吏人
爱悦,号为神父。时郡学久废,德乃修起横舍,备俎豆黻冕,行礼奏乐。又尊飨
国老,宴会诸儒。百姓观者,莫不劝服。在职九年,征拜大司农,卒于官。
子昂,字叔雅,有孝义节行。初,德被病数年,昂俯伏左右,衣不缓带;及
处丧,毁瘠三年,抱负乃行;服阕,遂潜于墓次,不关时务。举孝廉,辟公府,
连征不至,卒于家。
郅惲字君章,汝南西平人也。年十二失母,居丧过礼。及长,理《韩诗》、
《严氏春秋》,明天文历数。
王莽时,寇贼群发,惲乃仰占玄象,叹谓友人曰:“方今镇、岁、荧惑并在
汉分翼、轸之域,去而复来,汉必再受命,福归有德。如有顺天发策者,必成大
功。”时左队大夫逯并素好士,惲说之曰:“当今上天垂象,智者以昌,愚者以
亡。昔伊尹自鬻辅商,立功全人。惲窃不逊,敢希伊尹之踪,应天人之变。明府
傥不疑逆,俾成天德。”并奇之,使署为吏。惲不谒,曰:“昔文王拔吕尚于渭
滨,高宗礼傅说于岩筑,桓公取管仲于射钩,故能立弘烈,就元勋。未闻师相仲
父,而可为吏位也。非窥天者不可与图远。君不授骥以重任,骥亦俯首裹足而去
耳。”遂不受署。
西至长安,乃上书王莽曰:
臣闻天地重其人,惜其物,故运机衡,垂日月,含元包一,甄陶品类,显表
纪世,图录豫设。汉历久长,孔为赤制,不使愚惑,残人乱时。智者顺以成德,
愚者逆以取害,神器有命,不可虚获。上天垂戒,欲悟陛下,令就臣位,转祸为
福。刘氏享天永命,陛下顺节盛衰,取之以天,还之以天,可谓知命矣。若不早
图,是不免于窃位也。且尧、舜不以天显自与,故禅天下,陛下何贪非天显以自
累也?天为陛下严父,臣为陛下孝子。父教不可废,子谏不可拒,惟陛下留神。
莽大怒,即收系诏狱,劾以大逆。犹以惲据经谶,难即害之,使黄门近臣胁
惲,令自告狂病恍忽,不觉所言。惲乃瞋目詈曰:“所陈皆天文圣意,非狂人所
能造。”遂系须冬,会赦得出,乃与同郡郑敬南遁苍梧。
建武三年,又至庐江,因遇积弩将军傅俊东徇扬州。俊素闻惲名,乃礼请之,
上为将兵长史,授以军政。惲乃誓众曰:“无掩人不备,穷人于厄,不得断人支
体,裸人形骸,放淫妇女。”俊军士犹发冢陈尸,掠夺百姓。惲谏俊曰:“昔文
王不忍露白骨,武王不以天下易一人之命,故能获天地之应,克商如林之旅。将
军如何不师法文王,而犯逆天地之禁,多伤人害物,虐及枯尸,取罪神明?今不
谢天改政,无以全命。愿将军亲率士卒,收伤葬死,哭所残暴,以明非将军本意
也。”从之,百姓悦服,所向皆下。
七年,俊还京师,而上论之。惲耻以军功取位,遂辞归乡里。县令卑身崇礼,
请以为门下掾。惲友人董子张者,父先为乡人所害。及子张病,将终,惲往候之。
子张垂殁,视惲,歔欷不能言。惲曰:“吾知子不悲天命,而痛仇不复也。子在,
吾忧而不手;子亡,吾手而不忧也。”子张但目击而已。惲即起,将客遮仇人,
取其头以示子张。子张见而气绝。惲因而诣县,以状自首。令应之迟,惲曰:
“为友报仇,吏之私也。奉法不阿,君之义也。亏君以生,非臣节也。”趋出就
狱。令跣而追惲,不及,遂自至狱,令拔刃自向以要惲曰:“子不从我出,敢以
死明心。”惲得此乃出,因病去。
久之,太守欧阳歙请为功曹。汝南旧俗,十月飨会,百里内县皆赍牛酒到府
宴饮。时临飨礼讫,歙教曰:“西部督邮繇延,天资忠贞,禀性公方,摧破奸凶,
不严而理。今与众儒共论延功,显之于朝。太守敬嘉厥休,牛酒养德。”主簿读
教,户曹引延受赐。惲于下坐愀然前曰:“司正举觥,以君之罪,告谢于天。案
延资性贪邪,外方内员,朋党构奸,罔上害人,所在荒乱,怨慝并作。明府以恶
为善,股肱以直从曲,此既无君,又复无臣,惲敢再拜奉觥。”歙色惭动,不知
所言。门下掾郑敬进曰:“君明臣直,功曹言切,明府德也。可无受觥哉?”歙
意少解,曰:“实歙罪也,敬奉觥。”惲乃免寇谢曰:“昔虞舜辅尧,四罪咸服,
谗言弗庸,孔任不行,故能作股肱,帝用有歌。惲不忠,孔任是昭,豺虎从政,
既陷诽谤,又露所言,罪莫重焉。请收惲、延,以明好恶。”歙曰:“是重吾过
也。”遂不宴而罢。惲归府,称病,延亦自退。
郑敬素与惲厚,见其言许歙,乃相招去,曰:“子廷争繇延,君犹不纳。延
今虽去,其势必还。直心无讳,诚三代之道。然道不同者不相为谋,吾不能忍见
子有不容君之危,盍去之乎!”惲曰:“孟轲以强其君之所不能为忠,量其君之
所不能为贼。惲业已强之矣。障君于朝,既有其直,而不死职,罪也。延退而惲
又去,不可。”敬乃独隐于弋阳山中,居数月,歙果复召延,惲于是乃去,从敬
止,渔钓自娱,留数十日。惲志在从政,既乃喟然而叹,谓敬曰:“天生俊士,
以为人也。鸟兽不可与同群,子从我为伊、吕乎?将为巢、许,而父老尧、舜乎?”
敬曰:“吾足矣。初从生步重华于南野,谓来归为松子,今幸得全躯树类,还奉
坟墓,尽学问道,虽不从政,施之有政,是亦为政也。吾年耄矣,安得从子?子
勉正性命,勿劳神以害生。”惲于是告别而去。敬字次都,清志高世,光武连征
不到。
惲遂客居江夏教授,郡举孝廉,为上东城门候。帝尝出猎,车驾夜还,惲拒
关不开。帝令从者见面于门间。惲曰:“火明辽远”。遂不受诏。帝乃回从东中
门入。明日,惲上书谏曰:“昔文王不敢槃于游田,以万人惟忧。而陛下远猎山
林,夜以继昼,其于社稷宗庙何?暴虎冯河,未至之戒,诚小臣所窃忧也。”书
奏,赐布百匹,贬东中门候为参封尉。后令惲授皇太子《韩诗》,侍讲殿中。及
郭皇后废。惲乃言于帝曰:“臣闻夫妇之好,父不能得之于子,况臣能得之于君
乎?是臣所不敢言。虽然,愿陛下念其可否之计,无令天下有议社稷而已。”帝
曰:“惲善恕己量主,知我必不有所左右而轻天也。”后既废,而太子意不自安,
惲乃说太子曰:“久处疑位,上违孝道,下近危殆。昔高宗明君,吉甫贤臣,及
有纤介,放逐孝子。《春秋》之义,母以子贵。太子宜因左右及诸皇子引愆退身,
奉养母氏,以明圣教,不背所生。”太子从之,帝竟听许。
惲再迁长沙太守。先是,长沙有孝子古初,遭父丧未葬,邻人失火,初匍匐
柩上,以身扞火,火为之灭。惲甄异之,以为首举。后坐事左转芒长,又免归,
避地教授,著书八篇。以病卒。子寿。
寿字伯孝,善文章,以廉能称,举孝廉,稍迁冀州刺史。时,冀部属郡多封
诸王。宾客放纵,类不检节,寿案察之,无所容贷。乃使部从事专住王国,又徙
督邮舍王宫外,动静失得,即时骑驿言上奏王罪及劾傅相,于是藩国畏惧,并为
遵节。视事三年,冀土肃清。三迁尚书令。朝廷每有疑议,常独进见。肃宗奇其
智策,擢为京兆尹。郡多强豪,奸暴不禁。三辅素闻寿在冀州,皆怀震竦,各相
检敕,莫敢干犯。寿虽威严,而推诚下吏,皆愿效死,莫有欺者。以公事免。复
征为尚书仆射。
是时,大将军窦宪以外戚之宠,威倾天下。宪尝使门生赍书诣寿,有所请托,
寿即送诏狱。前后上书陈宪骄恣,引王莽以诫国家。是时,宪征匈奴,海内供其
役费,百宪及其弟笃、景并起第宅,骄奢非法,百姓苦之。寿以府臧空虚,军旅
未休,遂因朝会讥刺宪等,厉音正色,辞旨甚切。宪怒,陷寿以买公田诽谤,下
吏当诛。侍御史何敞上疏理之曰:“臣闻圣王辟四门,开四聪,延直言之路,下
不讳之诏,立敢谏之旗,听歌谣于路,争臣七人,以自鉴照,考知政理,违失人
心,辄改更之,故天人并应,传福无穷。臣伏见尚书仆射郅寿坐于台上,与诸尚
书论击匈奴,言议过差,及上书请买公田,遂系狱考劾大不敬。臣愚以为寿机密
近臣,匡救为职。若怀默不言,其罪当诛。今寿违众正议,以安宗庙,岂其私邪?
又台阁平事,分争可否,虽唐、虞之隆,三代之盛,犹谓谔谔以昌,不以诽谤为
罪。请买公田,人情细过,可裁隐忍。寿若被诛,臣恐天下以为国家横罪忠直,
贼伤和气,忤逆阴阳。臣所以敢犯严威,不避夷灭,触死瞽言,非为寿也。忠臣
尽节,以死为归。臣虽不知寿,度其甘心安之。诚不欲圣朝行诽谤之诛,以伤晏
晏之化,杜塞忠直,垂讥无穷。臣敞谬豫机密,言所不宜,罪名明白,当填牢狱,
先寿僵仆,万死有余。”书奏,寿得减死,论徙合浦。未行,自杀,家属得归乡
里。
赞曰:鲍永沈吟,晚乃归正。志达义全,先号后庆。申屠对策,郅惲上书。
有道虽直,无道不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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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08:20 | 显示全部楼层

苏竟杨厚列传第二十上

苏竟字伯况,扶风平陵人也。平帝世,竟以明《易》为博士讲《书》祭酒。
善图纬,能通百家之言。王莽时,与刘歆等共典校书,拜代郡中尉。时匈奴扰乱,
北边多罹其祸,竟终完辑一郡。光武即位,就拜代郡太守,使固塞以拒匈奴。建
武五年冬,卢芳略得北边诸郡,帝使偏将军随弟屯代郡。竟病笃,以兵属弟,诣
京师谢罪。拜侍中,数月,以病免。
初,延岑护军邓仲况拥兵据南阳阴县为寇,而刘歆兄子龚为其谋主。竟时在
南阳,与龚书晓之曰:
君执事无恙。走昔以摩研编削之才,与国师公从事出入,校定秘书,窃自依
依,末由自远。盖闻君子愍同类而伤不遇。人无愚智,莫不先避害然后求利,先
定志然后求名。昔智果见智伯穷兵必亡,故变名远逝,陈平知项王为天所弃,故
归心高祖,皆智之至也。闻郡前权时屈节,北面延牙,乃后觉悟,栖迟养德。先
世数子,又何以加。君处阴中,土多贤士,若以须臾之间,研考异同,揆之图书,
测之人事,则得失利害,可陈于目,何自负畔乱之困,不移守恶之名乎?与君子
之道,何其反也?
世之俗儒末学,醒醉不分,而稽论当世,疑误视听。或谓天下迭兴,未知谁
是,称兵据土,可图非冀。或曰圣王未启,宜观时变,倚强附大,顾望自守。二
者之论,岂其然乎?夫孔丘秘经,为汉赤制,玄包幽室,文隐事明。且火德承尧,
虽昧必亮,承积世之祚,握无穷之符,王氏虽乘间偷篡,而终婴大戮,支分体解,
宗氏屠灭,非其效欤?皇天所以眷顾蜘蹰,忧汉子孙者也。论者若不本之于天,
参之于圣,猥以《师旷杂事》轻自眩惑,说士作书,乱夫大道,焉可信哉?
诸儒或曰:今五星失晷,天时谬错,辰星久而不效,太白出入过度,荧惑进
退见态,镇星绕带天街,岁星不舍氐、房。以为诸如此占,归之国家。盖灾不徒
设,皆应之分野,各有所主。夫房、心即宋之分,东海是也。尾为燕分,渔阳是
也。东海董宪迷惑未降,渔阳彭宠逆乱拥兵,王赫斯怒,命将并征,故荧惑应此,
宪、宠受殃。太白、辰星自亡新之末,失行算度,以至于今,或守东井,或没羽
林,或裴回藩屏,或踯躅帝宫,或经天反明,或潜臧久沈,或衰微暗昧,或煌煌
北南,或盈缩成钩,或偃蹇不禁,皆大运荡除之祥,圣帝应符之兆也。贼臣乱子,
往往错互,指麾妄说,传相坏误。由此论之,天文安得遵度哉!
乃者,五月甲申,天有白虹,自子加午,广可十丈,长可万丈,正临倚弥。
倚弥即黎丘,秦丰之都也。是时月入于毕。毕为天网,主网罗无道之君,故武王
将伐纣,上祭于毕,求助天也。夫仲夏甲申为八魁。八魁,上帝开塞之将也,主
退恶攘逆。流星状似蚩尤旗,或曰营头,或曰天枪,出奎而西北行,至延牙营上,
散为数百而灭,奎为毒螫,主库兵。此二变,郡中及延牙士众所共见也。是故延
牙遂之武当,托言发兵,实避其殃。今年《比卦》部岁,《坤》主立冬,《坎》
主冬至,水性灭火,南方之兵受岁祸也。德在中宫,刑在木,木胜土,刑制德,
今年兵事毕已,中国安宁之效也。五七之家三十五姓,彭、秦、延氏不得豫焉。
如何怪惑,依而恃之?《葛累》之诗,“求福不回”,其若是乎!
图谶之占,众变之验,皆君所明。善恶之分,去就之决,不可不察。无忽鄙
言!
夫周公之善康叔,以不从管、蔡之乱也;景帝之悦济北,以不从吴濞之畔也。
自更始以来,孤恩背逆,归义向善,臧否粲然,可不察欤!良医不能救无命,强
梁不能与天争,故天之所坏,人不得支。宜密与太守刘君共谋降议。仲尼栖栖,
墨子遑遑,忧人之甚也。屠羊救楚,非要爵禄;茅焦干秦,岂求报利?尽忠博爱
之诚,愤懑不能已耳。
又与仲况书谏之,文多不载,于是仲况与龚遂降。
龚字孟公,长安人,善论议,扶风马援、班彪并器重之。竟终不伐其功,潜
乐道术,作《记诲篇》及文章传于世。年七十,卒于家。
杨厚字仲桓,广汉新都人也。祖父春卿,善图谶学,为公孙述将。汉兵平蜀,
春卿自杀,临命戒子统曰:“吾绨帙中有先祖所传秘记,为汉家用,尔其修之。”
统感父遗言,服阕,辞家从犍为周循学习先法,又就同郡郑伯山受《河洛书》及
天文推步之术。建初中为彭城令,一州大旱,统推阴阳消伏,县界蒙泽。太守宗
湛使统求为郡求雨,亦即降澍。自是朝廷灾异,多以访之。统作《家法章句》及
《内谶》二卷角说,位至光禄大夫,为国三老。年九十卒。
统生厚。厚母初与前妻子博不相安,厚年九岁,思令和亲,乃托疾不言不食。
母知其旨,惧然改意,恩养加笃。博后至光禄大夫。
厚少学统业,精力思述。初,安帝永初三年,太白入斗,洛阳大水。时统为
侍中,厚随在京师。朝廷以问统,统对“年老耳目不明,子厚晓读图书,粗识其
意”。邓太后使中常侍承制问之,厚对以为“诸王子多在京师,容有非常,宜亟
发遣各还本国。”太后从之,星寻灭不见。又克水退期日,皆如所言。除为中郎。
太后特引见,问以图谶,厚对不合,免归。复习业犍为,不应州郡、三公之命,
方正、有道、公正特征,皆不就。
永建二年,顺帝特征,诏告郡县督促发遣。厚不得已,行到长安,以病自上,
因陈汉三百五十年之厄,宜蠲汉改宪之道,及消伏灾异,凡五事。制书褒述,有
诏太医致药,太宫赐羊酒。及至,拜议郎,三迁为侍中,特蒙引见,访以时政。
四年,厚上言“今夏必盛寒,当有疾疫蝗虫之害”。是岁,果六州大蝗,疫气流
行。后又连上“西北二方有兵气,宜备边寇”。车驾临当西巡,感厚言而止。至
阳嘉三年,西羌寇陇右,明年,乌桓围度辽将军耿晔。永和元年,复上“京师应
有水患,又当火灾,三公有免者,蛮夷当反畔”。是夏,洛阳暴水,杀千余人;
至冬,承福殿灾,太尉庞参免;荆、交二州蛮夷贼杀长吏,寇城郭。又言“阴臣、
近戚、妃党当受祸。”明年,宋阿母与宦者褒信侯李元等遘奸废退;后二年,中
常侍张逵等复坐诬罔大将军梁商专恣,悉伏诛。每有灾异,厚辄上消救之法,而
阉宦专政,言不得信。
时大将军梁冀威权倾朝,遣弟侍中不疑以车马、珍玩致遗于厚,欲与相见。
厚不答,固称病救退。帝许之,赐车马钱帛归家。修黄、老,教授门生,上名录
者三千余人。太尉李固数荐言之。本初元年,梁太后诏备古礼以聘厚,遂辞疾不
就。建和三年,太后复诏征之,经四年不至。年八十二,卒于家。策书吊祭。乡
人谥曰文父。门人为立庙,郡文学掾史春秋飨射常祠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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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08:21 | 显示全部楼层

郎顗襄楷列传第二十下

郎顗字雅光,北海安丘人也。父宗,字仲绥,学《京氏易》,善风角、星算、
六日七分,能望气占候吉凶,常卖卜自奉。安帝征之,对策为诸儒表,后拜吴令。
时卒有暴风,宗占知京师当有大火,记识时日,遣人参候,果如其言。诸公闻而
表上,以博士征之。宗耻以占验见知,闻征书到,夜县印绶于县廷而遁去,遂终
身不仕。
顗少传父业,兼明经典,隐居海畔,延致学徒常数百人。昼研精义,夜占象
度,勤心锐思,朝夕无倦。州郡辟召,举有道、方正,不就。
顺帝时,灾异屡见,阳嘉二年正月,公正征,顗乃诣阙拜章曰:
臣闻天垂妖象,地见灾符,所以谴告人主,责躬修德,使正机平衡,流化兴
政也。《易内传》曰:“凡灾异所生,各以其政。变之则除,消之亦除。”伏惟
陛下躬日吴之听,温三省之勤,思过念咎,务消祇悔。
方今时俗奢佚,浅恩薄义。夫救奢必于俭约,拯薄无若敦厚,安上理人,莫
善于礼。修礼遵约,盖惟上兴,革文变薄,事不在下。故《周南》之德,《关雎》
政本。本立道生,风行草从,澄其源者流清,混其本者末浊。天地之道,其犹鼓
籥,以虚为德,自近及远者也。伏见往年以来,园陵数灾,炎光炽猛,惊动神灵。
《易天人应》曰:“君子不思遵利,兹谓无泽,厥灾孽火烧其宫。”又曰:“君
高台府,犯阴侵阳,厥灾火。”又曰:“上不俭,下不节,炎火并作烧君室。”
自顷缮理西苍,修复太学,宫殿官府,多所构饰。昔盘庚迁殷,去奢即俭,夏后
卑室,尽力致美。又鲁人为长府,闵子骞曰:“仍旧贯,何必改作。”臣愚以为
诸所缮修,事可省减,禀恤贫人,赈赡孤寡,此天之意也,人之庆也,仁之本也,
俭之要也。焉有应天养人,为仁为俭,而不降福者哉?
土者地祇,阴性澄静,宜以施化之时,敬而勿扰。窃见正月以来,阴暗连日。
《易内传》曰:“久阴不雨,乱气也,《蒙》之《比》也。蒙者,君臣上下相冒
乱也。”又曰:“欲德不用,厥异常阴。”夫贤者化之本,云者雨之具也。得贤
而不用,犹久阴而不雨也。又顷前数日,寒过其节,冰既解释,还复凝合。夫寒
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此言日月相推,寒暑相避,以成物也。今立春之后,火
卦用事,当温而寒,违反时节,由功赏不至,而刑罚必加也。宜须立秋,顺气行
罚。
臣伏案《飞侯》,参察众政,以为立夏之后,当有震裂涌水之害。又比荧惑
失度,盈缩往来,涉历舆鬼,环绕轩辕。火精南方,夏之政也。政有失礼,不从
夏令,则荧惑失行。正月三日至乎九日,三公卦也。三公上应台阶,下同元首。
政失其道,则寒阴反节。“节彼南山”,咏自《周诗》;“股肱良哉”,著于
《虞典》。而今之在位,竞托高虚,纳累钟之奉,忘天下之忧,栖迟偃仰,寝疾
自逸,被策文,得赐钱,即复起矣。何疾之易而愈之速”以此消伏灾眚,兴致升
平,其可得乎?今选举牧守,委任三府。长吏不良,既咎州郡,州郡有失,岂得
不归责举者?而陛下崇之弥优,自下慢事愈甚,所谓大网疏,小网数。三公非臣
之仇,臣非狂夫之作,所以发愤忘食,恳恳不已者,诚念朝廷欲致兴平,非不能
面誉也。
臣生长草野,不晓禁忌,披露肝胆,书不择言。伏锧鼎镬,死不敢恨。谨诣
阙奉章,伏待重诛。
书奏,帝复使对尚书。顗对曰:
臣闻明王圣主好闻其过,忠臣孝子言无隐情。臣备生人伦视听之类,而禀性
愚悫,不识忌讳,故出死亡命,恳恳重言。诚欲陛下修乾坤之德,开日月之明,
披图籍,案经典,览帝王之务,识先后之政。如有阙遗,退而自改。本文、武之
业,拟尧、舜之道,攘灾延庆,号令天下。此诚臣顗区区之愿,夙夜梦寤,尽心
所计。谨条序前章,畅其旨趣,条便宜七事,具如状对:
一事:陵园至重,圣神攸冯,而灾火炎赫,迫近寝殿,魂而有灵,犹将惊动。
寻宫殿宫府,近始永平,岁时未积,便更修造。又西苑之设,禽畜是处,离房别
观,本不常居,而皆条精土木,营建无已,消功单贿,巨亿为计。《易内传》曰:
“人君奢侈,多饰宫室,其时旱,其灾火。”是故鲁僖遭旱,修政自敕,下钟鼓
之县,休缮治之官,虽则不宁,而时雨自降。由此言之,天之应人,敏于景响。
今月十七日戊午,征日也,日加申,风从寅来,丑时而止。丑、寅、申皆征也,
不有火灾,必当为旱。愿陛下校计缮修之费,永念百姓之劳,罢将作之官,减雕
文之饰,损疱厨之馔,退宴私之乐。《易中孚传》曰:“阳感天,不旋日。”如
是,则景云降集,眚沴息矣。
二事:去年以来,《兑卦》用事,类多不效。《易传》曰:“有貌无实,佞
人也;有实无貌,道人也。”寒温为实,清浊为貌。今三公皆令色足恭,外厉内
荏,以虚事上,无佐国之实,故清浊效而寒温不效也,是以阴寒侵犯消息。占曰:
“日乘则有妖风,日蒙则有地裂。”如是三年,则致日食,阴侵其阳,渐积所致。
立春前后温气应节者,诏令宽也。其后复寒者,无宽之实也。夫十室之邑,必有
忠信,率土之人,岂无贞贤,未闻朝廷有所赏拔,非所以求善赞务,弘济元元。
宜采纳良臣,以助圣化。
三事:臣闻天道不远,三五复反。今年少阳之岁,法当乘起,恐后年已往,
将遂惊动,涉历天门,灾成戊已。今春当旱,夏必有水,臣以六日七分候之可知。
未灾眚之来,缘类而应。行有玷缺,则气逆于天,精感变出,以戒人君。王者之
义,时有不登,则损滋彻膳。数年以来,谷收稍减,家贫户馑,岁不如昔。百姓
不足,君谁与足?水旱之灾,虽尚未至,然君子远览,防微虑萌。《老子》曰:
“人之饥也,以其上食税之多也。”故孝文皇帝绨袍革舄,木器无文,约身薄赋,
时致升平。今陛下圣德中兴,宜遵前典,惟节惟约,天下幸甚。《易》曰:“天
道无亲,常与善人。”是故高宗以享福,宋景以延年。
四事:臣窃见皇子未立,储宫无主,仰观天文,太子不明。荧惑以去年春分
后十六日在娄五度,推步《三统》,荧惑今当在翼九度,今反在柳三度,则不及
五十余度。去年八月二十四日戊辰,荧惑历舆鬼东入轩辕,出后星北,东去四度,
北旋复还。轩辕者,后宫也。荧惑者,至阳之精也,天之使也,而出入轩辕,绕
还往来。《易》曰:“天垂象,见吉凶。”其意昭然可见矣。礼,天子一娶九女,
嫡媵毕县。今宫人侍御,动以千计,或生而幽隔,人道不通,郁积之气,上感皇
天,故遣荧惑入轩辕,理人伦,垂象见异,以悟主上。昔武王下车,出倾宫之女,
表商容之间,以理人伦,以表贤德,故天授以圣子,成王是也。今陛下多积宫人,
以违天意,故皇胤多夭,嗣体莫寄。《诗》云:“敬天之怒,不敢戏豫。”方今
之福,莫若广嗣,广嗣之术,可不深思?宜简出宫女恣其姻嫁,则天自降福,子
孙千亿。惟陛下丁宁再三,留神于此。左右贵幸,亦宜惟臣之言,以悟陛下。盖
善言古者合于今,善言天者合于人。愿访问百僚,有违臣言者,臣当受苟言之罪。
五事:臣窃见去年闰月十七日已丑夜,有白气从西方天苑趋左足,入玉井,
数日乃灭。《春秋》曰:“有星孛于大辰。大辰者何?大火也。大火为大辰,伐
又为大辰,北极亦为大辰。”所以孛一宿而连三宿者,言北辰王者之宫也。凡中
宫无节,政教乱逆,威武衰微,则此三星以应之也。罚者白虎,其宿主兵,其国
赵、魏,变见西方,亦应三辅。凡金气为变,发在秋节。臣恐立秋以后,赵、魏、
关西将有羌寇畔戾之患。宜豫宣告诸郡,使敬授人时,轻徭役,薄赋敛,勿妄缮
起,坚仓狱,备守卫,回选贤能,以镇抚之。金精之变,责归上司。宜以五月丙
午,遣太尉服干戚,建井旟,书玉板之策,引白气之异,于西郊责躬求愆,谢咎
皇天,消灭妖气。盖以火胜金,转祸为福也。
六事:臣窃见今月十四日乙卯巳时,白虹贯日。凡日傍气色白而纯者名为虹。
贯日中者,侵太阳也;见于春者,政变常也。方今中官外司,各各考事,其所考
者,或非急务。又恭陵火灾,主名未立,多所收捕,备经考毒。寻火为天戒,以
悟人君,可顺而不可违,可敬而不可慢。陛下宜恭已内省,以备后灾。凡诸考察,
并须立秋。又《易传》曰:“公能其事,序贤进士,后必有喜。”反之,则白虹
贯日。以甲乙见者,则谴在中台。自司徒居位,阴阳多谬,久无虚已进贤之策,
天下兴议,异人同咨。且立春以来,金气再见,金能胜木,必有兵气,宜黜司徒
以应天意。陛下不早攘之,将负臣言,遗患百姓。
七事:臣伏惟汉兴以来三百三十九岁。于《诗三基》,高祖起亥仲二年,今
在戌仲十年。《诗汜历枢》曰:“卯酉为革政,午亥为革命,神在天门,出入候
听。”言神在戌亥,司候帝王兴衰得失,厥善则昌,厥恶则亡。于《易雄雌秘历》,
今值困乏。凡九二困者,众小人欲共困害君子也。《经》曰:“困而不失其所,
其唯君子乎!”唯独贤圣之君,遭困遇险,能致命遂志,不去其道。陛下乃者潜
龙养德,幽隐屈厄,即位之元,紫宫惊动,历运之会,时气已应。然犹恐妖祥未
尽,君子思患而豫防之。臣以为戌仲已竟,来年入季,文帝改法,除肉刑之罪,
至今适三百载。宜因斯际,大蠲法令,官名称号,舆服器械,事有所更,变大为
小,去奢就俭,机衡之政,除烦为简。改元更始,招求幽隐,举方正,征有道,
博采异谋,开不讳之路。
臣陈引际会,恐犯忌讳,书不尽言,未敢究畅。
台诘顗曰:“对云‘白虹贯日,政变常也。’朝廷率由旧章,何所变易而言
变常?又言‘当大蠲法令,革易官号’。或云变常以致灾,或改旧以除异,何也?
又阳嘉初建,复欲改元,据何经典?其以实对。”顗对曰:
方春东作,布德之元,阳气开发,养导万物。王者因天视听,奉顺时气,宜
务崇温柔,尊其行令。而今立春之后,考事不息,秋冬之政,行乎春夏,故白虹
春见,掩蔽日曜。凡邪气乘阳,则虹霓在日,斯皆臣下执事刻急所致。殆非朝廷
优宽之本。此其变常之咎也。又今选举皆归三司,非有周、召之才,而当则哲之
重,每有选用,辄参之掾属,公府门巷,宾客填集,送去迎来,财货无已。其当
迁者,竞相荐谒,各遣子弟,充塞道路,开长奸门,兴致浮伪,非所谓率由旧章
也。尚书职在机衡,宫禁严密,私曲之意,羌不得通,偏党之恩,或无所用。选
举之任,不如还在机密。臣诚愚戆,不知折中,斯固远近之论,当今之宜。又孔
子曰:“汉三百载,斗历改宪。”三百四岁为一德,五德千五百二十岁,五行更
用。王者随天,譬犹自春徂夏,改青服绛者也。自文帝省刑,适三百年,而轻微
之禁,渐已殷积。王者之法,譬犹江河,当使易避而难犯也。故《易》曰:“易
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今去奢即俭,以先天下,改易名号,
随事称谓。《易》曰:“君子之道,或出或处,同归殊涂,一致百虑。”是知变
常而善,可以除灾,变常而恶,必致于异。今年仲竟,来年入季,仲终季始,历
运变改,故可改元,所以顺天道也。
臣顗愚蔽,不足以答圣问。
顗又上书荐黄琼、李固,并陈消灾之术曰:
臣前对七事,要政急务,宜于今者,所当施用。诚知愚浅,不合圣听,人贱
言废,当受诛罚,征营惶怖,靡知厝身。
臣闻刳舟剡楫,将欲济江海也;聘贤选佐,将以安天下也。昔唐尧在上,群
龙为用,文、武创德,周、召作辅,是以能建天地之功,增日月之耀者也。《诗》
云:“赫赫王命,仲山甫将之。邦国若否,仲山甫明之。”宣王是赖,以致雍熙。
陛下践祚以来,勤心庶政,而三九之位,未见其人,是以灾害屡臻,四国未宁。
臣考之国典,验之闻见,莫不以得贤为功,失士为败。且贤者出处,翔而后集,
爵以德进,则其情不苟,然后使君子耻贫贱而乐富贵矣。若有德不报,有言不酬,
来无所乐,进无所趋,则皆怀归薮泽,修其故志矣。夫求贤者,上以承天,下以
为人。不用之,则逆天统,违人望。逆天统则灾眚降,违人望则化不行。灾眚降
则下呼嗟,化不行则君道亏。四始之缺,五际之厄,其咎由此。岂可不刚健笃实,
矜矜栗栗,以守天功盛德大业乎?
臣伏见光禄大夫江夏黄琼,耽道乐术,清亮自然,被褐怀宝,含味经籍,又
果于从政,明达变复。朝廷前加优宠,宾于上位。琼入朝日浅,谋谟未就,因以
丧病,致命遂志。《老子》曰:“大音希声,大器晚成。”善人为固,三年乃立。
天下莫不嘉朝廷有此良人,而复怪其不时还任。陛下宜加降崇之恩,极养贤之礼,
征反京师,以慰天下。又处士汉中李固,年四十,通游、夏之艺,履颜、闵之仁。
洁白之节,情同璬日,忠贞之操,好是正直,卓冠古人,当世莫及。元精所生,
王之佐臣,天之生固,必为圣汉,宜蒙特征,以示四方。夫有出伦之才,不应限
以官次。昔颜子十八,天下归仁;子奇稚齿,化阿有声。若还琼征固,任以时政,
伊尹、傅说,不足为此,则可垂景光,致休祥矣。臣顗明不知人,伏听众言,百
姓所归,臧否共叹。愿泛问百僚,核其名行,有一不合,则臣为欺国。惟留圣神,
不以人废言。
谨复条便宜四事,附奏于左:
一事:孔子作《春秋》,书“正月”者,敬岁之始也。王者则天之象,因时
之序,宜开发德号,爵贤命士,流宽大之泽,垂仁厚之德,顺助元气,含养庶类。
如此,则天文昭烂,星辰显列,五纬循轨,四时和睦。不则太阳不光,天地混浊,
时气错逆,霾雾蔽日。自立春以来,累经旬朔,未见仁德有所施布,但闻罪罚考
掠之声。夫天之应人,疾如景响,而自从入岁,常有蒙气,月不舒光,日不宣曜。
日者太阳,以象人君,政变于下,日应于天。清浊之占,随政抑扬。天之见异,
事无虚作。岂独陛下倦于万机,帷幄之政有所阙欤?何天戒之数见也!臣愿陛下
发扬乾刚,援引贤能,勤求机衡之寄,以获断金之利。臣之所陈,辄以太阳为先
者,明其不可久暗,急当改正。其异虽微,其事甚重。臣言虽约,其旨甚广。惟
陛下乃眷臣章,深留明思。
二事:孔子曰:“雷之始发《大壮》始,君弱臣强从《解》起。”今月九日
至十四日,《大壮》用事,消息之卦也。于此六日之中,雷当发声,发声则岁气
和,王道兴也。《易》曰:“雷出地奋,豫,先王以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
雷者,所以开发萌牙,辟阴除害。万物须雷而解,资雨而润。故《经》曰:“雷
以动之,雨以润之。”王者崇宽大,顺春令,则雷应节,不则发动于冬,当震反
潜。故《易传》曰:“当雷不雷,太阳弱也。”今蒙气不除,日月变色,则其效
也。天网恢恢,疏而不失,随时进退,应政得失。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
月合其明,璇玑动作,与天相应。雷者号令,其德生养。号令殆废,当生而杀,
则雷反作,其时无岁。陛下若欲除灾昭祉,顺天致和,宜察臣下尤酷害者,亟加
斥黜,以安黎元,则太皓悦和,雷声乃发。
三事:去年十月二十日癸亥,太白与岁星合于房、心。太白在北,岁星在南,
相离数寸,光芒交接。房、心者,天帝明堂布政之宫。《孝经钩命决》曰:“岁
星守心年谷丰。”《尚书洪范记》曰:“月行中道,移节应期,德厚受福,重华
留之。”重华者,谓岁星在心也。今太白从之,交合明堂,金木相贼,而反同合,
此以阴陵阳,臣下专权之异也。房、心东方,其国主宋。《石氏经》曰:“岁星
出左有年,出右无年。”今金木俱东,岁星在南,是为出右,恐年谷不成,宋人
饥也。陛下宜审详明堂布政之务,然后妖异可消,五纬顺序矣。
四事:《易传》曰:“阳无德则旱,阴僣阳亦旱。”阳无德者,人君恩泽不
施于人也。阴僣阳者,禄去公室,臣下专权也。自冬涉春,讫无嘉泽,数有西风,
反逆时节。朝廷劳心,广为祷祈,荐祭山川,暴龙移市。臣闻皇天感物,不为伪
动,灾变应人,要在责已。若令雨可请降,水可攘止,则岁无隔并,太平可待。
然而灾害不息者,患不在此也。立春以来,未见朝廷赏录有功,表显有德,存问
孤寡,赈恤贫弱,而但见洛阳都官奔车东西,收系纤介,牢狱充盈。臣闻恭陵火
处,比有光曜,明此天灾,非人之咎。丁丑大风,掩蔽天地。风者号令,天之威
怒,皆所以感悟人君忠厚之戒。又连月无雨,将害宿麦。若一谷不登,则饥者十
三四矣。陛下诚宜广被恩泽,贷赡元元。昔尧遭九年之水,人有十载之蓄者,简
税防灾,为其方也。愿陛下早宣德泽,以应天功。若臣言不用,朝政不改者,立
夏之后乃有澍雨,于今之际未可望也。若政变于朝而天不雨,则臣为诬上,愚不
知量,分当鼎镬。
书奏,特诏拜郎中,辞病不就,即去归家。至四月京师地震,遂陷。其夏大
旱。秋,鲜卑入马邑城,破代郡兵。明年,西羌寇陇右。皆略如顗言。后复公车
征,不行。
同县孙礼者,积恶凶暴,好游侠,与其同里人常慕顗名德,欲与亲善。顗不
顾,以此结怨,遂为礼所杀。
襄楷字公矩,平原隰阴人也。好学博古,善天文阴阳之术。
桓帝时,宦官专朝,政刑暴滥,又比失皇子,灾异尤数。延熹九年,楷自家
诣阙上疏曰:
臣闻皇天不言,以文象设教。尧、舜虽圣,必历象日月星辰,察五纬所在,
故能享百年之寿,为万世之法。臣窃见去岁五月,荧惑入太微,犯帝座,出端门,
不轨常道。其闰月良辰,太白入房,犯心小星,震动中耀。中耀,天王也;傍小
星者,天王子也。夫太微天廷,五帝之坐,而金火罚星扬光其中,于占,天子凶;
又俱入房、心,法无继嗣。今年岁星久守太微,逆行西至掖门,还切执汉。岁为
木精,好生恶杀,而淹留不去者,咎在仁德不修,诛罚太酷。前七年十二月,荧
惑与岁星俱入轩辕,逆行四十余日,而邓皇后诛。其冬大寒,杀鸟兽,害鱼鳖,
城傍竹柏之叶有伤枯者。臣闻于师曰:“柏伤竹枯,不出三年,天子当之。”今
洛阳城中人夜无故叫呼,云有火光,人声正喧,于占亦与竹柏枯同。自春夏以来,
连有霜雹及大雨雷,而臣作威作福,刑罚急刻之所感也。
太原太守刘瓆、南阳太守成瑨,志除奸邪,其所诛剪,皆合人望,而陛
下受阉竖之谮,乃远加考逮。三公上书乞哀瓆等,不见采察,而严被谴让。忧
国之臣,将遂杜口矣。
臣闻杀无罪,诛贤者,祸及三世。自陛下即位以来,频行诛伐,梁、寇、孙、
邓,并见族灭,其从坐者,又非其数。李云上书,明主所不当讳,杜众乞死,谅
以感悟圣朝,曾无赦宥,而并被残戮,天下之人,咸知其冤。汉兴以来,未有拒
谏诛贤,用刑太深如今者也。
永平旧典,诸当重论皆须冬狱,先请后刑,所以重人命也。顷数十岁以来,
州郡玩习,又欲避请谳之烦,辄托疾病,多死牢狱。长吏杀生自己,死者多非其
罪,魂神冤结,无所归诉,淫厉疾疫,自此而起。昔文王一妻,诞至十子,今宫
女数千,未闻庆育。宜修德省刑,以广《螽斯》之祚。
又七年六月十三日,河内野王山上有龙死,长可数十丈。扶风有星陨为石,
声闻三郡。夫龙形状不一,小大无常,故《周易》况之大人,帝王以为符瑞。或
闻河内龙死,讳以为蛇。夫龙能变化,蛇亦有神,皆不当死。昔秦之将衰,华山
神操璧以授郑客,曰“今年祖龙死”,始皇逃之,死于沙丘。王莽天凤二年,讹
言黄山宫有死龙之异,后汉诛莽,光武复兴。虚言犹然,况于实邪?夫星辰丽天,
犹万国之附王者也。下将畔上,故星亦畔天。石者安类,坠者失势。春秋五石陨
宋,其后襄公为楚所执。秦之亡也,石陨东郡。今损扶风,与先帝园陵相近,不
有大丧,必有畔逆。
案春秋以来及古帝王,未有河清及学门自坏者也。臣以为河者,诸侯位也。
清者属阳,浊者属阴。河当浊而反清者,阴欲为阳,诸侯欲为帝也。太学,天子
教化之宫,其门无故自坏者,言文德将丧,教化废也。京房《易传》曰:“河水
清,天下平。”今天垂尽,地吐妖,人厉疫,三者并时而有河清,犹春秋麟不当
见而见,孔子书之以为异也。
臣前上琅邪宫崇受干吉神书,不合明听。臣闻布谷鸣子孟夏,蟋蟀吟于始秋,
物有微而志信,人有贱而言忠。臣虽至贱,诚愿赐清闲,极尽所言。
书奏不省。
十余日,复上书曰:
臣伏见太白北入数日,复出东方,其占当有大兵,中国弱,四夷强。臣又推
步,荧惑今当出而潜,必有阴谋。皆由狱多冤结,忠臣被戮。德星所以久守执法,
亦为此也。陛下宜承天意,理察冤狱,为刘瓆、成瑨亏除罪辟,追录李云、
杜众等子孙。
夫天子事天不孝,则日食星斗。比年日食于正朔,三光不明,五纬错戾。前
者宫崇所献神书,专以奉天地顺五行为本,亦有兴国广嗣之术。其文易晓,参同
经典,而顺帝不行,故国胤不兴,孝冲、孝质频世短祚。
臣又闻之,得主所好,自非正道,神为生虐。故周衰,诸侯以力征相尚,于
是夏育、申休、宋万、彭生、任鄙之徒生于其时。殷纣好色,妲已是出。叶公好
龙,真龙游廷。今黄门常侍,天刑之人,陛下爱待,兼倍常宠,系嗣未兆,岂不
为此?天官宦者星不在紫宫而在天市,明当给使主市里也。今乃反处常伯之位,
实非天意。
又闻宫中立黄、老、浮屠之祠。此道清虚,贵尚无为,好生恶杀,省欲去奢。
今陛下嗜欲不去,杀罚过理,既乖其道,岂获其祚哉!或言老子入夷狄为浮屠。
浮屠不三宿桑下,不欲久生恩爱,精之至也。天神遗以好女,浮屠曰:“此但革
囊盛血。”遂不眄之。其守一如此,乃能成道。今陛下淫女艳妇,极天下之丽,
甘肥饮美,单天下之味,奈何欲如黄、老乎?
书上,即召诣尚书问状。楷曰:“臣闻古者本无宦臣,武帝末,春秋高,数
游后宫,始置之耳。后稍见任,至于顺帝,遂益繁炽。今陛下爵之,十倍于前。
至今无继嗣者,岂独好之而使之然乎?”尚书上其对,诏下有司处正。尚书承旨
奏曰:“其宦者之官,非近世所置。汉初张泽为大谒者,佐绛侯诛诸吕;孝文使
赵谈参乘,而子孙昌盛。楷不正辞理,指陈要务,而析言破律,违背经艺,假借
星宿,伪托神灵,造合私意,诬上罔事。请下司隶,正楷罪法,收送洛阳狱。”
帝以楷言虽激切,然皆天文恒象之数,故不诛,犹司寇论刑。
初,顺帝时,琅邪宫崇诣阙,上其师干吉于曲阳泉水上所得神书百七十卷,
皆缥白素朱介青首朱目,号《太平清领书》。其言以阴阳五行为家,而多巫觋杂
语。有司奏崇所上妖妄不经,乃收臧之。后张角颇有其书焉。
及灵帝即位,以楷书为然。太傅陈蕃举方正,不就。乡里宗之,每太守至,
辄致礼清。中平中,与荀爽、郑玄俱以博士征,不至,卒于家。
论曰:古人有云:“善言天者,必有验于人。”而张衡亦云:“天文历数,
阴阳占候,今所宜急也。”郎顗、襄楷能仰瞻俯察,参诸人事,祸福吉凶既应,
引之教义亦明。此盖道术所以有补于时,后人所当取鉴者也。然而其敝好巫,故
君子不以专心焉。
赞曰:仲桓术深,蒲车屡寻。苏竟飞书,清我旧阴。襄、郎灾戒,实由政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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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08:21 | 显示全部楼层

