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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孤傲飞鹰

後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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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08:42 | 显示全部楼层

窦何列传第五十九

窦武字游平,扶风平陵人,安丰戴侯融之玄孙也。父奉,定襄太守。武少以
经行著称,常教授于大泽中,不交时事,名显关西。
延熹八年,长女选入掖庭,桓帝以为贵人,拜武郎中。其冬,贵人立为皇后,
武迁越骑校尉,封槐里侯,五千户。明年冬,拜城门校尉。在位多辟名士,清身
疾恶,礼赂不通,妻子衣食裁充足而已。是时,羌蛮寇难,岁俭民饥,武得两宫
赏赐,悉散与太学诸生,及载肴粮于路,丐施贫民。兄子绍,为虎贲中郎将,性
疏简奢侈。武每数切厉相戒,犹不觉悟,乃上书求退绍位,又自责不能训导,当
先受罪。由是绍更遵节,大小莫敢违犯。
时,国政多失,内官专宠,李膺、杜密等为党事考逮。永康元年,上疏谏曰:
臣闻明主不讳讥刺之言,以探幽暗之实;忠臣不恤谏争之患,以畅万端之事。
是以君臣并熙,名奋百世。臣幸得遭盛明之世,逢文、武之化,岂敢怀禄逃罪,
不竭其诚!陛下初从藩国,爰登圣祚,天下逸豫,谓当中兴。自即位以来,未闻
善政。梁、孙、寇、邓虽或诛灭,而常侍黄门续为祸虐,欺罔陛下,竞行谲诈,
自造制度,妄爵非人,朝政日衰,奸臣日强,伏寻西京放恣王氏,佞臣执政,终
丧天下。今不虑前事之失,复循覆车之轨,臣恐二世之难,必将复及,赵高之变,
不朝则夕。近者奸臣牢脩,造设党议,遂收前司隶校尉李膺、太仆杜密、御史中
丞陈翔、太尉掾范滂等逮考,连及数百人,旷年拘录,事无效验。臣惟膺等建忠
抗节,志经王室,此诚陛下稷、禼、伊、吕之佐,而虚为奸臣贼子之所诬枉,天
下寒心,海内失望。惟陛下留神澄省,时见理出,以厌人鬼喁喁之心。
臣闻古之明君,必须贤佐,以成政道。今台阁近臣,尚书令陈蕃,仆射胡广,
尚书朱宇、荀绲、刘祐、魏朗、刘矩、尹勋等,皆国之贞士,朝之良佐。尚书郎
张陵、妫皓、苑康、杨乔、边韶、戴恢等,文质彬彬,明达国典。内外之职,群
才并列。而陛下委任近习,专树饕餮,外典州郡,内干心膂。宜以次贬黜,案罪
纠罚,抑夺宦官欺国之封,案其无状诬罔之罪,信任忠良,平决臧否,使邪正毁
誉,各得其所,宝爱天官,唯善是授。如此,咎征可消,天应可待。间者有嘉禾、
芝草、黄龙之见。夫瑞生必于嘉士,福至实由善人,在德为瑞,无德为灾。陛下
所行,不合天意,不宜称庆。
书奏,因以病上还城门校尉、槐里侯印绶。帝不许,有诏原李膺、杜密等,
自黄门北寺、若卢、都内诸狱,系囚罪轻者皆出之。
其冬,帝崩,无嗣。武召侍御史河间刘儵,参问其国中王子侯之贤者,儵称
解渎亭侯宏。武入白太后,遂征立之,是为灵帝。拜武为大将军,常居禁中。帝
既立,论定策功,更封武为闻喜侯;子机渭阳侯拜侍中;兄子绍鄠侯,迁步兵校
尉;绍弟靖西乡侯,为侍中,监羽林左骑。
武既辅朝政,常有诛剪宦官之意,太傅陈蕃亦素有谋。时共会朝堂,蕃私谓
武曰:“中常侍曹节、王甫等,自先帝时操弄国权,浊乱海内,百姓匈匈,归咎
于此。今不诛节等,后必难图。”武深然之。蕃大喜,以手推席而起。武于是引
同志尹勋为尚书令,刘瑜为侍中,冯述为屯骑校尉;又征天下名士废黜者前司隶
李膺、宗正刘猛、太仆杜密、庐江太守朱宇等,列于朝廷,请前越巂太守荀翌为
从事中郎,辟颍川陈寔为属:共定计策。于是天下雄俊,知其风旨,莫不延颈企
踵,思奋其智力。
会五月日食,蕃复说武曰:“昔萧望之困一石显,近者李、杜诸公祸及妻子,
况今石显数十辈乎!蕃以八十之年,欲为将军除害。今可且因日食,斥罢宦官,
以塞天变。又赵夫人及女尚书,旦夕乱太后,急宜退绝。惟将军虑焉。”武乃白
太后曰:“故事,黄门、常侍但当给事省内,典门户,主近署财物耳。今乃使与
政事而任权重,子弟布列,专为贪暴。天下匈匈,正以此故。宜悉诛废,以清朝
廷。”太后曰:“汉来故事世有,但当诛其有罪,岂可尽废邪?”时,中常侍管
霸颇有才略,专制省内。武先白诛霸及中常侍苏康等,竟死。武复数白诛曹节等,
太后冘豫未忍,故事久不发。
至八月,太白出西方。刘瑜素善天官,恶之,上书皇太后曰:“太白犯房左
骖,上将星入太微,其占宫门当闭,将相不利,奸人在主傍。愿急防之。”又与
武、蕃书,以星辰错缪,不利大臣,宜速断大计。武、蕃得书将发,于是以朱宇
为司隶校尉,刘祐为河南尹,虞祁为洛阳令。武乃奏免黄门令魏彪,以所亲小黄
门山冰代之。使冰奏素狡猾尤无状者长乐尚书郑<风立>,送北寺狱。蕃谓武曰:
“此曹子便当收杀,何复考为!”武不从,令冰与尹勋、侍御史祝瑨杂考<风立>,
辞连及曹节、王甫。勋、冰即奏收节等,使刘瑜内奏。
时,武出宿归府,典中书者先以告长乐五官史朱瑀。瑀盗发武奏,骂曰:
“中官放纵者,自可诛耳。我曹何罪,而当尽见族灭!”因大呼曰:“陈蕃、窦
武奏白太后废帝,为大逆!”乃夜召素所亲壮健者长乐从官史共普、张亮等十七
人,喢血共盟诛武等。曹节闻之,惊起,白帝曰:“外间切切,请出御德阳前
殿。”令帝拔剑踊跃,使乳母赵娆等拥卫左右,取棨信,闭诸禁门。召尚书官属,
胁以白刃,使作诏板。拜王甫为黄门令,持节至北寺狱,收尹勋、山冰。冰疑,
不受诏,甫格杀之。遂害勋,出送<风立>。还共劫太后,夺玺书。令中谒者守南
宫,闭门,绝复道。使郑<风立>等持节,及侍御使、谒者捕收武等。武不受诏,
驰入步兵营,与绍共射杀使者。召会北军五校士数千人屯都亭下,令军士曰:
“黄门常待反,尽力者封侯重赏。”诏以少府周靖行车骑将军,加节,与护匈奴
中郎将张奂率五营士讨武。夜漏尽,王甫将虎贲、羽林、厩驺、都候、剑戟士,
合千余人,出屯朱雀掖门,与奂等合。明旦悉军阙下,与武对阵。甫兵渐盛,使
其士大呼武军曰:“窦武反,汝皆禁兵,当宿卫宫省,何故随反者乎?先降有赏!”
营府素畏服中官,于是武军稍稍归甫。自旦至食时,兵降略尽。武、绍走,诸军
追围之,皆自杀,枭首洛阳都亭。收捕宗亲、宾客、姻属,悉诛之,及刘瑜、冯
述,皆夷其族。徒徙家属日南,迁太后于云台。
当是时,凶竖得志,士大夫皆丧其气矣。武府掾桂阳胡腾,少师事武,独殡
敛行丧,坐以禁锢。
武孙辅,时年二岁,逃窜得全。事觉,节等捕之急。胡腾及令史南阳张敞共
逃辅于零陵界,诈云已死,腾以为己子,而使聘娶焉。后举桂阳孝廉。至建安中,
荆州牧刘表闻而辟焉,以为从事,使还窦姓,以事列上。会表卒,曹操定荆州,
辅与宗人徙居于邺,辟丞相府。从征马超,为流矢所中死。
初,武母产武而并产一蛇,送之林中。后母卒,及葬未窆,有大蛇自榛草而
出,径至丧所,以头击柩,涕血皆流,俯仰蛣屈,若哀泣之容,有顷而去。时
人知为窦氏之祥。
腾字子升,初,桓帝巡狩南阳,以腾为护驾从事。公卿贵戚车骑万计,征求
费役,不可胜极。腾上言:“天子无外,乘舆所幸,即为京师。臣请以荆州刺史
比司隶校尉,臣自同都官从事。”帝从之。自是肃然,莫敢妄有干欲,腾以此显
名。党锢解,官至尚书。
张敞者,太尉温之弟也。
何进字遂高,南阳宛人也。异母女弟选入掖庭为贵人,有宠于灵帝,拜进郎
中,再迁虎贲中郎将,出为颍川太守。光和三年,贵人立为皇后,征进入,拜侍
中、将作大匠、河南尹。
中平元年,黄巾贼张角等起,以进为大将军,率左右羽林五营士屯都亭,修
理器械,以镇京师。张角别党马元义谋起洛阳,进发其奸,以功封慎侯。
四年,荥阳贼数千人群起,攻烧郡县,杀中牟县令,诏使进弟河南尹苗出击
之。苗攻破群贼,平定而还。诏遣使者迎于成皋,拜苗为车骑将军,封济阳侯。
五年,天下滋乱,望气者以为京师当有大兵,两宫流血,大将军司马许凉、
假司马伍宕说进曰:“《太公六韬》有天子将兵事,可以威厌四方”。进以为然,
入言之于帝。于是乃诏进大发四方兵,讲武于平乐观下。起大坛,上建十二重五
采华盖,高十丈,坛东北为小坛,复建九重华盖,高九丈,列步兵、骑士数万人,
结营为阵,天子亲出临军,驻大华盖下,进驻小华盖。礼毕,帝躬擐甲介马,称
“无上将军”,行陈三匝而还。诏使进悉领兵屯于观下。是时,置西园八校尉,
以小黄门蹇硕为上军校尉,虎贲中郎将袁绍为中军校尉,屯骑都尉鲍鸿为下军校
尉,议郎曹操为典军校尉,赵融为助军校尉,淳于琼为佐军校尉,又有左右校尉。
帝以蹇硕壮健而有武略,特亲任之,以为元帅,督司隶校尉以下,虽大将军亦领
属焉。
硕虽擅兵于中,而犹畏忌于进,乃与诸常侍共说帝遣进西击边章、韩遂。帝
从之,赐兵车百乘,虎贲斧钺。进阴知其谋,乃上遣袁绍东击徐、兖二州兵,须
绍还,即戎事,以稽行期。
初,何皇后生皇子辩,王贵人生皇子协。群臣请立太子,帝以辩轻佻无威仪,
不可为人主,然皇后有宠,且进又居重权,故久不决。
六年,帝疾笃,属协于蹇硕。硕既受遣诏,且素轻忌于进兄弟,及帝崩,硕
时在内,欲先诛进而立协。及进从外入,硕司马潘隐与进早旧。迎而目之。进惊,
驰从儳道归营,引兵入屯百郡邸,因称疾不入。硕谋不行,皇子辩乃即位,何
太后临朝,进与太傅袁隗辅政,录尚书事。
进素知中官天下所疾,兼忿蹇硕图己,及秉朝政,阴规诛之。袁绍亦素有谋,
因进亲客张津劝之曰:“黄门常侍权重日久,又与长乐太后专通奸利,将军宜更
清选贤良,整齐天下,为国家除患。”进然其言。又以袁氏累世宠贵,海内所归,
而绍素善养士,能得豪杰用,其从弟虑贲中郎将术亦尚气侠,故并厚待之。因复
博征智谋之士逄纪、何颙、荀攸等,与同腹心。
蹇硕疑不自安,与中常侍赵忠等书曰:“大将军兄弟秉国专朝,今与天下党
人谋诛先帝左右,埽灭我曹。但以硕典禁兵,故且沈吟。今宜共闭上阁,急捕诛
之。”中常侍郭胜,进同郡人也。太后及进之贵幸,胜有力焉。故胜亲信何氏,
遂共赵忠等议,不从硕计,而以其书示进。进乃使黄门令收硕,诛之,因领其屯
兵。
袁绍复说进曰:“前窦武欲诛内宠而反为所害者,以其言语漏泄,而五营百
官服畏中人故也。今将军既有元舅之重,而兄弟并领劲兵,部曲将吏皆英俊名士,
乐尽力命,事在掌握,此天赞之时也。将军宜一为天下除患,名垂后世。虽周之
申伯,何足道哉!今大行在前殿,将军受诏领禁兵,不宜轻出入宫省。”进甚然
之,乃称疾不入陪丧,又不送山陵。遂与绍定筹策,而以其计白太后。太后不听,
曰:“中官统领禁省,自古及今,汉家故事,不可废也。且先帝新弃天下,我奈
何楚楚与士人对共事乎?”进难违太后意,且欲诛其放纵者。绍以为中官亲近至
尊,出入号令,今不悉废,后必为患。而太后母舞阳君及苗数受诸宦官赂遗,知
进欲诛之,数白太后,为其障蔽。又言:“大将军专杀左右,擅权以弱社稷。”
太后疑以为然。中官在省闼者或数十年,封侯贵宠,胶固内外。进新当重任,素
敬惮之,虽外收大名而内不能断,故事久不决。
绍等又为画策,多召四方猛将及诸豪杰,使并引兵向京城,以胁太后。进然
之。主簿陈琳入谏曰:“《易》称‘即鹿无虞’,谚有‘掩目捕雀’。夫微物尚
不可欺以得志,况国之大事,其可以诈立乎?今将军总皇威,握兵要,龙骧虎步,
高下在心,此犹鼓洪炉燎毛发耳。夫违经合道,无人所顺,而反委释利器,更征
外助。大兵聚会,强者为雄,所谓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秖为乱阶。”
进不听。遂西召前将军董卓屯关中上林苑,又使府掾太山王匡东发其郡强弩,并
召东郡太守桥瑁屯城皋,使武猛都尉丁原烧孟津,火照城中,皆以诛宦官为言。
太后犹不从。
苗谓进曰:“始共从南阳来,俱以贫贱,依省内以致贵富。国家之事,亦何
容易!覆水不可收。宜深思之,且与省内和也。”进意更狐疑。绍惧进变计,乃
胁之曰:“交构已成,形势已露,事留变生,将军复欲何待,而不早决之乎?”
进于是以绍为司隶校尉,假节,专命击断;从事中郎王允为河南尹。绍使洛阳方
略武吏司察宦者,而促董卓等使驰驿上,欲进兵平乐观。太后乃恐,悉罢中常侍
小黄门,使还里舍,唯留进素所私人,以守省中。诸常侍小黄门皆诣进谢罪,唯
所措置。进谓曰:“天下匈匈,正患诸君耳。今董卓垂至,诸君何不早各就国?”
袁绍劝进便于此决之,至于再三。进不许。绍又为书告诸州郡,诈宣进意,使捕
案中官亲属。
进谋积日,颇泄,中官惧而思变。张让子妇,太后之妹也。让向子妇叩头曰:
“老臣得罪,当与新妇俱归私门。惟受恩累世,今当远离宫殿,情怀恋恋,愿复
一入直,得暂奉望太后、陛下颜色,然后退就沟壑,死不恨矣。”子妇言于舞阳
君,入白太后,乃诏诸常侍皆复入直。
八月,进入长乐白太后,请尽诛诸常侍以下,选三署郎入守宦官庐。诸宦官
相谓曰:“大将军称疾不临丧,不送葬,今郯入省,此意何为?窦氏事竟复起邪?”
又张让等使人潜听,具闻其语,乃率常侍段珪、毕岚等数十人,持兵窃自侧闼入,
伏省中,及进出,因诈以太后诏召进。入坐省闼,让等诘进曰:“天下愦愦,亦
非独我曹罪也。先帝尝与太后不快,几至成败,我曹涕泣救解,各出家财千万为
礼,和悦上意,但欲托卿门户耳。今乃欲灭我曹种族,不亦太甚乎?卿言省内秽
浊,公卿以下忠清者为谁?”于是尚方监渠穆拔剑斩进于嘉德殿前。让、珪等为
诏,以故太尉樊陵为司隶校尉,少府许相为河南尹。尚书得诏板,疑之,曰:
“请大将军出共议。”中黄门以进头掷与尚书,曰:“何进谋反,已伏诛矣。”
进部曲将吴匡、张璋,素所亲幸,在外闻进被害,欲将兵入宫,宫阁闭。袁
术与匡共斫攻之。中黄门持兵守阁。会日暮,术因烧南宫九龙门及东西宫,欲以
胁出让等。让等入白太后,言大将军兵反,烧宫,攻尚书闼,因将太后、天子及
陈留王,又劫省内官属,从复道走北宫。尚书卢植执戈于阁道窗下,仰数段珪。
段珪等惧,乃释太后。太后投阁得免。
袁绍与叔父隗矫诏召樊陵、许相、斩之。苗、绍乃引兵屯朱雀阙下,捕得赵
忠等,斩之。吴匡等素怨苗不与进同心,而又疑其与宦官同谋,乃令军中曰:
“杀大将军者即车骑也,土吏能为报仇乎?”进素有仁恩,士卒皆流涕曰:“愿
致死!”匡遂引兵与董卓弟奉车都尉旻攻杀苗,弃其尸于苑中。绍遂闭北宫门,
勒兵捕宦者,无少长皆杀之。或有无须而误死者,至自发露然后得免。死者二千
余人。绍因进兵排宫,或上端门屋,以攻省内。
张让、段珪等困迫,遂将帝与陈留王数十人步出穀门,奔小平津。公卿并出
平乐观,无得从者,唯尚书卢植夜驰河上,王允遣河南中部掾闵贡随植后。贡至,
手剑斩数人,余皆投河而死。明日,公卿百官乃奉迎天子还宫,以贡为郎中,封
都亭侯。
董卓遂废帝,又迫杀太后,杀舞阳君,何氏遂亡,而汉室亦自此败乱。
论曰:窦武、何进借元舅之资,据辅政之权,内倚太后临朝之威,外迎群英
乘风之势,卒而事败阉竖,身死功颓,为世所悲,岂智不足而权有余乎?《传》
曰:“天之废商久矣,君将兴之。”斯宋襄公所以败于泓也。
赞曰:武生蛇祥,进自屠羊。惟女惟弟,来仪紫房。上惽下嬖,人灵动怨。
将纠邪慝,以合人愿。道之屈矣,代离凶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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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08:43 | 显示全部楼层

郑孔荀列传第六十

郑太字公业,河南开封人,司农众之曾孙也。少有少略。灵帝末,知天下将
乱,阴交结豪杰。家富于财,有田四百顷,而食常不足,名闻山东。
初,举孝廉,三府辟,公车征,皆不就。及大将军何进辅政,征用名士,以
公业为尚书待郎,迁待御史。进将诛阉官,欲召并州牧董卓为助。公业谓进曰:
“董卓强忍寡义,志欲无厌。若借之朝政,授以大事。将恣凶欲,必危朝廷。
明公以亲德之重,据阿衡之权,秉意独断,诛除有罪,诚不宜假卓以为资援也。
且事留变生,殷鉴不远。”又为陈时务之所急数事。进不能用,乃弃官去。谓颍
川人旬攸曰:“何公未易辅也。”
进寻见害,卓果作乱。公业等与侍中伍琼、卓长史何颙共说卓,以袁绍为勃
海太守,以发山东之谋。及义兵起,卓乃会公卿议,大发卒讨之,群僚莫敢忤旨。
公业恐其众多益横,凶强难制,独曰:“夫政在德,不在众也。”卓不悦,曰:
“如卿此言,兵为无用邪?”公业惧,乃诡词更对曰:
非谓无用,以为山东不足加大兵耳。如有不信,试为明公略陈其要。今山东
合谋,州郡连结,人庶相动,非不强盛,然光武以来,中国无警,百姓优逸,忘
战日久。仲尼有言:“不教人战,是谓弃之。”其众虽多,不能为害。一也。明
公出自西洲,少为国将,闲习军事,数践战场,名振当世,人怀慑服。二也。袁
本初公卿子弟,生处京师。张孟卓东平长者,坐不窥堂。孔公绪清谈高论,嘘枯
吹生。并无军旅之才,执锐之干,临锋决敌,非公之俦。三也。山东之士,素乏
精悍。未有勇贲之勇,庆忌之捷,聊城之守,良、平之谋,可任以偏师,责以成
功。四也。就有其人,而尊卑无序,王爵不如,若恃众怙力,将各棋峙,以观成
败,不肯同心共胆,与齐进退。五也。关西诸郡,颇习兵事,自顷以来,数与羌
战,妇女犹戴戟操矛,挟弓负矢,况其壮勇之士,以当妄战之人乎!其胜可必。
六也,且天下强勇,百姓所畏者,有并、凉之人,及匈奴、屠各、湟中义从、西
羌八种,而明公拥之,以为爪牙,譬驱虎兕以赴犬羊。七也。又明公将帅,皆中
表腹心,周旅日久,恩信淳著,忠诚可任,智谋可恃。以胶固之众,当解合之势,
犹以烈风扫彼枯叶。八也。夫战有三亡,以乱攻理者亡,以邪攻正者亡,以逆攻
顺者亡。今明公秉国平正,讨灭宦竖,忠义克立。以此三德,待彼三亡,奉辞伐
罪,谁敢御之!九也。东州郑玄学该古今,北海邴原清高直亮,皆儒生所仰,群
士楷式。彼诸将若询其计画,足知强弱。且燕、赵、齐、梁非不盛也,终灭于泰;
吴、楚七国非不众也,卒败荥阳。况今德政赫赫,股肱惟衣,彼岂赞成其谋,造
乱长寇哉?其不然。十也,若其所陈少有可采,无事征兵以惊天下,使患役之民
相聚为非,弃德恃众,自亏威重。
卓乃悦,以公业为将军,使统诸军讨击关东。或说卓曰:“郑公业智略过人,
而结谋外寇,今资之士马,就其党与,窃为明公惧之。”卓乃收还其兵,留拜议
郎。
卓既迁都长安,天下饥乱,士大夫多不得其命。而公业家有余资,日引宾客
高会倡乐,所赡救者甚众。乃与何颙、荀攸共谋杀卓。事泄,颙等被执,公业脱
身自武关走,东归袁术。术上以为杨州刺。未至官,道卒,年四十一。
孔融字文举,鲁国人,孔子二十世孙也。七世祖霸,为元帝师,位至侍中。
父宙,太山都尉。
融幼有异才。年十岁,随父诣京师。时,河南尹李膺以简重自居,不妄接士
宾客,敕外自非当世名人及与通家,皆不得白。融欲观其人,故造膺门。语门者
曰:“我是李君通家子弟。”门者言之。膺请融,问曰:“高明祖父尝与仆有恩
旧乎?”融曰:“然。先君孔子与君先人李老君同德比义,而相师友,则融与君
累世通家。”众坐莫不叹息。太中大夫陈炜后至,坐中以告炜。炜曰:“夫人小
而聪了,大未必奇。”融应声曰:“观君所言,将不早惠乎?”膺大笑曰:“高
明必为伟器。”
年十三,丧父,哀悴过毁,扶而后起,州里归其孝。性好学,博涉多该览。
亡抵于褒,不遇。时融年二六,俭少之而不告。融见其有窘色,谓曰:“兄虽在
外,吾独不能为君主邪?”因留舍之。后事泄,国相以下,密就掩捕,俭得脱走,
遂并收褒、融送狱。二人未知所坐。融曰:“保纳舍藏者,融也,当坐之。”褒
曰:“彼来求我,非弟之过,请甘其罪。”吏问其母,母曰:“家事任长,妾当
其辜。”一门争死,郡县疑不能决,乃上谳之。诏书竟坐褒焉。融由是显名,与
平原陶丘洪、陈留边让齐声称。州郡礼命,皆不就。
辟司徒杨赐府。时,隐核官僚之贪浊者,将加贬黜,融多举中官亲族。尚书
畏迫内宠,召掾属诘责之。融陈对罪恶,言无阿挠。河南尹何进当迁为大将军,
杨赐遣融奉谒贺进,不时通,融即夺谒还府,投劾而去。河南官属耻之,私遣剑
客欲追杀融。客有言于进曰:“孔文举有重名,将军若造怨此人,则四方之士引
领而去矣。不如因而礼之,可以示广于天下。”进然之,既拜而辟融,举高第,
为侍御史。与中丞赵舍不同,托病归家。
后辟司空掾,拜中军候。在职三日,迁虎贲中郎将。会董卓废立,融每因对
答,辄有匡正之言。以忤卓旨,转为议郎。时黄巾寇数州,而北海最为贼冲,卓
乃讽三府同举融为北海相。
融到郡,收合士民,起兵讲武,驰檄飞翰,引谋州郡。贼张饶等群辈二十万
众从冀州还,融逆击,为饶所败,乃收散兵保朱虚县。稍复鸠集吏民为黄巾所误
者男女四万余人,更置城邑,立学校,表显儒术,荐举贤良郑玄、彭璆、邴原等。
郡人甄子然、临孝存知名早卒,融恨不及之,乃命配食县社。其余虽一介之善,
莫不加礼焉。郡人无后及四方游士有死亡者,皆为棺具而敛葬之。时,黄巾复来
侵暴,融乃出屯都昌,为贼管亥所围。融逼急,乃遣东莱太史慈求救于平原相刘
备。备惊曰:“孔北海乃复知天下有刘备邪?”即遣兵三千救之,贼乃散走。
时,袁、曹方盛,而融无所协附。左丞祖者,称有意谋,劝融有所结纳。融
知绍、操终图汉室,不欲与同,故怒而杀之。
融负有高气,志在靖难,而才疏意广,迄无成功。在郡六年,刘备表领青州
刺史。建安元年,为袁谭所攻,自春至夏,战士所余裁数百人,流矢雨集,戈矛
内接。融隐几读书,谈笑自若。城夜陷,乃奔东山,妻、子为谭所虏。
及献帝都许,征融为将作大匠,迁少府。每朝会访对,融辄引正定议,公卿
大夫绵隶名而已。
初,太傅马日磾奉使山东,及至淮南,数有意于袁术。术轻侮之。遂夺取其
节,求去又不听,因欲逼为军帅。日磾深自恨,遂呕血而毙。及丧还,朝廷议欲
加礼。融乃独议曰:“日磾以上公之尊,秉髦节之使,衔命直指,宁辑东夏,而
曲媚奸臣,为所牵率,章表署用,辄使首名,附下罔上,奸以事君。昔国佐当晋
军而不挠,宜僚临白刃而正色。王室大臣,岂得以见胁为辞!又袁术僣逆,非一
朝一夕,日磾随从,周旋历岁。《汉律》与罪人交关三日已上,皆应知情。《春
秋》鲁叔孙得臣卒,以不发扬襄仲之罪,贬不书日。郑人讨幽公之乱,斫子家之
棺。圣上哀矜旧臣,未忍追案,不宜加礼。”朝廷从之。
时论者多欲复肉刑。融乃建议曰:
古者敦厖,善否不别,吏端刑清,政无过失。百姓有罪,皆自取之。末世陵
迟,风化坏乱,政挠其俗,法害其人。故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而欲绳之以古
刑,投之以残弃,非所谓与时消息者也。纣斫朝涉之胫,天下谓为无道。夫九牧
之地,千八百君若各刖一人,是下常有千八百纣也。求俗休和,弗可得已。且被
刑之人,虑不念生,志在思死,类多趋恶,莫复归正。夙沙乱齐,伊戾祸宋,赵
高、英布,为世大患。不能止人遂为非也,适足绝人还为善耳。虽忠如鬻拳,信
如卞和,智如孙膑,冤如巷伯,才如史迁,达如子政,一离刀锯,没世不齿。是
太甲之思诵,穆公之霸秦,南睢之骨立,卫武之《初筵》,陈汤之都赖,魏尚之
守边,无所复施也。汉开改恶之路,凡为此也。故明德之君,远度深惟,弃短就
长,不荀革其政者也。
朝廷善之,卒不改焉。
是时,荆州牧刘表不供职贡,多行僣伪,遂乃郊祀天地,拟斥乘舆。诏书班
下其事。融上疏曰:
窃闻领荆州牧刘表桀逆放恣,所为不轨,至乃郊祭天地,拟仪社稷。虽昏僣
恶极,罪不容诛,至于国体,宜且讳之。何者?万乘至重,天王至尊,身为圣躬,
国为神器,陛级县远,禄位限绝,犹天之不可阶,日用之不可逾也。每有一竖臣,
辄云图之,若形之四方,非所以杜塞邪萌。愚谓虽有重戾,必宜隐忍。贾谊所谓
“掷鼠忌器”,盖谓此也。是以齐兵次楚,唯责包茅;王师败绩,不书晋人。前
以露袁术之罪,今复下刘表之事,是使跛牂欲窥高岸,天险可得而登也。案表跋
扈,擅诛列侯,遏绝诏命,断盗贡篚,招呼元恶,以自营卫,专为群逆,主萃渊
萎。郜鼎在庙,章孰甚焉!桑落瓦解,其势可见。臣愚以为宜隐郊祀之事,以崇
国防。
五年,南阳王冯、东海王祗薨,帝伤其早殁,欲为修四时之祭,以访于融。
融对曰:
圣恩敦睦,盛时增思,悼二王之灵,发哀愍之诏,稽度前典,以正礼制。窃
观故事,前梁怀王、临江愍王、齐哀王、临淮怀王并薨无后,同产昆弟,即景、
武、昭、明四帝是也,未闻前朝修立祭祀。若临时所施,则不列传纪。臣愚以为
诸在冲齓,圣慈哀悼,礼同成人,加以号谥者,宜称上恩,祭祀礼毕,而后
绝之。至于一岁之限,不合礼意,又违先帝已然之法,所未敢处。
初,曹操攻屠邺城,袁氏妇子多见侵略,而操子丕私纳袁熙妻甄氏。融乃与
操书,称“武王伐纣,以妲己赐周公”。操不悟,后问出何经典。对曰:“以今
度之,想当然耳。”后操讨乌桓,又嘲之曰:“大将军远征,萧条海外。昔肃慎
不贡楛矢,丁零盗苏武牛羊,可并案也。”
时,年饥兵兴,操表制酒禁,融频书争之,多侮慢之辞。既见操雄诈渐著,
数不能堪,故发辞偏宕,多致乖忤。又尝奏宜准古王畿之制,千里寰内,不以封
建诸侯。操疑其所论建渐广,益惮之。然以融名重天下,外相容忍,而潜怨正议,
虑鲠大业。山阳郗虑承望风旨,以微法奏免融官。因显明仇怨,操故书激厉融曰:
盖闻唐、虞之朝,有克让之臣,故麟凤来而颂声作也。后世德薄,犹有杀身
为君,破国为国。及至其敝,睚眦之怨必仇,一餐之惠必报。故晁错念国,遘祸
于袁盎;屈平悼楚,受谮于椒、兰;彭宠倾乱,起自朱浮;邓禹威损,失于宗、
冯。由此言之,喜怒怨爱,祸福所困,可不慎与!昔廉、蔺小国之臣,犹能相下;
寇、贾仓卒武夫,屈节崇好;光武不问伯升之怨;齐侯不疑射钩之虏。夫立大操
者,岂累细故哉!往闻二君有执法之平,以为小介,当收旧好;而怨毒渐积,志
相危害,闻之怃然,中夜而起。昔国家东迁,文举盛叹鸿豫名实相副,综达经学,
出于郑玄,又明《司马法》,鸿豫亦称文举奇逸博闻,诚怪今者与始相违。孤与
文举既非旧好,又于鸿豫亦无恩纪,然愿人之相美,不乐人之相伤,是以区区思
协欢好。又知二君群小所构,孤为人臣,进不能风化海内,退不能建德和人,然
抚养战士,杀身为国,破浮华交会之徒,计有余矣。
融报曰:
猥惠书教,告所不逮。融与鸿豫州里比郡,知之最早。虽尝陈其功美,欲以
厚于见私,信于为国,不求其覆过掩恶,有罪望不坐也。前者黜退,欢欣受之。
昔赵宣子朝登韩厥,夕被其戮,喜而求贺。况无彼人之功,而敢枉当官之平哉!
忠非三闾,智非晁错,窃位为过,免罪为幸。乃使余论远闻,所以惭惧也。朱、
彭、寇、贾,为世壮士,爱恶相攻,能为国忧。至于轻弱薄劣,犹昆虫之相啮,
适足还害其身,诚无所至也。晋侯嘉其臣所争者大,而师旷以为不如心竞。性既
迟缓,与人无伤,虽出胯下之负,榆次之辱,不如贬毁之于己,犹蚊虻之一过也。
子产谓人心不相似,或矜势者,欲以取胜为荣,不念宋人待四海之洛,大炉不欲
令酒酸也。至于屈穀巨瓠,坚而无窃,当以无用罪之耳。它者奉遵严教,不敢失
坠。郗为故吏,融所推进。赵衰之拔郤穀,不轻公叔之升臣也。知同其爱,训诲
发中。虽懿伯之忌,犹不得念,况恃旧交,而欲自外于贤吏哉!辄布腹心,修好
如初。苦言至意,终身诵之。
岁余,复拜太中大夫。性宽容少忌,好士,喜诱益后进。及退闲职,宾客日
盈其门。常叹曰:“坐上客恒满,尊中酒不空,吾无忧矣。”与蔡邕素善,邕卒
后,有虎贲士貌类于邕,融每酒酣,引与同坐,曰:“虽无老成人,且有典刑。”
融闻人之善,若出诸己,言有可采,必演而成之,面告其短,而退称所长,荐达
贤士,多所奖进,知而未言,以为己过,故海内英俊皆信服之。
曹操既积嫌忌,而郗虑复构成其罪,遂令丞相军谋祭酒路粹枉状奏融曰:
少府孔融,昔在北海,见王室不静,而招合徒众,欲规不轨,云“我大圣之
后,而见灭于宋,有天下者,何必卿金刀”。及与孙权使语,谤讪朝廷。又融为
九列,不遵朝仪,秃巾微行,唐突官掖。又前与白衣祢衡跌荡放言,云“父之于
子,当有何亲?论其本意,实为情欲发耳。子之于母,亦复奚为?譬如寄物缶中,
出则离矣”。既而与衡更相赞扬。衡谓融曰:“仲尼不死。”融答曰:“颜回复
生。”大逆不道,宜极重诛。
书奏,下狱弃市。时年五十六。妻、子皆被诛。
初,女年七岁,男年九岁,以其幼弱得全,寄它舍。二子方弈棋,融被收而
不动。左右曰:“父执而不起,何也?”答曰:“安有巢毁而卵不破乎!”主人
有遗肉汁,男渴而饮之。女曰:“今日之祸,岂得久活,何赖知肉味乎?”兄号
泣而止。或言于曹操,遂尽杀之。及收至,谓兄曰:“若死者有知,得见父母,
岂非至愿!”乃延颈就刑,颜色不变,莫不伤之。
初,京兆人脂习元升,与融相善,每戒融刚直。及被害,许下莫敢收者,习
往抚尸曰:“文举舍我死,吾何用生为?”操闻大怒,将收习杀之,后得赦出。
魏文帝深好融文辞,每叹曰:“杨、班俦也。”募天下有上融文章者,辄赏
以金、帛。所著诗、颂、碑文、论议、六言、策文、表、檄、教令、书记凡二十
五篇。文帝以习有栾布之节,加中散大夫。
论曰:昔谏大夫郑是有言:“山有猛兽者,藜藿为之不采。”是以孔父正色,
不容弑虐之谋;平仲立朝,有纾盗齐之望。若夫文举之高志直情,其足以动义概
而忤雄心。故使移鼎之迹,事隔于人存;代终之规,启机于身后也。夫严气正性,
覆折而己。岂有员园委屈,可以每其生哉!懔懔焉,皜皜焉,其与琨玉秋霜
比质可也。
荀彧字文若,颍川颍阴人,朗陵令淑之孙也。父绲,为济南相。绲畏惮宦官,
乃为彧娶中常侍唐衡女。彧以少有才名,故得免于讥议。南阳何颙名知人,见彧
而异之,曰:“王佐才也。”
中平六年,举孝廉,再迁亢父令。董卓之乱,弃官归乡里。同郡韩融时将宗
亲千余家,避乱密西山中。彧谓父老曰:“颍川,四战之地也。天下有变,常为
兵冲。密虽小固,不足以扞大难,宜亟避之。”乡人多怀土不能去。会冀州牧同
郡韩馥遣骑迎之,彧乃独将宗族从馥,留者后多为董卓将李傕所杀略焉。
彧比至冀州,而袁绍已夺馥位,绍待彧以上宾之礼。彧明有意数,见汉室崩
乱,每怀匡佐之义。时,曹操在东郡,彧闻操有雄略,而度绍终不能定大业。初
平二年,乃去绍从操。操与语大悦,曰:“吾子房也。”以为奋武司马,时年二
十九。明年,又为操镇东司马。
兴平元年,操东击陶谦,使彧守甄城,任以留事。会张邈、陈宫以兖州反操,
而潜迎吕布。布即至,诸城悉应之。邈乃使人谲彧曰:“吕将军来助曹使君击陶
谦,宜亟供军实。”彧知邈有变,即勒兵设备,故邈计不行。豫州刺史郭贡率兵
数万来到城下,求见彧。彧将往,东郡太守夏侯淳等止之。曰:“何知贡不与吕
布同谋,而轻欲见之。今君为一州之镇,往必危也。”彧曰:“贡与邈等分非素
结,今来速者,计必未定,及其犹豫,宜时说之,纵不为用,可使中立。若先怀
疑嫌,彼将怒而成谋,不如往也。”贡既见彧无惧意,知城不可攻,遂引而去。
彧乃使程昱说范、东阿,使固其守,卒全三城以待操焉。
二年,陶谦死,操欲遂取徐州,还定吕布。彧谏曰:
昔高祖保关中,光武据河内,皆深根固本,以制天下。进可以胜敌,退足以
坚守,故虽有困败,而终济大业。将军本以兖州首事,故能平定山东,此实天下
之要地,而将军之关河也。若不先定之,根本将何寄乎?宜急分讨陈宫,使虏不
得西顾,乘其间而收熟麦,约食稸谷,以资一举,则吕布不足破也。今舍之而
东,未见其便。多留兵则力不胜敌,少留兵则后不足因。布乘虚寇暴,震动人心,
纵数城或全,其余非复己有,则将军尚安归乎?且前讨徐州,威罚实行,其子弟
念父兄之耻,必人自为守。就能破之,尚不可保。彼若惧而相结,共为表里,坚
壁清野,以待将军,将军攻之不拔,掠之无获,不出一旬,则十万之众未战而自
困矣。夫事固有弃彼取此,以权一时之势,愿将军虑焉。
操于是大收熟麦,复与布战。布败走,因分定诸县,兖州遂平。
建安元年,献帝自河东还洛阳,操议欲奉迎车驾,徙都于许。众多以山东未
定,韩暹、杨奉负功恣睢,未可卒制。彧乃劝操曰:“昔晋文公纳周襄王,而诸
侯景从;汉高祖为义帝缟素,而天下归心。自天子蒙尘,将军首唱义兵,徒以山
东扰乱,未遑远赴,虽御难于外,乃心无不在王室。今銮驾旋轸,东京榛芜,义
士有存本之思,兆人怀感旧之哀。诚因此时奉主上以从人望,大顺也;秉至公以
服天下,大略也;扶弘义以致英俊,大德也。四方虽有逆节,其何能为?韩暹、
杨奉,安足恤哉!若不时定,使豪杰生心,后虽为虑,亦无及矣。”操纵之。
及帝都许,以彧为侍中,守尚书令。操每征伐在外,其军国之事,皆与彧筹
焉,彧又进操计谋之士从子攸,及钟繇、郭嘉、陈群、杜袭、司马懿、戏志才等,
皆称其举。唯严象为杨州,韦康为凉州,后并负败焉。
袁绍既兼河朔之地,有骄气。而操败于张绣,绍与操书甚倨。操大怒,欲先
攻之,而患力不敌,以谋于彧。彧量绍虽强,终为操所制,乃说先取吕布,然后
图绍,操从之。三年,遂擒吕布,定徐州。
五年,袁绍率大众以攻许,操与相距。绍甲兵甚盛,议者咸怀惶惧。少府孔
融谓彧曰:“袁绍地广兵强,田丰、许攸智计之士为其谋,审配、逢纪尽忠之臣
任其事,颜良、文丑勇冠三军,统其兵,殆难克乎?”彧曰:“绍兵虽多而法不
整,田丰刚而犯上,许攸贪而不正,审配专而无谋,逢纪果而自用,颜良、文丑
匹夫之勇,可一点而擒也。”后皆如彧所筹,事在《袁绍传》。
操保官度,与绍连战,虽胜而军粮方尽,书与彧议,欲还许以致绍师。彧报
曰:“今谷食虽少,未若楚汉在荥阳、成皋间也。是时刘、项莫肯先退者,以为
先退则势屈也。公以十分居一之众,画地而守之,扼其喉而不得进,已半年矣。
情见势谒,必将有变,此用奇之时,不可失也。”操从之,乃坚壁持之。遂以奇
兵破绍,绍退走。封彧万岁亭侯,邑一千户。
六年,操以绍新破,未能为患,但欲留兵卫之,自欲南征刘表,以计问彧。
彧对曰:“绍既新败,众惧人扰,今不因而定之,而欲远兵江汉,若绍收离纠散,
乘虚以出,则公之事去矣。”操乃止。
九年,操拔邺,自领冀州牧。有说操宜复置九州者,以为冀部所统既广,则
天下易服。操将从之。彧言曰:“今苦依古制,是为冀州所统,悉有河东、冯翊、
扶风、西河、幽、并之地也。公前屠邺城,海内震骇,各惧不得保其土宇,守其
兵众。今若一处被侵,必谓以次见夺,人心易动,若一旦生变,天下未可图也。
愿公先定河北,然后修复旧京,南临楚郢,责王贡之不入。天下咸知公意,则人
人自安。须海内大定,乃议古制,此主稷长久之利也。”操报曰:“微足下之相
难,所失多矣!”遂寝九州议。
十二年,操上书表彧曰:
昔袁绍作逆,连兵官度,时众寡粮单,图欲还许。尚书令荀彧深建宜住之便,
远恢进讨之略,起发臣心,革易愚虑,坚营固守,徼其军实,遂摧扑大寇,济危
以安。绍既破败,臣粮亦尽,将舍河北之规,改就荆南之策。彧复备陈得失,用
移臣议,故得反旆冀土,克平四州。向使臣退军官度,绍必鼓行而前,敌人怀利
以自百,臣众怯沮以丧气,有必败之形,无一捷之势。复苦南征刘表,委弃兖、
豫,饥军深入,逾越江、沔,利既难要,将失本据。而彧建二策,以亡为存,以
祸为福,谋殊功异,臣所不及。是故先帝贵指纵之功,薄搏获之赏;古人尚帷幄
之规,下攻拔之力。原其绩效,足享高爵。而海内未喻其状所受不侔其功,臣诚
惜之,乞重平议,增畴户邑。
彧深辞让。操譬之曰:“昔介子推有言:‘窃人之财,犹谓之盗。’况君奇
谟拔出,兴亡所系,可专有之邪?虽慕鲁连冲高之迹,将为圣人达节之义乎!”
于是增封千户,并前二千户。又欲授以正司,彧使荀攸深自陈让,至于十数,乃
止。操将伐刘表,问彧所策。彧曰:“今华夏以平,荆、汉知亡矣,可声出宛、
叶而间行轻进,以掩其不意。”操从之。会表病死。
十七年,董昭等欲共进操爵国公,九锡备物,密以访彧。彧曰:“曹公本兴
义兵,以匡振汉朝,虽勋庸崇著,犹秉忠贞之节。君子爱人以德,不宜如此。”
事遂浸。操心不能平。会南征孙权,表请彧劳军于谯,因表留彧曰:“臣闻古之
遣将,上设监督之重,下建副二之任,所以尊严国命,谋而鲜过者也。臣今当济
江,奉辞伐罪,宜有大使肃将王命。文武并用,自古有之。使持节侍中守尚书令
万岁亭侯彧,国之重臣,德洽华夏,既停军所次,便宜与臣俱进,宣示国命,威
怀丑虏。军礼尚速,不及先请,臣辄留彧,依以为重。”书奏,帝从之,遂以彧
为侍中、光禄大夫,持节,参丞相军事。至濡须,彧病留寿春,操馈之食,发视,
乃空器也,于是饮药而卒。时年五十。帝哀惜之,祖日为之废宴乐。谥曰敬侯。
明年,操遂称魏公云。
论曰:自迁帝西京,山东腾沸,天下之命倒县矣。荀君乃越河、冀,间关以
从曹氏。察其定举措,立言策,崇明王略,以急国艰,岂云因乱假义,以就违正
之谋乎?诚仁为己任,期纾民于仓卒也。及阻董昭之议,以致非命,岂数也夫!
世言荀君者,通塞或过矣。常以为中贤以下,道无求备,智算有所研疏,原始未
必要末,斯理之不可全诘者也。夫以卫赐之贤,一说而毙两国。彼非薄于仁而欲
之,盖有全必有丧也,斯又功之不兼者也。方时运之屯邅,非雄才无以济其溺,
功高势强,则皇器自移矣。此文时之不可并也。盖取其归正而已,亦杀身以成仁
之义也。
赞曰:公业称豪,骏声升腾。权诡时逼,挥金僚朋。北海天逸,音情顿挫。
越俗易惊,孤音少和。直辔安归,高谋谁佐?彧之有弼,诚感国疾。功申运改,
迹疑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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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08:43 | 显示全部楼层