郭杜孔张廉王苏羊贾陆列传第二十一

郭伋字细侯,扶风茂陵人也。高祖父解,武帝时以任侠闻。父梵,为蜀郡太
守。伋少有志行,哀、平间辟大司空府,三迁为渔阳都尉。王莽时为上谷大尹,
迁并州牧。
更始新立,三辅连被兵寇,百姓震骇,强宗右姓各拥众保营,莫肯先附。更
始素闻伋名,征拜左冯翊,使镇抚百姓。世祖即位,拜雍州牧,再转为尚书令,
数纳忠谏争。
建武四年,出为中山太守。明年,彭宠灭,转为渔阳太守。渔阳既离王莽之
乱,重以彭宠之败,民多猾恶,寇贼充斥。伋到,示以信赏,纠戮渠帅,盗贼销
散。时,匈奴数抄郡界,边境苦之。伋整勒士马,设攻守之略,匈奴畏惮远迹,
不敢复入塞,民得安业。在职五岁,户口增倍。后颍川盗贼群起,九年,征拜颍
川太守。召见辞谒,帝劳之曰:“贤能太守,去帝城不远,河润九里,冀京师并
蒙福也。君虽精于追捕,而山道险厄,自斗当一士耳,深宜慎之。”伋到郡,招
怀山贼阳夏赵宏、襄城召吴等数百人,皆束手诣伋降,悉遣归附农。因自劾专命,
帝美其策,不以咎之。后宏、吴等党与闻伋威信,远自江南,或从幽、冀,不期
俱降,骆驿不绝。
十一年,省朔方刺史属并州。帝以卢芳据北土,乃调伋为并州牧。过京师谢
恩,帝即引见,并召皇太子诸王宴语终日,赏赐车马衣服什物。伋因言选补众职,
当简天下贤俊,不宜专用南阳人。帝纳之。伋前在并州,素结恩德,及后入界,
所到县邑,老幼相携,逢迎道路。所过问民疾苦,聘求耆德雄俊,设几杖之礼,
朝夕与参政事。
始至行部,到西河美稷,有童儿数百,各骑竹马,道次迎拜。伋问:“儿曹
何自远来?”对曰:“闻使君到,喜,故来奉迎。”伋辞谢之。及事讫,诸儿复
送至郭外,问:“使君何日当还?”伋谓别驾从事,计日告之。行部既还,先期
一日,伋为违信于诸儿,遂止于野亭,须期乃入。
是时,朝廷多举伋可为大司空,帝以并部尚有卢芳之儆,且匈奴未安,欲使
久于其事,故不召。伋知卢芳夙贼,难卒以力制,常严烽候,明购赏,以结寇心。
芳将隋昱遂谋胁芳降伋,芳及亡入匈奴。
伋以老病上书乞骸骨。二十二年,征为太中大夫,赐宅一区,及帷帐钱谷,
以充其家,伋辄散与宗亲九族,无所遗余。明年卒,时年八十六。帝亲临吊,赐
冢茔地。
杜诗字君公,河内汲人也。少有才能,仕郡功曹,有公平称。更始时,辟大
司马府。建武元年,岁中三迁为侍御史,安集洛阳。时,将军萧广放纵兵士,暴
横民间,百姓惶扰,诗敕晓不改,遂格杀广,还以状闻。世祖召见,赐以棨戟,
复使之河东,诛降逆贼杨异等。诗到大阳,闻贼规欲北度,乃与长史急焚其船,
部勒郡兵,将突骑趁击,斩异等,贼遂剪灭。拜成皋令,视事三岁,举政尤异。
再迁为沛郡都尉,转汝南都尉,所在称治。
七年,迁南阳太守。性节俭而政治清平,以诛暴立威,善于计略,省爱民役。
造作水排,铸为农器,用力少,见功多,百姓便之。又修治陂池,广拓土田,郡
内比室殷足。时人方于召信臣,故南阳为之语曰:“前有召父,后有杜母。”
诗自以无劳,不安久居大郡,求欲降避功臣,乃上疏曰:
陛下亮成天工,克济大业,偃兵修文,群帅反旅,海内合和,万世蒙福,天
下幸甚。唯匈奴未譬圣德,威侮三垂,陵虐中国,边民虚耗,不能自守,臣恐武
猛之将虽勤,亦未得解甲櫜弓也。夫勤而不息亦怨,劳而不休亦怨,怨恨之师,
难复责功。臣伏睹将帅之情,功臣之望,冀一休足于内郡,然后即戎出命,不敢
有恨。世愚以为“师克在和不在众”,陛下虽垂念北边,亦当颇泄用之。昔汤、
武善御众,故无忿鸷之师。陛下起兵十有三年,将帅和睦,士卒凫。今若使
公卿郡守出于军垒,则将帅自厉;士卒之复,比于宿卫,则戎士自百。何者?天下
已安,各重性命,大臣以下,咸怀乐土,不雠其功而厉其用,无以劝也。陛下诚
宜虚缺数郡,以俊振旅之臣,重复厚赏,加于久役之士。如此,缘边屯戍之师,
竞而忘死,乘城拒塞之吏,不辞其劳,则烽火精明,守战坚固。圣王之政,必因
人心。今猥用愚薄,塞功臣之望,诚非其宜。
臣诗伏自惟忖,本以史吏一介之才,遭陛下创制大业,贤俊在外,空乏之间,
超受大恩,牧养不称,奉职无效,久窃禄位,令功臣怀愠,诚惶诚恐。八年,上
书乞避功德,陛下殊恩,未许放退。臣诗蒙恩尤深,义不敢苟冒虚请,诚不胜至
愿,愿退大郡,受小职。及臣齿壮,力能经营剧事,如使臣诗必有补益,复受大
位,虽析珪授爵,所不辞也。惟陛下哀矜!
帝惜其能,遂不许之。
诗雅好推贤,数进知名士清河刘统及鲁阳长董崇等。
初,禁网尚简,但以玺书发兵,未有虎符之信,诗上疏曰:“臣闻兵者国之
凶器,圣人所慎。旧制发兵,皆以虎符,其余征调,竹使而已。符第合会,取为
大信,所以明著国命,敛持威重也。间者发兵,但用玺书,或以诏令,如有奸人
诈伪,无由知觉。愚以为军旅尚兴,贼虏未殄,征兵郡国,宜有重慎,可立虎符,
以绝奸端。昔魏之公子,威倾邻国,犹假兵符,以解赵围,若无如姬之仇,则其
功不显。事有烦而不可省,费而不得已,盖谓此也。”书奏,从之。
诗身虽在外,尽心朝廷,谠言善策,随事献纳。视事七年,政化大行。十四
年,坐遣客为弟报仇,被征,会病卒。司隶校尉鲍永上书言诗贫困无田宅,丧无
所归。诏使治丧郡邸,赙绢千匹。
孔奋字君鱼,扶风茂陵人也。曾祖霸,元帝时为侍中。奋少从刘歆受《春秋
左氏传》,歆称之,谓门人曰:“吾已从君鱼受道矣。”
遭王莽乱,奋与老母、幼弟避兵河西。建武五年,河西大将军窦融请奋署议
曹掾,守姑臧长。八年,赐爵关内侯。时天下扰乱,惟河西独安,而姑臧称为富
邑,通货羌胡,市日四合,每居县者,不盈数月辄致丰积。奋在职四年,财产无
所增。事母孝谨,虽为俭约,奉养极求珍膳。躬率妻、子,同甘菜茹。时天下未
定,士多不修节操,而奋力行清洁,为众人所笑,或以为身处脂膏,不能以自润,
徒益苦辛耳。奋既立节,治贵仁平,太守梁统深相敬待,不以官属礼之,常迎于
大门,引入见母。
陇蜀既平,河西守令咸被征召,财货连毂,弥竟川泽。惟奋无资,单车就路。
姑臧吏民及羌胡更相谓曰:“孔君清廉仁贤,举县蒙恩,如何今去,不共报德!”
遂相赋敛牛、马、器物千万以上,追送数百里。奋谢之而已,一无所受。既至京
师,除武都郡丞。
时,陇西余贼隗茂等夜攻府舍,残杀郡守,贼畏奋追急,乃执其妻子,欲以
为质。奋年已五十,唯有一子,终不顾望,遂穷力讨之。吏民感义,莫不倍用命
焉。郡多氐人,便习山谷,其大豪齐钟留者,为群氐所信向。奋乃率厉钟留等令
要遮抄击,共为表里。贼窘惧逼急,乃推奋妻子以置军前,冀当退却,而击之愈
厉,遂禽灭茂等,奋妻、子亦为所杀。世祖下诏褒美,拜为武都太守。
奋自为府丞,已见敬重,及拜太守,举郡莫不改操。为政明断,甄善疾非,
见有美德,爱之如亲,其无行者,忿之若仇,郡中称为清平。
弟奇,游学洛阳。奋以奇经明当仕,上病去官,守约乡闾,卒于家。奇博通
经典,作《春秋左氏删》。奋晚有子嘉,官至城门校尉,作《左氏说》云。
张堪字君游,南阳宛人也,为郡族姓。堪早孤。让先父余财数百万与兄子。
年十六,受业长安,志美行厉,诸儒号曰“圣童”。
世祖微时,见堪志操,常嘉焉。及即位,中郎将来歙荐堪,召拜郎中,三迁
为谒者。使送委输缣帛,并领骑七千匹,诣大司马吴汉伐公孙述,在道追拜蜀郡
太守。时汉军余七日粮,阴具船欲遁去。堪闻之,驰往见汉,说述必败,不宜退
师之策。汉从之,乃示弱挑敌,述果自出,战死城下。成都既拔,堪先入据其城,
捡阅库藏,收其珍宝,悉条列上言,秋毫无私。慰抚吏民,蜀人大悦。
在郡二年,征拜骑都尉,后领票骑将军杜茂营,击破匈奴于高柳,拜渔阳太
守。捕击奸猾,赏罚必信,吏民皆乐为用。匈奴尝以万骑入渔阳,堪率数千骑奔
击,大破之,郡界以静。乃于狐奴开稻田八千余顷,劝民耕种,以致殷富。百姓
歌曰:“桑无附枝,麦穗两岐。张君为政,乐不可支。”视事八年,匈奴不敢犯
塞。
帝尝召见诸郡计吏,问其风土及前后守令能否。蜀郡计掾樊显进曰:“渔洋
太守张堪昔在蜀,其仁以惠下,威能讨奸。前公孙述破时,珍宝山积,扌卷握之
物,足富十世,而堪去职之日,乘折辕车,布被囊而已。”帝闻,良久叹息,拜
显为鱼复长。方征堪,会病卒,帝深悼惜之,下诏褒扬,赐帛百匹。
廉范字叔度,京兆杜陵人也,赵将廉颇之后也。汉兴,以廉氏豪宗,自苦陉
徙焉。世为边郡守,或葬陇西襄武,故因仕焉。曾祖父褒,成、哀间为右将军,
祖父丹,王莽时为大司马庸部牧,皆有名前世。范父遭丧乱,客死于蜀汉,范遂
流寓西州。西州平,归乡里。年十五,辞母西迎父丧。蜀郡太守张穆,丹之故吏,
乃重资送范,范无所受,与客步负丧归葭萌。载船触石破没,范抱持棺柩,遂俱
沉溺,众伤其义,钩求得之,疗救仅免于死。穆闻,复驰遣使持前资物追范,范
又固辞。归葬服竟,诣京师受业,事博士薛汉。京兆、陇西二郡更请召,皆不应,
永平初,陇西太守邓融备礼谒范为功曹,会融为州所举案,范知事谴难解,欲以
权相济,乃托病求去,融不达其意,大恨之。范于是东至洛阳,变名姓,求代廷
尉狱卒。居无几,融果征下狱,范遂得卫侍左右,尽心勤劳。融怪其貌类范而殊
不意,乃谓曰:“卿何似我故功曹邪?”范诃之曰:“君困厄瞀乱邪!”语遂绝。
融系出因病,范随而养视,及死,竟不言,身自将车送丧致南阳,葬毕乃去。
后辟公府,会薛汉坐楚王事诛,故人门生莫敢视,范独往收敛之。吏以闻,
显宗大怒,召范入,诘责曰:“薛汉与楚王同谋,交乱天下,范公府掾,不与朝
廷同心,而反收敛罪人,何也?”范叩头曰:“臣无状愚戆,以为汉等皆已伏诛,
不胜师资之情,罪当万坐。”帝怒稍解,问范曰:“卿廉颇后邪?与右将军褒、
大司马丹有亲属乎?”范对曰:“褒,臣之曾祖;丹,臣之祖也。帝曰:“怪卿
志胆敢尔!”因贳之。由是显名。
举茂才,数月,再迁为云中太守。会匈奴大入塞,烽火日通。故事,虏入过
五千人,移书傍郡。吏欲传檄求救,范不听,自率士卒拒之。虏众盛而范兵不敌。
会日暮,令军士各交缚两炬,三头{蓺火}火,营中星列。虏遥望火多,谓汉兵救
至,大惊。待旦将退,范乃令军中蓐食,晨往赴之,斩首数百级,虏自相辚藉,
死者千余人,由此不敢复向云中。
后频历武威、武都二郡太守,随俗化导,各得治宜。建中初,迁蜀郡太守,
其俗尚文辩,好相持短长,范每厉以淳厚,不受偷薄之说。成都民物丰盛,邑宇
逼侧,旧制禁民夜作,以防火灾,而更相隐蔽,烧者日属。范乃毁削先令,但严
使储水而已。百姓为便,乃歌之曰:“廉叔度,来何墓?不禁火,民安作。平生
无襦今五绔。”在蜀数年,坐法免归乡里。范世在边,广田地,积财粟,悉以赈
宗族朋友。
肃宗崩,范奔赴敬陵。时庐江郡掾严麟奉章吊国,俱会于路。麟乘小车,涂
深马死,不能自进,范见而愍然,命从骑下马与之。不告而去。麟事毕,不知马
所归,乃缘踪访之。或谓麟曰:“故蜀郡太守廉叔度,好周人穷急,今奔国丧,
独单是耳。”麟亦素闻范名,以为然,即牵马造门,谢而归之。世伏其好义,然
依倚大将军窦宪,以此为讥。卒于家。
初,范与洛阳庆鸿为刎颈交,时人称曰:“前有管、鲍,后有庆、廉。”鸿
慷慨有义节,位至琅邪、会稽二郡太守,所在有异迹。
论曰:“张堪、廉范皆以气侠立名,观其振危急,赴险厄,有足壮者。堪之
临财,范之忘施,亦足以信意而感物矣。若夫高祖之召栾布,明帝之引廉范,加
怒以发其志,就戮更延其宠,闻义能徙,诚君道所尚,然情理之枢,亦有开塞之
感焉。
王堂字敬伯,广汉郪人也。初举光禄茂才,迁穀城令,治有名迹。永初中,
西羌寇巴郡,为民患,诏书遣中郎将尹就攻讨,连年不克。三府举堂治剧,拜巴
郡太守。堂驰兵赴贼,斩虏千余级,巴、庸清静,吏民生为立祠。刺史张乔表其
治能,迁右扶风。
安帝西巡,阿母王圣、中常侍江京等并请属于堂,堂不为用。掾史固谏之,
堂曰:“吾蒙国恩,岂可为权宠阿意,以死守之!”即日遣家属归,闭閤上病。
果有诬奏堂者,会帝崩,京等悉诛,堂以守正见称。永建二年,征入为将作大臣。
四年,坐公事左转议郎。复拜鲁相,政存简一,至数年无辞讼。迁汝南太守,搜
才礼士,不苟自专,乃教掾史曰:“古人劳于求贤,逸于任使,故能化清于上,
事缉于下。其宪章朝右,简核才职,委功曹陈蕃。匡政理务,拾遗补阙,任主簿
应嗣。庶循名责实,察言观效焉。”自是委诚求当,不复妄有辞教,郡内称治。
时大将军梁商及尚书令袁汤,以求属不行,并恨之。后庐江贼迸入弋阳界,堂勒
兵追讨,即便奔散,而商、汤犹因此风州奏堂在任无警,免归家。
年八十六卒。遗令薄敛,瓦棺以葬。子稚,清行不仕。曾孙商,益州牧刘焉
以为蜀郡太守,有治声。
苏章字孺文,扶风平陵人也。八世祖建,武帝时为右将军。祖父纯,字桓公,
有高名,性强切而持毁誉,士友咸惮之,至乃相谓曰:“见苏桓公,患其教责人,
不见,又思之。”三辅号为“大人”。永平中,为奉车都尉窦固军,出击北匈奴、
车师有功,封中陵乡侯,官至南阳太守。
章少博学,能属文。安帝时,举贤良方正,对策高第,为议郎。数陈得失,
其言甚直。出为武原令,时岁饥,辄开仓廪,活三千余户。顺帝时,迁冀州刺史。
故人为清河太守,章行部案其奸臧。乃请太守,为设酒肴,陈平生之好甚次。太
守喜曰:“人皆有一天,我独有二天。”章曰:“今夕苏孺文与故人饮者,私恩
也;明日冀州刺史案事者,公法也。”遂举正其罪。州境知章无私,望风畏肃。
换为并州刺史,以推折权豪,忤旨,坐免。隐身乡里,不交当世。后征为河南尹,
不就。时天下日敝,民多悲苦,论者举章有干国才,朝廷不能复用,卒于家。兄
曾孙不韦。
不韦字公先。父谦,初为郡督邮。时魏郡李暠为美阳令,与中常侍具瑗交通,
贪暴为民患,前后监司畏其势援,莫敢纠问。及谦至,部案得其臧,论输左校。
谦累迁至金城太守,去郡归乡里。汉法,免罢守令,自非诏征,不得妄到京师。
而谦后私至洛阳,时暠为司隶校尉,收谦诘掠,死狱中,暠又因刑其尸,以报昔
怨。
不韦时年十八,征诣公车,会谦见杀,不韦载丧归乡里,瘗而不葬,仰天叹
曰:“伍子胥独何人也!”乃藏母于武都山中,遂变名姓,尽以家财募剑客,邀
暠于诸陵间,不克。会暠迁大司农,时右校刍廥在寺北垣下,不韦与亲从兄弟潜
入廥中,夜则凿地,昼则逃伏。如此经月,遂得傍达暠之寝室,出其床下。值暠
在厕,因杀其妾并及小儿,留书而去。暠大惊惧,乃布棘于室,以板籍地,一夕
九徙,虽家人莫知其处。每出,辄剑戟随身,壮士自卫,不韦知暠有备,乃日夜
飞驰,径到魏郡,掘其父阜冢,断取阜头,以祭父坟,又标之于市曰“李君迁父
头”。暠匿不敢言,而自上退位,归乡里,私掩塞冢椁。捕求不韦,历岁不能得,
愤恚感伤,发病欧血死。
不韦后遇赦还家,乃始改葬,行丧。士大夫多讥其发掘冢墓,归罪枯骨,不
合古义,惟任城何休方之伍员。太原郭林宗闻而论之曰:“子胥虽云逃命,而见
用强吴,凭阖庐之威,因轻悍之众,雪怨旧郢,曾不终朝,而但鞭墓戮尸,以舒
其愤,竟无手刃后主之报。岂如苏子单特孑立,靡因靡资,强仇豪援,据位九卿,
城阙天阻,宫府幽绝,埃尘所不能过,雾露所不能沾。不韦毁身焦虑,出于百死,
冒触严禁,陷族祸门,虽不获逞,为报已深。况复分骸断首,以毒生者,使暠怀
忿结,不得其命,犹假手神灵以毙之也。力惟匹夫,功隆千乘,比之于员,不以
优乎??议者于是贵之。
后太傅陈蕃辟,不应,为郡五官掾。初,弘农张奂睦于苏氏,而武威段颎与
暠素善,后奂、颎有隙。及颎为司隶,以礼辟不韦,不韦惧之,称病不诣。颎既
积愤于奂,因发怒,乃追咎不韦前报暠事,以为暠表治谦事,被报见诛,君命天
也,而不韦仇之。又令长安男子告不韦多将宾客夺舅财物,遂使从事张贤等就家
杀之。乃先以鸩与贤父曰:“若贤不得不韦,便可饮此。”贤到扶风,郡守使不
韦奉谒迎贤,即时收执,并其一门六十余人尽诛灭之,诸苏以是衰破。乃段颎为
阳球所诛,天下以为苏氏之报焉。
羊续字兴祖,太山平阳人也。其先七世二千石卿校,祖父侵,安帝时司隶校
尉。父儒,桓帝时为太常。
续以忠臣子孙拜郎中,去官后,辟大将军窦武府。及武败,坐党事,禁锢十
余年,幽居守静。及党禁解,复辟太尉府,四迁为庐江太守。后扬州黄巾贼攻舒,
焚烧城郭,续发县中男子二十以上,皆持兵勒陈,其小弱者,悉使负水灌火,会
集数万人,并执力战,大破之,郡界平。后安风贼戴风等作乱,续复击破之,斩
首三千余级,生获渠帅,其余党辈原为平民,赋与佃器,使就农业。
中平三年,江夏兵赵慈反叛,杀南阳太守秦颉,攻没六县,拜续为南阳太守。
当入郡界,乃羸服间行,侍童子一人,观历县邑,采问风谣,然后乃进。其令长
贪挈,吏民良猾,悉逆知其状,郡内惊竦,莫不震慑。乃发兵与荆州刺史王敏共
击慈,斩之,获首五千余级,属县余贼并诣续降,续为上言,宥其枝附。贼既清
平,乃班宣政令,候民病利,百姓欢服。
时,权豪之家多尚奢丽,续深疾之,常敝衣薄食,车马羸败。府丞尝献其生
鱼,续受而悬于庭;丞后又进之,续乃出前所悬者以杜其意。续妻后与子秘俱往
郡舍,续闭门不内妻,自将秘行,其资藏惟有布衾、敝祗裯,盐、麦数斛而已,
顾敕秘曰:“吾自奉若此,何以资尔母乎?”使与母俱归。
六年,灵帝欲以续为太尉。时拜三公者,皆输东园礼钱千万,令中使督之,
名为“左驺”。其所之往,辄迎致礼敬,厚加赠赂。续乃坐使人于单席,举缊袍
以示之,曰:“臣之所资,惟斯而已。”左驺白之,帝不悦,以此故不登公位。
而征为太常,未及行,会病卒,时年四十八。遗言薄敛,不受赗遗。旧典,二千
石卒官赙百万,府丞焦俭遵续先意,一无所受。诏书褒美,敕太山太守以府赙钱
赐续家云。
贾琮字孟坚,东郡聊城人也。举孝廉,再迁为京令,有政理迹。
旧交阯土多珍产,明玑、翠羽、犀、象、玳瑁、异香、美木之属,莫不自出。
前后刺史率多无情行,上承权贵,下积私赂,财计盈给,辄复求见迁代,故吏民
怨叛。中平元年,交阯屯兵反,执刺史及合浦太守,自称“柱天将军”。灵帝特
敕三府精选能吏,有司举琮为交阯刺史。琮到部,讯其反状,咸言赋敛过重,百
姓莫不空单,京师遥远,告冤无所,民不聊生,故聚为盗贼。琮即移书告示,各
使安其资业,招抚荒散,蠲复徭役,诛斩渠帅为大害者,简选良吏试守诸县,岁
间荡定,百姓以安。巷路为之歌曰:“贾父来晚,使我先反;今见清平,吏不敢
饭。”在事三年,为十三州最,征拜议郎。
时,黄巾新破,兵凶之后,郡县重敛,因缘生奸。诏书沙汰刺史、二千石,
更选清能吏,乃以琮为冀州刺史。旧典,传车骖驾,垂赤帷裳,迎于州界。及琮
之部,升车言曰:“刺史当远视广听,纠察美恶,何有反垂帷裳以自掩塞乎?”
乃命御者褰之。百城闻风,自然竦震。其诸臧过者,望风解印绶去,惟癭陶长济
阴董昭、观津长梁国黄就当官待琮,于是州界翕然。
灵帝崩,大将军何进表琮为度辽将军,卒于官。
陆康字季宁,吴郡吴人也。祖父续,在《独行传》。父褒,有志操,连征不
至。康少仕郡,以义烈称,刺史臧旻举为茂才,除高成令。县在边垂,令户一人
具弓弩以备不虞,不得行来。长吏新到,辄发民缮修城郭。康至,皆罢遣,百姓
大悦。以恩信为治,寇盗亦息,州郡表上其状。光和元年,迁武陵太守,转守桂
阳、乐安二郡,所在称之。
时,灵帝欲铸铜人,而国用不足,乃诏调民田,亩敛十钱。而比水旱伤稼,
百姓贫苦。康上疏谏曰:“臣闻先王治世,贵在爱民。省徭轻赋,以宁天下,除
烦就约,以崇简易,故万姓从化,灵物应德。末世衰主,穷奢极侈,造作无端,
兴制非一,劳割自下,以从苟欲,故黎民吁嗟,阴阳感动。陛下圣德承天,当隆
盛化,而卒被诏书,亩敛田钱,铸作铜人,伏读惆怅,悼心失图。夫十一而税,
周谓之彻。彻者通也,言其法度可通万世而行也。故鲁宣税亩,而蝝灾自生;
哀公增赋,而孔子非之。岂有聚夺民物,以营无用之铜人;捐舍圣戒,自蹈亡王
之法哉!传曰:‘君举必书,书而不法,后世何述焉?’陛下宜留神省察,改敝
从善,以塞兆民怨恨之望。”书奏,内幸因此谮康援引亡国,以譬圣明,大不敬,
槛车征诣廷尉。待御史刘岱典考其事,岱为表陈解释,免归田里。复征拜议郎。
会庐江贼黄穰等与江夏蛮连结十余万人,攻没四县,拜康庐江太守。康申明
赏罚,击破穰等,余党悉降。帝嘉其功,拜康孙尚为郎中。献帝即位,天下大乱,
康蒙险遣孝廉计吏奉贡朝廷,诏书策劳,加忠义将军,秩中二千石。时袁术屯兵
寿春,部曲饥饿,遣使求委输兵甲。康以其叛逆,闭门不通,内修战备,将以御
之。术大怒,遣其将孙策政康,围城数重。康固守,吏士有先受休假者,皆遁伏
还赴,暮夜缘城而入。受敌二年,城陷。月余,发病卒,年七十。宗族百余人,
遭离饥厄,死者将半。朝廷愍其守节,拜子俊为郎中。
少子绩,仕吴为郁林太守,博学善政,见称当时。幼年曾谒袁术,怀橘堕地
者也,有名称。
赞曰:伋牧朔藩,信立童昏。诗守南楚,民作谣言。奋驰单乘,堪驾毁辕。
范得其朋,堂任良肱。二苏劲烈,羊、贾廉能。季宁拒策,城陨冲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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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08:22 | 显示全部楼层

樊宏阴识列传第二十二

樊宏字靡卿,南阳湖阳人也,世祖之舅。其先周仲山甫,封于樊,因而氏焉,
为乡里著姓。父重,字君云,世善农稼,好货殖。重性温厚,有法度,三世共财,
子孙朝夕礼敬,常若公家。其营理产业,物无所弃,课役童隶,各得其宜,故能
上下戮力,财利岁倍,至乃开广田土三百余顷。其所起庐舍,皆有重堂高阁,陂
渠灌注。又池鱼牧畜,有求必给。尝欲作器物,先种梓漆,时人嗤之,然积以岁
月,皆得其用,向之笑者咸求假焉。资至巨万,而赈赡宗族,恩加乡闾。外孙何
氏兄弟争财,重耻之,以田二顷解其忿讼。县中称美,推为三老。年八十余终。
其素所假贷人间数百万,遗令焚削文契。责家闻者皆惭,争往偿之,诸子从敕,
竟不肯受。
宏少有志行。王莽末,义兵起,刘伯升与族兄赐俱将兵攻湖阳,城守不下。
赐女弟为宏妻,湖阳由是收系宏妻子,令出譬伯升,宏因留不反。湖阳军帅欲杀
其妻子,长吏以下共相谓曰:“樊重子父,礼义恩德行于乡里,虽有罪,且当在
后。”会汉兵日盛,湖阳惶急,未敢杀之,遂得免脱。更始立,欲以宏为将,宏
叩头辞曰:“书生不习兵事。”竟得免归。与宗家亲属作营堑自守,老弱归之者
千余家。时赤眉贼掠唐子乡,多所残杀,欲前攻宏营,宏遣人持牛酒米谷,劳遗
赤眉。赤眉长老先闻宏仁厚,皆称曰:“樊君素善,且今见待如此,何心攻之。”
引兵而去,遂免寇难。
世祖即位,拜光禄大夫,位特进,次三公。建武五年,封长罗侯。十三年,
封弟丹为射阳侯,兄子寻玄乡侯,族兄忠更父侯。十五年,定封宏寿张侯。十八
年,帝南祠章陵,过湖阳,祠重墓,追爵谥为寿张敬侯,立庙于湖阳,车驾每南
巡,常幸其墓,赏赐大会。
宏为人谦柔畏慎,不求苟进。常戒其子曰:“富贵盈溢,未有能终者。吾非
不喜荣势也,天道恶满而好谦,前世贵戚皆明戒也。保身全己,岂不乐哉!”每
当朝会,辄迎期先到,俯伏待事,时至乃起。帝闻之,常敕驺骑临朝乃告,勿令
豫到。宏所上便宜及言得失,辄手自书写,毁削草本。公朝访逮,不敢众对。宗
族染其化,未尝犯法。帝甚重之。及病困,车驾临视,留宿,问其所欲言。宏顿
首自陈:“无功享食大国,诚恐子孙不能保全厚恩,令臣魂神惭负黄泉,愿还寿
张,食小乡亭。”帝悲伤其言,而竟不许。
二十七年,卒。遗敕薄葬,一无所用,以为棺柩一臧,不宜复见,如有腐败,
伤孝子之心,使与夫人同坟异臧。帝善其令,以书示百官,因曰:“今不顺寿张
侯意,无以彰其德。且吾万岁之后,欲以为式。”赙钱千万,布万匹,谥为恭侯,
赠以印绶,车驾亲送葬。子鯈嗣。帝悼宏不已,复封少子茂为平望侯。樊氏侯者
凡五国。明年,赐鯈弟鲔及从昆弟七人合钱五千万。
论曰:昔楚顷襄王问阳陵君曰:“君子之富何如?”对曰:“假人不德不责,
食人不使不役,亲戚爱之,众人善之。”若乃樊重之折契止讼,其庶几君子之富
乎!分地以用天道,实廪以崇礼节,取诸理化,则亦可以施于政也。与夫爱而畏
者,何殊间哉!
鯈字长鱼,谨约有父风。事后母至孝,及母卒,哀思过礼,毁病不自支,世
祖常遣中黄门朝暮送饘粥。服阕,就侍中丁恭受《公羊严氏春秋》。建武中,
禁网尚阔,诸王既长,各招引宾客,以鯈外戚,争遣致之,而鯈清静自保,无所
交结。及沛王辅事发,贵戚子弟多见收捕,鯈以不豫得免。帝崩,鯈为复土校尉。
永平元年,拜长水校尉,与公卿杂定郊祠礼仪,以谶记正《五经》异说。北
海周泽、琅邪承宫并海内大儒,鯈皆以为师友而致之于朝。上言郡国举孝廉,率
取年少能报恩者,耆宿大贤多见废弃,宜敕郡国简用良俊。又议刑辟宜须秋月,
以顺时气。显宗并从之。二年,以寿张国益东平王,徙封鯈燕侯。其后广陵王荆
有罪,帝以至亲悼伤之,诏鯈与羽林监南阳任隗杂理其狱。事竟,奏请诛荆。引
见宣明殿,帝怒曰:“诸卿以我弟故,欲诛之,即我子,卿等敢尔邪!”鯈仰而
对曰:“天下高帝天下,非陛下之天下也。《春秋》之义。‘君亲无将,将而诛
焉’。是以周公诛弟,季友鸩兄,经传大之。臣等以荆属托母弟,陛下留圣心,
加恻隐,故敢请耳。如令陛下子,臣等专诛而已。”帝叹息良久。鯈益以此知名。
其后弟鲔为子赏求楚王英女敬乡公主,鯈闻而止之,曰:“建武时,吾家并受荣
宠,一宗五侯。时特进一言,女可以配王,男可以尚主,但以贵宠过盛,即为祸
患,故不为也。且尔一子,奈何弃之于楚乎?”鲔不从。
十年,鯈卒,赗赠甚厚,谥曰哀侯。帝遣小黄门张音问所遗言。先是河南县
亡失官钱,典负者坐死及罪徙者甚众,遂委责于人,以偿其耗。乡部吏司因此为
奸,鯈常疾之。又野王岁献甘醪、膏餳,每辄扰人,吏以为利。鯈并欲奏罢之,
疾病未及得上。音归,具以闻,帝览之而悲叹,敕二郡并令从之。
长子汜嗣,以次子郴、梵为郎。其后楚事发觉,帝追念鯈谨恪,又闻其止鲔
婚事,故其诸子得不坐焉。
梵字文高,为郎二十余年,三署服其重惧。悉推财物二千余万与孤兄子,官
至大鸿胪。
汜卒,子时嗣。时卒,子建嗣。建卒,无子,国绝。永宁元年,邓太后复封
建弟盼。盼卒,子尚嗣。
初,鯈删定《公羊严氏春秋》章句,世号“樊侯学”,教授门徒前后三千余
人。弟子颍川李脩、九江夏勤,皆为三公。勤字伯宗,为京、宛二县令,零陵太
守,所在有理能称。安帝时,位至司徒。
准字幼陵,宏之族曾孙也。父瑞,好黄老言,清静少欲。准少励志行,修儒
术,以先父产业数百万让孤兄子。永元十五年,和帝幸南阳,准为郡功曹,召见,
帝器之,拜郎中,从车驾还宫,特补尚书郎。邓太后临朝,儒学陵替,准乃上疏
曰:
臣闻贾谊有言,“人君不可以不学”。故虽大舜圣德,孳孳为善;成王贤主,
崇明师傅。及光武皇帝受命中兴,群雄崩扰,旌旗乱野,东西诛战,不遑启处,
然犹投戈讲艺,息马论道。至孝明皇帝,兼天地之姿,用日月之明,庶政万机,
无不简心,而垂情古典,游意经艺,每飨射礼毕,正坐自讲,诸儒并听,四方欣
欣。虽阙里之化,矍相之事,诚不足言。又多征名儒,以充礼官,如沛国赵孝、
琅邪承宫等,或安车结驷,告归乡里;或丰衣博带,从见宗庙。其余以经术见优
者,布在廊庙。故朝多皤皤之良,华首之老。每宴会,则论难衎衎,共求政化。
详览群言,响如振玉。朝者进而思政,罢者退而备问。小大随化,雍雍可嘉。期
门羽林介胄之士,悉通《孝经》。博士议郎,一人开门,徒众百数。化自圣躬,
流及蛮荒,匈奴遣伊秩訾王大车且渠来入就学。八方肃清,上下无事。是以议者
每称盛时,咸言永平。
今学者盖少,远方尤甚。博士倚席不讲,儒者竟论浮丽,忘謇謇之忠,习
諓々之辞。文吏则去法律而学诋欺,锐锥刀之锋,断刑辟之重,德陋俗薄,以
致苛刻。昔孝文窦后性好黄老,而清静之化流景、武之间。臣愚以为宜下明诏,
博求幽隐,发扬岩穴,宠进儒雅,有如孝、宫者,征诣公车,以侯圣上讲习之期。
公卿各举明经及旧儒子孙,进其爵位,使缵其业。复召郡国书佐,使读律令。如
此,则廷颈者日有所见,倾耳者月有所闻。伏愿陛下推述先帝进业之道。
太后深纳其言,是后屡举方正、敦朴、仁贤之士。
准再迁御史中丞。永初之初,连年水旱灾异,郡国多被饥困,准上疏曰:
臣闻传曰:“饥而不损兹曰太,厥灾水。”《春秋穀梁传》曰:“五谷不登,
谓之大侵。大侵之礼,百官备而不制,群神祷而不祠。”由是言之,调和阴阳,
实在俭节。朝廷虽劳心元元,事从省约,而在职之吏,尚未奉承。夫建化致理,
由近及远,故《诗》曰“京师翼翼,四方是则”。今可先令太官、尚方、考功、
上林池篽诸官,实减无事之物,五府调省中都官吏京师作者。如此,则化及四方,
人劳省息。
伏见被灾之郡,百姓凋残,恐非赈给所能胜赡,虽有其名,终无其实。可依
征和元年故事,遣使持节慰安。尤困乏者,徙置荆、扬孰郡,既省转运之费,且
令百姓各安其所。今虽有西屯之役,宜先东州之急。如遣使者与二千石随事消息,
悉留富人守其旧士,转尤贫者过所衣食,诚父母之计也。愿以臣言下公卿平议。
太后从之,悉以公田赋与贫人。即擢准与议郎吕仓并守光禄大夫,准使冀州,
仓使兖州。准到部,开仓廪食,尉安生业,流人咸得苏息。还,拜巨鹿太守。时
饥荒之余,人庶流迸,家户且尽,准课督农桑,广施方略,期年间,谷粟丰贱数
十倍。而赵、魏之郊数为羌所抄暴,准外御寇虏,内抚百姓,郡境以安。
五年,转河内太守。时羌复屡入郡界,准辄将兵讨逐,修理坞壁,威名大行。
视事三年,以疾征,三转为尚书令,明习故事,遂见任用。元初三年,代周畅为
光禄勋。五年,卒于官。
阴识字次伯,南阳新野人也,光烈皇后之前母兄也。其先出自管仲,管仲七
世孙修,自齐适楚,为阴大夫,因而氏焉。秦、汉之际,始家新野。
及刘伯升起义兵,识时游学长安,闻之,委业而归,率子弟、宗族、宾客千
余人往诣伯升。伯升乃以识为校尉。更始元年,迁偏将军,从攻宛,别降新野、
淯阳、杜衍、冠军、湖阳。二年,更始封识阴德侯,行大将军事。
建武元年,光武遣使迎阴贵人于新野,并征识。识随贵人至,以为骑都尉,
更封阴乡侯。二年,以征伐军功增封,识叩头让曰:“天下初定,将帅有功者众,
臣托属掖廷,仍加爵邑,不可以示天下。”帝甚美之,以为关都尉,镇函谷。迁
侍中,以母忧辞归。十五年,定封原鹿侯。及显宗立为皇太子,以识守执金吾,
辅导东宫。帝每巡郡国,识常留镇守京师,委以禁兵。入虽极言正议,及与宾客
语,未尝及国事。帝敬重之,常指识以敕戒贵戚,激厉左右焉。识所用掾史皆简
贤者,如虞廷、傅宽、薛愔等,多至公卿校尉。
显宗即位,拜为执金吾,位特进。永平二年,卒,赠以本官印绶,谥曰贞侯。
子躬嗣。躬卒,子璜嗣。永初七年,为奴所杀,无子,国绝。永宁元年,邓
太后以璜弟淑绍封。淑卒,子鲔嗣。
躬弟子纲女为和帝皇后,封纲吴房侯,位特进,三子秩、辅、敞,皆黄门侍
郎。后坐巫蛊事废,纲自杀,辅下狱死,轶、敞徙日南。识弟兴。
兴字君陵,光烈皇后母弟也,为人有膂力。建武二年,为黄门侍郎,守期门
仆射,典将武骑,从征伐,平定郡国。兴每从出入,常操持小盖,障翳风雨,躬
履涂泥,率先期门。光武所幸之处,辄先入清宫,甚见亲信。虽好施接宾,然门
无侠客。与同郡张宗、上谷鲜于裒不相好,知其有用,犹称所长而达之;友人张
汜、杜禽与兴厚善,以为华而少实,但私之以财,终不为言:是以世称其忠平。
第宅苟完,裁蔽风雨。
九年,迁侍中,赐爵关内侯。帝后召兴,欲封之,置印绶于前,兴固让曰:
“臣未有先登陷阵之功,而一家数人并蒙爵士,令天下觖望,诚为盈溢。臣蒙陛
下、贵人恩泽至厚,富贵已极,不可复加,至诚不愿。”帝嘉兴之让,不夺其志。
贵人问其故,兴曰:“贵人不读书心邪?‘亢龙有悔。’夫外戚家苦不知廉退,
嫁女欲配侯王,取妇眄睨公主,愚心实不安也。富贵有极,人当知足,夸奢益为
观听所讥。”贵人感其言,深自降挹,卒不为宗亲求位。十九年,拜卫尉,亦辅
导皇太子。明年夏,帝风眩疾甚,后以兴领侍中,受顾命于云台广室。会疾廖,
召见兴,欲以代吴汉为大司马。兴叩头流涕,固让曰:“臣不敢惜身,诚亏损圣
德,不可苟冒。”至诚发中,感动左右,帝遂听之。
二十三年,卒,时年三十九。兴素与从兄嵩不相能,然敬其威重。兴疾病,
帝亲临,问以政事以群臣能不。兴顿首曰:“臣愚不足以知之。然伏见议郎席广、
谒者阴嵩,并经行明深,逾于公卿。”兴没后,帝思其言,遂擢广为光禄勋;嵩
为中郎将,监羽林十余年,以谨敕见幸。显宗即位,拜长乐卫尉,迁执金吾。
永平元年诏曰:“故侍中卫尉关内侯兴,典领禁兵,从平天下,当以军功显
受封爵,又诸舅比例,应蒙恩泽,兴皆固让,安乎里巷。辅导朕躬,有周昌之直,
在家仁孝,有曾、闵之行,不幸早卒,朕甚伤之。贤者子孙,宜加优异。其以汝
南之鮦鮦阳封兴子庆为鲷阳侯,庆弟博为氵隐强侯。”博弟员、丹并为郎,庆推
田宅财物悉与员、丹。帝以庆义让,擢为黄门侍郎。庆卒,子琴嗣。建初五年,
兴夫人卒,肃宗使五官中郎将持节即墓赐策,追谥兴曰翼侯。琴卒,子万全嗣。
万全卒,子桂嗣。
兴弟就,嗣父封宣恩侯,后改封为新阳侯。就善谈论,朝臣莫及,然性刚傲,
不得众誉。显宗即位,以就为少府,位特进。就子丰尚郦邑公主。公主娇妒,丰
亦狷急。永平二年,遂杀主,被诛,父母当坐,皆自杀,国除。帝以舅氏故,不
极其刑。
阴氏侯者凡四人。初,阴氏世奉管仲之祀,谓为“相君”。宣帝时,阴子方
者,至孝有仁恩,腊日晨炊而灶神形见,子方再拜受庆。家有黄羊,因以祀之。
自是已后,暴至巨富,田有七百余顷,舆马仆隶,比于邦君。子方常言“我子孙
必将强大”,至识三世而遂繁昌,故后常以腊日祀灶,而荐黄羊焉。
赞曰:权族好倾,后门多毁。樊氏世笃,阴亦戒侈。恂恂苗胤,传龟袭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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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08:22 | 显示全部楼层

朱冯虞郑周列传第二十三

朱浮字叔元,沛国萧人也。初从光武为大司马主簿,迁偏将军,从破邯郸。
光武遣吴汉诛更始幽州牧苗曾,乃拜浮为大将军幽州牧,守蓟城,遂讨定北边。
建武二年,封舞阳侯,食三县。
浮年少有才能,颇欲厉风迹,收士心,辟召州中名宿涿郡王岑之属,以为从
事,及王莽时故吏二千石,皆引置幕府,乃多发诸郡仓谷,禀赡其妻子。渔阳太
守彭宠以为天下未定,师旅方起,不宜多置官属,以损军实,不从其实。浮性矜
急自多,颇有不平,因以峻文诋,宠亦很强,歉负其功,嫌怨转积。浮密奏宠遣
吏迎妻而不迎其母,又受货贿,杀害友人,多聚兵谷,意计难量。宠既积怨,闻
之,遂大怒,而举兵攻浮。浮以书质责之曰:
盖闻知者顺时而谋,愚者逆理而动,常窃悲京城太叔以不知足而无贤辅,卒
自弃于郑也。
伯通以名字典郡,有佐命之功,临人亲职,爱惜仓库,而浮秉征伐之任,欲
权时救急,二者皆为国耳。即疑浮相谮,何不诣阙自陈,而为族灭之计乎?朝廷
之于伯通,恩亦厚矣,委以大郡,任以威武,事有柱石之寄,情同子孙之亲。匹
夫媵母尚能致命一餐,岂有身带三绶,职典大邦,而不顾恩义,生心外畔者乎!
伯通与吏人语,何以为颜?行步拜起,何以为容?坐卧念之,何以为心?引镜窥
影,何施眉目?举措建功,何以为人?惜乎弃休令之嘉名,造枭鸱之逆谋,捐传
世之庆祚,招破败之重灾,高论尧、舜之道,不忍桀、纣之性,生为世笑,死为
愚鬼,不亦哀乎!
伯通与耿侠游俱起佐命,同被国恩。侠游廉让,屡有降挹之言;而伯通自伐,
以为功高天下。往时辽东有豕,生子白头,异而献之,行至河东,见群豕皆白,
怀惭而还。若以子之功论于朝廷,则为辽东豕也。今乃愚妄,自比六国。六国之
时,其势各盛,廓土数千里,胜兵将百万,故能据国相持,多历年世。今天下几
里,列郡几城,奈何以区区渔阳而结怨天子?此犹河滨之人捧土以塞孟津,多见
其不知量也!
方今天下适定,海内愿安,土无贤不肖,皆乐立名于世。而伯通独中风狂走,
自捐盛时,内听骄妇之失计,外信谗邪之谀言,长为群后恶法,永为功臣鉴戒,
岂不误哉!定海内者无私仇,勿以前事自误,愿留意顾老母幼弟。凡举事无为亲
厚者所痛,而为见仇者所快。
宠得书愈怒,攻浮转急。明年,涿郡太守张丰亦举兵反。
时,二郡畔戾,北州忧恐,浮以为天子必自将兵讨之,而但遣游击将军邓隆
阴助浮。浮怀惧,以为帝怠于敌,不能救之,乃上疏曰:
昔楚、宋列国,俱为诸侯,庄王以宋执其使,遂有投袂之师。魏公子顾朋友
之要,触冒强秦之锋。夫楚、魏非有分职匡正之大义也,庄王但为争强而发忿,
公子以一言而立信耳。今彭宠反畔,张丰逆节,以为陛下必弃捐它事,以时灭之,
既历时月,寂寞无音。从围城而不救,放逆虏而不讨,臣诚惑之。昔高祖圣武,
天下既定,犹身自征伐,未尝宁居。陛下虽兴大业,海内未集,而独逸豫,不顾
北垂,百姓遑遑,无所系心。三河、冀州,曷足以传后哉!今秋稼已熟,复为渔
阳所掠。张丰狂悖,奸党日增,连年拒守,吏士疲劳,甲胄生虮虱,弓弩不得施,
上下焦心,相望救护,仰希陛下生活之恩。
诏报曰:“往年赤眉跋扈长安,吾策其无谷必东,果来归降。今度此反虏,
势无久全,其中必有内相斩者。今军资未充,故须后麦耳。”浮城中粮尽,人相
食。会上谷太守耿况遣骑来救浮,浮乃得遁走。南至良乡,其兵长反遮之,浮恐
不得脱,乃下马刺杀其妻,仅以身免,城降于宠,尚书令侯霸奏浮败乱幽州,构
成宠罪,徒劳军师,不能死节,罪当伏诛。帝不忍,以浮代贾复为执金吾,徙封
父城侯。后丰、宠并自败。
帝以二千石长吏多不胜任,时有纤微之过者,必见斥罢,交易纷扰,百姓不
宁。六年,有日食之异,浮因上疏曰:
臣闻日者众阳之所宗,君上之位也。凡居官治民,据郡典县,皆为阳为上,
为尊为长。若阳上不明,尊长不足,则干动三光,垂示王者。五典纪国家之政,
《鸿范》别灾异之文,皆宣明天道,以征来事者也。陛下哀愍海内新罹祸毒,保
宥生人,使得苏息。而今牧人之吏,多未称职,小违理实,辄见斥罢,岂不粲然
黑白分明哉!然以尧、舜之盛,犹如三考,大汉之兴,亦累功效,吏皆积久,养
老于官,至名子孙,因为氏姓。当时吏职,何能悉理;论议之徒,岂不喧哗。盖
以为天地之功不可仓卒,艰难之业当累日也。而间者守宰数见换易,迎新相代,
疲劳道路。寻其视事日浅,未足昭见其职,既加严切,人不自呆,各自顾望,无
自安之心。有司或因睚眦以骋私怨,苟求长短,求媚上意。二千石及长吏迫于举
劾,惧于刺讥,故争饰诈伪,以希虚誉。斯皆群阳骚动,日月失行之应。夫物暴
长者必矢折,功卒成者必亟坏,如摧长久之业,而造速成之功,非陛下之福也。
天下非一时之用也,海内非一旦之功也。愿陛下游意于经年之外,望化于一世之
后,天下幸甚。
帝下其议,群臣多同于浮,自是牧守易代颇简。
旧制,州牧奏二千石长吏不任位者,事皆先下三公,三公遣掾史案验,然后
黜退。帝时用明察,不复委任三府,而权归刺举之吏。浮复上疏曰:“陛下清明
履约,率礼无违,自宗室诸王、外家后亲,皆奉遵绳墨,无党势之名。至或乘牛
车,齐于编人。斯固法令整齐,下无作威者也。求之于事,宜以和平,而灾异犹
见者,而岂徒然?天道信诚,不可不察。窃见陛下疾往者上威不行,不专国命,
即位以来,不用旧典,信赖举之宫,黜鼎辅之任,至于有所劾奏,便加免退,复
案不关三府,罪谴不蒙澄察。陛下以使者为腹心,而使者以从事为耳目,是为尚
书之平,决于百石之吏,故群下苛刻,各自为能。兼以私情容长,憎爱在职,皆
竞张空虚,以要时利,故有罪者心不厌服,无咎者坐被空文,不可经盛衰,贻后
王也。夫事积久则自重,吏安则人自静。传曰:‘五年再闰,天道乃备。’夫以
天地之灵,犹五载以成其化,况人道哉!臣浮愚戆,不胜忄卷々,愿陛下留心千
里之任,省察偏言之奏。”
七年,转太仆。浮又以国学既兴,宜广博士之选,乃上书曰:
夫太学者,礼义之官,教化所由兴也。陛下尊敬先圣,垂意古典,官室未饰,
干戈未休,而先建太学,进立横舍,比日车驾亲临观飨,将以弘时雍之化,显勉
进之功也。寻博士之官,为天下宗师,使孔圣之言传而不绝。旧事,策试博士,
必广求详选,爰自畿夏,延及四方,是以博举明经,惟贤是登,学者精励,远近
同慕,伏闻诏书更试五人,惟取见在洛阳城者。臣恐自今以往,将有所失。求之
密迩,容或未尽,而四方之学,无所劝乐。凡策试之本,贵得其真,非有期会,
不及远方也。又诸所征试,皆私自发遣,非有伤费烦扰于事也。语曰:“中国失
礼,求之于野。”臣浮幸得与讲图谶,故敢越职。
帝然之。
二十年,代窦融为大司空,二十二年,坐卖弄国恩免。二十五年,徙封新息
侯。
帝以浮陵轹同列,每衔之,惜其功能,不忍加罪。永平中,有人单辞告浮事
者,显宗大怒,赐浮死。长水校尉樊鯈言于帝曰:“唐尧大圣,兆人获所,尚优
游四凶之狱,厌服海内之心,使天下咸知,然后殛罚。浮事虽昭明,而未达人听,
宜下廷尉,章著其事。”帝亦悔之。
论曰:吴起与田文论功,文不及者三,朱买臣难公孙弘十策,弘不得其一,
终之田文相魏,公孙宰汉,诚知宰相自有体也。故曾子曰:“君子所贵乎道者三,
笾豆之事则有司存。”而光武、明帝躬好吏事,亦以课核三公,其人或失而其礼
稍薄,至有诛斥诘辱之累。任职责过,一至于此,追感贾生之论,不亦笃乎!朱
浮讥讽苛察欲速之弊,然矣,焉得长者之言哉!
冯鲂字孝孙,南阳湖阳人也。其先魏之支别,食菜冯城,因以氏焉。秦灭魏,
迁于湖阳,为郡族姓。
王莽末,四方溃畔,鲂乃聚宾客,招豪桀,作营堑,以待所归。是时湖阳大
姓虞都尉反城称兵,先与同县申屠季有仇,而杀其兄,谋灭季族。季亡归鲂,鲂
将季欲还其宫,道逢都尉从弟长卿来,欲执季。鲂叱长卿曰:“我与季虽无素故,
士穷想归,要当以死任之,卿为何言?”遂与俱归。季谢曰:“蒙恩得全,死无
以为报,有牛马财物,愿悉献之。”鲂作色曰:“吾老亲弱弟皆在贼城中,今日
相与,尚无所顾,何云财物乎?”季惭不敢复言。鲂自是为县邑所敬信,故能据
营自固。
时天下未定,而四方之士拥兵矫称者甚众,唯鲂自守,兼有方略。光武闻而
嘉之,建武三年,征诣行在所,见于云台,拜虞令。为政敢杀伐,以威信称。迁
郏令。后车驾西征隗嚣,颍川资贼群起,郏贼延褒等众三千余人,攻围县舍,鲂
率吏士七十许人,力战连日,弩矢尽,城陷,鲂乃遁去。帝闻郡国反,即驰赴颍
川,鲂诣行在所。帝案行斗处,知鲂力战,乃嘉之曰:“此健令也。所当讨击,
勿拘州郡。”褒等闻帝至,皆自髡剔,负鈇锧,将其众请罪。帝且赦之,使鲂转
降诸聚落,县中平定,诏乃悉以褒等还鲂诛之。鲂责让以行军法,皆叩头曰:
“今日受诛,死无所恨。”鲂曰:“汝知悔过伏罪,今一切相赦,听各反农桑,
为令作耳目。”皆称万岁。是时每有盗贼,并为褒等所发,无敢动者,县界清静。
十三年,迁魏郡太守。二十七年,以高等入代赵憙为太仆。中元元年,从东
封岱宗,行卫尉事。还,代张纯为司空,赐爵关内侯。二年,帝崩,使鲂持节起
原陵,更封杨邑乡侯,食三百五十户。永平四年,坐考陇西太守邓融,听任奸吏,
策免,削爵士。六年,显宗幸鲁,复行卫尉事。七年,代阴嵩为执金吾。
鲂性矜严公正,在位数进忠言,多见纳用。十四年,诏复爵士。明年,东巡
郡国,留鲂宿卫南宫。建初三年,以老病乞身,肃宗许之。其冬为五更,诏鲂朝
贺,就列侯位。元和二年,卒,时年八十六。
子柱嗣。尚显宗女获嘉长公主,少为侍中,以恭肃谦约称,位至将作大匠。
柱卒,子定嗣,官至羽林中郎将。定卒,无子,国除。
定弟石,袭母公主封获嘉侯,亦为侍中,稍迁卫尉。能取悦当世,为安帝所
宠。帝尝幸其府,留饮十许日,赐驳犀具剑、佩刀、紫艾绶、玉玦各一,拜子世
为黄门侍郎,世弟二人皆郎中。自永初兵荒,王侯租秩多不充,于是特诏以它县
租税足石,今如旧限,岁入谷三万斛,钱四万。迁光禄勋,遂代杨震为太尉。及
北乡侯立,迁太傅,与太尉东莱刘喜参录尚书事。顺帝既立,石与喜皆以阿党阎
显、江京等策免,复为卫尉。卒,子代嗣。代卒,弟承嗣,为步兵校尉。
石弟珖,和帝时诏封杨邑侯,亦以石宠,官至城门校尉。卒,子肃嗣,为
黄门侍郎。
虞延字子大,陈留东昏人也。延初生,其上有物若一匹练,遂上升上,占者
以为吉。及长,长八尺六寸,要带十围,力能扛鼎。少为户牖亭长。时王莽贵人
魏氏宾客放从,延率吏卒突入其家捕之,以此见怨,故位不升。性敦朴,不拘小
节,又无乡曲之誉。王莽末,天下大乱,延常婴甲胄,拥卫亲族,扞御抄盗,赖
其全者甚众。延从女弟年在孩乳,其母不能活之,弃于沟中,延闻其号声,哀而
收之,养至成人。建武初,仕执金吾府,除细阳令。每至岁时伏腊,辄休遣徒系,
各使归家,并感其恩德,应期而还。有囚于家被病,自载诣狱,既至而死,延率
掾史,殡于门外,百姓感悦之。
后去官还乡里,太守富宗闻延名,召署功曹。宗性奢靡,车服器物,多不中
节。延谏曰:“昔晏婴辅齐,鹿裘不完,季文子相鲁,妾不衣帛,以约失之者鲜
矣。”宗不悦,延即辞退。居有顷,宗果以侈从被诛,临当伏刑,揽涕而叹曰:
“恨不用功曹虞延之谏!”光武闻而奇之。二十年东巡,路过小黄,高帝母昭灵
后园陵在焉,时延为部督邮,诏呼引见,问园陵之事。延进止从容,占拜可观,
其陵树株蘖,皆谙其数,俎豆牺牲,颇晓其礼。帝善之,敕延从驾到鲁。还经封
丘城门,门下小,不容羽盖,帝怒,使挞侍御史,延因下见引咎,以为罪在督邮。
言辞激扬,有感帝意,乃制诰曰:“以陈留督邮虞延故,贳御史罪。”延从送车
驾西尽郡界,赐钱及剑带佩刀还郡,于是声名遂振。
二十三年,司徒玉况辟焉。时元正朝贺,帝望而识延,遣小黄门驰问之,即
日召拜公车令。明年,迁洛阳令。是时,阴氏有客马成者,常为奸盗,延收考之。
阴氏屡请,获一书辄加篣二百。信阳侯阴就乃诉帝,谮延多所冤枉。帝乃临御道
之馆,亲录囚徒。延陈其狱状可论者在东,无理者居西。成乃回欲趋东,延前执
之,谓曰:“尔人之巨蠹,久依城社,不畏熏烧。今考实未竟,宜当尽法!”成
大呼称枉,陛戟郎以戟刺延,叱使置之。帝知延不私,谓成曰:“汝犯王法,身
自取之!”呵使速去。后数日伏诛,于是外戚敛手,莫敢干法。在县三年,迁南
阳太守。
永平初,有新野功曹邓衍,以外戚小侯每豫朝会,而容姿趋步,有出于众,
显宗目之,顾左右曰:“朕之仪貌,岂若此人!”特赐舆马衣服。延以衍虽有容
仪而无实行,未尝加礼。帝既异之,乃诏衍令自称南阳功曹诣阙。既到,拜郎中,
迁玄武司马。衍在职不服父丧,帝闻之,乃叹曰:“‘知人则哲,惟帝难之。’
信哉斯言!”衍惭而退,由是以延为明。
三年,征代赵憙为太尉;八年,代范迁为司徒,历位二府,十余年无异政绩。
会楚王英谋反,阴氏欲中伤之,使人私之楚谋告延,延以英藩戚至亲,不然其言,
又欲辟幽州从事公孙弘,以弘交通楚王而止,并不奏闻。及英事发觉,诏书切让,
延遂自杀。家至清贫,子孙不免寒餧。
延从曾孙放,字子仲。少为太尉杨震门徒,及震被谗自杀,顺帝初,放诣阙
追讼震罪,由是知名。桓帝时为尚书,以议诛大将军梁冀功封都亭侯,后为司空,
坐水灾免。性疾恶宦官,遂为所陷,灵帝初,与长乐少府李膺等俱以党事诛。
郑弘字巨君,会稽山阴人也。从祖吉,宣帝时为西域都护。弘少为乡啬夫,
太守第五伦行春,见而深奇之,召署督邮,举孝廉。
弘师同郡河东太守焦贶。楚王英谋反发觉,以疏引贶,贶被收捕,疾病于道
亡没,妻子闭系诏狱,掠考连年。诸生故人惧相连及,皆改变名姓,以逃其祸,
弘独髡头负鈇锧,诣阙上章,为贶讼罪。显宗觉悟,即赦其家属,弘躬送贶丧及
妻子还乡里,由是显名。
拜为驺令,政有仁惠,民称苏息。迁淮阴太守。四迁,建初初,为尚书令。
旧制,尚书郎限满补县长令史丞尉。弘奏以为台职虽尊,而酬赏甚薄,至于开选,
多无乐者,请使郎补千石令,令史为长。帝从其议。弘前后所陈有补益王政者,
皆著之南宫,以为故事。
出为平原相,征拜侍中。建初八年,代郑众为大司农。旧交阯七郡贡献转运,
皆从东冶泛海而至,风波艰阻,沉溺相系。弘奏开零陵、桂阳峤道,于是夷通,
至今遂为常路。在职二年,所息省三亿万计。时岁天下遭旱,边方有警,人食不
足,而帑藏殷积。弘又奏宜省贡献,减徭费,以利饥人。帝顺其议。
元和元年,代邓彪为太尉。时举将第五伦为司空,班次在下,每正朔朝见,
弘曲躬而自卑。帝问知其故,遂听置云母屏风,分隔其间,由此以为故事。在位
四年,奏尚书张林阿附侍中窦宪,而素行臧秽,又上洛阳令杨光,宪之宾客,在
官贪残,并不宜处位。书奏,吏与光故旧,因以告之。光报宪,宪奏弘大臣漏泄
密事。帝诘让弘,收上印绶。弘自诣廷尉,诏敕出之,因乞骸骨归,未许。病笃,
上书陈谢,并言窦宪之短。帝省章,遣医占弘病,比至已卒。临殁悉还赐物,敕
妻子褐巾布衣素棺殡殓,以还乡里。
周章子次叔,南阳随人也。初仕郡为功曹。时大将军窦宪免,封冠军侯就国。
章从太守行春到冠军,太守犹欲谒之。章进谏曰:“今日公行春,岂可越仪私交。
且宪椒房之亲,势倾王室,而退就藩国,祸福难量。明府剖符大臣,千里重任,
举止进退,其可轻乎?”太守不听,遂便升车。章前拔佩刀绝马鞅,于是乃止。
及宪被诛,公卿以下多以交关得罪,太守幸免,以此重章。举孝廉,六迁为五官
中郎将。延平元年,为光禄勋。
永初元年,代魏霸为太常。其冬,代尹勤为司空。是时中常侍郑众,蔡伦等
皆秉势豫政,章数进直言。初,和帝崩,邓太后以皇子胜有痼疾,不可奉承宗庙,
贪殇帝孩抱,养为己子,故立之,以胜为平原王。及殇帝崩,群臣以胜疾非痼、
意咸归之,太后以前既不立,恐后为怨,乃立和帝兄清河孝王子祐,是为安帝。
章以众心不附,遂密谋闭宫门,诛车骑将军邓骘兄弟及郑众、蔡伦,劫尚书,废
太后于南宫,封帝为远国王,而立平原王胜。事觉,策免,章自杀。家无余财,
诸子易衣而出,并日而食。
论曰:孔子称“可与立,未可与权”。权也者,反常者也。将从反常之事,
必资非常之会,使夫举无违妄,志行名全。周章身非负图之托,德乏万夫之望,
主无绝天之??地有既安之执,而创虑于难图,希功于理绝,不已悖乎!如令君
器易以下议,即斗筲必能叨天业,狂夫竖臣亦自奋矣。孟轲有言曰:“有伊尹之
心则可,无伊尹之心则篡矣。”於戏,方来之人戒之哉!
赞曰:朱定北州,激成宠尤。鲂用降帑,延感归囚。郑、窦怨偶,代相为仇,
周章反道,小智大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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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08:22 | 显示全部楼层

梁统列传第二十四

梁统字仲宁,安定乌氏人,晋大夫梁益耳,即其先也。统高祖父子都,自河
东迁居北地,子都子桥,以资千万徙茂陵,至哀、平之末,归安定。
统性刚毅而好法律。初仕州郡。更始二年,召补中郎将,使安集凉州,拜酒
泉太守。会更始败,赤眉入长安,统与窦融及诸郡守起兵保境,谋共立帅。初以
位次,咸共推统,统固辞曰:“昔陈婴不受王者,以有老母也。今统内有尊亲,
又德薄能寡,诚不足以当之。”遂共推融为河西大将军,更以统为武威大守。为
政严猛,威行邻郡。
建武五年,统筹各遣使随窦融长史刘钧诣阙奉贡,愿得诣行在所,诏加统宣
德将军。八年夏,光武自征隗嚣,统与窦融等将兵会车驾。及嚣败,封统为成义
侯,同产兄巡、从弟腾并为关内侯,拜腾酒泉典农部尉,悉遣还河西。十二年,
统与融等俱诣京师,以列侯奉朝请,更封高山侯,拜太中大夫,除四子为郎。
统在朝廷,数陈便宜。以为法令既轻,下奸不胜。宜重刑罚,以遵旧典,乃
上疏曰:
臣窃见元、哀二交轻殊死之刑以一百二十三事,手杀人者减死一等,自是以
后,著为常准,故人轻犯法,吏易杀人。
臣闻立君之道,仁义为主,仁者爱人,义者政理,爱人以除残为务,政理以
去乱为心。刑罚在衷,无取于劝,是以五帝有流、殛、放、杀之诛,三王有大辟、
刻肌之法。故孔子称“仁者必有勇”,又曰“理财正辞,禁民为非曰义”。高帝
受命诛暴,平荡天下,约令定律,诚得其宜。文帝宽惠柔克,遭世康平,惟除省
肉刑、相坐之法,它皆率由,无革旧章。武帝值中国隆盛,财力有余,征伐远方,
军役数兴,豪桀犯禁,奸吏弄法,故重首匿之科,著知从之律,以破朋党,以惩
隐匿。宣帝聪明正直,总御海内,臣下奉宪,无所失坠,因循先典,天下称理。
至哀、平继体,而即位日浅,听断尚寡,丞相王嘉轻为穿凿,亏除先帝旧约成律,
数年之间,百有余事,或不便于理,或不厌民心。谨表其尤害于体者傅奏于左。
伏惟陛下包元履德,权时拨乱,功逾文、武,德侔高皇,诚不宜因循季末衰
微之轨。回神明察,考量得失,宣诏有司,详择其善,定不易之典,施无穷之法,
天下幸甚。
事下三公、廷尉,议者以为隆刑竣法,非明王急务,施行日久,岂一朝所厘。
统今所定,不宜开可。
统复上言曰:“有司以臣今所言,不可施行。寻臣之所奏,非曰严刑。窃谓
高帝以后,至乎孝宣,其所施行,多合经传,宜比方今事,验之往古,聿遵前典,
事无难改,不胜至愿。愿得召见,若对尚书近臣,口陈其要。”帝令尚书问状,
统对曰:
闻圣帝明王,制立刑罚,故虽尧、舜之盛,犹诛四凶。经曰:“天讨有罪,
五刑五庸哉。”又曰:“爰制百姓于刑之衷。”孔子曰:“刑罚不衷,则人无所
厝手足。”衷之为言,不轻不重之谓也。《春秋》之诛,不避亲戚,所以防患救
乱,全安众庶,岂无仁爱之恩?贵绝残贼之路也。
自高祖之兴,至于孝宣,君明臣忠,谟谋深博,犹因循旧章,不轻改革,海
内称理,断狱益少。至初元、建平,所减刑罚百有余条,而盗贼浸多,岁以万数。
间者三辅从横,群辈并起,至燔烧茂陵,桂见未央。其后坤西、北地、西河之贼,
越州度郡,万里交结,攻取库兵,劫略吏人,诏书讨捕,连年不获。是时以天下
无难,百姓安平,而狂狡之势,犹至于此,皆刑罚不衷,愚人易犯之所致也。
由此观之,则刑轻之作,反生大患;惠加奸轨,而害及良善也。故臣统愿陛
下采择贤臣孔光、师丹等议。
议上,遂寝不报。
后出为九江太守,定封陵乡侯。统在郡亦有治迹,吏人畏爱之。卒于官。子
松嗣。
松字伯孙,少为郎,尚光武女舞阴长公主,再迁虎贲中郎将。松博通经书,
明习故事,与诸儒修明堂、辟雍、郊祀、封禅礼仪,常与论议,宠幸莫比。光武
崩,受遗诏辅政。永平元年,迁太仆。
松数为私书请托郡县,二年,发觉免官,遂怀怨望。四年冬,乃县飞书诽谤,
下狱死,国除。
子扈,后以恭怀皇后从兄,永元中,擢为黄门侍郎,历位卿、校尉。温恭谦
让,亦敦《诗》、《书》。永初中,为长乐少府,松弟竦。
竦字叔敬,少习《孟习易》,弱冠能教授。后坐兄松事,与弟恭俱徙九真。
既徂南土,历江、湖,济沅、湘,感悼子胥、屈原以非辜沉身,乃作《悼骚赋》,
系玄石而沉之。
显宗后诏听还本郡。竦闭门自养,以经籍为娱,著书数篇,名曰《七序》。
班固见而称曰:“孔子著《春秋》而乱臣贼子惧,梁竦作《七序》而窃位素餐者
惭。”姓好施,不事产业。长嫂舞阴公主赡给诸梁,亲疏有序,特重敬竦,虽衣
食器物,必有加异。竦悉分与亲族,自无所服。
竦生长京师,不乐本土,身负其才,郁郁不得意。尝登高远望,叹息言曰:
“大丈夫居世,生当封侯,死当庙食。如其不然,闲居可以养志,《诗》、《书》
足以自娱,州郡之职,徒劳人耳。”后辟命交至,并无所就。有三男三女,肃宗
纳其二女,皆为贵人。小贵人生和帝,窦皇后养以为子,而竦家私相庆。后诸窦
闻之,恐梁氏得志,终为己害,建初八年,遂谮杀二贵人,而陷竦等以恶逆。诏
使汉阳太守郑据传考竦罪,死狱中,家属复徙九真。辞语连及舞阴公主,坐徙新
城,使者护守。宫省事密,莫有知和帝梁氏生者。
永元九年,窦太后崩,松子扈遣从兄禅奏记三府,以为汉家旧典,崇贵母氏,
而梁贵人亲育圣躬,不蒙尊号,求得申议。太尉张酺引禅讯问事理,会后召见,
因白禅奏记之状。帝感恸良久,曰:“于君意若何?”酺对曰:“《春秋》之义,
母以子贵。汉兴以来,母氏莫不降显,臣愚以为宜上尊号,追慰圣灵,存录诸舅,
以明亲亲。”帝悲泣曰:“非君孰为朕思之!”会贵人姊南阳樊调妻嫕上书自讼
曰:
妾同产女弟贵人,前充后宫,蒙先帝厚恩,得见宠幸。皇天授命,诞生圣明。
而为窦宪兄弟所见谮诉,使妾父竦冤死牢狱,骸骨不掩。老母孤弟,远徙万里。
独妾遗脱,逸伏草野,常恐没命,无由自达。今遭值陛下神圣之运,亲统万机,
群物得所。宪兄弟奸恶,既伏辜诛,海内旷然,各获其宜。妾得苏息,拭目更视,
乃敢昧死自陈所天。妾闻太宗即位,薄氏蒙荣;宣帝继统,史族复兴。妾门虽有
薄、史之亲,独无外戚余恩,诚自悼伤。妾父既冤,不可复生,母氏年殊七十,
乃弟棠等,远在绝域,不知死生。愿乞收竦朽骨。使母、弟得归本郡,则施过天
地,存殁幸赖。
帝览章感悟,乃下中常侍、掖庭令验问之,嫕辞证明审,遂得引见,具陈其
状。乃留嫕止宫中,连月乃出,赏赐衣被钱帛第宅奴卑,旬月之间,累资千万。
嫕素有行操,帝益爱之,加号梁夫人;擢樊调为羽林左监。调,光禄大夫宏兄曾
孙也。
于是追尊恭怀皇后。其冬,制诏三公、大鸿胪曰:“夫孝莫大于尊尊亲亲,
其义一也。《诗》云:‘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
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朕不敢兴事,览于前世,太宗、中宗,实有
旧典,追命外祖,以笃亲亲。其追封谥皇太后父竦为褒亲愍侯,比灵文、顺成、
恩成侯。魂而有灵,嘉斯宠荣,好爵显服,以慰母心。”遣中谒者与嫕及扈,
备礼西迎竦丧,诣京师改殡,赐东园画馆、玉匣、衣衾,建茔于恭怀皇后陵傍。
帝亲临送葬,百官毕会。
征还竦妻、子,封子棠为乐平侯,棠弟雍乘氏侯,雍弟翟单父侯,邑各五千
户,位皆特进,赏赐第宅、奴卑、车马、兵弩、什物以巨万计,宠遇光于当世。
诸梁内外以亲疏并补郎、谒者。
棠官至大鸿胪,雍少府。棠卒,子安国嗣,延光中为侍中,有罪免官,诸梁
为郎吏者皆坐免。
商字伯夏,雍之子也。少以外戚拜郎中,迁黄门侍郎。永建元年,袭父封乘
氏侯。三年,顺帝选商女及妹入掖庭,迁侍中、屯骑校尉。阳嘉元年,女立为皇
后,妹为贵人,加商位特进,更增国土,赐安车驷马,其岁拜执金吾。二年,封
子冀为襄邑侯,商让不受。三年,以商为大将军,固称疾不起。四年,使太常桓
焉奉策就第即拜,商乃诣阙受命。明年,夫人阴氏薨,追号开封君,赠印绶。
商自以戚属居大位,每存谦柔,虚己进贤,辟汉阳巨览、上党陈龟为椽属。
李固、周举为从事中郎,于是京师翕然,称为良辅,帝委重焉。每有饥馑,辄载
租谷于城门,赈与贫餧,不宣己惠。检御门族,未曾以权盛干法。而性慎弱无
威断,颇溺于内竖。以小黄门曹节等用事于中,遂遣子冀、不疑与为交友,然宦
者忌商宠任,反俗陷之。永和四年,中常侍张逵、蘧政,内者令石光,尚方令傅
福,冗从仆射杜永连谋,共谮商及中常侍曹腾、孟贲,云欲征诸王子,图议废立,
请收商等案罪。帝曰:“大将军父子我所亲,腾、贲我所爱,必无是,但汝曹共
妒之耳。”逵等知言不用,惧迫,遂出矫诏收缚腾、贲于省中。
帝闻震怒,敕宦者李歙急呼腾、贲释之,收逵等,悉伏诛。辞所连染及在位
大臣,商惧多侵枉,乃上疏曰:“《春秋》之义,功在元帅,罪止首恶,故赏不
僣溢,刑不淫滥,五帝、三王所以同致康乂也。窃闻考中常侍张逵等,辞语多所
牵及。大狱一起,无辜者众,死囚久系,纤微成大,非所以顺迎和气,平政成化
也。宜早讫竟,以止逮捕之烦。”帝乃纳之,罪止坐者。
六年秋,商病笃,敕子冀等曰:“吾以不德,享受多福。生无以辅益朝廷,
死必耗废帑臧,衣衾饭唅玉匣珠贝之属,何益朽骨。百僚劳扰,纷华道路,
秖增尘垢,虽云礼制,亦有权时。方今边境不宁,盗贼未息,岂宜重为国损!
气绝之后,载至冢舍,即时殡敛。敛以时服,皆以故衣,无更裁制。殡已开冢,
冢开即葬。祭食如存,无用三牲。孝子善述父志,不宜违我言也。”及薨,帝亲
临丧,诸子欲从其诲,朝廷不听,赐以东园朱寿器、银镂、黄肠、玉匣、什物二
十八种,钱二百万,布三千匹。皇后钱五百万,布万匹。及葬,赠轻车介士,赐
谥忠侯。中宫亲送,帝幸宣阳亭,瞻望车骑。
子冀嗣。
冀字伯卓。为人鸢肩豺目,洞精目党眄,口吟舌言,裁能书计。少为贵戚,
逸游自恣。性嗜酒,能挽满、弹棋、格五、六博、蹴鞠、意钱之戏,又好臂鹰走
狗,骋马斗鸡。初为黄门侍郎,转侍中、虎贲中郎将,越骑、步兵校尉,执金吾。
永和元年,拜河南尹。冀居职暴恣,多非法,父商所亲客洛阳令吕放,颇与
商言及冀之短,商以让冀,冀即遣人于道刺杀放。而恐商知之,乃推疑于放之怨
仇,请以放弟禹为洛阳令,使捕之,尽灭其宗亲、宾客百余人。
商薨未及葬,顺帝乃拜冀为大将军,弟侍中不疑为河南尹。
及帝崩,冲帝始在襁褓,太后临朝,诏冀与太傅赵峻、太尉李固参录尚书事。
冀虽辞不肯当,而侈暴滋甚。
冲帝又崩,冀立质帝。帝少而聪慧,知冀骄横,尝朝群臣,目冀曰:“此跋
扈将军也。”冀闻,深恶之,遂令左右进鸩加煮饼,帝即日崩。
复立桓帝,而枉害李固及前太尉杜乔,海内嗟惧,语在《李固传》。建和元
年,益封冀万三千户,增大将军府举高第茂才,官属倍于三公。又封不疑为颍阳
侯,不疑弟蒙西平侯,冀子胤襄邑侯,各万户。和平元年,重增封冀万户,并前
所袭合三万户。
弘农人宰宣素性佞邪,欲取媚于冀,乃上言大将军有周公之功,今既封诸子,
则其妻宜为邑君。诏遂封冀妻孙寿为襄城君,兼食阳翟租,岁入五千万,加赐赤
绂,比长公主。寿色美而善为妖态,作愁眉,啼妆,堕马髻,折腰步,龋齿笑,
以为媚惑。冀亦改易舆服之制,作平上軿车,埤帻,狭冠,折上巾,拥身扇,狐
尾单衣。寿性钳忌,能制御冀,冀甚宠惮之。
初,父商献美人友通期于顺帝,通期有微过,帝以归商,商不敢留而出嫁之,
冀即遣客盗还通期。会商薨,冀行服,于城西私与之居。寿伺冀出,多从仓头,
篡取通期归,截发刮面,笞掠之,欲上书告其事。冀大恐,顿首请于寿母,寿亦
不得已而止。冀犹复与私通,生子伯玉,匿不敢出。寿寻知之,使子胤诛灭友氏,
冀虑寿害伯玉,常置复壁中。冀爱监奴秦宫,官至太仓令,得出入寿所。寿见宫,
辄屏御者,托以言事,因与私焉。宫内外兼宠,威权大震,刺史、二千石皆谒辞
之。
冀用寿言,多斥夺诸梁在位者,外以谦让,而实崇孙氏宗亲。冒名而为侍中、
卿、校尉、郡守、长吏者十余人,皆贪叨凶淫,各遣私客籍属县富人,被以它罪,
闭狱掠拷,使出钱自赎,资物少者至于死徙。扶风人士孙奋居富而性吝,冀因以
马乘遗之,从贷钱五千万,奋以三千万与之,冀大怒,乃告郡县,认奋母为其守
臧婢,云盗白珠十斛、紫金千斤以叛,遂收考奋兄弟,死于狱中,悉没资财亿七
千余万。
其四方调发,岁时贡献,皆先输上第于冀,乘舆乃其次焉。吏人赍货求官请
罪者,道路相望。冀又遣客出塞,交通外国,广求异物。因行道路,发取伎女御
者,而使人复乘势横暴,妻略妇女,欧击吏卒,所在怨毒。
冀乃大起第舍,而寿亦对街为宅,殚极土木,互相夸竞。堂寝皆有阴阳奥室,
连房洞户。柱壁雕镂,加以铜漆,窗牖皆有绮疏青琐,图以云气仙灵。台阁周通,
更相临望;飞梁石蹬,陵跨水道。金玉珠玑,异方珍怪,充积臧室。远致汗血名
马。又广开园囿,采土筑山,十里九陂,以像二崤,深林绝涧,有若自然,奇禽
驯兽,飞走其间。冀、寿共乘辇车,张羽盖,饰以金银,游观第内,多从倡伎,
鸣钟吹管,酣讴竟路。或连继日夜,以骋娱恣。客到门不得通,皆请谢门者,门
者累千金。又多拓林苑,禁同王家,西至弘农,东界荥阳,南极鲁阳,北达河、
淇,包含山薮,远带丘荒,周旋封域,殆将千里。又起菟苑于河南城西,经亘数
十里,发属县卒徒,缮修楼观,数年乃成。移檄所在,调发生菟,刻其毛以为识,
人有犯者,罪至刑死。尝有西域贾胡,不知禁忌,误杀一兔,转相告言,坐死者
十余人。冀二弟尝私遣人出猎上党,冀闻而捕其宾客,一时杀三十余人,无生还
者。冀又起别第于城西,以纳奸亡。或取良人,悉为奴卑,至数千人,名曰“自
卖人”。
元嘉元年,帝以冀有援立之功,欲崇殊典,乃大会公卿,共议其礼。于是有
司奏冀入朝不趋,敛履上殿,谒赞不名,礼仪比萧何;悉以定陶、成阳余户增封
为四县,比邓禹;赏赐金钱、奴婢、采帛、车马、衣服、甲第,比霍光;以殊元
勋。每朝会,与三公绝席。十日一人,平尚书事。宣布天下,为万世法。冀犹以
所奏礼薄,意不悦。专擅威柄,凶恣日积,机事大小,莫不咨决之。宫卫近侍,
并所亲树。禁省起居,纤微必知。百官迁召,皆先到冀门笺檄谢恩,然后敢诣尚
书。下邳人吴树为宛令,之官辞冀,冀宾客布在县界,以情托树。树对曰:“小
人奸蠹,比屋可诛。明将军以椒房之重,处上将之位,宜崇贤善,以补朝阙。宛
为大都,土之渊薮,自侍坐以来,未闻称一长者,而多托非人,诚非敢闻!”冀
嘿然不悦。树到县,遂诛杀冀客为人害者数十人,由是深怨之。树后为荆州刺史,
临去辞冀,冀为设酒,因鸩之,树出,死车上。又辽东太守侯猛,初拜不谒,冀
托以它事,乃腰斩之。
时,郎中汝南袁著,年十九,见冀凶纵,不胜其愤,乃诣阙上书曰:
臣闻仲尼叹凤鸟不至,河不出图,自伤卑贱,不能致也。今陛下居得致之位,
又有能致之资,而和气未应,贤愚失序者,势分权臣,上下壅隔之故也。夫四时
之运,功成则退,高爵厚宠,鲜不致灾。今大将军位极功成,可为至戒,宜遵悬
车之礼,高枕颐神。传曰:‘木实繁者,披枝害心。’若不抑损权盛,将无以全
其身矣。左右闻臣言,将侧目切齿,臣特以童蒙见拔,故敢忘忌讳。昔舜、禹相
戒无若丹朱,周公戒成王无如殷王纣,愿除诽谤之罪,以开天下之口。
书得奏御,冀闻而密遣掩捕著。著乃变易姓名,后托病伪死,结蒲为人,市
棺殡送。冀廉问知其诈,阴求得,笞杀之,隐蔽其事。学生桂阳刘常,当世名儒,
素善于著,冀召补令史以辱之。时,太原郝絜、胡武,皆危言高论,与著友善。
先是,絜等连名奏记三府,荐海内高士,而不诣冀,冀追怒之,又疑为著党,敕
中部官移檄捕前奏记者并杀之,遂诛武家,死者六十余人。絜初逃亡,知不得免,
因舆榇奏书冀门。书入,仰药而死,家乃得全。及冀诛,有诏以礼祀著等。冀诸
忍忌,皆此类也。
不疑好经书,善待士,冀阴疾之,因中常侍白帝,转为光禄勋,又讽众人共
荐其子胤为河南尹。胤一名胡狗,时年十六,容貌甚陋,不胜冠带,道路见者,
莫不蚩笑焉。不疑自耻兄弟有隙,遂让位归第,与弟蒙闭门自守。冀不欲令与宾
客交通,阴使人变服至门,记往来者。南郡太守马融、江夏太守田明,初除,过
谒不疑,冀讽州郡以它事陷之,皆髡笞徙朔方。融自刺不诛,明遂死于路。
永兴二年,封不疑子马为颍阴侯,胤子桃为城父侯。冀一门前后七封侯,三
皇后,六贵人,二大将军,夫人、女食邑称君者七人,尚公主者三人,其余卿、
将、尹、校五十七人。在位二十余年,究极满盛,威行内外,百僚侧目,莫敢违
命,天子恭己而不得有所亲豫。
帝即不平之。延熹元年,太史令陈授因小黄门徐璜,陈灾异日食之变,咎在
大将军,冀闻之,讽洛阳令收考授,死于狱。帝由此发怒。
初,掖庭人邓香妻宣生女猛,香卒,宣更适梁纪。梁纪者,冀妻寿之舅也。
寿引进猛入掖庭,见幸,为贵人,冀因欲认猛为其女以自固,乃易猛姓为梁。时
猛姊婿邴尊为议郎,冀恐尊沮败宣意,乃结刺客于偃城,刺杀尊,而又欲杀宣。
宣家在延熹里,与中常侍袁赦相比,冀使刺客登赦屋,欲入宣家。赦觉之,鸣鼓
会众以告宣。宣驰入以白帝,帝大怒,遂与中常侍单超、具瑗、唐衡、左悺、徐
璜等五人成谋诛冀。语在《宦者传》。
冀心疑超等,乃使中黄门张惲入省宿,以防其变。具瑗敕吏收惲,以辄从外
入,欲图不轨。帝因是御前殿,召诸尚书入,发其事,使尚书令尹勋持节勒丞郎
以下皆操兵守省阁,敛诸符节送省中。使黄门令具瑗将左右厩驺、虎贲、羽林、
都候敛戟士,合千余人,与司隶校尉张彪共围冀第。使光禄勋袁盱持节收冀大将
军印绶,徙封比景都乡侯。冀及妻寿即日皆自杀。悉收子河南尹胤、叔父屯骑校
尉让,及亲从卫尉淑、越骑校尉忠、长水校尉戟等,诸梁及孙氏中外宗亲送诏狱,
无长少皆弃市。不疑、蒙先卒。其它所连及公卿、列校、尉刺史、二千石死者数
十人,故吏宾客免黜者三百余人,朝廷为空,惟尹勋、袁盱及廷尉邯郸义在焉。
是时事卒从中发,使者交驰,公卿失其度,官府市里鼎沸,数日乃定,百姓莫不
称庆。
收冀财货,县官斥卖,合三十余万万,以充王府,用减天下税租之半。散其
苑囿,以业穷民。录诛冀功者,封尚书令尹勋以下数十人。
论曰:顺帝之世,梁商称为贤辅,岂以其地居亢满,而能以愿谨自终者乎?
夫宰相运动枢极,感会天人,中于道则易以兴政,乖于务则难乎御物。商协回天
之势,属雕弱之期,而匡朝恤患,未闻上述,憔悴之音,载谣人口。虽舆粟盈门,
何救阻饥之厄;永言终制,未解尸官之尤。况乃倾侧孽臣,传宠凶嗣,以致破家
伤国,而岂徒然哉!
赞曰:在河西佐汉,统亦定算。褒亲幽愤,升高累叹。商恨善柔。冀遂贪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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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08:23 | 显示全部楼层