皇甫嵩朱俊列传第六十一

皇甫嵩字义真,安定朝那人,度辽将军规之兄子也。父节,雁门太守。嵩少
有文武志介,好《诗》、《书》,习弓马。初举孝廉、茂才。太尉陈蕃、大将军
窦武连辟,并不到。灵帝公车征为议郎,迁北地太守。
初,钜鹿张角自称“大贤良师”,奉事黄、老道,畜养弟子,跪拜首过,符
水咒说以疗病,病者颇愈,百姓信向之。角因遣弟子八人使于四方,以善道教化
天下,转相诳惑。十余年间,众徒数十万,连结郡国,自青、徐、幽、冀、荆、
杨、兖、豫八州之人,莫不毕应。遂置三十六万。方犹将军号也。大方万余人,
小方六七千,各立渠帅。讹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以白土书京城寺门及州郡官府,皆作“甲子”字。中平元年,大方马元义等先收
荆、杨数万人,期会发于邺。元义素往来京师,以中常侍封谞、徐奉等为内应,
约以三月五日内外俱起。未及作乱,而张角弟子济南唐周上书告之,于是车裂元
义于洛阳。灵帝以周章下三公、司隶,使钩盾令周斌将三府掾属,案验宫省直卫
及百姓有事角道者,诛杀千余人,推考冀州,逐捕角等。角等知事已露,晨夜驰
敕诸方,一时俱起。皆着黄巾为标帜,时人谓之“黄巾”,亦名“蛾贼”。杀人
以祠天。角称“天公将军”,角弟宝称“地公将军”,宝弟梁称“人公将军”。
所在燔烧官府,劫略聚邑,州郡失据,长吏多逃亡。旬日之间,天下响应,京师
震动。
诏敕州郡修理攻守,简练器械,自函谷、大谷、广城、伊阙、轘辕、旋门、
孟津、小平津诸关,并置都尉。召群臣会议。嵩以为宜解党禁,益出中藏钱、西
园厩马,以班军士。帝从之。于是发天下精兵,博选将帅,以嵩为左中郎将,持
节,与右中郎将朱俊,共发五校、三河骑士及募精勇,合四万余人,嵩、俊各统
一军,共讨颍川黄巾。
俊前与贼波才战,战败,嵩因进保长社。波才引大众围城,嵩兵少,军中皆
恐,乃召军吏谓曰:“兵有奇变,不在众寡。今贼依草结营,易为风火。若因夜
纵烧,必大惊乱。吾出兵击之,四面俱合,田单之功可成也。”其夕遂大风,嵩
乃约敕军士皆束苣乘城,使锐士间出围外,纵火大呼,城上举燎应之,嵩因鼓而
奔其阵,贼惊乱奔走。会帝遣骑都尉曹操将兵适至,嵩、操与朱俊合兵更战,大
破之,斩首数万级。封嵩都乡侯。嵩、俊乘胜进讨汝南、陈国黄巾,追波才于阳
翟,击彭脱于西华,并破之。余贼降散,三郡悉平。
又进击东郡黄巾卜己于仓亭,生擒卜己,斩首七千余级。时,北中郎将卢植
及东中郎将董卓讨张角,并无功而还,乃诏嵩进兵讨之。嵩与角弟梁战于广宗。
梁众精勇,嵩不能克。明日,乃闭营休士,以观其变。知贼意稍懈,乃潜夜勒兵,
鸡鸣驰赴其阵,战至晡时,大破之,斩梁,获首三万级,赴河死者五万许人,焚
烧车重三万余两,悉虏其妇子,系获甚众。角先已病死,乃剖棺戮尸,传首京师。
嵩复与钜鹿太守冯翊郭典攻角弟宝于下曲阳,又斩之。首获十余万人,筑京
观于城南。即拜嵩为左车骑将军,领冀州牧,封槐里侯,食槐里、美阳两县,合
八千户。
以黄巾既平,故改年为中平。嵩奏请冀州一年田租,以赡饥民,帝从之。百
姓歌曰:“天下大乱兮市为墟,母不保子兮妻失夫,赖得皇甫兮复安居。”嵩温
恤士卒,甚得众情,每军行顿止,须营幔修立,然后就舍帐。军士皆食,己乃尝
饭。吏有因事受赂者,嵩更以钱物赐之,吏怀惭,或至自杀。
嵩既破黄巾,威震天下,而朝政日乱,海内虚困。故信都令汉阳阎忠干说嵩
曰:“难得而易失者,时也;时至不旋踵者,几也。故圣人顺时而动,智者因几
以发。今将军曹难得之运,蹈易骇之机,而践运不抚,临机不发,将何以保大名
乎?”嵩曰:“何谓也?”忠曰:“天道无亲,百姓与能。今将军受钺于暮春,
收功于末冬。兵动若神,谋不再计,摧强易于折枯,消坚甚于汤雪,旬月之间,
神兵电埽,封尸刻石,南向以报,威德震本朝,风声驰海外,虽汤、武之举,未
有高将军者也。今身建不赏之功,体兼高人之德,而北面庸主,何以求安乎?”
嵩曰:“夙夜在公,心不忘忠,何故不安?”忠曰:
不然。昔韩信不忍一餐之遇,而弃三分之业,利剑已揣其喉,方发悔毒之叹
者,机失而谋乖地。今主上势弱于刘、项,将军权重于淮阴,指捴足以振风云,
叱咤可以兴雷电。赫然奋发,因危抵颓,崇恩以绥先附,振武以临后服,征冀方
之士,动七州之众,羽檄先驰于前,大军响振于后,蹈流漳河,饮马孟津,诛阉
官之罪,除群凶之积,虽僮儿可使奋拳以致力,女子可使褰裳以用命,况厉熊罴
之卒,因迅风之势哉!功业已就,天下已顺,然后请呼上帝,示以天命,混齐六
合,南面称制,移宝器于将兴,推亡汉于已坠,实神机之至会,风发之良时也。
夫既朽不雕,衰世难佐。若欲辅难佐之朝,雕朽败之木,是犹逆坂走丸,迎风纵
棹,岂云易哉?且今竖宦群居,同恶如市,上命不行,权归近习,昏主之下,难
以久居,不赏之功,谗人侧目,如不早图,后悔无及。
嵩惧曰:“非常之谋,不施于有常之势。创图大功,岂庸才所致。黄巾细孽,
敌非奏、项,新结易散,难以济业。且人未忘主,天不祐逆。若虚造不冀之功,
以速朝夕之祸,孰与委忠本朝,守其臣节。虽云多谗,不过放废,犹有令名,死
且不朽。反常之论,所不敢闻。”忠知计不用,因亡去。
会边章、韩遂作乱陇右,明年春,诏嵩回镇长安,以卫园陵。章等遂复入寇
三辅,使嵩因讨之。
初,嵩讨张角,路由邺,见中常侍赵忠舍宅逾制,乃奏没入之。又中常侍张
让私求钱五千万,嵩不与,二人由此为憾,奏嵩连战无功,所费者多。其秋征还,
收左车骑将军印绶,削户六千,更封都乡侯,二千户。
五年,凉州贼王国围陈仓,复拜嵩为左将军,督前将军董卓,各率二万人拒
之。卓欲速进赴陈仓,嵩不听。卓曰:“智者不后时,勇者不留决。速救则城全,
不救则城灭,全、灭之势,在于此也。”嵩曰:“不然,百战百胜,不如不战而
屈人之兵。是以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我,可胜在彼。彼守不足,
我攻有余。有余者动于九天之上,不足者陷于九地之下。今陈仓虽小,城守固备,
非九地之陷也。王国虽强,而攻我之所不救,非九天之势也。夫势非九天,攻者
受害;陷非九地,守者不拔。国今已陷受害之地,而陈仓保不拔之城,我可不烦
兵动众,而取全胜之功,将何救焉!”遂不听。王国围陈仓,自冬迄春,八十余
日,城坚守固,竟不能拔。贼众疲敝,果自解去。嵩进兵击之。卓曰:“不可。
兵法,穷寇勿追,归众勿迫。今我追国,是迫归众,追穷寇也。困兽犹斗,蜂虿
有毒,况大众乎!”嵩曰:“不然。前吾不击,避其锐民。今而击之,待其衰也。
所击疲师,非归众也。国众且走,莫有斗志。以整击乱,非穷寇也。”遂独进击
之,使卓为后拒。连战大破之,斩首万余级,国走而死。卓大惭恨,由是忌嵩。
明年,卓拜为并州牧,诏使以兵委嵩,卓不从。嵩从子郦时在军中,说嵩曰:
“本朝失政,天下倒悬,能安危定倾者,唯大人与董卓耳。今怨隙已结,势不俱
存。卓被诏委兵,而上书自请,此逆命也。又以京师昏乱,踌躇不进,此怀奸也。
且其凶戾无亲,将士不附。大人今为元帅,杖国威以讨之,上显忠义,下除凶害,
此桓、文之事也。”嵩曰:“专命虽罪,专诛亦有责也。不如显奏其事,使朝廷
裁之。”于是上书以闻。帝让卓,卓又增怨于嵩。及后秉政,初平元年,乃征嵩
为城门校尉,因欲杀之。嵩将行,长史梁衍说曰:“汉室微弱,阉竖乱朝,董卓
虽诛之,而不能尽忠于国,遂复寇掠京邑,废立从意。今征将军,大则危祸,小
则困辱。今卓在洛阳,天子来西,以将军之众,精兵三万,迎接至尊,奉令讨逆,
发命海内,征兵群帅,袁氏逼其东,将军迫其西,此成禽也。”嵩不从,遂就征。
有司承旨,奏嵩下吏,将遂诛之。
嵩子坚寿与卓素善,自长安亡走洛阳,归投于卓。卓方置酒欢会,坚寿直前
质让,责以大义,叩头流涕。坐者感动,皆离席请之。卓乃起,牵与共坐。使免
嵩囚,复拜嵩议郎,迁御史中丞。及卓还长安,公卿百官迎谒道次。卓风令御史
中丞以下皆拜以屈嵩,既而抵手言曰:“义真犕未乎?”嵩笑而谢之,卓乃解释。
及卓被诛,以嵩为征西将军,又迁车骑将军。其年秋,拜太尉,冬,以流星
策免。复拜光禄大夫,迁太常。寻李傕作乱,嵩亦病卒,赠骠骑将军印绶,拜
家一人为郎。
嵩为人爱慎尽勤,前后上表陈谏有补益者五百余事,皆手书毁草,不宣于外。
又折节下士,门无留客。时人皆称而附之。
坚寿亦显名,后为侍中,辞不拜,病卒。
朱俊字公伟,会稽上虞人也。少孤,母尝贩缯为业。俊以孝养致名,为县门
下书佐,好义轻财,乡闾敬之。时,同郡周规辟公府,当行,假郡库钱百万,以
为冠帻费,而后仓卒督责,规家贫无以备,俊乃窃母缯帛,为规解对。母既失产
业,深恚责之。俊曰:“小损当大益,初贫后富,必然理也。”
本县长山阳度尚见而奇之,荐于太守韦毅,稍历郡职。后太守尹端以俊为主
簿。熹平二年,端坐讨贼许昭失利,为州所奏,罪应弃市。俊乃赢服间行,轻赍
数百金到京师,赂主章吏,遂得刊定州奏,故端得输作左校。端喜于降免而不知
其由,俊亦终无所言。
后太守徐珪举俊孝廉,再迁除兰陵令,政有异能,为东海相所表。会交阯部
群贼并起,牧守软弱不能禁。又交阯贼梁龙等万余人,与南海太守孔芝反叛,攻
破郡县。光和元年,即拜俊交阯刺史,令过本郡简募家兵及所调,合五千人,分
从两道而入。既到州界,按甲不前,先遣使诣郡,观贼虚实,宣扬威德,以震动
其心;既而与七郡兵俱进逼之,遂斩梁龙,降者数万人,旬月尽定。以功封都亭
侯,千五百户,赐黄金五十斤,征为谏议大夫。
及黄巾起,公卿多荐俊有才略,拜为右中郎将,持节,与左中郎将皇甫嵩讨
颍川、汝南、陈国诸贼,悉破平之。嵩乃上言其状,而以功归俊,于是进封西乡
侯,迁镇贼中郎将。
时,南阳黄巾张曼成起兵,称“神上使”,众数万,杀郡守褚贡,屯宛下百
余日。后太守秦颉击杀曼成,贼更以赵弘为帅,众浸盛,遂十余万,据宛城。俊
与荆州刺史徐璆及秦颉合兵万八千人围弘,自六月至八月不拔。有司奏欲征俊。
司空张温上疏曰:“昔秦用白起,燕任乐毅,皆旷年历载,乃能克敌。俊讨颍川,
以有攻效,引师南指,方略已设,临军易将,兵家有忌,宜假日月,责其成功。”
灵帝乃止。俊因急击弘,斩之。
贼余帅韩忠复据宛拒俊。俊兵少不敌,乃张围结垒,起土山以临城内,因鸣
鼓攻其西南,贼悉众赴之。俊自将精卒五千,掩其东北,乘城而入。忠乃退保小
城,惶惧乞降。司马张超及徐璆、秦颉皆欲听之。俊曰:“兵有形同而势异者。
昔秦、项之际,民无定主,故赏附以劝来耳。今海内一统,唯黄巾造寇,纳降无
以劝善,讨之足以惩恶。今若受之,更开逆意,贼利则进战,钝则乞降,纵敌长
寇,非良计也。”因急攻,连战不克。俊登土山望之,顾谓张超曰:“吾知之矣。
贼今外围周固,内营逼急,乞降不受,欲出不得,所以死战也。万人一心,犹不
可当,况十万乎!其害甚矣。不如彻围,并兵入城。忠见围解,势必自出,出则
意散,易破之道也。”既而解围,忠果出战,俊因击,大破之,乘胜逐北数十里,
斩首万余级。忠等遂降。而秦颉积忿忠,遂杀之。余众惧不自安,复以孙夏为帅,
还屯宛中。俊急攻之。夏走,追至西鄂精山,又破之。复斩万余级,贼遂解散。
明年春,遣使者持节拜俊右车骑将军,振旅还京师,以为光禄大夫,增邑五千,
更封钱塘侯,加位特进。以母丧去官,起家,复为将作大匠,转少府、太仆。
自黄巾贼后,复有黑山、黄龙、白波、左校、郭大贤、于氐根、青牛角、张
白骑、刘石、左髭丈八、平汉、大计、司隶、掾哉、雷公、浮云、飞燕、白雀、
杨凤、于毒、五鹿、李大目、白绕、畦固、苦唒之徒,并起山谷间,不可胜数。
其大声者称雷公,骑白马者为张白骑,轻便者言飞燕,多髭者号于氐根,大眼者
为大目,如此称号,各有所因。大者二三万,小者六七千。
贼帅常山人张燕,轻勇中号捷,故军中号曰飞燕。善得士卒心,乃与中
山、常山、赵郡、上党、河内诸山谷寇贼更相交通,众至百万,号曰黑山贼。河
北诸郡县并被其害,朝廷不能讨。燕乃遣使至京师,奏书乞降,遂拜燕平难中郎
将,使领河北诸山谷事,岁得举孝廉、计吏。
燕后渐寇河内,逼近京师,于是出俊为河内太守,将家兵击却之。其后诸贼
多为袁绍所定,事在《绍传》。复拜俊为光禄大夫,转顿骑,寻拜城门校尉、河
南尹。
时,董卓擅政,以俊隽宿将,外甚亲纳而心实忌。及关东兵盛,卓惧,数请
公卿会议,徙都长安,俊辄止之。卓虽恶俊异己,然贪其名重,乃表迁太仆,以
为己副。使者拜,俊辞不肯受。因曰:“国家西迁,必孤天下之望,以成山东之
衅,臣不见其可也。”使者诘曰:“召君受拜而君拒之,不问徙事而君陈之,其
故何也?”俊曰:“副相国,非臣所堪也;迁都计,非事所急也。辞所不堪,言
所非急,臣之宜也。”使者曰:“迁都之事,不闻其计,就有未露,何所承受?”
俊曰:“相国董卓具为臣说,所以知耳。”使人不能屈,由是止,不为副。
卓后入关,留傕守洛阳,而俊与山东诸将通谋为内应。既而惧为卓所袭,
乃弃官奔荆州。卓以弘农场懿为河南尹,守洛阳。俊闻,复进兵还洛,懿走。俊
以河南残破无所资,乃东屯中牟,移书州郡,请师讨卓。徐州刺史陶谦遣精兵三
千,余州郡稍有所给,谦乃上俊行车骑将军。董卓闻之,使其将李傕、郭汜等
数万人屯河南拒俊。俊逆击,为傕、汜所破。俊自知不敌,留关下不敢复前。
及董卓被诛,傕、汜作战,俊时犹在中牟。陶谦以俊名臣,数有战功,可
委以大事,乃与诸豪杰共推俊为太师,因移檄牧伯,同讨李傕等,奉迎天子。
乃奏记于俊曰:
徐州刺史陶谦、前杨州刺史周乾、琅邪相阴德、东海相刘馗、彭城相汲廉、
北海相孔融、沛相袁忠、太山太守应劭、汝南太守徐璆、前九江太守服虔、博士
郑玄等,敢言之行车骑将军河南尹莫府:国家既曹董卓,重以李傕、郭汜之祸,
幼主劫执忠良残敝,长安隔绝,不知吉凶。是以临官尹人,搢绅有识,莫不忧惧,
以为自非明哲雄霸之士,曷能克济祸乱!自起兵已来,于兹三年,州郡转相顾望,
未有奋击之功,而互争私变,更相疑惑。谦等并共谘诹,议消国难。佥曰:“将
军君侯,既文且武,应运而出,凡百君子,靡不颙颙。”故相率厉,简选精悍,
堪能深入,直旨咸阳,多持资粮,足支半岁,谨同心腹,委之元帅。
会李傕用太尉周忠、尚书贾诩策,征俊入朝。军吏皆惮入关,欲应陶谦等。
俊曰:“以君召臣,义不俟驾,况天子诏乎!且傕、汜小竖,樊稠庸儿,无他
远略,又势力相敌,变难必作。吾乘其间,大事可济。”遂辞谦议而就傕征,
复为太仆,谦等遂罢。
初平四年,代周忠为太尉,录尚书事。明年秋,以日食免,复行骠骑将军事,
持节镇关东。未发,会李傕杀樊稠,而郭汜又自疑,与傕相攻,长安中乱,
故俊止不出,留拜大司农。献帝诏俊与太尉杨彪等十余人譬郭汜,令与李傕和。
汜不肯,遂留质俊等。俊素刚,即日发病卒。
子晧,亦有才行,官至豫章太守。
论曰:皇甫嵩、朱俊并以上将之略,受脤仓卒之时。及其功成师克,威声满
天下。值弱主蒙尘,犷贼放命,斯诚叶公投袂之几,翟义鞠旅之日,故梁衍献规,
山东连盟,而舍格天之大业,蹈匹夫之小谅,卒狼狈虎口。为智士笑。岂天之长
斯乱也?何智勇之不终乎!前史晋平原华峤,称其父光禄大夫表,每言其祖魏太
尉歆称“时人说皇甫嵩之不伐,汝豫之战,归功朱俊,张角之捷,本之于卢植,
收名敛策,而己不有焉。盖功名者,世之所甚重也。诚能不争天下之所甚重,则
怨祸不深矣”。如皇甫公之赴履危乱,而能终以归全者,其致不亦贵乎!故颜子
愿不伐善为先,斯亦行身之要与!
赞曰:黄妖冲发,嵩乃奋钺。孰是振旅,不居不伐。
俊捷陈、颍,亦弭於越。言肃王命,并遘屯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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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08:43 | 显示全部楼层