张曹郑列传第二十五

张纯字伯仁,京兆杜陵人也。高祖父安世,宣帝时为大司马卫将军,封富平
侯。父放,为成帝侍中。纯少袭爵士,哀、平间为侍中,王莽时至列卿。遭值篡
伪,多亡爵士,纯以敦谨守约,保全前封。
建武初,先来诣阙,故得复国。五年,拜太中大夫,使将颍川突骑安集荆、
徐、杨部,督委输,监诸将营。反又将兵屯田南阳,迁五官中郎将。有司奏,列
侯非宗室不宜复国。光武曰:“张纯宿卫十有余年,其勿废,更封武始侯,食富
平之半。”
纯在朝历世,明习故事。建武初,旧章多阙,每有疑议,辄以访纯,自郊庙
婚冠丧纪礼仪义,多所正定。帝甚重之,以纯兼虎贲中郎将,数被引见,一日或
至数四。纯以宗庙未定,昭穆失序,十九年,乃与太仆朱浮共奏言:“陛下兴于
匹庶,荡涤天下,诛锄暴乱,兴继祖宗。窃以经义所纪,人事众心,虽实同创革,
而名为中兴,宜奉先帝,恭承祭祀者也。元帝以来,宗庙奉祠高皇帝为受命祖,
孝文皇帝为太宗,孝武皇帝为世宗,皆如旧制。又立亲庙四世,推南顿君以上尽
于舂陵节侯。礼,为人后者则为之子,既事大宗,则降其私亲。今禘祫高庙,陈
序昭穆,而舂陵四世,君臣并列,以卑厕尊,不合礼意,设不遭王莽,而国嗣无
寄,推求宗室,以陛下继统者,安得复顾私亲,违礼制乎?昔高帝以自受命,不
由太上,宣帝以孙后祖,不敢私亲,故为父立庙,独群臣侍祠。臣愚谓宜除今亲
庙,以则二帝旧典,愿下有司博采其议。”诏下公卿,大司徒戴涉、大司空窦融
议:“宜以宣、元、成、哀、平五帝四世代今亲庙,宣、元皇帝尊为祖、父,可
亲奉祠,成帝以下,有司行事,别为南顿君立皇考庙。其祭上至舂陵节侯,群臣
奉祠,以明尊尊之敬,亲亲之恩。”帝从之。是时宗庙未备,自元帝以上,祭于
洛阳高庙,成帝以下,祠于长安高庙,其南顿四世,随所在而祭焉。
明年,纯代朱浮为太仆。二十三年,代杜林为大司空。在位慕曹参之迹,务
于无为,选辟椽史,皆知名大儒。明年,上穿阳渠,引洛水为漕,百姓得其利。
二十六年,诏纯曰:“禘、祫之祭,不行已久矣。‘三年不为礼,礼必坏;
三年不为乐,乐必崩’。宜据经典,详为其制。”纯奏曰:“《礼》,三年一祫,
五年一禘。《春秋传》曰:‘大祫者何?合祭也。’毁庙及未毁庙之主皆登,合
食乎太祖,五年而再殷。汉旧制三年一祫,毁庙主合良高庙,存庙主未尝合祭。
元始五年,诸王公列侯庙会,始为禘祭。又前十八年亲幸长安,亦行此礼。礼说
三年一闰,天气小备;五年再闰,天气大备。故三年一祫,五年一禘。禘之为言
谛,谛定昭穆尊卑之义也。禘祭以夏四月,夏者阳气在上,阴气在下,故正尊卑
之义也。祫祭以冬十月,冬者五谷成孰,物备礼成,故合聚饮食也。斯典之废,
于兹八年,谓可如礼施行,以时定议。”定从之,自是禘、祫遂定。
时,南单于及乌桓来降,边境无事,百姓新去兵革,岁仍有年,家给人足。
纯以圣王之建辟雍,所以崇尊礼义,既富而教者也。乃案七经谶、明堂图、河间
《古辟雍记》、孝武太山明堂制度,及平帝时议,欲具奏之。未及上,会博士桓
荣上言宜立辟雍、明堂,章下三公、太常,而纯议同荣,帝乃许之。
三十年,纯奏上宜封禅,曰:“自古受命而帝,治世之隆,必有封禅,以告
成功焉。《乐动声仪》曰:‘以《雅》治人,《风》成于《颂》。’有周之盛,
成、康之间,郊配封禅,皆可见也。书曰:‘岁二月,东巡狩,至于岱宗,祡’,
则封禅之义也。臣伏见陛下受中兴之命,平海内之乱,修复祖宗,抚存万姓,天
下旷然,咸蒙更生,恩德云行,惠泽雨施,黎元安宁,夷狄慕义。《诗》云:
“受天之祜,四方来贺。’今摄提之岁,仓龙甲寅,德在东宫。宜及嘉时,遵唐
帝之典,继孝武之业,以二月东巡狩,封于岱宗,明中兴,勒功勋,复祖统,报
天神,禅梁父,祀地祇,传祚子孙,万世之基也。”中元元年,帝乃东巡岱宗,
以纯视御史大夫从,并上元封旧仪及刻石文。三月,薨,谥曰节候。
奋字稚通。父纯,临终敕家丞曰:“司空无功于时,猥蒙爵士,身死之后,
勿议传国。”奋兄根,少被病,光武诏奋嗣爵,奋称纯遗敕,固不肯受。帝以奋
违诏,敕收下狱,奋惶怖,乃袭封。永平四年,随例归国。
奋少好学,节俭行义,常分损租奉,赡恤宗亲,虽至倾匮,而施与不怠。十
七年,儋耳降附,奋来朝上寿,引见宣平殿,应对合旨,显宗异其才,以为侍祠
侯。建初元年,拜左中郎将,转五官中郎将,迁长水校尉。七年,为将作大匠,
章和元年,免。永元元年,复拜城门校尉。四年,迁长乐卫尉。明年,代桓郁为
太常。六年,代刘方为司空。
时岁灾旱,祈雨不应,乃上表曰:“比年不登,人用饥匮,今复久旱,秋稼
未立,阳气垂尽,岁月迫促。夫国以民为本,民以谷为命,政之急务,忧之重者
也。臣蒙恩尤深,受职过任,夙夜忧惧,章奏不能叙心,愿对中常侍疏奏。”即
时引见,复口陈时政之宜。明日,和帝召太尉、司徒幸洛阳狱,录囚徒,收洛阳
令陈歆,即大雨三日。
奋在位清白,无他异绩。九年,以病罢。在家上疏曰:“圣人所美,政道至
要,本在礼乐。《五经》同归,而礼乐之用尤急。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于
礼;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又曰:‘揖让而化天下者,礼乐之谓也。’先王之
道,礼乐可谓盛矣。孔子谓子夏曰:‘礼以修外,乐以制内,丘已矣夫!’又曰:
‘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厝其手足。’臣以为汉当制作礼
乐,是以先帝圣德,数下诏书,愍伤崩缺,而众儒不达,议多驳异。臣累世台辅,
而大典未定,私窃惟忧,不忘寝食。臣犬马齿尽,诚冀先死见礼乐之定。”十三
年,更召拜太常。复上疏曰:“汉当改作礼乐,图书著明。王者化定制礼,功成
作乐。谨条礼乐异议三事,愿下有司,以时考定。昔者孝武皇帝、光武皇帝封禅
告成,而礼乐不定,事不相副。先帝已诏曹褒,今陛下但奉而成之,犹周公斟酌
文武之道,非自为制,诚无所疑。久执谦谦,令大汉之业不以时成,非所以章显
祖宗功德,建太平之基,为后世法。”帝虽善之,犹未施行。其冬,复以病罢。
明年,卒于家。
子甫嗣,官至津城门候。甫卒,子吉嗣。永初三年,吉卒,无子,国除。自
昭帝封安世,至吉,传国八世,经历篡乱,二百年间未尝谴黜,封者莫与为此。
曹褒字叔通,鲁国薛人也。父充,持《庆氏礼》,建武中为博士,从巡狩岱
宗,定封禅礼,还,受诏议立七郊、三雍、大射、养老礼仪。显宗即位,充上言:
“汉再受命,仍有封禅之事,而礼乐崩阙,不可为后嗣法。五帝不相沿乐,三王
不相袭礼,大汉当自制礼,以示百世。”帝问:“制礼乐云何?”充对曰:“
《河图括地象》曰:‘有汉世礼乐文雅出。’《尚书璇机钤》曰:‘有帝汉出,
德洽作乐,名予。’”帝善之,下诏曰:“今且改太乐官曰太予乐,歌诗曲操,
以俟君子。”拜充侍中。作章句辩难,于是遂有庆氏学。
褒少笃志,有大度,结发传充业,博雅疏通,尤好礼事。常感朝廷制度未备,
慕叔孙通为汉礼仪,昼夜研精,沉吟专思,寝则怀抱笔札,行则诵习文书,当其
念至,忘所之适。
初举孝廉,再迁圉令,以礼理人,以德化俗。时它郡盗徒五人来入圉界,吏
捕得入,陈留太守马严闻而疾恶,风县杀之。褒敕吏曰:“夫绝人命者,天亦绝
之。皋陶不为盗制死刑,管仲遇盗而升诸公。今承旨而杀之,是逆天心,顺府意
也,其罚重矣。如得全此人命而身坐之,吾所愿也。”遂不为杀。严奏褒耎弱,
免官归郡,为功曹。
征拜博士。会肃宗欲制定礼乐,元和二年下诏曰:“《河图》称‘赤九会昌,
十世以光,十一以兴’。《尚书璇机钤》曰:‘述尧理世,平制礼乐,放唐之文。’
予末小子,托于数终,曷以缵兴,崇弘祖宗,仁济元元?《帝命验》曰:‘顺尧
考德,题期立象。’且三五步骤,优劣殊轨,况予顽陋,无以克堪,虽欲从之,
末由也已。每见图书,中心恧焉。”褒知帝旨欲有兴作,乃上疏曰:“昔者圣人
受命而王,莫不制礼作乐,以著功德。功成作乐,化定制礼,所以救世俗,致祯
祥,为万姓获福于皇天者也。今皇天降祉,嘉瑞并臻,制作之符,甚于言语。宜
定文制,著成汉礼,丕显祖宗盛德之美。”章下太常,太常巢堪以为一世大典,
非褒所定,不可许。
帝知群僚拘挛,难与图始,朝廷礼宪,宜时刊立,明年复下诏曰:“朕以不
德,膺祖宗弘烈。乃者鸾凤仍集,麟龙并臻,甘露宵降,嘉谷滋生,赤草之类,
纪于史官。朕夙夜祗畏,上无以彰于先功,下无以克称灵物。汉遭秦余,礼坏乐
崩,且因循故事,未可观省,有知其说者,各尽所能。”褒省诏,乃叹息谓诸生
曰:“昔奚斯颂鲁,考甫咏殷。夫人臣依义显君,竭忠彰主,行之美也。当仁不
让,吾何辞哉!”遂复上疏,具陈礼乐之本,制改之意。拜褒侍中,从驾南巡,
既还,以事下三公,未及奏,诏召玄武司马班固,问改定礼制之宜。固曰:“京
师诸儒,多能说礼,宜广招集,共议得失。”帝曰:“谚言‘作舍道边,三年不
成’。会礼之家,名为聚讼,互生疑异,笔不得下。昔尧作《大章》,一夔足矣。”
章和元年正月,乃召褒诣嘉德门,令小黄门持班固所上叔孙通《汉仪》十二
篇,敕褒曰:“此制散略,多不合经,今宜依礼条正,使可族行。于南宫、东观
尽心集作。”褒既受命,及次序礼事,依准旧典,杂以《五经》谶记之文,撰次
天子至于庶人冠婚吉凶终始制度,以为百五十篇,写以二尺四寸简。其年十二月
奏上。帝以众论难一,故但纳之,不复令有司平奏。会帝崩,和帝即位,褒乃为
作章句,帝遂以《新礼》二篇冠。擢褒监羽林左骑。永元四年,迁射声校尉。后
太尉张酺、尚书张敏等奏褒擅制《汉礼》,破乱圣术,宜加刑诛。帝虽寝其奏,
而《汉礼》遂不行。
褒在射声,营舍有停棺不葬者百余所,褒亲自履行,问其意故。吏对曰:
“此等多是建武以来绝无后者,不得埋掩。”褒乃怆然,为买空地,悉葬其无主
者,设祭以祀之。迁城门校尉、将作大匠。时有疾疫,褒巡行病徒,为致医药,
经理饘粥,多蒙济活。七年,出为河内太守。时春夏大旱,粮谷踊贵。褒到,
乃省吏并职,退去奸残,澍雨数降。其秋大孰,百姓给足,流冗皆还。后坐上灾
害不实免。有顷征,再迁,复为侍中。
褒博物识古,为儒者宗。十四年,卒官。作《通义》十二篇,演经杂论百二
十篇,又传《礼记》四十九篇,教授诸生千余人,庆氏学遂行于世。
论曰:“汉初天下创定,朝制无文,叔孙通颇采经礼,参酌秦法,虽适物观
时,有救崩敝,然先王之容典盖多阙矣,是以贾谊、仲舒、王吉、刘向之徒,怀
愤叹息所不能已也。资文、宣之远图明懿,而终莫或用,故知自燕而观,有不尽
矣。孝章永言前王,明发兴作,专命礼臣,撰定国宪,洋洋乎盛德之事焉。而业
绝天算,议黜异端,斯道竟复坠矣。夫三王不相袭礼,五帝不相氵公乐,所以
《咸》、《茎》异调,中都殊绝。况物运迁回,情数万化,制则不能随其流变,
品度未足定其滋章,斯固世主所当损益者也。且乐非夔、襄,而新音代起,律谢
皋、苏,而制令亟易,修补旧文,独何猜焉?礼云礼云,曷其然哉!
郑玄字康成,北海高密人也。八世祖崇,哀帝时尚书仆射。玄少为乡啬夫,
得休归,尝诣学官,不乐为吏,父数怒之,不能禁。遂造太学受业,师事京兆第
五元先,始通《京氏易》、《公羊春秋》、《三统历》、《九章算术》。又从东
郡张恭祖受《周官》、《礼记》、《左氏春秋》、《韩诗》、《古文尚书》。以
山东无兄问者,乃西入关,因涿郡卢植,事扶风马融。
融门徒四百余人,升堂进者五十余生。融素骄贵,玄在门下,三年不得见,
乃使高业弟子传授于玄。玄日夜寻诵,未尝怠倦。会融集诸生考论图纬,闻玄善
算,乃召见于楼上,玄因从质诸疑义,问毕辞归。融喟然谓门人曰:“郑生今去,
吾道东矣。”
玄自游学,十余年乃归乡里。家贫,客耕东莱,学徒相随已数百千人。及党
事起,乃与同郡孙嵩等四十余人俱被禁锢,遂隐修经业,杜门不出。时任城何休
好《公羊》学,遂著《公羊墨守》、《左氏膏肓》、《穀梁废疾》;玄乃发《墨
守》,针《膏肓》,起《废疾》。休见而叹曰:“康成入吾室,操吾矛,以伐我
乎!”初,中兴之后,范升、陈元、李育、贾逵之徒争论古今学,后马融答北地
太守刘瑰及玄答何休,义据通深,由是古学遂明。
灵帝末,党禁解,大将军何进闻而避之。州郡以进权威,不敢违意,遂迫胁
玄,不得已而诣之。进为设几杖,礼待甚优。玄不受朝服,而以幅巾见。一宿逃
去。时年六十,弟子河内赵商等自远方至者数千。后将军袁隗表为侍中,以父丧
不行。国相孔融深敬于玄,履履造门。告高密县为玄特立一乡,曰:“昔齐置
‘土乡’,越有‘君子军’,皆异贤之意也。郑君好学,实怀明德。昔太史公、
廷尉吴公、谒者仆射邓公,皆汉之名臣。又南山四皓有园公、夏黄公,潜光隐耀,
世嘉其高,皆悉称公。然则公者仁德之正号,不必三事大夫也。今郑君乡宜曰
‘郑公乡’。昔东海于公仅有一节,犹或戒乡人侈其门闾,矧乃郑公之德,而无
驷牡之路!可广开门衢,令容高车,号为‘通德门’。”
董卓迁都长安,公卿举玄为赵相,道断不至。会黄巾寇青部,乃避地徐州,
徐州牧陶谦接以师友之礼。建安元年,自徐州还高密,道遇黄巾贼数万人,见玄
皆拜,相约不敢入县境。玄后尝疾笃,自虑,以书戒子益恩曰:
吾家旧贫,不为父母群弟所容,去厮役之吏,游学周、秦之都,往来幽、并、
兖、豫之域,获觐乎在位通人,处逸大儒,得意者咸从捧手,有所受焉。遂博稽
《六艺》,粗览传记,时睹秘书纬术之奥。年过四十,乃归供养,假田播殖,以
娱朝夕。遇阉尹擅势,坐党禁锢,十有四年,而蒙赦令,举贤良方正有道,辟大
将军三司府。公车再召,比牒并名,早为宰相。惟彼数公,懿德大雅,克堪王臣,
故宜式序。吾自忖度,无任于此,但念述先圣之元意,思整百家之不齐,亦庶几
以竭吾才,故闻命罔从。而黄巾为害,萍浮南北,复归邦乡。入此岁来,已七十
矣。宿素衰落,仍有失误,案之礼典,便合传家。今我告尔以老,归尔以事,将
闲居以安性,贾思以终业。自非拜国君之命,问族亲之忧,展敬坟墓,观省野物,
胡尝扶杖出门乎!家事大小,汝一承之。咨尔焭々一夫,曾无同生相依。其
勖求君子之道,研钻勿替,敬慎威仪,以近有德。显誉成于僚友,德行立于已志。
若致声称,亦有荣于所生,可不深念邪!可不深念邪!吾虽无绂冕之绪,颇有让
爵之高。自乐以论赞之功,庶不遗后人之羞,末所愤愤者,徒以亡亲坟垄未成,
所好群书率皆腐敝,不得于礼堂写定,传与其人。日西方暮,其可图乎!家今差
多于昔,勤力务时,无恤饥寒。菲饥食,薄衣服,节夫二者,尚令吾寡恨。若忽
忘不识,亦已焉哉!
时,大将军袁绍总兵冀州,遣使要玄,大会宾客,玄最后至,乃延升上坐。
身长八尺,饮酒一斛,秀眉明目,容仪温伟。绍客多豪俊,并有才说,见玄儒者,
未以通人许之,竞设异端,百家互起。玄依方辩对,咸出问表,皆得所未闻,莫
不嗟服。时汝南应劭亦归于绍,因自赞曰:“故太山太守应中远,北面称弟子何
如?”玄笑曰:“仲尼之门考以四科,回、赐之徒不称官阀。”劭有惭色。绍乃
举玄茂才,表为左中郎将,皆不就。公车征为大司农,给安车一乘,所过长吏送
迎。玄乃以病自乞还家。
五年春,梦孔子告之曰:“起,起,今年岁在辰,来年岁在巳。”既寤,以
谶合之,知命当终,有顷寝疾。时袁绍与曹操相拒于官度,令其子谭遣使逼玄随
军,不得已,载病到元城县,疾笃不进,其年六月卒,年七十四。遗令薄葬。自
郡守以下尝受业者,縗绖赴会千余人。
门人相与撰玄答诸弟子问《五经》,依《论语》作《郑志》八篇。凡玄所注
《周易》、《尚书》、《毛诗》、《仪礼》、《礼记》、《论语》、《孝经》、
《尚书大传》、《中候》、《乾象历》,又著《天文七政论》、《鲁礼禘祫义》、
《六艺论》、《毛诗谱》、《驳许慎五经异义》、《答临孝存周礼难》,凡百余
万言。
玄质于辞训,通人颇讥其繁。至于经传洽孰,称为纯儒,齐、鲁间宗之。其
门人山阳郗虑至御史大夫,东莱王基、清河崔琰著名于世。又乐安国渊、任嘏,
时并童幼,玄称渊为国器,嘏有道德,其余亦多所鉴拔,皆如其言。玄唯有一子
益恩,孔融在北海,举为孝廉;及融为黄巾所围,益恩赴难损身。有遗腹子,玄
以其手文似己,名之曰小同。
论曰:自秦焚《六经》,圣文埃灭。汉兴,诸儒颇修艺文;及东京,学者亦
各名家。而守文之徒,滞固所禀,异端纷纭,互相诡激,遂令经有数家,家有数
说,章句多者或乃百余万言,学徒劳而少功,后生疑而莫正。郑玄括囊大典,网
罗众家,删裁繁诬,刊改漏失,自是学者略知所归。王父豫章君每考先儒经训,
而长于玄,常以为仲尼之门不能过也。及传授生徒,并专以郑氏家法云。
赞曰:富平之绪,承家载世。伯仁先归,厘我国祭。玄定义乖,褒修礼缺。
孔书遂明,汉章中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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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08:23 | 显示全部楼层

郑范陈贾张列传第二十六

郑兴字少赣,河南开封人也。少学《公羊春秋》。晚善《左氏传》,遂积精
深思,通达其旨,同学者皆师之。天凤中,将门人从刘歆讲正大义,歆美兴才,
使撰条例、章句、传诂,及校《三统历》。
更始立,以司直李松行丞相事,先入长安,松以兴为长史,令还奉迎迁都。
更始诸将皆山东人,咸劝留洛阳。兴说更始曰:“陛下起自荆楚,权政未施,一
朝建号,而山西雄桀争诛王莽,开关郊迎者,何也?此天下同苦王氏虐政,而思
高祖之旧德也。今久不抚之,臣恐百姓离心,盗贼复起矣。《春秋》书‘齐小白
入齐’,不称侯,未朝庙故也。今议者欲先定赤眉而后入关,是不识其本而争其
末,恐国家之守转在函谷,虽卧洛阳,庸得安枕乎?”更始曰:“朕西决矣。”
拜兴为谏议大夫,使安集关西及朔方、凉、益三州,还拜凉州刺史。会天水有反
者,攻杀郡守,兴坐免。
时赤眉入关,东道不通,兴乃西归隗嚣,嚣虚心礼请,而兴耻为之屈,称疾
不起。嚣矜己自饰,常以为西伯复作,乃与诸将议自立为王。兴闻而说嚣曰:
“《春秋传》云:‘口不道忠信之言为嚣,耳不听五声之和为聋。’间者诸将集
会,无乃不道忠信之言;大将军之听,无乃阿而不察乎?昔文王承积德之绪,加
之以睿圣,三分天下,尚服事殷。及武王即位,八百诸侯不谋同会,皆曰‘纣可
伐矣’,武王以未知天命,还兵待时。高祖征伐累年,犹以沛公行师。今令德虽
明,世无宗周之祚,威略虽振,未有高祖之功,而欲举未可之事,昭速祸患,无
乃不可乎?惟将军察之。”嚣竟不称王。后遂广置职位,以自尊高。兴复止嚣曰:
“夫中郎将、太中大夫、使持节官皆王者之器,非人臣所当制也。孔子曰:‘惟
器与名,不可以假人。’不可以假人者,亦不可以假于人也。无益于实,有损于
名,非尊上之意也。”嚣病之而止。
及嚣遣子恂入侍,将行,兴因恂求归葬父母,嚣不听而徙兴舍,益其秩礼。
兴入见嚣曰:“前遭赤眉之乱,以将军僚旧,故敢归身明德。幸蒙覆载之恩,复
得全其性命。兴闻事亲之道,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奉以周旋,
弗敢失坠。今为父母未葬,请乞骸骨,若以增秩徙舍,中更停留,是以亲为饵,
无礼甚矣,将军焉用之!”嚣曰:“嚣将不足留故邪?”兴曰:“将军据七郡之
地,拥羌胡之众,以戴本朝,德莫厚焉,威莫重焉。居则为专命之使,入必为鼎
足之臣。兴,从俗者也,不敢深居屏处,因将军求进,不患不达,因将军求入,
何患不亲,此兴之计不逆将军者也。兴业为父母请,不可以已,愿留妻子独归葬,
将军又何猜焉?”嚣曰:“幸甚。”促为辨装,遂令与妻子俱东。时建武六年也。
侍御史杜林先与兴同寓陇右,乃荐之曰:“窃见河南郑兴,执义坚固,敦悦
《诗》、《书》,好古博物,见疑不惑,有公孙侨、观射父之德,宜侍帷幄,典
职机密。昔张仲在周,燕冀宣王,而诗人悦喜。惟陛下留听少察,以助万分。”
乃征为太中大夫。
明年三月晦,日食。兴因上疏曰:
《春秋》以天反时为灾,地反物为妖,人反德为乱,乱则妖灾生。往年以来,
谪咎连见,意者执事颇有阙焉。案《春秋》‘昭公十七年夏六月甲戌朔,日有食
之’。传曰:‘日过分而未至,三辰有灾,于是百官降物,君不举,避移时,乐
奏鼓,祝用币,史用辞。’今孟夏,纯乾用事,阴气未作,其灾尤重。夫国无善
政,则谪见日月,变咎之来,不可不慎,其要在因人之心,择人处位也。尧知鲧
不可用而用之者,是屈己之明,因人之心也。齐桓反政而相管仲,晋文归国而任
郤縠者,是不私其私,择人处位也。今公卿大夫多举渔阳太守郭伋可大司空者,
而不以时定,道路流言,咸曰“朝廷欲用功臣”,功臣用则人位谬矣。愿陛下上
师唐、虞,下览齐、晋,以成屈己从众之德,以济群臣让善之功。
夫日月交会,数应在朔,而顷年日食,每多在晦。先时而合,皆月行疾也。
日君象而月臣象,君亢急则臣下促迫,故行疾也。今年正月繁霜,自尔以来,率
多寒日,此亦急咎之罚。天子贤圣之君,犹慈父之于孝子也。丁宁申戒,欲其反
政,故灾变仍见,此乃国之福也。今陛下高明而群臣惶促,宜留思柔克之政,垂
意《洪范》之法,博采广谋,纳群下之策。
书奏,多有所纳。
帝尝问兴郊祀事,曰:“吾欲以谶断之,何如?”兴对曰:“臣不为谶。”
帝怒曰:“卿之不为谶,非之邪?”兴惶恐曰:“臣于书有所未学,而无所非也。”
帝意乃解。兴数言政事,依经守义,文章温雅,然以不善谶故不能任。
九年,使监征南、积弩营于津乡,会征南将军岑彭为刺客所杀,兴领其营,
遂与大司马吴汉俱击公孙述。述死,诏兴留屯成都。顷之,侍御史举奏兴奉使私
买奴婢,坐左转莲勺令。是时丧乱之余,郡县残荒,兴方欲筑城郭,修礼教以化
之,会以事免。
兴好古学,尤明《左氏》、《周官》,长于历数,自杜林、桓谭、卫宏之属,
莫不斟酌焉。世言《左氏》者多祖于兴,而贾逵自传其父业,故有郑、贾之学。
兴去莲勺,后遂不复仕,客授阌乡,三公连辟不肯应,卒于家。子众。
众字仲师。年十二,从父受《左氏春秋》,精力于学,明《三统历》,作
《春秋难记条例》,兼通《易》、《诗》,知名于世。建武中,皇太子及山阳王
荆,因虎贲中郎将梁松以缣帛聘请众,欲为通义,引籍出入殿中。众谓松曰:
“太子储君,无外交之义,汉有旧防,蕃王不宜私通宾客。”遂辞不受。松复风
众以“长者意,不可逆”。众曰:“犯禁触罪,不如守正而死。”太子及荆闻而
奇之,亦不强也。及梁氏事败,宾客多坐之,惟众不染于辞。
永平初,辟司空府,以明经给事中,再迁越骑司马,复留给事中。是时北匈
奴遣使求和亲。八年,显宗遣众持节使匈奴。众至北庭,虏欲令拜,众不为屈。
单于大怒,围守闭之,不与水火,欲胁服众。众拔刀自誓,单于恐而止,乃更发
使随众还京师。朝议复欲遣使报之,众上疏谏曰:“臣伏闻北单于所以要致汉使
者,欲以离南单于之众,坚三十六国之心也。又当扬汉和亲,夸示邻敌,令西域
欲归化者局促狐疑,怀土之人绝望中国耳。汉使既到,便偃蹇自信。若复遣之,
虏必自谓得谋,其群臣驳议者不敢复言。如是,南庭动摇,乌桓有离心矣。南单
于久居汉地,具知形势,万分离析,旋为边害。今幸有度辽之众扬威北垂,虽勿
报答,不敢为患。”帝不从,复遣众。众因上言:“臣前奉使不为匈奴拜,单于
恚恨,故遣兵围臣。今复衔命,必见陵折。臣诚不忍持大汉节对毡裘独拜。如令
匈奴遂能服臣,将有损大汉之强。”帝不听,众不得已,既行,在路连上书固争
之。诏切责众,追还系廷尉,会赦归家。
其后帝见匈奴来者,问众与单于急礼之状,皆言匈奴中传众意气壮勇,虽苏
武不过。乃复召众为军司马,使与虎贲中郎将马廖击车师。至敦煌,拜为中郎将,
使护西域。会匈奴胁车师,围戊己校尉,众发兵救之。迁武威太守,谨修边备,
虏不敢犯。迁左冯翊,政有名迹。
建初六年,代邓彪为大司农。是时肃宗议复盐铁官,众谏以为不可。诏数切
责,至被奏劾,众执之不移。帝不从,在位以清正称。其后受诏作《春秋删》十
九篇。八年,卒官。
子安世,亦传家业,为长乐,未央厩令。延光中,安帝废太子为济阴王,安
世与太常桓焉、太仆来历等共正议谏争。及顺帝立,安世已卒,追赐钱、帛,除
子亮为郎。众曾孙公业,自有传。
范升字辩卿,代郡人也。少孤,依外家居。九岁通《论语》、《孝经》,及
长,习《梁丘易》、《老子》,教授后生。
王莽大司空王邑辟升为议曹史。时莽频发兵役,征赋繁兴,升乃奏记邑曰:
“升闻子以人不间于其父母为孝,臣以下不非其君上为忠。今众人咸称朝圣,皆
曰公明。盖明者无不见,圣者无不闻。今天下之事,昭昭于日月,震震于雷霆,
而朝云不见,公云不闻,则元元焉所呼天?公以为是而不言,则过小矣;知而从
令,则过大矣。二者于公无可以免,宜乎天下归怨于公矣。朝以远者不服为至念,
升以近者不悦为重忧。今动与时戾,事与道反,驰鹜覆车之辙,探汤败事之后,
后出益可怪,晚发愈可惧耳。方春岁首,而动发远役,藜藿不充,田荒不耕,谷
价腾跃,斛至数千,吏人陷于汤火之中,非国家之人也。如此,则胡、貊守关,
青、徐之寇在于帷帐矣。升有一言,可以解天下倒县,免元元之急,不可书传,
愿蒙引见,极陈所怀。”邑虽然其言,而竟不用。升称病乞身,邑不听,令乘传
使上党。升遂与汉兵会,因留不还。
建武二年,光武征诣怀宫,拜议郎,迁博士,上疏让曰:“臣与博士梁恭、
山阳太守吕羌俱修《梁丘易》。二臣年并耆艾,经学深明,而臣不以时退,与恭
并立,深知羌学,又不能达,惭负二老,无颜于世。诵而不行,知而不言,不可
开口以为人师,愿推博士以避恭、羌。”帝不许,然由是重之,数诏引见,每有
大议,辄见访问。
时,尚书令韩歆上疏,欲为《费氏易》、《左氏春秋》立博士,诏下其议。
四年正月,朝公卿、大夫、博士,见于云台。帝曰:“范博士可前平说。”升起
对曰:“《左氏》不祖孔子,而出于丘明,师徒相传,又无其人,且非先帝所存,
无因得立。”遂与韩歆及太中大夫许淑等互相辩难,日中乃罢。升退而奏曰:
臣闻主不稽古,无以承天;臣不述旧,无以奉君。陛下愍学微缺,劳心经艺,
情存博闻,故异端竞进。近有司请置《京氏易》博士,群下执事,莫能据正。
《京氏》既立,《费氏》怨望,《左氏春秋》复以比类,亦希置立。《京》、
《费》已行,次复《高氏》,《春秋》之家,又有《驺》、《夹》。如今《左氏》、
《费氏》得置博士,《高氏》、《驺》、《夹》,《五经》奇异,并复求立,各
有所执,乖戾分争。从之则失道,不从则失人,将恐陛下必有厌倦之听。孔
子曰:“博学约之,弗叛矣夫。”夫学而不约,必叛道也。颜渊曰:“博我以文,
约我以礼。”孔子可谓知教,颜渊可谓善学矣。《老子》曰:“学道日损。”损
犹约也。又曰:“绝学无忧。”绝末学也。今《费》、《左》二学,无有本师,
而多反异,先帝前世,有疑于此,故《京氏》虽立,辄复见废。疑道不可由,疑
事不可行。《诗》、《书》之作,其来已久。孔子尚周流游观,至于如命,自卫
反鲁,乃正《雅》、《颂》。今陛下草创天下,纪纲未定,虽设学官,无有弟子,
《诗》、《书》不讲,礼乐不修,奏立《左》、《费》,非政急务,孔子曰:
“攻乎异端,斯害也已。”传曰:“闻疑传疑,闻信传信,而尧、舜之道存。”
愿陛下疑先帝之所疑,信先帝之所信,以示反本,明不专已。天下之事所以异者,
以不一本也。《易》曰:“天下之动,贞夫一也。”又曰:“正其本,万事理。”
《五经》之本自孔子始,谨奏《左氏》之失凡十四事。
时难者以太史公多引《左氏》,升又上太史公违戾《五经》,谬孔子言,及
《左氏春秋》不可录三十一事。诏以下博士。
后升为出妻所告,坐系,得出,还乡里。永平中,为聊城令,坐事免,卒于
家。
陈元字长孙,苍梧广信人也。父钦,习《左氏春秋》,事黎阳贾护,与刘歆
同时而别自名家。王莽从钦受《左氏》学,以钦为厌难将军。元少传父业,
为之训诂,锐精覃思,至不与乡里通。以父任为郎。
建武初,元与桓谭、杜林、郑兴俱为学者所宗。时议欲立《左氏传》博士,
范升奏以为《左氏》浅末,不宜立。元闻之,乃诣阙上疏曰:
陛下拨乱反正,文武并用,深愍经艺谬杂,真伪错乱,每临朝日,辄延群臣
讲论圣道。知丘明至贤,亲受孔子,而《公羊》、《穀梁》传闻于后世,故诏立
《左氏》,博询可否,示不专已,尽之群下也。今论者沉溺所习,玩守旧闻,固
执虚言传受之辞,以非亲见实事之道。《左氏》孤学少与,遂为异家之所复冒。
夫至音不合众听,故伯牙绝弦;至宝不同众好,故卞和泣血。仲尼圣德,而不容
于世,况于竹帛余文,其为雷同者所排,固其宜也。非陛下至明,孰能察之!
臣元窃见博士范升等所议奏《左氏春秋》不可立,及太史公违戾凡四十五事。
案升等所言,前后相违,皆断截小文,媟黩微辞,以年数小差,掇为巨谬,
遗脱纤微,指为大尤。抉瑕擿衅,掩其弘美,所谓“小辩破言,小言破道”者也。
升等又曰:“先帝不以《左氏》为经,故不置博士,后主所宜因袭。”臣愚以为
若先帝所行而后主必行者,则盘庚不当迁于殷,周公不当营洛邑,陛下不当都山
东也。往者,孝武皇帝好《公羊》,卫太子好《穀梁》,有诏诏太子受《公羊》,
不得受《穀梁》,孝宣皇帝在人间时,闻卫太子好《穀梁》,于是独学之。及即
位,为石渠论而《穀梁氏》兴,至今与《公羊》并存。此先帝后帝各有所立,不
必其相因也。孔子曰,纯,俭,吾从众;至于拜下,则违之。夫明者独见,不惑
于朱紫,听者独闻,不谬于清浊,故离朱不为巧眩移目,师旷不为新声易耳。方
今干戈少弭,戎事略戢,留思圣艺,眷顾儒雅,采孔子拜下之义,卒渊圣独见之
旨,分明白黑,建立《左氏》,解释先圣之积结,洮汰学者之累惑,使基业垂于
万世,后进无复狐疑,则天下幸甚。
臣元愚鄙,尝传师言。如得以褐衣召见,俯伏庭下,诵孔氏之正道,理丘明
之宿冤;若辞不合经,事不稽古,退就重诛,虽死之日,生之年也。
书奏,下其议,范升复与元相辩难,凡十余上。帝卒立《左氏》学,太常选
博士四人,元为第一。帝以元新忿争,乃用其次司隶从事李封,于是诸儒以《左
氏》之立,论议讙哗,自公卿以下,数廷争之。会封病卒,《左氏》复废。
元以才高著名,辟司空李通府。时,大司农江冯上言,宜令司隶校尉督察三
公。事下三府。元上疏曰:
臣闻师臣者帝,宾臣者霸。故武王以太公为师,齐桓以夷吾为仲父。孔子曰:
“百官总己听于冢宰。”近则高帝优相国之礼,太宗假宰辅之权。及亡新王莽,
遭汉中衰,专操国柄,以偷天下,况已自喻,不信群臣。夺公辅之任,损宰相之
威,以刺举为明,徼讦为直。至乃陪仆告其君长,子弟变其父兄,罔密法峻,大
臣无所措手足。然不能禁董忠之谋,身为世戮。故人君患在自骄,不患骄臣;失
在自任,不在任人。是以文王有日昊之劳,周公执吐握之恭,不闻其崇刺举,务
督察也。方今四方尚扰,天下未一,百姓观听,咸张耳目。陛下宜修文武之圣典,
袭祖宗之遗德,劳心下士,屈节待贤,诚不宜使有司察公辅之名。
帝从之,宣下其议。
李通罢,元后复辟司徒欧阳歙府,数陈当世便事、郊庙之礼,帝不能用。以
病去,年老,卒于家。子坚卿,有文章。
贾逵字景伯,扶风平陵人也。九世祖谊,文帝时为梁王太傅。曾祖父光,为
常山太守,宣帝时以吏二千石自洛阳徙焉。父徽,从刘歆受《左氏春秋》,兼习
《国语》、《周官》,又受《古文尚书》于涂惲,学《毛诗》于谢曼卿,作《左
氏条例》二十一篇。
逵悉传父业,弱冠能诵《左氏传》及《五经》本文,以《大夏侯尚书》教授,
虽为古学,兼通五家《穀梁》之说。自为儿童,常在太学,不通人间事。身长八
尺二寸,诸儒为之语曰:“问事不休贾长头。”性恺悌,多智思,俶傥有大节。
尤明《左氏传》、《国语》,为之《解诂》五十一篇,永平中,上疏献之。显宗
重其书,写藏秘馆。
时,有神雀集宫殿宫府,冠羽有五采色,帝异之,以问临邑侯刘复,复不能
对,荐逵博物多识,帝乃召见逵,问之。对曰:“昔武王终父之业,鸑鷟在岐,
宣帝威怀戎狄,神雀仍集,此胡降之征也。”帝敕兰台给笔札,使用《神雀颂》,
拜为郎,与班固并校秘书,应对左右。
肃宗立,降意儒术,特好《古文尚书》、《左氏传》。建初元年,诏逵入讲
北宫白虎观、南宫云台。帝善逵说,使发出《左氏传》大义长于二传者。逵于是
具条奏之曰:
臣谨擿出《左氏》三十七事尤著明者,斯皆君臣之正义,父子之纪纲。其余
同《公羊》者什有七八,或文简小异,无害大体。至于祭仲、纪季、伍子胥、叔
术之属,《左氏》义深于君父,《公羊》多任于权变,其相殊绝,固以甚远,而
冤抑积久,莫肯分明。
臣以永平中上言《左氏》与图谶合者,先帝不遗刍荛,省纳臣言,写其传诂,
藏之秘书。建平中,侍中刘歆欲立《左氏》,不先暴论大义,而轻移太常,恃其
义长,诋挫诸儒,诸儒内怀不服,相与排之。孝哀皇帝重逆众心,故出歆为河内
太守。从是攻击《左氏》,遂为重仇。至光武皇帝,奋独见之明,兴立《左氏》、
《穀梁》,会二家先师不晓图谶,故令中道而废。凡所以存先王之道者,要在安
上理民也。今《左氏》崇君父,卑臣子,强干弱枝,劝善戒善,至明至切,至直
至顺。且三代异物,损益随时,故先帝博观异家,各有所采。《易》有施、孟,
复立梁丘,《尚书》欧阳,复有大小夏侯,今三传之异亦犹是也。又《五经》家
皆无以证图谶明刘氏为尧后者,而《左氏》独有明文。《五经》家皆言颛顼代黄
帝,而尧不得为火德。《左氏》以为少昊代黄帝,即图谶所谓帝宣也。如令尧不
得为火,则汉不得为赤。其所发明,补益实多。
陛下通天然之明,建大圣之本,改元正历,垂万世则,是以麟凤百数,嘉瑞
杂遝。犹朝夕恪勤,游情《六艺》,研机综微,靡不审核。若复留意废学,以广
圣见,庶几无所遗失矣。
书奏,帝嘉之,赐布五百匹,衣一袭,令逵自选《公羊》严、颜诸生高才者
二十人,教以《左氏》,与简纸经传各一通。
逵母常有疾,帝欲加赐,以校书例多,特以钱二十万,使颍阳侯马防与之。
谓防曰:“贾逵母病,此子无人事于外,屡空则从孤竹之子于首阳山矣。”
逵数为帝言《古文尚书》与经传《尔雅》诂训相应,诏令撰《欧阳》、《大
小夏侯尚书古文》同异。逵集为三卷,帝善之。复令撰《齐》、《鲁》、《韩诗》
与《毛氏》异同。并作《周官解故》。迁逵为卫士令。八年,乃诏诸儒各选高才
生,受《左氏》、《穀梁春秋》、《古文尚书》、《毛诗》,由是四经遂行于世。
皆拜逵所选弟子及门生为千乘王国郎,朝夕受业黄门署,学者皆欣欣羡慕焉。
和帝即位,永元三年,以逵为左中郎将。八年,复为侍中,领骑都尉。内备
帷幄,兼领秘书近署,甚见信用。
逵荐东莱司马均、陈国汝郁,帝即征之,并蒙优礼。均字少宾,安贫好学,
隐居教授,不应辟命。信诚行乎州里,乡人有所计争,辄令祝少宾,不直者终无
敢言。位至侍中,以老病乞身,帝赐以大夫禄,归乡里。都字叔异,性仁孝,及
亲殁,遂隐处山泽。后累迁为鲁相,以德教化,百姓称之,流人归者八九千户。
逵所著经传义诂及论难百余万言,又作诗、颂、诔、书、连珠、酒令凡九篇,
学者宗之,后世称为通儒。然不修小节,当世以此颇讥焉,故不至大官。永元十
三年卒,时年七十二。朝廷愍惜,除两子为太子舍人。
论曰:郑、贾之学,行乎数百年中,遂为诸儒宗,亦徒有以焉尔。桓谭以不
善谶流亡,郑兴以逊辞仅免,贾逵能附会文致,最差贵显。世主以此论学,悲矣
哉!
张霸字伯饶,蜀郡成都人也。年数岁而知孝让,虽出入饮食,自然合礼,乡
人号为“张曾子”。七岁通《春秋》,复欲进余经,父母曰:“汝小未能也”,
霸曰“我饶为之”,故字曰“饶”焉。
后就长水校尉樊鯈受《严氏公羊春秋》,遂博览《五经》。诸生孙林、刘固、
段著等慕之,各市宅其傍,以就学焉。
举孝廉光禄主事,稍迁,永元中为会稽太守,表用郡人处士顾奉、公孙松等。
奉后为颍川太守,松为司隶校尉,并有名称。其余有业行者,皆见擢用。郡中争
厉志节,习经者以千数,道路但闻诵声
初,霸以樊鯈删《严氏春秋》犹多繁辞,乃减定为二十万言,更名《张氏学》。
霸始到越,贼未解,郡界不宁,乃移书开购,明用信赏,贼遂束手归附,不
烦士卒之力。童谣曰:“弃我戟,捐我矛,盗贼尽,吏皆休。”视事三年,谓掾
史曰:“太守起自孤生,致位郡守。盖日中则移,月满则亏。老氏有言:‘知足
不辱。’”遂上病。
后征,四迁为侍中。时皇后兄虎贲中郎将邓骘,当朝贵盛,闻霸名行,欲与
为交,霸逡巡不答,众人笑其不识时务。后当为五更,会疾卒,年七十。遗赖诸
子曰:“昔延州使齐,子死嬴、博,因坎路侧,遂以葬焉。今蜀道阻远,不宜归
茔,可止此葬,足藏发齿而已。务遵速朽,副我本心。人生一世,但当畏敬于人,
若不善加己,直为受之。”诸子承命,葬于河南梁县,因遂家焉。将作大匠翟酺
等与诸儒门人追录本行,谥曰宪文。中子楷。
楷字公超,通《严氏春秋》、《古文尚书》,门徒常百人。宾客慕之,自父
党夙儒,偕造门焉。车马填街,徒从无所止,黄门及贵戚之家,皆起舍巷次,以
候过客往来之利。楷疾其如此,辄徙避之。家贫无以为业,常乘驴车至县卖药,
足给食者,辄还乡里。司隶举茂才,除长陵令,不至官。隐居弘农山中,学者随
之,所居成市,后华阴山南遂有公超市。五府连辟,举贤良方正,不就。
汉安元年,顺帝特下诏告河南尹曰:“故长陵令张楷行慕原宪,操拟夷、齐,
轻贵乐贱,窜迹幽薮,高志确然,独拔群俗。前比征命,盘桓未至,将主者玩习
于常,优贤不足,使其难进欤?郡时以礼发遣。”楷复告疾不到。
性好道术,能作五里雾。时关西人裴优亦能为三里雾,自以不如楷,从学之,
楷避不肯见。桓帝即位,优遂行雾作贼,事觉被考,引楷言从学术,楷坐系廷尉
诏狱,积二年,恒讽诵经藉,作《尚书注》。后以事无验,见原还家。建和三年,
下诏安车备礼聘之,辞以笃疾不行。年七十,终于家。子陵。
陵字处冲,官至尚书。元嘉中,岁首朝贺,大将军梁冀带剑入省,陵呵叱令
出,敕羽林、虎贲夺冀剑。冀跪谢,陵不应,即劾奏冀,请廷尉论罪,有诏以一
岁俸赎,而百僚肃然。
初,冀弟不疑为河南尹,举陵孝廉。不疑疾陵之奏冀,因谓曰:“昔举君,
适所以自罚也。”陵对曰:“明府不以陵不肖,误见擢序,今申公宪,以报私恩。”
不疑有惭色。陵弟玄。
玄字处虚,沉深有才略,以时乱不仕。司空张温数以礼辟,不能致。中平二
年,温以车骑将军出征凉州贼边章等,将行,玄自田庐被褐带索,要说温曰:
“天下寇贼云起,岂不以黄门常侍无道故乎?闻中贵人公卿已下当出祖道于平乐
观,明公总天下威重,握六师之要,若于中坐酒酣,鸣金鼓,整行阵,召军正执
有罪者诛之,引兵还屯都亭,以次剪除中官,解天下之倒县,报海内之怨毒,然
后显用隐逸忠正之士,则边章之徒宛转股掌之上矣。”温闻大震,不能对,良久
谓玄曰:“处虚,非不悦子之言,顾吾不能行,如何!”玄乃叹曰:“事行则为
福,不行则为贼。今与公长辞矣。”即仰药欲饮之。温前执其手曰:“子忠于我,
我不能用,是吾罪也,子何为当然!且出口入耳之言,谁今知之!”玄遂去,隐
居鲁阳山中。及董卓秉政,闻之,辟以为掾,举侍御史,不就。卓临之以兵,不
得已强起,至轮氏,道病终。
赞曰:中世儒门,贾、郑名学。众驰一介,争礼毡幄。升、元守经,义偏情
较,霸贵知止,辞交戚里。公超善术,所舍成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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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08:23 | 显示全部楼层

桓荣丁鸿列传第二十七

桓荣字春卿,沛郡龙亢人也。少学长安,习《欧阳尚书》,事博士九江朱普。
贫窭无资,常客佣以自给,精力不倦,十五年不窥家园。至王莽篡位乃归。会朱
普卒,荣奔丧九江,负土成坟,因留教授,徒众数百人。莽败,天下乱。荣抱其
经书与弟子逃匿山谷,虽常饥困而讲论不辍,后复客授江淮间。
建武十九年,年六十余,始辟大司徒府。时,显宗始立为皇太子,选求明经,
乃擢荣弟子豫章何汤为虎贲中郎将,以《尚书》授太子。世祖从容问汤本师为谁,
汤对曰:“事沛国桓荣。”帝即召荣,令说《尚书》,甚善之。拜为议郎,赐钱
十万,入使授太子。每朝会,辄令荣于公卿前敷奏经书。帝称善。曰:“得生几
晚!”会欧阳博士缺,帝欲用荣。荣叩头让曰:“臣经术浅薄,不如同门生郎中
彭闳,扬州从事皋弘。”帝曰:“俞,往,女谐。”因拜荣为博士,引闳、弘为
议郎。
车驾幸大学,会诸博士论难于前,荣被服儒衣,温恭有蕴藉,辩明经义,每
以礼让相厌,不以辞长胜人,儒者莫之及,特加赏赐。又诏诸生雅吹击磬,
尽日乃罢。后荣入会庭中,诏赐奇果,受者皆怀之,荣独举手捧之以拜。帝笑指
之曰:“此真儒生也。”以是愈见敬厚,常令止宿太子宫。积五年,荣荐门下生
九江胡宪侍讲,乃听得出,旦一入而已。荣尝寝病,太子朝夕遣中傅问病,赐以
珍羞、帷、帐、奴婢,谓曰:“如有不讳,无忧家室也。”后病愈,复入侍进。
二十八年,大会百官,诏问谁可傅太子者,群臣承望上意,皆言太子舅执金
吾原鹿侯阴识可。博士张佚正色曰:“今陛下立太子,为阴氏乎?为天下乎?即
为阴氏,则阴侯可;为天下,则固宜用天下之贤才。”帝称善,曰:“欲置傅者,
以辅太子也。今博士不难正朕,况太子乎?”即拜佚为太子太傅,而以荣为少傅,
赐以辎车、乘马。荣大会诸生,陈其车马、印绶,曰:“今日所蒙,稽古之力也,
可不勉哉!”荣以太子经学成毕,上疏谢曰:“臣幸得侍帷幄,执经连年,而智
学浅短,无以补益万分。今皇太子以聪睿之姿,通明经义,观览古今,储君副主
莫能专精博学若此者也。斯诚国家福祐,天下幸甚。臣师道已尽,皆在太子,谨
使掾臣汜再拜归道。”太子报书曰:“庄以童蒙,学道九载,而典训不明,无所
晓识。夫《五经》广大,圣言幽远,非天下之至精,岂能与于此!况以不才,敢
承诲命。昔之先师谢弟子者有矣,上则通达经旨,分明章句,下则去家慕乡,求
谢师门。今蒙下列,不敢有辞,愿君慎疾加餐,重爱玉体。”
三十年,拜为太常。荣初遭仓卒,与族人桓元卿同饥厄,而荣讲诵不息。元
卿嗤荣曰:“但自苦气力,何时复施用乎?”荣笑不应。及为太常,元卿叹曰:
“我农家子,岂意学之为利乃若是哉!”
显宗即位,尊以师礼,甚见亲重,拜二子为郎。荣年逾八十,自以衰老,数
上书乞身,辄加赏赐。乘与尝幸太常府,令荣坐东面,设几仗,会百官骠骑将军
东平王苍以下及荣门生数百人,天子亲自执业,每言辄曰“大师在是”。既罢,
悉以太官供具赐太常家。其恩礼若此。
永平二年,三雍初成,拜荣为五更。每大射养老礼毕,帝辄引荣及弟子升堂,
执经自为下说。乃封荣为关内侯,食邑五千户。
荣每疾病,帝辄遣使者存问,太官、太医相望于道。及笃,上疏谢恩,让还
爵士。帝幸其家问起居,入街下车,拥经而前,抚荣垂涕,赐以床茵、帷帐、刀
剑、衣被,良久乃去。自是诸侯将军大夫问疾者,不敢复乘车到门,皆拜床下。
荣卒,帝亲自变服,临丧送葬,赐冢茔于首山之阳。除兄子二人补四百石,都讲
生八人补二百石,其余门徒多至公卿。子郁嗣。
论曰:张佚讦切阴侯,以取高位,危言犯众,义动明后,知其直有余也。若
夫一言纳赏,志士为之怀耻;受爵不让,风人所以兴歌。而佚廷议戚援,自居全
德,意者以廉不足乎?昔乐羊食子,有功见疑;西巴放麑,以罪作傅。盖推仁审
伪,本乎其情。君人者能以此察,则真邪几于辨矣。
郁字仲恩,少以父任为郎。敦厚笃学,传父业,以《尚书》教授,门徒常数
百人。荣卒,郁当袭爵,上书让于兄子汎,显宗不许,不得已受封,悉以租入与
之。帝以郁先师子,有礼让,甚见亲厚,常居中论经书,问以政事,稍迁侍中。
帝自制《五家要说章句》,令郁校定于宣明殿,以侍中监虎贲中郎将。
永平十五年,入授皇太子经,迁越骑校尉,诏敕太子、诸王各奉贺致礼。郁
数进忠言,多见纳录。肃宗即位,郁以母忧乞身,诏听以侍中行服。建初二年,
迁屯骑校尉。
和帝即位,富于春秋,侍中窦宪自以外戚之重,欲令少主颇涉经学,上疏皇
太后曰:
《礼记》云:“天下之命,悬于天子;天子之善,成乎所习。习与智长,则
切而不勤;化与心成,则中道若性。昔成王幼小,越在襁褓,周公在前,史佚在
后,太公在左,召公在右。中立听朝,四圣维之。是以虑无遗计,举无过事。”
孝昭皇帝八岁即位,大臣辅政,亦选名儒韦贤、蔡义、夏侯胜等入授于前,平成
圣德。近建初元年,张酺、魏应、召训亦讲禁中。臣伏惟皇帝陛下,躬天然之姿,
宜渐教学,而独对左右小臣,未闻典义。昔五更桓荣,亲为帝师,子郁,结发敦
尚,继传父业,故再以校尉入授先帝,父子给事禁省,更历四世,今白首好礼,
经行笃备。又宗正刘方,宗室之表,善为《诗经》,先帝所褒。宜令郁、方并入
教授,以崇本朝,光示大化。
由是迁长乐少府,复入侍讲。顷之,转为侍中奉车都尉。永元四年,代丁鸿
为太常。明年,病卒。
郁经授二帝,恩宠甚笃,赏赐前后数百千万,显于当世。门人杨震、朱宠,
皆至三公。
初,荣受朱普学章句四十万言,浮辞繁长,多过其实。及荣入授显宗,减为
二十三万言。郁复删省定成十二万言。由是有《桓君大小太常章句》。
子普嗣,传爵至曾孙。郁中子焉,能世传其家学。孙鸾、曾孙彬,并知名。
焉字叔元,少以父任为郎。明经笃行,有名称。永初元年,入授安帝,三迁
为侍中步兵校尉。永宁中,顺帝立为皇太子,以焉为太子少傅,月余,迁太傅,
以母忧自乞,听以大夫行丧。逾年,诏使者赐牛酒,夺服,即拜光禄大夫,迁太
常。时废皇太子为济阴王,焉与太仆来历、廷尉张晧谏,不能得,事已具《来
历传》。
顺帝即位,拜太傅,与太尉朱宠并录尚书事。焉复入授经禁中,因宴见,建
言宜引三公、尚书入省事,帝从之。以焉前廷议守正,封阳平侯,固让不受。视
事三年,坐辟召禁锢者为吏免。复拜光禄大夫。阳嘉二年,代来历为大鸿胪,数
日,迁为太常。永和五年,代王龚为太尉。汉安元年,以日食免。明年,卒于家。
弟子传业者数百人,黄琼、杨赐最为显贵。焉孙典。
典字公雅,复传其家业,以《尚书》教授颍川,门徒数百人。举孝廉为郎。
居无几,会国相王吉以罪被诛,故人亲戚莫敢至者。典独弃官收敛归葬,服丧三
年,负土成坟,为立祠堂,尽礼而去。
辟司徒袁隗府,举高第,拜侍御史。是时,宦官秉权,典执政无所回避。常
乘骢马,京师畏惮,为之语曰:“行行且止,避骢马御史。”及黄巾贼起荥阳,
典奉使督军。贼破,还,以牾宦官赏不行。在御史七年不调,后出为郎。
灵帝崩,大将军何进秉政,典与同谋议,三迁羽林中郎将。献帝即位,三公
奏典前与何进谋诛阉官,功虽不遂,忠义炳著。诏拜家一人为郎,赐钱二十万。
从西入关,拜御史中丞,赐爵关内侯。车驾都许,迁光禄勋。建安六年,卒
官。
鸾字始春,焉弟子也。少立操行,褞袍糟食,不求盈余。以世浊,州郡多
非其人,耻不肯仕。
年四十余,时太守向苗有名迹,乃举鸾孝廉,迁为胶东令。始到官而苗卒,
鸾即去职奔丧,终三年然后归,淮汝之间高其义。后为巳吾、汲二县令,甚有名
迹。诸公并荐,复征拜议郎。上陈五事:举贤才,审授用,黜佞幸,省苑囿,息
役赋。书奏御,牾内竖,故不省。以病免。中平元年,年七十七,卒于家。子晔。
晔字文林,一名严,尤修志介。姑为司空杨赐夫人。初鸾卒,姑归宁赴哀,
将至,止于传舍,整饰从者而后入,晔心非之。及姑劳问,终无所言,号哭而已。
赐遣吏奉祠,因县发取祠具,晔拒不受。后每至京师,未尝舍宿杨氏。其贞忮若
此。宾客从者,皆祗其志行,一餐不受于人。仕为郡功曹。后举孝廉,有道、方
正、茂才,三公并辟,皆不应。
初平中,天下乱,避地会稽,遂浮海客交阯,越人化其节,至闾里不争讼。
为凶人所诬,遂死于合浦狱。
彬字彦林,焉之兄孙也。
父麟,字元凤,早有才惠。桓帝初,为议郎,入侍讲禁中,以直道牾左右,
出为许令,病免。会母终,麟不胜丧,未祥而卒,年四十一。所著碑、诔、赞、
说、书凡二十一篇。
彬少与蔡邕齐名。初举孝廉,拜尚书郎。时中常侍曹节女婿冯方亦为郎,彬
厉志操,与左丞刘歆,右丞杜希同好交善,未尝与方共酒食之会,方深怨之,遂
章言彬等为酒党。事下尚书令刘猛,雅善彬等,不举正其事,节大怒,劾奏猛,
以为阿党,请收下诏狱,在朝者为之寒心,猛意气自若,旬日得出,免官禁锢。
彬遂以废。光和元年,卒于家,年四十六。诸儒莫不伤之。
所著《七说》及书凡三篇,蔡邕等共论序其志,佥以为彬有过人者四:夙智
早成,岐嶷也;学优文丽,至通也;仕不苟禄,绝高也,辞隆从窊,洁操也。乃
共树碑而颂焉。
刘猛,琅邪人。桓帝时为宗正,直道不容,自免归家。灵帝即位,太傅陈蕃、
大将军窦武辅政,复征用之。
论曰:伏氏自东西京相袭为名儒,以取爵位。中兴而桓氏尤盛,自荣至典,
世宗其道,父子兄弟代作帝师,受其业者皆至卿相,显乎当世。孔子曰:“古之
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为人者,凭誉以显物;为己者,因心以会道。桓荣
之累世见宗,岂其为己乎!
丁鸿字孝公,颍川定陵人也。
公綝,字幼春,王莽末守颍阳尉。世祖略地颍阳,颍阳城守不下,綝说其宰,
遂与俱降,世祖大喜,厚加赏劳,以綝为偏将军,因从征伐。綝将兵先度河,移
檄郡国,攻营略地,下河南、陈留、颍川二十一县。
建武元年,拜河南太守。及封功臣,帝令各言所乐,诸将皆占丰邑美县,惟
綝愿封本乡。或谓綝曰:“人皆欲县,子独求乡,何也?”綝曰:“昔孙叔敖敕
其子,受封必求硗埆之地,今綝能蒲功微,得乡亭厚矣。”帝从之,封定陵新
安乡侯,食邑五千户,后徙封陵阳侯。
鸿年十三,从桓荣受《欧阳尚书》,三年而明章句,善论难,为都讲,遂笃
志精锐,布衣荷担,不远千里。
初,綝从世祖征伐,鸿独与弟盛居,怜盛幼小而共寒苦。及綝卒,鸿当袭封,
上书让国于盛,不报。既葬,乃挂縗绖于冢庐而逃去,留书与盛曰:“鸿贪经书,
不顾恩义,弱而随师,生不供养,死不饭唅,皇天先祖,并不祐助,身被大病,
不任茅土。前上疾状,愿辞爵仲公,章寝不报,迫且当袭封。谨自放弃。逐求良
医。如遂不瘳,永归沟壑。”鸿初与九江人鲍骏同事桓荣,甚相友善,及鸿亡封,
与骏遇于东海,阳狂不识骏。骏乃止而让之曰:“昔伯夷、吴札乱世权行,故得
申其志耳。《春秋》之义,不以家事废王事。今子以兄弟私恩而绝父不灭之基,
可谓智乎?”鸿感悟,垂涕叹息,乃还就国,开门教授。鲍骏亦上书言鸿经学至
行,显宗甚贤之。
永平十年诏征,鸿至即召见,说《文侯之命篇》,赐御衣及绶,禀食公车,
与博士同礼。顷之,拜侍中。十三年,兼射声校尉。建初四年,徙封鲁阳乡侯。
肃宗诏鸿与广平王羡及诸儒楼望、成封、桓郁、贾逵等,论定《五经》同异
于北宫白虎观,使五官中郎将魏应主承制问难,侍中淳于恭奏上,帝亲称制临决。
鸿以才高,论难最明,诸儒称之,帝数嗟美焉。时人叹曰:“殿中无双丁孝公。”
数受赏赐,擢徙校书,遂代成封为少府。门下由是益盛,远方至者数千人。彭城
刘恺、北海巴茂、九江朱伥皆至公卿。元和三年,徙封马亭乡侯。
和帝即位,迁太常。永元四年,代袁安为司徒。是时窦太后临政,宪兄弟各
擅威权。鸿因日食,上封事曰:
臣闻日者阳精,守实不亏,君之象也;月者阴精,盈毁有常,臣之表也。故
日食者,臣乘君,阴陵阳;月满不亏,下骄盈也。昔周室衰季,皇甫之属专权于
外,党类强盛,侵夺主势,则日月薄食,故《诗》曰:“十月之交,朔月辛卯,
日有食之,亦孔之丑。”《春秋》日食三十六,弑君三十二。变不空生,各以类
应。夫威柄不以放下,利器不可假人。览观往古,近察汉兴,倾危之祸,靡不由
之。是以三桓专鲁,田氏擅齐,六卿分严;诸吕握权,统嗣几移;哀、平之末,
庙不血食。故虽有周公之亲,而无其德,不得行其势也。
今大将军虽欲敕身自约,不敢僣差,然而天下远近皆惶怖承旨,刺史二千石
初除谒辞,求通待报,虽奉符玺、受台敕,不敢便去,久者至数十日。背王室,
向私门,此乃上威损,下权盛也。人道悖于下,效验见于天,虽有隐谋,神照其
情,垂象见戒,以告人君。间者月满先节,过望不亏,此臣骄溢背君,专功独行
也。陛下未深觉悟,故天重见戒,诚宜畏惧,以防其祸。《诗》云:“敬天之怒,
不敢戏豫。”若敕政责躬,杜渐防萌,则凶妖销灭,害除福凑矣。
夫坏崖破岩之水,源自涓涓;干云蔽日之木,起于葱青。禁微则易,救末者
难,人莫不忽于微细,以致其大。恩不忍诲,义不忍割,去事之后,未然之明镜
也。臣愚以为左官外附之臣,依托权门,倾覆谄谀,以者容媚者,宜行一切之诛。
间者大将军再出,威振州郡,莫不赋敛吏人,遣使贡献。大将军虽云不受,而物
不还主,部署之吏无所畏惮,纵行非法,不伏罪辜,故海内贪猾,竞为奸吏,小
民吁嗟,怨气满腹。臣闻天不可以不刚,不刚则三光不明;王不可以不强,不强
则宰牧从横。宜因大变,改政匡失,以塞天意。
书奏十余日,帝以鸿行太尉兼卫尉,屯南、北宫。于是收窦宪大将军印绶,
宪及诸弟皆自杀。
时大郡口五六十万举孝廉二人,小郡口二十万并有蛮夷者亦举二人,帝以为
不均,下公卿会议。鸿与司空刘方上言:“凡口率之科,宜有阶品,蛮夷错杂,
不得为数。自今郡国率二十万口岁举孝廉一人,四十万二人,六十万三人,八十
万四人,百万五人,百二十万六人。不满二十万二岁一人,不满十万三岁一人。”
帝从之。
六年,鸿薨,赐赠有加常礼。子湛嗣。湛卒,子浮嗣。浮卒,子夏嗣。
论曰:“孔子曰“太伯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孟子曰“闻伯夷之风
者,贪夫廉,懦夫有立志”。若乃太伯以天下而违周,伯夷率洁情以去国,并未
始有其让也。故太伯称至德,伯夷称贤人。后世闻其让而慕其风,徇其名而昧其
致,所以激诡行生而取与妄矣。至夫邓彪、刘恺,让其弟以取义,使弟受非服而
己厚其名,于义不亦薄乎!君子立言,非苟显其理,将以启天下之方悟者;立行,
非独善其身,将以训天下之方动者。言行之所开塞,可无慎哉!原丁鸿之心,主
于忠爱乎?何其终悟而从义也!异夫数子类乎徇名者焉。
赞曰:五更待问,应若鸣钟。庭列辎驾,堂修礼容。穆穆帝则,拥经以从。
丁鸿翼翼,让而不饰。高论白虎,深言日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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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法滕冯度杨列传第二十八

张宗字诸君,南阳鲁阳人也。王莽时,为县阳泉乡佐。会莽败,义兵起,宗
乃率阳泉民三四百人起兵略地,西至长安,更始以宗为偏将军。宗见更始政乱,
因将家属客安邑。
及大司徒邓禹西征,定河东,定诣禹自归。禹闻宗素多权谋,乃表为偏将军。
禹军到栒邑,赤眉大众且至,禹以栒邑不足守,欲引师进就坚城,而众人多畏贼
追,惮为后拒。禹乃书诸将名于竹简,署其前后,乱著笥中,令各探之。宗独不
肯探,曰:“死生有命,张宗岂辞难就逸乎!”禹叹息谓曰:“将军有亲弱在营,
奈何不顾?”宗曰:“愚闻一卒毕力,百人不当;万夫致死,可以横行。宗今拥
兵数千,以承大威,何遽其必败乎!”遂留为后拒。诸营既引兵,宗方勒厉军士,
坚垒壁,以死当之。禹到前县,议曰:“以张将军之众,当百万之师,犹以小雪
投沸汤,虽欲戮力,其势不全也。”乃遣步骑二千人反还迎宗。宗引兵始发,而
赤眉卒至,宗与战,却之,乃得归营,于是诸将服其勇。及还到长安,宗夜将锐
士入城袭赤眉,中矛贯胛,又转攻诸营保,为流矢所激,皆几至于死。
及邓禹征还,光武以宗为京辅都尉,将突骑与征西大将军冯异共击关中诸营
保,破之,还河南都尉。建武六年,都尉官省,拜太中大夫。八年,颍川桑中盗
贼群起,宗将兵击定之。后青、冀盗贼屯聚山泽,宗以谒者督诸郡兵讨平之。十
六年,琅邪、北海盗贼复起,宗督二郡兵讨之,乃设方略,明购赏,皆悉破散,
于是沛、楚、东海、临淮群贼惧其威武,相捕斩者数千人,青、徐震栗。后迁琅
邪相,其政好严猛,敢杀伐。永平二年,卒于官。
法雄字文彊,扶风郿人也,齐襄王法章之后。秦灭齐,子孙不敢称田姓,故
以法为氏。宣帝时,徙三辅,世为二千石。雄初仕郡功曹,辟太傅张禹府,举雄
高第,除平氏长。善政事,好发擿奸伏,盗贼稀发,吏人畏爱之。南阳太守鲍得
上其理状,迁宛陵令。
永初三年,海贼张伯路等三千余人,冠赤帻,服绛衣,自称“将军”,寇滨
海九郡,杀二千石令长。初,遣侍御史庞雄督州郡兵击之,伯路等乞降,寻复屯
聚。明年,伯路复与平原刘文河等三百余人称“使者”,攻厌次城,杀长吏,转
入高唐,烧官寺,出系囚,渠帅皆称“将军”,共朝谒伯路。伯路冠五梁冠,佩
印绶,党众浸盛。乃遣御史中丞王宗持节发幽、冀诸郡兵,合数万人,乃征雄为
青州刺史,与王宗并力讨之。连战破贼,斩首溺死者数百人,余皆奔走,收器械
财物甚众。会赦诏到,贼犹以军甲未解,不敢归降。于是王宗召刺史太守共议,
皆以为当遂击之。雄曰:“不然,兵,凶器;战,危事。勇不可恃,胜不可必。
贼若乘船浮海,深入远岛,攻之未易也。及有赦令,可且罢兵,以慰诱其心,势
必解散,然后图之,可不战而定也。”宗善其言,即罢兵。贼闻大喜,乃还所略
人。而东莱郡兵独未解甲,贼复惊恐,遁走辽东,止海岛上。五年春,乏食,复
抄东莱间,雄率郡兵击破之,贼逃还辽东,辽东人李久等共斩平之,于是州界清
静。
雄每行部,录囚徒,察颜色,多得情伪,长吏不奉法者皆解印绶去。
在州四年,迁南郡太守,断狱省少,户口益增。郡滨带江沔,又有云梦薮泽,
永初中,多虎狼之暴,前大守赏募张捕,反为所害者甚众。雄乃移书属县曰:
“凡虎狼之在山林,犹人之居城市。古者至化之世,猛兽不扰,皆由恩信宽泽,
仁及飞走。太守虽不德,敢忘斯义。记到,其毁坏槛阱,不得妄捕山林。”是后
虎害稍息,人以狱安。在郡数岁,岁常丰稔。元初中卒官。
子真,在《逸人传》。
滕抚字叔辅,北海剧人也。初仕州郡,稍迁为涿令,有文武才用。太守以其
能,委任郡职,兼领六县。风政修明,流爱于人,在事七年,道不拾遗。
顺帝末,扬、徐盗贼群起,磐牙连岁。建康元年,九江范容、周生等相聚反
乱,屯据历阳,为江淮巨患,遣御史中丞冯绲将兵督扬州刺史尹燿、九江太守邓
显讨之。燿、显军败,为贼所杀。又阴陵人徐凤、马勉等复寇郡县,杀略吏人。
凤衣绛衣,带黑绶,称“无上将军”,勉皮冠黄衣,带玉印,称“黄帝”,筑营
于当涂山中。乃建年号,置百官,遣别帅黄虎攻没合肥。明年,广陵贼张婴等复
聚众数千人反,据广陵。朝廷博求将帅,三公举抚有文武才,拜为九江都尉,与
中郎将赵序助冯绲合州郡兵数万人共讨之。又广开赏募,钱、邑各有差。梁太后
虑群贼屯结,诸将不能制,又议遣太尉李固。未及行,会抚等进击,大破之,斩
马勉、范容、周生等千五百级,徐凤遂将余众攻烧东城县。下邳人谢安应募,率
其宗亲设伏击凤,斩之,封安为平乡侯,邑三千户。拜抚中郎将,督扬、徐二州
事。抚复进击张婴,斩获千余人。赵序坐畏懦不进,诈增首级,征还弃市。又历
阳贼华孟自称“黑帝”,攻九江,杀郡守。抚乘胜进击,破之,斩孟等三千八百
级,虏获七百余人,牛、马、财物不可胜算。于是东南悉平,振旅而还。以抚为
左冯翊,除一子为郎。抚所得赏赐,尽分于麾下。
性方直,不交权势,宦官怀忿。及论功当封,太尉胡广时录尚书事,承旨奏
黜抚,天下怨之。卒于家。
冯绲字鸿卿,巴郡宕渠人也,少学《春秋》、《司马兵法》。父焕,安帝时
为幽州刺史,疾忌奸恶,数致其罪。时玄菟太守姚光亦失人和。建光元年,怨者
乃诈作玺书谴责焕、光,赐以欧刀。又下辽东都尉庞奋使速行刑,奋即斩光收焕。
焕欲自杀,绲疑诏文有异,止焕曰:“大人在州,志欲去恶,实无他故,必是凶
人妄诈,规肆奸毒。愿以事自上,甘罪无晚。”焕从其言,上书自讼,果诈者所
为,征奋抵罪。会焕病死狱中,帝愍之,赐焕、光钱各十万,以子为郎中。绲由
是知名。
家富好施,赈赴穷急,为州里所归爱。初举孝廉,七迁为广汉属国都尉,征
拜御史中丞。顺帝末,以绲持节督扬州诸郡军事,与中郎将滕抚击破群贼,迁陇
西太守。后鲜卑寇边,以绲为辽东太守,晓喻降集,虏皆弭散。征拜京兆尹,转
司隶校尉,所在立威刑。迁廷尉、太常。
时,长沙蛮寇益阳,屯聚积久,至延熹五年,众转盛,而零陵蛮贼复反应之,
合二万余人,攻烧城郭,杀伤长吏。又武陵蛮夷悉反,寇掠江陵间,荆州刺史刘
度、南郡太守李肃并奔走荆南,皆没。于是拜绲为车骑将军,将兵十余万讨之,
诏策绲曰:“蛮夷猾夏,久不讨摄,各焚都城,蹈籍官人。州郡将吏,死职之臣,
相逐奔窜,曾不反顾,可愧言也。将军素有威猛,是以擢授六师。前代陈汤、冯、
傅之徒,以寡击众,郅支、夜郎、楼兰之戎,头悬都街,卫、霍北征,功列金石,
是皆将军所究览也。今非将军,谁与修复前迹?进赴之宜,权时之策,将军一之,
出郊之事,不复内御。已命有司祖于国门。《诗》不云乎:‘进厥虎臣,阚如虓
虎,敷敦淮濆,仍执丑虏。’将军其勉之!”
时,天下饥馑,帑藏虚尽,每出征伐,常减公卿俸禄,假王侯租赋,前后所
遣将帅,宦官辄陷以折耗军资,往往抵罪。绲性烈直,不行贿赂,惧为所中,乃
上疏曰:“势得容奸,伯夷可疑;荀曰无猜,盗跖可信。故乐羊陈功,文侯示以
谤书。愿请中常侍一人监军财费。”尚书朱穆奏绲以财自嫌,失大臣之节。有诏
勿劾。
绲军至长沙,贼闻,悉诣营道乞降。进击武陵蛮夷,斩首四千余级,受降十
余万人,荆州平定。诏书赐钱一亿,固让不受。振旅还京师,推功于从事中郎应
奉,荐以为司隶校尉,而上书乞骸骨,朝廷不许。监军使者张敞承宦官旨,奏绲
将傅婢二人戎服自随,又辄于江陵刻石纪功,请下吏案理。尚书令黄俊奏议,以
为罪无正法,不合致纠。会长沙贼复起,攻桂阳、武陵,绲以军还盗贼复发,策
免。
顷之,拜将作大匠,转河南尹。上言“旧典,中官子弟不得为牧人职”,帝
不纳。复为廷尉。时山阳太守单迁以罪系狱,绲考致其死。迁,故车骑将军单超
之弟,中官相党,遂共诽章诬绲,坐与司隶校尉李膺、大司农刘祐俱输左校。应
奉上疏理绲等,得免。后拜屯骑校尉,复为廷尉,卒于宫。
绲弟允,清白有孝行,能理《尚书》,善推步之术。拜降虏校尉,终于家。
度尚字博平,山阳湖陆人也。家贫,不修学行,不为乡里所推举。积困穷,
乃为宦者同郡侯览视田,得为郡上计吏,拜郎中,除上虞长。为政严峻,明于发
擿奸非,吏人谓之神明。迁文安令,遇时疾疫,谷贵人饥,尚开仓廪给,营救疾
者,百姓蒙其济。时冀州刺史朱穆行部,见尚甚奇之。
延熹五年,长沙、零陵贼合七八千人,自称“将军,入桂阳、苍梧、南海、
交阯,交阯刺史及苍梧太守望风逃奔,二郡皆没。遣御史中丞盛修募兵讨之,不
能克。豫章艾县人六百余人,应募而不得赏直,怨恚,遂反,焚烧长沙郡县,寇
益阳,杀县令,众渐盛。又遣谒者马睦,督荆州刺史刘度击之,军败,睦、度奔
走。桓帝诏公卿举任代刘度者,尚书朱穆举向,自右校令擢为荆州刺史。尚躬率
部曲,与同劳逸,广募杂种诸蛮夷,明设购赏,进击,大破之,降者数万人。
桂阳宿贼渠帅卜阳、潘鸿等畏尚威烈,徙入山谷。尚穷追数百里,遂入南海,
破其三屯,多获珍宝。而阳、鸿等党众犹盛,尚欲击之,而士卒骄富,莫有斗志。
尚计缓之则不战,逼之必逃亡,乃宣言卜阳、潘鸿作贼十年,习于攻守,今兵寡
少,未易可进,当须诸郡所发悉至,尔乃并力攻之。申令军中,恣听射猎,兵士
喜悦,大小皆相与从禽。尚乃密使所亲客潜焚其营,珍积皆尽。猎者来还,莫不
泣涕。尚人人慰劳,深自咎责,因曰:“卜阳等财宝足富数世,诸卿但不并力耳。
所亡少少,何足介意!”众闻咸愤踊,尚敕令秣马蓐食,明旦,径赴贼屯。阳、
鸿等自以深固,不复设备,吏士乘锐,遂大破平之。
尚出兵三年,群寇悉定。七年,封右乡侯,迁桂阳太守。明年,征还京师。
时荆州兵朱盖等,征戍役久,财赏不赡,忿恚,复作乱,与桂阳贼胡兰等三千余
人复攻桂阳,焚烧郡县,太守任胤弃城走,贼众遂至数万。转攻零陵,太守陈球
固守拒之。于是以尚为中郎将,将幽、冀、黎阳、乌桓步骑二万六千人救球,又
与长沙太守抗徐等发诸郡兵,并势讨击,大破之,斩兰等首三千五百级,余贼走
苍梧。诏赐尚钱百万,余人各有差。
时抗徐与尚俱为名将,数有功。徐字伯徐,丹阳人,乡邦称其胆智。初试守
宣城长,悉移深林远薮椎髻鸟语之人置于县下,由是境内无复盗贼。后为中郎将
宗资别部司马,击太山贼公孙举等,破平之,斩首三千余级,封乌程东乡侯五百
户。迁太山都尉,寇盗望风奔亡。及在长沙,宿贼皆平。卒于官。桓帝下诏追增
封徐五百户,并前千户。
复以尚为荆州刺史。尚见胡兰余党南走苍梧,惧为已负,乃伪上言苍梧贼入
荆州界,于是征交阯刺中张磐下廷尉。辞状未正,会赦见原。磐不肯出狱,方更
牢持械节,狱吏谓磐曰:“天恩旷然而君不出,可乎?”磐因自列曰:“前长沙
贼胡兰作难荆州,余党散入交阯。磐身婴甲胄,涉危履险,讨击凶患,斩殄渠帅,
余尽鸟窜冒遁,还奔荆州。刺史度尚惧磐先言,怖畏罪戾,伏奏见诬。磐备位方
伯,为国爪牙,而为尚所枉,受罪牢狱。夫事有虚实,法有是非。磐实不辜,赦
无所除。如忍以苟免,永受侵辱之耻,生为恶吏,死为敝鬼。乞传尚诣廷尉,面
对曲直,足明真伪。尚不征者,磐埋骨牢槛,终不虚出,望尘受枉。”廷尉以其
状上,诏书征尚到廷尉,辞穷受罪,以先有功得原。磐字子石,丹阳人,以清白
称,终于庐江太守。
尚后为辽东太守,数月,鲜卑率兵攻尚,与战,破之,戎狄惮畏。年五十,
延熹九年,卒于官。
杨璇字机平,会稽乌伤人也。高祖父茂,本河东人,从光武征伐,为威寇将
军,封乌伤新阳乡侯。建武中就国,传封三世,有罪国除,因而家焉。父扶,交
阯刺史,有理能名。兄乔,为尚书,容仪伟丽,数上言政事,桓帝爱其才貌,诏
妻以公主,乔固辞不听,遂闭口不食,七日而死。
璇初举孝廉,稍迁,灵帝时为零陵太守。是时苍梧、桂阳猾贼相聚,攻郡县,
贼众多而璇力弱,吏人忧恐,璇乃特制马车数十乘,以排囊盛石灰于车上,系布
索于马尾,又为兵车,专彀弓驽,克期会战。乃令马车居前,顺风鼓灰,贼不得
视,因以火烧布,布然马惊,奔突贼阵,因使后车弓弩乱发,钲鼓鸣震。群盗波
骇破散,追逐伤斩无数,枭其渠帅,郡境以清。荆州刺史赵凯,诬奏璇实非身破
贼,而妄有其功。璇与相章奏,凯有党助,遂槛车征璇。防禁严密,无由自讼,
乃噬臂出血,书衣为章,具陈破贼形势,及言凯所诬状,潜令亲属诣阙通之。诏
书原璇,拜议郎,凯反受诬人之罪。
璇三迁为勃海太守,所在有异政,以事免。后尚书令张温特表荐之,征拜尚
书仆射。以病乞骸骨,卒于家。
论曰:安、顺以后,风威稍薄,寇攘浸横,缘隙而生,剽人盗邑者不阕时月,
假署皇王者益以十数。或托验神道,或矫妄冕服。然其雄渠魁长,未有闻焉,犹
至垒盈四郊,奔命首尾。若夫数将者,并宣力勤虑,以劳定功,而景风之赏未甄,
肤受之言互及。以此而推,政道难乎以免。
赞曰:张宗裨禹,敢殿后拒。江、淮、海、岱,虔刘寇阻。其谁清之?雄、
尚、绲、抚。璇能用谲,亦云振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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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08:24 | 显示全部楼层

刘赵淳于江刘周赵列传第二十九

孔子曰:“夫孝莫大于严父,严父莫大于配天,则周公其人也。”子路曰:
“伤哉贫也!生无以养,死无以葬。”子曰:“啜菽饮水,孝也。”夫钟鼓非乐
云之本,而器不可去;三牲非致孝之主,而养不可废。存器而忘本,乐之遁也;
调器以和声,乐之成也。崇养以伤行,孝之累也;修已以致禄,养之大也。故言
能大养,则周公之祀,致四海之祭;言以义养,则仲由之菽,甘于东邻之牲。夫
患水菽之薄,干禄以求养者,是以耻禄亲也。存诚以尽行,孝积而禄厚者,此能
以义养也。
中兴,庐江毛义少节,家贫,以孝行称。南阳人张奉慕其名,往候之。坐定
而府檄适至,以义守令,义奉檄而入,喜动颜色。奉者,志尚士也,心贱之,自
恨来,固辞而去。及义母死,去官行服。数辟公府,为县令,进退必以礼。后举
贤良,公车征,遂不至。张奉叹曰:“贤者固不可测。往日之喜,乃为亲屈也。
斯盖所谓‘家贫亲老,不择官而仕’者也。”建初中,章帝下诏褒宠义,赐谷千
斛,常以八月长吏问起居,加赐羊酒。寿终于家。
安帝时,汝南薛包孟尝,好学笃行,丧母,以致孝闻。及父娶后妻而憎包,
分出之,包日夜号泣,不能去,至被殴杖。不得已,庐于舍外,旦入而洒扫,父
怒,又逐之。乃庐于里门,昏晨不废。积岁余,父母惭而还之。后行六年服,丧
过乎哀。既而弟子求分财异居,包不能止,乃中分其财。奴婢引其老者,曰:
“与我共事久,若不能使也。”田庐取其荒顿者,曰:“吾少时所理,意所恋也。”
器物取朽败者,曰:“我素所服食,身口所安也。”弟子数破其产,辄复赈给。
建光中,公车特征,至,拜侍中。包性恬虚,称疾不起,以死自乞。有诏赐告归,
加礼如毛义,年八十余,以寿终。
若二子者,推至诚以为行,行信于心而感于人,以成名受禄致礼,斯可谓能
以孝养也。若夫江革、刘般数公者之义行,犹斯志也。撰其行事著于篇。
刘平字公子,楚郡彭城人也。本名旷,显宗后改为平。王莽时为郡吏,守菑
丘长,政教大行。其后每属县有剧贼,辄令平守之,所至皆理,由是一郡称其能。
更始时,天下乱,平弟仲为贼所杀。其后贼复忽然而至,平扶侍其母,奔走
逃难。仲遗腹女始一岁,平抱仲女而弃其子。母欲还取之,平不听,曰:“力不
能两活,仲不可以绝类。”遂去不顾,与母俱匿野泽中。平朝出求食,逢饿贼,
将亨之,平叩头曰:“今旦为老母求菜,老母待旷为命,愿得先归,食母毕,还
就死。”因涕泣。贼见其至诚,哀而遣之。平还,既食母讫,因白曰:“属与贼
期,义不可欺。”遂还诣贼。众皆大惊,相谓曰:“常闻烈士,乃今见之。子去
矣,吾不忍食子。”于是得全。
建武初,平狄将军庞萌反于彭城,攻败郡守孙萌。平时复为郡吏,冒白刃伏
萌身上,被七创,困顿不知所为,号泣请曰:“愿以身代府君。”贼乃敛兵止,
曰:“此义士也,勿杀。”遂解去。萌伤甚气绝,有顷苏,渴求饮,平倾其创血
以饮之。后数日萌竟死,平乃裹创,扶送萌丧,至其本县。
后举孝廉,拜济阴郡丞,太守刘育甚重之,任以郡职,上书荐平。会平遭父
丧去官。服阕,拜全椒长。政有恩惠,百姓怀感,人或增赀就赋,或减年从役。
刺使、太守行部,狱无系囚,人自以得所,不知所问,唯班诏书而去。后以病免。
显宗初,尚书仆射钟离意上书荐平及琅邪王望、东莱王扶曰:“臣窃见琅邪
王望、楚国刘旷、东莱王扶,皆年七十,执性恬淡,所居之处,邑里化之,修身
行义,应在朝次。臣诚不足知人,窃慕推士进贤之义。”书奏,有诏征平等,特
赐办装钱。至皆拜议郎,并数引见。平再迁侍中,永平三年,拜宗正,数荐达名
士承宫、郇恁等。在位八年,以老病上疏乞骸骨,卒于家。
王望字慈卿,客授会稽,自议郎迁青州刺史,甚有威名,是时,州郡灾旱,
百姓穷荒,望行部,道见饥者,裸行草食,五百余人,愍然哀之,因以便宜出所
在布粟,给其廪粮,为作褐衣。事毕上言,帝以望不先表请,章示百官,详议其
罪。时公卿皆以为望之专命,法有常条。钟离意独曰:“昔华元、子反,楚、宋
之良臣,不禀君命,擅平二国,《春秋》之义,以为美谈。今望怀义忘罪,当仁
不让,若绳之以法,忽其本情,将乖圣朝爱育之旨。”帝嘉意议,赦其不罪。
王扶字子元,掖人也。少修节行,客居琅邪不其县,所止聚落化其德。国相
张宗谒请,不应,欲强致之,遂杖策归乡里。连请,固病不起。太傅邓禹辟,不
至。后拜议郎,会见,恂恂似不能言。然性沈正,不可干以非义,当世高之。永
平中,临邑侯刘复著《汉德颂》,盛称扶为名臣云。
赵孝字长平,沛国蕲人也。父普,王莽时为田禾将军,任孝为郎。每告归,
常白衣步担。尝从长安还,欲止邮亭。亭长先时闻孝当过,以有长者客,扫洒待
之。孝既至,不自名,长不肯内,因问曰:“闻田禾将军子当从长安来,何时至
乎?”孝曰:“寻到矣。”于是遂去。及天下乱,人相食。孝弟礼为饿贼所得,
孝闻之,即自缚诣贼,曰:“礼久饿羸瘦,不如孝肥饱。”贼大惊,并放之,谓
曰:“可且归,更持米糒来。”孝求不能得,复往报贼,愿就亨。众异之,遂不
害。乡常服其义。州郡辟召,进退必以礼。举孝廉,不应。
永平中,辟太尉府,显宗素闻其行,诏拜谏议大夫,迁侍中,又迁长乐卫尉。
复征弟礼为御史中丞。礼亦恭谦行已,类于孝。帝嘉其兄弟笃行,欲宠异之,诏
礼十日一就卫尉府,太官送供具,令共相对尽欢。数年,礼卒,帝令孝从官属送
丧归葬。后岁余,复以卫尉赐告归,卒于家。孝无子,拜礼两子为郎。
时,汝南有王琳巨尉者,年十余岁丧父母。因遭大乱,百姓奔逃,惟琳兄弟
独守冢庐,号泣不绝。弟季,出遇赤眉,将为所哺,琳自缚,请先季死,贼矜而
放遣,由是显名乡邑。后辟司徒府,荐士而退。
琅邪魏谭少闲者,时亦为饥寇所获,等辈数十人皆束缚,以次当亨。贼见谭
似谨厚,独令主爨,暮辄执缚。贼有夷长公,特哀念谭,密解其缚,语曰:
“汝曹皆应就食,急从此去。”对曰:“谭为诸君爨,恒得遗余,余人皆菇草
莱,不如食我。”长公义之,相晓赦遣,并得俱免。谭永平中为主家令。
又齐国皃萌子明、梁郡车成子威二人,兄弟并见执于赤眉,将食之,萌、成
叩头,乞以身代,贼亦哀而两释焉。
淳于恭字孟孙,北海淳于人也。善说《老子》,清静不慕荣名。家有山田果
树,人或侵盗,辄助为收采。又见偷刈禾者,恭念其愧,因伏草中,盗去乃起,
里落化之。
王莽末,岁饥兵起,恭兄崇将为盗所亨,恭请代,得俱免。后崇卒,恭养孤
幼,教诲学问,有不如法,辄反用杖自箠,以感悟之,儿惭而改过。初遭贼寇,
百姓莫事农桑。恭常独力田耕,乡人止之曰:“时方淆乱,死生未分,何空自苦
为?”恭曰:“纵我不得,他人何伤。”垦耨不辍。后州郡连召,不应,遂幽居
养志,潜于山泽。举动周旋,必由礼度。建武中,郡举孝廉,司空辟,皆不应,
客隐琅邪黔陬山,遂数十年。
建初元年,肃宗下诏美恭素行,告郡赐帛二十匹,遣诣公车,除为议郎。引
见极日,访以政事,迁侍中骑都尉,礼待甚优。其所荐名贤,无不征用。进对陈
政,皆本道德,帝与之言,未尝不称善。五年,病笃,使者数存问,卒于官。诏
书褒叹,赐谷千斛,刻石表闾。除子孝为太子舍人。
江革字次翁,齐国临淄人也。少失父,独与母居。遭天下乱,盗贼并起,革
负母逃难,备经阻险,常采拾以为养。数遇贼,或劫欲将去,革辄涕泣求哀,言
有老母,辞气愿款,有足感动人者。贼以是不忍犯之,或乃指避兵之方,遂得俱
全于难。革转客下邳,穷贫裸跣,行佣以供母,便身之物,莫不必给。
建武末年,与母归乡里。每至岁时,县当案比,革以母老,不欲摇动,自在
辕中挽车,不用牛马,由是乡里称之曰“江巨孝”。太守尝备礼召,革以母老不
应。及母终,至性殆灭,尝寝伏冢庐,服竟,不忍除。郡守遣丞掾释服,因请以
为吏。
永平初,举孝廉为郎,补楚太仆。月余,自劾去。楚王英驰遣官属追之,遂
不肯还。复使中傅赠送,辞不受。后数应三公命,辄去。
建妆初,太尉牟融举贤良方正。再迁司空长史。肃宗甚崇礼之,迁五官中朗
将。每朝会,帝常使虎贲扶侍,及进拜,恒目礼焉。时有疾不会,辄太官送醪膳,
恩宠有殊。于是京师贵戚卫尉马廖、侍中窦宪慕其行,各奉书致礼,革无所报受。
帝闻而益善之。后上书乞骸骨,转拜谏议大夫,赐告归,因谢病称笃。
元和中,天子思革至行,制诏齐相曰:“谏议大夫江革,前以病归,今起居
何如?夫孝,百行之冠,众善之始也。国家每惟志士,未尝不及革。县以见谷千
斛赐‘巨孝’,常以八月长吏存问,致羊酒,以终厥身。如有不幸,祠以中牢。”
由是“巨孝”之称,行于天下。及卒,诏复赐谷千斛。
刘般字伯兴,宣帝之玄孙也。宣帝封子嚣于楚,是为孝王。孝王生思王衍,
衍生王纡,纡生般。自嚣至般,积累仁义,世有名节,而纡尤慈笃。早失母,同
产弟原乡侯平尚幼,纡亲自鞠养,常与共卧起饮食。及成人,未尝离左右。平病
卒,纡哭泣欧血,数月亦殁。初,纡袭王封,因值王莽篡位,废为庶人,因家于
彭城。
般数岁而孤,独与母居。王莽败,天下乱,太夫人闻更始即位,乃将般俱奔
长安。会更始败,复与般转侧兵革中,西行上陇,遂流至武威。般虽尚少,而笃
志修行,讲诵不怠。其母及诸舅,以为身寄绝域,死生未必,不宜苦精若此,数
以晓般,般犹不改其业。
建武八年,隗嚣败,河西始通,般即将家属东至洛阳,修经学于师门。明年,
光武下诏,封般为菑丘侯,奉孝王祀,使就国。后以国属楚王,徙封杼秋侯。
十九年,行幸沛,诏问郡中诸侯行能。太守荐言般束修至行,为诸侯师。帝
闻而嘉之,乃赐般绶,钱百万,缯二百匹。二十年,复与车驾会沛,因从还洛阳,
赐谷什物,留为侍祠侯。
永平元年,以国属沛,徙封居巢侯,复随诸侯就国。数年,杨州刺史观恂荐
般在国口无择言,行元怨恶,宜蒙旌显。显宗嘉之。十年,征般行执金吾事,从
至南阳,还为朝侯。明年,兼屯骑校尉。时五校官显职闲,而府寺宽敞,舆服光
丽,伎巧毕给,故多以宗室肺腑居之。每行幸郡国,般常将长水胡骑从。
帝曾欲置常平仓,公卿议者多以为便。般对以“常平仓外有利民之名,而内
实侵刻百姓,豪右因缘为奸,小民不能得其平,置之不便”。帝乃止。是时下令
禁民二业,又以郡国牛疫,通使区种增耕,而吏下检结,多失其实,百姓患之。
般上言:“郡国以官禁二业,至有田者不得渔捕。今滨江湖郡率少蚕桑,民资渔
采以助口实,且以冬春闲月,不妨农事。夫渔猎之利,为田除害,有助谷食,无
关二业也。又郡国以牛疫、水旱,垦田多减,故诏敕区种,增进顷亩,以为民也。
而吏举度田,欲令多前,至于不种之处,亦通为租。可申敕刺史、二千石,务令
实核,其有增加,皆使与夺田同罪。”帝悉从之。
肃宗即位,以为长乐少府。建初二年,迁宗正。般妻卒,厚加赗赠,及赐冢
茔地于显节陵下。般在位数言政事。其收恤九族,行义尤著,时人称之。年六十,
建初三年卒。子宪嗣。宪卒,子重嗣。宪兄恺。
恺字伯豫,以当袭般爵,让与弟宪,遁逃避封。久之,章和中,有司奏请绝
恺国,肃宗美其义,特优假之,恺犹不出。积十余岁,至永元十年,有司复奏之,
侍中贾逵因上书曰:“孔子称‘能以礼让为国,于从政乎何有’。窃见居巢侯刘
般嗣子恺,素行孝友,谦逊洁清,让封弟宪,潜身远迹。有司不原乐善之心,而
绳以循常之法,惧非长克让之风,成含弘之化。前世扶阳侯韦玄成,近有陵阳侯
丁鸿、鄳侯邓彪,并以高行洁身辞爵,未闻贬削,而皆登三事。今恺景仰前修,
有伯夷之节,宜蒙矜宥,全其先功,以增圣朝尚德之美。”和帝纳之,下诏曰:
“故居巢侯刘般嗣子恺,当袭般爵,而称父遗意,致国弟宪,遁亡七年,所守弥
笃。盖王法崇善,成人之美。其听宪嗣爵。遭事之宜,后不得以为比。”乃征恺,
拜为郎,稍迁侍中。
恺之入朝,在位者莫不仰其风行。迁步兵校尉。十三年,迁宗正,免。复拜
侍中,迁长水校尉。永初元年,代周章为太常。恺性笃古,贵处士,每有征举,
必先岩穴。论议引正,辞气高雅。六年,代张敏为司空。元初二年,代夏勤为司
徒。
旧制,公卿、二千石、刺史不得行三年丧,由是内外众职并废丧礼。元初中,
邓太后诏长吏以下不为亲行服者,不得典城选举。时,有上言牧守宜同此制,诏
下公卿,议者以为不便。恺独议曰:“诏书所以为制服之科者,盖崇化厉俗,以
弘孝道也。今刺史一州之表,二千石千里之师,职在辩章百姓,宣美风俗,尤宜
尊重典礼,以身先之。而议者不寻其端,至于牧守则云不宜,是犹浊其源而望流
清,曲其形而欲景直,不可得也。”太后从之。
时,征西校尉任尚以奸利被征抵罪。尚曾副太将军邓骘,骘党护之,而太尉
马英、司空李郃承望骘旨,不复先请,即独解尚臧锢,恺不肯与议。后尚书案其
事,二府并受谴咎,朝廷以此称之。
视事五岁,永宁元年,称病上书致仕,有诏优许焉,加赐钱三十万,以千石
禄归养,河南尹常以岁八月致羊酒。时安帝始亲政事,朝廷多称恺之德,帝乃遣
问起居,厚加赏赐。会马英策罢,尚书陈忠上疏荐恺曰:
臣闻三公上则台阶,下象山岳,股肱元首,鼎足居职。协和阴阳,调训五品,
考功量才,以序庶僚,遭烈风不迷,遇迅雨不惑,位莫重焉。而今上司缺职,未
议其人。臣窃差次诸卿,考合众议,咸称太常朱伥、少府荀迁。臣父宠,前忝司
空,伥、迁并为掾属,具知其能。伥能说经书而用心褊狭,迁严毅刚直而薄于艺
文。伏见前司徒刘恺,沈重渊懿,道德博备,克让爵土,致祚弱弟,躬浮云之志,
兼浩然之气,频历二司,举动得礼。以疾致仕,侧身里巷,处约思纯,进退有度,
百僚景式,海内归怀。往者孔光、师丹,近世邓彪、张酺,皆去宰相,复序上司。
诚宜简练卓异,以厌众望。
书奏,诏引恺拜太尉。安帝初,清河相叔孙光坐臧抵罪,遂增锢二世,衅及
其子。是时居延都尉范邠复犯臧罪,诏下三公、廷尉议。司徒杨震、司空陈褒、
廷尉张皓议依光比。恺独以为:“《春秋》之义,‘善善及子孙,恶恶止其身’,
所以进人于善也。《尚书》曰:‘上刑挟轻,下刑挟重。’如今使臧吏禁锢子孙,
以轻从重,惧及善人,非先王详刑之意也。”有诏:“太尉议是。”
视事三年,以疾乞骸骨,久乃许之,下河南尹礼秩如前。岁余,卒于家。诏
使者护丧事,赐东园秘器,钱五十万,布千匹。
少子茂,字叔盛,亦好礼让,历位出纳,桓帝时为司空。会司隶校尉李膺等
抵罪,而南阳太守成瑨、太原太守刘瓆下狱当死,茂与太尉陈蕃、司徒刘矩
共上书讼之。帝不悦,有司承旨劾奏三公,茂遂坐免。建宁中,复为太中大夫,
卒于宫。
周磐字坚伯,汝南安成人,征士燮之宗也。祖父业,建武初为天水太守。磐
少游京师,学《古文尚书》、《洪范五行》、《左氏传》,好礼有行,非典谟不
言,诸儒宗之。居贫养母,俭薄不充。尝诵《诗》至《汝坟》之卒章,慨然而叹,
乃解韦带,就孝廉之举。和帝初,拜谒者,除任城长,迁阳夏、重合令,频历三
城,皆有惠政。后思母,弃官还乡里。及母殁,哀至几于毁灭,服终,遂庐于冢
侧。教授门徒常千人。
公府三辟,皆以有道特征,磐语友人曰:“昔方回、支父啬神养和,不以荣
利滑其生术。吾亲以没矣,从物何为?”遂不应。建光元年,年七十三,岁朝会
集诸生,讲论终日,因令其二子曰:“吾日者梦见先师东里先生,与我讲于阴堂
之奥。”既而长叹:“岂吾齿之尽乎!若命终之日,桐棺足以周身,外椁足以周
棺,敛形悬封,濯衣幅巾。编二尺四寸简,写《尧典》一篇,并刀笔各一,以置
棺前,示不忘圣道。”其月望日,无病忽终,学者以为知命焉。
磐同郡蔡顺,字君仲,亦以至孝称。顺少孤,养母。尝出求薪,有客卒至,
母望顺不还,乃噬其指,顺即心动,弃薪驰归,跪问其故。母曰:“有急客来,
吾噬指以悟汝耳。”母年九十,以寿终。未及得葬,里中灾,火将逼其舍,顺抱
伏棺柩,号哭叫天,火遂越烧它室,顺独得免。太守韩崇召为东閤祭酒。母平生
畏雷,自亡后,每有雷震,顺辄圜冢泣,曰:“顺在此。”崇闻之,每雷辄为差
车马到墓所。后太守鲍众举孝廉,顺不能远离坟墓,遂不就。年八十,终于家。
赵咨字文楚,东郡燕人也。父畅,为博士。咨少孤,有孝行,州郡召举孝廉,
并不就。
延憙元年,大司农陈奇举咨至孝有道,仍迁博士。灵帝初,太傅陈蕃、大将
军窦武为宦者所诛,咨乃谢病去。太尉杨赐特辟,使饰巾出入,请与讲议。举高
第,累迁敦煌太守。以病免还,躬率子孙耕农为养。
盗尝夜往劫之,咨恐母惊惧,乃先至门迎盗,因请为设食,谢曰:“老母八
十,疾病须养,居贫,朝夕无储,乞少量衣粮。”妻子物余,一无所请。盗皆惭
叹,跪而辞曰:“所犯无状,干暴贤者。”言毕奔出,咨追以物与之,不及。由
此益知名。征拜议郎,辞疾不到,诏书切让,州郡以礼发遣,前后再三,不得已
应召。
复拜东海相。之官,道经荥阳,令敦煌曹暠,咨之故孝廉也,迎路谒候,咨
不为留。暠送至亭次,望尘不及,谓主簿曰:“赵君名重,今过界不见,必为天
下笑!”即弃印绶,追至东海。谒咨毕,辞归家。其为时人所贵若此。
咨在官清简,计日受奉,豪党畏其俭节。视事三年,以疾自乞,征拜议郎。
抗疾京师,将终,告其故吏朱祇、萧建等,使薄敛素棺,籍以黄壤,欲令速朽,
早归后土,不听子孙改之。乃遗书敕子胤曰:
夫含气之伦,有生必终,盖天地之常期,自然之至数。是以通人达士,鉴兹
性命,以存亡为晦明,死生为朝夕,故其生也不为娱,亡也不知戚。夫亡者,元
年去体,贞魂游散,反素复始,归于无端。既已消仆,还合粪土。土为弃物,岂
有性情,而欲制其厚薄,调其燥湿邪?但以生者之情,不忍见形之毁,乃有掩骼
埋窆之制。《易》曰:“古之葬者,衣以薪,藏之中野,后世圣人易之以棺椁。”
棺椁之造,自黄帝始。爰自陶唐,逮于虞、夏,犹尚简朴,或瓦或木,及至殷人
而有加焉。周室因之,制兼二代。复重以墙翣之饰,表以旌铭之仪,招复含敛之
礼,殡葬宅兆之期,棺椁周重之制,衣衾称袭之数,其事烦而害实,品物碎而难
备。然而秩爵异级,贵贱殊等。自成、康以下,其典稍乖。至于战国,渐至穨陵,
法度衰毁,上下僣杂。终使晋侯请隧,秦伯殉葬,陈大夫设参门之木,宋司马造
石椁之奢。爰暨暴秦,违道废德,灭三代之制,兴淫邪之法,国资糜于三泉,人
力单于郦墓,玩好穷于粪土,伎巧费于窀穸。自生民以来,厚终之敝,未有若此
者。虽有仲尼重明周礼,墨子勉以古道,犹不能御也。
是以华夏之士,争相陵尚,违礼之本,事礼之末,务礼之华,弃礼之实,单
家竭财,以相营赴。废事生而营终亡,替所养而为厚葬,岂云圣人制礼之意乎?
记曰:“丧虽有礼,哀为主矣。”又曰:“丧与其易也宁戚。”今则不然,并棺
合椁,以为孝恺,丰资重襚,以昭恻隐,吾所不取也。昔舜葬苍梧,二妃不从。
岂有匹配之会,守常之所乎?圣主明王,其犹若斯,况于品庶,礼所不及。古人
时同即会,时乖则别,动静应礼,临事合宜。王孙裸葬,墨夷露骸,皆达于性理,
贵于速变。梁伯鸾父没,卷席而葬,身亡不反其尸。彼数子岂薄至亲之恩,亡忠
孝之道邪?况我鄙闇,不德不敏,薄意内昭,志有所慕,上同古人,下不为咎。
果必行之,勿生疑异。恐尔等目厌所见,耳讳所议,必欲改殡,以乖吾志,
故远采古圣,近揆行事,以悟尔心。但欲制坎,令容棺椁,棺归即葬,平地无坟。
勿卜时日,葬无设奠,勿留墓侧,无起封树。於戏小子,其勉之哉,吾蔑复有言
矣!
朱祇、萧建送丧到家,子胤不忍父体与土并合,欲更改殡,祇、建譬以顾命,
于是奉行,时称咨明达。
赞曰:公子、长平,临寇让生。淳于仁悌,“巨孝”以名。居巢好读,遂承
家禄。伯豫逡巡,方迹孤竹。文楚薄终,丧朽惟速。周能感亲,啬神养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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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08:24 | 显示全部楼层