董卓列传第六十二

董卓字仲颍,陇西临洮人也。性粗猛有谋。少尝游羌中,尽与豪帅相结。后
归耕于野,诸豪帅有来从之者,卓为杀耕牛,与共宴乐,豪帅感其意,归相敛得
杂畜千余头以遗之,由是以健侠知名。为州兵马掾,常徼守塞下。卓膂力过人,
双带两鞬,左右驰射,为羌胡所畏。
桓帝末,以六郡良家子为羽林郎,从中郎将张奂为军司马,共击汉阳叛羌,
破之,拜郎中,赐缣九千匹。卓曰:“为者则己,有者则士。”乃悉分与吏兵,
无所留。稍迁西域戊己校尉,坐事免。后为并州刺史,河东太守。
中平元年,拜东中郎将,持节,代卢植击张角于下曲阳,军败抵罪。其冬,
北地先零羌及枹罕河关群盗反叛,遂共立湟中义从胡北宫伯玉、李文侯为将军,
杀护羌校尉泠征。伯玉等乃劫致金城人边章、韩遂,使专任军政,共杀金城太守
陈懿,攻烧州郡。
明年春,将数万骑入寇三辅,侵逼园陵,托诛宦官为名。诏以卓为中郎将,
副左车骑将军皇甫嵩征之。嵩以无功免归,而边章、韩遂等大盛。朝廷复以司空
张温为车骑将军,假节,执金吾袁滂为副。拜卓破虏将军,与荡寇将军周慎并统
于温。并诸郡兵步骑合十余万,屯美阳,以卫园陵。章、遂亦进兵美阳。温、卓
与战,辄不利。十一月,夜有流星如火,光长十余丈,照章、遂营中,驴马尽鸣。
贼以为不祥,欲归金城。卓闻之喜,明日,乃与右扶风鲍鸿等并兵俱攻,大破之,
斩首数千级。章、遂败走榆中,温乃遣周慎将三万人追讨之。
温参军事孙坚说慎曰:“贼城中无谷,当外转粮食。坚愿得万人断其运道,
将军以大兵继后,贼必困乏而不敢战。若走入羌中,并力讨之,则凉州可定也。”
慎不从,引军围榆中城。而章、遂分屯葵园狭,反断慎运道。慎惧,乃弃车重而
退。温时亦使卓将兵三万讨先零羌,卓于望垣北为羌胡所围,粮食乏绝,进退逼
急。乃于所度水中伪立鄢,以为捕鱼,而潜从鄢下过军。比贼追之,决水已
深,不得度。时,众军败退,唯卓全师而还,屯于扶风,封斄乡侯,邑千户。
三年春,遣使者持节就长安拜张温为太尉。三公在外,始之于温。其冬,征
温还京师,韩遂乃杀边章及伯玉、文侯,拥兵十余万,进围陇西。太守李相如反,
与遂连和,共杀凉州刺史耿鄙。而鄙司马扶风马腾,亦拥兵反叛,又汉阳王国,
自号“合众将军”,皆与韩遂合。共推王国为主,悉令领其众,寇掠三辅。五年,
围陈仓。乃拜卓前将军,与左将军皇甫嵩击破之。韩遂等复共废王国,而劫故信
都令汉阳阎忠,使督统诸部。忠耻为众所胁,感恚病死。遂等稍争权利,更相杀
害,其诸部曲,并各分乖。
六年,征卓为少府,不肯就,上书言:“所将湟中义从及秦胡兵皆诣臣曰:
‘牢直不毕,禀赐断绝,妻子饥冻。’牵挽臣车,使不得行。羌胡敝肠狗态,臣
不能禁止,辄将顺安慰,增异复上。”朝廷不能制,颇以为虑。及灵帝{宀侵}疾,
玺书拜卓为并州牧,令以兵属皇甫嵩。卓复上书言曰:“臣既无老谋,又无壮事,
天恩误加,掌戎十年。士卒大小相狎弥久,恋臣畜养之恩,为臣奋一旦之命。乞
将之北州、效力边垂。”于是驻兵河东,以观时变。
及帝崩,大将军何进、司隶校尉袁绍谋诛阉宦,而太后不许,乃私呼卓将兵
入朝,以胁太后。卓得召,即时就道。并上书曰:“中常侍张让等窃幸承宠,浊
乱海内。臣闻扬汤止沸,莫若去薪;溃痈虽痛,胜于内食。昔赵鞅兴晋阳之甲,
以逐君侧之恶人。今臣辄鸣钟鼓如洛阳,请收让等,以清奸秽。”卓未至而何进
败,虎贲中郎将袁术乃烧南宫,欲讨宦官,而中常侍段珪等劫少帝及陈留王夜走
小平津。卓远见火起,引兵急进,未明到城西,闻少帝在北芒,因往奉迎。帝见
卓将兵卒至,恐怖涕泣。卓与言,不能辞对;与陈留王语,遂及祸乱之事。卓以
王为贤,且为董太后所养,卓自以与太后同族,有废立意。
初,卓之入也,步骑不过三千,自嫌兵少,恐不为远近所服,率四五日辄夜
潜出军近营,明旦乃大陈旌鼓而还,以为西兵复至,洛中无知者。寻而何进及弟
苗先所领部曲皆归于卓,卓又使吕布杀执金吾丁原而并其众,卓兵士大盛。乃讽
朝廷策免司空刘弘而自代之。因集议废立。百僚大会,卓乃奋首而言曰:“大者
天地,其次君臣,所以为政。皇帝暗弱,不可以奉宗庙,为天下主。今欲依伊尹、
霍光故事,更立陈留王,何如?”公卿以下莫敢对。卓又抗言曰:“昔霍光定策,
延年按剑。有敢沮大议,皆以军法从之。”坐者震动。尚书卢植独曰:“昔太甲
既立不明,昌邑罪过千余,故有废立之事。今上富于春秋,行无失德,非前事之
比也。”卓大怒,罢坐。明日复集群僚于崇德前殿,遂胁太后,策废少帝。曰:
“皇帝在丧,无人子之心,威仪不类人君,今废为弘农王。”乃立陈留王,是为
献帝。又议太后?戚迫永乐太后,至令忧死,逆妇姑之礼,无孝顺之节,迁于永
安宫,遂以弑崩。
卓迁太尉,领前将军事,加节传斧钺虎贲,更封郿侯。卓乃与司徒黄琬、司
空杨彪,俱带鈇锧诣阙上书,追理陈蕃、窦武及诸党人,以从人望。于是悉复蕃
等爵位,擢用子孙。
寻进卓为相国,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封母为池阳君,置令丞。
是时,洛中贵戚室第相望,金帛财产,家家殷积。卓纵放兵士,突其庐舍,
淫略妇女,剽虏资物,谓之“搜牢”。人情崩恐,不保朝夕。及何后葬,开文陵,
卓悉取藏中珍物。又奸乱公主,妻略宫人,虐刑滥罚,睚眦必死,群僚内外莫能
自固。卓尝遣军至阳城,时人会于社下,悉令就斩之,驾其车重,载其妇女,以
头系车辕,歌呼而还。又坏五铢钱,更铸小钱,悉收洛阳及长安铜人、钟虚、飞
廉、铜马之属,以充铸焉。故货贱物贵,谷石数万。又钱无轮郭文章,不便人用。
时人以为秦始皇见长人于临兆,乃铸铜人。卓,监洮人也,而今毁之。虽成毁不
同,凶暴相类焉。
卓素闻天下同疾阉官诛杀忠良,及其在事,虽行无道,而犹忍性矫情,擢用
群士。乃任吏部尚书汉阳周珌、侍中汝南伍琼、尚书郑公业、长史何颙等。以
处士荀爽为司空。其染党锢者陈纪、韩融之徒,皆为列卿。幽滞之士,多所显拔。
以尚书韩馥为冀州刺史,侍中刘岱为兖州刺史,陈留孔亻由为豫州刺史,颍川张
咨为南阳太守。卓所亲爱,并不处显职,但将校而已。初平元年,馥等到官,与
袁绍之徒十余人,各兴义兵,同盟讨卓,而伍琼、周珌阴为内主。
初,灵帝末,黄巾余党郭太等复起西河白波谷,转寇太原,遂破河东,百姓
流转三辅,号为“白波贼”,众十余万。卓遣中郎将牛辅击之,不能却。又闻东
方兵起,惧,乃鸩杀弘农王,欲徙都长安。会公卿议,太尉黄琬、司徒杨彪廷争
不能得,而伍琼、周珌又固谏之。卓因大怒曰:“卓初入朝,二子劝用善士,
故相从,而诸君到官,举兵相图。此二君卖卓,卓何用相负!”遂斩琼、珌。
而彪、琬恐惧,诣卓谢曰:“小人恋旧,非欲沮国事也,请以不及为罪。”卓既
杀琼、珌,旋亦悔之,故表彪、琬为光禄大夫。于是迁天子西都。
初,长安遭赤眉之乱,宫室营寺焚灭无余,是时唯有高庙、京兆府舍,遂便
时幸焉。后移末央宫。于是尽徙洛阳人数百万口于长安,步骑驱蹙,更相蹈藉,
饥饿寇掠,积尸盈路。卓自屯留毕圭苑中,悉烧宫庙官府居家,二百里内无复孑
遗。又使吕布发诸帝陵,及公卿已下冢墓,收其珍宝。
时,长沙太守孙坚亦率豫州诸群兵讨卓。卓先遣将徐荣、李蒙四出虏掠。荣
遇坚于梁,与战、破坚,生禽颍川太守李旻、亨之。卓所得义兵士卒,皆以布缠
裹,倒立于地,热膏灌杀之。
时,河内太守王匡屯兵河阳津,将以图卓。卓遣疑兵挑战,而潜使锐卒从小
平津过津北,破之,死者略尽。明年,孙坚收合散卒,进屯梁县之阳人。卓遣将
胡轸、吕布攻之。布与轸不相能,军中自惊恐,士卒散乱。坚追击之,轸、布败
走。卓遣将李傕诣坚求和,坚拒绝不受,进军大谷,距洛九十里。卓自出与坚
战于诸陵墓间,卓败走,却屯黾池,聚兵于陕。坚进洛阳宣阳城门,更击吕布,
布复破走。坚乃埽除宗庙,平塞诸陵,分兵出函谷关,至新安、黾池间,以<雀戈>
卓后。卓谓长史刘艾曰:“关东诸将数败矣,无能为也。唯孙坚小戆,诸将军宜
慎之。”乃使东中郎将董越屯黾池,中郎将段煨屯华阴,中郎将牛辅屯安邑,其
余中郎将、校尉布在诸县,以御山东。
卓讽朝廷使光禄勋宣璠持节拜卓为太师,位在诸侯王上。乃引还长安。百官
迎路拜揖,卓遂僣拟车服,乘金华青盖,爪画两轓,时人号“竿摩车”,言其服
饰近天子也。以弟旻为左将军,封鄠侯,兄子璜为侍中、中军校尉,皆典兵事。
于是宗族内外,并居列位。其子孙虽在髫龅龀,男皆封侯,女为邑君。
数与百官置酒宴会,淫乐纵恣。乃结垒于长安城东以自居。又筑坞于郿,高
厚七丈,号曰“万岁坞”。积谷为三十年储。自云:“事成,雄据天下;不成、
守此足以毕老。”尝至郿行坞,公卿已下祖道于横门外。卓施帐幔饮设,诱降北
地反者数百人,于坐中杀之。先断其舌,次斩手足,次凿其眼目,以镬煮之。未
及得死,偃转杯案间。会者战慄,亡失匕箸,而卓饮食自若。诸将有言语蹉跌,
便戮于前。又稍诛关中旧族,陷以叛逆。
时,太史望气,言当有大臣戮死者。卓乃使人诬卫尉张温与袁术交通,遂笞
温于市,杀之,以塞天变。前温出屯美阳,令卓与边章等战,无功,温召又不时
应命,既到而辞对不逊。时孙坚为温参军,劝温陈兵斩之。温曰:“卓有威名,
方倚以西行。”坚曰:“明公亲帅王师,威振天下,何恃于卓而赖之乎?坚闻古
之名将,杖钺临众,未有不断斩以示威武者也。故穰苴斩庄贾,魏绛戮杨干。今
若纵之,自亏威重,后悔何及!”温不能从,而卓犹怀忌恨,故及于难。
温字伯慎,少有名誉,累登公卿,亦队与司徒王允共谋诛卓,事未及发而见
害。越骑校尉汝南伍孚忿卓凶毒,志手刃之,乃朝服怀佩刀以见卓。孚语毕辞去,
卓起送至阁,以手抚其背,孚因出刀刺之,不中。卓自奋得免,急呼左右执杀之,
而大诟曰:“虏欲反耶!”孚大言曰:“恨不得磔裂奸贼于都市,以谢天地!”
言未毕而毙。
时,王允与吕布及仆射士孙瑞谋诛卓。有人书“吕”字于布上,负而行于市,
歌曰:“布乎!”有告卓者,卓不悟。三年四月,帝疾新愈,大会未央殿。卓朝
服升车,既而马惊墯泥,还入更衣。其少妻止之,卓不从,遂行。乃陈兵夹道,
自垒及宫,左步右骑,屯卫周匝,令吕布等扞卫前后。王允乃与士孙瑞密表其事,
使瑞自书诏以授布,令骑都尉李肃与布同心勇士十余人,伪着卫士服于北掖门内
以待卓。卓将至,马惊不行,怪惧欲还。吕布劝令进,遂入门。肃以戟刺之,卓
衷甲不入,伤臂{惰土}车,顾大呼曰:“吕布何在?”布曰:“有诏讨贼臣。”
卓大骂曰:“庸狗敢如是邪!”布应声持矛刺卓,趣兵斩之。主簿田仪及卓仓头
前赴其尸,布又杀之。驰赍赦书,以令宫陛内外。士卒皆称万岁,百姓歌舞于道。
长安中士女卖其珠玉衣装市酒肉相庆者,填满衔肆。使皇甫嵩攻卓弟旻于眉阝坞,
杀得母妻男女,尽灭其族。乃尸卓于市。天时始热,卓素充肥,脂流于地。守尸
吏然火置卓脐中,光明达曙,如是积日。诸袁门生又聚董氏之尸,焚灰扬之于路。
坞中珍藏有金二三万斤,银八九万斤,锦绮缋縠纨素奇玩,积如丘山。
初,卓以牛辅子婿,素所亲信,使以兵屯陕。辅分遣其校尉李傕、郭汜、
张济将步骑数万,击破河南尹朱俊于中牟。因掠陈留、颍川诸县,杀略男女,所
过无复遗类。吕布乃使李肃以诏命至陕讨辅等,辅等逆与肃战,肃败走弘农,布
诛杀之。其后朱辅营中无故大惊,辅惧,乃赍金宝逾城走。左右利其货,斩辅,
送首长安。
傕、汜等以王允、吕布杀董卓,故忿怒并州人,并州人其在军者男女数百
人,皆诛杀之。牛辅既败,众无所依,欲各散去。傕等恐,乃先遗使诣长安,
求乞赦免。王允以为一岁不可再赦,不许之。傕等益怀忧惧,不知所为。武威
人贾诩时在傕军,说之曰:“闻长安中议欲尽诛凉州人,诸君若弃军单行,则
一亭长能束君矣。不如相率而西,以攻长安,为董公报仇。事济,奉国家以正天
下;若其不合,走未后也。”傕等然之,各相谓曰:“京师不赦我,我当以死
决之。若攻长安克,则得天下矣;不克,则抄三辅妇女财物,西归乡里,尚可延
命。”众以为然,于是共结盟,率军数千,晨夜西行。
王允闻之,乃遣卓故将胡轸、徐荣击之于新丰。荣战死,轸以众降。傕随
道收兵,比至长安,已十余万,与卓故部曲樊稠、李蒙等合,围长安。城峻不可
攻,守之八日,吕布军有叟兵内反,引傕众得入。城溃,放兵虏掠,死者万余
人。杀卫尉种拂等。吕布战败出奔。王允奉天子保宣平城门楼上。于是大赦天下。
李傕、郭汜、樊稠等皆为将军。遂围门楼,共表请司徒王允出,问:“太师何
罪?”允穷蹙乃下,后数日见杀。傕等葬董卓于眉阝,并收董氏所焚尸之灰,
合敛一棺而葬之。葬日,大风雨,霆震卓墓,流水入藏,漂其棺木。
傕又迁车骑将军,开府,领司隶校尉,假节。汜后将军,稠右将军,张济
为镇东将军,并封列侯。傕、汜、稠共秉朝政。济出屯弘农。以贾诩为左冯翊,
欲侯之。诩曰:“此救命之计,何功之有!”固辞乃此。更以为尚书典选。
明年夏,大雨昼夜二十余日,漂没人庶,又风如冬时。帝使御史裴茂讯诏狱,
原系者二百余人。其中有为傕所枉系者,傕恐茂赦之,乃表奏茂擅出囚徒,
疑有奸故,请收之。诏曰:“灾异屡降,阴雨为害,使者衔命宣布恩泽,原解轻
微,庶合天心。欲释冤结而复罪之乎!一切勿问。”
初,卓之入关,要韩遂、马腾共谋山东。遂、腾见天下方乱,亦欲倚卓起兵。
兴平元年,马腾从陇右来朝,进屯霸桥。时腾私有求于傕,不获而怒,遂与侍
中马宇、右中郎将刘范、前凉州刺史种劭、中郎将杜禀合兵攻傕,连日不决。
韩遂闻之,乃率众来欲和腾、傕,既而复与腾合。傕使兄子利共郭汜、樊稠
与腾等战于长平观下。遂、腾败,斩首万余级,种劭、刘范等皆死。遂、腾走还
凉州,稠等又追之。韩遂使人语稠曰:“天下反覆未可知,相与州里,今虽小违,
要当大同,欲共一言。”乃骈马交臂相加,笑语良久。军还,利告傕曰:“樊、
韩骈马笑语,不知其辞,而意爱甚密。”于是傕、稠始相猜疑。犹加稠及郭汜
开府,与三公合为六府,皆参选举。
时,长安中盗贼不禁,白日虏掠,傕、汜、稠乃参分城内,各备其界,犹
不能制,而其子弟纵横,侵暴百姓。是时,谷一斛五十万,豆、麦二十万,人相
食啖,白骨委积,臭秽满路。帝使侍御史侯汶出太仓米豆为饥人作糜,经日而死
者无降。帝疑赋恤有虚,乃亲于御前自加临检。既知不实,使侍中刘艾出让有司。
于是尚书令以下皆诣省阁谢,奏收侯汶考实。诏曰:“未忍致汶于理,可杖五十。”
自是后多得全济。
明年春,傕因会刺杀樊稠于坐,由是诸将各相疑异,傕、汜遂复理兵相
攻。安西将军杨定者,故卓部曲将也。惧傕忍害,乃与汜合谋迎天子幸其营。
傕知其计,即使兄子暹将数千人围宫。以车三乘迎子、皇后,太尉杨彪谓暹曰:
“古今帝王,无在人臣家者。诸君举事,当上顺天心,奈何如是!”暹曰:“将
军计决矣。”帝于是遂幸傕营,彪等皆徒从。乱兵入殿。掠宫人什物,傕又
徙御府金帛乘舆器服,而放火烧宫殿宫府居人悉尽。帝使杨彪与司空张喜等十余
人和傕、汜,汜不从,遂质留公卿。彪谓汜曰:“将军达人间事,奈何君臣分
争,一人劫天子,一人质公卿,此可行邪?”汜怒,欲手刃彪。彪曰:“卿尚不
奉国家,吾岂求生邪!”左右多谏,汜乃止。遂引兵攻傕,矢及帝前,又贯
傕耳。傕将杨奉本白波贼帅,乃将兵救傕,于是汜众乃退。
是日,傕复移帝幸其北坞,唯皇后、宋贵人俱。傕使校尉监门,隔绝内
外。寻复欲徙帝于池阳黄白城,君臣惶惧。司徒赵温深解譬之,乃止。诏遣谒者
仆射皇甫郦和傕、汜。郦先譬汜,汜即从命。又诣傕,傕不听。曰:“郭
多,盗马虏耳,何敢欲与我同邪!必诛之。君观我方略士众,足办郭多不?多又
劫质公卿。所为如是,而君苟欲左右之邪!”汜一名多。郦曰:“今汜质公卿,
而将军胁主,谁轻重乎?”傕怒,呵遣郦,因令虎贲王昌追杀之。昌伪不及,
郦得以免。傕乃自为大司马。与郭汜相攻连月,死者以万数。
张济自陕来和解二人,仍欲迁帝权幸弘农。帝亦思旧京,因遣使郭请傕求
东归,十反乃许。车驾即日发迈。李傕出屯曹阳。以张济为骠骑将军,复还屯
陕。迁郭汜车骑将军,杨定后将军,杨奉兴义将军。又以故牛辅部曲董承为发集
将军。汜等并侍送乘舆。汜遂复欲胁帝幸眉阝,定、奉、承不听。汜恐变生,乃
弃军还就李傕。车驾进至华阴。宁辑将军段煨乃具服御及公卿以下资储,请帝
幸其营。初,杨定与煨有隙,遂诬煨欲反,乃攻其营,十余日不下。而精犹奉给
御膳,禀赡百官,终无二意。
李傕、郭汜既悔令天子东,乃来救段煨,因欲劫帝而西。杨定为汜所遮,
亡奔荆州。而张济与杨奉、董承不相平,乃反合傕、汜,共追乘舆,大战于弘
农东涧。承、奉军败,百官士卒死者不可胜数,皆弃其妇女辎重,御物符策典籍,
略无所遗。射声校尉沮俊被创坠马。李傕谓左右曰:“尚可活不?”俊骂之曰:
“汝等凶逆,逼迫天子,乱臣贼子,未有如汝者!”傕使杀之。天子遂露次曹
阳。承、奉乃谲傕等与连和,而密遣间使至河东,招故白波帅李乐、韩暹、胡
才及南匈奴右贤王去卑,并率其众数千骑来,与承、奉共击傕等,大破之,斩
首数千级,乘舆乃得进。董承、李乐拥卫左右,胡才、杨奉、韩暹、去卑为后距。
傕等复来战,奉等大败,死者甚于东涧。自东涧兵相连缀四十里中,方得
至陕,乃结营自守。时残破之余,虎贲羽林不满百人,皆有离心。承、奉等夜乃
潜议过河,使李乐先度具舟舡,举火为应。帝步出营,临河欲济,岸高十余丈,
乃以绢缒而下。余人或匍匐岸侧,或从上自投,死亡伤残,不复相知。争赴舡者,
不可禁制,董承以戈击披之,断手指于舟中者可掬。同济唯皇后、宋贵人、杨彪、
董承及后父执金吾伏完等数十人。其宫女皆为傕兵所掠夺,冻溺死者甚众。既
到大阳,止于人家,然后幸李东营。百官饥饿,河内太守张杨使数千人负米贡饷。
帝乃御牛车,因都安邑。河东太守王邑奉献绵帛,悉赋公卿以下。封邑为列侯,
拜胡才征东将军,张、杨为安国将军,皆假节、开府。其垒壁群竖,竞求拜职,
刻印不给,至乃以锥画之。或赍酒肉就天子燕饮。又遣太仆韩融至弘农,与傕、
汜等连和。傕乃放遣公卿百官,颇归宫人妇女,及乘舆器服。
初,帝入关,三辅户口尚数十万,自傕、汜相攻,天子东归后,长安城空
四十余日,强者四散,蠃者相食,二三年间,关中无复人迹。建安元年春,诸将
争权,韩暹遂攻董承,承奔张杨,杨乃使承先缮修洛宫。七月,帝还至洛阳,幸
杨安殿。张杨以为己功,故因以“杨”名殿。乃谓诸将曰:“天子当与天下共之,
朝廷自有公卿大臣,杨当出扞外难,何事京师?”遂还野王。杨奉亦出屯梁。乃
以张杨为大司马,杨奉为车骑将军,韩暹为大将军,领司隶校尉,皆假节钺。暹
与董承并留宿卫。
暹矜功盗睢,干乱政事,董承患之,潜召兖州牧曹操。操乃诣阙贡献,禀公
卿以下,因奏韩暹、张杨之罪。暹惧诛,单骑奔杨奉。帝以暹、杨有翼车驾之功,
诏一切勿问。于是封卫将军董承、辅国将军伏完等十余人为列侯,赠沮俊为弘农
太守。曹操以洛阳残荒,遂移帝幸许。杨奉、韩暹欲要遮车驾,不及,曹操击之,
奉、暹奔袁术,遂纵暴杨、徐间。明年,左将军刘备诱奉斩之。暹惧,走还并州,
道为人所杀。胡才、李乐留河东,才为怨家所害,乐自病死。张济饥饿,出至南
阳,攻穰,战死。郭汜为其将伍习所杀。
三年,使谒者仆射裴茂诏关中诸将段煨等讨李傕,夷三族。以段煨为安南
将军,封閺乡侯。
四年,张杨为将杨丑所杀。以董承为车骑将军,开府。
自都许之后,权归曹氏,天子总己,百官备员而已。帝忌操专逼,乃密诏董
承,使结天下义士共诛之。承遂与刘备同谋,未发,会备出征,承更与偏将军王
服、长水校尉种辑、议郎吴硕结谋。事泄,承、服、辑、硕皆为操所诛。
韩遂与马腾自还凉州,更相战争,乃下陇据关中。操方事河北,虑其乘间为
乱,七年,乃拜腾征南将军,遂征西将军,并开府。后征段煨为大鸿胪,病卒。
复征马腾为卫尉,封槐里侯。腾乃应召,而留子超领其部典。十六年,超与韩遂
举关中背曹操,操击破之,遂、超败走,腾坐夷三族。超攻杀凉州刺史韦康,复
据陇右。十九年,天水人杨阜破超,超奔汉中,降刘备。韩遂走金城羌中,为其
帐下所杀。初,陇西人宗建在枹罕,自称“河首平汉王,署置百官三十许年。曹
操因遣夏侯渊击建,斩之,凉州番平。
论曰:董卓初以虓虎阚为情,因遭崩剥之势,故得蹈藉彝伦,毁裂畿服。夫
以刳肝斫趾之性,则群生不足以厌其快,然犹折意缙绅,迟疑陵夺,尚有盗窃之
道焉。及残寇乘之,倒山倾海,昆冈之火,自兹而焚,《版》、《荡》之篇,于
焉而极。呜呼,人之生也难矣!天地之不仁甚矣!
赞曰:百六有会,《过》、《剥》成灾。董卓滔天,干逆三才。方夏崩沸,
皇京烟埃。无礼虽及,余祲遂广。矢延王辂,后缠魏象。区服倾回,人神波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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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08:44 | 显示全部楼层

刘虞公孙瓒陶谦列传第六十三

刘虞字伯安,东海郯人也。祖父嘉,光禄勋。虞初举孝廉,稍迁幽州刺史,
民夷感其德化,自鲜卑、乌桓、夫余、秽貊之辈,皆随时朝贡,无敢扰边者,百
姓歌悦之。公事去官。中平初,黄巾作乱,攻破冀州诸郡,拜虞甘陵相,绥抚荒
余,以蔬俭率下。迁宗正。
后车骑将军张温讨贼边章等,发幽州乌桓三千突骑,而牢禀逋悬,皆叛还本
国。前中山相张纯私谓前太山太守张举曰:“今乌桓既畔,皆愿为乱,凉州贼起,
朝廷不能禁。又洛阳人妻生子两头,此汉祚衰尽,天下有两主之征也。子若与吾
共率乌桓之众以起兵,庶几可定大业。”举因然之。四年,纯等遂与乌桓大人共
连盟,攻蓟下,燔烧城郭,虏略百姓,杀护乌桓校尉箕稠、右北平太守刘政、辽
东太守阳终等,众至十余万,屯肥如。举称“天子”,纯称“弥天将军安定王”,
移书州郡,云举当代汉,告天子避位,敕公卿奉迎。纯又使乌桓峭王等步骑五万,
入青、冀二州,攻破清河、平原,杀害吏民。朝廷虞威信素著。恩积北方,明年,
复拜幽州牧。虞到蓟,罢省屯兵,务广恩信。遣使告峭王等以朝恩宽弘,开许善
路。又设赏购举、纯。举、纯走出塞,余皆降散。纯为其客王政所杀,送首诣虞。
灵帝遣使者就拜太尉,封容丘侯。
及董卓秉政,遣使者授虞大司马,进封襄贲侯。初平元年,复征代袁隗为太
傅。道路隔塞,王命竟不得达。旧幽部应接荒外,资费甚广,岁常割青、冀赋调
二亿有余,以给足之。时处处断绝,委输不至,而虞务存宽政,劝督农植,开上
谷胡市之利,通渔阳盐铁之饶,民悦年登,谷石三十。青、徐士庶避黄巾之难归
虞者百余万口,皆收视温恤,为安立生业,流民皆忘其迁徙。虞虽为上公,天性
节约,敝衣绳履,食无兼肉,远近豪俊夙僣奢者,莫不改操而归心焉。
初,诏令公孙瓒讨乌桓,受虞节度。瓒但务会徒众以自强大,而纵任部曲,
颇侵扰百姓,而虞为政仁爱,念利民物,由是与瓒渐不相平。二年,冀州刺史韩
馥、勃海太守袁绍及山东诸将议,以朝廷幼冲,逼于董卓,远隔关塞,不知存否,
以虞宗室长者,欲立为主。乃遣故乐浪太守张岐等赍议,上虞尊号。虞见岐等,
厉色叱之曰:“今天下崩乱,主上蒙尘。吾被重恩,未能清雪国耻。诸君各据州
郡,宜共戮力,尽心王室,而反造逆谋,以相垢误邪!”固拒之。馥等又请虞领
尚书事,承制封拜,复不听。遂收斩使人。于是选掾右北平田畴、从事鲜于银蒙
险间行,奉使长安。献帝既思东归,见畴等大悦。时,虞子和为侍中,因此遣和
潜从武关出,告虞将兵来迎。道由南阳,后将军袁术闻其状,遂质和,使报虞遣
兵俱西。虞乃使数千骑就和奉迎天子,而术竟不遣之。
初,公孙瓒知术诈,固止虞遣兵,虞不从,瓒乃阴劝术执和,使夺其兵,自
是与瓒仇怨益深。和寻得逃术还北,复为袁绍所留。瓒既累为绍所败,而犹攻之
不已,虞患其默武,且虑得志不可复制,固不许行,而稍节其禀假。瓒怒,屡违
节度,又复侵犯百姓。虞所赉赏典当胡夷,瓒数抄夺之。积不能禁,乃遣驿使奉
章陈其暴掠之罪,瓒亦上虞禀粮不周,二奏交驰,互相非毁,朝廷依违而已。瓒
乃筑京于蓟城以备虞。虞数请瓒,辄称病不应。虞乃密谋讨之,以告东曹掾右北
平魏攸。攸曰:“今天下引领,以公为归,谋臣爪牙,不可无也。瓒文武才力足
恃,虽有小恶,固宜容忍。”虞乃止。
顷之攸卒,而积忿不已。四年冬,遂自率诸屯兵从合十万人以攻瓒。将行,
从事代郡程绪免胄而前曰:“公孙瓒虽有过恶,而罪名未正。明公不先告晓使得
改行,而兵起萧墙,非国之利。加胜败难保,不如驻兵,以武临之,瓒必悔祸谢
罪,所谓不战而服人者也。”虞以绪临事沮议,遂斩之以徇。戒军士曰:“无伤
余人,杀一伯珪而已。”时,州从事公孙纪者,瓒以同姓厚待遇之。纪知虞谋而
夜告瓒。瓒时部曲放散在外,仓卒自惧不免,乃掘东城欲走。虞兵不习战,又爱
人庐舍,敕不听焚烧,急攻围不下。瓒乃简募锐士数百人,因风纵火,直冲突之。
虞遂大败,与官属北奔居庸县。瓒追攻之,三日城陷,遂执虞并妻、子还蓟,犹
使领州文书。会天子遣使者段训增虞封邑,督六州事;拜瓒前将军,封易侯,假
节督幽、并、青、冀。瓒乃诬虞前与袁绍等欲称尊号,胁训斩虞于蓟市。先坐而
咒曰:“若虞应为天子者,天当风雨以相救。”时,旱势炎盛,遂斩焉。传首京
师,故吏尾敦于路劫虞首归葬之。瓒乃上训为幽州刺史。虞以恩厚得众,怀被北
州,百姓流旧,莫不痛惜焉。
初,虞以俭素为操,冠敝不改,乃就补其穿。及遇害,瓒兵搜其内,而妻妾
服罗纨,盛绮饰,时人以此疑之。和后从袁绍报瓒云。
公孙瓒字伯珪,辽西令支人也。家世二千石。瓒以母贱,遂为郡小吏。为人
美姿貌,大音声,言事辩慧。太守奇其才,以女妻之。后从涿郡卢植学于缑氏山
中,略见书传。举上计吏。太守刘君坐事槛车征,官法不听吏下亲近,瓒乃改容
服,诈称侍卒,身执徒养,御车到洛阳。太守当徙日南,瓒具豚酒于北芒上,祭
辞先人,酹觞祝曰:“昔为人子,今为人臣,当诣日南。日南多瘴气,恐或不还,
便当长辞坟茔。”慷慨悲泣,再拜而去,观者莫不叹息。既行,于道得赦。
瓒还郡,举孝廉,除辽东属国长史。尝从数十骑出行塞下,卒逢鲜卑数百骑。
瓒乃退人空亭,约其从者曰:“今不奔之,则死尽矣。”乃自持两刃矛,驰出冲
贼,杀伤数十人,瓒左右亦亡其半,遂得免。
中平中,以瓒督乌桓突骑,车骑将军张温讨凉州贼。会乌桓反畔,与贼张纯
等攻击蓟中,瓒率所领追讨纯等有功,迁骑都尉。张纯复与叛胡丘力居等寇渔阳、
河间、勃海,入平原,多所杀略。瓒追击战于属国石门,虏遂大败,弃妻子逾塞
走,悉得其所略男女。瓒深入无继,反为丘力居等所围于辽西管子城,二百余日,
粮尽食马,马尽煮弩楯,力战不敌,乃与士卒辞诀,各分散还。时多雨雪,队坑
死者十五六,虏亦饥困,远走柳城。诏拜瓒降虏校尉,封都亭侯,复兼领属国长
史。职统戎马,连接边寇。每闻有警,瓒辄厉色愤怒,如赴仇敌,望尘奔逐,或
继之以夜战。虏识瓒声,惮其勇,莫敢抗犯。
瓒常与善射之士数十人,皆乘白马,以为左右翼,自号“白马义从”。乌桓
更相告语,避白马长史。乃画作瓒形,驰骑射之,中者咸称万岁。虏自此之后,
遂远窜塞外。
瓒志埽灭乌桓,而刘虞欲以恩信招降,由是与虞相忤。初平二年,青、徐黄
巾三十万众入勃海界,欲与黑山合。瓒率步骑二万人,逆击于东光南,大破之,
斩首三万余级。贼弃其车重数万两,奔走度河。瓒因其半济薄之,贼复大破,死
者数万,流血丹水,收得生口七万余人,车甲财物不可胜算,威名大震。拜奋武
将军,封蓟侯。
瓒既谏刘虞遣兵就袁术,而惧术知怨之,乃使从弟越将千余骑诣术自结。术
遣越随其将孙坚,击袁绍将周昕,越为流矢所中死。瓒因此怒绍,遂出军屯槃河,
将以报绍。乃上疏曰:
臣闻皇羲已来,君臣道著,张礼以导人,设刑以禁暴。今车骑将军袁绍,托
承先轨,爵任崇厚,而性本淫乱,情行浮薄。昔为司隶,值国多难,太后承摄,
何氏辅朝。绍不能举直措枉,而专为邪媚,招来不轨,疑误社稷,至令丁原焚烧
孟津,董卓造为乱始。绍罪一也。卓既无礼,帝主见质。绍不能开设权谋,以济
君父,而弃置节传,迸窜逃亡。忝辱爵命,背违人主,绍罪二也。绍为勃海,当
攻董卓,而默选戎马,不告父兄,至使太傅一门,累然同毙。不仁不孝,绍罪三
也。绍既兴兵,涉历二载,不恤国难,广自封植,乃多引资粮,专为不急,割刻
无方,考责百姓,其为痛怨,莫不咨嗟。绍罪四也。逼迫韩馥,窃夺其州,矫刻
金玉,以为印玺,每有所下,辄皂囊施检,文称诏书。昔亡新僣侈,渐以即真。
观绍所拟,将必阶乱。绍罪五也。绍令星工伺望祥妖,赂遗财货,与共饮食,克
会期日,攻抄郡县。此岂大臣所当施为?绍罪六也。绍与故虎牙都尉刘勋,首共
造兵,勋降服张杨,累有功效,而以小忿枉加酷害。信用谗慝,济其无道,绍罪
七也。故上谷太守高焉、故甘陵相姚贡,绍以贪惏,横责其钱,钱不备毕,二
人并命。绍罪八也。《春秋》之义,子以母贵。绍母亲为傅婢,地实微贱,据职
高重,享福丰隆。有苟进之志,无虚退之心,绍罪九也。又长沙太守孙坚,前领
豫州刺史,遂能驱走董卓,埽除陵庙,忠勤王室,其功莫大。绍遣小将盗居其位,
断绝坚粮,不得深入,使董卓久不服诛。绍罪十也。昔姬周政弱,王道陵迟,天
子迁徙,诸侯背叛,故齐桓立柯亭之盟,晋文为践土之会,伐荆楚以致菁茅,诛
曹、卫以章无礼。臣虽阘茸,名非先贤,蒙被朝恩,负荷重任,职在鈇钺,奉辞
伐罪,辄与诸将州郡共讨绍等。若大事克捷,罪人斯得,庶续桓文忠诚之效。
遂举兵攻绍,于是冀州诸城悉畔从瓒。
绍惧,乃以所佩勃海太守印绶授瓒从弟范,遣之郡,欲以相结。而范遂背绍,
领勃海兵以助瓒。瓒乃自署其将帅为青、冀、兖三州刺史,又悉置郡县守令,与
绍大战于界桥。瓒军败还蓟。绍遣将崔巨业将兵数万攻围故安,不下,退军南还。
瓒将步骑三万人追击于巨马水,大破其众,死者七八千人。乘胜而南,攻下郡县,
遂至平原,乃遣其青州刺史田揩据有齐地。绍复遣兵数万与揩连战二年,粮食并
尽,士卒疲困,互掠百姓,野无青草。绍乃遣子谭为青州刺史,揩与战,败退还。
是岁,瓒破禽刘虞,尽有幽州之地,猛志益盛。前此有童谣言:“燕南垂,
赵北际,中央不合大如砺,唯有此中可避世。”瓒自以为易地当之,遂徙镇焉。
乃盛修营垒,楼观数十,临易河,通辽海。
刘虞从事渔阳鲜于辅等,合率州兵,欲共报瓒。辅以燕国阎柔素有恩信,推
为乌桓司马。柔招诱胡汉数万人,与瓒所置渔阳太守邹丹战于潞北,斩丹等四千
余级。乌桓峭王感虞恩德,率种人及鲜卑七千余骑,共辅南迎虞子和,与袁绍将
麹义合兵十万,共攻瓒。兴平二年,破瓒于鲍丘,斩首二万余级。瓒遂保易京,
开置屯田,稍得自支。相持岁余,麹义军粮尽,士卒饥困,余众数千人退走。瓒
徼破之,尽得其车重。
是时,旱、蝗,谷贵,民相食。瓒恃其才力,不恤百姓,记过忘善,睚眦必
报,州里善士名在其右者,必以法害之。常言“衣冠皆自以职分富贵,不谢人惠。”
故所宠爱,类多商贩庸儿。所在侵暴,自姓怨之。于是代郡、广阳、上谷、右北
平各杀瓒所置长吏,复与辅、和兵合。瓒虑有非常,乃居于高京,以铁为门。斥
去左右,男人七岁以上不得入易门。专侍姬妾,其文簿书记皆汲而上之。令妇人
习为大言声,使闻数百步,以传宣教令。疏远宾客,无所亲信,故谋臣猛将,稍
有乖散。自此之后,希复攻战。或问其故。瓒曰:“我昔驱畔胡于塞表,埽黄巾
于孟津,当此之时,谓天下指麾可定。至于今日,兵革方始,观此非我所决,不
如休兵力耕,以救凶年。兵法百楼不攻。今吾诸营楼樐千里,积谷三百万斛,
食此足以待天下之变。”
建安三年,袁绍复大攻瓒。瓒遣子续请救于黑山诸帅,而欲自将突骑直出,
傍西山以断绍后。长史关靖谏曰:“今将军将士,莫不怀瓦解之心,所以犹能相
守者,顾恋其老小,而恃将军为主故耳。坚守旷日,或可使绍自退。若舍之而出,
后无镇重,易京之危,可立而待也。”瓒乃止。绍渐相攻逼,瓒众日蹙,乃却,
筑三重营以自固。
四年春,黑山贼帅张燕与续率兵十万,三道来救瓒。未及至,瓒乃密使行人
赍书告续曰:“昔周末丧乱,僵尸蔽地,以意而推,犹为否也。不图今日亲当其
锋。袁氏之攻,状若鬼神,梯冲舞吾楼上,鼓角鸣于地中,日穷月急,不遑启处,
鸟厄归人,滀水陵高,汝当碎首于张燕,驰骤以告急。父子天性,不言而动。
且厉五千铁骑于北隰之中,起火为应,吾当自内出,奋扬威武,决命于斯。不然,
吾亡之后,天下虽广,不容汝足矣。”绍候得其书,如期举火,瓒以为救至,遂
便出战。绍设伏,瓒遂大败,复还保中小城。自计必无全,乃悉缢其姊妹妻子,
然后引火自焚。绍兵趣登台斩之。
关靖见瓒败,叹恨曰:“前若不止将军自行,未必不济。吾闻君子陷人于危,
必同其难,岂可以独生乎!”乃策马赴绍军而死。续为屠各所杀。田揩与袁绍战
死。
鲜于辅将其众归曹操,操以辅为度辽将军,封都亭侯。阎柔将部曲从曹操击
乌桓,拜护乌桓校尉,封关内侯。
张燕既为绍所败,人众稍散。曹操将定冀州,乃率众诣邺降,拜平北将军,
封安国亭侯。
论曰:自帝室王公之胃,皆生长脂腴,不知稼穑,其能厉行饬身,卓然不群
者,或未闻焉。刘虞守道慕名,以忠厚自牧。美哉乎,季汉之名宗子也!若虞、
瓒无间,同情共力,纠人完聚,稸保燕、蓟之饶,缮兵昭武,以临群雄之隙,
舍诸天运,征乎人文,则古之休烈,何远之有!
陶谦字恭祖,丹阳人也。少为诸生,仕州郡,四迁为车骑将军张温司马,西
讨边章。会徐州黄巾起,以谦为徐州刺史,击黄巾,大破走之,境内晏然。
时,董卓虽诛,而李傕、郭汜作乱关中。是时,四方断绝,谦每遣使间行,
奉贡西京。诏迁为徐州牧,加安东将军,封溧阳侯。是时,徐方百姓殷盛,谷实
甚丰,流民多归之。而谦信用非所,刑政不理,别驾从事赵昱,知名士也,而以
忠直见疏,出为广陵太守。曹宏等谗慝小人,谦甚亲任之,良善多被其害。由斯
渐乱。下邳阙宣自称“天子”,谦始与合从,后遂杀之而并其众。
初,曹操父嵩避难琅邪,时谦别将守阴平,士卒利嵩财宝,遂袭杀之。初平
四年,曹操击谦,破彭城傅阳。谦退保郯,操攻之不能克,乃还。过拔取虑、雎
陵、夏丘,皆屠之。凡杀男女数十万人,鸡犬无余,泗水为之不流,自是五县城
保,无复行迹。初三辅遭李傕乱,百姓流移依谦者皆歼。
兴平元年,曹操复击谦,略定琅邪、东海诸县,谦惧不免,欲走归丹阳。会
张邈迎吕布据兖州,操还击布。是岁,谦病死。
初,同郡人笮融,聚众数百,往依于谦,谦使督广陵、下邳、彭城运粮。遂
断三郡委输,大起浮屠寺。上累金盘,下为重楼,又堂阁周回,可容三千许人,
作黄金涂像,衣以锦彩。每浴佛,辄多设饮饭,布席于路,其有就食及观者且万
余人。及曹操击谦,徐方不安。融乃将男女万口、马三千匹走广陵。广陵太守赵
昱待以宾礼。融利广陵资货,遂乘酒酣杀昱,放兵大掠,因以过江,南奔豫章,
杀郡守朱皓,入据其城。后为杨州刺史刘繇所破,走入山中,为人所杀。
昱字元达,琅邪人。清己疾恶,潜志好学,虽亲友希得见之。为人耳不邪听,
目不妄视。太仆种拂举为方正。
赞曰:襄贲励德,维城燕北。仁能洽下,忠以卫国。伯珪疏犷,武才趫猛。
虞好无终,绍势难并。徐方歼耗,实谦为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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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08:44 | 显示全部楼层