班彪列传第三十上(自东都主人以下分为下卷)

班彪字叔皮,扶风安陵人也。祖况,成帝时为越骑校尉。父稚,哀帝时为广
平太守。
彪性沈重好古。年二十余,更始败,三辅大乱。时隗嚣拥众天水,彪乃避难
从之。嚣问彪曰:“往者周亡,战国并争,天下分裂,数世然后定。意者从横之
事复起于今乎?将承运迭兴,在于一人也?愿生试论之。”对曰:“周之废兴,
与汉殊异。昔周爵五等,诸侯从政,本根既微,枝叶强大,故其末流有从横之事,
势数然也。汉承秦制,改立郡县,主有专已之威,臣无百年之柄。至于成帝,假
借外家,哀、平短祚,国嗣三绝,故王氏擅朝,因窃号位。危自上起,伤不及下,
是以即真之后,天下莫不引领而叹。十余年间,中外搔扰,远近俱发,假号云合,
咸称刘氏,不谋同辞。方今雄桀带州域者,皆无七国世业之资,而百姓讴吟,思
仰汉德,已可知矣。”嚣曰:“生言周、汉之势可也;至于但见愚人习识刘氏姓
号之故,而谓汉家复兴,疏矣。昔秦失其鹿,刘季逐而羁之,时人复知汉乎?”
彪既疾嚣言,又伤时方限,乃著《王命论》,以为汉德承尧,有灵命之符,
王者兴祚,非诈力所致,欲以感之,而嚣终不寤,遂避地河西。河西大将军窦融
以为从事,深敬待之,接以师友之道。彪乃为融画策事汉,总西河以拒隗嚣。
及融征还京师,光武问曰:“所上章奏,谁与参之?”融对曰:“皆从事班
彪所为。”帝雅闻彪才,因召入见,举司隶茂才,拜徐令,以病免。后数应三公
之命,辄去。
彪既才高而好述作,遂专心史籍之间。武帝时,司马迁著《史记》,自太初
以后,阙而不录,后好事者颇或缀集时事,然多鄙俗,不足以踵继其书。彪乃继
采前史遗事,傍贯异闻,作后传数十篇,因斟酌前史而讥正得失。其略论曰:
唐、虞三代,《诗》、《书》所及,世有史官,以司典籍,暨于诸侯,国自
有史,故《孟子》曰:“楚之《梼杌》,晋之《乘》,鲁之《春秋》,其事一也。”
定、哀之间,鲁君子左丘明论集其文,作《左氏传》三十篇,又撰异同,号曰
《国语》,二十一篇,由是《乘》、《梼杌》之事遂闇,而《左氏》、《国语》
独章。又有记录黄帝以来至春秋时帝王公侯卿大夫,号曰《世本》,一十五篇。
春秋之后,七国并争,秦并诸侯,则有《战国策》三十三篇。汉兴定天下,太中
大夫陆贾记录时功,作《楚汉春秋》九篇。孝武之世,太史令司马迁采《左氏》、
《国语》,删《世本》、《战国策》,据楚、汉列国时事,上自黄帝,下讫获麟,
作本纪、世家、列传、书、表百三十篇,而十篇缺焉。迁之所记,从汉元至武以
绝,则其功也。至于采经摭传,分散百家之事,甚多疏略,不如其本,务欲以多
闻广载为功,论议浅而不笃。其论术学,则崇黄老而薄《五经》;序货殖,则轻
仁义而羞贫穷;道游侠,则贱守节而贵俗功:此其大敝伤道,所以遇极刑之咎也。
然善述序事理,辩而不华,质而不野,文质相称,盖良史之才也。诚令迁依《五
经》之法言,同圣人之是非,意亦庶几矣。
夫百家之书,犹可法也。若《左氏》、《国语》、《世本》、《战国策》、
《楚汉春秋》、《太史公书》,今之所以知古,后之所由观前,圣人之耳目也。
司马迁序帝王则曰本纪,公侯传国则曰世家,卿士特起则曰列传。又进项羽、陈
涉而黜淮南、衡山,细意委曲,条例不经。若迁之著作,采获古今,贯穿经传,
至广博也。一人之精,文重思烦,故其书刊落不尽,尚有盈辞,多不齐一。若序
司马相如,举郡县,著其字,至萧、曹、陈平之属,及董仲舒并时之人,不记其
字,或县而不郡者,盖不暇也。今此后篇,慎核其事,整齐其文,不为世家,惟
纪、传而已。传曰:“杀史见极,平易正直,《春秋》之义也。”
彪复辟司徒玉况府。时,东宫初建,诸王国并开,而官属未备,师保多阙。
彪上言曰:
孔子称:“性相近,习相远也。”贾谊以为:“习为善人居,不能无为善,
犹生长于齐,不能无齐言也。习与恶人居,不能无为恶,犹生长于楚,不能无楚
言也。”是以圣人审所与居,而戒慎所习。昔成王之为孺子,出则周公,邵公、
太史佚,入则大颠、闳夭、南宫括、散宜生,左右前后,礼无违者,故成王一日
即位,天下旷然太平。是以《春秋》“爱子教以义方,不纳于邪。骄奢浮佚,所
自邪也”。《诗》云:“诒厥孙谋,以宴翼子。”言武王之谋遗子孙也。
汉兴,太宗使晁错导太子以法术,贾谊教梁王以《诗》、《书》。及至中宗,
亦令刘向、王褒、萧望之、周堪之徒,以文章儒学保训东宫以下,莫不崇简其人,
就成德器。今皇太子诸王,虽结发学问,修习礼乐,而傅相未值贤才,官属多阙
旧典。宜博选名儒有威重明通政事者,以为太子太傅,东宫及诸王国,备置官属。
又旧制,太子食汤沐十县,设周卫交戟,五日一朝,因坐东箱,省视膳食,其非
朝日,使仆、中允旦旦请问而已,明不媟黩,广其敬也。
书奏,帝纳之。
后察司徒廉为望都长,吏民爱之。建武三十年,年五十二,卒官。所著赋、
论、书、记、奏事合九篇。
二子:固、超。超别有传。
论曰:班彪以通儒上才,倾侧危乱之间,行不逾方,言不失正,仕不急进,
贞不违人,敷文华以纬国典,守贱薄而无闷容。彼将以世运未弘,非所谓贱焉耻
乎?何其守道恬淡之笃也。
固字孟坚。年九岁,能属文诵诗赋,及长,遂博贯载籍,九流百家之言,无
不穷究。所学无常师,不为章句,举大义而已。性宽和容众,不以才能高人,诸
儒以此慕之。
永平初,东平王苍以至戚为骠骑将军辅政,开东閤,延英雄。时固始弱冠,
奏记说苍曰:
将军以周、邵之德,立乎本朝,承休明之策,建威灵之号,昔在周公,今也
将军,《诗》、《书》所载,未有三此者也。传曰:“必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
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功。”固幸得生于清明之世,豫在视听之末,
私以蝼螘,窃观国政,诚美将军拥千载之任,蹑先圣之踪,体私懿之姿,据高
明之势,博贯庶事,服膺《六艺》,白黑简心,求善无厌,采择狂夫之言,不
逆负薪之议。窃见幕府新开,广延群俊,四方之士,颠倒衣裳。将军宜详唐、殷
之举,察伊、皋之荐,令远近无偏,幽隐必达,期于总览贤才,收集明智,为国
得人,以宁本朝。则将军养志和神,优游庙堂,光名宣于当世,遗烈著于无穷。
窃见故司空掾桓梁,宿儒盛名,冠德州里,七十从心,行不逾矩,盖清庙之
光晖,当世之俊彦也。京兆祭酒晋冯,结发修身,白首无违,好古乐道,玄默自
守,古人之美行,时俗所莫及,扶风掾李育,经明行著,教授百人,客居材陵,
茅室土阶。京兆、扶风二郡更请,徒以家贫,数辞病去。温故知新,论议通明,
廉清修洁,行能纯备,虽前世名儒,国家所器,韦、平、孔、翟,无以加焉。宜
令考绩,以参万事。京兆督邮郭基,孝行著于州里,经学称于师门,政务之绩,
有绝异之效。如得及明时,秉事下僚,进有羽翮奋翔之用,退有杞梁一介之死。
凉州从事王雍,躬卞严之节,文之以术艺,凉州冠盖,未有宜先雍者也。古者周
公一举则三方怨,曰“奚为而后已”。宜及府开,以慰远方。弘农功曹史殷肃,
达学洽闻,才能绝伦,诵《诗》三百,奉使专对。此六子者,皆有殊行绝才,德
隆当世,如蒙征纳,以辅高明,此山梁之秋,夫子所为叹也。昔卞和献宝,以离
断趾,灵均纳忠,终于沉身,而和氏之璧,千载垂光,屈子之篇,万世归善。愿
将军隆照微之明,信日昊之听,少屈威神,咨嗟下问,令尘埃之中,永无荆山、
汩罗之恨。
苍纳之。
父彪卒,归乡里。固以彪所续前史未详,乃潜精研思,欲就其业。既而有人
上书显宗,告固私改作国史者,有诏下郡,收固系京兆狱,尽取其家书。先是扶
风人苏朗伪言图谶事,下狱死。固弟超恐固为郡所核考,不能自明,乃驰诣阙上
书,得召见,具言固所著述意,而郡亦上其书。显宗甚奇之,召诣校书部,除兰
台令史,与前睢阳令陈宗、长陵令尹敏、司隶从事孟异共成《世祖本纪》。迁为
郎,曲校秘书。固又撰功臣、平林、新市、公孙述事,作列传、载记二十八篇,
奏之。帝乃复使终成前所著书。
固以为汉绍尧运,以建帝业,至于六世,史臣乃追述功德,私作本纪,编于
百王之末,厕于秦、项之列,太初以后,阙而不录,故探撰前记,缀集所闻,以
为《汉书》。起元高祖,终于孝平王莽之诛,十有二世,二百三十年,综其行事,
傍贯《五经》,上下洽通,为《春秋》考纪、表、志、传凡百篇。固自永平中始
受诏,潜精积思二十余年,至建初中乃成。当世甚重其书,学者莫不讽诵焉。
自为郎后,遂见亲近。时京师修起宫室,浚缮城隍,而关中耆老犹望朝廷西
顾。固感前世相如、寿王、乐方之徒,造构文辞,终以讽劝,乃上《两都赋》,
盛称洛邑制度之美,以折西宾淫侈之论。其辞曰:
有西都宾问于东都主人曰:“盖闻皇汉之初经营也,尝有意乎都河洛矣。辍
而弗康,实用西迁,作我上都。主人闻其故而睹其制乎?”主人曰:“未也。愿
宾摅怀旧之蓄念,发思古之幽情,博我以皇道,弘我以汉京。”宾曰:“唯唯。”
汉之西都,在于雍州,实曰长安。左据丞谷、二崤之阻,表以太华、终南之
山。右界褒斜、陇首之险,带以洪河、泾、渭之川。华实之毛,则九州之上腴焉;
防御之阻,则天下之奥区焉。是故横被六合,三成帝畿,周以龙兴,秦以虎视。
及至大汉受命而都之也,仰寤东井之精,俯协《河图》之灵,奉春建策,留侯演
成,天人合应,以发皇明,乃眷西顾,实惟作京。于是睎秦领,睋北阜,挟
酆霸,据龙首。图皇基于亿载,度宏规而大起,肇自高而终平,世增饰以崇丽,
历十二之延祚,故穷奢而极侈。建金城其万雉,呀周池而成渊,披三条之广路,
立十二之通门。内则街衢洞达,闾阎且千,九市开场,货别隧分,人不得顾,车
不得旋,阗城溢郭,傍流百廛,红尘四合,烟云相连。于是既庶且富,娱乐无疆,
都人士女,殊异乎平方,游士拟于公侯,列肆侈于姬、姜。乡曲豪俊游侠之雄,
节慕原、尝,名亚春、陵,连交合众,聘鹜乎其中。
苦乃观其四郊,浮游近县,则南望杜、霸,北眺五陵,名都对郭,邑居相承,
英俊之城,黼冕所兴,冠盖如云,七相五公。与乎州郡之豪桀,五都之货殖,三
选七迁,充奉陵邑,盖以强干弱枝,隆上都而观万国。封畿之内,厥土千里,逴
荦诸夏,兼其所有。其阳则崇山隐天,幽林穹谷,陆海珍藏,蓝田美玉,商、洛
缘其隈,鄠、杜滨其足,源泉灌注,陂池交属,竹林果园,芳草甘木,郊野之富,
号曰近蜀。其阴则冠以九嵕,陪以甘泉,乃有灵宫起乎其中。秦、汉之所极观,
渊、云之所颂叹,于是乎存焉。下有郑、白之沃,衣食之源,堤封五万,疆埸绮
分,沟塍刻镂,原隰龙鳞,决渠降雨,荷臿成云,五谷垂颖,桑麻敷棻。东郊则
有通沟大漕,溃渭洞河,泛舟山东,控引淮、湖,与海通波。西郊则有上囿禁苑,
林麓薮泽,陂池连乎蜀、汉,缭以周墙,四百余里,离宫别馆,三十六所,神池
灵沼,往往而在。其中乃有九真之麟,大宛之马,黄支之犀,条枝之鸟,逾昆仑,
越巨海,殊方异类,至三万里。
其宫室也,体象乎天地,经纬乎阴阳,据坤灵之正体,放太、紫之圆方。树
中天之华阙,丰冠山之朱堂,因瑰材而究奇,抗应龙之虹梁,列棼橑以布翼,荷
栋桴而高骧。雕玉瑱以居楹,裁金璧以饰珰,发五色之渥采,光爓朗以景彰。
于是左墄右平,重轩三阶,闺房周通,门闼洞开,列钟虡于中庭,立金人于端
闱,仍增崖而衡阈,临峻路而启扉。徇以离殿别寝,承以崇台闲馆,焕若列星,
紫宫是环。清凉宣温,神仙长年,金华玉堂,白虎麒麟,区宇若兹,不可殚论。
增槃业峨,登降?召烂,殊形诡制,每各异观,乘茵步辇,惟所息宴。后宫则有
掖庭椒房,后妃之室,合欢增成,安处常宁,茝若若椒风,披香发越,兰林蕙草,
鸳鸾飞翔之列。昭阳特盛,隆乎孝成,屋不呈材,墙不露形,裛以藻绣,络以纶
连,随侯明月,错落其间,金釭衔璧,是为列钱,翡翠火齐,流燿含英,悬黎垂
棘,夜光在焉。于是玄犀釦切,玉阶彤庭,碝磩采致,琳珉青荧,珊瑚碧
树,周阿而生。红罗飒纚,绮组缤纷,精曜华烛,俯仰如神。
后宫之号,十有四位,窈窕繁华,更盛迭贵,处乎斯列者,盖以百数。左右
廷中,朝堂百僚之位,萧、曹、魏、邴,谋谟乎其上。佐命则垂统,辅翼则成化,
流大汉之恺悌,荡亡秦之毒螫。故令斯人扬乐和之声,作画一之歌,功德著于祖
宗,膏泽洽于黎庶。又有天禄石渠,典籍之府,命夫谆诲故老,名儒师傅,讲论
乎《六艺》,稽合乎同异。又有承明金马,著作之庭,大雅宏达,于兹为群,元
元本本,周见洽闻,启发篇章,校理秘文。周以钩陈之位,卫以严更之署,总礼
官之甲科,群百郡之廉孝。虎贲赘衣,阉尹阍寺,陛戟百重,各有攸司。周庐千
列,徼道绮错。辇路经营,修涂飞阁。自未央而连桂宫,北弥明光而縆长乐,陵
墱道而超西墉,混建章而外属,设璧门之凤阙,上瓜棱而栖金雀。内则别风之
嶕峣,眇丽巧而竦擢,张千门而立万户,顺阴阳以开阖。尔乃正殿崔巍,层构
厥高,临乎未央,经骀荡而出馺娑,洞枍诣与天梁,上反宇以盖戴,激日景
而纳光。神明郁其特起,遂偃蹇而上跻,轶云雨于太半,虹霓回带于棼楣,虽轻
迅与僄狡,犹愕眙而不敢阶。攀井干而未半,目眴转而意迷,舍棂槛而却倚,
若颠坠而复稽,魂怳怳以失度,巡回涂而下低。既惩惧于登望,降周流以彷徨,
步甬道以萦纡,又杳窱而不见阳。排飞闼而上出,若游目于天表,似无依而洋洋。
前唐中而后太液,揽沧海之汤汤,扬波涛于碣石,激神岳之嶈々,滥瀛洲与
方壶,蓬莱起乎中央。于是灵草冬荣,神木丛生,岩峻崔崒,金石峥嵘。抗仙掌
以承露,擢双立之金茎,轶埃?之混浊,鲜颢气之清英。骋文成之丕诞,驰五利
之所刑,庶松、乔之群类,时游从乎斯庭,实列仙之攸馆,匪吾人之所宁。
尔乃盛娱游之壮观,奋大武乎上囿,因兹以威戎夸狄,耀威而讲事。命荆州
使起鸟,诏梁野而驱兽,毛群内阗,飞羽上覆,接翼侧足,集禁林而屯聚。水衡
虞人,理其营表,种别群分,部曲有署。罘罔连纮,笼山络野,列卒周匝,星罗
云布。于是乘舆备法驾,帅群臣,披飞廉,入苑门。遂绕酆镐,历上兰,六师发
胄,百兽骇殚,震震?龠々,雷奔电激,草木涂地,山渊反覆,蹂蹸其十二三,
乃拗怒而少息。尔乃斯门佽飞,列刃钻鍭,要趹追踪,鸟惊触丝,兽骇值锋,
机不虚掎,弦不再控,矢无单杀,中必叠双,飑飑纷纷,矰缴相缠,风毛雨血,
氵丽野蔽天。平原赤,勇士厉,猿狖失木,豺狼慑窜。尔乃移师趋险,并蹈潜秽,
穷虎奔突,狂兕触蹷。许少施巧,秦成力折,掎僄狡,扼猛噬,脱角挫脰,
徒搏独杀,挟师豹,拖熊螭,顿犀牦,曳豪罴,超迥壑,越峻崖,蹷巉岩,
巨石隤,松柏仆,丛林摧,草木无余,禽兽殄夷。
于是天子乃登属玉之馆,厉长杨之榭,览山川之体势,观三军之杀获,原野
萧条,目极四裔,禽相镇厌,兽相枕藉。然后收禽会众,论功赐胙,陈轻骑以行
炰,腾酒车而斟酌,割鲜野食,举燧命爵。飨赐毕,劳逸齐,大辂鸣鸾,容与徘
回,集乎豫章之宇,临乎昆明之池。左牵牛而右织女,似云汉之无崖,茂树荫蔚,
芳草被堤,兰茝发色,晔晔猗猗,若摛锦布绣,烛耀乎其陂。玄鹤白鹭,黄鹄?
鹳,鸧鸹鸨鶂,凫鹥鸿雁,朝发河海,夕宿江汉,沉浮往来,云集雾散。于是后
宫乘輚路,登龙舟,张凤盖,建华旗,祛黼帷,镜清流,靡微风,澹淡浮。
棹女讴,鼓吹震,声激越,厉天,鸟群翔,鱼窥渊。招白间,下双鹄,揄
文竿,出比目。抚鸿幢,御矰缴,方舟并鹜,俯仰极乐。遂风举云摇,浮游普览,
前乘秦领,后越九嵕,东薄河华,西涉岐雍,宫馆所历,百有余区,行所朝夕,
储不改供。礼上下而接山川,究休祐之所用,采游音之欢谣,第从臣之嘉颂。于
斯之时,都都相望,邑邑相属,国借十世之基,家承百年之业,士食旧德之名氏,
农服先畴之畎亩,商修族世之所鬻,工用高曾之规矩,粲乎隐隐,各得其所。
若臣者,徒观迹乎旧墟,闻之乎故老,什分而未得其一端,故不能遍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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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彪列传第三十下

主人喟然而叹曰:“痛乎风俗之移人也!子实秦人,矜夸馆室,保界河山,
信识昭、襄而知始皇矣,恶睹大汉之云为乎?夫大汉之开原也,奋布衣以登皇极,
繇数期而创万世,盖六籍所不能谈,前圣靡得而言焉。当此之时,功有横而当天,
讨有逆而顺人,故娄敬度势而献其说,萧公权宜以拓其制。时岂泰而安之哉?计
不得以已也。吾子曾不是睹,顾燿后嗣之末造,不亦闇乎?今将语子以建武之理,
永平之事,监乎太清,以变子之或志。
“往者王莽作逆,汉祚中缺,天人致诛,六合相灭。于时之乱,生民几亡,
鬼神泯绝,壑无完柩,郛罔遗室,原野厌人之肉,川谷流人之血,秦、项之
灾犹不克半,书契已来未之或纪也。故下民号而上诉,上帝怀而降鉴,致命于圣
皇。于是圣皇乃握乾符,阐坤珍,披皇图,稽帝文,赫尔发愤,应若兴云,霆发
昆阳,凭怒雷震。遂超大河,跨北岳,立号高邑,建都河洛。绍百王之荒屯,因
造化之荡涤,体元立制,继天而作。系唐统,接汉绪,茂育群生,恢复疆宇,勋
兼乎在昔,事勤乎三五。岂特方轨并迹,纷纷后辟,理近古之所务,蹈一圣之险
易云尔哉?且夫建武之元,天地革命,四海之内,更造夫妇,肇有父子,君臣初
建,人伦实始,斯乃虙羲氏之所以基皇德也。分州土,立市朝,作舟车,造器械,
斯轩辕氏之所以开帝功也。龚行天罚,应天顺人,斯乃汤、武之所以昭王业也。
迁都改邑,有殷宗中兴之则焉;即土之中,有周成隆平之制焉。不阶尺土一人之
柄,同符乎高祖。克已复礼,以奉终始,允恭乎孝文。宪章稽古,封岱勒成,仪
炳乎世宗。案《六经》而校德,妙古昔而论功,仁圣之事既该,帝王之道备矣。
“至于永平之际,重熙而累洽,盛三雍之上仪,修衮龙之法服,敷洪藻,信
景铄,扬世庙,正矛乐。人神之和允洽,君臣之序既肃。乃动大路,遵皇衢,省
方巡狩,穷览万国之有无,考声教之所被,散皇明以烛幽。然后增周旧,修洛邑,
翩翩巍巍,显显翼翼,光汉京于诸夏,总八方而为之极。是以皇城之内,宫室光
明,阙庭神丽,奢不可逾,俭不能侈。外则因原野以作苑,顺流泉而为沼,发蘋
藻以潜鱼,丰圃草以毓兽,制同乎梁驺,义合乎灵囿。若乃顺时节而搜狩,简车
徒以讲武,则必临之以《王制》,考之以《风》、《雅》。历《驺虞》,览《四
驖》,嘉《车攻》,采《吉日》,礼官正仪,乘舆乃出。于是发鲸鱼,铿华
钟,登玉铬,乘时龙,凤盖疯洒,和鸾玲珑,天官景从,祲威盛容。山灵护野,
属御方神,雨师泛洒,风伯清尘,千乘雷起,万骑纷纭,元戎竟野,戈鋋彗云,
羽旄扫霓,旌旗拂天。焱焱炎炎,扬光飞文,吐爓生风,吹野燎山,日月为之
夺明,丘陵为之摇震。遂集乎中囿,陈师案屯,骈部曲,列校队,勒三军,誓将
帅。然后举烽伐鼓,以命三驱,轻车霆发,骁骑电鹬,游基发射,范氏施御,弦
不失禽,辔不诡遇,飞者未及翔,走者未及去。指顾倏忽,获车已实,乐不极般,
杀不尽物,马踠余足,士怒未泄,先驱复路,属车案节。于是荐三牺,效五牲,
礼神祇,怀百灵,觐明堂,临辟雍,扬缉熙,宣皇风,登灵台,考休征。俯仰乎
乾坤,参象乎圣躬,目中夏而布德,瞰四裔而抗棱。西荡河源,东澹海漘,北动
幽崖,南趯朱垠。殊方别区,界绝而不邻,自孝武所不能征,孝宣所不能臣,莫
不陆詟水果,奔走而来宾。遂绥哀牢,开永昌,春王三朝,会同汉京。
“是日也,天子受四海之图籍,膺万国之贡珍,内抚诸夏,外接百蛮。乃盛
礼乐供帐,置乎云龙之庭,陈百僚而赞群后,究皇仪而展帝容。于是庭实千品,
旨酒万钟,列金罍,班玉觞,嘉珍御,大牢飨。尔乃食举《雍》彻,太师奏乐,
陈金石,布丝竹,钟鼓钅坚鎗,管弦晔煜。抗五声,极六律,歌九功,舞八佾,
《韶》、《武》备,太古毕。四夷间奏,德广所及,《仱》、《佅》、《兜
离》,罔不具集。万乐备,百礼暨,皇欢浃,群臣醉,降烟煴,调元气,然后撞
钟告罢,百僚遂退。
“于是圣上睹万方之欢娱,久沐浴乎膏泽,惧其侈心之将萌,而怠于东作也,
乃申旧章,下明诏,命有司,班宪度,昭节俭,示大素。去后宫之丽饰,损乘舆
之服御,除工商之淫业,兴农桑之上务。遂令海内弃末而反本,背伪而归真,女
修织纴,男务耕耘,器用陶匏,服尚素玄,耻纤靡而不服,贱奇丽而不珍,捐金
于山,沈珠于渊。于是百姓涤瑕荡秽而镜至清,形神寂漠,耳目不营,嗜欲之原
灭,廉正之心生,莫不优游而自得,玉润而金声。是以四海之内,学校如林,庠
序盈门,献酬交错,俎豆莘莘,下舞上歌,蹈德咏仁。登降饫宴之礼既毕,因相
与嗟叹玄德,谠言弘说,咸含和而吐气,颂曰‘盛哉乎斯世’!
“今论者但知育虞、夏之《书》,咏殷、周之《诗》讲羲、文之《易》,论
孔氏之《春秋》,罕能精古今之清浊,究汉德之所由。唯子颇识旧典,又徒驰骋
乎末流。温故知新已难,而知德者鲜矣!且失辟界西戎,险阻四塞,修其防御,
孰与处乎土中,平夷洞达,万方辐凑?秦领九嵕,泾、渭之川,曷若四渎五岳,
带河溯洛,图书之渊?建章甘泉,馆御列侧,孰与灵台明堂,统和天人?太液昆
明,鸟兽之囿,曷若辟雍海流,道德之富?游侠逾侈,犯义侵礼,孰与同履法度,
翼翼济济也?子徒飞秦阿房之造天,而不知京洛之有制也;识函谷之可关,而不
知王者之无外也。”
主人之辞未终,西都宾矍然失容,逡巡降价,惵然意下,捧手欲辞。主人
曰:“复位,今将喻子五篇之诗。”宾既卒业,乃称曰:“美哉乎此诗!义正乎
杨雄,事实乎相如,非惟主人之好学,盖乃遭遇乎斯时也。小子狂简,不知所裁,
既闻正道,请终身诵之。”其诗曰:
《明堂诗》:于昭明堂,明堂孔阳;圣皇宗祀,穆穆煌煌。上帝宴飨,五位
时序;谁其配之,世祖光武。普天率土,各以其职;猗与缉熙,允怀多福。《辟
雍诗》:乃流辟雍,辟雍汤汤;圣皇莅止,造舟为梁。皤皤国老,乃父乃兄;抑
抑威仪,孝友光明。于赫太上,示我汉行;鸿化惟神,永观厥成。《灵台诗》:
乃经灵台,灵台既崇;帝勤时登,爱考休征。三光宣精,五行布序;习习祥风,
祁祁甘雨。百谷溱溱,庶卉蕃芜;屡惟丰年,于皇乐胥。《宝鼎诗》:岳修贡兮
川效珍,吐金景兮歊浮云。宝鼎见兮色纷缊,焕其炳兮被龙文。登祖庙兮享圣神,
照灵德兮弥亿年。
《白雉诗》:启灵篇兮披瑞图,获白雉兮效素乌。发皓羽兮奋翘英,容洁朗
兮于淳精。章皇德兮侔周成,永延长兮膺天庆。
及肃宗雅好文章,固愈得幸,数入读书禁中,或连口继夜。每行巡狩。辄献
上赋颂,朝廷有大议,使难问公卿,辩论于前,赏赐恩宠甚渥。固以自二世才术,
位不过郎,感东方朔、杨雄自论,以不遭苏、张、范、蔡之时,作《宾戏》以自
通焉。后迁玄武司马。天子会诸儒讲论《五经》,作《白虎通德论》,令固撰集
其事。
时,北单于遣使贡献,求欲和亲,诏问群僚。议者或以为:“匈奴变诈之国,
无内向之心,徒以畏汉威灵,逼惮南虏,故希望报命,以安其离叛。今若遣使,
恐失南虏亲附之欢,而成北狄猜诈之计,不可。”固议曰:
窃自惟思,汉兴已来,旷世历年,兵缠夷狄,尤事匈奴。绥御之方,其涂不
一,或修文以和之,或用武以征之,或卑下以就之,或臣服而致之。虽屈申无常,
所因时异,然未有拒绝弃放,不与交接者也。故自建武之世,复修旧典,数出重
使,前后相继,至于其末,始乃暂绝。永平八年,复议通之。而廷争连日,异同
纷回,多执其难,少言其易。先帝圣德远览,瞻前顾后,遂复出使,事同前世。
以此而推,未有一世阙而不修者也。今乌桓就阙,稽首译官,康居、月氏,自远
而至,匈奴离析,名王来降,三方归服,不以兵威,此诚国家通于神明自然之征
也。臣愚以为宜依故事,复遗使者,上可继五凤、甘露致远人之会,下不失建武、
永平羁縻之义。虏使再来,然后一往,既明中国主在忠信,且知圣朝礼义有常,
岂可逆诈示猜,孤其善意乎?绝之未知其利,通之不闻其害。设后北虏稍强,能
为风尘,方复求为交通,将何所及?不若因今施惠,为策近长。
固又作《曲引篇》,述叙汉德。以为相如《封禅》,靡而不典,杨雄《美新》,
典而不实,盖自谓得其致焉。其辞曰:
太极之原,两仪始分,烟烟煴煴,有沉而奥,有浮而清。沉浮交错,庶类混
成。肇命人主,五德初始,同于草昧,玄混之中。逾绳越契,寂寥而亡诏者,
《系》不得而缀也。厥有氏号,绍天阐绎者,莫不开元于大昊皇初之首,上哉敻
乎,其书犹可得而修也。亚斯之世,通变神化,函光而未曜。
若夫上稽乾则,降承龙翼,而炳诸《典》、《谟》,以冠德卓踪者,莫崇乎
陶唐。陶唐舍胤而禅有虞,虞亦命夏后,稷、契熙载,越成汤、武。股肱既周,
天乃归功元首,将授汉刘。俾其承三季之荒末,值亢龙之灾孽,悬象暗而恒文乖,
彝伦斁而旧章缺。故先命玄圣,使缀学立制,宏亮洪业。表相祖宗,赞扬迪哲,
备哉灿烂,真神明之式也。虽前圣皋、夔、衡、旦密勿之辅,比兹褊矣。是以高、
光二圣,辰居其域,时至气动,乃龙见渊跃。拊翼而未举,则威灵纷纭,海内云
蒸,雷动电熛,胡缢莽分,不莅其诛。然后钦若上下,恭揖群后,正位度宗,有
于德不台渊穆之让,靡号师矢敦奋捴之容。盖以膺当天之正统,受克让之归运,
蓄炎上之烈精,蕴孔佐之弘陈云尔。
洋洋乎若德,帝者之上仪,诰誓所不及已。铺观二代洪纤之度,其赜可探也。
并开迹于一匮,同受侯甸之所服,奕世勤民,以伯方统牧。乘其命赐彤弧黄戚之
威,用讨韦、顾、黎、崇之不格。至乎三五华夏,京迁镐、亳,遂自北面,虎离
其师,革灭天邑。是故义士伟而不敦,《武》称未尽,《护》有惭德,不其然与?
然犹于穆猗那,翕纯皦绎,以崇严相考,殷荐宗祀配帝,发祥流庆,对越天地者,
舄奕乎千载。岂不克自神明哉!诞略有常,审言行于篇籍,光藻朗而不渝耳。
矧夫赫赫圣汉,巍巍唐基,溯测其源,乃先孕虞育夏,甄殷陶周,然后宣二
祖之重光,袭四宗之缉熙。神灵日烛,光被六幽,仁风翔乎海表,威灵行于鬼区,
慝亡迥而不泯,微胡琐而不颐。故夫显定三才昭登之绩,匪尧不兴,铺闻遗策在
下之训,匪汉不弘。厥道至乎经纬乾坤,出入三光,外运混元,内浸豪芒,性类
循理,品物咸亨,其已久矣。
盛哉!皇家帝世,德臣列辟,功君百王,荣镜宇宙,尊无与抗。乃始虔巩劳
谦,兢兢业业,贬成抑定,不敢论制作。至令迁正黜色宾监之事焕扬宇内,而礼
官儒林屯朋笃论之士而不传祖宗之仿佛,虽云优慎,无乃葸欤!
于是三事岳牧之僚,佥尔而进曰:陛下仰监唐典,中述祖则,俯蹈宗轨。躬
奉天经,惇睦辩章之化洽,巡靖黎蒸,怀保鳏寡之惠浃。燔瘗县沈,肃祗群神之
礼备。是以来仪集羽族于观魏,肉角驯毛宗于外囿,扰缁文皓质于郊,升黄晖采
鳞于沼,甘露宵零于丰草,三足轩翥于茂树。若乃嘉谷灵草,奇兽神禽,应图合
谍,穷祥极瑞者,朝夕坰牧,日月邦畿,卓荦乎方州,羡溢乎要荒。昔姬有素雉、
朱乌、玄秬、黄婺之事耳,君臣动色,左右相趋,济济翼翼,峨峨如此。盖用昭
明寅畏,承聿怀之福。亦以宠灵文武,贻燕后昆,覆以懿铄,岂其为身而有颛辞
也?若然受之,宜亦勤恁旅力,以充厥道,启恭馆之金縢,御东序之秘宝,以流
其占。
夫图书亮章,天哲也;孔猷先命,圣孚也;体行德本,正性也;逢吉丁辰,
景命也。顺命以创制,定性以和神,答三灵之繁祉,展放唐之明文,兹事体大而
允,寤寐次于圣心。瞻前顾后,岂蔑清庙惮敕天乎?伊考自邃古,乃降戾爱兹,
作者七十有四人,有不俾而假素,罔光度而遣章,今其如台而独阙也!
是时,圣上固已垂精游神,包举艺文,屡访群儒,谕咨做老,与之乎斟酌道
德之渊源,肴核仁义之林薮,以望元符之臻焉。既成群后之谠辞,又悉经五繇之
硕虑矣。将絣万嗣,炀洪晖,奋景炎,扇遗风,播芳烈,久而愈新,用而不竭,
汪汪乎丕天之大律,其畴能亘之哉?唐哉皇哉,皇哉唐哉!
固后以母丧去官。永元初,大将军窦宪出征匈奴,以固为中护军,与参议。
北单于闻汉军出,遣使款居延塞,欲修呼韩邪故事,朝见天子,请大使。宪上遣
固行中郎将事,将数百骑与虏使俱出居延塞迎之。会南匈奴掩破北庭,固至私渠
海,闻虏中乱,引还。及窦宪败,固先坐免官。
固不教学诸子,诸子多不遵法度,吏人苦之。初,洛阳令种兢尝行,固奴干
其车骑,吏椎呼之,奴醉骂,兢大怒,畏宪不敢发,心衔之。及窦氏宾客皆逮考,
兢因此捕系固,遂死狱中。时年六十一。诏以谴责兢,抵主者吏罪。
固所著《典引》、《宾戏》、《应讥》、诗、赋、铭、诔、颂、书、文、记、
论、议、六言,在者凡四十一篇。
论曰:司马迁、班固父子,其言史官载籍之作,大义粲然著矣。议者咸称二
子有良史之才。迁文直而事核,固文赡而事详。若固之序事,不激诡,不抑抗,
赡而不秽,详而有体,使读之者亹亹而不厌,信哉其能成名也。彪、固讥迁,
以为是非颇廖于圣人。然其论议常排死节,否正直,而不叙杀身成仁之为美,则
轻仁义,贱守节愈矣。固伤迁博物洽闻,不能以智免极刑;然亦身陷大戮,智及
之而不能守之。呜呼,古人所以致论于目睫也!
赞曰:二班怀文,裁成帝坟。比良迁、董,兼丽卿、云。彪识皇命,固迷世
纷。

[发帖际遇]: 孤傲飞鹰偷得虚竹身上的美女图卷轴,卖给段誉,得银子银两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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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钟离宋寒列传第三十一