袁绍刘表列传第六十四上

袁绍字本初,汝南阳人,司徒汤之孙。父成,五官中郎将,壮健好交结,大
将军梁冀以下莫不善之。
绍少为郎,除濮阳长,遭母忧去官。三年礼竟,追感幼孤,又行父服。服阕,
徙居洛阳。绍有姿貌威容,爱士养名。既累世台司,宾客所归,加倾心折节,莫
不争赴其庭,士无贵贱,与之抗礼,辎軿柴毂,填接街陌。内官皆恶之。中常侍
赵忠言于省内曰:“袁本初坐作声价,好养死士,不知此儿终欲何作。”叔父太
傅隗闻而呼绍,以忠言责之,绍终不改。
后辟大将军何进掾,为侍御史、虎贲中郎将。中平五年,初置西园八校尉,
以绍为佐军校尉。
灵帝崩,绍劝何进征董卓等众军,胁太后诛诸宦官,转绍司隶校尉。语已见
《何进传》。及卓将兵至,骑都尉太山鲍信说绍曰:“董卓拥制强兵,将有异志,
今不早图,必为所制。及其新至疲劳,袭之可禽也。”绍畏卓,不敢发。顷之,
卓议欲废立,谓绍曰:“天下之主,宜得贤明,每念灵帝,令人愤毒。董侯似可,
今当立之。”绍曰:“今上富于春秋,未有不善宣于天下。若公违礼任情,废嫡
立庶,恐众议未安。”卓案剑吆绍曰:“竖子敢然!天下之事,岂不在我?我欲
为之,谁敢不从!”绍诡对曰:“此国之大事,请出与太傅议之”。卓复言“刘
氏种不足复遗。”绍勃然曰:“天下健者,岂惟董公!”横刀长揖径出。悬节于
上东门,而奔冀州。
董卓购募求绍。时,侍中周珌、城门校尉伍琼为卓所信待,琼等阴为绍说
卓曰:“夫废立大事,非常人所及。袁绍不达大体,恐惧出奔,非有它志。今急
购之,势必为变。袁氏树恩四世,门生故吏遍于天下,若收豪杰以聚徒众,英雄
因之而起,则山东非公之有也。不如赦之,拜一郡守,绍喜于免罪,必无患矣。”
卓以为然,乃遣授绍勃海太守,封邟乡侯。绍犹称兼司隶。
初平元年,绍遂以勃海起兵,与从弟后将军术、冀州牧韩馥、豫州刺史孔
亻由、兖州刺史刘岱、陈留太守张邈、广陵太守张超、河内太守王匡、山阳太守
袁遗、东郡太守桥瑁、济北相鲍信等同时俱起,众各数万,以讨卓为名。绍与王
匡屯河内,亻由屯颍川,馥屯邺,余军咸屯酸枣,约盟,遥推绍为盟主。绍自号
车骑将军,领司隶校尉。
董卓闻绍起山东,乃诛绍叔父隗,及宗族在京师者,尽灭之。卓乃遣大鸿胪
韩融、少府阴循、执金吾胡母班、将作大匠吴循、越骑校尉王瑰譬解绍等诸军。
绍使王匡杀班、瑰、吴循等,袁术亦执杀阴循,惟韩融以名德免。
是时,豪杰既多附招,且感其家祸,人思为报,州郡蜂起,莫不以袁氏为名。
韩馥见人情归绍。忌其得众,恐将图己,常遣从事守绍门,不听发兵。桥瑁乃诈
作三公移书,传驿州郡,说董卓罪恶,天子危逼,企望义兵,以释国难。馥于是
方听绍举兵。乃谋于众曰:“助袁氏乎?助董氏乎?”治中刘惠勃然曰:“兴兵
为国,安问袁!董?”馥意犹深疑于绍,每贬节军粮,欲使离散。
明年,馥将麹义反畔,馥与战失利。绍既恨馥,乃与义相结。绍客逢纪谓绍
曰:“夫举大事,非据一州,无以自立。今冀部强实,而韩馥庸才,可密要公孙
瓒将兵南下,馥闻必骇惧。并遣辩士为陈祸福,馥迫于仓卒,必可因据其位。”
绍然之,益亲纪,即以书与瓒。瓒遂引兵而至,外托讨董卓,而阴谋袭馥。绍乃
使外甥陈留高幹及颍川荀谌等说馥曰:“公孙瓒乘胜来南,而诸郡应之。袁车骑
引军东向,其意未可量也。窃为将军危之。”馥惧,曰:“然则为之奈何?”谌
曰:“君自料宽仁容众,为天下所附,孰与袁氏?”馥曰:“不如也。”“临危
吐决,智勇迈于人,又孰与袁氏?”馥曰:“不如也。”“世布恩德,天下家受
其惠,又孰与袁氏?”馥曰:“不如也。”谌曰:“勃海虽郡,其实州也。今将
军资三不如之势,久处其上,袁氏一时之杰,必不为将军下也。且公孙提燕、代
之卒,其锋不可当。夫冀州天下之重资,若两军并力,兵交城下,危亡可立而待
也。夫袁氏将军之旧,且为同盟。当今之计,莫若举冀州以让袁氏,必厚德将军,
公孙瓒不能复与之争矣。是将军有让贤之名,而身安于太山也。愿勿有疑。”
馥素性恇怯,因然其计。馥长史耿武、别驾闵纯、骑都尉沮授闻而谏曰:
“冀州虽鄙,带甲百万,谷支十年。袁绍孤客穷军,仰我鼻息,譬如婴儿在股掌
之上,绝其哺乳,立可饿杀。奈何欲以州与之?”馥曰:“吾衣氏故吏,且才不
如本初。度德而让,古人所贵,诸君独何病焉?”先是,馥从事赵浮、程涣将强
弩万人屯孟津,闻之,率兵驰还,请以拒绍,馥又不听。乃避位,出居中常侍赵
忠故舍,遣子送印绶以让绍。
绍遂领冀州牧,承制以馥为奋威将军,而无所将御。引沮授为别驾,因谓授
曰:“今贼臣作乱,朝廷迁移,吾历世受宠,志竭力命,兴复汉室。然齐桓非夷
吾不能成霸,句践非范蠡无以存国。今欲与卿戮力同心,共安社稷,将何以匡济
之乎?”授进曰:“将军弱冠登朝,播名海内。值为立之际,忠义奋发,单骑出
奔,董卓怀惧,济河而北,勃海稽服。拥一郡之卒,撮冀州之众,威陵河朔,名
重天下。若举军东向,则黄巾可埽;还讨黑山,则张燕可灭;回师北首,则公孙
必禽;震胁戎狄,则匈奴立定。横大河之北,合四州之地,收英雄之士,拥百万
之众,迎大驾于长安,复宗庙于洛邑,号令天下,诛讨未服。以此争锋,谁能御
之!比及数年,其功不难。”绍喜曰:“此吾心也。”即表授为奋武将军,使监
护诸将。
魏郡审配、钜鹿田丰,并以正直不得志于韩馥。绍乃以丰为别驾,配为治中,
甚见器任。馥自怀猜惧,辞绍索去,往依张邈。后绍遣使诣邈,有所计议,因共
耳语。馥时在坐,谓见图谋,无何,如厕自杀。
其冬,公孙瓒大破黄巾,还屯槃河,威震河北,冀州诸城无不望风响应。绍
乃自击之。瓒兵三万,列为方阵,分突骑万匹,翼军左右,其锋甚锐。绍先令麹
义领精兵八百,强弩千张,以为前登。瓒轻其兵少,纵骑腾之,义兵伏楯下,一
时同发,瓒军大败,斩其所置冀州刺史严纲,获甲首千余级。麹义追至界桥,瓒
敛兵还战,义复破之,遂到瓒营,拔其牙门,余众皆走。绍在后十数里,闻瓒已
破,发鞍息马,唯卫帐下强弩数十张,大戟士百许人。瓒散兵二千余骑卒至,围
绍数重,射矢雨下。田丰扶绍,使却入空垣。绍脱兜鍪抵地,曰:“大丈夫当前
斗死,而反逃垣墙间邪?”促使诸弩竞发,多伤瓒骑。众不知是绍,颇稍引却。
会麹义来迎,骑乃散退。三年,瓒又遣兵至龙凑挑战,绍复击破之。瓒遂还幽州,
不敢复出。
四年初,天子遣太仆赵岐和解关东,使各罢兵。瓒因此以书譬绍曰:“赵太
仆以周、邵之德,衔命来征,宣扬朝恩,示以和睦,旷若开云见日,何喜如之!
昔贾复、寇恂争相危害,遇世祖解纷,遂同舆并出。衅难既释,时人美之。自惟
边鄙,得与将军共同斯好,此诚将军之眷,而瓒之愿也。”绍于是引军南还。
三月上已,大会宾徒于薄落津。闻魏郡兵反,与黑山贼干毒等数万人共覆邺
城,杀郡守。坐中客家在邺者,皆忧怖失色,或起而啼泣,绍容貌自若,不敢常
度。贼有陶升者,自号“平汉将军”,独反诸贼,将部众逾西城入,闭府门,具
车重,载绍家及诸衣冠在州内者,身自扞卫,送到斥丘。绍还,因屯斥丘,以陶
升为建义中郎将。六月,绍乃出军,入朝歌鹿肠山苍岩谷口,讨干毒。围攻五日,
破之,斩毒及其众万余级。绍遂寻山北行,进击诸贼左髭丈八等,皆斩之,又击
刘石、青牛角、黄龙、左校、郭大贤、李大目、于氐根等,复斩数万级,皆屠其屯
壁。遂与黑山贼张燕及四营屠各、雁门乌桓战于常山。燕精兵数万,骑数千匹,
连战十余日,燕兵死伤虽多,绍军亦疲,遂各退。麹义自恃有功,骄纵不轨,绍
召杀之,而并其众。
兴平二年,拜绍右将军。其冬,车驾为李傕等所追于曹阳,沮授说绍曰:
“将军累叶台辅,世济忠义。今朝廷播越,宗庙残毁,观诸州郡,虽外托义兵,
内实相图,未有忧存社稷恤人之意。且今州城粗定,兵强士附,西迎大驾,即宫
邺都,挟天子而令诸侯,稸士马以讨不庭,谁能御之?”绍将从其计。颍川郭
图、淳于琼曰:“汉室陵迟,为日久矣,今欲兴之,不亦难乎?且英雄并起,各
据州郡,连徒聚众,动有万计,所谓秦失其鹿,先得者王。今迎天子,动辄表闻,
从之则权轻,违之则拒命,非计之善者也。”授曰:“今迎朝廷,于义为得,于
时为宜。若不早定,必有先之者焉。夫权不失几,功不厌速,愿其图之。”
帝立既非绍意,竟不能从。
绍有三子:谭字显思、熙字显雍、尚字显甫。谭长而惠,尚少而美。绍后妻
刘有宠,而偏爱尚,数称于绍,绍亦奇其姿容,欲使传嗣。乃以谭继兄后,出为
青州刺史。沮授谏曰:“世称万人逐兔,一人获之,贪者悉止,分定故也。且年
均以贤,德均则卜,古之制也。愿上惟先代成败之诫,下思逐兔分定之义。若其
不改,祸始此矣。”绍曰:“吾欲令诸子各据一州,以视其能。”于是以中子熙
为幽州刺史,处甥高幹为并州刺史。
建安元年,曹操迎天子都许,乃下诏书于绍,责以地广兵多而专自树党,不
闻勤王之师而但擅相讨伐。绍上书曰:
臣闻昔有哀叹而霜陨,悲哭而崩城者。每读其书,谓为信然,于今况之,乃
知妄作。何者?臣出身为国,破家立事,至乃怀忠获衅,抱信见疑,昼夜长吟,
剖肝泣血,曾无崩城陨霜之应,故邹衍、杞妇何能感彻。
臣以负薪之资,拔于陪隶之中,奉职宪台,擢授戎校。常侍张让等滔乱天常,
侵夺朝威,贼害忠德,扇动奸党。故大将军何进忠国疾乱,义心赫怒,以臣颇有
一介之节,可责以鹰犬之功,故授臣以督司,谘臣以方略。臣不敢畏惮强御,避
祸求福,与进合图,事无违异。忠策未尽而元帅受败,太后被质,宫室焚烧,陛
下圣德幼冲,亲遭厄困。时进既被害,师徒丧沮,臣独将家兵百余人,抽戈承明,
辣剑翼室,虎吆群司,奋击凶丑,曾不浃辰,罪人斯殄。此诚愚臣效命之一验也。
会董卓乘虚,所图不轨。臣父兄亲从,并当大位,不惮一室之祸,苟惟宁国
之义,故遂解节出奔,创谋河外。时,卓方贪结外援,招悦英豪,故即臣勃海,
申以军号,则臣之与卓,未有纤芥之嫌。若使苟欲滑泥扬波,偷荣求利,则进可
以享窃禄位,退无门户之患。然臣愚所守,志无倾夺,故遂引会英雄,兴师百万,
饮马孟津,歃血漳河。会故冀州牧韩馥怀挟逆谋,欲专权势,绝臣军粮,不得踵
系,至使猾虏肆毒,害及一门,尊卑大小,同日并戮。鸟兽之情,犹知号乎。臣
所以荡然忘哀,貌无隐戚者,诚以忠孝之节,道不两立,顾私怀己,不能全功。
斯亦愚臣破家徇国之二验也。
又黄巾十万焚烧青、兖,黑山、张杨蹈藉冀域。臣乃旋师,奉辞伐畔。金鼓
未震,狡敌知亡,故韩馥怀惧,谢咎归土,张扬、黑山同时乞降。臣时辄承制,
窃比窦融,以议郎曹操权领兖州牧。会公孙瓒师旅南驰,陆掠北境,臣即星驾席
卷,与瓒交锋。假天之威,每战辄克。臣备公族子弟,生长京辇,颇闻俎豆,不
习干戈;加自乃祖先臣以来,世作辅弼,咸以文德尽忠,得免罪戾。臣非与瓒角
戎马之势,争战阵之功者也。诚以贼臣不诛,《春秋》所贬,苟云利国,专之不
疑。故冒践霜雪,不惮劬勤,实庶一捷之福,以立终身之功。社稷未定,臣诚耻
之。太仆赵岐衔命来征,宣明陛下含弘之施,蠲除细故,与下更新,奉诏之日,
引师南辕。是臣畏怖天威,不敢怠慢之三验也。
又臣所上将校,率皆清英宿德,令明显达,登锋履刃,死者过半,勤恪之功,
不见书列。而州郡牧守,竞盗声名,怀持二端,优游顾望,皆列士锡圭,跨州连
郡,是以远近狐疑,议论纷错者也。臣闻守文之世,德高者位尊;仓卒之时,功
多者赏厚。陛下播越非所,洛邑乏祀,海内伤心,志士愤惋。是以忠臣肝脑涂地,
肌肤横分而无悔心者,义之所感故也。今赏加无劳,以携有德;杜黜忠功,以疑
众望。斯岂腹心之远图?将乃谗慝之邪说使之然也?臣爵为通侯,位二千石。殊
恩厚德,臣既叨之,岂敢窥觊重礼,以希彤弓玈矢之命哉?诚伤偏裨列校,勤不
见纪,尽忠为国,翻成重愆。斯蒙恬所以悲号于边狱,白起歔欷于杜邮也。太傅
日磾位为师保,任配东征,而耗乱王命,宠任非所,凡所举用,皆众所捐弃。而
容纳其策,以为谋主,令臣骨肉兄弟,还为仇敌,交锋接刃,构难滋甚。臣虽欲
释甲投戈,事不得已。诚恐陛下日月之明,有所不照,四聪之听,有所不闻,乞
下臣章,咨之群贤,使三槐九棘,议臣罪戾。若以臣今行权为衅,则桓、文当有
诛绝之则;若以众不讨贼为贤,则赵盾可无书弑援贬矣。臣虽小人,志守一介。
若使得申明本心,不愧先帝,则伏首欧刀,褰衣就镬,臣之愿也。惟陛下垂《尸
鸠》之平,绝邪谄之论,无令愚臣结恨三泉。
于是以绍为太尉,封邺侯。时曹操自为大将军,绍耻为之下,伪表辞不受。
操大惧,乃让位于绍。二年,使将作大匠孔融持节拜绍大将军,锡弓矢节钺,虎
贲百人,兼督冀、青、幽、并四州,然后受之。
绍每得诏书,患有不便于己,乃欲移天子自近,使说操以许下埤湿,洛阳残
破,宜徙都甄城,以就全实。操拒之。田丰说绍曰:“徙都之计,既不克从,宜
早图许,奉迎天子,动托诏令,响号海内,此算之上者。不尔,终为人所禽,虽
悔无益也。”绍不从。四年春,击公孙瓒,遂定幽土,事在《瓒传》。
绍既并四州之地,众数十万,而骄心转盛,贡御稀简。主簿耿包密白绍曰;
“赤德衰尽,袁为黄胤,宜顺天意,以从民心。”绍以包白事示军府僚属,议者
以包妖妄宜诛。绍知众情不同,不得已乃杀包以弭其迹。于是简精兵十万,骑万
匹,欲出攻许,以审配、逢纪统军事,田丰、荀谌及南阳许攸为谋主,颜良、文
丑为将帅。
沮授进说曰:“近讨公孙,师出历年,百姓疲敝,仓库无积,赋役方殷,此
国之深忧也。宜先遣使献捷天子,务农逸人。若不得通,乃表曹操隔我王路,然
后进屯黎阳,渐营河南,益作舟船,缮修器械,分遣精骑,抄其边鄙,令彼不得
安,我取其逸。如此可坐定也。”郭图、审配曰:“兵书之法,十围五攻,敌则
能战。今以明公之神武,连河朔之强众,以伐曹操,其势譬若覆手。今不时取,
后难图也。”授曰:“盖救敌诛暴,谓之义兵;恃众凭强,谓之骄兵。义者无敌,
骄者先灭。曹操奉迎天子,建宫许都。今举师南向,于义则违。且庙胜之策,不
在强弱,曹操法令既行,士卒精练,非公孙瓒坐受围者也。今弃万安之术,而兴
无名之师,窃为公惧之。”图等曰:“武王伐纣,不为不义;况兵加曹操,而云
无名!且公师徒精勇,将士思奋,而不及时早定大业,所谓‘天与不取,反受其
咎’。此越之所以霸,吴之所以灭也。监军之计,在于持牢,而非见时知几之变
也。”
绍纳图言。图等因是谮沮授曰:“授监统内外,威震三军,若其浸盛,何以
制之!夫臣与主同者昌,主与臣同者亡,此《黄石》之所忌也。且御众于外,不
宜知内。”绍乃分授所统为三都督,使授及郭图、淳于琼各典一军,未及行。
五年,左将军刘备杀徐州刺史车胄,据沛以背曹操。操惧,乃自将征备。田
丰说绍曰:“与公争天下者,曹操也。操今东击刘备,兵连未可卒解,今举军而
袭其后,可一往而定。兵以几动,斯其时也。”绍辞以子疾,未得行。丰举杖击
地曰:“嗟乎,事去矣!夫遭难遇之几,而以婴儿病失其会,惜哉!”绍闻而怒
之,从此遂疏焉。
曹操畏绍过河,乃急击备,遂破之。备奔绍,绍于是进军攻许。田丰以既失
前几,不宜便行,谏绍曰:
曹操既破刘备,则许下非复空虚。且操善用兵,变化无方,众虽少,未可轻
也。今不如久持之。将军据山河之固,拥四州之众,外结英雄,内修农战,然后
简其精锐,分为奇兵,乘虚迭出,以扰河南,救右则击其左,救左则击其右,使
敌疲于奔命,人不得安业,我未劳而彼已困,不及三年,可坐克也。今释庙胜之
策而决成败于一战,若不如志,悔无及也。
绍不从。丰强谏忤绍,绍以为沮众,遂械系之。乃先宣檄曰:
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曩者强秦弱主,赵高执柄,专制朝
命,威福由已,终有望夷之祸,污辱至今。及臻吕后,禄、产专政,擅断万机,
决事禁省,下陵上替,海内寒心。于是绛侯、朱虚兴威奋怒,诛夷逆暴,尊立太
宗,故能道化兴隆,光明融显,此则大臣立权之明表也。
司空曹操祖父腾,故中常侍,与左悺、徐璜并作妖{薛女},饕餮放横,伤化
虐人。父嵩,乞匄携养,因臧买位,舆金替宝,输货权门,窃盗鼎司,倾覆重器。
操赘阉遗丑,本无令德,僄狡锋侠,好乱乐祸。幕府董统鹰扬,埽夷凶逆,续
遇董卓侵官暴国,于是提剑挥鼓,发命东夏,广罗英难,弃瑕录用,故遂与操参
咨策略,谓其鹰犬之才,爪牙可任。至乃愚佻短虑,轻进易退,伤夷折衄,数丧
师徒。幕府辄复分兵命锐,修完补辑,表行东郡太守、兖州刺史,被以虎文,授
以偏师,奖就威柄,冀获秦师一克之报。而遂乘资跋扈,肆行酷烈,割剥元元,
残贤害善。故九江太守边让,英才俊逸,以直言正色,论不阿谄,身被枭悬之戮,
妻孥受灰灭之咎。自是士林愤痛,人怨天怒,一夫奋臂,举州同声,故躬破于徐
方,地夺于吕布,彷徨东裔,蹈据无所。幕府惟强干弱枝之义,且不登畔人之党,
故复援旍擐甲。席卷赴征,金鼓响震,布众破沮,拯其死亡之患,复其方伯之任。
是则幕府无德于兖土,而有大造于操也。
会后銮驾东反,群虏乱政。时,冀州方有北鄙之警,匪遑离局,故使从事中
郎徐勋就发遣操,使缮修效庙,翼卫幼主。而便放志专行,威劫省禁,卑侮王僚,
败法乱纪,坐召三台,专制朝政,爵赏由心,刑戮在口,所爱光五宗,所怨灭三
族,群谈者受显诛,腹议者蒙隐戮,道路以目,百辟钳口,尚书记期会,公卿充
员品而已。
故太尉杨彪,历典二司,元纲极位。操因睚眦,被以非罪,篣楚并兼,五毒
俱至,触情放慝,不顾宪章。又议郎赵彦,忠谏直言,议有可纳,故圣朝含听,
改容加锡。操欲迷夺时明,杜绝言路,擅收立杀,不俟报闻。又梁孝王先帝母弟,
坟陵尊显,松柏桑梓,犹宜恭肃。操率将吏士,亲临发掘,破棺裸尸,掠取金宝,
至令圣朝流涕,士民伤怀。又署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所过毁突,无骸不露。
身处三公之官,而行桀虏之态,污国虐民,毒施人鬼。加其细政苛惨,科防互设,
矰缴充蹊,坑穽塞路,举手挂网罗,动足蹈机埳,是以兖、豫有无聊之人,帝
都有呼嗟之怨。
历观古今书籍所载,贪残虐烈无道之臣,于操为甚。莫府方诘外奸,未及整
训,加意含覆,冀可弥缝。而操豺狼野心,潜包祸谋,乃欲桡折栋梁,孤弱汉室,
除忠害善,专为枭雄。往岁伐鼓北征,讨公孙瓒,强御桀逆,拒围一年。操因其
未破,阴交书命,欲托助王师,以见掩袭,故引兵造河,方舟北济。会行人发露,
瓒亦枭夷,故使锋芒挫缩,厥图不果。屯据敖仓,阻河为固,乃欲运螳螂之斧,
御隆车之隧。莫府奉汉威灵,折冲宇宙,长戟百万,胡骑千群,奋中黄、育、获
之士,聘良弓劲弩之势,并州越太行,青州涉济、漯,大军乏黄河以角其前,荆
州下宛、叶而掎其后。雷震虎步,并集虏廷,若举炎火以焚飞蓬,覆沧海而注熛
炭,有何不消灭者哉?
当今汉道陵迟,纲弛网绝,操以精兵七百,围守宫阙,外称陪卫,内以拘质,
惧篡逆之祸,因斯而作。乃忠臣肝脑涂地之秋,烈士立功之会也。可不勖哉!
乃先遣颜良攻曹操别将刘延于白马,绍自引兵至黎阳。沮授临行,会其宗族,
散资财以与之。曰:“势存则威无不加,势亡则不保一身。哀哉!”其弟宗曰:
“曹操士马不敌,君何惧焉?”授曰:“以曹兖州之明略,又挟天子以为资,我
虽克伯珪,众实疲敝,而主骄将忲,军之破败,在此举矣。杨雄有言:‘六国
蚩蚩,为嬴弱姬。’今之谓乎!”曹操遂救刘延,击颜良,斩之。绍乃度河,壁
延津南。沮授临船叹曰:“上盈其志,下务其功,悠悠黄河,吾其济乎!”遂以
疾退,绍不许而意恨之,复省其所部,并属郭图。
绍使刘备、文丑挑战,曹操又击破之,斩文丑。再战而禽二将,绍军中大震。
操还屯官度,绍进保阳武。沮授又说绍曰:“北兵虽众,而劲果不及南军;南军
谷少,而资储不如此。南幸于急战,北利在缓师。宜徐持久,旷以日月。”绍不
从。连营稍前,渐逼官度,遂合战。操军不利,复还坚壁。绍为高橹,起土山,
射营中,营中皆蒙楯而行。操乃发石车击绍楼,皆破,军中呼曰:霹雳车”。绍
为地道欲袭操,操辄于内为长堑以拒之。又遣奇兵袭绍运车,大破之,尽焚其谷
食。
相持百余日,河南人疲困,多畔应绍。绍遣淳于琼等将兵万余人北迎粮运。
沮授说绍可遣蒋奇别为支军于表,以绝曹操之钞。绍不从。许攸进曰:“曹操兵
少而悉师拒我,许下余守势必空弱。若分遣轻军,星行掩袭,许拔则操成禽。如
其未溃,可令首尾奔命,破之必也。”绍又不能用。会攸家犯法,审配收系之,
攸不得志,遂奔曹操,而说使袭取淳于琼等。琼等时宿在乌巢,去绍军四十里。
操自将步骑五千人,夜往攻破琼等,悉斩之。
初,绍闻操击琼,谓长子谭曰:“就操破琼,吾拔其营,彼固无所归矣。”
乃使高览、张郃等攻操营,不下。二将闻琼等败,遂奔操。于是绍军惊扰,大溃。
绍与谭等幅巾乘马,与八百骑度河,至黎阳北岸,入其将军蒋义渠营。至帐下,
把其手曰:“孤以首领相付矣。”义渠避帐而处之,使宣令焉。众闻绍在,稍复
集。余众伪降,曹操尽坑之,前后所杀八万人。
沮授为操军所执,乃大呼曰:“授不降也,为所执耳。”操见授谓曰:“分
野殊异,遂用圮绝,不图今日乃相得也。”授对曰:“冀州失策,自取奔北。授
知力俱困,宜其见禽。”操曰:“本初无谋,不相用计。今丧乱过纪,国家未定,
方当与君图之。”授曰:“叔父、母、弟悬命袁氏,若蒙公灵,速死为福。”操
叹曰:“孤早相得,天下不足虑也。”遂赦而厚遇焉。授寻谋归袁氏,乃诛之。
绍外宽雅有局度,忧喜不形于色,而性矜愎自高,短于从善,故至于败。及
军还,或谓田丰曰:“君必见重。”丰曰:“公貌宽而内忌,不亮吾忠,而吾数
以至言许之。若胜而喜,必能赦我,战败而怨,内忌将发。若军出有利,当蒙全
耳,今既败矣,吾不望生。”绍还,曰:“吾不用田丰言,果为所笑。”遂杀之。
官度之败,审配二子为曹操所禽,孟岱与配有隙,因蒋奇言于绍曰:“配在
位专政,族大兵强,且二子在南,必怀反畔。”郭图、辛评亦为然。绍遂以岱为
监军,代配守邺。护军逢纪与配不睦,绍以问之,纪对曰:“配天性烈直,每所
言行,慕古人之节,不以二子在南为不义也,公勿疑之。”绍曰:“君不恶之邪?”
纪曰:“先所争者私情,今所陈者国事。”绍曰:“善”。乃不废配,配、纪由
是更协。
冀州城邑多畔,绍复击定之。自军败后发病,七年夏,薨。未及定嗣,逢纪、
审配宿以骄侈为谭所病,辛评、郭图皆比干谭而与配、纪有隙。众以谭长,欲立
之。配等恐谭立而评等为害,遂矫绍遗命,奉尚为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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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08:44 | 显示全部楼层

袁绍刘表列传第六十四下

谭自称车骑将军,出军黎阳。尚少与其兵,而使逢纪随之。谭求益兵,审配
等又议不与。谭怒,杀逢纪。
曹操度河攻谭,谭告急于尚,尚乃留审配守邺,自将助谭,与操相拒于黎阳。
自九月至明年二月,大战城下,谭、尚败退。操将围之,乃夜遁还邺。操军进,
尚逆击破操,操军还许。谭谓尚曰:“我铠甲不精,故前为曹操所败。今操军退,
人怀归志,及其未济,出兵掩之,可令大溃,此策不可失也。”尚疑而不许,既
不益兵,又不易甲。谭大怒,郭图、辛评因此谓谭曰:“使先公出将军为兄后者,
皆是审配之所构也。”谭然之。遂引兵攻尚,战于外门。谭败,乃引兵还南皮。
别驾王脩率吏人自青州往救谭,谭还欲更攻尚,问脩曰:“计将安出?”脩
曰:“兄弟者,左右手也。譬人将斗而断其右手,曰‘我必胜若’,如是者可乎?
夫弃兄弟而不亲,天下其谁亲之?属有谗人交斗其间,以求一朝之利,愿塞耳勿
听也。若斩佞臣数人,复相亲睦,以御四方,可横行于天下。”谭不从。尚复自
将攻谭,谭战大败,婴城固守。尚围之急,谭奔平原,而遣颍川辛毗诣曹操请救。
刘表以书谏谭曰:
天降灾害,祸难殷流,初交殊族,卒成同盟,使王室震荡,彝伦攸斁。是以
智达之士,莫不痛心入骨,伤时人不能相忍也。然孤与太公,志同愿等,虽楚魏
绝邈,山河迥远,戮力乃心,共奖王室,使非族不干吾盟,异类不绝吾好,此孤
与太公无贰之所致也。功绩未卒,太公殂陨,贤胤承统,以继洪业。宣奕世之德,
履丕显之祚,摧严敌于邺都,扬休烈于朔土,顾定疆宇,虎视河外,凡我同盟,
莫不景附。何悟青蝇飞于竿旌,无忌游于二垒,使股肱分成二体,匈膂绝为异身。
初闻此问,尚不谓然,定闻信来,乃知阏伯、实沈之忿已成,弃亲即仇之计已决,
旃旆交于中原,暴尸累于城下。闻之哽咽,若存若亡,昔三王、五伯,下及战国,
君臣相弑,父子相杀,兄弟相残,亲戚相灭,盖时有之。然或欲以成王业,或欲
以定霸功,皆所谓逆取顺守,而徼富强于一世也。未有弃亲即异,兀其根本,而
能全于长世者也。
昔齐襄公报九世之仇,士匄卒荀偃之事,是故《春秋》美其义,君子称其信。
夫伯游之恨于齐,未若太公之忿于曹也;宣子之臣承业,未若仁君之继统也。且
君子违唯不适仇国,交绝不出恶声,况忘先人之仇,弃亲戚之好,而为万世之戒,
遗同盟之耻哉!蛮夷戎狄将有诮让之言,况我族类,而不痛心邪!
夫欲立竹帛于当时,全宗祀于一世,岂宜同生分谤,争校得失乎?若冀州有
不弟之慠,无惭顺之节,仁君当降志辱身,以济事为务。事定之后,使天下平
其曲直,不亦为高义邪?今仁君见憎于夫人,未若郑庄之于姜氏;昆弟之嫌,未
若重华之于象敖。然庄公卒崇大隧之乐,象敖终受有鼻之封。愿捐弃百疴,追摄
旧义,复为母子昆弟如初。今整勒土马,瞻望鹄立。
又与尚书谏之,并不从。
曹操遂还救谭,十月至黎阳。尚闻操度河,乃释平原还邺。尚将吕旷、高翔
畔归曹氏,谭复阴刻将军印,以假旷、翔。操知谭诈,乃以子整娉谭女以安之,
而引军还。
九年三月,尚使审配守邺,复攻谭于平原。配献书于谭曰:
配闻良药苦口而利于病,忠言逆耳而便于行。愿将军缓心抑怒,终省愚辞。
盖《春秋》之义,国君死社稷,忠臣死君命。苟图危宗庙,剥乱国家,亲疏一也。
是以周公垂涕以蔽管、蔡之狱,季友歔欷而行叔牙之诛。何则?义重人轻,事不
获已故也。昔先公废黜将军以续贤兄,立我将军以为嫡嗣,上告祖灵,下书谱牒,
海内远近,谁不备闻!何意凶臣郭图,妄画蛇足,曲辞谄媚,交乱懿亲。至令将
军忘孝友之仁,袭阏、沈之迹,放兵抄突,屠城杀吏,冤魂痛于幽冥,创痍被于
草棘。又乃图获邺城,许赏赐秦胡,其财物妇女,豫有分数。又云:“孤虽有老
母,趣使身体完具而已。”闻此言者,莫不悼心挥涕,使太夫人忧哀愤隔,我州
君臣监寐悲叹。诚拱献以听执事之图,则惧违《春秋》死命之节,诒太夫人不测
之患,损先公不世之业。我将军辞不获命,以及馆陶之役。伏惟将军至孝蒸蒸,
发于岐嶷,友于之性,生于自然,章之以聪明,行之以敏达,览古今之举措,睹
兴败之征符,轻荣财于粪土,贵名位于丘岳。何意奄然迷沈,堕贤哲之操,积怨
肆忿,取破家之祸!翘企延颈,待望仇敌,委慈亲于虎狼之牙,以逞一朝之志,
岂不痛哉!若乃天启尊心,革图易虑,则我将军铺匐悲号于将军股掌之上,配等
亦当敷躬布体以听斧锧之刑。如又不悛,祸将及之。愿熟详凶吉,以赐环玦。
谭不纳。
曹操因此进攻邺,审配将冯礼为内应,开突门内操兵三百余人。配觉之,从
城上以大石击门,门闭,入者皆死。操乃凿堑围城,周回四十里,初令浅,示若
可越。配望见,笑而不出争利。操一夜浚之,广深二丈,引漳水以灌之。自五月
至八月,城中饿死者过半。尚闻邺急,将军万余人还救城,操逆击破之。尚走依
曲漳为营,操复围之,未合,尚惧,遣阴夔、陈琳求降,不听。尚还走蓝口,操
复进,急围之。尚将马延等临阵降,众大溃,尚奔中山。尽收其辎重,得尚印绶
节钺及衣物,以示城中,城中崩沮。审配令士卒曰:“坚守死战,操军疲矣。幽
州方至,何忧无主!”操出行围,配伏弩射之,几中。以其兄子荣为东门校尉,
荣夜开门内操兵,配拒战城中,生获配。操谓配曰:“吾近行围,弩何多也?”
配曰:“犹恨其少。”操曰:“卿忠于袁氏,亦自不得不尔。”意欲活之。配意
气壮烈,终无和桡辞,见者莫不叹息,遂斩之。全尚母妻子,还其财宝。高幹以
并州降,复为刺史。
曹操之围邺也,谭复背之,因略取甘陵、安平、勃海、河间,攻尚于中山。
尚败,走故安从熙,而谭悉收其众,还屯龙凑。
十二月,曹操讨谭,军其门。谭夜遁走南皮,临清河而屯。明年正月,急攻
之。谭欲出战,军未合而破。谭被发驱驰,追者意非恒人,趋奔之。谭坠马,顾
曰:“咄,儿过我,我能富贵汝。”言未绝口,头已断地。于是斩郭图等,戮其
妻子。
熙、尚为其将焦触、张南所攻,奔辽西乌桓。触自号幽州刺史,驱率诸郡太
守令长背袁向曹,陈兵数万。杀白马盟,令曰:“违者斩!”众莫敢仰视,各以
次歃。至别驾代郡韩珩曰:“吾受袁公父子厚恩,今其破亡,智不能救,勇不能
死,于义阙矣。若乃北面曹氏,所不能为也!”一坐为珩失色。触曰:“夫举大
事,当立大义。事之济否,不待一人,可卒珩志,以厉事君。”曹操闻珩节,甚
高之,屡辟不至,卒于家。
高幹复叛,执上党太守,举兵守壶口关。十一年,曹操自征幹,博览幹乃留
其将守城,自诣匈奴求救,不得,独与数骑亡,欲南奔荆州。上洛都尉捕斩之。
十二年,曹操征辽西,击乌桓。尚、熙与乌桓逆操军,战败走,乃与亲兵数
千人奔公孙康于辽东。尚有勇力,先与熙谋曰:“今到辽东,康必见我,我独为
兄手击之,且据其郡,犹可以自广也。”康亦心规取尚以为功,乃先置精勇于厩
中,然后请尚、熙。熙疑不欲进,尚强之,遂与俱入。未及坐,康叱伏兵禽下,
坐于冻地。尚谓康曰:“未死之间,寒不可忍,可相与席。”康曰:“卿头颅方
行万里,何席之为!”遂斩首送之。
康,辽东人。父度,初避吏为玄兔小吏,稍仕。中平元年,还为本郡守。在
职敢杀伐,郡中名豪与己夙无恩者,遂诛灭百余家。因东击高句骊,西攻乌桓,
威行海畔。时王室方乱,度恃其地远,阴独怀幸。会襄平社生大石丈余,下有三
小石为足,度以为己端。初平元年,乃分辽东为辽西、中辽郡,并置太守,越海
收东莱诸县,为营州刺史,自立为辽东侯、平州牧,追封父延为建义侯。立汉二
祖庙。承制设坛墠于襄平城南,郊祀天地,藉田理兵,乘鸾辂九旒旄头羽骑。
建安九年,司空曹操表为奋威将军,封永宁乡侯。度死,康嗣,故遂据辽土焉。
刘表字景升,山阳高平人,鲁恭王之后也。身长八尺余,姿貌温伟。与同郡
张俭等俱被讪议,号为“八顾”,诏书捕案党人,表亡走得免。党禁解,辟大将
军何进掾。
初平元年,长沙太守孙坚杀荆州刺史王叡,诏书以表为蒯州刺史。时,江南
宗贼大盛,又袁术阻兵屯鲁阳,表不能得至,乃单马入宜城,请南郡人荆越、襄
阳人蔡瑁与共谋画。表谓越曰:“宗贼虽盛而众不附,若袁术因之,祸必至矣。
吾欲征兵,恐不能集,其策焉出?”对曰:“理平者先仁义,理乱者先权谋。兵
不在多,贵乎得人。袁术骄而无谋,宗贼率多贪暴。越有所素养者,使人示之以
利,必持众来。使君诛其无道,施其才用,威德既行,襁负而至矣。兵集众附,
南据江陵,北守襄阳,荆州八郡可传檄而定。公路虽至,无能为也。”表曰:
“善。”乃使赵遣人诱宗贼帅,至者十五人,皆斩之而袭取其众。唯江夏贼张虎、
陈坐拥兵据襄阳城,表使越与庞季往譬之,乃降。江南悉平。诸守令闻表威名,
多解印绶去。表遂理兵襄阳,以观时变。
袁术与其从兄绍有隙,而绍与表相结,故术共孙坚合从袭表。表败,坚遂围
襄阳。会表将黄祖救至,坚为流箭所中死,余众退走。及李傕等入长安,冬,
表遣使奉贡。傕以表为镇南将军、荆州牧,封成武侯,假节,以为己援。
建安元年,骠骑将军张济自关中走南阳,因攻穰城,中飞矢而死。荆州官属
皆贺。表曰:“济以穷来,主人无礼,至于交锋,此非牧意,牧受吊不受贺也。”
使人纳其众,众闻之喜,遂皆服从。三年,长沙太守张羡率零陵、桂阳三郡畔表,
表遣兵攻围,破羡,平之。于是开土遂广,南接五领,北据汉川,地方数千里,
带甲十余万。初,荆州人情好扰,加四方骇震,寇贼相扇,处处麋沸。表招诱有
方,威怀兼洽,其奸猾宿贼更为效用,万里肃清,大小咸悦而服之。关西、兖、
豫学士归者盖有千数,表安尉赈赡,皆得资全。遂起立学校,博求儒术,綦母闿、
宋忠等撰立《五经》章句,谓之《后定》。爱民养士,从容自保。
及曹操与袁绍相持于官度,绍遣人求助,表许之,不至,亦不援曹操,且欲
观天下之变。从事中郎南阳韩嵩、别驾刘先说表曰:“今豪桀并争,两雄相持,
天下之重在于将军。若欲有为,起乘其敝可也;如其不然,固将择所宜从。岂可
拥甲十万,坐观成败,求援而不能助,见贤而不肯归!此两怨必集于将军,恐不
得中立矣。曹操善用兵,且贤俊多归之,其势必举袁绍,然后移兵以向江汉,恐
将军不能御也。今之胜计,莫若举荆州以附曹操,操必重德将军,长享福祚,垂
之后嗣,此万全之策也。”蒯越亦劝之。表狐疑不断,乃遣嵩诣操,观望虚实。
谓嵩曰:“今天下未知所定,而曹操拥天子都许,君为我观其衅。”嵩对曰:
“嵩观曹公之明,必得志于天下。将军若欲归之,使嵩可也;如其犹豫,嵩至京
师,天子假嵩一职,不获辞命,则成天子之臣,将军之故吏耳。在君为君,不复
为将军死也。惟加重思。”表以为惮使,强之。至许,果拜嵩侍中、零陵太守。
及还,盛称朝廷曹操之德,劝遣子入侍。表大怒,以为怀贰,陈兵诟嵩,将斩之。
嵩不为动容,徐陈临行之言。表妻蔡氏知嵩贤,谏止之。表犹怒,乃考杀从行者。
知无他意,但囚嵩而已。
六年,刘备自袁绍奔荆州,表厚相待结而不能用也。十三年,曹操自将征表,
未至。八月,表疽发背卒。在荆州几二十年,家无余积。
二子:琦、琮。表初以琦貌类于己,甚爱之,后为琮娶其后妻蔡氏之侄,蔡
氏遂爱琮而恶琦,毁誉之言日闻于表。表宠耽后妻,每信受焉。又妻弟蔡瑁及外
甥张允并得幸于表,又睦于琮。而琦不自宁,尝与琅邪人诸葛亮谋自安之术。亮
初不对。后乃共升高楼,因令去悌,谓亮曰:“今日上不至天,下不至地,言出
子口而入吾耳,可以言未?”亮曰:“君不见申生在内而危,重耳居外而安乎?”
琦意感悟,阴规出计。会表将江夏太守黄祖为孙权所杀,琦遂求代其任。
及表病甚,琦归省疾,素慈孝,允等恐其见表而父子相感,更有托后之意,
乃谓琦曰:“将军命君抚临江夏,其任至重。今释众擅来,必见谴怒。伤亲之欢,
重增其疾,非孝敬之道也。”遂遏于户外,使不得见。琦流涕而去,人众闻而伤
焉。遂以琮为嗣。琮以侯印授琦。琦怒,投之地,将因奔丧作难。会曹操军至新
野,琦走江南。蒯越、韩嵩及东曹掾傅巽等说琮归降。琮曰:“今与诸君据全楚
之地,守先君之业,以观天下,何为不可?”巽曰:“逆顺有大体,强弱有定势。
以人臣而拒人主,逆道也;以新造之楚而御中国,必危也;以刘备而敌曹公,不
当也。三者皆短,欲以抗王师之锋,必亡之道也。将军自料何与刘备?”琮曰:
“不若也。”巽曰:“诚以刘备不足御曹公,则虽全楚不能以自存也。诚以刘备
足御曹公,则备不为将军下也。愿将军勿疑。”
及操军到襄阳,琮举州请降,刘备奔夏口。操以琮为青州刺史,封列侯。蒯
越等侯者十五人。乃释嵩之囚,以其名重,甚加礼待,使条品州人优劣,皆擢而
用之。以嵩为大鸿胪,以交友礼待之。蒯越光禄勋,刘先尚书令。初,表之结袁
绍也,侍中从事邓义谏不听。义以疾退,终表世不仕,操以为侍中,其余多至大
官。
操后败于赤壁,刘备表琦为荆州刺史。明年卒。
论曰:“袁绍初以豪侠得众,遂怀雄霸之图,天下胜兵举旗者,莫不假以为
名。及临场决敌,则悍夫争命;深筹高议,则智士倾心。盛哉乎,其所资也!
《韩非》曰:“佷刚而不和,愎过而好胜,嫡子轻而庶子重,斯之谓亡征。”
刘表道不相越,而欲卧收天运,拟踪三分,其犹木禺之于人也。
选曰:绍姿弘雅,表亦长者。称雄河外,擅强南夏。鱼俪汉舳,云屯冀马。
窥图讯鼎,禋天类社。既云天工,亦资人亮。矜强少成,坐谈奚望。回皇冢嬖,
身穨业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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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08:45 | 显示全部楼层