第五伦字伯鱼,京兆长陵人也。其先齐诸田,诸田徙园陵者多,故以次第为
氏。
伦少介然有义行。王莽末,盗贼起,宗族闾里争往附之。伦乃依险固筑营壁,
有贼,辄奋厉其众,引强持满以拒之,铜马、赤眉之属前后数十辈,皆不能下。
伦始以营长诣郡尹鲜于褒,褒见而异之,署为吏。后褒坐事左转高唐令,临去,
握伦臂诀曰:“恨相知晚。”
伦后为乡啬夫,平徭赋,理怨结,得人欢心。自以为久宦不达,遂将家属客
河东,变名姓,自称王伯齐,载盐往来太原、上党,所过辄为粪除而去,陌上号
为道士,亲友故人莫知其处。
数年,鲜于褒荐之于京兆尹阎兴,兴即召伦为主簿。时长安铸钱多奸巧,乃
署伦为督铸钱掾,领长安市。伦平铨衡,正斗斛,市无阿枉,百姓悦服。每读诏
书,常叹息曰:“此圣主也,一见决矣。”等辈笑之曰:“尔说将尚不下,安能
动万乘乎?”伦曰:“未遇知己,道不同故耳。”
建武二十七年,举孝廉,补淮阳国医工长,随王之国。光武召见,甚异之。
二十九年,从王朝京师,随官属得会见,帝问以政事,伦因此酬对政道,帝大悦。
明日,复特召入,与语至夕。帝戏谓伦曰:“闻卿为吏篣妇公,不过从兄饭,宁
有之邪?”伦对曰:“臣三娶妻皆无父。少遭饥乱,实不敢妄过人食。”帝大笑。
伦出,有诏以为扶夷长,未到官,追拜会稽太守。虽为二千石,躬自斩刍养马,
妻执炊爨。受俸裁留一月粮,余皆贱贸与民之贫羸者。会稽俗多淫祀,好卜筮。
民常以牛祭神,百姓财产以之困匮,其自食牛肉而不以荐祠者,发病且死先为牛
鸣,前后郡将莫敢禁。伦到宫,移书属县,晓告百姓。其巫祝有依托鬼神诈怖愚
民,皆案论之。有妄屠牛者,吏辄行罚。民初颇恐惧,或祝诅妄言,伦案之愈急,
后遂断绝,百姓以安。
永平五年,坐法征,老小攀车叩马,啼呼相随,日裁行数里,不得前,伦乃
伪止亭舍,阴乘船去。众知,复追之。及诣廷尉,吏民上书守阙者千余人。是时,
显宗方案梁松事,亦多为松讼者。帝患之,诏公车诸为梁氏及会稽太守上书者勿
复受。会帝幸廷尉录囚徒,得免归田里。身自耕种,不交通人物。
数岁,拜为宕渠令,显拔乡佐玄贺,贺后为九江、沛二郡守,以清洁称,所
在化行,终于大司农。
伦在职四年,迁蜀郡太守。蜀地肥饶,人吏富实,掾史家资多至千万,皆鲜
车怒马,以财货自达。伦悉简其丰赡者遣还之,更选孤贫志行之人以处曹任,于
是争赇抑绝,文职修理。所举吏多至九卿、二千石,时以为知人。
视事七岁,肃宗初立,擢自远郡,代牟融为司空。帝以明德太后故,尊崇舅
氏马廖,兄弟并居职任。廖等倾身交结,冠盖之士争赴趣之。伦以后族过盛,欲
令朝廷抑损其权,上疏曰:
臣闻忠不隐讳,直不避害。不胜愚狷,昧死自表。《书》曰:“臣无作威作
福,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传曰:“大夫无境外之交,束修之馈。”近代光
烈皇后,虽友爱天至,而卒使阴就归国,徙废阴兴宾客;其后梁、窦之家,互有
非法,明帝即位,竟多诛之。自是洛中无复权威,书记请托一皆断绝。又譬诸外
戚曰:“苦身待士,不如为国,戴盆望天,事不两施。”臣常刻著五臧,书诸绅
带。而今之议者,复以马氏为言。窃闻卫尉廖以布三千匹,城门校尉防以钱三百
万,私赡三辅衣冠,知与不知,莫不毕给。又闻腊日亦遗其在洛中者钱各五千,
越骑校尉光,腊用羊三百头,米四百斛,肉五千斤。臣愚以为不应经义,惶恐不
敢不以闻。陛下情欲厚之,亦宜所以安之。臣今言此,诚欲上忠陛下,下全后家,
裁蒙省察。
及马防为车骑将军,当出征西羌,伦又上疏曰:
臣愚以为贵戚可封侯以富之,不当职事以任之。何者?绳以法则伤恩,私以
亲则违宪。伏闻马防今当西征,臣以太后恩仁,陛下至孝,恐卒有纤介,难为意
爱。闻防请杜笃为从事中郎,多赐财帛。笃为乡里所废,客居美阳,女弟为马氏
妻,恃此交通,在所县令苦其不法,收系论之。今来防所,议者咸致疑怪,况乃
以为从事,将恐议及朝廷。今宜为选贤能以辅助之,不可复今防自请人,有损事
望。苟有所怀,敢不自闻。
并不见省用。
伦虽峭直,然常疾俗吏苛刻。及为三公,值帝长者,屡有善政,乃上疏褒称
盛美,因以劝成风德,曰:
陛下即位,躬天然之德,体晏晏之姿,以宽弘临下,出入四年,前岁诛刺史、
二千石贪残者六人。斯皆明圣所鉴,非群下所及。然诏书每下宽和而政急不解,
务存节俭而奢侈不止者,咎在俗敝,群下不称故也。光武承王莽之余,颇以严猛
为政,后代因之,遂成风化。郡国所举,类多辩职俗吏。殊未有宽博之选以应上
求者也。陈留令刘豫,冠军令驷协,并以刻薄之姿,临人宰邑,专念掠杀,务为
严苦,吏民愁怨,莫不疾之,而今之议者反以为能,违天心,失经义,诚不可不
慎也。非徒应坐豫、协,亦当宜谴举者。务进仁贤以任时政,不过数人,则风俗
自化矣。臣尝读书记,知秦以酷急亡国,又目见王莽亦以苛法自灭,故勤勤恳恳,
实在于此,又闻诸王主贵戚,骄奢逾制,京师尚然,何以示远?故曰:“其身不
正,虽令下从。”以身教者从,以言教者讼。夫阴阳和岁乃丰,君臣同心化乃成
也。其刺史、太守以下,拜除京师及道出洛阳者,宜皆召见,可因博问四方,兼
以观察其人。诸上书言事有不合者,可但报归田里,不宜过加喜怒,以明在宽。
臣愚不足采。
及诸马得罪归国,而窦氏始贵,伦复上疏曰:
臣得以空虚之质,当辅弼之任。素性驽怯,位尊爵重,抱迫大义,思自策厉,
虽遭百死,不敢择地,又况亲遇危言之世哉!今承百王之敝,人尚文巧,感趋邪
路,莫能守正。伏见虎贲中郎将窦宪,椒房之亲,典司禁兵,出入省闼,年盛志
美,卑谦乐善,此诚其好士交结之方。然诸出入贵戚者,类多瑕衅禁锢之人,尤
少守约安贫之节,士大夫无志之徒更相贩卖,云集其门。众煦飘山,聚蚊成雷,
盖骄佚所从生也。三辅论议者,至云以贵戚废锢,当复以贵戚浣濯之,犹解酲当
以酒也。诐险趣势之徒,诚不可亲近。臣愚愿陛下中宫严敕宪等闭门自守,无
妄交通士大夫,防其未萌,虑于无形,令宪永保福禄,君臣交欢,无纤介之隙。
此臣之至所愿也。
伦奉公尽节,言事无所依违。诸子或时谏止,辄叱遣之,吏人奏记及便宜者,
亦并封上,其无私若此。性质悫,少文采,在位以贞白称,时人方之前朝贡禹。
然少蕴藉,不修威仪,亦以此见轻。或问伦曰:“公有私乎?”对曰:“昔人有
与吾千里马者,吾虽不受,每三公有所选举,心不能忘,而亦终不用也。吾兄子
常病,一夜十往,退而安寝;吾子有疾,虽不省视而竟夕不眠。若是者,岂可谓
无私乎?”连以老病上疏乞身。元和三年,赐策罢,以二千石奉终其身,加赐钱
五十万,公宅一区。后数年卒,时年八十余,诏赐秘器、衣衾、钱布。
少子颉嗣,历桂阳、庐江、南阳太守,所在见称。顺帝之为太子废也,颉为
太中大夫,与太仆来历等共守阙固争。帝即位,擢为将作大匠,卒官。伦曾孙种。
论曰:第五伦峭核为方,非夫恺悌之士,省其奏议,惇惇归诸宽厚,将惩苛
切之敝使其然乎?昔人以弦韦为佩,盖犹此矣。然而君子侈不僣上,俭不逼下,
岂尊临千里而与牧圉等庸乎?讵非矫激,则未可以中和言也。
种字兴先,少厉志义,为吏,冠名州郡。永寿中,以司徒掾清诏使冀州,廉
察灾害,举奏刺史、二千石以下,所刑免甚众,弃官奔走者数十人。还,以奉使
称职,拜高密侯相。是时徐、兖二州盗贼群辈,高密在二州之郊,种乃大储粮
稸,勤厉吏士,贼闻皆惮之,桴鼓不鸣,流民归者,岁中至数千家。以能换为
卫相。
迁兖州刺史。中常侍单超兄子匡为济阴太守,负势贪放,种欲收举,未知所
使。会闻从事卫羽素抗厉,乃召羽具告之。谓曰:“闻公不畏强御,今欲相委以
重事,若何?”对曰:“愿庶几于一割。”羽出,遂驰至定陶,闭门收匡宾客亲
吏四十余人,六七日中,纠发其臧五六千万。种即奏匡,并以劾超。匡窘迫,遣
刺客刺羽,羽觉其奸,乃收系客,具得情状。州内震栗,朝廷嗟叹之。
是时太山贼叔孙无忌等暴横一境,州郡不能讨。羽说种曰:“中国安宁,忘
战日久,而太山险阻,寇猾不制。今虽有精兵,难以赴敌,羽请往譬降之。”种
敬诺。羽乃往,备说祸福,无忌即帅其党与三千余人降。单超积怀忿恨,遂以事
陷种,竟坐徙朔方。超外孙董援为朔方太守,稸怒以待之。初,种为卫相,以
门下掾孙斌贤,善遇之。及当徙斥,斌具闻超谋,乃谓其友人同县闾子直及高密
甄子然曰:“盖盗憎其主,从来旧矣。第五使君当投裔土,而单超外属为彼郡守。
夫危者易仆,可为寒心。吾今方追使君,庶免其难。若奉使君以还,将以付子。”
二人曰:“子其行矣,是吾心也。”于是斌将侠客晨夜追种,及之于太原,遮险
格杀送吏,因下马与种,斌自步从。一日一夜行四百余里,遂得脱归。
种匿于闾、甄氏数年,徐州从事臧旻上书讼之曰:
臣闻士有忍死之辱,必有就事之计,故季布屈节于朱家,管仲错行于召忽。
此二臣可以死而不死者,非爱身于须臾,贪命于苟活,隐其智力,顾其权略,庶
幸逢时有所为耳。卒遭高帝之成业,齐桓之兴伯,遗其亡逃之行,赦其射钩之仇,
拔于囚虏之中,信其佐国之谋,勋效传于百世,君臣载于篇籍。假令二主纪过于
纤介,则此二臣同死于犬马,沉名于沟壑,当何由得申其补过之功,建其奇奥之
术乎?伏见故兖州刺史第五种,杰然自建,在乡曲无苞苴之嫌,步朝堂无择言之
阙,天性疾恶,公方不曲,故论者说清高以种为上,序直士以种为首。《春秋》
之义,选人所长,弃其所短,录其小善,除其大过。种所坐以盗贼公负,筋力未
就,罪至征徙,非有大恶。昔虞舜事亲,大杖则走。故种逃亡,苟全性命,冀有
朱家之路,以显季布之会,愿陛下无遗须臾之恩,令种有持忠入地之恨。
会赦出,卒于家。
钟离意字子阿,会稽山阴人也。少为郡督邮。时部县亭长有受人酒礼者,府
下记案考之。意封还记,入言于太守曰:“《春秋》先内后外,《诗》云‘刑于
寡妻,以御于家邦’,明政化之本,由近及远。今宜先清府内,且阔略远县细微
之愆。”太守甚贤之,遂任以县事。建武十四年,会稽大疫,死者万数,意独身
自隐亲,经给医药,所部多蒙全济。
举孝廉,再迁,辟大司徒侯霸府。诏部送徒诣河内,时冬寒,徒病不能行。
路过弘农,意辄移属县使作徒衣,县不得已与之,而上书言状,意亦具以闻。光
武得奏,以视霸,曰:“君所使掾何乃仁于用心?诚良吏也!”意遂于道解徒桎
梏,恣所欲过,与克期俱至,无或违者。还,以病免。
后除瑕丘令。吏有檀建者,盗窃县内,意屏人问状,建叩头服罪,不忍加刑,
遣令长休。建父闻之,为建设酒,谓曰:“吾闻无道之君以刃残人,有道之君以
义行诛。子罪,命也。”遂令建进药而死。二十五年,迁堂邑令。县人防广为父
报仇,系狱,其母病死,广哭泣不食。意怜伤之,乃听广归家,使得殡敛。丞掾
皆争,意曰:“罪自我归,义不累下。”遂遣之。广敛母讫,果还入狱。意密以
状闻,广竟得以减死论。
显宗即位,征为尚书。时交阯太守张恢,坐臧千金,征还伏法,以资物簿入
大司农,诏班赐群臣。意得珠玑,悉以委地而不拜赐。帝怪而问其故。对曰:
“臣闻孔子忍渴于盗泉之水,曾参回车于胜母之闾,恶其名也。此臧秽之宝,诚
不敢拜。”帝嗟叹曰:“清乎尚书之言!”乃更以库钱三十万赐意。转为尚书仆
射。车驾数幸广成苑,意以为从禽废政,常当年阵谏般乐游田之事,天子即时还
宫。永平三年夏旱,而大起北宫,意诣阙免冤上疏曰;
伏见陛下以天时小旱,忧念元元,降避正殿,躬自克责,而比日密云,遂无
大润,岂政有未得应天心者邪?昔成汤遭旱,以六事自责曰:“政不节邪?使人
疾邪?宫室荣邪?女谒盛邪?苞苴行邪?谗夫昌邪?”窃见北宫大作,人失农时,
此所谓宫室荣也。自古非苦宫室小狭,但患人不安宁。宜且罢止,以应天心。臣
意以匹夫之才,无有行能,久食重禄,擢备近臣,比受厚赐,喜惧相并,不胜愚
戆征营,罪当万死
帝策诏报曰:“汤引六事,咎在一人。其冠履,勿谢。比上天降旱,密云数
会,朕戚然惭惧,思获嘉应,故分布祷请,窥候风云,北祈明堂,南设雩场。今
又敕大匠止作诸宫,减省不急,庶消灾谴。”诏因谢公卿百僚,遂应时澍雨焉。
时,诏赐降胡子缣,尚书案事,误以十为百。帝见司农上簿,大怒,召郎,
将笞之。意因入叩头曰:“过误之失,常人所容。若以懈慢为愆,则臣位大,罪
重,郎位小,罪轻,咎皆在臣,臣当先坐。”乃解衣就格。帝意解,使复冠而贳
郎。
帝性褊察,好以耳目隐发为明,故公卿大臣数被诋毁,近臣尚书以下至见提
拽。尝以事怒郎药崧,以杖撞之。崧走入床下,帝怒甚,疾言曰:“郎出!郎出!”
崧曰:“天子穆穆,诸侯煌煌。未闻入君自起撞郎。”帝赦之。朝廷莫不悚栗,
争为严切,以避诛责;惟意独敢谏争,数封还诏书,臣下过失辄救解之。会连有
变异,意复上疏曰:
伏惟陛下躬行孝道,修明经术,郊祀天地,畏敬鬼神,忧恤黎元,劳心不怠。
而天气未和,日月不明,水泉涌溢,寒暑违节者,咎在群臣不能宣化理职,而以
苛刻为俗。吏杀良人,继踵不绝。百官无相亲之心,吏人无雍雍之志。至于骨肉
相残,毒害弥深,感逆和气,以致天灾。百姓可以德胜,难以力服。先王要道,
民用和睦,故能致天下和平,灾害不生,祸乱不作。《鹿鸣》之诗必言宴乐者,
以人神之心洽,然后天气和也。愿陛下垂圣德,揆万机,诏有司,慎人命,缓刑
罚,顺时气,以调阴阳,垂之无极。
帝虽不能用,然知其至诚。亦以此故不得久留,出为鲁相。后德阳殿成,百
官大会。帝思意言,谓公卿曰:“钟离尚书若在,此殿不立。”
意视事五年,以爱利为化,人多殷富。以久病卒官。遗言上书陈升平之世,
难以急化,宜少宽假。帝感伤其意,下诏嗟叹,赐钱二十万。
药崧者,河内人,天性朴忠。家贫为郎,常独直台上,无被,枕杫,食糟
糠。帝每夜入台,辄见崧,问其故,甚嘉之,自此诏太官赐尚书以下朝夕餐,给
帷被阜袍,及侍史二人。崧官至南阳太守。
宋均字叔痒,南阳安众人也。父伯,建武初为五官中郎将。均以父任为郎,
时年十五,好经书,每休沐日,辄受业博士,通《诗》、《礼》,善论难。至二
十余,调补辰阳长。其俗少学者而信巫鬼,均为立学校,禁绝淫祀,人皆安之。
以祖母丧去官,客授颍川。
后为谒者。会武陵蛮反,围武威将军刘尚,诏使均乘传发江夏奔命三千人往
救之。既至而尚已没。会伏波将军马援至,诏因令均监军,与诸将俱进,贼拒厄
不得前。及马援卒于师,军士多温湿疾病,死者太半。均虑军遂不反,乃与诸将
议曰:“今道远士病,不可以战,欲权承制降之何如?”诸将皆伏地莫敢应。均
曰:“夫忠臣出竟,有可以安国家,专之可也。”乃矫制调伏波司马吕种守沅陵
长,命种奉诏书入虏营,告以恩信,因勒兵随其后。蛮夷震怖,即共斩其大帅而
降,于是入贼营,散其众,遣归本郡,为置长吏而还。均未至,先自劾矫制之罪。
光武嘉其功,迎赐以金帛,令过家上冢。其后每有四方异议,数访问焉。
迁上蔡令。时府下记,禁人丧葬不得侈长。均曰:“夫送终逾制,失之轻者。
今有不义之民,尚未循化,而遽罚过礼,非政之先。”竟不肯施行。
迁九江太守。郡多虎暴,数为民患,常募设槛阱而犹多伤害。均到,下记属
县曰:“夫虎豹在山,鼋鼍在水,各有所托。且江淮之有猛兽,犹北土之有鸡豚
也。今为民害,咎在残吏,而劳勤张捕,非忧恤之本也。其务退奸贪,思进忠善,
可一去槛阱,除削课制。”其后传言虎相与东游度江。中元元年,山阳、楚、沛
多蝗,其飞至九江界者,辄东西散去,由是名称远近。浚遒县有唐、后二山,民
共祠之,众巫遂取百姓男女以为公妪,岁岁改易,既而不敢嫁娶,前后守令莫敢
禁。均乃下书曰:“自今以后,为山娶者皆娶巫家,勿扰良民。”于是遂绝。
永平元年,迁东海相,在郡五年,坐法免官,客授颍川。而东海吏民思均恩
化,为之作歌,诣阙乞还者数千人。显宗以其能,七年,征拜尚书令。每有驳议,
多合上旨。均尝删剪疑事,帝以为有奸,大怒,收郎缚格之。诸尚书惶恐,皆叩
头谢罪。均顾厉色曰:“盖忠臣执义,无有二心。若畏威失正,均虽死,不易志。”
小黄门在傍,入具以闻。帝善其不挠,即令贳郎,迁均司隶校尉。数月,出为河
内太守,政化大行。
均尝寝病,百姓耆老为祷请,旦夕问起居,其为民爱若此。以疾上书乞免,
诏除子条为太子舍人。均自扶舆诣阙谢恩,帝使中黄门慰问,因留养疾。司徒缺,
帝以均才任宰相,召入视其疾,令两驺扶之。均拜谢曰:“天罚有罪,所苦浸笃,
不复奉望帷幄!”因流涕而辞。帝甚伤之,召条扶侍均出,赐钱三十万。
均性宽和,不喜文法,常以为吏能弘厚,虽贪污放纵,犹无所害;至于苛察
之人,身或廉法,而巧黠刻削,毒加百姓,灾害流亡所由而作。及在尚书,恒欲
叩头争之,以时方严切,故遂不敢陈。帝后闻其言而追悲之。建初元年,卒于家。
族子意。
意字伯志。父京,以《大夏侯尚书》教授,至辽东太守。意少传父业,显宗
时举孝廉,以召对合旨,擢拜阿阳侯相。建初中,征为尚书。
肃宗性宽仁,而亲亲之恩笃,故叔父济南、中山二王每数入朝,特加恩宠,
及诸昆弟并留京师,不遣就国。意以为人臣有节,不宜逾礼过恩,乃上疏谏曰:
“陛下至孝烝烝,恩受隆深,以济南王康、中山王焉先帝昆弟,特蒙礼宠,圣情
恋恋,不忍远离,比年朝见,久留京师,崇以叔父之尊,同之家人之礼,车入殿
门,即席不拜,分甘损膳,赏赐优渥。昔周公怀圣人之德,有致太平之功,然后
王曰叔父,加以锡币。今康、焉幸以支庶享食大国,陛下即位,蠲除前过,还所
削黜,衍食他县,男女少长,并受爵邑,恩宠逾制,礼敬过度。《春秋》之义,
诸父昆弟无所不臣,所以尊尊卑卑,强干弱枝者也。陛下德业隆盛,当为万世典
法,不宜以私恩损上下之序,失君臣之正。又西平王羡等六王,皆妻子成家,官
属备具,当早就蕃国,为子孙基阯。而室第相望,久磐京邑,婚姻之盛,过于本
朝,仆马之众,充塞城郭,骄奢僣拟,宠禄隆过。今诸国之封,并皆豪腴,风气
平调,道路夷近,朝聘有期,行来不难。宜割情不忍,以义断恩,发遣康、焉各
归蕃国,令羡等速就便时,以塞众望。”帝纳之。
章和二年,鲜卑击破北匈奴,而南单于乘此请兵北伐,因欲还归旧庭。时窦
太后临朝,议欲从之。意上疏曰:
夫戎狄之隔远中国,幽处北极,界以沙漠,简贱礼义,无有上下,强者为雄,
弱即屈服。自汉兴以来,征伐数矣,其所克获,曾不补害。光武皇帝躬服金革之
难,深昭天地之明,故因其来降,羁縻畜养,边人得生,劳役休息,于兹四十余
年矣。今鲜卑奉顺,斩获万数,中国坐享大功,而百姓不知其劳,汉兴功烈。于
斯为盛。所以然者,夷虏相攻,无损汉兵者也。臣察鲜卑侵伐匈奴,正是利其抄
掠,及归功圣朝,实由贪得重赏。今若听南虏还都北庭,则不得不禁制鲜卑。鲜
卑外失暴掠之愿,内无功劳之赏,豺狼贪婪,必为边患。今北虏西遁,请求和亲,
宜因其归附,以为外扞,巍巍之业,无以过此。若引兵费赋,以顺南虏,则坐失
上略,去安即危矣。诚不可许。
会南单于竟不北徙。
迁司隶校尉。永元初,大将军窦宪兄弟贵盛,步兵校尉邓叠、河南尹王调、
故蜀郡太守廉范等群党,出入宪门,负势放纵。意随违举奏,无所回避,由是与
窦氏有隙。二年,病卒。
孙俱,灵帝时为司空。
寒朗字伯奇,鲁国薛人也。生三日,遭天下乱,弃之荆刺;数日兵解,母往
视,犹尚气息,遂收养之。及长,好经学,博通书传,以《尚书》教授。举孝廉。
永平中,以谒者守侍御史,与三府掾属共考案楚狱颜忠、王平等,辞连及隧
乡侯耿建、朗陵侯臧信、护泽侯邓鲤、曲成侯刘建。建等辞未尝与忠、平相见。
是时,显宗怒甚,吏皆惶恐,诸所连及,率一切陷入,无敢以情恕者。朗心伤其
冤,试以建等物色独问忠、平,而二人错愕不能对。朗知其诈,乃上言建等无奸,
专为忠、平所诬,疑天下无辜类多如此。帝乃召朗人,问曰:“建等即如是,忠、
平何故引之?”朗对曰:“忠、平自知所犯不道,故多有虚引,冀以自明。”帝
曰:“即如是,四侯无事,何不早奏,狱竟而久系至今邪?”郎对曰:“臣虽考
之无事,然恐海内别有发其奸者,故未敢时上。”帝怒骂曰:“吏持两端,促提
下。”左右方引去,朗曰:“愿一言而死。小臣不敢欺,欲助国耳。”帝问曰:
“谁与共为章?”对曰:“臣自知当必族灭,不敢多污染人,诚冀陛下一觉悟而
已。臣见考囚在事者,咸共言妖恶大故,臣子所宜同疾,今出之不如入之,可无
后责。是以考一连十,考十连百。又公卿朝会,陛下问以得失,皆长跪言,旧制
大罪祸及九族,陛下大恩,裁止于身,天下幸甚。及其归舍,口虽不言,而仰屋
窃叹,莫不知其多冤,无敢牾陛下者。臣今所陈,诚死无悔。”帝意解,诏遣朗
出。后二日,车驾自幸洛阳狱录囚徒,理出千余人。后平、忠死狱中,朗乃自系。
会赦,免官。复举孝廉。
建初中,肃宗大会群臣,朗前谢恩,诏以朗纳忠先帝,拜为易长。岁余,迁
济阳令,以母丧去官,百姓追思之。章和元年,上行东巡狩,过济阳,三老吏人
上书陈朗前政治状。帝至梁,召见朗,诏三府为辟首,由是辟司徒府。永元中,
再迁清河太守,坐法免。
永初三年,太尉张禹荐朗为博士,征诣公车,会卒,时年八十四。
论曰:左丘明有言:“仁人之言,其利博哉!”晏子一言,齐侯省刑。若钟
离意之就格请过,寒朗之廷争冤狱,笃矣乎,仁者之情也!夫正直本于忠诚则不
诡,本于谏争则绞切。彼二子之所本得乎天,故言信而志行也。
赞曰:伯鱼、子阿,矫急去苛。临官以洁,匡帝以奢。宋均达政,禁此妖禜。
禽虫畏德,子民请病。意明尊尊,割恩蕃屏。惵惵楚黎,寒君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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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08:28 | 显示全部楼层

光武十王列传第三十二

光武皇帝十一子:郭皇后生东海恭王彊、沛献王辅、济南安王康、阜陵质王
延、中山简王焉,许美人生楚王英,光烈皇后生显宗、东平宪王苍、广陵思王荆、
临淮怀公衡、琅邪孝王京。
东海恭王彊。建武二年,立母郭氏为皇后,彊为皇太子。十七年而郭后废,
彊常戚戚不自安,数因左右及诸王陈其恳诚,愿备蕃国。光武不忍,迟回者数岁,
乃许焉。十九年,封为东海王,二十八年,就国。帝以彊废不以过,去就有礼,
故优以大封,兼食鲁郡,合二十九县。赐虎贲旄头,宫殿设钟虡之县,拟于乘舆。
彊临之国,数上书让还东海,又因皇太子固辞。帝不许,深嘉叹之,以彊章宣示
公卿。初,鲁恭王好宫室,起灵光殿,甚壮丽,是时犹存,故诏彊都鲁。中元元
年入朝,从封岱山,因留京师。明年春,帝崩。冬,归国。
永平元年,彊病,显宗遣中常侍钩盾令将太医乘驿视疾,诏沛王辅、济南王
康、淮阳王延诣鲁。及薨,临命上疏谢曰:
臣蒙恩得备藩辅,特受二国,宫室礼乐,事事殊异,巍巍无量,讫无报称。
而自修不谨,连年被疾,为朝廷忧念。皇太后、陛下哀怜臣彊,感动发中,数遣
使者太医令丞方伎道术,络绎不绝。臣伏惟厚恩,不知所言。臣内自省视,气力
羸劣,日夜浸困,终不复望见阙庭,奉承帷幄,孤负重恩,衔恨黄泉。身既夭命
孤弱,复为皇太后、陛下忧虑,诚悲诚惭。息政,小人也,猥当袭臣后,必非所
以全利之也。诚愿还东海郡。天恩愍哀,以臣无男之故,处臣三女小国侯,此臣
宿昔常计。今天下新罹大忧,惟陛下加供养皇太后,数进御餐。臣彊困劣,言不
能尽意。愿并谢诸王,不意永不复相见也。
天子览书悲恸,从太后出幸津门亭发哀。使司空持节护丧事,大鸿胪副,宗
正、将作大匠视丧事,赠以殊礼,升龙、旄头、鸾辂、龙旂、虎贲百人。诏楚王
英、赵王栩、北海王兴、馆陶公主、比阳公主及京师亲戚四姓夫人、小侯皆会葬。
帝追惟彊深执谦俭,不欲厚葬以违其意,于是特诏中常侍杜岑及东海傅相曰:
“王恭谦好礼,以德自终,遣送之物,务从约省,衣足敛形,茅车瓦器,物减于
制,以彰王卓尔独行之志。将作大匠留起陵庙。”
彊立十八年,年三十四。子靖王政嗣。政淫欲薄行。后中山简王薨,政诣中
山会葬,私取简王姬徐妃,又盗迎掖庭出女。豫州刺史、鲁相奏请诛政,有诏削
薛县。
立四十四年薨,子顷王肃嗣。永元十六年,封肃弟二十一人皆为列侯。肃性
谦俭,循恭王法度。永初中,以西羌未平,上钱二千万。元初中,复上缣万匹,
以助国费,邓太后下诏褒纳焉。
立二十三年薨,子孝王臻嗣。永建二年,封臻二弟敏、俭为乡侯。臻及弟蒸
乡侯俭并有笃行,母卒,皆吐血毁{此目}。至服练红,兄弟追念初丧父,幼小,
哀礼有阙,因复重行丧制。臻性敦厚有恩,常分租秩赈给诸父昆弟。国相籍褒具
以状闻,顺帝美之,制诏大将军、三公、大鸿胪曰:“东海王臻以近蕃之尊,少
袭王爵,膺受多福,未知艰难,而能克己率礼,孝敬自然,事亲尽爱,送终竭哀,
降仪从士,寝苫三年。和睦兄弟,恤养孤弱,至孝纯备,仁义兼弘,朕甚嘉焉。
夫劝善厉俗,为国所先。曩者东平孝王敞兄弟行孝,丧母如礼,有增户之封。
《诗》云:‘永世克孝,念兹皇祖。’今增臻封五千户,俭五百户,光启土宇,
以酬厥德。”
立三十一年薨,子懿王祗嗣。初平四年,遣子琬至长安奉章,献帝封琬汶阳
侯,拜为平原相。
祗立四十四年薨,子羡嗣。二十年,魏受禅,以为崇德侯。
沛献王辅,建武十五年封右翊公。十七年,郭后废为中山太后,故徙辅为中
山王,并食常山郡。二十年,复徙封沛王。
时,禁网尚疏,诸王皆在京师,竞修名誉,争礼四方宾客。寿光侯刘鲤,更
始子也,得幸于辅。鲤怨刘盆子害其父,因辅结客,报杀盆子兄故式侯恭,辅坐
系诏狱,三日乃得出。自是后,诸王宾客多坐刑罚,各循法度。二十八年,就国。
中元二年,封辅子宝为沛侯。永平元年,封宝弟嘉为僮侯。
辅矜严有法度,好经书,善说《京氏易》、《教经》、《论语》传及图谶,
作《五经论》,时号之曰《沛王通论》。在国谨节,终始如一,称为贤王。显宗
敬重,数加赏赐。
立四十六年薨,子釐王定嗣。元和二年,封定弟十二人为乡侯。
定立十一年薨,子节王正嗣。元兴元年,封正弟二人为县侯。
正立十四年薨,子孝王广嗣。有固疾。安帝诏广祖母周领王家事。周明正有
法礼,汉安中薨,顺帝下诏曰:“沛王祖母太夫人周,秉心淑慎,导王以仁,使
光禄大夫赠以妃印绶。”
广立三十五年薨,子幽王荣嗣。立二十年薨,子孝王琮嗣。薨,子恭王曜嗣。
薨,子契嗣;魏受禅,以为崇德侯。
楚王英,以建武十五年封为楚公,十七年进爵为王,二十八年就国。母许氏
无宠,故英国最贫小。三十年,以临淮之取虑、须昌二县益楚国。自显宗为太子
时,英常独归附太子,太子特亲爱之。及即位,数受赏赐。永平元年,特封英舅
子许昌为龙舒侯。
英少时好游侠,交通宾客,晚节更喜黄老,学为浮屠斋戒祭祀。八年,诏令
天下死罪入缣赎。英遣郎中令奉黄缣白纨三十匹诣国相曰:“托在蕃辅,过恶累
积,欢喜大恩,奉送缣帛,以赎愆罪。”国相以闻,诏报曰:“楚王诵黄老之微
言,尚浮屠之仁祠,洁斋三月,与神为誓,何嫌何疑,当有悔吝?其还赎,以助
伊蒲塞桑门之盛馔。”因以班示诸国中傅。英后遂大交通方士,作金龟玉鹤,刻
文字以为符瑞。
十三年,男子燕广告英与渔阳王平、颜忠等造作图书,有逆谋,事下案验。
有司奏英招聚奸猾,造作图谶,擅相官秩,置诸侯王公将军二千石,大逆不道,
请诛之。帝以亲亲不忍,乃废英,徙丹阳泾县,赐汤沐邑五百户。遣大鸿胪持节
护送,使伎人奴俾工技鼓吹悉从,得乘辎軿,持兵弩,行道射猎,极意自娱。男
女为侯主者,食邑如故。楚太后勿上玺绶,留住楚宫。
明年,英至丹阳,自杀。立三十三年,国除。诏遣光禄大夫持节吊祠,赠帽
如法,加赐列侯印绶,以诸侯礼葬于泾。遣中黄门占护其妻子。悉出楚官属无辞
语者。制诏许太后曰:“国家始闻楚事,幸其不然。既知审实,怀用悼灼,庶欲
宥全王身,令保卒天年,而王不念顾太后,竟不自免。此天命也,无可奈何!太
后其保养幼弱,勉强饮食。诸许愿王富贵,人情也。已诏有司,出其有谋者,令
安田宅。”于是封燕广为折奸侯。楚狱遂至累年,其辞语相连,自京师亲戚诸侯
州郡豪杰及考案吏,阿附相陷,坐死徙者以千数。
十五年,帝幸彭城,见许太后及英妻子于内殿,悲泣,感动左右。建初二年,
肃宗封英子种楚侯,五弟皆为列侯,并不得置相臣吏人。元和三年,许太后薨,
复遣光禄大夫持节吊祠,因留护丧事,赙钱五百万。又遣谒者备王官属迎英丧,
改葬彭城,加王赤绶羽盖华藻,如嗣王仪,追爵,谥日楚厉侯。章和元年,帝幸
彭城,见英夫人及六子,厚加赠赐。
种后徙封六侯。卒,子度嗣。度卒,子拘嗣,传国于后。
济南安王康,建武十五年封济南公,十七年进爵为王,二十八年就国。三十
年,以平原之祝阿、安德、朝阳、平昌、隰阴、重丘六县益济南国。中元二年,
封康子德为东武城侯。
康在国不循法度,交通宾客。其后,人上书告康招来州郡奸猾渔阳颜忠,刘
子产等,又多遗其缯帛,案图书,谋议不轨。事下考,有司举奏之,显宗以亲亲
故,不忍穷竟其事,但削祝阿、隰阴、东朝阳、安德、西平昌五县。
建初八年,肃宗复还所削地,康遂多殖财货,大修宫室,奴婢至千四百人,
厩马千二百匹,私田八百顷,奢侈恣欲,游观无节。永元初,国傅何敞上疏谏康
曰:
盖闻诸侯之义,制节谨度,然后能保其社稷,和其民人。大王以骨肉之亲,
享食茅土,当施张政令,明其典法,出入进止,宜有期度,舆马台隶,应为科品。
而今奴婢厩马皆有千余,增无用之口,以自蚕食。官婢闭隔,失其天性,惑乱和
气。又多起内第,触犯防禁,费以巨万,而功犹未半。夫文繁者质荒,木盛者人
亡,皆非所以奉礼承上,传福无穷者也。故楚作章华以凶,吴兴姑苏而灭,景公
千驷,民无称焉。今数游诸第,晨夜无节,又非所以远防未然,临深履薄之法也。
愿大王修恭俭,遵古制,省奴婢之口,减乘马之数,斥私田之富,节游观之宴,
以礼起居,则敞乃敢安心自保。惟大王深虑愚言。
康素敬重敞,虽无所嫌忤,然终不能改。
立五十九年薨,子简王错嗣。错为太子时,爱康鼓吹妓女宋闰,使医张尊招
之不得,错怒,自以剑刺杀尊。国相举奏,有诏勿案。永元十一年,封错弟七人
为列侯。
错立六年薨,子孝王香嗣。永初二年,封香弟四人为列侯。香笃行,好经书。
初,叔父笃有罪不得封,西平昌侯昱坐法失侯,香乃上书分爵士封笃子丸、昱子
嵩,皆为列侯。
香立二十年薨,无子,国绝。
永建元年,顺帝立错子阜阳侯显为嗣,是为釐王。立三年薨,子悼王广嗣。
永建五年,封广弟文为乐城亭侯。
广立二十五年,永兴元年薨,无子,国除。
东平宪王苍,建武十五年封东平公,十七年进爵为王。
苍少好经书,雅有智思,为人美须髯,腰带八围,显宗甚爱重之。及即位,
拜为骠骑将军,置长史掾史员四十人,位在三公上。
永平元年,封苍子二人为且侯。二年,以东郡之寿张、须昌,山阳之南平阳、
橐、湖陵五县益东平国。是时中兴三十余年,四方无虞,苍以天下化平,宜修礼
乐,乃与公卿共议定南北郊冠冕车服制度,及光武庙登歌八佾舞数,语在《礼乐》、
《舆服志》。帝每巡狩,苍常留镇,侍卫皇太后。
四年春,车驾近出,观览城第,寻闻当遂校猎河内,苍即上书谏曰:“臣闻
时令,盛春农事,不聚众兴功。传曰:‘田猎不宿,食饮不享,出入不节,则木
不曲直。’此失春令者也。臣知车驾今出,事从约省,所过吏人讽诵《甘棠》之
德。虽然,动不以礼,非所以示四方也。惟陛下因行田野,循视稼穑,消摇仿佯,
弭节而旋。至秋冬,乃振威灵,整法驾,备周卫,设羽旄。《诗》云:‘抑抑威
仪,惟德之隅。’臣不胜愤懑,伏自手书,乞诣行在所,极陈至诚。”帝览奏,
即还宫。
苍在朝数载,多所隆益,而自以至亲辅政,声望日重,意不自安,上疏归职
曰:
臣苍疲驽,特为陛下慈恩覆护,在家备教导之仁,升朝蒙爵命之首,制书褒
美,班之四海,举负薪之才,升君子之器。凡匹夫一介,尚不忘箪食之惠,况臣
居宰相之位,同气之亲哉!宜当暴骸膏野,为百僚先,而愚顽之质,加以固病,
诚羞负乘,辱污辅将之位,将被诗人“三百赤绂”之刺。今方域晏然,要荒无儆,
将遵上德无为之时也,文官犹可并省,武职尤不宜建。昔象封有鼻,不任以政,
诚由爱深,不忍扬其过恶。前事之不忘,来事之师也。自汉兴以来,宗室子弟无
得在公卿位者。惟陛下审览虞帝优养母弟,遵承旧典,终卒厚恩。乞上骠骑将军
印绶,退就蕃国,愿蒙哀怜。
帝优诏不听。其后数陈乞,辞甚恳切。五年,乃许还国,而不听上将军印绶。
以骠骑长史为东平太傅,掾为中大夫,令史为王家郎。加赐钱五千万,布十万匹。
六年冬,帝幸鲁,征苍从还京师。明年,皇太后崩。既葬,苍乃归国,特赐
宫人奴婢五百人,布二十五万匹,及珍宝服御器物。
十一年,苍与诸王朝京师。月余,还国。帝临送归宫,凄然怀思,乃遣使手
诏国中傅曰:“辞别之后,独坐不乐,因就车归,伏轼而吟,瞻望永怀,实劳我
心,诵及《采菽》,以增叹息。日者问东平王处家何等最乐,王言为善最乐,其
言甚大,副是要腹矣。今送列侯印十九枚,诸王子年五岁已上能趋拜者,皆令带
之。”
十五年春,行幸东平,赐苍钱千五百万,布四万匹。帝以所作《光武本纪》
示苍,苍因上《光武受命中兴颂》。帝甚善之,以其文典雅,特令校书郎贾逵为
之训诂。
肃宗即位,尊重恩礼逾于前世,诸王莫与为比。建初元年,地震,苍上便宜,
其事留中。帝报书曰:“丙寅所上便宜三事,朕亲自览读,反复数周,心开目明,
旷然发矇。间吏人奏事,亦有此言,但明智浅短,或谓傥是,复虑为非,何者?
灾异之降,缘政而见。今改元之后,年饥人流,此朕之不德感应所致。又冬春旱
甚,所被尤广,虽内用克责,而不知所定。得王深策,快然意解。《诗》不云乎:
‘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既见君子,我心则降。’思惟嘉谋,以次奉行,冀蒙福
应。彰报至德,特赐王钱五百万。”
后帝欲为原陵、显节陵起县邑,苍闻之,遽上疏谏曰:
伏闻当为二陵起立郭邑,臣前颇谓道路之言,疑不审实,近令从官古霸问涅
阳主疾,使还,乃知诏书已下。窃见光武皇帝躬履俭约之行,深睹始终之分,勤
勤恳恳,以葬制为言,故营建陵地,具称古典,诏曰‘无为山陵,陂池裁令流水
而已’。孝明皇帝大孝无违,奉承贯行。至于自所营创,尤为俭省,谦德之美,
于斯为盛。臣愚以园邑之兴,始自强秦。古者丘陇且不欲其著明,岂况筑郭邑,
建都郛哉!上违先帝圣心,下造无益之功,虚费国用,动摇百姓,非所以致和气,
祈丰年也。又以吉凶俗数言之,亦不欲无故缮修丘墓,有所兴起。考之古法则不
合,稽之时宜则违人,求之吉凶复未见其福。陛下履有虞之至性,追祖祢之深思,
然惧左右过议,以累圣心。臣苍诚伤二帝纯德之美,不畅于无穷也。惟蒙哀览。
帝从而止。自是朝廷每有疑政,辄驿使咨问。苍悉心以对,皆见纳用。
三年,帝飨卫士于南宫,因从皇太后周行掖庭池阁,乃阅阴太后旧时器服,
怆然动容,乃命留五时衣各一袭,及常所御衣合五十箧,余悉分布诸王主及子孙
在京师者各有差。特赐苍及琅邪王京书曰:
中大夫奉使,亲闻动静,嘉之何已!岁月骛过,山陵浸远,孤心凄怆,如何
如何!间飨卫士于南宫,因阅视旧时衣特,闻于师曰:“其物存,其人亡,不言
哀而哀自至。”信矣。惟王孝友之德,亦岂不然!今送光烈皇后假纟介帛巾各一,
及衣一箧,可时奉瞻,以慰《凯风》寒泉之思,又欲令后生子孙得见先后衣服之
制。今鲁国孔氏,尚有仲尼车舆冠履,明德盛者光灵远也。其光武皇帝器服,中
元二年已赋诸国,故不复送。并遗宛马一匹,血从前髆上小孔中出。常闻武帝歌
天马,沾赤汗,今亲见其然也。顷反虏尚屯,将帅在外,忧念遑遑,未有闲宁。
愿王宝精神,加供养。苦言至戒,望之如渴。
六年冬,苍上疏求朝。明年正月,帝许之。特赐装钱千五百万,其余诸王各
千万。帝以苍冒涉寒露,遣谒者赐貂裘,及太官食物珍果,使大鸿胪窦固持节郊
迎。帝乃亲自循行邸第,豫设帷床,其钱帛器物无不充备。下诏曰:“《礼》云
伯父归宁乃国,《诗》云叔父建尔元子,敬之至也。昔萧相国加以不名,优忠贤
也。况兼亲尊者乎!其沛、济南、东平、中山四王,赞皆勿名。”苍既至,升殿
乃拜,天子亲答之。其后诸王入宫,辄以辇迎,至省閤乃下。苍以受恩过礼,情
不自宁,上疏辞曰:“臣闻贵有常尊,贱有等威,卑高列序,上下以理。陛下至
德广施,慈爱骨肉,既赐奉朝请,咫尺天仪,而亲屈至尊,降礼下臣,每赐宴见,
辄兴席改容,中宫亲拜,事过典故,臣惶怖战栗,诚不自安,每会见,踧?无所
措置。此非所以章示群下。安臣子也。”帝省奏叹息,愈褒贵焉。旧典,诸王女
皆封乡主,乃独封苍五女为县公主。
三月,大鸿胪奏遣诸王归国,帝特留苍,赐以秘书,列仙图、道术秘方。至
八月饮酎毕,有司复奏遣苍,乃许之。手诏赐苍曰:“骨肉天性,诚不以远近为
亲疏,然数见颜色,情重昔时。念王久劳,思得还休,欲署大鸿胪奏,不忍下笔,
顾授小黄门,中心恋恋,恻然不能言。”于是车驾祖送,流涕而诀。复赐乘舆服
御,珍宝舆马,钱布以亿万计。
苍还国,疾病,帝驰遣名医,小黄门侍疾,使者冠盖不绝于道。又置驿马千
里,传问起居。明年正月薨,诏告中傅,封上苍自建武以来章奏及所作书、记、
赋、颂、七言、别安、歌诗,并集览焉。遣大鸿胪持节,五官中郎将副监丧,及
将作使者凡六人,令四姓小侯诸国王主悉会诣东平奔丧,赐钱前后一亿,布九万
匹。及葬,策曰:“惟建初八年三月己卯,皇帝曰:咨王丕显,勤劳王室,亲受
策命,昭于前世。出作蕃辅,克慎明德,率礼不越,傅闻在下。吴天不吊,不报
上仁,俾屏余一人,夙夜{艹冗}々,靡有所终。今诏有司加赐鸾辂乘马,龙旂九
旒,虎贲百人,奉送王行。匪我宪王,其孰离之!魂而有灵,保兹宠荣。呜呼哀
哉!”
立四十五年,子怀王忠嗣。明年,帝乃分东平国封忠弟尚为任城王,余五人
为列侯。
忠立一年薨,子孝王敞嗣。元和三年,行东巡守,幸东平宫,帝追感念苍,
谓其诸子曰:“思其人,至其乡;其处在,其人亡。”因泣下沾襟,遂幸苍陵,
为陈虎贲、鸾辂、龙旂,以章显之,祠以太牢,亲拜祠坐,哭泣尽哀,赐御剑于
陵前。初,苍归国,骠骑时吏丁牧、周栩以苍敬贤下土,不忍去之,遂为王家大
夫,数十年事祖及孙。帝闻,皆引见于前,既愍其淹滞,且欲扬苍德美,即皆擢
拜议郎。牧至齐相,栩上蔡令。永元十年,封苍孙梁为矜阳亭侯,敞弟六人为列
侯。敞丧母至孝,国相陈珍上其行状。永宁元年,邓太后增邑五千户,又封苍孙
二人为亭侯。
敞立四十八年薨,子顷王端嗣。立四十七年薨,子凯嗣;立四十一年,魏受
禅,以为崇德侯。
论曰:孔子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若东
平宪王,可谓好礼者也。若其辞至戚,去母后,岂欲苟立名行而忘亲遗义哉!盖
位疑则隙生,累近则丧大,斯盖明哲之所为叹息。呜呼!远隙以全忠,释累以成
孝,夫凯宪王之志哉!东海恭王逊而知废,“为吴太伯,不亦可乎”!
任城孝王尚,元和元年封,食任城、亢父、樊三县。
立十八年薨,子贞王安嗣。永元十四年,封母弟福为桃乡侯。永初四年,封
福弟亢为当涂乡侯。安性轻易贪吝,数微服出入,游观国中,取官属车马刀剑,
下至卫士米肉,皆不与直。元初六年,国相行弘奏请废之。安帝不忍,以一岁租
五分之一赎罪。
安立十九年薨,子节王崇嗣。顺帝时,羌虏数反,崇辄上钱帛佐边费。及帝
崩,复上钱三百万助山陵用度,朝廷嘉而不受。立三十一年薨,无子,国绝。
延熹四年,桓帝立河间孝王子参户亭侯博为任城王,以奉其祀。博有孝行,
丧母服制如礼,增封三千户。立十三年薨,无子,国绝。
熹平四年,灵帝复立河间贞王建子新昌侯佗为任城王,奉孝王后。立四十六
年,魏受禅,以为崇德侯。
阜陵质王延,建武十五年封淮阳公,十七年进爵为王,二十八年就国。三十
年,以汝南之长平、西华、新阳、扶乐四县益淮阳国。
延性骄奢而遇下严烈。永平中,有上书告延与姬兄谢弇及姊馆陶主婿驸马都
尉韩光招奸猾,作图谶,祠祭祝诅。事下案验,光、弇被杀,辞所连及,死徙者
甚众。有司奏请诛延,显宗以延罪薄于楚王英,故特加恩,徙为阜陵王,食二县。
延既徙封,数怀怨望。建初中,复有告延与子男鲂造逆谋者,有司奏请槛车
征诣廷尉诏狱。肃宗下诏曰:“王前犯大逆,罪恶尤深,有同周之管、蔡,汉之
淮南。经有正义,律有明刑。先帝不忍亲亲之恩,枉屈大法,为王受愆,群下莫
不惑焉。今王曾莫悔悟,悖心不移,逆谋内溃,自子鲂发,诚非本朝之所乐闻。
朕恻然伤心,不忍致王于理,今贬爵为阜陵侯,食一县。获斯辜者,侯自取焉。
於戏诫哉!”赦鲂等罪勿验,使谒者一人监护延国,不得与吏人通。
章和元年,行幸九江,赐延书与车驾会寿春。帝见延及妻子,愍然伤之,乃
下诏曰:“昔周之爵封千有八百,而姬姓居半者,所以桢干王室也。朕南巡,望
淮、海,意在阜陵,遂与侯相见,侯志意衰落,形体非故,瞻省怀感,以喜以悲。
今复侯为阜陵王,增封四县,并前为五县。”以阜陵下湿,徙都寿春,加赐钱千
万,布万匹,安车一乘,夫人诸子赏赐各有差。明年入朝。
立五十一年薨,子殇王冲嗣,永元二年,下诏尽削除前班下延事。
冲立二年薨,无嗣,和帝复封冲兄鲂,是为顷王。永元八年,封鲂弟十二人
为乡、亭侯。
鲂立三十年薨,子怀王恢嗣。延光三年,封恢兄弟五人为乡、亭侯。
恢立十年薨,子节王代嗣。阳嘉二年,封代兄便亲为勃逎亭侯。
代立十四年薨,无子,国绝。
建和元年,桓帝立勃逎亭侯便亲为恢嗣,是为恭王。立十三年薨,子孝
王统嗣。立八年薨,子王赦立;建安中薨,无子,国除。
广陵思王荆,建武十五年封山阳公,十七年进爵为王。
荆性刻急隐害,有才能而喜文法。光武崩,大行在前殿,荆哭不哀,而作飞
书,封以方底,令苍头诈称东海王彊舅大鸿胪郭况书与彊曰:
君王无罪,猥被斥废,而兄弟至有束缚入牢狱者。太后失职,别守北宫,及
至年老,远斥居边,海内深痛,观者鼻酸。及太后尸柩在堂,洛阳吏以次捕斩宾
客,至有一家三尸伏堂者,痛甚矣!今天下有丧,已弩张设甚备。间梁松敕虎贲
史曰:“吏以便宜见非,勿有所拘,封侯难再得也。”郎宫窃悲之,为王寒心累
息。今天下争欲思刻贼王以求功,宁有量邪!若归并二国之众,可聚百万,君王
为之主,鼓行无前,功易于太山破鸡子,轻于四马载鸿毛,此汤、武兵也。今年
轩辕星有白气,星家及喜事者,皆云白气者丧,轩辕女主之位。又太白前出西方,
至午兵当起。又太子星色黑,至辰日辄变赤。夫黑为病,赤为兵,王努力卒事。
高祖起亭长,陛下兴白水,何况于王陛下长子,故副主哉!上以求天下事必举,
下以雪除沉没之耻,报死母之仇。精诚所加,金石为开。当为秋霜,无为槛羊。
虽欲为槛羊,又可得乎!窃见诸相工言王贵,天子法也。人主崩亡,闾阎之伍尚
为盗贼,欲有所望,何况王邪!夫受命之君,天之所立,不可谋也。今新帝人之
所置,强者为右。愿君王为高祖、陛下所志,无为扶苏、将闾叫呼天地。
彊得书惶怖,即执其使,封书上之。
显宗以荆母弟,秘其事,遣荆出止河南宫。时西羌反,荆不得志,冀天下因
羌惊动有变,私迎能为星者与谋议。帝闻之,乃徙封荆广陵王,遣之国。其后荆
复呼相工谓曰:“我貌类先帝。先帝三十得天下,我今亦三十,可起兵未?”相
者诣吏告之,荆惶恐,自系狱。帝复加恩,不考极其事,下诏不得臣属吏人,惟
食租如故,使相、中尉谨宿卫之。荆犹不改。其后使巫祭祀祝诅,有司举奏,请
诛之,荆自杀。立二十九年死。帝怜伤之,赐谥曰思王。
十四年,封荆子元寿为广陵侯,服王玺绶,食荆故国六县;又封元寿弟三人
为乡侯。明年,帝东巡狩,征元寿兄弟会东平宫,班赐御服器物,又取皇子舆马,
悉以与之。建初七年,肃宗诏元寿兄弟与诸王俱朝京师。
元寿卒,子商嗣。商卒,子条嗣,传国于后。
临淮怀公衡,建武十五年立,未及进爵为王而薨,无子,国除。
中山简王焉,建武十五年封左翊公,十七年进爵为王。焉以郭太后少子故,
独留京师。三十年,徒封中山王。永平二年冬,诸王来会辟雍,事毕归蕃,诏焉
与俱就国,从以虚贲官骑。焉上疏辞让,显宗报曰:“凡诸侯出境,必备左右,
故夹谷之会,司马以从。今五国各官骑百人,称娖前行,皆北军胡骑,便兵善
射,弓不空发,中必决眦。夫有文事必有武备,所以重蕃职也。王其勿辞。”帝
以焉郭太后偏爱,特加恩宠,独得往来京师。十五年,焉姬韩序有过,焉缢杀之,
国相举奏,坐削安险县。元和中,肃宗复以安险还中山。
立五十二年,永元二年薨。自中兴至和帝时,皇子始封薨者,皆赙钱三千万,
布三万匹;嗣王薨,赙钱千万、布万匹。是时,窦太后临朝,窦宪兄弟擅权,太
后及宪等,东海出也,故睦于焉而重于礼,加赙钱一亿。诏济南、东海二王皆会。
大为修冢茔,开神道,平夷吏人冢墓以千数,作者万余人。发常山、巨鹿、涿郡
柏黄肠杂木,三郡不能备,复调余州郡工徒及送致者数千人。凡征发摇动六州十
八郡,制度余国莫及。
子夷王宪嗣。永元四年,封宪弟十一人为列侯。
宪立二十二年薨,子教王弘嗣。永宁元年,封弘二弟为亭侯。
弘立二十八年薨,子穆王畅嗣。永和六年,封畅弟荆为南乡侯。
畅立三十四年薨,子节王稚嗣,无子,国除。
琅邪孝王京,建武十五年封琅邪公,十七年进爵为王。
京性恭孝,好经学,显宗尤爱幸,赏赐恩宠殊异,莫与为比。永平二年,以
太山之盖、南武阳、华,东莱之昌阳、卢乡、东牟六县益琅邪。五年,乃就国。
光烈皇后崩,帝悉以太后遗金宝财物赐京。京都莒,好修宫室,穷极伎巧,殿馆
壁带皆饰以金银。数上诗赋颂德,帝嘉美,下之史官。京国中有城阳景王祠,吏
人奉祠。神数下言宫中多不便利,京上书愿徙宫开阳,以华、盖、南武阳、厚丘、
赣榆五县易东海之开阳、临沂,肃宗许之。立三十一年薨,葬东海即丘广平亭,
有诏割亭属开阳。
子夷王宇嗣。建初七年,封宇弟十三人为列侯。元和元年,封孝王孙二人为
列侯。
宇立二十年薨,子恭王寿嗣。永初元年,封寿弟八人为列侯。
立十七年薨,子贞王尊嗣,延光二年,封尊弟四人为乡侯。
尊立十八年薨,子字王据嗣。永和五年,封据弟三人为乡侯。
据立四十七年薨,子顺王容嗣,初平元年,遣弟邈至长安奉章贡献,帝以邈
为九江太守,封阳都侯。
容立八年薨,国绝。
初,貌至长安,盛称东郡太守曹操忠诚于帝,操以此德于邈。建安十一年,
复立容子熙为王。在位十一年,坐谋欲过江,被诛,国除。
赞曰:光武十子,胙土分王。沛献尊节,楚英流放。延既怨诅,荆亦觖望。
济南阴谋,琅邪骄宕。中山、临淮,无闻夭丧。东平好善,辞中委相。谦谦恭王,
实惟三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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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08:30 | 显示全部楼层