刘焉袁术吕布列传第六十五

刘焉字君郎,江夏竟陵人也,鲁恭王后也。肃宗时,徙竟陵。焉少任州郡,
以宗室拜郎中。去官居阳城山,精学教授。举贤良方正,稍迁南阳太守、宗正、
太常。
时,灵帝政化衰缺,四方兵寇,焉以为刺史威轻,既不能禁,且用非其人,
辄增暴乱,乃建议改置牧伯,镇安方夏,清选重臣,以居其任。焉乃阴求为交阯,
以避时难。议未即行,会益州刺史郗俭在政烦扰,谣言远闻,而并州刺史张懿、
凉州刺史耿鄙并为寇贼所害,故焉议得用。出焉为监军使者,领益州牧,太仆黄
琬为豫州牧,宗正刘虞为幽州牧,皆以本秩居职。州任之重,自此而始。
是时,益州贼马相亦自号“黄巾”,合聚疲役之民数千人,先杀绵竹令,进
攻雒县,杀郗俭,又击蜀郡、犍为,旬月之间,破坏三郡。马相自称“天子”,
众至十余万人,遣兵破巴郡,杀郡守赵部。州从事贾龙,先领兵数百人在犍为,
遂纠合吏人攻相,破之,龙乃遣吏卒迎焉。焉到,以龙为校尉,徙居绵竹。抚纳
离叛,务行宽惠,而阴图异计。
沛人张鲁,母有姿色,兼挟鬼道,往来焉家,遂任鲁以为督义司马,与别部
司马张脩将兵掩杀汉中太守苏固,断绝斜谷,杀使者。鲁既得汉中,遂复杀张脩
而并其众。
焉欲立威刑以自尊大,乃托以佗事,杀州中豪强十余人,士民皆怨。初平二
年,犍为太守任岐及贾龙并反,攻焉。焉击破,皆杀之。自此意气渐盛,遂造作
乘舆车重千余乘。焉四子,范为左中郎将,诞治书御史,璋奉车都尉,并从献帝
在长安,唯别部司马瑁随焉在益州。朝廷使璋晓譬焉,焉留璋不复遣。兴平元年,
征西将军马腾与范谋诛李傕,焉遣叟兵五千助之,战败,范及诞并见杀。焉既
痛二子,又遇天火烧其城府车重,延及民家,馆邑无余,于是徙居成都,遂疽发
背卒。
州大吏赵韪等贪璋温仁,立为刺史。诏书因以璋为监军使者,领益州牧,以
韪为征东中郎将。先是,荆州牧刘表表焉僣拟乘舆器服,韪以此遂屯兵朐<月忍>备
表。
初,南阳、三辅民数万户流入益州,焉悉收以为众,名曰“东州兵”。璋性
柔宽无威略,东州入侵暴为民患,不能禁制,旧士颇有离怨。赵韩之在巴中,甚
得众心,璋委之以权。韪因人情不辑,乃阴结州中大姓。建安五年,还共击璋,
蜀郡、广汉、犍为皆反应。东州人畏见诛灭,乃同心并力,为璋死战,遂破反者,
进攻韪于江州,斩之。
张鲁以璋暗懦,不复承顺。璋怒,杀鲁母及弟,而遣其将庞羲等攻鲁,数为
所破。鲁部曲多在巴土,故以羲为巴郡太守。鲁因袭取之,遂雄于巴汉。
十三年,曹操自将征荆州,璋乃遣使致敬。操加璋振威将军,兄瑁平寇将军。
璋因遣别驾从事张松诣操,而操不相接礼。松怀恨而还,劝璋绝曹氏,而结好刘
备。璋从之。
十六年,璋闻曹操当遣兵向汉中讨张鲁,内怀恐惧,松复说璋迎刘备以拒操。
璋即遣法正将兵迎备。璋主簿巴西黄权谏曰:“刘备有枭名,今以部曲遇之,则
不满其心,以宾客待之,则一国不容二主,此非自安之道。”从事广汉王累自倒
悬于州门以谏。璋一无所纳。
备自江陵驰至涪城,璋率步骑数万与备会。张松劝备于会袭璋,备不忍。明
年,出屯葭萌。松兄广汉太守肃惧祸及己,乃以松谋白璋,收松斩之,敕诸关戍
勿复通。备大怒,还兵击璋,所在战克。十九年,进围成都,数十日,城中有精
兵三万人,谷支一年,吏民咸欲拒战。璋言:“父子在州二十余岁,无恩德以加
百姓,而攻战三载,肌膏草野者,以璋故也。何心能安!”遂开城出降,群下莫
不流涕。备迁璋于公安,归其财宝,后以病卒。
明年,曹操破张鲁,定汉中。
鲁字公旗。初,祖父陵,顺帝时客于蜀,学道鹤鸣山中,造作符书,以惑百
姓。受其道者辄出米五斗,故谓之“米贼”。陵传子衡,衡传于鲁,鲁遂自号
“师君”。其来学者,初名为“鬼卒”,后号“祭酒”。祭酒各领部众,众多者
名曰“理头”。皆校以诚信,不听欺妄,有病但令首过而已。诸祭酒各起义舍于
路,同之亭传,县置米肉以给行旅。食者量腹取足,过多则鬼能病之。犯法者先
加三原,然后行刑。不置长吏,以祭酒为理,民夷信向。朝廷不能讨,遂就拜鲁
镇夷中郎将,领汉宁太守。通其贡献。
韩遂、马超之乱,关西民奔鲁者数万家。时人有地中得玉印者,群下欲尊鲁
为汉宁王。鲁功曹阎圃谏曰:“汉川之民,户出十万,四面险固,财富土沃,上
匡天子,则为桓、文,次方窦融,不失富贵。今承制署置,势足斩断。遽称王号,
必为祸先。”鲁从之。
鲁自在汉川垂三十年,闻曹操征之,至阳平,欲举汉中降。其弟卫不听,率
众数万,拒关固守。操破卫,斩之。鲁闻阳平已陷,将稽颡归降。阎圃说曰:
“今以急往,其功为轻,不如且依巴中,然后委质,功必多也。”于是乃奔南山。
左右欲悉焚宝货仓库。鲁曰:“本欲归命国家,其意未遂。今日之走,以避锋锐,
非有恶意。”遂封藏而去。操入南郑,甚嘉之。又以鲁本有善意,遣人尉安之。
鲁即与家属出逆,拜镇南将军,封阆中侯,邑万户,将还中国,待以客礼。封鲁
五子及阎圃等皆为列侯。
鲁卒,谥曰原侯。子富嗣。
论曰:刘焉睹时方艰,先求后亡之所,庶乎见几而作。夫地广则骄尊之心生,
财衍则僣奢之情用,固亦恒人必至之期也。璋能闭隘养力,守案先图,尚可与岁
时推移,而遽输利器,静受流斥,所谓羊质虎皮,见豺则恐,吁哉!
袁术字公路,汝南汝阳人,司空逢之子也。少以侠气闻,数与诸公子飞鹰走
狗,后颇折节。举孝廉,累迁至河南尹、虎贲中郎将。
时,董卓将欲废立,以术为后将军。术畏卓之祸,出奔南阳。会长沙太守孙
坚杀南阳太守张咨,引兵从术。刘表上术为南阳太守,术又表坚领豫州刺史,使
率荆、豫之卒,击破董卓于阳人。
术从兄绍因坚讨卓未反,远,遣其将会稽周昕夺坚豫州。术怒,击昕走之。
绍议欲立刘虞为帝,术好放纵,惮立长君,托以公义不肯同,积此衅隙遂成。乃
各外交党援,以相图谋,术结公孙瓒,而绍连刘表。豪桀多附于绍,术怒曰:
“群竖不吾从,而从吾家奴乎!”又与公孙瓒书,云绍非袁氏子,绍闻大怒。初
平三年,术遣孙坚击刘表于襄阳,坚战死。公孙瓒使刘备与术合谋共逼绍,绍与
曹操会击,皆破之。四年,术引军入陈留,屯封丘。黑山余贼及匈奴於扶罗等佐
术,与曹操战于匡亭,大败。术退保雍丘,又将其余众奔九江,杀杨州刺史陈温
而自领之,又兼称徐州伯。李傕入长安,欲结术为援,乃授以左将军,假节,
封阳翟侯。
初,术在南阳,户口尚数十百万,而不修法度,以抄掠为资,奢恣无厌,
百姓患之。又少见谶书,言“代汉者当涂高”,自云名字应之。又以袁氏出陈为
舜后,以黄代赤,德运之次,遂有僣逆之谋。又闻孙坚得传国玺,遂拘坚妻夺之。
兴平二年冬,天子播越,败于曹阳。术大会群下,因谓曰:“今海内鼎沸,刘氏
微弱。吾家四世公辅,百姓所归,欲应天顺民,于诸君何如?”众莫敢对。主簿
阎象进曰:“昔周自后稷至于文王,积德累功,参分天下,犹服事殷。明公虽奕
世克昌,孰若有周之盛?汉室虽微,未至殷纣之敝也。”术嘿然,使召张范。范
辞疾,遣弟承往应之。术问曰“昔周室陵迟,则有桓、文之霸;秦失其政,汉接
而用之。今孤以土地之广,士人之众,欲徼福于齐桓,拟迹于高祖,可乎?”承
对曰:“在德不在众。苟能用德以同天下之欲,虽云匹夫,霸王可也。若陵僣无
度,干时而动,众之所弃,谁能兴之!”术不说。
自孙坚死,子策复领其部曲,术遣击杨州刺史刘繇,破之,策因据江东。策
闻术将欲僣号,与书谏曰:
董卓无道,陵虐王室,祸加太后,暴及弘农,天子播越,宫庙焚毁,是以豪
桀发愤,沛然俱起。元恶既毙,幼主东顾,乃使王人奉命,宣明朝恩,偃武修文,
与之更始。然而河北异谋于黑山,曹操毒被于东徐,刘表僣乱于南荆,公孙叛逆
于朔北,正礼阻兵,玄德争盟,是以未获从命,橐弓戢戈。当谓使君与国同规,
而舍是弗恤,完然有自取之志,惧非海内企望之意也。成汤讨桀,称:有夏多罪”;
武王讨纣,曰“殷有重罚”。此二王者,虽有圣德,假使时无失道之过,无由逼
而取也。今主上非有恶于天下,徒以幼小胁于强臣,异于汤、武之时也。又闻幼
主明智聪敏,有夙成之德,天下虽未被其恩,咸归心焉。若辅而兴之,则旦、奭
之美,率土所望也。使君五世相承,为汉宰辅,荣宠之盛,莫与为比,宜效忠守
节,以报王室。时人多惑图纬之言,妄牵非类之文,苟以悦主为美,不顾成败之
计,古今所慎,可不熟虑!忠言逆耳,驳议致憎,苟有益于尊明,无所敢辞。
术不纳,策遂绝之。
建安二年,因河内张炯符命,遂果僣号,自称“仲家”。以九江太守为淮南
尹,置公卿百官,郊祀天地。乃遣使以窃号告吕布,并为子娉布女。布执术使送
许。术大怒,遣其将张勋、桥蕤攻布,大败而还。术又率兵击陈国,诱杀其王宠
及相骆俊,曹操乃自征之。术闻大骇,即走度淮,留张勋、桥蕤于蕲阳,以拒操。
操击破斩蕤,而勋退走。术兵弱,大将死,众情离叛,加天旱岁荒,士民冻馁,
江、淮间相食殆尽。时,舒仲应为术沛相,术以米十万斛与为军粮,仲应悉散以
给饥民。术闻怒,陈兵将斩之。仲应曰:“知当必死,故为之耳。宁可以一人之
命,救百姓于涂炭。”术下马牵之曰:“仲应,足下独欲享天下重名,不与吾共
之邪?”
术虽矜名尚奇,而天性骄肆,尊己陵物。及窃伪号,淫侈滋甚,媵御数百,
无不兼罗纨,厌梁肉,自下饥困,莫之简恤。于是资实空尽,不能自立。四年夏,
乃烧宫室,奔其部曲陈简、雷薄于灊山。复为简等所拒,遂大困穷,士卒散走。
忧懑不知所为,遂归帝号于绍,曰:“禄去汉室久矣,天下提挈,政在家门。豪
雄角逐,分割疆宇。此与周末七国无异,唯强者兼之耳。袁氏受命当王,符瑞炳
然。今君拥有四州,人户百万,以强则莫与争大,以位则无所比高。曹操虽欲扶
衰奖微,安能续绝运,起已灭乎!谨归大命,君其兴之。”绍阴然其计。
术因欲北至青州从袁谭,曹操使刘备徼之,不得过,复走还寿春。六月,至
江亭。坐篑床而叹曰:“袁术乃至是乎!”因愤慨结病,欧血死。妻子依故吏庐
江太守刘勋。孙策破勋,复见收视,术女入孙权宫,子曜仕吴为郎中。
论曰:“天命符验,可得而见,未可得而言也。然大致受大福者,归于信顺
乎!夫事不以顺,虽强力广谋,不能得也。谋不可得之事,日失忠信,变诈妄生
矣。况复苟肆行之,其以欺天乎!虽假符僣称,归将安所容哉!
吕布字奉先,五原九原人也。以弓马骁武给并州。刺史丁原为骑都尉,屯河
内,以布为主簿,甚见亲侍。灵帝崩,原受何进召,将兵诣洛阳,为执金吾。会
进败,董卓诱布杀原而并其兵。
卓以布为骑都尉,誓为父子,甚爱信之。稍迁至中郎将,封都亭侯。卓自知
凶恣,每怀猜畏,行止常以布自卫。尝小失卓意,卓拔手戟掷之。布拳捷得免,
而改容顾谢,卓意亦解。布由是阴怨于卓。卓又使布守中阁,而私与傅婢情通,
益不自安。因往见司徒王允,自陈卓几见杀之状。时允与尚书仆射士孙瑞密谋诛
卓,因以告布,使为内应。布曰:“如父子何?”曰:“君自姓吕,本非骨肉。
今忧死不暇,何谓父子?掷戟之时,岂有父子情也?”布遂许之,乃于门刺杀卓,
事已见《卓传》。允以布为奋威将军,假节,仪同三司,封温侯。
允既不赦凉州人,由是卓将李傕等遂相结,还攻长安。布与傕战,败,
乃将数百骑,以卓头系马鞍,走出武关,奔南阳。袁术待之甚厚。布自恃杀卓,
有德袁氏,遂恣兵抄掠。术患之。布不安,复去从张杨于河内。时李傕等购募
求布急,杨下诸将皆欲图之。布惧,谓杨曰:“与卿州里,今见杀,其功未必多。
不如生卖布,可大得傕等爵宠。”杨以为然。有顷,布得走投袁绍,绍与布击
张燕于常山。燕精兵万余,骑数千匹。布常御良马,号曰赤菟,能驰城飞堑,与
其健将成廉、魏越等数十骑驰突燕阵,一日或至三四,皆斩首而出。连战十余日,
遂破燕军。布既恃其功,更请兵于绍,绍不许,而将士多暴横,绍患之。布不自
安,因求还洛阳。绍听之,承制使领司隶校尉,遣壮士送布而阴使杀之。布疑其
图己,乃使人鼓筝于帐中,潜自遁出。夜中兵起,而布已亡。绍闻,惧为患,募
遣追之,皆莫敢逼,遂归张杨。道经陈留,太守张邈遣使迎之,相待甚厚,临别
把臂言誓。
邈字孟卓,东平人,少以侠闻。初辟公府,稍迁陈留太守。董卓之乱,与曹
操共举义兵。及袁绍为盟主,有骄色,邈正义责之。绍既怨邈,且闻与布厚,乃
令曹操杀邈。操不听,然邈心不自安。兴平元年,曹操东击陶谦,令其将武阳人
陈宫屯东郡。宫因说邈曰:“今天下分崩,雄桀并起。君拥十万之众,当四战之
地,抚剑顾眄,亦足以为人豪,而反受制,不以鄙乎!今州军东征,其处空虚,
吕布壮士,善虞无前,迎之共据兖州,观天下形势,俟时事变通,此亦从横一时
也。”邈从之,遂与弟超及宫等迎布为兖州牧,据濮阳,郡县皆应之。
曹操闻而引军击布,累战,相持百余日。是时,旱、蝗,少谷,百姓相食,
布移屯山阳。二年间,操复尽收诸城,破布于钜野,布东奔刘备。邈诣袁术求救,
留超将家属屯雍丘。操围超数月,屠之,灭其三族。邈未至寿春,为其兵所害。
时,刘备领徐州,居下邳,与袁术相拒于淮上。术欲引布击备,乃与布书曰:
“术举兵诣阙,未能屠裂董卓。将军诛卓,为术报耻,功一也。昔金元休南至封
丘,为曹操所败。将军伐之,令术复明目于遐迩,功二也。术生年以来,不闻天
下有刘备,备乃举兵与术对战。凭将军威灵,得以破备,功三也。将军有三大功
在术,术虽不敏,奉以死生。将军连年攻战,军粮苦少,今送米二十万斛。非唯
此止,当骆驿复致。凡所短长亦唯命。”布得书大悦,即勒兵袭下邳,获备妻子。
备败走海西,饥困,请降于布。布又恚术运粮不复至,乃具车马迎备,以为豫州
刺史,遣屯小沛。布自号徐州牧。术惧布为己害,为子求婚,布复许之。
术遣将纪灵等步骑三万以攻备,备求救于布。诸将谓布曰:“将军常欲杀刘
备,今可假手于术。”布曰:“不然。术若破备,则北连太山,吾为在术围中,
不得不救也。”便率步骑千余,驰往赴之。灵等闻布至,皆敛兵而止。布屯沛城
外,遣人招备,并请灵等与共飨饮。布谓灵曰:“玄德,布弟也,为诸君所困,
故来救之。布性不喜合斗,但喜解斗耳。”乃令军候植戟于营门,布弯弓顾曰:
“诸君观布谢戟小支,中者当各解兵,不中可留决斗。”布即一发,正中戟支。
灵等皆惊,言“将军天威也”。明日复欢会,然后各罢。
术遣韩胤以僣号事告布,因求迎妇,布遣女随之。沛相陈珪恐术报布成姻,
则徐、杨合从,为难未已。于是往说布曰:“曹公奉迎天子,辅赞国政,将军宜
与协助同策谋,共存大计。今与袁术结姻,必受不义之名,将有累卵之危矣。”
布亦素怨术,而女已在涂,乃追还绝婚,执胤送许,曹操杀之。
陈珪欲使子登诣曹操,布固不许,会使至,拜布为左将军,布大喜,即听登
行,并令奉章谢恩。登见曹操,因陈布勇而无谋,轻于去就,宜早图之。操曰:
“布狼子野心,诚难久养,非卿莫究其情伪。”即增珪秩中二千石,拜登广陵太
守。临别,操执登手曰:“东方之事,便以相付。”令阴合部众,以为内应。始
布因登求徐州牧,不得。登还,布怒,拔戟斫机曰:“卿父劝吾协同曹操,绝婚
公路。今吾所求无获,而卿父子并显重,但为卿所卖耳。”登不为动容,徐对之
曰:“登见曹公,言养将军譬如养虎,当饱其肉,不饱则将噬人。公曰:‘不如
卿言。譬如养鹰,饥即为用,饱则飏去。’其言如此。”布意乃解。
袁术怒布杀韩胤,遣其大将张勋、桥蕤等与韩暹、杨奉连势,步骑数万,七
道攻布。布时兵有三千,马四百匹,惧其不敌,谓陈珪曰:“今致术军,卿之由
也,为之奈何?”珪曰:“暹、奉与术,卒合之师耳。谋无素定,不能相维。子
登策之,比于连鸡,势不俱栖,立可离也。”布用珪策,与暹、奉书曰:“二将
军亲拔大驾,而布手杀董卓,俱立功名,当垂竹帛。今袁术造逆,宜共诛讨,奈
何与贼还来伐布?可因今者同力破术,为国除害,建功天下,此时不可失也。”
又许破术兵,悉以军资与之。暹、奉大喜,遂共击勋等于下邳,大破之,生禽桥
蕤,余众溃走,其所杀伤、{惰土}水死者殆尽。
时,太山臧霸等攻破莒城,许布财币以相结,而未及送,布乃自往求之。其
督将高顺谏止曰:“将军威名宣播,远近所畏,何求不得,而自行求赂。万一不
克,岂不损邪?”布不从。既至莒,霸等不测往意,固守拒之,无获而还。顺为
人清白有威严,少言辞,将众整齐,每战必克。布性决易,所为无常。顺每谏曰:
“将军举动,不肯详思,忽有失得,动辄言误。误事岂可数乎?”布知其忠而不
能从。
建安三年,布遂复从袁术,遣顺攻刘备于沛,破之。曹操遣夏侯惇救备,为
顺所败。操乃自将击布,至下邳城下。遗布书,为陈祸福。布欲降,而陈宫等自
以负罪于操,深沮其计,而谓布曰:“曹公远来,势不能久。将军若以步骑出屯
于外,宫将余众闭守于内。若向将军,宫引兵而攻其背;若但攻城,则将军救于
外。不过旬月,军食毕尽,击之可破也。”布然之。布妻曰:“昔曹氏待公台如
赤子,犹舍而归我。今将军厚公台不过于曹氏,而欲委全城,捐妻、子,孤军远
出乎?若一旦有变,妾岂得为将军妻哉!”布乃止。而潜遣人求救于袁术,自将
千余骑出。战败走还,保城不敢出。术亦不能救。
曹操堑围之,壅沂、泗以灌其城,三月,上下离心。其将侯成使客牧其名马,
而客策之以叛。成追客得马,诸将合礼以贺成。成分酒肉,先入诣布而言曰:
“蒙将军威灵,得所亡马,诸将齐贺,未敢尝也,故先以奉贡。”布怒曰:“布
禁酒而卿等酝酿,为欲因酒共谋布邪?”成忿惧,乃与诸将共执陈宫、高顺,率
其众降。布与麾下登白门楼。兵围之急,令左右取其首诣操。左右不忍,乃下降。
布见操曰:“今日已往,天下定矣。”操曰:“何以言之?”布曰:“明公之所
患不过于布,今已服矣。令布将骑,明公将步,天下不足定也。”顾谓刘备曰:
“玄德,卿为坐上客,我为降虏,绳缚我急,独不可一言邪?”操笑曰:“缚虎
不得不急。”乃令缓布缚。刘备曰:“不可。明公不见吕布事丁建阳、董太师乎?”
操颔之。布目备曰:“大耳儿最叵信!”操谓陈宫曰:“公台平生自谓智有余,
今意何如?”宫指布曰:“是子不用宫言,以至于此。若见从,未可量也。”操
又曰:“奈卿老母何?”宫曰:“老母在公,不在宫也。夫以孝理天下者,不害
人之亲。”操复曰:“奈卿妻、子何?”宫曰:“宫闻霸王之主,不绝人之祀。”
固请就刑,遂出不顾,操为之泣涕。布及宫、顺皆缢杀之,传首许市。
赞曰:焉作庸牧,以希后福。曷云负荷?地堕身逐。术既叨贪,布亦翻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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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08:45 | 显示全部楼层

循吏列传第六十六

初,光武长于民间,颇达情伪,见稼穑艰难,百姓病害,至天下已定,务用
安静,解王莽之繁密,还汉世之轻法。身衣大练,色无重采,耳不听郑、卫之音,
手不持珠玉之玩,宫房无私爱,左右无偏恩。建武十三年,异国有献名马者,日
行千里,又进宝剑,贾兼百金,诏以马驾鼓车,剑赐骑士。损上林池篽之官,废
骋望弋猎之事。其以手迹赐方国者,皆一札十行,细书成文。勤约之风,行于上
下。数引公卿郎将,列于禁坐。广求民瘼,观纳风谣。故能内外匪懈,百姓宽息。
自临宰邦邑者,竞能其官。若杜诗守南阳,号为“杜母”,任延、锡光移变边俗,
斯其绩用之最章章者也。又第五伦、宋均之徒,亦足有可称谈。然建武、永平之
间,吏事刻深,亟以谣言单辞,转易守长。故朱浮数上谏书,箴切峻政,钟离意
等亦规讽殷勤,以长者为言,而不能得也。所以中兴之美,盖未尽焉。自章、和
以后,其有善绩者,往往不绝。如鲁恭、吴祐、刘宽及颍川四长,并以仁信笃诚,
使人不欺;王堂、陈宠委任贤良,而职事自理:斯皆可以感物而行化也。边凤、
延笃先后为京兆尹,时人以辈前世赵、张。又王涣、任峻之为洛阳令,明发奸伏,
吏端禁止,然导德齐礼,有所未充,亦一时之良能也。今缀集殊闻显迹,以为
《循吏篇》云。
卫飒字子产,河内脩武人也。家贫好学问,随师无粮,常佣以自给。王莽时,
仕郡历州宰。
建武二年,辟大司徒邓禹府。举能案剧,除侍御史,襄城令。政有名迹,迁
桂阳太守。郡与交州接境,颇染其俗,不知礼则。飒下车,修庠序之教,设婚姻
之礼。期年间,邦俗从化。
先是,含洭、浈阳,曲江三县,越之故地,武帝平之,内属桂阳。民居深
山,滨溪谷,习其风土,不出田租。去郡远者,或且千里。吏事往来,辄发民乘
船,名曰“传役”。每一吏出,徭及数家,百姓苦之。飒乃凿山通道五百余里,
列亭传,置邮驿。于是役省劳息,奸吏杜绝。流民稍还,渐成聚邑,使输租赋,
同之平民。又耒阳县出铁石,佗郡民庶常依因聚会,私为冶铸,遂招来亡命,多
致奸盗。飒乃上起铁官,罢斥私铸,岁所增入五百余万。飒理恤民事,居官如家,
其所施政,莫不合于物宜。视事十年,郡内清理。
二十五年,征还。光武欲以为少府,会飒被疾,不能拜起,敕以桂阳太守归
家,须后诏书。居二岁,载病诣阙,自陈困笃,乃收印绶,赐钱十万,后卒于家。
南阳茨充代飒为桂阳。亦善其政,教民种殖桑柘麻纻之属,劝令养蚕织履,
民得利益焉。
任延字长孙,南阳宛人也。年十二,为诸生,学于长安,明《诗》、《易》、
《春秋》,显名太学,学中号为“任圣童”。值仓卒,避兵之陇西。时隗嚣已据
四郡,遣使请延,延不应。
更始元年,以延为大司马属,拜会稽都尉。时年十九,迎官惊其壮。及到,
静泊无为,唯先遣馈礼祠延陵季子。时,天下新定,道路未通,避乱江南者皆未
还中土,会稽颇称多士。延到,皆聘请高行如董子仪、严子陵等,敬待以师友之
礼。掾吏贫者,辄分奉禄以赈给之。省诸卒,令耕公田,以周穷急。每时行县,
辄使慰勉孝子,就餐饭之。
吴有龙丘苌者,隐居太末,志不降辱。王莽时,四辅三公连辟,不到。掾史
白请召之。延曰:“龙丘先生躬德履义,有原宪、伯夷之节。都尉埽洒其门,犹
惧辱焉,召之不可。”遣功曹奉谒,修书记,致医药,吏使相望于道。积一岁,
苌乃乘辇诣府门,愿得先死备录。延辞让再三,遂署议曹祭酒。苌寻病卒,延自
临殡,不朝三日。是以郡中贤士大夫争往宦焉。
建武初,延上书愿乞骸骨,归拜王庭。诏征为九真太守。光武引见,赐马杂
缯,令妻子留洛阳。九真俗以谢猎为业,不知牛耕,民常告籴交阯,每致困乏。
延乃令铸作田器,教之垦辟。田畴岁岁开广,百姓充给。又骆越之民无嫁娶礼法,
各因淫好,无適对匹,不识父子之性,夫妇之道。延乃移书属县,各使男年二十
至五十,女年十五至四十,皆以年齿相配。其贫无礼娉,令长吏以下各省奉禄以
赈助之。同时相娶者二千余人。是岁风雨顺节,谷稼丰衍。其产子者,始知种姓。
咸曰:“使我有是子者,任君也。”多名子为“任”。于是徼外蛮夷夜郎等慕义
保塞,延遂止罢侦候戍卒。
初,平帝时,汉中锡光为交阯太守,教导民夷,渐以礼义,化声侔于延。王
莽末,闭境拒守。建武初,遣使贡献,封盐水侯。领南华风,始于二守焉。
延视事四年,征诣洛阳,以病稽留,左转睢阳令,九真吏人生为立祠。拜武
威太守,帝亲见,戒之曰:“善事上官,无失名誉。”延对曰:“臣闻忠臣不私,
私臣不忠。履正奉公,臣子之节。上下雷同,非陛下之福。善事上官,臣不敢奉
诏。”帝叹息曰:“卿言是也。”
既之武威,时将兵长史田绀,郡之大姓,其子弟宾客为人暴害。延收绀系之,
父子宾客伏法者五六人。绀少子尚乃聚会轻薄数百人,自号将军,夜来攻郡。延
即发兵破之。自是威行境内,吏民累息。
郡北当匈奴,南接种羌,民畏寇抄,多废田业。延到,选集武略之士千人,
明其赏罚,令将杂种胡骑休屠黄石屯据要害,其有警急,逆击追讨。虏恒多残伤,
遂绝不敢出。
河西旧少雨泽,乃为置水官吏,修理沟渠,皆蒙其利。又造立校官,自掾史
子孙,皆令诣学受业,复其徭役。章句既通。悉显拔荣进之。郡遂有儒雅之士。
后坐擅诛羌不先上,左转召陵令。显宗即位,拜颍川太守。永平二年,征会
辟雍,因以为河内太守。视事九年,病卒。
少子恺,官至太常。
王景字仲通,乐浪讲邯人也。八世祖仲,本琅邪不其人。好道术,明天文。
诸吕作乱,齐哀王襄谋发兵,而数问于仲。及济北王兴居反,欲委兵师仲,仲惧
祸及,乃浮海东奔乐浪山中,因而家焉。父闳,为郡三老。更始败,土人王调杀
郡守刘宪,自称大将军、乐浪太守。建武六年,光武遣太守王遵将兵击之。至辽
东,闳与郡决曹史杨邑等共杀调迎遵,皆封为列侯,闳独让爵。帝奇而征之,道
病座。
景少学《易》,遂广窥众书,又好天文术数之事,沈深多伎艺。辟司空伏恭
府。时有荐景能理水者,显宗诏与将作谒者王吴共修作浚仪渠。吴用景墕流法,
水乃不复为害。
初,平帝时,河、汴决坏,未及得修。建武十年,阳武令张汜上言:“河决
积久,日月侵毁,济渠所漂数十许县。修理之费,其功不难。宜改修堤防,以安
百姓。”书奏,光武即为发卒。方营河功,而逡仪令乐俊复上言:“昔元光之间,
人庶炽盛,缘堤垦殖,而瓠子河决,尚二十余年,不即拥塞。今居家稀少,田地
饶广,虽未修理,其患犹可。且新被兵革,方兴役力,劳怨既多,民不堪命。宜
须平静,更议其事。”光武得此遂止。
后汴渠东侵,日月弥广,而水门故处,皆在河中,兖、豫百姓怨叹,以为县
官恒兴佗役,不先民急。永平十二年,议修汴渠,乃引见景,问以理水形便。景
陈其利害,应对敏给,帝善之。又以尝修浚仪,功业有成,乃赐景《山海经》、
《河渠书》、《禹贡图》及钱帛衣物。夏,遂发卒数十万,遣景与王吴修渠筑堤,
自荥阳东至千乘海口千余里。景乃商度地势,凿山阜,破砥绩,直截沟涧,防遏
冲要,疏决壅积,十里立一水门,令更相洄注,无复溃漏之患。景虽简省役费,
然犹以百亿计。明年夏,渠成。帝亲自巡行,诏滨河郡国置河堤员吏,如西京旧
制。景由是知名。王吴及诸从事掾史皆增秩一等。景三迁为侍御史。十五年,从
驾车巡狩,至无盐,帝美其功绩,拜河堤谒者,赐车马缣钱。
建初七年,迁徐州刺史。先是杜陵杜笃奏上《论都赋》,欲令车驾迁还长安。
耆老闻者,皆动怀土之心,莫不眷然伫立西望。景以宫庙已立,恐人情疑惑,会
时有神雀诸瑞,乃作《金人论》,颂洛邑之美,天人之符,文有可采。
明年,迁庐江太守。先是,百姓不知牛耕,致地力有余而食常不足。郡界有
楚相孙叔敖所起芍陂稻田。景乃驱率吏民,修起芜废,教用犁耕,由是垦辟倍多,
境内丰给。遂铭石刻誓,令民知常禁。又训令蚕织,为作法制,皆著于乡亭,庐
江传其文辞。卒于官。
初,景以为《六经》所载,皆有卜筮,作事举止,质于蓍龟,而众书错糅,
吉凶相反,乃参纪众家数术文书,冢宅禁忌,堪舆日相之属,适于事用者,集为
《大衍玄基》云。
秦袁字伯平,扶风茂陵人也。自汉兴之后,世位相承。六世祖袭,为颍川太
守,与群从同时为二千石者五人,故三辅号曰“万石秦氏”。彭同产女弟,显宗
时入掖庭为贵人,有宠。永平七年,以彭贵人兄,随四姓小侯擢为开阳城门候。
十五年,拜骑都尉,副驸马都尉耿秉北征匈奴。
建初元年,迁山阳太守。以礼训人,不任刑罚。崇好儒雅,敦明庠序。每春
秋飨射,辄修升降揖让之仪。乃为人设四诫,以定六亲长幼之礼。有遵奉教化者,
擢为乡三老,常以八月致酒肉以劝勉之。吏有过咎,罢遣而已,不加耻辱。百姓
怀爱,莫有欺犯。兴起稻田数千顷,每于农月,亲度顷亩,分别肥塉,差为三
品,各立文簿,藏之乡县。于是奸吏跼蹐,无所容诈。彭乃上言,宜令天下齐同
其制。诏书以其所立条式,班令三府,并下州郡。
在职六年,转颍川太守,仍有凤皇、麒麟、嘉禾、甘露之瑞,集其郡境。肃
宗巡行,再幸颍川,辄赏赐钱谷,恩宠甚异。章和二年卒。鼓弟忄享、褒,并为
射声校尉。
王涣字稚子,广汉郪人也。父顺,安定太守。涣少好侠,尚气力,数通剽
轻少年。晚而改节,敦儒学,习《尚书》,读律令,略举大义。为太守陈宠功曹,
当职割断,不避豪右。宠风声大行,入为大司农。和帝问曰:“在郡何以为理?”
宠顿首谢曰:“臣任功曹王涣以简贤选能,主簿镡显拾遗补阙,臣奉宣诏书而已。”
帝大悦,涣由此显名。
州举茂才,除温令。县多奸猾,积为人患。涣以方略讨击,悉诛之。境内清
夷,商人露宿于道。其有放牛者,辄云以属稚子,终无侵犯。在温三年,迁兖州
刺史,绳正部郡,风威大行。后坐考妖言不实论。岁余,征拜侍御史。
永元十五年,从驾南巡,还为洛阳令。以平正居身,得宽猛之宜。其冤嫌久
讼,历政所不断,法理所难平者,莫不曲尽情诈,压塞群疑。又能以谲数发擿奸
伏。京师称叹,以为涣有神算。元兴元年,病卒。百姓市道莫不咨嗟。男女老壮
皆相与赋敛,致奠醊以千数。
涣丧西归,道经弘农,民庶皆设槃桉于路。吏问其故,咸言平常持米到洛,
为卒司所抄,恒亡其半。自王君在事,不见侵枉,故来报恩。其政化怀物如此。
民思其德,为立祠安阳亭西,每食辄弦歌而荐之。
永初二年,邓太后诏曰:“夫忠良之吏,国家所以为理也。求之甚勤,得之
至寡。故孔子曰:‘才难不其然乎!’莫大司农朱邑、右扶风尹翁归,政迹茂异,
令名显闻,孝宣皇帝嘉叹悯惜,而以黄金百斤策赐其子。故洛阳令王涣,秉清修
之节,蹈羔羊之义,尽心奉公,务在惠民,功业未遂,不幸早世,百姓追思,为
之立祠。自非忠爱之至,孰能若斯者乎!今以涣子石为郎中,以劝劳勤。”延熹
中,桓帝事黄、老道,悉毁诸房祀,唯特诏密县存故太傅卓茂庙,洛阳留王涣祠
焉。
镡显后亦知名,安帝时为豫州刺史。时,天下肌荒,竞为盗贼,州界收捕且
万余人。显愍其困穷,自陷刑辟,辄擅赦之,因自劾奏。有诏勿理。后位至长乐
卫尉。
自涣卒后,连诏三公特选洛阳令,皆不称职。永和中,以剧令勃海任峻补之。
峻擢用文武吏,皆尽其能,纠剔奸盗,不得旋踵,一岁断狱,不过数十,威风猛
于涣,而文理不及之。峻字叔高,终于太山太守。
许荆字少张,会稽阳羡人也。祖父武,太守第五伦举为孝廉。武以二弟晏、
普未显,欲令成名,乃请之曰:“礼有分异之义,家有别居之道。”于是共割财
产以为三分,武自取肥田广宅奴婢强者,二弟所得并悉劣少。乡人皆称弟克让而
鄙武贪婪,晏等以此并得选举,武乃会宗亲,泣曰:“吾为兄不肖,盗声窃位,
二弟长年,未豫荣禄,所以求得分财,自取大讥。今理产所增,三倍于前,悉以
推二弟,一无所留。”于是郡中翕然,远近称之。位至长乐少府。
荆少为郡吏,兄子世尝报仇杀人,怨者操兵攻之。荆闻,乃出门逆怨者,跪
而言曰:“世前无状相犯,咎皆在荆不能训导。兄既早没,一子为嗣,如令死者
伤其灭绝,愿杀身代之。”怨家扶荆起,曰:“许掾郡中称贤,吾何敢相侵?”
因遂委去。荆名誉益著。太守黄兢举孝廉。
和帝时,稍迁桂阳太守。郡滨南州,风俗脆薄,不识学义。荆为设丧纪婚姻
制度,使知礼禁。尝行春到耒阳县,人有蒋均者,兄弟争财,互相言讼。荆对之
叹曰:“吾荷国重任,而教化不行,咎在太守。”乃顾使吏上书陈状,乞诣廷尉。
均兄弟感悔,各求受罪。在事十二年,父老称歌。以病自上,征拜谏议大夫,卒
于官。桂阳人为立庙树碑。
荆孙<有彧>,灵帝时为太尉。
孟尝字伯周,会稽上虞上也。其先三世为郡吏,并伏节死难。尝少修操行,
仕郡为户曹史。上虞有寡妇至孝养姑。姑年老寿终,夫女弟先怀嫌忌,乃诬妇厌
苦供养,加鸩其母,列讼县庭。郡不加寻察,遂结竟其罪。尝先知枉状,备言之
于太守,太守不为理。尝哀泣外门,因谢病去,妇竟冤死。自是郡中连旱二年,
祷请无所获。后太守殷丹到官,访问其故,尝诣府具陈寡妇冤诬之事。因曰:
“昔东海孝妇,感天致旱,于公一言,甘泽时降。宜戮讼者,以谢冤魂,庶幽枉
获申,时雨可期。”丹从之,即刑讼女而祭妇墓,天应澍雨,谷稼以登。
尝后策孝廉,举茂才,拜徐令。州郡表其能,迁合浦太守。郡不产谷实,而
海出珠宝,与交阯比境,常通商贩,留籴粮食。先时宰守并多贪秽,诡人采求,
不知纪极,珠遂渐徙于交阯郡界。于是行旅不至,人物无资,贫者饿死于道。尝
到官,革易前敝,求民病利。曾未逾岁,去珠复还,百姓皆反其业,商货流通,
称为神明。
以病自上,被征当还,吏民攀车请之。尝既不得进,乃载乡民船夜遁去。隐
处穷泽,身自耕佣。邻县士民慕其德,就居止者百余家。
桓帝时、尚书同郡杨乔上书荐尝曰:
臣前后七表言故合浦太守孟尝,而身轻言微,终不蒙察。区区破心,徒然而
已。尝安仁弘义,耽乐道德,清行出俗,能干绝群。前更守宰,移风改政,去珠
复还,饥民蒙活。且南海多珍,财产易积,掌握之内,价盈兼金,而尝单身谢病,
躬耕垄次,匿景藏采,不扬华藻。实羽翮之美用,非徒腹背之毛也。而沉沦草莽,
好爵莫及,廊庙之宝,弃于沟渠。且年岁有讫,桑榆行尽,而忠贞之节,永谢圣
时。臣诚伤心,私用流涕。夫物以远至为珍,士以稀见为贵。槃木朽珠,为万乘
用者,左右为之容耳。王者取士,宜拔众之所贵。臣以斗筲之姿,趋走日月之侧。
思立微节,不敢苟私乡曲。窃感禽息,亡身进贤。
尝竟不见用。年七十,卒于家。
第五访字仲谋,京兆长陵人,司空伦之族孙也。少孤贫,常佣耕以养兄嫂。
有闲暇,则以学文。仕郡为功曹,察孝廉,补新都令。政平化行,三年之间,邻
县归之,户口十倍。
迁张掖太守。岁饥,粟石数千,访乃开仓赈给以救其敝。更惧谴,争欲上言。
访曰:“若上须报,是弃民也。太守乐以一身救百姓!”遂出谷赋人。顺帝玺书
嘉之。由是一郡得全。岁余,官民并丰,界无奸盗。
迁南阳太守,去官。拜护羌校尉,边境服其威信。卒于官。
刘矩字叔方,沛国萧人也。叔父光,顺帝时为司徒。矩少有高节,以父叔辽
未得仕进,遂绝州郡之命。太尉朱宠、太傅桓焉嘉其志义,故叔辽以此为诸公所
辟,拜议郎,矩乃举孝廉。
稍迁雍丘令,以礼让化之,其无孝义者,皆感悟自革。民有争讼,矩常引之
于前,提耳训告,以为忿恚可忍,县官不可入,使归更寻思。讼者感之,辄各罢
去。其有路得遗者,皆推寻其主。在县四年,以母忧去官。
后太尉胡广举矩贤良方正,四迁为尚书令。矩性亮直,不能谐附贵势,以是
失大将军梁冀意,出为常山相,以疾去官。时冀妻兄孙祉为沛相,矩惧为所害,
不敢还乡里,乃投彭城友人家。岁余,冀意少悟,乃止。补从事中郎,复为尚书
令,迁宗正、太常。
延熹四年,代黄琼为太尉。琼复为司空,矩与琼及司徒种暠同心辅政,号为
贤相。时,连有灾异,司隶校尉以劾三公。尚书朱穆上疏,称矩等良辅,以言殷
汤、高宗不罪臣下之义。帝不省,竟以蛮夷反叛免。后复拜太中大夫。
灵帝初,代周景为太尉。矩再为上公,所辟召皆名儒宿德。不与州郡交通。
顺辞默谏,多见省用。复以日食免。因乞骸骨,卒于家。
刘宠字祖荣,东莱牟平人,齐悼惠王之后也。悼惠王子孝王将闾,将闾少子
封牟平侯,子孙家焉。父丕,博学,号为通儒。
宠少受父业,以明经举孝廉,陈东平陵令,以仁惠为吏民所爱。母疾,弃官
去。百姓将送塞道,车不得进,乃轻服遁归。
后四迁为豫章太守,又三迁拜会稽太守。山民愿朴,乃有白首不入市井者,
颇为官吏所扰。宠简除烦苛,禁察非法,郡中大化。征为将作大匠。山阴县有五
六老叟,尨眉皓发,自若邪山谷间出,人赍百钱以送宠。宠劳之曰:“父老何自
苦?”对曰:“山谷鄙生,未尝识郡朝。它守时吏发求民间,至夜不绝,或狗吠
竟夕,民不得安。自明府下车以来,狗不夜吠,民不见吏。年老遭值圣明,今闻
当见弃去,故自扶奉送。”宠曰:“吾政何能及公言邪?勤苦父老!”为人选一
大钱受之。
转为宗正、大鸿胪。延熹四年,代黄琼为司空、以阴雾愆阳免。顷之,拜将
作大匠,得为宗正。建宁元年,代王畅为司空,频迁司徒、太尉。二年,以日食
策免,归乡里。
宠前后历宰二郡,累登卿相,而清约省素,家无货积。尝出京师,欲息亭舍,
亭吏止之,曰:“整顿洒埽,以待刘公,不可得止。”宠无言而去,时人称其长
者,以老病卒于家。
弟方,官至山阳太守。方有二子:贷字公山,繇字正礼。兄弟齐名称。
董卓入洛阳,岱从侍中出为兖州刺史。虚己爱物,为士人所附。初平三年,
青州黄巾贼入兖州,杀任城相郑遂,转入东平。岱击之,战死。
兴平中,繇为杨州牧、振威将军。时袁术据淮南,繇乃移居曲阿。值中国丧
乱,士友多南奔,繇携接收养,与同优剧,甚得名称。袁术遣孙策攻破繇,因奔
豫章,病卒。
仇览字季智,一名香,除留考城人也。少为书生淳默,乡里无知者。年四十,
县召补史,选为蒲亭长。劝人生业,为制科令,至于果菜为限,鸡豕有数,农事
既毕,乃令子弟群居,还就黉学。其剽轻游恣者,皆役以田桑,严设科罚。躬助
丧事,赈恤穷寡。期年称大化。览初到亭,人有陈元者,独与母居,而母诣览告
元不孝。览惊曰:“吾近日过舍,庐落整顿,耕耘以时。此非恶人,当是教化未
及至耻。母守寡养孤,苦身投老,奈何肆忿于一朝,欲致子以不义乎?”母闻感
悔,涕泣而去。览乃亲到元家,与其母子饮,因为节人伦孝行,譬以祸福之言。
元卒成孝子。乡邑为之谚曰:“父母何在在我庭,化我鸤枭哺所生。”
时考城令河内王涣,政尚严猛,闻览以德化人,署为主簿。谓览曰:“主簿
闻陈元之过,不罪而化之,得无少鹰鹯之志邪?”览曰:“以为鹰鹯,不若鸾凤。”
涣谢遣曰:“枳棘非鸾凤所栖,百里岂大贤之路?今日太学曳长裾,飞名誉,皆
主簿后耳。以一月奉为资,勉卒景行。”
览入太学。时,诸生同郡符融有高名,与览比宇,宾客盈室。览常自守,不
与融言。融观其容止,心独奇之,乃谓曰:“与先生同郡壤,邻房牖。今京师英
雄四集,志士交结之秋,虽务经常,守之何因?”览乃正色曰:“天子修设太学,
岂但使人游谈其中!”高揖而去,不复与言。后融以告郭林宗,林宗因与融赍刺
就房谒之,遂请留宿。林宗嗟叹,下床为拜。
览学毕归乡里,州郡并请,皆以疾辞。虽在宴居,必以礼自整。妻子有过,
辄免冠自责。妻子庭谢,候览冠,乃敢升堂。家人莫见喜怒声色之异。后征方正,
遇疾而卒。
三子皆有文史才,少子玄,最知名。
童恢字汉宗,琅邪姑幕人也。父仲玉,遭玉凶荒,倾家赈恤,九族乡里赖全
者以百数。仲玉早卒。
恢少仕州郡为吏,司徒杨赐闻其执法廉平,乃辟之。乃赐被劾当免,掾属悉
投刺去,恢独诣阙争之。乃得理,掾属悉归府,恢杖策而逝。由是论者归美。
复辟公府,除不其令。吏人有犯违禁法,辄随方晓示。若吏称其职,人行善
事者,皆赐以酒肴之礼,以劝励之。耕织种收,皆有条章。一境清静,牢狱连年
无囚。比县流人归化,徙居二万余户。民尝为虎所害,乃设槛捕之,生获二虎。
恢闻而出,咒虎曰:“天生万物,唯人为贵。虎狼当食六畜,而残暴于人。王法
杀人者伤,伤人则论法。汝若是杀人者,当垂头服罪;自知非者,当号呼称冤。”
一虎低头闭目,状如震惧,即时杀之。其一视恢鸣吼,踊跃自奋,遂令放释。吏
人为之歌颂。青州举尤异,迁丹阳太守,暴疾而卒。
弟翊字汉文,名高于恢,宰府先辟之。翊阳喑不肯仕,及恢被命,乃就孝廉,
除须昌长。化有异政,吏人生为立碑。闻举将丧,弃官归。后举茂才,不就。卒
于家。
赞曰:“政界张急,理善亨鲜。推忠以及,众瘼自蠲。一夫得情,千室鸣统。
怀我风爱,永载遗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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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吏列传第六十七

汉承战国余烈,多豪猾之民。其并兼者则陵横邦邑,桀健者则雄张闾里。且
宰守旷远,户口殷大。故临民之职,专事威断,族灭奸轨,先行后闻。肆情刚烈,
成其不桡之威。违众用己,表其难测之智。至于重文横入,为穷怒之所迁及者,
亦何可胜言。故乃积骸满{穴井},漂血十里。致温舒有虎冠之吏,延年受屠伯之
名,岂虚也哉!若其揣挫强伤,摧勒公卿,碎裂头脑而不顾,亦为壮也。
自中兴以后,科网稍密,吏人之严害者,方于前世省矣。而阉人亲娅,侵虐
天下。至使阳球磔王甫之尸,张俭剖曹节之墓。若此之类,虽厌快众愤,亦云酷
矣!俭知名,故附《党人篇》。
董宣字少平,陈留圉人也。初为司徒侯霸所辟,举高第,累迁北海相。到官,
以大姓公孙丹为五官掾。丹新造居宅,而卜工以为当有死者,丹乃令其子杀道行
人,置尸舍内,以塞其咎。宣知,即收丹父子杀之。丹宗族亲党三十余人,操兵
诣府,称冤叫号。宣以丹前附王莽、虑交通海贼,乃悉收系剧狱,使门下书佐水
丘岑尽杀之。青州以其多滥,奏宣考岑,宣坐征诣廷尉。在狱,晨夜讽诵,无忧
色。及当出刑,官属具馔送之,宣乃厉色曰:“董宣生平未曾食人之食,况死乎!”
升车而去。时,同刑九人,次应及宣,光武驰使驺骑特原宣刑,且令还狱。遣使
者诘宣多杀无辜,宣具以状对,言水丘岑受臣旨意,罪不由之,愿杀臣活岑。使
者以闻,有诏左转宣怀令,令青州勿案岑罪。岑官至司隶校尉。
后江夏有剧贼夏喜等寇乱郡境,以宣为江夏太守。到界,移书曰:“朝廷以
太守能禽奸贼,故辱斯任。今勒兵界首,檄到,幸思自安之宜。”喜等闻,惧,
即归降散。外戚阴氏为郡都尉,宣轻慢之,坐免。
后特征为洛阳令。时湖阳公主苍头白日杀人,因匿主家,吏不能得。及主出
行,而以奴骖乘,宣于夏门亭候之,乃驻车叩马,以刀画地,大言数主之失,叱
奴下车,因格杀之。主即还宫诉帝,帝大怒,召宣,欲箠杀之。宣叩头曰:“愿
乞一言而死。”帝曰:“欲何言?”宣曰:“陛下圣德中兴,而从奴杀良人,将
何以理天下乎?臣不须箠,请得自杀。”即以头击楹,流血被面。帝令小黄门持
之,使宣叩头谢主,宣不从,强使顿之,宣两手据地,终不肯俯。主曰:“文叔
为白衣时,臧主匿死,吏不敢至门。今为天子,威不能行一令乎?”帝笑曰:
“天子不与白衣同。”困敕强项令出。赐钱三十万,宣悉以班诸吏。由是搏击豪
强,莫不震栗。京师号为“卧虎”。歌之曰:“枹鼓不鸣董少平。”
在县五年。年七十四,卒于官。诏遣使者临视,唯见布被覆尸,妻子对哭,
有大麦数斛、敝车一乘。帝伤之,曰:“董宣廉洁,死乃知之!”以宣尝为二千
石,赐艾绶,葬以大夫礼。拜子并为郎中,后官至齐相。
樊晔字仲华,南阳新野人也。与光武少游旧。建武初,征为侍御史,迁河东
都尉,引见云台。初,光武微时,尝以事拘于新野,晔为市吏,餽饵一笥,帝
德之不忘,仍赐晔御食,及乘舆服物。因戏之曰:“一笥饵得都尉,何如?”晔
顿首辞谢。及至郡,诛讨大姓马適匡等。盗贼清,吏人畏之。数年,迁杨州牧,
教民耕田种树理家之术。视事十余年,坐法左转积长。
隗嚣灭后,陇右不安,乃拜晔为天水太守。政严猛,好申、韩法、善恶立断。
人有犯其禁者,率不生出狱,吏人及羌胡畏之。道不拾遗。行旅至夜,聚衣装道
傍,曰“以付樊公”。凉州为之歌曰:“游子常苦贫,力子天所富。宁见乳虎穴,
不入冀府寺。大笑期必死,忿怒或见置。嗟我樊府君,安可再遭值!”视事十四
年,卒官。
永平中,显宗追思晔在天水时政能,以为后人莫之及,诏赐家钱百万。子融,
有俊才,好黄、老,不肯为吏。
李章字第公,河内怀人也。五世二千石。章习《严氏春秋》,经明教授,历
州郡吏。光武为大司马,平定河北,召章置江曹属,数从征伐。
光武即位,拜阳平令。时赵、魏豪右往往屯聚,清河大姓赵纲遂于县界起坞
壁,缮甲兵,为在所害。章到,乃设飨会,而延谒纲。纲带文剑,被羽衣,从士
百余人来到。章与对宴饮,有顷,手剑斩纲,伏兵亦悉杀其从者,因驰诣坞壁,
掩击破之,吏人遂安。
迁千乘太守,坐诛斩盗贼过滥,征下狱免。岁中拜侍御史,出为琅邪太守。
时北海安丘大姓夏长思等反,遂囚太守处兴,而据营陵城。章闻,即发兵千人,
驰往击之。掾史止章曰:“二千石行不得出界,兵不得擅发。”章按剑怒曰:
“逆虏无状,囚劫郡守,此何可忍!若坐讨贼而死,吾不恨也。”遂引兵安丘城
下,募勇敢烧城门,与长思战,斩之,获三百余级,得牛马五百余头而还。兴归
郡,以状上帝,悉以所得班劳吏士。后坐度人田不实征,以章有功,但司冠论。
月余免刑,归。复征,会病卒。
周纟亏字文通,下邳徐人也。为人刻削少恩,好韩非之术。少为廷尉史。
永平中,补南行唐长。到官,晓吏人曰:“朝廷不以长不肖,使牧黎民,而
性仇猾吏,志除豪贼,且勿相试!”遂杀县中尤无状者数十人,吏人大震。过博
平令。收考奸臧,无出狱者。以威名迁齐相,亦颇严酷,专任刑法,而善为辞案
条教,为州内所则。后坐杀无辜,复左转博平令。
建初中,为勃海太守。每敕令到郡,辄隐闭不出,先遣使属县尽决刑罪,乃
出诏书。坐征诣廷尉,免归。
纟亏廉洁无资,常筑{毄土}以自给,肃宗闻而怜之,复以为郎,再迁召陵侯
相。廷掾惮纟亏严明,欲损其威,乃晨取死人断手足,立寺门。纟亏闻,便往至
死人边。若与死人共语状。阴察视口眼有稻芒,乃密问守门人曰:“悉谁载藁入
城者?”门者对:“唯有廷掾耳。”又问铃下:“外颇有疑令与死人语者不?”
对曰:“廷掾疑君。”乃收廷掾考问,具服“不杀人,取道边死人。”后人莫敢
欺者。
征拜洛阳令。下车,先问大姓名主,吏数闾里豪强以对,纟亏厉声怒曰:
“本问贵戚若马、窦等辈,岂能知此卖菜佣乎?”于是部吏望风旨,争以激切为
事。贵戚跼蹐,京师肃清。皇后弟黄门郎窦笃从宫中归,夜至止奸亭,亭长霍延
遮止笃,笃苍头与争,延遂拔剑拟笃,而肆詈恣口。笃以表闻。诏召司隶校尉、
河南尹诣尚书谴问,遣剑戟士收纟亏送廷尉诏狱。数日贳出。帝知纟亏奉法疾奸,
不事贵戚,然苛惨失中,数为有司所奏,八年,遂免官。
后为御史中丞。和帝即位,太傅邓彪奏纟亏在任过酷,不宜典司京辇。免归
田里。后窦氏贵盛,笃兄弟秉权,睚眦宿怨,无不僵仆。纟亏自谓无全,乃柴门
自守,以待其祸。然笃等以纟亏公正,而怨隙有素,遂不敢害。
永元五年,复征为御史中丞。诸窦虽诛,而夏阳侯瑰犹尚在朝。纟亏疾之,
乃上疏曰:“臣联臧文仲之事君也,见有礼于君者,事之如孝子之养父母,见无
礼于君者,诛之如鹰鹯之逐鸟雀。案夏阳侯瑰,本出轻薄,志在邪僻,学无经术,
而妄构讲舍,外招儒徒,实会奸桀。轻忽天威,侮慢王室,又造作巡狩封禅上书,
惑众不道,当伏诛戮,而主者营私,不为国计。夫涓流虽寡,浸成江河;爝火虽
微,卒能燎野,履霜有渐,可不惩革?宜寻吕产专窃之乱,永惟王莽篡逆之祸,
上安社稷之计,下解万夫之惑。”会瑰归国,纟亏迁司隶校尉。
六年夏,旱,车驾自幸洛阳录囚徒,二人被掠生虫,坐左转骑都尉。七年,
迁将作大匠。九年,卒于官。
黄昌字圣真,会稽余姚人也。本出孤微。居近学官,数见诸生修庠序之礼,
因好之,遂就经学。又晓习文法,仕郡为决曹。刺史行部,见昌,甚奇之,辟从
事。
后拜宛令,政尚严猛,好发奸伏。人有盗其车盖者,昌初无所言,后乃密遣
亲客至门下贼曹家掩取得之,悉收其家,一时杀戮。大姓战惧,皆称神明。
朝廷举能,迁蜀郡太守。先太守李根年老多悖政,百姓侵冤。及昌到,吏人
讼者七百余人,悉为断理,莫不得所。密捕盗帅一人,胁使条诸县强暴之人姓名
居处,乃分遣掩讨,无有遗脱。宿恶大奸,皆奔走他境。
初,昌为州书佐,其妇归宁于家,遇贼被获,遂流转入蜀为人妻。妻子犯事,
乃诣昌自讼。昌疑母不为蜀人,因问所由。对曰:“妾本会稽余姚戴次公女,州
书佐黄昌妻也。妾尝归家,为贼所略,遂至于此。”昌惊,呼前谓曰:“何以识
黄昌邪?”对曰:“昌左足心有黑子,常自言当为二千石。”昌乃出足示之。因
相持悲泣,还为夫妇。
视事四年,征,再迁陈相。县人彭氏旧豪纵,造起大舍,高楼临道。昌每出
行县,彭氏妇人辄升楼而观。昌不喜,遂敕收付狱,案杀之。
又迁为河内太守,又再迁颍川太守。永和五年,征拜将作大匠。汉安元年,
进补大司农,左转太中大夫,卒于官。
阳球字方正,渔阳泉州人也。家世大姓冠盖。球能击剑,习弓马。性严厉,
好申、韩之学。郡吏有辱其母者,球结少年数十人,杀吏,灭其家,由是知名。
初举孝廉,补尚书侍郎,闲达故事,其章奏处议,常为台阁所崇信。出为高唐令,
以严苛过理,郡守收举,会赦见原。
辟司徒刘宠府,举高第。九江山贼起,连月不解。三府上球有理奸才,拜九
江太守。球到,设方略,凶贼殄破,收郡中奸吏尽杀之。
迁平原相。出教曰:“相前莅高唐,志埽奸鄙,遂为贵郡所见枉举。昔桓公
释管仲射钩之仇,高祖赦季布逃亡之罪。虽以不德,敢忘前义。况君臣分定,而
可怀宿者哉!今一蠲往愆,期诸来效。若受教之后而不改奸状者,不得复有所容
矣。”郡中咸畏服焉。时,天下大旱,司空张颢条奏长吏苛酷贪污者,皆罢免之。
球坐严苦,征诣廷尉,当免官。灵帝以球九江时有功,拜议郎。
迁将作大匠,坐事论。顷之,拜尚书令。奏罢鸿都文学,曰:
伏承有诏敕中尚方为鸿都文学乐松、江览等三十二人图象立赞,以劝学者。
臣闻《传》曰:“君举必书。书而不法,后嗣何观!”案松、览等皆出于微蔑,
斗筲小人,依凭世戚,附托权豪,俯眉承睫,微进明时。或献赋一篇,或鸟篆盈
简,而位升郎中,形图丹青。亦有笔不点牍,辞不辩心,假手请字,妖伪百品,
莫不被蒙殊恩,蝉蜕滓浊。是以有识掩口,天下嗟叹。臣闻图象之设,以昭劝戒,
欲令人君动鉴得失。未闻竖子小人,诈作文颂,而可妄窃天官,垂象图素者也。
今太学、东观足以宣明圣化。愿罢鸿都之选,以消天下之谤。
书奏不省。
时,中常侍王甫、曹节等奸虐弄权,扇动外内,球尝拊髀发愤曰:“若阳球
作司隶,此曹子安得容乎?”光和二年,迁为司隶校尉。王甫休沐里舍,球诣阙
谢恩,奏收甫及中常侍淳于登、袁赦、封{曰羽}、中黄门刘毅、小黄门庞训、朱
禹、齐盛等,及子弟为守令者,奸猾纵恣,罪合灭族。太尉段颎谄附佞幸,宜并
诛戮。于是悉收甫、颎等送洛阳狱,及甫子永乐少府萌、沛相吉。球自临考甫等,
五毒备极。萌谓球曰:“父子既当伏诛,少以楚毒假借老父。”。球曰:“若罪
恶无状,死不灭责,乃欲求假借邪?”萌乃骂曰:“尔前奉事吾父子如奴,如敢
反汝主乎!今日困吾,行自及也!”球使以土窒萌口,箠朴交至,父子悉死杖下。
颎亦自杀。乃僵磔甫尸于夏城门,大署榜曰“贼臣王甫”。尽没入财产,妻、子
皆徙比景。
球既诛甫,复欲以次表曹节等,乃敕中都官从事曰:“且先去大猾,当次案
豪右。”权门闻之,莫不屏气。诸奢饰之物,皆各缄滕,不敢陈设。京师畏震。
时,顺帝虞贵人葬,百官会丧还,曹节见磔甫尸道次,慨然抆泪曰:“我
曹自可相食,何宜使犬舐其汁乎?”语诸常侍,今且俱人,勿过里舍也。节直入
省,白帝曰:“阳球故酷暴吏,前三府奏当免官,以九江微功,复见擢用。愆过
之人,好为妄作,不宜使在司隶,以骋毒虐。”帝乃徙球为卫尉。时,球出谒陵,
节敕尚书令召拜,不得稽留尺一。球被召急,因求见帝,叩头曰:“臣无清高之
行,横蒙鹰犬之任。前虽纠诛王甫、段颎、盖简落狐狸,未足宣示天下。愿假臣
一月,必令豺狼鸱枭,各服其辜。”叩头流血。殿上呵叱曰:“卫尉扞诏邪!”
至于再三,乃受拜。
其冬,司徒刘郃与球议收案张让、曹节,节等知之,共诬白郃等。语已见
《陈球传》。遂收球送洛阳狱,诛死,妻、子徙边。
王吉者,陈留浚仪人,中常侍甫之养子也。甫在《宦者传》。吉少好诵读书
传,喜名声,而性残忍。以父秉权宠,年二十余,为沛相。晓达政事,能断察疑
狱,发起奸伏,多出众议。课使郡内各举奸吏豪人诸常有微过酒肉为臧者,虽数
十年犹如贬弃,注其名籍。专选剽悍吏,击断非法。若有生子不养,即斩其父母,
合土棘埋之。凡杀人皆磔尸车上,随其罪目。宣示属县。夏月腐烂,则以绳连其
骨,周遍一郡乃止,见者骇惧。视事五年,凡杀万余人。其余惨毒刺刻,不可胜
数。郡中惴恐,莫敢自保。及阳球奏甫,乃就收执,死于洛阳狱。
论曰:古者郭厖,善恶易分。至于画衣冠,异服色,而莫之犯。叔世偷薄,
上下相蒙,德义不足以相洽,化导不能以惩违,遂乃严刑痛杀,随而绳之,致刻
深之吏,以暴理奸,倚疾邪之公直,济忍苛之虐情。汉世所谓酷能者,盖有闻也。
皆以敢捍精敏,巧附文理,风行霜烈,威誉喧赫。与夫断断守道之吏,何工否之
殊乎!故严君蚩黄霸之术,密人笑卓茂之政,猛既穷矣,而犹或未胜。然朱邑不
以笞辱加物,袁安未尝鞫人臧罪,而猾恶自禁,人不敢犯。何者?以为威辟既用,
而苟免这行兴;仁信道孚,故感被之情著。苟免者威隙则奸起,感被者人亡而思
存。由一邦以言天下,则刑讼繁措,可得而求乎!
赞曰:大道既往,刑礼为薄。斯人斯矣,机诈萌作。去杀由仁,济宽非虐。
末暴虽胜,崇本或略。

[发帖际遇]: 孤傲飞鹰冒充青木堂主向反清份子征收活动经费,结果:非法融资被收监,交纳保释银两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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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者列传第六十八