朱乐何列传第三十三

朱晖字文季,南阳宛人也。家世衣冠。晖早孤,有气决。年十三,王莽败,
天下乱,与外氏家属从田间奔入宛城。道遇群贼,白刃劫诸妇女,略夺衣物。昆
弟宾客皆惶迫,伏地莫敢动。晖拔剑前曰:“财物皆可取耳,诸母衣不可得。今
日朱晖死日也!”贼见其小,壮其志,笑曰:“童子内刀。”遂舍之而去。
初,光武与晖父岑俱学长安,有旧故。及即位,求问岑,时已卒,乃召晖拜
为郎。晖寻以病去,卒业于太学。性矜严,进止必以礼,诸儒称其高。
永平初,显宗舅新阳侯阴就慕晖贤,自往侯之,晖避不见。复遣家丞致礼,
晖遂闭门不受。就闻,叹曰:“志士也,勿夺其节。”后为郡吏,太守阮况尝欲
市晖婢,晖不从。及况卒,晖乃厚赠送其家。人或讥焉,晖曰:“前阮府君有求
于我,所以不敢闻命,诚恐以财货污君。今而相送,明吾非有爱也。”骠骑将军
东平王苍闻而辟之,甚礼敬焉。正月朔旦,苍当入贺。故事,少府给璧。是时阴
就为府卿,贵骄,吏慠不奉法。苍坐朝堂,漏且尽,而求璧不可得,顾谓掾属
曰:“若之何?”晖望见少府主簿持璧,即往绐之曰:“我数闻璧而未尝见,试
请观之。”主簿以授晖,晖顾召令史奉之。主簿大惊,遽以白就。就曰:“朱椽
义士,勿复求。”更以他璧朝。苍既罢,召晖谓曰:“属者掾自视孰与蔺相如?”
帝闻壮之。及当幸长安,欲严宿卫,故以晖为卫士令。再迁临淮太守。
晖好节概,有所拔用,皆厉行士。其诸报怨,以义犯率,皆为求其理,多得
生济。其不义之囚,即时僵仆。吏人畏爱,为之歌曰:“强直自遂,南阳朱季。
吏畏其威,人怀其惠。”数年,坐法免。
晖刚于为吏,见忌于上,所在多被劾。自去临淮,屏居野泽,布衣蔬食,不
与邑里通,乡党讥其介。建初中,南阳大饥,米石千余,晖尽散其家资,以分宗
里故旧之贫羸者,乡族皆归焉。初,晖同县张堪素有名称,尝干太学见晖,甚重
之,接以友道,乃把晖臂曰:“欲以妻子托朱生。”晖以堪先达,举手未敢对,
自后不复相见。堪卒,晖闻其妻子贫困,乃自往候视,厚赈赡之。晖少子颉怪而
问曰:“大人不与堪为友,平生未曾相闻,子孙窃怪之。”晖曰:“堪尝有知己
之言,吾以信于心也。”晖又与同郡陈揖交善,揖早卒,有遗腹子友,晖常哀之。
及司徒桓虞为南阳太守,召晖子骈为吏,晖辞骈而荐友。虞叹息,遂召之。其义
烈若此。
元和中,肃宗巡狩,告南阳太守问晖起居,召拜为尚书仆射。岁中迁太山太
守。晖上疏乞留中,诏许之。因上便宜,陈密事,深见嘉纳。诏报曰:“补公家
之阙,不累清白之素,斯善美之士也。俗吏苟合,阿意面从,进无謇謇之志,却
无退思之念,患之甚久。惟今所言,适我愿也。生其勉之!”
是时谷贵,县官经用不足,朝廷忧之。尚书张林上言:“谷所以贵,由钱贱
故也。可尽封钱,一取布帛为租,以通天下之用。又盐,食之急者,虽贵,人不
得不须,官可自鬻。又宜因交阯、益州上计吏往来,市珍宝,收采其利,武帝时
所谓均输者也。”于是诏诸尚书通议。晖奏据林言不可施行,事遂寝。后陈事者
复重述林前议,以为于国诚便,帝然之,有诏施行。晖复独奏曰:“王制,天子
不言有无,诸侯不言多少,禄食之家不与百姓争利。今均输之法与贾贩无异,盐
利归官,则下人穷怨,布帛为租,则吏多奸盗,诚非明主所当宜行。”帝卒以林
等言为然,得晖重议,因发怒,切责诸尚书。晖等皆自系狱。三日,诏敕出之。
曰:“国家乐闻驳议,黄发无愆,诏书过耳,何故自系?”晖因称病笃,不肯复
署议。尚书令以下惶怖,谓晖曰:“今临得谴让,奈何称病,其祸不细!”晖曰:
“行年八十,蒙恩得在机密,当以死报。若心知不可而顺旨雷同,负臣子之义。
今耳目无所闻见,伏待死命。”遂闭口不复言。诸尚书不知所为,乃共劾奏晖。
帝意解,寝其事。后数日,诏使直事郎问晖起居,太医视疾,太官赐食。晖乃起
谢,复赐钱十万,布百匹,衣十领。
后迁为尚书令,以老病乞身,拜骑都尉,赐钱二十万。和帝即位,窦宪北征
匈奴,晖复上疏谏。顷之,病卒”
子颉,修儒术,安帝时至陈相。颉子穆。
穆字公叔。年五岁,便有孝称。父母有病,辄不饮食,差乃复常。及壮耽学,
锐意讲诵,或时思至,不自知亡失衣冠,颠队坑岸。其父常以为专愚,几不知数
马足。穆愈更精笃。
初举孝廉。顺帝末,江淮盗贼群起,州郡不能禁。或说大将军梁冀曰:“朱
公叔兼资文武,海内奇士,若以为谋主,贼不足平也。”冀亦素闻穆名,乃辟之,
使典兵事,甚见亲任。及桓帝即位,顺烈太后临朝,穆以冀势地亲重,望有以扶
持王室,因推灾异,奏记,以劝戒冀曰:
穆伏念明年丁亥之岁,刑德合于乾位,《易》经龙战之会,其文曰:“龙战
于野,其道穷也。”谓阳道将胜而阴道负也。今年九月天气郁冒,五位四侯连失
正气,此互相明也。夫善道属阳,恶道属阴,若修正守阳,摧折恶类,则福从之
矣。穆每事不逮,所好唯学,传受于师,时有可试。愿将军少察愚言,申纳诸儒,
而亲其忠正,绝其姑息,专心公朝,割除私欲,广求贤能,斥远佞恶。夫人君不
可不学,当以天地顺道渐渍其心。宜为皇帝选置师傅及侍讲者,得小心忠笃敦礼
之士,将军与之俱入,参劝讲授,师贤法古,此犹倚南山坐平原也,谁能倾之!
今年夏,月晕房星,明年当有小厄。宜急诛奸臣为天下所怨毒者,以塞灾咎,议
郎、大夫之位,本以式序儒术高行之士,今多非其人,九卿之中,亦有乖其任者。
惟将军察焉。
又荐种暠、栾巴等。而明年严鲔谋立清河王蒜,又黄龙二见沛国。冀无术学,
遂以穆“龙战”之言为应,于是请暠为从事中郎,荐巴为议郎,举穆高第,为侍
御史。
时,同郡赵康叔盛者,隐于武当山,清静不仕,以经传教授。穆时年五十,
乃奉书称弟子。及康殁,丧之如师。其尊德重道,为当时所服。
常感时浇薄,慕尚敦笃,乃作《崇厚论》。其辞曰:
夫俗之薄也,有自来矣。故仲尼叹曰:“大道之行也,而兵不与焉。”盖伤
之也。夫道者,以天下为一,在彼犹在已也。故行违于道则愧生于心,非畏义也;
事违于理则负结于意,非惮礼也。故率性而行谓之道,得其天性谓之德。德性失
然后贵仁义,是以仁义起而道德迁,礼法兴而淳朴散。故道德以仁义为薄,淳朴
以礼法为贼也。夫中世之所敦,已为上世之所薄,况又薄于此乎!
故夫天不崇大则覆帱不广,地不深厚则载物不博,人不敦厖则道数不远。昔
在仲尼不失旧于原壤,楚严不忍章于绝缨。由此观之,圣贤之德敦矣。老氏之经
曰:“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居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夫时有薄而厚
施,行有失而惠用。故覆人之过者,敦之道也;救人之失者,厚之行也。往者,
马援深昭此道,可以为德,诫其兄子曰:“吾欲汝曹闻人之过如闻父母之名。耳
可得闻,口不得言。”斯言要矣。远则圣贤履之上世,近则丙吉、张子孺行之汉
廷。故能振英声于百世,播不灭之遗风,不亦美哉!
然而时俗或异,风化不敦,而尚相诽谤,谓之臧否。记短则兼折其长,贬恶
则并伐其善。悠悠者皆是,其可称乎!凡此之类,岂徒乖为君子之首道,将有危
身累家之祸焉。悲夫!行之者不知忧其然,故害兴而莫之及也。斯既然矣,又有
异焉。人皆见之而不能自迁。何则?务进者趋前而不顾后,荣贵者矜已而不待人,
智不接愚,富不赈贫,贞士孤而不恤,贤者厄而不存。故田蚡以尊显致安国之
金,淳于以贵势引方进之言。夫以韩、翟之操,为汉之名宰,然犹不能振一贫贤,
荐一孤士,又况其下者乎!此禽息、史鱼所以专名于前,而莫继于后者也。故时
敦俗美,则小人守正,利不能诱也;时否俗薄,虽君子为邪,义不能止也。何则?
先进者既往而不反,后来者复习俗而追之,是以虚华盛而忠信微,刻薄稠而纯笃
稀。斯盖《谷风》有“弃予”之叹,《伐木》有“鸟鸣”之悲矣!
嗟乎!世士诚躬师孔圣之崇则,嘉楚严之美行,希李老之雅诲,思马援之所
尚,鄙二宰之失度,美韩棱之抗正,贵丙、张之弘裕,贱时俗之诽谤,则道丰
绩盛,名显身荣,载不刊之德,播不灭之声。然后知薄者之不足,厚者之有余也。
彼与草木俱朽,此与金石相倾,岂得同年而语,并日而谈哉?
穆又著《绝交论》,亦矫时之作。
梁冀骄暴不悛,朝野嗟毒,穆以故吏,惧其衅积招祸,复奏记谏曰:
古之明君,必有辅德之臣,规谏之官,下至器物,铭书成败,以防遗失。故
君有正道,臣有正路,从之如升堂,违之如赴壑。今明将军地有申伯之尊,位为
群公之首,一日行善,天下归仁,终朝为恶,四海倾覆。顷者,官人俱匮,加以
水虫为害。京师诸官费用增多,诏书发调或至十倍。各言官无见财,皆当出民,
搒掠割剥,强令充足。公赋既重,私敛又深。牧守长吏,多非德选,贪聚无厌,
遇人如虏,或绝命于箠楚之下,或自贼于迫切之求。又掠夺百姓,皆托之尊府。
遂令将军结怨天下,吏人酸毒,道路叹嗟。昔秦政烦苛,百姓土崩,陈胜奋臂一
呼,天下鼎沸,而面谀之臣,犹言安耳。讳恶不悛,卒至亡灭。昔永和之末,纲
纪少弛,颇失人望。四五岁耳,而财空户散,下有离心。马免之徒乘敝而起,荆
扬之间几成大患。幸赖顺烈皇后初政清静,内外同力,仅乃讨定。今百姓戚戚,
困于永和,内非仁爱之心可得容忍,外非守国之计所宜久安也。夫将相大臣,均
体元首,共舆而驰,同舟而济,舆倾舟覆,患实共之。岂可以去明即昧,履危自
安,主孤时困,而莫之恤乎!宜时易宰守非其人者,减省第宅园池之费,拒绝郡
国诸所奉送。内以自明,外解人惑,使挟奸之吏无所依托,司察之臣得尽耳目。
宪度既张,远迩清壹,则将军身尊事显,德燿无穷。天道明察,无言不信,惟垂
省览。
冀不纳,而纵放日滋,遂复赂遗左右,交通宦者,任其子弟、宾客以为州郡
要职。穆又奏记极谏,冀终不悟。报书云:“如此,仆亦无一可邪?”穆言切,
然亦不甚罪也。
永兴元年,河溢,漂害人庶数十万户,百姓荒馑,流移道路。冀州盗贼尤多,
故擢穆为冀州刺史。州人有宦者三人为中常侍,并以檄谒穆。穆疾之,辞不相见。
冀部令长闻穆济河,解印绶去者四十余人。及到,奏劾诸郡,至有自杀者。以威
略权宜,尽诛贼渠帅。举劾权贵,或乃死狱中。有宦者赵忠丧父,归葬安平,僣
为玙璠、玉匣、偶人。穆闻之,下郡案验。吏畏其严明,遂发墓剖棺,陈尸出之,
而收其家属。帝闻大怒,征穆诣廷尉,输作左校。太学书生刘陶等数千人诣阙上
书讼穆曰:
伏见施刑徒朱穆,处公忧国,拜州之日,志清奸恶。诚以常待贵宠,父兄子
弟布在州郡,竞为虎狼,噬食小人,故穆张理天网,补缀漏目,罗取残祸,以塞
天意。由是内官咸共恚疾,谤讟烦兴,谗隙仍作,极其刑谪,输作左校。天下有
识,皆以穆同勤禹、稷而被共、鲧之戾,若死者有知,则唐帝怒于崇山,重华忿
于苍墓矣。当今中官近习,窃持国柄,手握王爵,口含天宪,运赏则使饿隶富于
季孙,呼噏则令伊、颜化为桀、跖。而穆独亢然不顾身害。非恶荣而好辱,恶
生而好死也,徒感王纲之不摄,惧天网之久失,故竭心怀忧,为上深计。臣愿黥
首系趾,代穆校作。
帝览其秦,乃赦之。
穆居家数年,在朝诸公多有相推荐者,于是征拜尚书。穆既深疾宦官,及在
台阁,旦夕共事,志欲除之。乃上疏曰:“案汉故事,中常侍参选士人。建武以
后,乃悉用宦者。自延平以来,浸益贵盛,假貂珰之饰,处常伯之任,天朝政事,
一更其手,权倾海内,宠贵无极,子弟亲戚,并荷荣任,故放滥骄溢,莫能禁御。
凶狡无行之徒,媚以求官,恃势怙宠之辈,渔食百姓,穷破天下,空竭小人。愚
臣以为可悉罢省,遵复往初,率由旧章,更选海内清淳之士,明达国体者,以补
其处。即陛下可为尧、舜之君,众僚皆为稷、契之臣,兆庶黎萌蒙被圣化矣。”
帝不纳。后穆因进见,口复陈曰:“臣闻汉家旧典,置侍中、中常侍各一人,省
尚书事,黄门侍郎一人,传发书奏,皆用姓族。自和熹太后以女主称制,不接公
卿,乃以阉人为常侍,小黄门通命两宫。自此以来,权倾人主,穷困天下。宜皆
罢遣,博选耆儒宿德,与参政事。”帝怒,不应。穆伏不肯起。左右传出,良久
乃趋而去。自此中官数因事称诏诋毁之。
穆素刚,不得意,居无几,愤懑发疽。延熹六年,卒,时年六十四。禄仕数
十年,蔬食布衣,家无余财。公卿共表穆立节忠清,虔恭机密,守死善道,宜蒙
旌宠。策诏褒述,追赠益州太守。所著论、策、奏、教、书、诗、记、嘲,凡二
十篇。
穆前在冀州,所辟用皆清德长者,多至公卿、州郡。子野,少有名节,仕至
河南君。初,穆父卒,穆与诸儒考依古义,谥曰贞宣先生。及穆卒,蔡邕复与门
人共述其体行,谥为文忠先生。
论曰:朱穆见比周伤义,偏党毁俗,志抑朋游之私,遂著《绝交》之论。蔡
邕以为穆贞而孤,又作《正交》而广其致焉。盖孔子称“上交不谄,下交不黩”,
又曰“晏平仲善与人交”,子夏之门人亦问交于子张。故《易》明“断金”之义,
《诗》载“宴朋”之谣。若夫文会辅仁,直谅多闻之友,时济其益,纻衣倾盖,
弹冠结绶之夫,遂隆其好,斯固交者之方焉。至乃田、窦、卫、霍之游客,廉颇、
翟公之门宾,进由势合,退因衰异。又专诸、荆卿之感激,侯生、豫子之投身,
情为恩使,命缘义轻。皆以利害移心,怀德成节,非夫交照之本,未可语失得之
原也,穆徒以友分少全,因绝同志之求;党侠生敝,而忘得朋之义。蔡氏贞孤之
言,其为然也!古之善交者详矣。汉兴称王阳、贡禹、陈遵、张竦,中世有廉范、
庆鸿、陈重、雷义云。
乐恢字伯奇,京兆长陵人也。父亲,为县吏,得罪于令,收将杀之。恢年十
一,常俯伏寺门,昼夜号泣。令闻而矜之,即解出亲。
恢长好经学,事博士焦永,永为河东太守,恢随之官,闭庐精诵,不交人物。
后永以事被考,诸弟子皆以通关被系,恢独曒然不污于法,遂笃志为名儒。性
廉直介立,行不合己者,虽贵不与交。信阳侯阴就数致礼请恢,恢绝不答。
后仕本郡吏,太守坐法诛,故人莫敢往,恢独奔丧行服,坐以抵罪。归,复
为功曹,选举不阿,请托无所容。同郡杨政数众毁恢,后举政子为孝廉,由是乡
里归之。辟司空牟融府。会蜀郡太守第五伦代融为司空,恢以与伦同郡,不肯留,
荐颍川杜安而退。诸公多其行,连辟之,遂皆不应。
后征拜议郎。会车骑将军窦宪出征匈奴,恢数上书谏争,朝廷称其忠。入为
尚书仆射。是时河南尹王调、洛阳令李阜与窦宪厚善,纵舍自由。恢劾奏调、阜,
并及司隶校尉。诸所刺举,无所回避,贵戚恶之。宪弟夏阳侯瑰欲往候恢,恢谢
不与通。宪兄弟放纵,而忿其不附己。妻每谏恢曰:“昔人有容身避害,何必以
言取怨?”恢汉曰:“吾何忍素餐立人之朝乎!”遂上疏谏曰:“臣闻百王之失,
皆由权移于下。大臣持国,常以势盛为咎。伏念先帝,圣德未永,早弃万国。陛
下富于春秋,纂承大业,诸舅不宜干正王室,以示天下之私。经曰:‘天地乖互,
众物夭伤。君臣失序,万人受殃。’政失不救,其极不测。方今之宜,上以义自
割,下以谦自引。四舅可长保爵土之荣,皇太后永无惭负宗庙之忧,诚策之上者
也。”书奏不省。
时,窦太后临朝,和帝未亲万机,恢以意不得行,乃称疾气骸骨。诏赐钱,
太医视疾。恢荐任城郭均、成阳高凤,而遂称笃。拜骑都尉,上书辞谢曰:“仍
受厚恩,无以报效。夫政在大夫,孔子所疾;世卿持权,《春秋》以戒。圣人恳
恻,不虚言也。近世外戚富贵,必有骄溢之败。今陛下思慕山陵,未遑政事;诸
舅宠盛,权行四方。若不能自损,诛罚必加。臣寿命垂尽,临死竭愚,惟蒙留神。”
诏听上印绶,乃归乡里。窦宪因是风厉州郡迫胁,恢遂饮药死。弟子縗绖挽者数
百人,众庶痛伤之。
后窦氏诛,帝始亲事,恢门生何融等上书陈恢忠节,除子己为郎中。
何敞字文高,扶风平陵人也。其先家于汝阴。六世祖比干,学《尚书》于朝
错,武帝时为廷尉正,与张汤同时。汤持法深而比干务仁恕,数与汤争,虽不能
尽得,然所济活者以千数。后迁丹阳都尉,因徙居平陵。敞父宠,建武中为千乘
都尉,以病免,遂隐居不仕。
敞性公正。自以趣舍不合时务,每请召,常称疾不应。元和中,辟太尉宋由
府,由待以殊礼。敞论议高。常引大体,多所匡正。司徒袁安亦深敬重之。是时
京师及四方累有奇异鸟兽草木,言事者以为祥瑞。敞通经传,能为天官,意甚恶
之。乃言于二公曰:“夫瑞应依德而至,灾异缘政而生。故鸲鹆来巢,昭公有乾
侯之厄;西狩获麟,孔子有两楹之殡。海鸟避风,臧文祀之,君子讥焉。今异鸟
翔于殿屋,怪草生于庭际,不可不察。”由、安惧然不敢答,居无何而肃宗崩。
时,窦氏专政,外戚奢侈,赏赐过制,仓帑为虚。敞奏记由曰:
敞闻事君之义,进思尽忠,退思补过。历观世主时臣,无不各欲为化,垂之
无穷,然而平和之政万无一者,盖以圣主贤臣不能相遭故也。今国家秉聪明之弘
道,明公履晏晏之纯德,君臣相合,天下翕然,治平之化,有望于今。孔子曰:
“如有用我者,三年有成。”今明公视事,出入再期,宜当克已,以酬四海之心。
《礼》,一谷不升,则损服彻膳。天下不足,若已使然。而比年水旱,人不收获,
凉州缘边,家被凶害,男子疲于战陈,妻女劳于转运,老幼孤寡,叹息相依,又
中州内郡,公私屈竭,此实损膳节用之时,国恩覆载,赏赍过度,但闻腊赐,自
郎官以上,公卿王侯以下,至于空竭帑藏,损耗国资。寻公家之用,皆百姓之力。
明君赐赍,宜有品制,忠臣受赏,亦应有度,是以夏禹玄圭,周公束帛。今明公
位尊任重,责深负大,上当匡正纲纪,下当济安元元,岂但空空无违而已哉!宜
先正已以率群下,还所得赐,因陈得失,奏王侯就国,除苑囿之禁,节省浮费,
赈恤穷孤,则恩泽下畅,黎庶悦豫,上天聪明,必有立应。使百姓歌诵,史官纪
德,岂但子文逃禄,公仪退食之比哉!
由不能用。
时齐殇王子都乡侯畅奔吊国忧,上书未报,侍中窦宪遂令人刺杀畅于城门屯
卫之中,而主名不立。敞又说由曰:“刘畅宗室肺府,茅土藩臣,来吊大忧,上
书须报,亲在武卫,致此残酷。奉宪之吏,莫适讨捕,踪迹不显,主名不立。敞
备数股肱,职典贼曹,故欲亲至发所,以纠其变,而二府以为故事三公不与贼盗。
昔陈平生于征战之世,犹知宰相之分,云‘外镇四夷,内抚诸侯,使卿大夫各得
其宜’。今二府执事不深惟大义,惑于所闻,公纵奸慝,莫以为咎,惟明公运独
见之明,昭然勿疑,敞不胜所见,请独奏案。”由乃许焉。二府闻敞行,皆遣主
者随之,于是推举具得事实,京师称其正。
以高第拜侍御史。时遂以窦宪为车骑将军,大发军击匈奴,而诏使者为宪弟
笃、景并起邸第,兴造劳役,百姓愁苦。敞上疏谏曰:“臣闻匈奴之为桀逆久矣。
平城之围,嫚书之耻,此二辱者,臣子所为捐躯而必死,高祖、吕后忍怒还忿,
舍而不诛。伏惟皇太后秉文母之操,陛下履晏晏之姿,匈奴无逆节之罪,汉朝无
可惭之耻,而盛春东作,兴动大役,元元怨恨,咸怀不悦。而猥复为卫尉笃、奉
车都尉景缮修馆第,弥街绝里,臣虽斗筲之人,诚窃怀怪,以为笃、景亲近贵臣,
当为百僚表仪。今众军在道,朝廷焦唇,百姓愁若,县官无用,而遽起大第,崇
饰玩好,非所以垂令德,示无穷也。宜且罢工匠,专忧北边,恤人之困。”书奏
不省。
后拜为尚书,复止封事曰:
夫忠臣忧世,犯主严颜,讥刺贵臣,至以杀身灭家而犹为之者,何邪?君臣
义重,有不得已也。臣伏见往事,国之危乱,家之将凶,皆有所由,较然易知。
昔郑武妾之幸叔段,卫庄公之宠州吁,爱而不都,终至凶戾。由是观之,爱子若
此,犹饥而食之以毒,适所以害之也。伏见大将军宪,始遭大忧,公卿比奏,欲
令典干国事。宪深执谦退,固辞盛位,恳恳勤勤,言之深至,天下闻之,莫不悦
喜。今逾年无几,大礼未终,卒然中改,兄弟专朝。宪秉三军之重,笃、景总官
卫之权,而虐用百姓,奢侈僣逼,诛戮无罪,肆心自快。今者论议凶凶,咸谓叔
段、州吁复生于汉。
臣观公卿怀持两端,不肯极言者,以为宪等若有匪懈之志,则己受吉甫褒申
伯之功,如宪等陷于罪辜,则自取陈平、周勃顺吕后之权,终不以宪等吉凶为忧
也。臣敞区区,诚欲计策两安,绝其绵绵,塞其涓涓,上不欲令皇太后损文母之
号,陛下有誓泉之讥,下使宪等得长保其福祐。然臧获之谋,上安主父,下存主
母,犹不免于严怒。臣伏惟累祖蒙恩,至臣八世,复以愚陋,旬年之间,历显位,
备机近,每念厚德,忽然忘生。虽知言必夷灭,而冒死自尽者,诚不忍目见其祸
而怀默苟全。驸马都尉瑰,虽在弱冠,有不隐之忠,比请退身,愿抑家权。可与
参谋,听顺其意,诚宗庙至计,窦氏之福。
敞数切谏,言诸窦罪过,宪等深怨之。时济南王康尊贵骄甚,宪乃白出敞为
济南太傅。敞至国,辅康以道义,数引法度谏正之,康敬礼焉。
岁余,迁汝南太守。敞疾文俗吏以苛刻求当时名誉,故在职以宽和为政。立
春日,常召督邮还府,分遣儒术大吏案行属县,显孝悌有义行者。及举冤狱,以
《春秋》义断之。是以郡中无怨声,百姓化其恩礼。其出居者,皆归养其父母,
追行丧服,推财相让者二百许人。置立礼官,不任文吏。又修理鲷阳旧渠,百姓
赖其利,垦田增三万余顷。吏人共刻石,颂敞功德。
及窦氏败,有司奏敞子与夏阳侯瑰厚善,坐免官。永元十二年复征,三迁五
官中郎将。常忿疾中常侍蔡伦,伦深憾之。元兴元年,敞以祠庙严肃,微疾不斋,
后邓皇后上太傅禹冢,敞起随百官会,伦因奏敞祚病,坐抵罪。卒于家。
论曰:永元之际,天子幼弱,太后临朝,窦氏凭盛戚之权,将有吕、霍之变。
幸汉德未衰,大臣方忠,袁、任二公正色立朝,乐、何之徒抗议柱下,故能挟幼
主之断,剿奸回之逼。不然,国家危矣。夫窦氏之间,惟何敞可以免,而特以子
失交之故废黜,不显大位。惜乎,过矣哉!
赞曰:“朱生受寄,诚不愆义。公叔壁梁,允纳明刺。绝交面朋,崇厚浮伪。
恢举谤己,敞非祥瑞。永言国逼,甘心强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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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08:31 | 显示全部楼层

邓张徐张胡列传第三十四

邓彪字智伯,南阳新野人,太傅禹之宗也。父邯,中兴初以功封鄳侯,仕
至勃海太守。彪少励志,修孝行。父卒,让国于异母弟荆凤,显宗高其节,下诏
许焉。
后仕州郡,辟公府,五迁桂阳太守。永平十七年,征入为太仆。数年,丧后
母,辞疾乞身,诏以光禄大夫行服。服竟,拜奉车都尉,迁大司农。数月,代鲍
昱为太尉。彪在位清白,为百僚式。视事四年,以疾乞骸骨。元和元年,赐策罢,
赠钱三十万,在所以二千石奉终其身。又诏太常四时致宗庙之胙,河南尹遣丞存
问,常以八月旦奉羊、酒。
和帝即位,以彪为太傅,录尚书事,赐爵关内侯。永元初,窦氏专权骄纵,
朝廷多有谏争,而彪在位修身而已,不能有所匡正。又尝奏免御史中丞周纡,纡
前失窦氏旨,故颇以此致讥,然当时宗其礼让。及窦氏诛,以老病上还枢机职,
诏赐养牛、酒而许焉。五年春,薨于位,天子新临吊临。
张禹字伯达,赵国襄国人也。
祖父况族姊为皇祖考夫人,数往来南顿,见光武。光武为大司马,过邯郸,
况为郡吏,谒见光武。光武大喜,曰:“乃今得我大舅乎!”因与俱北,到高邑,
以为元氏令。迁涿郡太守。后为常山关长。会赤眉攻关城,况战殁。父歆,初以
报仇逃亡,后仕为淮阳相,终于汲令。
禹性笃厚节俭。父卒,汲吏人赙送前后数百万,悉无所受。又以田宅推与伯
父,身自寄止。
永平八年,举孝廉,稍迁;建初中,拜杨州刺史。当过江行部,中上人皆以
江有子胥之神,难于济涉。禹将度,吏固请不听。禹厉言曰:“子胥如有灵,知
吾志在理察枉讼,岂危我哉?”遂鼓楫而过。历行郡邑,深幽之处莫不毕到,亲
录囚徒,多所明举。吏民希见使者,人怀喜悦,怨德美恶,莫不自归焉。
元和二年,转兖州刺史,亦有清平称。三年,迁下邳相。徐县北界有蒲阳坡,
傍多良田,而堙废莫修。禹为开水门,通引灌溉,遂成孰田数百顷。劝率吏民,
假与种粮,亲自勉劳,遂大收谷实。邻郡贫者归之千余户,室庐相属,其下成市。
后岁至垦千余顷,民用温给。功曹史戴闰,故太尉掾也,权动郡内。有小谴,禹
令自致徐狱,然后正其法。自长史以下,莫不震肃。
永元六年,入为大司农,拜太尉,和帝甚礼之。十五年,南巡祠园庙,禹以
太尉兼卫尉留守。闻车驾当进幸江陵,以为不宜冒险远,驿马上谏。诏报曰:
“祠谒既讫,当南礼大江,会得君奏,临汉回舆而旋。”及行还,禹持蒙赏赐。
延平元年,迁为太傅,录尚书事。邓太后以殇帝初育,欲令重臣居禁内,乃
诏禹舍宫中。给帷帐床褥,太官朝夕进食,五日一归府。每朝见,特赞,与三公
绝席。禹上言:“方谅闇密静之时,不宜依常有事于苑囿。其广成、上林空地,
宜用以假贫民。”太后从之。及安帝即位,数上疾乞身。诏遣小黄门问疾,赐牛
一头,酒十斛,劝令就第。其钱布、刀剑、衣物,前后累至。
永初元年,以定策功封安乡侯,食邑千二百户,与太尉徐防、司空尹勤同日
俱封。其秋,以寇贼水雨策免防、勤,而禹不自安,上书乞骸骨,更拜太尉。四
年,新野君病,皇太后车驾幸其第。禹与司徒夏勤、司空张敏俱上表言:“新野
君不安,车驾连日宿止,臣等诚窃惶惧。臣闻王者动设先置,止则交戟,清道而
后行,清室而后御,离宫不宿,所以重宿卫也。陛下体烝烝之至孝,亲省方药,
恩情发中,久处单外,百官露止,议者所不安。宜且还宫,上为宗庙社稷,下为
万国子民。”比三上,固争,乃还宫。后连岁灾荒,府藏空虚,禹上疏求入三岁
租税,以助郡国禀假。诏许之。五年,以阴阳不和策免。七年,卒于家。使者吊
祭。除小子曜为郎中。长子盛嗣。
徐防字谒卿,沛国铚人也。祖父宣,为讲学大夫,以《易》教授王莽。父
宪,亦传宣业。
防少习父祖学,永平中,举孝廉,除为郎。防体貌矜严,占对可观,显宗异
之,特补尚书郎。职典枢机,周密畏慎,奉事二帝,未尝有过。和帝时,稍迁司
隶校尉,出为魏郡太守。永元十年,迁少府、大司农。防勤晓政事,所在有迹。
十四年,拜司空。
防以《五经》久远,圣意难明,宜为章句,以悟后学。上疏曰:
臣闻《诗》、《书》、《礼》、《乐》,定自孔子;发明章句,始于子夏。
其后诸家分析,各有异说。汉承乱秦,经典废绝,本文略存,或无章句。收拾缺
遗,建立明经,博征儒术,开置太学。孔圣既远,微旨将绝,故立博士十有四家,
设甲乙之科,以勉劝学者,所以示人好恶,改敝就善者也。伏见太学试博士弟子,
皆以意说,不修家法,私相容隐,开生奸路。每有策试,辄兴诤讼,论议纷错,
互相是非。孔子称“述而不作”,又曰“吾犹及史之阙文”,疾史有所不知而不
肯阙也。今不依章句,妄生穿凿,以遵师为非义,意说为得理,轻侮道术,浸以
成俗,诚非诏书实选本意。改薄从忠,三代常道,专精务本,儒学所先。臣以为
博士及甲乙策试,宜从其家章句,开五十难以试之。解释多者为上第,引文明者
为高说:若不依先师,义有相伐,皆正以为非。《五经》各取上第六人,《论语》
不宜谢策。虽所失或久,差可矫革。
诏书下公卿,皆从防言。
十六年,拜为司徒。延平元年,迁太尉,与太傅张禹参录尚书事,数受赏赐,
甚见优宠。
安帝即位,以定策封龙乡侯。食邑千一百户。其年以灾异寇贼策免,就国。
凡三公以灾异策免,始自防也。
防卒,子衡当嗣,让封于其弟崇。数岁,不得已,乃出就爵云。
张敏字伯达,河间鄚人也。建初二年,举孝廉,四迁,五年,为尚书。
建初中,有人侮辱人父者,而其子杀之,肃宗贳其死刑而降宥之,自后因以
为比。是时遂定其议,以为《轻侮法》。敏驳议曰:
夫《轻侮》之法,先帝一切之恩,不有成科班之律令也。夫死生之决,宜从
上下,犹天之四时,有生有杀。若开相容恕,著为定法者,则是故设奸萌,生长
罪隙。孔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春秋》之义,子不报仇,非子
也。而法令不为之减者,以相杀之路不可开故也。今托义者得减,妄杀者有差,
使执宪之吏得设巧诈,非所以导“在丑不争”之义。又《轻侮》之比,浸以繁滋,
至有四五百科,转相顾望,弥复增甚,难以垂之万载。臣闻师言:“救文莫如质。”
故高帝去烦苛之法,为三章之约。建初诏书,有改于古者,可下三公、廷尉蠲除
其敝。
议寝不省。敏复上疏曰:
臣敏蒙恩,特见拔擢,愚心所不晓,迷意所不解,诚不敢苟随众议。臣伏见
孔子垂经典,皋陶造法律,原其本意,皆欲禁民为非也。未晓《轻侮》之法将以
何禁?必不能使不相轻侮,而更开相杀之路,执宪之吏复容其奸枉。议者或曰:
“平法当先论生。”臣愚以为天地之性,唯人为贵,杀人者死,三代通制。今欲
趣生,反开杀路,一人不死,天下受敝。记曰:“利一害百,人去城郭。”夫春
生秋杀,天道之常。春一物枯即为灾,秋一物华即为异。王者承天地,顺四时,
法圣人,从经律。愿陛下留意下民,考寻利害,广令平议,天下幸甚。
和帝从之。
九年,拜司隶校尉。视事二岁,迁汝南太守。清约不烦,用刑平正,有理能
名。坐事免。延平元年,拜议郎,再迁颍川太守。永初元年,征拜司空,在位奉
法而已。视事三岁,以病乞身,不听。六年春,行大射礼,陪位顿仆,乃策罢之。
因病笃,卒于家。
胡广字伯始,南郡华容人也。六世祖刚,清高有志节。平帝时,大司徒马宫
辟之。值王莽居摄,刚解其衣冠,县府门而去,遂亡命交阯,隐于屠肆之间。后
莽败,乃归乡里。父贡,交阯都尉。
广少孤贫,亲执家苦。长大,随辈入郡为散吏。太守法雄之子真,从家来省
其父。真颇知人。会岁终应举,雄敕真助其求才。雄因大会诸吏,真自于牖间密
占察之,乃指广以白雄,遂察孝廉。既到京师,试以章奏,安帝以广为天下第一。
旬月拜尚书郎,五迁尚书仆射。
顺帝欲立皇后,而贵人有宠者四人,莫知所建,议欲探筹,以神定选。广与
尚书郭虔、史敞上疏谏曰:“窃见诏书以立后事大,谦不自专,欲假之筹策,决
疑灵神。篇籍所记,祖宗典故,未尝有也。恃神任筮,既不必当贤;就值其人,
犹非德选。夫岐嶷形于自然,伣天必有异表。宜参良家,简求有德,德同以年,
年钧以貌,稽之典经,断之圣虑。政令犹汗,往而不反。诏文一下,形之四方。
臣职在拾遗,忧深责重,是以焦心,冒昧陈闻。”帝从之,以梁贵人良家子,定
立为皇后。
时,尚书令左雄议改察举之制,限年四十以上,儒者试经学,文吏试章奏。
广复与敞、虔止书驳之,曰:
臣闻君以兼览博照为德,臣以献可替否为忠。《书》载稽疑,谋及卿士;
《诗》美先人,询于刍荛。国有大政,必议之于前训,咨之于故老,是以虑无失
策,举无过事,窃见尚书令左雄议郡举孝廉,皆限年四十以上,诸生试章句,文
吏试笺奏。明诏既许,复令臣等得与相参。窃惟王命之重,载在篇典,当令县于
日月,固于金石,遗则百王,施之万世。《诗》云:“天难谌斯,不易惟王。”
可不慎与!盖选举因才,无拘定制。六奇之策,不出经学;郑、阿之政,非必章
奏。甘、奇显用,年乖强仕;终、贾扬声,亦在弱冠。汉承周、秦,兼览殷、夏,
祖德师经,参杂霸轨,圣主贤臣,世以致理,贡举之制,莫或回革。今以一臣之
言,划戾旧章,便利未明,众心不厌。矫枉变常,政之所重,而不访台司,
不谋卿士。若事下之后,议者剥异,异之则朝失其便,同之则王言已行。臣愚以
为可宣下百官,参其同异,然后览择胜否,详采厥衷。敢以瞽言,冒干天禁,惟
陛下纳焉。
帝不从。
时,陈留郡缺职,尚书史敞等荐广。曰:“臣闻德以旌贤,爵以建事,‘明
试以功’《典谟》所美,‘五服五章’,天秩所作,是以臣竭其忠,君丰其宠,
举不失德,下忘其死。窃见尚书仆射胡广,体真履规,谦虚温雅,博物洽闻,探
赜穷理,《六经》典奥,旧章宪式,无所不览。柔而不犯,文而有礼,忠贞之性,
忧公如家。不矜其能,不伐其劳,翼翼周慎,行靡玷漏。密勿夙夜,十有余年,
心不外顾,志不苟进。臣等窃以为广在尚书,劬劳日久,后母年老,既蒙简照,
宜试职千里,匡宁方国。陈留近郡,今太守任缺。广才略深茂,堪能拨烦,愿以
参选,纪纲颓俗,使束脩守善,有所劝仰。”
广典机事十年,出为济阴太守,以举吏不实免。复为汝南太守,入拜大司农。
汉安元年,迁司徒。质帝崩,代李固为太尉,录尚书事。以定策立桓帝,封育阳
安乐乡侯。以病逊位。又拜司空,告老致仕。寻以特进征拜太常,迁太尉,以日
食免。复为太常,拜太尉。
延熹二年,大将军梁冀诛,广与司徒韩縯、司空孙朗坐不卫宫,皆减死一
等,夺爵土,免为庶人。后拜太中大夫、太常。九年,复拜司徒。
灵帝立,与太傅陈蕃参录尚书事,复封故国。以病自乞。会蕃被诛,代为太
傅,总录如故。
时年已八十,而心力克壮,继母在堂,朝夕瞻省,傍无几杖,言不称老。及
母卒,居丧尽哀,率礼无愆。性温柔谨素,常逊言恭色。达练事体,明解朝章。
虽无謇直之风,屡有补阙之益。故京师谚曰:“万事不理问伯始,天下中庸有胡
公。”及共李固定策,大议不全,又与中常侍丁肃婚姻,以此讥毁于时。
自在公台三十余年,历事六帝,礼任甚优,每逊位辞病,及免退田里,未尝
满岁,辄复升时。凡一履司空,再作司徒,三登太尉,又为太傅。其所辟命,皆
天下名士。与故吏陈蕃、李咸并为三司。蕃等每朝会,辄称疾避广,时人荣之。
年八十二,熹平元年薨。使五官中朗将持节奉策赠太傅、安乐乡侯印绶,给东园
梓器,谒者护丧事,赐冢茔于原陵,谥文恭侯,拜家一人为郎中。故吏自公、卿、
大夫、博士、议郎以下数百人,皆縗绖殡位,自终及葬。汉兴以来,人臣之盛,
未尝有也。
初,杨雄依《虞箴》作《十二州二十五官箴》,其九箴亡阙,后涿郡崔骃及
子瑗又临邑侯刘騊駼增补十六篇,广复继作四篇,文甚典美。乃悉撰次首目,
为之解释,名曰《百官箴》,凡四十八篇。其余所著诗、赋、铭、颂、箴、吊及
诸解诂,凡二十篇。
熹平六年,灵帝思感旧德,乃图画广及太尉黄琼于省内,诏议郎蔡邕为其颂
云。
论曰:爵任之于人重矣,全丧之于生大矣。怀禄以图存者,仕子之桓情;审
能而就列者,出身之常体。大纡于物则非己,直于志则犯俗,辞其艰则乖义,徇
其节则失身。统之,方轨易因,险涂难御。故昔人明慎于所受之分,迟迟于岐路
之间也。如令志行无牵于物,临生不先其存,后世何贬焉?古人以宴安为戒,岂
数公之谓乎?
赞曰:邓、张作傅,无咎无誉。敏正疑律,防议章句,胡公庸庸,饰情恭貌。
朝章虽理,据正或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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