《易》曰:“天垂象,圣人则之。”宦者四星,在皇位之侧,故《周礼》置
官,亦备其数。阍者守中门之禁,寺人掌女宫之戒。又云“王之正内者五人”。
《月令》:“仲冬,命阉尹审门闾,谨房室。”《诗》之《小雅》,亦有《巷伯》
刺谗之篇。然宦人之在王朝者,其来旧矣。将以其体非全气,情志专良,通关中
人,易以役养乎?然而后世因之,才任稍广,其能者,则勃貂、管苏有功于楚、
晋,景监、缪贤著庸于秦、赵。及其敝也,则竖刁乱齐,伊戾祸宋。
汉兴,仍袭秦制,置中常侍官。然亦引用士人,以参其选,皆银珰左貂,给
事殿省。及高后称制,乃以张卿为大谒者,出入卧内,受宣诏命。文帝时,有赵
谈、北宫伯子,颇见亲幸。至于孝武,亦爱李延年。帝数宴后庭,或潜游离馆,
故请奏机事,多以宦人主之。至元帝之世,史游为黄门令,勤心纳忠,有所补益。
其后弘恭、石显以佞险自进,卒有萧、周之祸,损秽帝德焉。
中兴之初,宦官悉用阉人,不复杂调他士。至永平中,始置员数,中常侍四
人,小黄门十人。和帝即祚幼弱,而窦宪兄弟专总权威,内外臣僚,莫由亲接,
所与居者,唯庵宦而已。故郑众得专谋禁中,终除大憝,遂享分土之封,超登宫
卿之位。于是中官始盛焉。
自明帝以后,迄乎延平,委用渐大,而其员稍增,中常侍至有十人,小黄门
二十人,改以金珰右貂,兼领卿署之职。邓后以女主临政,而万机殷远,朝臣国
议,无由参断帷幄,称制下令,不出房闱之间,不得不委用刑人,寄之国命。手
握王爵,口含天宪,非复掖廷永巷之职,闺牖房闼之任也。其后孙程定立顺之功,
曹腾参建桓之策,续以五侯合谋,梁冀受钺,迹因公正,恩固主心,故中外服从,
上下屏气。或称伊、霍之勋,无谢于往载;或谓良、平之画,复兴于当今。虽时
有忠公,而竟见排斥。举动回山海,呼吸变霜露。阿旨曲求,则光宠三族;直情
忤意,则参夷五宗。汉之纲纪大乱矣。
若夫高冠长剑,纡朱怀金者,布满宫闱;苴茅分虎,南面臣人者,盖以十数。
府署第馆,棋列于都鄙;子弟支附,过半于州国。南金、和宝、冰纨、雾縠之积,
盈仞珍藏;嫱媛、侍儿、歌单、舞女之玩,充备绮室。狗马饰雕文,土木被缇绣。
皆剥割萌黎,竞恣奢欲。构害明贤,专树党类。其有更相援引,希附权强者,皆
腐身熏子,以自衒达。同敝相济,故其徒有繁,败国蠹败之事,不可单书。所以
海内嗟毒,志士穷栖,寇剧缘间,摇乱区夏。虽忠良怀愤,时或奋发,而言出祸
从,旋见孥戮。因复大考钩党,转相诬染。凡称善士,莫不离被灾毒。窦武、何
进,位崇戚近,乘九服之嚣怨,协群英之势力,而以疑留不断,至于殄败。斯亦
运之极乎!虽袁绍龚行,芟夷无余,然以暴易乱,亦何云及!自曹腾说梁冀,竟
立昏弱。魏武因之,遂迁龟鼎。所谓“君以此始,必以此终”,信乎其然矣!
郑众字季产,南阳犨人也。为人谨敏有心几。永平中,初给事太子家。肃宗
即位,拜小黄门,迁中常侍。和帝初,加位钩盾令。
时窦太后秉政,后兄大将军宪等并窃威权,朝臣上下莫不附之,而众独一心
王室,不事豪党,帝亲信焉。及宪兄弟图作不轨,众遂首谋诛之,以功迁大长秋。
策勋班赏,每辞多受少。由是常与议事。中官用权,自众始焉。
十四年,帝念众功美,封为鄛乡侯,食邑千五百户。永初元年,和熹皇后
益封三百户。
元初元年卒,养子闳嗣。闳卒,子安嗣。后国绝。桓帝延熹二年,绍封众曾
孙石雠为关内侯。
蔡伦字敬仲,桂阳人也。以永平末始给事宫掖,建初中,为小黄门。及和帝
即位,转中常侍,豫参帷幄。
伦有才学,尽心敦慎,数犯严颜,匡弼得失。每至休沐,辄闭门绝宾,暴体
田野。后加位尚方令。永元九年,监作秘剑及诸器械,莫不精工坚密,为后世法。
自古书契多编以竹简,其用缣帛者谓之为纸。缣贵而简重,并不便于人。伦
乃造意,用树肤、麻头及敝布、鱼网以为纸。元兴元年奏上之,帝善其能,自是
莫不从用焉,故天下咸称“蔡侯纸”。
元初元年,邓太后以伦久宿卫,封为龙亭侯,邑三百户。后为长乐太仆。四
年,帝以经传之文多不正定,乃选通儒谒者刘珍及博士良史诣东观,各雠校家法,
令伦监典其事。
伦初受窦后讽旨,诬陷安帝祖母宋贵人。及太后崩,安帝始亲万机,敕使自
致廷尉。伦耻受辱,乃沐浴整衣冠,饮药而死。国除。
孙程字稚卿,涿郡新城人也。安帝时,为中黄门,给事长乐宫。
时邓太后临朝,帝不亲政事。小黄门李闰与帝乳母王圣常共谮太后兄执金吾
悝等,言欲废帝,立平原王翼,帝每忿惧。及太后崩,遂诛邓氏而废平原王,封
闰雍乡侯;又小黄门江京以谗谄进,初迎帝于邸,以功封都乡侯,食邑各三百户。
闰、京并迁中常侍,江京兼大长秋,与中常侍樊丰、黄门令刘安、钩盾令陈达及
王圣、圣女伯荣扇动内外,竞为侈虐。又帝舅大将军耿宝、皇后兄大鸿胪阎显更
相阿党,遂枉杀太尉杨震,废皇太子为济阴王。
明年帝崩,立北乡侯为天子。显等遂专朝争权,乃讽有司奏诛樊丰,废耿宝、
王圣,及党与皆见死徙。
十月,北乡侯病笃。程谓济阴王谒者长兴渠曰:“王以嫡统,本无失德,先
帝用谗,遂至废黜。若北乡疾不起,共断江京、阎显,事乃可成。”渠等然之。
又中黄门南阳王康,先为太子府史,自太子之废;常怀叹愤。又长乐太官丞京兆
王国,并附同于程。至二十七日,北乡侯薨。阎显白太后,征诸五子简为帝嗣。
未及至,十一月二日,程遂与王康等十八人,聚谋于西钟下,皆戴单衣为誓。四
日夜,程等共会崇德殿上,因入章台门。时,江京、刘安及李闰、陈达等俱坐省
门下,程与王康共就斩京、安、达,以李闰权势积为省内所服,欲引为主,因举
刃胁闰曰:“今当立济阴王,无得摇动。”闰曰:“诺。”于是扶闰起,俱于西
钟下迎济阴王立之,是为顺帝。召尚书令、仆射以下,从辇幸南宫云台,程等留
守省门,遮扞内外。
阎显时在禁中,忧迫不知所为,小黄门樊登劝显发兵,以太后诏召越骑校尉
冯诗、虎贲中郎将阎崇,屯朔平门,以御程等。诱诗入省,太后使授之印,曰:
“能得济阴王者封万户侯,得李闰者五千户侯。”显以诗所将众少,使与登迎吏
士于左掖门外。诗因格杀登,归营屯守。显弟卫尉景遽从省中还外府,收兵至盛
德门。程传召诸尚书使收景。尚书郭镇时卧病,闻之,即率直宿羽林出南止车门,
逢景从吏士,拔白刃,呼白:“无干兵。”镇即下车,持节诏之。景曰:“何等
诏?”因听镇,不中。镇引剑击景{惰土}车,左右以戟叉其匈,遂禽之,送廷尉
狱,即夜死。旦日,令侍御史收显等送狱,于是遂定。下诏曰:
夫表功录善,古今之通义也。故中常侍长乐太仆江京、黄门令刘安、钩盾令
陈达与故车骑将军阎显兄弟谋议恶逆,倾乱天下。中黄门孙程、王康、长乐太官
丞王国、中黄门黄龙、彭恺、孟叔、李建、王成、张贤、史汎、马国、王道、
李元、杨佗、陈予、赵封、李刚、魏猛、苗光等,怀忠愤发,戮力协谋,遂埽灭
元恶,以定王室。《诗》不云乎:“无言不雠,元德不报。”程为谋首,康、国
协同。其封程为浮阳侯,食邑五户;康为华容侯,国为郦侯,各九千户;黄龙为
湘南侯,五千户;彭恺为西平昌侯,孟叔为中庐侯,李建为复阳侯,各四千二百
户;王成为广宗侯,张贤为祝阿侯,史汎为临沮侯,马国为文平侯,王道为范县
侯,李元为褒信侯,杨佗为山都侯,陈予为下隽侯,赵封为析县侯,李刚为枝江
侯,各四千户;魏猛为夷陵侯,二千户;苗光为东阿侯,千户。
是为十九侯。加赐车、马、金、银、钱、帛,各有差。李闰以先不豫谋,故
不封。遂擢拜程骑都尉。
永建元年,程与张贤、孟叔、马国等为司隶校尉虞诩讼罪,怀表上殿,呵叱
左右。帝怒,遂免程官,因悉遣十九侯就国,后徙封程为宜城侯。程既到国,怨
恨恚怼,封还印绶、符策,亡归京师,往来山中。诏书追求,复故爵士,赐车马
衣物,遣还国。
三年,帝念程等功勋,悉征还京师。程与王道、李元皆拜骑都尉,余悉奉朝
请。阳嘉元年,程病甚,即拜奉车都尉,位特进。及卒,使五官中郎将追赠车骑
将军印绶,赐谥刚侯。侍御史持节监护丧事,乘舆幸北部尉传,瞻望车骑。
程临终,遗言上书,以国传弟美。帝许之,而分程半,封程养子寿为浮阳侯。
后诏书录微功,封兴渠为高望亭侯。四年,诏宦官养子悉听得为后,袭封爵,定
著乎令。
王康、王国、彭恺、王成、赵封、魏猛六人皆早卒。黄龙、杨佗、孟叔、李
建、张贤、史汎、王道、李元,李刚九人与阿母山阳君宋娥更相货赂,求高官增
邑,又诬罔中常侍曹腾、孟贲等。永和二年,发觉,并遣就国,减祖四分之一。
宋娥夺爵归田舍。唯马国、陈予、苗光保全封邑。
初,帝见废,监太子家小黄门籍建、傅高梵、长秋长赵熹、丞良贺、药长夏
珍皆以无过获罪,建等坐徙朔方。及帝即位,并擢为中常侍。梵坐臧罪,减死一
等。建后封东乡侯,三百户。
贺清俭退厚,位至大长秋。阳嘉中,诏九卿举武猛,贺独无所荐。帝引问其
故,对曰:“臣生自草茅,长于宫掖,既无知人之明,又未尝交知士类。昔卫鞅
因景监以见,有识知其不终。今得臣举者,匪荣伊辱。”固辞之。及卒,帝思贺
忠,封其养子为都乡侯,三百户。
曹腾字季兴,沛国谯人也。安帝时,除黄门从官。顺帝在东官,邓太后以腾
年少谨厚,使侍皇太子书,特见亲爱。及帝即位,腾为小黄门,迁中常侍。桓帝
得立,腾与长乐太仆州辅等七人,以定策功,皆封亭侯,腾为费亭侯,迁大长秋,
加位特进。
腾用事省闼三十余年,奉事四帝,未尝有过。其所进达,皆海内名人,陈留
虞放、边韶、南阳延固、张温、弘农张奂、颍川堂谿典等。时蜀郡太守因计吏赂
遗于腾,益州刺史种暠于斜谷关搜得其书,上奏太守,并以劾腾,请下廷尉案罪。
帝曰:“书自外来,非腾之过。”遂寝暠奏。腾不为纤介,常称暠为能吏,时人
嗟美之。
腾卒,养子嵩嗣。种暠后为司徒,告宾客曰:“今身为公,乃曹常侍力焉。”
嵩灵帝时货赂中官及输西园钱一亿万,故位至太尉。及子操起兵,不肯相随,
乃与少子疾避乱琅邪,为徐州刺史陶谦所杀。
单超,河南人;徐璜,下邳良城人;具瑗,魏郡元城人;左悺,河南平阴人;
唐衡,颍川郾人也。桓帝初,超、璜、瑗为中常侍,悺、衡为小黄门史。
初,梁冀两妹为顺、桓二帝皇后,冀代父商为大将军,再世权威,威振天下。
冀自诛太尉李固、杜乔等,骄横益甚,皇后乘势忌恣,多所鸩毒,上下钳口,莫
有言者。帝逼畏久,恒怀不平,恐言泄,不敢谋之。延熹二年,皇后崩,帝因如
厕,独呼衡问:“左右与外舍不相得者皆谁乎?”衡对曰:“单超、左悺前诣河
南尹不疑,礼敬小简,不疑收其兄弟送洛阳狱,二人诣门谢,乃得解。徐璜、具
瑗常私忿疾外舍放横,口不敢道。”于是帝呼超、悺入室,谓曰:“梁将军兄弟
专固国朝,迫胁外内,公卿以下从其风旨。今欲诛之,于常侍意何如?”超等对
曰:“诚国奸贼,当诛日久。臣等弱劣,未知圣意何如耳。”帝曰:“审然者,
常侍密图之。”对曰:“图之不难,但恐陛下复中狐疑。”帝曰:“奸臣胁国,
当伏其罪,何疑乎!”于是更召璜、瑗等五人,遂定其议,帝啮超臂出血为盟,
于是超收冀及宗亲党与悉诛之。悺、衡迁中常侍。封超新丰侯,二万户,璜武原
侯,瑗东武阳侯,各万五千户,赐钱各千五百万;悺上蔡侯,衡汝阳侯,各万三
千户,赐钱各千三百万。五人同日封,故世谓之“五侯”。又封小黄门刘普、赵
忠等八人为乡侯。自是权归宦官,朝廷日乱矣。
超病,帝遣使者就拜车骑将军。明年薨,赐东园秘器,棺中玉具,赠侯将军
印绶,使者理丧。及葬,发五营骑士,侍御史护丧,将作大匠起冢茔。
其后四侯转横,天下为之语曰:“左回天,具独坐,徐卧虎,唐两{惰土}。”
皆竞起第宅,楼观壮丽,穷极伎巧。金银罽<耳毛>,施于犬马。多取良人美女以
为姬妾,皆珍饰华侈,拟则宫人,其仆从皆乘牛车而从列骑。又养其疏属,或乞
嗣异姓,或买苍头为子,并以传国袭封。兄弟姻戚皆宰州临郡,辜较百姓,与盗
贼无异。
超弟安为河东太守,弟子匡为济阴太守,璜弟盛为河内太守,悺弟敏为陈留
太守,瑗兄恭为沛相,皆为所在蠹害。
璜兄子宣为下邳令,暴虐尤甚。先是,求故汝南太守下邳李暠女不能得,及
到县,遂将吏卒至暠家,载其女归,戏射杀之,埋著寺内。时,下邳县属东海,
汝南黄浮为东海相,有告言宣者,浮乃收宣家属,无少长悉考之。掾史以下固谏
争。浮曰:“徐宣国贼,今日杀之,明日坐死,足以瞑目矣。”即案宣罪弃市,
暴其尸以示百姓,郡中震栗。璜于是诉怨于帝,帝大怒,浮坐髡钳,输作右校。
五侯宗族宾客虐遍天下,民不堪命,起为寇贼。七年,衡卒,亦赠车骑将军,如
超故事。璜卒,赙赠钱布,赐冢茔地。
明年,司隶校尉韩演因奏悺罪恶,及其兄太仆南乡侯称请托州郡,聚敛为奸,
宾客放纵,侵犯吏民。悺、称皆自杀。演又奏瑗兄沛相恭臧罪,征诣廷尉。瑗诣
狱谢,上还东武侯印绶,诏贬为都乡侯,卒于家。超及璜、衡袭封者,并降为乡
侯,租入岁皆三百万,子弟分封者,悉夺爵土。刘普等贬为关内侯。
侯览者,山阳防东人。桓帝初为中常侍,以佞猾进,倚势贪放,受纳货遗以
巨万计。延熹中,连岁征伐,府帑空虚,乃假百官奉禄,王侯租锐。览亦上缣五
千匹,赐爵关内侯。又托以与议诛梁冀功,进封高乡侯。
小黄门段珪家在济阴,与览并立田业,近济北界,仆从宾客侵犯百姓,劫掠
行旅。济北相滕延一切收捕,杀数十人,陈尸路衢。览、珪大怨,以事诉帝,延
坐多杀无辜,征诣廷尉,免。延字伯行,北海人,后为京兆尹,有理名,世称为
长者。
览等得此愈放纵。览兄参为益州刺史,民有丰富者,辄诬以大逆,皆诛灭之,
没入财物,前后累亿计。太尉杨秉奏参,槛车征,于道自杀。京兆尹袁逢于旅舍,
阅参车三百余两,皆金银锦帛珍玩,不可胜数。览坐免,旋复复官。
建宁二年,丧母还家,大起茔冢。督邮张俭因举奏览贪侈奢纵,前后请夺人
宅三百八十一所,田百一十八顷。起立第宅十有六区,皆有高楼池苑,堂阁相望,
饰以绮画丹漆之属,制度重深,僣类宫省。又豫作寿冢,石椁双阙,高庑百尺,
破人居室,发掘坟墓。虏夺良人,妻略妇子,及诸罪衅,请诛之。而览伺候遮截,
章竟不上。俭遂破览冢宅,藉没资财,具言罪状。又奏览母生时交通宾客,干乱
郡国。复不得御。览遂诬俭为钩党,及故长乐少府李膺、太仆杜密等,皆夷灭之。
遂代曹节领长乐太仆。
熹平元年,有司举奏览专权骄奢,策收印绶,自杀。阿党者皆免。
曹节字汉丰,南阳新野人也。其本魏郡人,世吏二千石。顺帝初,以西园骑
迁小黄门。桓帝时,迁中常侍,奉车都尉。建宁元年,持节将中黄门虎贲羽林千
人,北迎灵帝,陪乘入宫。及即位,以定策封长安乡侯,六百户。
时,窦太后临朝,后父大将军武与太傅陈蕃谋诛中官,节与长乐五官史朱瑀、
从官史共普、张亮、中黄门王尊、长乐谒者腾是等十七人,共矫诏以长乐食监王
甫为黄门令,将兵诛武、蕃等,事已具《蕃》、《武传》。节迁长乐卫尉,封育
阳侯,增邑三千户;甫迁中常侍,黄门令如故;瑀封都乡侯,千五百户;普、亮
等五人各三百户;余十一人皆为关内侯,岁食租二千斛。
先是,瑀等阴于明堂中祷皇天曰:“窦氏无道,请皇天辅皇帝诛之,令事必
成,天下得宁。”既诛武等,诏令太官给塞具,赐瑀钱五千万,余各有差,后更
封华容侯。二年,节病困,诏拜为车骑将军。有顷疾瘳,上印绶,罢,复为中常
侍,位特进,秩中二千石,寻转大长秋。
熹平元年,窦太后崩,有何人书朱雀阙,言“天下大乱,曹节、王甫幽杀太
后,常侍侯览多杀党人,公卿皆尸禄,无有忠言者。”于是诏司隶校尉刘猛逐捕,
十日一会。猛以诽书言直,不肯急捕,月余,主名不立。猛坐左转谏议大夫,以
御史中丞段颎代猛,乃四出逐捕,及太学游生,系者千余人。节等恕猛不已,使
颎以他事奏猛,抵罪输左校。朝臣多以为言,乃免刑,复公车征之。
节遂与王甫等诬奏桓帝弟勃海王悝谋反,诛之。以功封者十二人。甫封冠军
侯。节亦增邑四千六百户,并前七千六百户。父兄子弟皆为公卿列校、牧守令长,
布满天下。
节弟破石为越骑校尉,越骑营五百妻有美色,破石从求之,五百不敢违,妻
执意不肯行,遂自杀。其淫暴无道,多此类也。
光和二年,司隶校尉阳球奏诛王甫及子长乐少府萌、沛相吉,皆死狱中。时
连有灾异,郎中梁人审忠以为朱瑀等罪恶所感,乃上书曰:
臣闻理国得贤则安,失贤则危,故舜有臣五人而天下理,汤举伊尹不仁者远。
陛下即位之初,未能万机,皇太后念在抚育,权时摄政,故中常侍苏康、管霸应
时诛殄。太傅陈蕃、大将军窦武考其党与,志清朝政。华容侯朱瑀知事觉露,祸
及其身,遂兴造逆谋,作乱王室,撞蹋省闼,执夺玺绶,迫胁陛下,聚会群臣,
离间骨肉母子之恩,遂诛蕃、武及尹勋等。因共割裂城社,自相封赏。父子兄弟
被蒙尊荣,素所亲厚布在州郡,或登九列,或据三司。不惟禄重位尊之责,而苟
营私门,多蓄财货,缮修第舍,连里竟巷。盗取御水以作鱼钓,车马服玩拟于天
家。群公卿士杜口吞声,莫敢有言。州牧郡守承顺风旨,辟召选举,释贤取愚。
故虫蝗为之生,夷寇为之起。天意愤盈,积十余年。故频岁日食于上,地震于下,
所以谴戒人主,欲令觉悟,诛鉏无状。昔高宗以雉并之变,故获中兴之功。近者
神祇启悟陛下,发赫斯之怒,故王甫父子应时馘截,路人士女莫不称善,若除父
母之仇。诚怪陛下复忍孽臣之类,不悉殄灭。昔秦信赵高,以危其国;吴使刑人,
身遘其祸。虞公抱宝牵马,鲁昭见逐乾侯,以不用宫之奇、子家驹以至灭辱。今
以不忍之恩,赦夷族之罪,奸谋一成,悔亦何及!臣为郎十五年,皆耳目闻见,
瑀之所为,诚皇后所不复赦。愿陛下留漏刻之听,裁省臣表,埽灭丑类,以答天
怒。与瑀考验,有不如言,愿受汤镬之诛,妻子并徙,以绝妄言之路。
章寝不报。节遂领尚书令。四年,卒,赠车骑将军。后瑀亦病卒,皆养子传
国。审忠字公诚,宦官诛后,辟公府。
吕强字汉盛,河南成皋人也。少以宦者为小黄门,再迁中常侍。为人清忠奉
公。灵帝时,例封宦者,以强为都乡侯。强辞让恳恻,固不敢当,帝乃听之。因
上疏陈事曰:
臣闻诸侯上象四七,下裂王土,高祖重约非功臣不侯,所以重天爵明劝戒也。
伏闻中常侍曹节、王甫、张让等,及侍中许相,并为列侯。节等宦官祐薄,品卑
人贱,谗谄媚主,佞邪徼宠,放毒人物,疾妒忠良,有赵高之祸,未被轘裂之诛,
掩朝廷之明,成私树之党。而陛下不悟,妄授茅土,开国承家,小人是用。又并
及家人,重金兼紫,相继为蕃辅。受国重恩,不念尔祖,述修厥德,而交结邪党,
下比群佞。陛下或其琐才,特蒙恩泽。又授位乖越,贤才不升,素餐私幸,必加
荣擢。阴阳乖刺,稼穑荒蔬,人用不康,罔不由兹。臣诚知封事已行,言之无逮,
所以冒死干触陈愚忠者,实愿陛下损改既谬,从此一止。
臣又闻后宫彩女数千余人,衣食之费,日数百余,比谷虽贱,而户有饥色。
案法当贵而今更贱者,由赋发繁数,以解县官,寒不敢衣,饥不敢食。民有斯厄,
而莫之恤。宫女无用,填积后庭,天下虽复尽力耕桑,犹不能供。昔楚女悲愁,
则西官致灾,况终年积聚,岂无忧怨乎!夫天生蒸民,立君以牧之。君道得,则
民戴之如父母,仰之犹日月,虽时有征税,犹望其仁恩之惠。《易》曰:“悦以
使民,民忘其劳;悦以犯难,民忘其死。”储君副主,宜讽诵斯言;南面当国,
宜履行其事。
又承诏书,当于河间故国起解渎之馆。陛下龙飞即位,虽从藩国,然处九天
之高,岂宜有顾恋之意。且河间疏远,解渎邈绝,而当劳民单力,未见其便。又
今外戚四姓贵幸之家,及中官公族无功德者,造起馆舍,凡有万数,楼阁连接,
丹青素垩,雕刻之饰,不可单言。丧葬逾制,奢丽过礼,竞相放效,莫肯矫拂。
《穀梁传》曰:“财尽则怨,力尽则怼。”《尸子》曰:“君如杅,民如水,
杅方则水方,杅圆则水圆。”上之化下,犹风之靡草。今上无去奢之俭,下
有纵欲之敝,至使禽兽食民之甘,木土衣民之帛。昔师旷谏晋平公曰:“梁柱衣
绣,民无褐衣;池有弃酒,士有渴死;厩马秣粟,民有饥色。近臣不敢谏,远臣
不得畅。”此之谓也。
又闻前召议郎蔡邕对问于金商门,而令中常侍曹节、王甫等以诏书喻旨。邕
不敢怀道迷国,而切言极对,毁刺贵臣,讥呵竖宦。陛下不密其言,至令宣露,
群邪项领,膏唇拭舌,竞欲咀嚼,造作飞条。陛下回受诽谤,致邕刑罪,室家徙
放,老幼流离,岂不负忠臣哉!今群臣皆以邕为戒,上畏不测之难,下惧剑客之
害,臣知朝廷不复得闻忠言矣。故太尉段颎,武勇冠世,习于边事,垂发服戎,
功成皓首,历事二主,勋烈独昭。陛下既已式序,位登台司,而为司隶校尉阳球
所见诬胁,一身既毙,而妻子远播。天下惆怅,功臣失望。宜征邕更授任,反颎
家属,则忠卢路开,众怨以弭矣。
帝知其忠而不能用。
时,帝多稸私臧,收天下之珍,每郡国贡献,先输中署,名为“导行费”。
强上疏谏曰:
天下之财,莫不生之阴阳,归之陛下。归之陛下,岂有公私?而今中尚方敛
诸郡之宝,中御府积天下之缯,西园引司农之臧,中厩聚太仆之马,而所输之府,
辄有导行之财。调广民困,费多献少,奸吏因其利,百姓受其敝。又阿媚之臣,
好献其私,容谄姑息,自此而进。
旧典选举委任三府,三府有选,参议掾属,咨其行状,度其器能,受试任用,
责以成功。若无可察,然后付之尚书。尚书举劾,请下廷尉,覆案虚实,行其诛
罚。今但任尚书,或复敕用。如是,三公得免选举之负,尚书亦复不坐,责赏无
归,岂肯空自苦劳乎!
夫立言无显过之咎,明镜无见玼之尤。如恶立言以记过,则不当学也;不欲
明镜之见玼,则不当照也。愿陛下详思臣言,不以记过见玼为责。
书奏不省。
中平元年,黄巾贼起,帝问强所宜施行。强欲先诛左右贪浊者,大赦党人,
料简刺史、二千石能否。帝纳之,乃先赦党人。于是诸常侍人人求退,又各自征
还宗亲子弟在州郡者。中常侍赵忠、夏惲等遂共构强,云“与党人共议朝廷,数
读《霍光传》。强兄弟所在并皆贪秽”。帝不悦,使中黄门持兵召强。强闻帝召,
怒曰:“吾死,乱起矣。丈夫欲尽忠国家,岂能对狱吏乎!”遂自杀。忠、惲复
谮曰:“强见召未知所问,而就处草自屏,有奸明审。”遂收捕宗亲,没入财产
焉。
时,宦者济阴丁肃、下邳徐衍、南阳郭耽、汝阳李巡、北海赵祐等五人称为
清忠,皆在里巷,不争威权。巡以为诸博士试甲乙科,争弟高下,更相告言,至
有行赂定兰台漆书经字,以合其私文者,乃白帝,与诸儒共刻《五经》文于石,
于是诏蔡邕等正其文字。自后《五经》一定,争者用息。赵祐博学多览,著作校
书,诸儒称之。
又小黄门甘陵吴伉,善为风角,博达有奉公称。知不得用,常托病还寺舍,
从容养志云。
张让者,颎川人;赵忠者,安平人也。少皆给事者中,桓帝时为小黄门。忠
以与诛梁冀功封都乡侯。延熹八年,黜为关内侯,食本县租千斛。
灵帝时,让、忠并迁中常侍,封列侯,与曹节、王甫等相为表里。节死后,
忠领大长秋。让有监奴典任家事,交通货赂,威形喧赫。扶风人孟佗,资产饶赡,
与奴朋结,倾谒馈问,无所遗爱。奴咸德之,问佗曰:“君何所欲?力能办也。”
曰:“吾望汝曹为我一拜耳。”时宾客求谒让者,车恒数百千两,佗时指让,后
至,不得进,监奴乃率诸仓头迎拜于路,遂共轝车入门。宾客咸惊,谓佗善于让,
皆争以珍玩赂之。佗分以遗让,让大喜,遂以佗为凉州刺史。
是时,让、忠及夏惲、郭胜、孙璋、毕岚、栗嵩、段珪、高望、张恭、韩悝、
宋典十二人,皆为中常侍,封侯贵宠,父兄子弟布列州郡,所在贪贱,为人蠹害。
黄巾既作,盗贼糜沸,郎中中山张钧上书曰:“窃惟张角所以能兴兵作乱,万人
所以乐附之者,其源皆由十常侍多放父兄、子弟、婚亲、宾客典据州郡,辜榷财
利,侵掠百姓,百姓之冤无所告诉,故谋议不轨,聚为盗贼。宜斩十常侍,县头
南郊,以谢百姓,又遣使者布告天下,可不须师旅,而大寇自消。”天子以钧章
示让等,皆免冠徒跣顿首,乞自致洛阳诏狱,并出家财以助军费。有诏皆冠履视
事如故。帝怒钧曰:“此真狂子也。十常侍固当有一人善者不?”钧复重上,犹
如前章,辄寝不报。诏使廷尉、侍御史考为张角道者,御史承让等旨,遂诬奏钧
学黄巾道,收掠死狱中。而让等实多与张角交通。后中常侍封谞、徐奉事独发觉
坐诛,帝因怒诘让等曰:“汝曹常言党人欲为不轨,皆令禁锢,或有伏诛。今党
人更为国用,汝曹反与张角通,为可斩未?”皆叩头云:“故中常侍王甫、侯览
所为。”帝乃止。
明年,南宫灾。让、忠等说帝令敛天下田亩税十钱,以修宫室。发太原、河
东、狄道诸郡材木及文石,每州郡部送至京师,黄门常侍辄令谴呵不中者,因强
折贱买,十分雇一,因复货之于宦官,复不为即受,材木遂至腐积,宫室连年不
成。刺史、太守复增私调,百姓呼嗟。凡诏所征求,皆令西园驺密约敕,号曰
“中使”,恐动州郡,多受赇赂。刺史、二千石及茂才孝廉迁除,皆责助军修宫
钱,大郡至二三千万,余各有差。当之官者,皆先至西园谐价,然后得去。有钱
不毕者,或至自杀。其守清者,乞不之官,皆迫遣之。
时,钜鹿太守河内司马直新除,以有清名,减责三百万。直被诏,帐然曰:
“为民父母,而反割剥百姓,以称时求,吾不忍也。”辞疾,不听,行至孟津,
上书极陈当世之失,古今祸败之戒,即吞药自杀。书奏,帝为暂绝修宫钱。
又造万金堂于西园,引司农金钱缯帛,仞积其中。又还河间买田宅,起第观。
帝本侯家,宿贫,每叹桓帝不能作家居,故聚为私臧,复寄小黄门常侍钱各数千
万。常云:“张常侍是我公,赵常侍是我母。”宦者得志,无所惮畏,并起第宅,
拟则宫室。帝常登永安候台,宦官恐其望见居外,乃使中大人尚但谏曰:“天子
不当登高,登高则百姓虚散。”自是不敢复升台榭。
明年,遂使钩盾令宋典缮修南宫玉堂。又使掖庭令毕岚铸铜人四列于仓龙、
玄武阙,又铸四钟,皆受二千斛,县于玉堂及云台殿前。又铸天禄虾蟆,吐水于
平门外桥东,转水入宫。又作翻车渴乌,旋于桥西,用洒南北郊路,以省百姓洒
道之费。又铸四出文钱,钱皆四道。识者窃言侈虐已甚,形象兆见,此钱成,必
四道而去。及京师大乱,钱果流布四海。复以忠为车骑将军,百余日罢。
六年,帝崩。中军校尉袁绍说大将军何进,令诛中官以悦天下。谋泄,让、
忠等因进入省,遂共杀进。而绍勒兵斩忠,捕宦官无少长悉斩之。让等数十人劫
质天子走河上。追急,让等悲哭辞曰:“臣等殄灭,天下乱矣。惟陛下自爱!”
皆投河而死。
论曰:自古丧大业绝宗禋者,其所渐有由矣。三代以嬖色取祸,嬴氏以奢虐
致灾,西京自外戚失祚,东都缘阉尹倾国。成败之来,先史商之久矣。至于衅起
宦夫,其略犹或可言。何者?刑余之丑,理谢全生,声荣无辉于门阀,肌肤莫传
于来体,推情未鉴其敝,即事易以取信,加渐染朝事,颇识典物,故少主凭谨旧
之庸,女君资出内之命,顾访无猜惮之心,恩狎有可悦之色。亦有忠厚平端,怀
术纠邪;或敏才给对,饰巧乱实;或借誉贞良,先时荐誉。非直苟恣凶德,止于
暴横而已。然莫邪并行,情貌相越,故能回惑昏幼,迷瞀视听,盖亦有其理焉。
诈利既滋,朋徒日广,直臣抗议,必漏先言之间,至戚发愤,方启专夺之隙,斯
忠贤所以智屈,社稷故其为墟。《易》曰:“履霜坚冰至。”云所从来久矣。今
迹其所以,亦岂一朝一夕哉!
赞曰:任失无小,过用则违。况乃巷职,远参天机。
舞文巧态,作惠作威。凶家害国,夫岂异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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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08:46 | 显示全部楼层

儒林列传第六十九上

昔王葬、更始之际,天下散乱,礼乐分崩,典文残落。及光武中兴,爱好经
术,未及下车,而先访儒雅,采求阙文,补缀漏逸。先是,四方学士多怀协图书,
遁逃林薮。自是莫不抱负坟策,云会京师,范升、陈元、郑兴、杜林、卫宏、刘
昆、桓荣之徒,继踵而集。于是立《五经》博士,各以家法教授,《易》有施、
孟、梁丘、京氏,《尚书》欧阳、大小夏侯,《诗》齐、鲁、韩,《礼》大小戴,
《春秋》严、颜、凡十四博士,太常差次总领焉。
建武五年,乃修起太学,稽式古典,笾豆干戚之容,备之于列,服方领习矩
步者,委它乎其中。中元元年,初建三雍。明帝即位,亲行其礼。天子始冠通天,
衣日月,备法物之驾,盛清道之仪,坐明堂而朝群后,登灵台以望云物,袒割辟
雍之上,尊养三老五更。飨射礼毕,帝正坐自讲,诸儒执经问难于前,冠带缙绅
之人,圜桥门而观听者盖亿万计。其后复为功臣子孙、四姓末属别立校舍,搜选
高能以受其业,自期门羽林之士,悉令通《孝经》章句,匈奴亦遣子入学。济济
乎,洋洋乎,盛于永平矣!
建初中,大会诸儒于白虎观,考详同异,连月乃罢。肃宗亲临称制,如石渠
故事,顾命史臣,著为通义。又诏高才生受《古文尚书》、《毛诗》、《穀梁》、
《左氏春秋》,虽不立学官,然皆擢高第为讲郎,给事近署,所以网罗遗逸,博
存众家。孝和亦数幸东观,览阅书林。及邓后称制,学者颇懈。时,樊准、徐防
并陈敦学之宜,又言儒职多非其人,于是制诏公卿妙简其选,三署郎能通经术者,
皆得察举。自安帝览政,薄于艺文,博士倚席不讲,朋徒相视怠散,学舍穨敝,
鞠为园蔬,牧儿荛竖,至于薪刈其下。顺帝感翟酺之言,乃更修黉宇,凡所结构
二百四十房,千八百五十室。试明经下第补弟子,增甲乙之科员各十人,除郡国
耆儒皆补郎、舍人。本初元年,梁太后诏曰:“大将军下至六百石,悉遣子就学,
每岁辄于乡射月一飨会之,以此为常。”自是游学增盛,至三万余生。然章句渐
疏,而多以浮华相尚,儒者之风盖衰矣。党人既诛,其高名善士多坐流废,后遂
至忿争,更相信告,亦有私行金货,定兰台漆书经字,以合其私文。熹平四年,
灵帝乃诏诸儒正定《五经》,刊于石碑,为古文、篆、隶三体书法以相参检,树
之学门,使天下咸取则焉。
初,光武迁还洛阳,其经牒秘书载之二千余两,自此以后,参倍于前。及董
卓移都之际,吏民扰乱,自辟雍、东观、兰台、石室、宣明、鸿都诸藏典策文章,
竞共剖散,其缣帛图书,大则连为帷盖,小乃制为縢囊。及王允所收而西者。裁
七十余乘,道路艰远,复弃其半矣。后长安之乱,一时焚荡,莫不泯尽焉。
东京学者猥众,难以详载,今但录其能通经名家者,以为《儒林篇》。其自
有列传者,则不兼书。若师资所承,宜标名为证者,乃著之云。
《前书》云:田何传《易》授丁宽,丁宽授田王孙,王孙授沛人施雠、东海
孟喜、琅邪梁丘贺,由是《易》有施、孟、梁丘之学。又东郡京房受《易》于梁
国焦延寿,别为京氏学。又有东莱费直,传《易》,授琅邪王横,为费氏学。本
以古字,号《古文易》。又沛人高相传《易》,授子康及兰陵毋将永,为高氏学。
施、孟、梁丘、京氏四家皆立博士,费、高二家未得立。
刘昆字桓公,陈留东昏人,梁孝王之胤也。少习容礼。平帝时,受《施氏易》
于沛人戴宾。能弹雅琴,知清角之操。
王莽世,教授弟子恒五百余人。每春秋飨射,常备列典仪,以素木瓠叶为俎
豆,桑弧蒿矢,以射“菟首”。每有行礼,县宰辄率吏属而观之。王莽以昆多聚
徒众,私行大礼,有僣上心,乃系昆及家属于外黄狱。寻莽败得免。既而天下大
乱,昆避难河南负犊山中。
建武五年,举孝廉,不行,遂逃,教授于江陵。光武闻之,即除为江陵令。
时,县连年火灾,昆辄向火叩头,多能降雨止风。征拜议郎,稍迁侍中、弘农太
守。
先是,崤、黾驿道多虎灾,行旅不通。昆为政三年,仁化大行,虎皆负子度
河。帝闻而异之。二十二年,征代杜林为光禄勋。诏问昆曰:“前在江陵,反风
灭火,后守弘农,虎北度河,行何德政而致是事?”昆对曰:“偶然耳。”左右
皆笑其质讷。帝叹曰:“此乃长者之言也。”顾命书诸策。乃令入授皇太子及诸
王小侯五十余人。二十七年,拜骑都尉。三十年,以老乞骸骨,诏赐洛阳第舍,
以千石禄终其身。中元二年卒。
子轶,字君文,传昆业,门徒亦盛。永平中,为太子中庶子。建初中,稍迁
宗正,卒官,遂世掌宗正焉。
洼丹字子玉,南阳育阳人也。世传《孟氏易》。王莽时,常避世教授,专志
不仕,徒众数百人。建武初,为博士,稍迁,十一年,为大鸿胪。作《易通论》
七篇,世号《洼君通》。丹学义研深,《易》家宗之,称为大儒。十七年,卒于
官,年七十。
时,中山觟阳鸿,字孟孙,亦以《孟氏易》教授,有名称,永平中为少
府。
任安字定祖,广汉绵竹人也。少游太学,受《孟氏易》,兼通数经。又从同
郡杨厚学图谶,究极其术。时人称曰:“欲知仲桓问任安。”又曰:“居今行古
任定祖。”学终,还家教授,诸生自远而至。初仕州郡。后太尉再辟,除博士,
公车征,皆称疾不就。州牧刘焉表荐之,时王涂隔塞,诏命竟不至。年七十九,
建安七年,卒于家。
杨政字子行,京兆人也。少好学,从代郡范升受《梁丘易》,善说经书。京
师为之语曰:“说经铿铿杨子行。”教授数百人。
范升尝为出妇所告,坐系狱,政乃肉袒,以箭贯耳,抱升子潜伏道傍,候车
驾,而持章叩头大言曰:“范升三娶,唯有一子,今适三岁,孤之可哀。”武骑
虎贲惧惊乘舆,举弓射之,犹不肯去;旄头又以戟叉政,伤胸,政犹不退。哀泣
辞请,有感帝心,诏曰:“乞杨生师。”即尺一出升,政由是显名。
为人嗜酒,不拘小节,果敢自矜,然笃于义。时,帝婿梁松、皇后弟阴就,
皆慕其声名,而请与交友。政每共言论,常切磋恳至,不为屈挠。尝诣杨虚侯马
武,武难见政,称疾不为起。政入户,径升床排武,把臂责之曰:“卿蒙国恩,
备位藩辅,不思求贤以报殊宠,而骄天下英俊,此非养身之道也。今日动者刀入
胁。”武诸子及左右皆大惊,以为见劫,操兵满侧,政颜色自若。会阴就至,责
数武,令为交友。其刚果任情,皆如此也。建初中,官至左中郎将。
张兴字君上,颍川鄢陵人也。习《梁丘易》以教授。建武中,举孝廉为郎,
谢病去,复归聚徒。后辟司徒冯勤府,勤举为教廉,稍迁博士。永平初,迁侍中
祭酒。十年,拜太子少傅。显宗数访问经术。既而声称著闻,弟子自远至者,著
录且万人,为梁丘家宗。十四年,卒于官。
子鲂,传兴业,位至张掖属国都尉。
戴凭字次仲,汝南平舆人也。习《京氏易》。年十六,郡举明经,征试博士,
拜郎中。
时,诏公卿大会,群臣皆就席,凭独立。光武问其意。凭对曰:“博士说经
皆不如臣,而坐居臣上,是以不得就席。”帝即召上殿,令与诸儒难说,凭多所
解释。帝善之,拜为侍中,数进见问得失。帝谓凭曰:“侍中当匡补国政,勿有
隐情。”凭对曰:“陛下严。”帝曰:“朕何用严?”凭曰:“伏见前太尉西曹
掾蒋遵,清亮忠孝,学通古今,陛下纳肤受之诉,遂致禁锢,世以是为严。”帝
怒曰:“汝南子欲复党乎?”凭出,自系廷尉,有诏敕出。后复引见,凭谢曰:
“臣无謇谔之节,而有狂瞽之言,不能以尸伏谏,偷生苟活,诚惭圣朝。”帝即
敕尚书解遵禁锢,拜凭虎贲中郎将,以侍中兼领之。
正旦朝贺,百僚毕会,帝令群臣能说经者更相难诘,义有不通,辄夺其席以
益通者,凭遂重坐五十余席。故京师为之语曰:“解经不穷戴侍中。”在职十八
年,卒于官,诏赐东园梓器,钱二十万。
时南阳魏满字叔牙,亦习《京氏易》,教授。永平中,至弘农太守。
孙期字仲彧,济阴成武人也。少为诸生,习《京氏易》、《古文尚书》。家
贫,事母至孝,牧豕于大泽中,以奉养焉。远人从其学者,皆执经垄畔以追之,
里落化其仁让。黄巾贼起,过期里陌,相约不犯孙先生舍。郡举方正,遣吏赍羊、
酒请期,期驱豕入草不顾。司徒黄琬特辟,不行,终于家。
建武中,范升传《孟氏易》,以授杨政,而陈元、郑众皆传《费氏易》,其
后马融亦为其传。融授郑玄,玄作《易注》,荀爽又作《易传》,自是《费氏》
兴,而《京氏》遂衰。
《前书》云:济南伏生传《尚书》,授济南张生及千乘欧阳生,欧阳生授同
郡皃宽,宽授欧阳生之子,世世相传,至曾孙欧阳高,为《尚书》欧阳氏学;张
生授夏侯都尉,都尉授族子始昌,始昌传族子胜,为大夏侯氏学;胜传从兄子建,
建别为小夏侯氏学:三家皆立博士。又鲁人孔安国传《古文尚书》授都尉朝,朝
授胶东庸谭,为《尚书》古文学,未得立。
欧阳歙字正思,乐安千乘人也。自欧阳生传《伏生尚书》,至歙八世,皆为
博士。
歙既传业,而恭谦好礼让。王莽时,为长社宰。更始立,为原武令。世祖平
河北,到原武,见歙在县修政,迁河南都尉,后行太守事。世祖即位,始为河南
尹,封被阳侯。建武五年,坐事免官。明年,拜杨州牧,迁汝南太守。推用贤俊,
政称异迹。九年,更封夜侯。
歙在郡,教授数百人,视事九岁,征为大司徒。坐在汝南臧罪千余万发觉下
狱。诸生守阙为歙求哀者千余人,至有自髡剔者。平原礼震,年十七,闻狱当断,
驰之京师,行到河内获嘉县,自系,上书求代歙死。曰:“伏见臣师大司徒欧阳
歙,学为儒宗,八世博士,而以臧咎当伏重辜。歙门单子幼,未能传学,身死之
后,永为废绝,上令陛下获杀贤之讥,下使学者丧师资之益。乞杀臣身以代歙命。”
书奏,而歙已死狱中。歙掾陈元上书追讼之,言甚切至,帝乃赐棺木,赠印绶,
赙缣三千匹。
子复嗣。复卒,无子,国除。
济阴曹曾字伯山,从歙受《尚书》,门徒三千人,位至谏议大夫。子祉,河
南尹,传父业教授。
又陈留陈弇,字叔明,亦受《欧阳尚书》于司徒丁鸿,仕为蕲长。
牟长字君高,乐安临济人也。其先封牟,春秋之末,国灭,因氏焉。
长少习《欧阳尚书》,不仕王莽世。建武二年,大司空弘特辟,拜博士,稍
迁河内太守,坐垦田不实免。
长自为博士及在河内,诸生讲学者常有千余人,著录前后万人。著《尚书章
句》,皆本之欧阳氏,俗号为《牟氏章句》。复征为中散大夫,赐告一岁,卒于
家。
子纡,又以隐居教授,门生千人。肃宗闻而征之,欲以为博士,道物故。
宋登字叔阳,京兆长安人也。父由,为太尉。
登少传《欧阳尚书》,教授数千人。为汝阴令,政为明能,号称“神父”。
迁赵相,入为尚书仆射。顺帝以登明识礼乐,使持节临太学,奏定曲律,转拜侍
中。数上封事,抑退权臣,由是出为颖川太守。市无二价,道不拾遗。病免,卒
于家,汝阴人配社祠之。
张驯字子俊,济阴定陶人也。少游太学,能诵《春秋左氏传》。以《大夏侯
尚书》教授。辟公府,举高第,拜议郎。与蔡邕共奏定《六经》文字。擢拜侍中,
典领秘书近署,甚见纳异。多因便宜陈政得失,朝廷嘉之。迁丹阳太守,化有惠
政。光和七年,征拜尚书,迁大司农。初平中,卒于官。
尹敏字幼季,南阳堵阳人也。少为诸生。初习《欧阳尚书》,后受《古文》,
兼善《毛诗》、《穀梁》、《左氏春秋》。
建武二年,上疏陈《洪范》消灾之术。时,世祖方草创天下,未遑其事,命
敏待诏公车,拜郎中,辟大司空府。
帝以敏博通经记,令校图谶,使蠲去崔发所为王莽著录次比。敏对曰:“谶
书非圣人所作,其中多近鄙别字,颇类世俗之辞,恐疑误后生。”帝不纳。敏因
其阙文增之曰:“君无口,为汉辅。”帝见而怪之,召敏问其故。敏对曰:“臣
见前人增损图书,敢不自量,窃幸万一。”帝深非之,虽竟不罪,而亦以此沈滞。
与班彪亲善,每相遇,辄日旰忘食,夜分不寝,自以为钟期、伯牙,庄周、
惠施之相得也。
后三迁长陵令。永平五年,诏书捕男子周虑。虑素有名称,而善于敏,敏坐
系免官。及出,叹曰:“喑聋之徒,真世之有道者也。何谓察察而遇斯患乎?”
十一年,除郎中,迁谏议大夫。卒于家。
周防字伟公,汝南汝阳人也。父扬,少孤微,常修逆旅,以供过客,而不受
其报。
防年十六,仕郡小吏。世祖巡狩汝南,召掾史试经,防尤能诵读,拜为守丞。
防以未冠,谒去。师事徐州剌史盖豫,受《古文尚书》。经明,举孝廉,拜郎中。
撰《尚书杂记》三十二篇,四十万言。太尉张禹荐补博士,稍迁陈留太守,坐法
免。年七十八,卒于家。
子举,自有传。
孔僖字仲和,鲁国鲁人也。自安国以下,世传《古文尚书》、《毛诗》。曾
祖父子建,少游长安,与崔篆友善。及篆仕王莽为建新大尹,尝劝子建仕。对曰:
“吾有布衣之心,子有衮冕之志,各从所好,不亦善乎!道既乘矣,请从此辞。”
遂归,终于家。
僖与崔篆孙骃复相友善,同游太学,习《春秋》。因读吴王夫差时事,僖废
书叹曰:“若是,所谓画龙不成反为狗者。”骃曰:“然。昔孝武皇帝始为天子,
年方十八,崇信圣道,师则先王,五六年间,号胜文、景。及后恣己,忘其前之
为善。”僖曰:“书传若此多矣!”邻房生梁郁儳和之曰:“如此,武帝亦是
狗邪?”僖、骃默然不对。郁怒恨之,阴上书告骃、僖诽谤先帝,刺讥当世。事
下有司,骃诣吏受讯。僖以吏捕方至,恐诛,乃上书肃宗自讼曰:
臣之愚意,以为凡言诽谤者,谓实无此事而虚加诬之也。至如孝武皇帝,政
之美恶,显在汉史,坦如日月。是为直说书传实事,非虚谤也。夫帝者为善,则
天下之善咸归焉;其不善,则天下之恶亦萃焉。斯皆有以致之,故不可以诛于人
也。且陛下即位以来,政教未过,而德泽有加,天下所具也,臣等独何讥刺哉?
假使所非实是,则固应悛改;倘其不当,亦宜含容,又何罪焉?陛下不推原大数,
深自为计,徒肆私忿,以快其意。臣等受戮,死即死耳,顾天下之人,必回视易
虑,以此事窥陛下心。自今以后,苟见不可之事,终莫复言者矣。臣之所以不爱
其死,犹敢极言者,诚为陛下深惜此大业。陛下若不自惜,则臣何赖焉?齐桓公
亲扬其先君之恶,以唱管仲,然后群臣得尽其心。今陛下乃欲以十世之武帝,远
讳实事,岂不与桓公异哉?臣恐有司卒然见构,衔恨蒙枉,不得自叙,使后世论
者,擅以陛下有所方比,宁可复使子孙追掩之乎?谨诣阙伏待重诛。
帝始亦无罪僖等意,及书奏,立诏勿问,拜僖兰台令史。
元和二年春,帝东巡狩,还过鲁,幸阙里,以太牢祠孔子及七十二弟子,作
六代之乐,大会孔氏男子二十以上者六十三人,命儒者讲《论语》。僖因自陈谢。
帝曰:“今日之会,宁于卿宗有光荣乎?”对曰:“臣闻明王圣主,莫不尊师贵
道。今陛下亲屈万乘,辱临敝里,此乃崇礼先师,增辉圣德。至于光荣,非所敢
承。”帝大笑曰:“非圣者子孙,焉有斯言乎!”遂拜僖郎中,赐褒成侯损及孔
氏男女线、帛,诏僖从还京师,使校书东观。
冬,拜临晋令,崔骃以《家林》筮之,谓为不吉,止僖曰:“子盍辞乎?”
僖曰:“学不为人,仕不择官,凶吉由己,而由卜乎?”在县三年,卒官,遗令
即葬。
二子:长彦、季彦,并十余岁。蒲坂令许君然劝令反鲁。对曰:“今载柩而
归,则违父令;舍墓而去,心所不忍。”遂留华阴。
长彦好章句学,季彦守其家业,门徒数百人。延光元年,河西大雨雹,大者
如斗。安帝诏有道术之士极陈变眚,乃召季彦见于德阳殿,帝亲问其故。对曰:
“此皆阴乘阳之征也。今贵臣擅权,母后党盛,陛下宜修圣德,虑此二者。”帝
默然,左右皆恶之。举孝廉,不就。三年,年四十七,终于家。
初,平帝时王莽秉政,乃封孔子后孔均为褒成侯,追谥孔子为褒成宣尼。及
莽败,失国。建武十三年,世祖复封均子志为褒成侯。志卒,子损嗣。永元四年,
徙封褒亭侯。损卒,子曜嗣。曜卒,子完嗣。世世相传,至献帝初,国绝。
杨伦字仲理,陈留东昏人也。少为诸生,师事司徒丁鸿,习《古文尚书》。
为郡文学掾。更历数将,志乘于时,以不能人间事,遂去职,不复应州郡命。讲
授于大泽中,弟子至千余人。元初中,郡礼请,三府并辟,公车征,皆辞疾不就。
后特征博士,为清河王傅。是岁,安帝崩,伦辄弃官奔丧,号泣阙下不绝声。
阎太后以其专擅去职,坐抵罪。
顺帝即位,诏免伦刑,遂留行丧于恭陵。服阕,征拜侍中。是时,邵陵令任
嘉在职贪秽,因迁武威太守,后有司奏嘉臧罪千万,征考廷尉,其所牵染将相大
臣百有余人。伦乃上书曰:“臣闻《春秋》诛恶及本,本诛则恶消;振裘持领,
领正则毛理。今任嘉所坐狼藉,未受辜戮,猥以垢身,改典大郡,自非案坐举者,
无以禁绝奸萌。往者湖陆令张叠、萧令驷贤、徐州刺史刘福等,衅秽既章,咸伏
其诛,而豺狼之吏至今不绝者,岂非本举之主不加之罪乎?昔齐威之霸,杀奸臣
五人,并及举者,以弭谤讟。当断不断,《黄石》所戒。夫圣王所以听僮夫匹妇
之言者,犹尘加嵩岱,雾集淮海,虽未有益,不为损也。惟陛下留神省察。”奏
御,有司以伦言切直,辞不逊顺,下之。尚书奏伦探知密事,激以求直。坐不敬,
结鬼薪。诏书以伦数进忠言,特原之,免归田里。
阳嘉二年,征拜太中大夫。大将军梁商以为长史。谏诤不合,出补常山王傅,
病不之官。诏书敕司隶催促发遣,伦乃留河内朝歌,以疾自上,曰:“有留死一
尺,无北行一寸。刎颈不易,九裂不恨。匹夫所执,强于三军。固敢有辞。”帝
乃下诏曰:“伦出幽升高,宠以藩傅,稽留王命,擅止道路,托疾自从,苟肆狷
志。”遂征诣廷尉,有诏原罪。
伦前后三征,皆以直谏不合。既归,闭门讲授,自绝人事。公车复征,逊遁
不行,卒于家。
中兴,北海牟融习《大夏侯尚书》,东海王良习《小夏侯尚书》,沛国桓荣
习《欧阳尚书》。荣世习相传授,东京最盛。扶风杜林传《古文尚书》,林同郡
贾逵为之作训,马融作传,郑玄注解,由是《古文尚书》遂显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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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列传第六十九下

《前书》鲁人申公受《诗》于浮丘伯,为作诂训,是为《鲁诗》;齐人辕固
生亦传《诗》,是为《齐诗》;燕人韩婴亦传《诗》,是为《韩诗》;三家皆立
博士。赵人毛苌传《诗》,是为《毛诗》,未得立。
高诩字季回,平原般人也。曾祖父嘉,以《鲁诗》授元帝,仕至上谷太守。
父容,少传嘉学,哀、平间为光禄大夫。
诩以父任为郎中,世传《鲁诗》。以信行清操知名。王莽篡位,父子称盲,
逃,不仕莽世。光武即位,大司空宋弘荐诩,征为郎,除符离长。去官,后征为
博士。建武十一年,拜大司农。在朝以方正称。十三年,卒官,赐钱及冢田。
包咸字子良,会稽曲阿人也。少为诸生,受业长安,师事博士右师细君,习
《鲁诗》、《论语》。王莽末,去归乡里,于东海界为赤眉贼所得,遂见拘执。
十余日,咸晨夜诵经自若,贼异而遣之。因住东海,立精舍讲授。光武即位,乃
归乡里。太守黄谠署户曹史,欲召咸入授其子。咸曰:“礼有来学,而无往教。”
谠遂遣子师之。
举孝廉,除郎中。建武中,入授皇太子《论语》,又为其章句。拜谏议大夫、
侍中、右中郎将。永平五年,迁大鸿胪。每进见,锡以几杖,入屏不趋,赞事不
名。经传有疑,辄遣小黄门就舍即问。
显宗以咸有师傅恩,而素清苦,常特赏赐珍玩束帛,奉禄增于诸卿,咸皆散
与诸生之贫者。病笃、帝亲辇驾临视。八年,年七十二,卒于官。
子福,拜郎中,亦以《论语》入授和帝。
魏应字君伯,任城人也。少好学。建武初,诣博士受业,习《鲁诗》。闭门
诵习,不交僚党,京师称之。后归为郡吏,举明经,除济阴王文学。以疾免官,
教授山泽中,徒众常数百人。永平初,为博士,再迁侍中。十三年,迁大鸿胪。
十八年,拜光禄大夫。建初四年,拜五官中郎将,诏入授千乘王伉。
应经明行修,弟子自远方至,著录数千人。肃宗甚重之,数进见,论难于前,
特受赏赐。时会京师诸儒于白虎观,讲论《五经》同异,使应专掌难问,侍中淳
于恭奏之,帝亲临称制,如石渠故事。明年,出为上党太守,征拜骑都尉,卒于
官。
伏恭字叔齐,琅邪东武人,司徒湛之兄子也。湛弟黯,字稚文,以明《齐诗》,
改定章句,作《解说》九篇,位至光禄勋,无子,以恭为后。
恭性孝,事所继母甚谨,少传黯学,以任为郎。建武四年,除剧令。视事十
三年,以惠政公廉闻。青州举为尤异,太常试经第一,拜博士,迁常山太守。郭
修学校,教授不辍,由是北州多为伏氏学。永平二年,代梁松为太仆。四年,帝
临辟雍,于行礼中拜恭为司空,儒者以为荣。
初,父黯章句繁多,恭乃省减浮辞,定为二十万言。在位九年,以病乞骸骨
罢,诏赐千石奉以终其身。十五年,行幸琅邪,引遇如三公仪。建初二年冬,肃
宗行飨礼,以恭为三老。年九十,元和元年卒,赐葬显节陵下。
子寿,官至东郡太守。
任末字叔本,蜀郡繁人也。少习《齐诗》,游京师,教授十余年。友人董奉
德于洛阳病亡,末乃躬推鹿车,载奉德丧致其墓所,由是知名。为郡功曹,辞以
病免。后奔师丧,于道物故。临命,敕兄子造曰:“必致我尸于师门,使死而有
知,魂灵不惭;如其无知,得土而已。”造从之。
景鸾字汉伯,广汉梓潼人也。少随师学经,涉七州之地。能理《齐诗》、
《施氏易》、兼受《河》、《洛》图纬,作《易说》及《诗解》,文句兼取《河》、
《洛》,以类相从,名为《交集》。又撰《礼内外记》,号曰《礼略》。又抄风
角杂书,列其占验,作《兴道》一篇。及作《月令章句》。凡所著述五十余万言。
数上书陈救灾变之术。州郡辟命不就,以寿终。
薛汉字公子,淮阳人也。世习《韩诗》,父子以章句著名。汉少传父业,尤
善说灾异谶纬,教授常数百人。建武初,为博士,受诏校定图谶。当世言《诗》
者,推汉为长。永平中,为千乘太守,政有异迹。后坐楚事辞相连,下狱死。弟
子犍为杜抚、会稽澹台敬伯、钜鹿韩伯高最知名。
杜抚字叔和,犍为武阳人也。少有高才。受业于薛汉,定《韩诗章句》。后
归乡里教授。沈静乐道,举动必以礼。弟子千余人。后为骠骑将军东平王苍所辟,
及苍就国,掾史悉补王官属,未满岁,皆自劾归。时,抚为大夫,不忍去,苍闻,
赐车马财物遣之。辟太尉府。建初中,为公车令,数月卒官。其所作《诗题约义
通》,学者传之,曰《杜君法》云。
召驯字伯春,九江寿春人也。曾祖信臣,元帝时为少府。父建武中为卷令,
俶傥不拘小节。
驯小习《韩诗》,博通书传,以志义闻,乡里号之曰“德行恂恂召伯春”。
累仕州郡,辟司徒府。建初元年,稍迁骑都尉,侍讲肃宗。拜左中郎将,入授诸
王。帝嘉其义学,恩宠甚崇。出拜陈留太守,赐刀剑钱物。元和二年,入为河南
尹。章和二年,代任隗为光禄勋,卒于官,赐冢茔陪园陵。
孙休,位至青州刺史。
杨仁字文义,巴郡阆中人也。建武中,诣师学习《韩诗》,数年归,静居教
授。仕郡为功曹,举孝廉,除郎。太常上仁经中博士,仁自以年未五十,不应旧
科,上府让选。
显宗特诏补北宫卫士令,引见,问当世政迹。仁对以宽和任贤,抑黜骄戚为
先。又上便宜十二事,皆当世急务。帝嘉之,赐以缣钱。
及帝崩,时诸马贵盛,各争欲入宫,仁被甲持戟,严勒门卫,莫敢轻进者。
肃宗既立,诸马共谮仁刻峻,帝知其忠,愈善之,拜什邡令。宽惠为政,劝课掾
史弟子,悉令就学。其有通明经术者,显之右署,或贡之朝,由是义学大兴。垦
田千余顷。行兄丧去官。
后辟司徒桓虞府。掾有宋章者,贪奢不法,仁终不与交言同席,时人畏其节。
后为阆中令,卒于官。
赵晔字长君,会稽山阴人也。少尝为县吏,奉檄迎督邮,晔耻于斯役,遂弃
车马去。到犍为资中,诣杜抚受《韩诗》,究竟其术。积二十年,绝问不还,家
为发丧制服。抚卒乃归。州召补从事,不就。举有道。卒于家。
晔著《吴越春秋》、《诗细历神渊》。蔡邕至会稽,读《诗细》而叹息,以
为长于《论衡》。邕还京师,传之,学者咸诵习焉。
时,山阳张匡,字文通,亦习《韩诗》,作章句。后举有道,博士征,不就。
卒于家。
卫宏字敬仲,东海人也。少与河南郑兴俱好古学。
初,九江谢曼卿善《毛诗》,乃为其训。宏从曼卿受学,因作《毛诗序》,
善得《风雅》之旨,于今传于世。后从大司空杜林更受《古文尚书》,为作《训
旨》。时济南徐巡师事宏,后从林受学,亦以儒显,由是古学大兴。光武以为议
郎。
宏作《汉旧仪》四篇,以载西京杂事;又著赋、颂、诔七首,皆传于世。
中兴后,郑众、贾逵传《毛诗》,后马融作《毛诗传》,郑玄作《毛诗笺》。
《前书》鲁高堂生,汉兴传《礼》十七篇。后瑕丘萧奋以授同郡后苍,苍授
梁人戴德及德兄子圣、沛人庆普。于是德为《大戴礼》,圣为《小戴礼》,普为
《庆氏礼》,三家皆立博士。孔安国所献《礼》古经五十六篇及《周官经》六篇,
前世传其书,未有名家。中兴已后,亦有《大》、《小戴》博士,虽相传不绝,
然未有显于儒林者。建武中,曹充习庆氏学,传其子褒,遂撰《汉礼》,事在
《褒传》。
董钧字文伯,犍为资中人也。习《庆氏礼》。事大鸿胪王临。元始中,举明
经,迁禀牺令。病去官。建武中,举孝廉,辟司徒府。
钧博通古今,数言政事。永平初,为博士。时草创五郊祭祀,及宗庙礼乐,
威仪章服,辄令钧参议,多见从用,当世称为通儒。累迁五官中郎将,常教授门
生百余人。后坐事左转骑都尉。年七十余,卒于家。
中兴,郑众传《周官经》,后马融作《周官传》,授郑玄,玄作《周官注》。
玄本习《小戴礼》,后以古经校之,取其义长者,故为郑氏学。玄又注小戴所传
《礼记》四十九篇,通为《三礼》焉。
《前书》齐胡母子都传《公羊春秋》,授东平赢公,赢公授东海孟卿,孟卿
授鲁人眭孟,眭孟授东海严彭祖、鲁人颜安乐。彭祖为《春秋》严氏学,安乐为
《春秋》颜氏学,又瑕丘江公传《穀梁春秋》,三家皆立博士。梁太傅贾谊为
《春秋左氏传训诂》,授赵人贯公。
丁恭字子然,山阳东缗人也。习《公羊严氏春秋》。恭学义精明,教授常数
百人,州郡请召不应。建武初,为谏议大夫、博士,封关内侯。十一年,迁少府。
诸生自远方至者,著录数千人,当世称为大儒。太常楼望、侍中承宫、长水校尉
樊儵等皆受业于恭。二十年,拜侍中祭酒、骑都尉,与侍中刘昆俱在光武左右,
每事谘访焉。卒于官。
周泽字稺都,北海安丘人也。少习《公羊严氏春秋》,隐居教授,门徒
常数百人。建武末,辟大司马府,署议曹祭酒。数月,征试博士。中元元年,迁
黾池令。奉公克己,矜恤孤羸,吏人归爱之。永平五年,迁右中郎将。十年,拜
太常。
泽果敢直言,数有据争。后北地太守廖信坐贪秽下狱,没入财产,显宗以信
臧物班诸廉吏,唯泽及光禄勋孙堪、大司农常冲特蒙赐焉。是时京师翕然,在位
者咸自勉励。
堪字子稺,河南缑氏人也。明经学,有志操,清白贞正,爱士大夫,然
一毫未尝取于人,以节介气勇自行。王莽末,兵革并起,宗族老弱在营保间,堪
常力战陷敌,无所回避,数被创刃,宗族赖之,郡中咸服其义勇。
建武中,仕郡县。公正廉洁,奉禄不及妻子,皆以供宾客。及为长吏,所在
有迹,为吏人所敬仰。喜分明去就。尝为县令,谒府,趋步迟缓,门亭长谴堪御
吏,堪便解印绶去,不之官。后复仕为左冯翊,坐遇下促急,司隶校尉举奏免官。
数月,征为侍御史,再迁尚书令。永平十一年,拜光禄勋。
堪清廉,果于从政,数有直言,多见纳用。十八年,以病乞身,为侍中骑都
尉,卒于官。堪行类于泽,故京师号曰“二稺”。
十二年,以泽行司徒事,如真。泽性简,忽威仪,颇失宰相之望。数月,复
为太常。清洁循行,尽敬宗庙。常卧疾斋宫,其妻哀泽老病,窥问所苦。泽大怒,
以妻干犯斋禁,遂收送诏狱谢罪。当世疑其脆激。时人为之语曰:“生世不谐,
作太常妻,一岁三百六十日,三百五十九日斋。”十八年,拜侍中骑都尉。后数
为三老五更。建初中致仕,卒于家。
钟兴字次文,汝南汝阳人也。少从少府丁恭受《严氏春秋》。恭荐兴学行高
明,光武召见,问以经义,应对甚明。帝善之,拜郎中,稍迁左中郎将。诏令定
《春秋》章句,去其复重,以授皇太子。又使宗室诸侯从兴受章句。封关内侯。
兴自以无功,不敢受爵。帝曰:“生教训太子及诸王侯,非大功邪?”兴曰:
“臣师于恭。”于是复封恭,而兴遂固辞不受爵,卒于官。
甄宇字长文,北海安丘人也。清净少欲。习《严氏春秋》,教授常数百人。
建武中,为州从事,征拜博士,稍迁太子少傅,卒于官。
传业子普,普传子承。承尤笃学,未尝视家事,讲授常数百人。诸儒以承三
世传业,莫不归服之。建初中,举孝廉,卒于梁相。子孙传学不绝。
楼望字次子,陈留雍丘人也。少习《严氏春秋》。操节清白,有称乡闾。建
武中,赵节王栩闻其高名,遣使赍玉帛请以为师,望不受。后仕郡功曹。永平初,
为侍中、越骑校尉,入讲省内。十六年,迁大司农。十八年,代周泽为太常。建
初五年,坐事左转太中大夫,后为左中郎将。教授不倦,世称儒宗,诸生著录九
千余人。年八十,永元十二年,卒于官,门生会葬者数千人,儒家以为荣。
程曾字秀升,豫章南昌人也。受业长安,习《严氏春秋》,积十余年,还家
讲授。会稽顾奉等数百人常居门下。著书百余篇,皆《五经》通难,又作《孟子
章句》。建初三年,举孝廉,迁海西令,卒于官。
张玄字君夏,河内河阳人也。少习《颜氏春秋》,兼通数家法。建武初,举
明经,补弘农文学,迁陈仓县丞。清净无欲,专心经书,方其讲问,乃不食终日。
及有难者,辄为张数家之说,令择从所安,诸儒皆伏其多通,著录千余人。
玄初为县丞,尝以职事对府,不知官曹处,吏白门下责之。时,右扶风琅邪
徐业,亦大儒也,闻玄诸生,试引见之,与语,大惊曰:“今日相遭,真解矇
矣!”遂请上堂,难问极日。
后玄去官,举孝廉,除为郎。会《颜氏》博士缺,玄试策第一,拜为博士。
居数月,诸生上言玄廉说《严氏》、《冥氏》,不宜专为《颜氏》博士。光武且
令还署,未及迁而卒。
李育字元春,扶风漆人也。少习《公羊春秋》。沉思专精,博览书传,知名
太学,深为同郡班固所重。固奏记荐育于骠骑将军东平王苍,由是京师贵戚争往
交之。州郡请召,育到,辄辞病去。
常避地教授,门徒数百。颇涉猎古学。尝读《左氏传》,虽乐文采,然谓不
得圣人深意,以为前世陈元、范升之徒更相非折,而多引图谶,不据理体,于是
作《难左氏义》四十一事。
建初元年,卫尉马廖举育方正,为议郎。后拜博士。四年,诏与诸儒论《五
经》于白虎观,育以《公羊》义难贾逵,往返皆有理证,最为通儒。
再迁尚书令。及马氏废,育坐为所举免归。岁余复征,再迁侍中,卒于官。
何休字邵公,任城樊人也。父豹,少府。休为人质朴讷口,而雅有心思,精
研《六经》,世儒无及者。以列卿子诏拜郎中,非其好也,辞疾而去。不仕州郡。
进退必以礼。
太傅陈蕃辟之,与参政事。蕃败,休坐废锢,乃作《春秋公羊解诂》,覃思
不窥门,十有七年。又注训《孝经》、《论语》、风角七分,皆经纬典谟,不与
守文同说。又以《春秋》驳汉事六百余条,妙得《公羊》本意。休善历算,与其
师博士羊弼,追述李育意以难二传,作《公羊墨守》、《左氏膏肓》、《穀梁废
疾》。
党禁解,又辟司徒。群公表休道术深明,宜侍帷幄,单臣不悦之,乃拜议郎,
屡陈忠言。再迁谏议大夫,年五十四,光和五年卒。
服虔字子慎,初名重,又名祇,后改为虔,河南荥阳人也。少以清苦建志,
入太学受业。有雅才,善著文论,作《春秋左氏传解》,行之至今。又以《左传》
驳何休之所驳汉事六十条。举孝廉,稍迁,中平末,拜九江太守。免,遭乱行客,
病卒。所著赋、碑、诔、书记、《连珠》、《九愤》,凡十余篇。
颍容字子严,陈国长平人也。博学多通,善《春秋左氏》,师傅太尉杨赐。
郡举孝廉,州辟,公车征,皆不就。初平中,避乱荆州,聚徒千余人。刘表以为
武陵太守,不肯起。著《春秋左氏条例》五万余言,建安中卒。
谢该字文仪,南阳章陵人也。善明《春秋左氏》,为世名儒,门徒数百千人。
建安中,河东人乐详条《左氏》疑滞数十事以问,该皆为通解之,名为《谢氏释》,
行于世。
仕为公车司马令,以父母老,托病去官。欲归乡里,会荆州道断,不得去。
少府孔融上书荐之曰:
臣闻高祖创业,韩、彭之将征讨暴乱,陆贾、叔孙通进说《诗》、《书》。
光武中兴,吴、耿佐命,范升、卫宏修述旧业,故能文武并用,成长久之计。陛
下圣德钦明,同符二祖,劳谦厄运,三年乃讙。今尚父鹰扬,方叔翰飞,王师电
鸷,群凶破殄,始有橐弓卧鼓之次,宜得名儒,典综礼纪。窃见故公车司马令谢
该,体曾、史之淑性,兼商、偃之文学,博通群艺,周览古今,物来有应,事至
不惑,清白异行,敦悦道训。求之远近,少有畴匹。若乃巨骨出吴,隼集陈庭,
黄能入寝,亥有二首,非夫洽闻者,莫识其端也。隽不疑定北阙之前,夏侯胜辩
常阴之验,然后朝士益重儒术。今该实卓然比迹前列,间以父母老疾,弃官欲归,
道路险塞,无自由致。猥使良才抱朴而逃,逾越山河,沉沦荆楚,所谓往而不反
者也。后日当更馈乐以钓由余,克像以求傅说,岂不烦哉?臣愚以为可推录所在,
召该令还。楚人止孙卿之去国,汉朝追匡衡于平原,尊儒贵学,惜失贤也。
书奏,诏即征还,拜议郎。以寿终。
建武中,郑兴、陈元传《春秋左氏》学。时尚书令韩歆上疏,欲为《左氏》
立博士,范升与歆争之未决,陈元上书讼《左氏》,遂以魏郡李封为《左氏》博
士。后群儒蔽固者数廷争之。及封卒,光武重违众议,而因不复补。
许慎字叔重,汝南召陵人也。性淳笃,少博学经籍,马融常推敬之,时人为
之语曰:“《五经》无双许叔重。”为郡功曹,举孝廉,再迁除洨长。卒于家。
初,慎以《五经》传说臧否不同,于是撰为《五经异义》,又作《说文解字》
十四篇,皆传于世。
蔡玄字叔陵,汝南南顿人也。学通《五经》,门徒堂千人,其著录者万六千
人。征辟并不就。顺帝特诏征拜议郎,讲论《五经》异同,甚合帝意。迁侍中,
出为弘农太守,卒官。
论曰:自光武中年以后,干戈稍戢,专事经学,自是其风世笃焉。其服儒衣,
称先王,游庠序,聚横塾者,盖布之于邦域矣。若乃经生所处,不远万里之路,
精庐暂建,赢粮动有千百,其耆名高义开门受徒者,编牒不下万人,皆专相传祖,
莫或讹杂。至有分争王庭,树朋私里,繁其章条,穿求崖穴,以合一家之说。故
杨雄曰:“今之学者,非独为之华藻,又从而绣其鞶帨。”夫书理无二,义归有
宗,而硕学之徒,莫之或徙,故通人鄙其固焉,又雄所谓“譊々之学,各习其
师”也。且观成名高第,终能远至者,盖亦寡焉,而迂滞若是矣。然所谈者仁义,
所传者圣法也。故人识君臣父子之纲,家知违邪归正之路。
自桓、灵之间,君道秕僻,朝纲日陵,国隙屡启,自中智以下,靡不审其崩
离;而权强之臣,息其窥盗之谋,豪俊之夫,屈于鄙生之议者,人诵先王言也,
下畏逆顺势也。至如张温、皇甫嵩之徒,功定天下之半,声驰四海之表,俯仰顾
眄,则天业可移,犹鞠躬昏主之下,狼狈折札之命,散成兵,就绳约,而无悔心,
暨乎剥桡自极,人神数尽,然后群英乘其运,世德终其祚。迹衰敝之所由致,而
能多历年所者,斯岂非学之效乎?故先师垂典文,褒励学者之功,笃矣切矣。不
循《春秋》,至乃比于杀逆,其将有意乎!
赞曰:斯文未陵,亦各有承。涂方流别,专门并兴。精疏殊会,通阂相征。
千载不作,渊原谁澄?

[发帖际遇]: 孤傲飞鹰在海边沙滩上捡到一支圣火令,当废铜卖了,获得银两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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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苑列传第七十上

杜笃字季雅,京兆杜陵人也。高祖延年,宣帝时为御史大夫。笃少博学,不
修小节,不为乡人所礼。居美阳,与美阳令游,数从请托,不谐,颇相恨。令怒,
收笃送京师。会大司马吴汉薨,光武诏诸儒诔之,笃于狱中为诔,辞最高,美帝
之,赐帛免刑。
笃以关中表里山河,先帝旧京,不宜改营洛邑,乃上奏《论都赋》曰:
臣闻知而复知,是为重知。臣所欲言,陛下已知,故略其梗概,不敢具陈。
昔般庚去奢,行俭于亳;成周之隆,乃即中洛。遭时制都,不常厥邑。贤圣之虑,
盖有优劣;霸王之姿,明知相绝。守国之势,同归异术;或弃去阻厄,务处平易;
或据山带河,并吞六国;或富贵思归,不顾见袭;或掩空击虚,自蜀汉出,即日
车驾,策由一卒;或知而不从,久都墝埆。臣不敢有所据。窃见司马相如、
杨子云作辞赋以讽主上,臣诚慕之,伏作书一篇,名曰《论都》,谨并封奏如左。
皇帝以建武十八年二月甲辰,升舆洛邑,巡于西岳。推天时,顺斗极,排阊
阖,入函谷,观厄于崤、黾,图险于陇、蜀。其三月丁酉,行至长安。经营宫室,
伤愍旧京,即诏京兆,乃命扶风,斋肃致敬,告觐园陵。凄然有怀祖之思,喟乎
以思诸夏之隆。遂天旋云游,造舟于渭,北<方亢>泾流。千乘方毂,万骑骈罗,
衍陈于岐、梁,东横乎大河。瘗后土,礼邠郊。其岁四月,反于洛都。明年,有
诏复函谷关,作大驾宫、六王邸、高车厩于长安。修理东都城门,桥泾、渭,往
往缮离观。东临霸、浐,西望昆明,北登长平,规龙首,抚未央,覛平乐,
仪建章。
是时山东翕然狐疑,意圣朝之西都,惧关门之反拒也。客有为笃言:“彼
埳井之潢污,固不容夫吞舟;且洛邑之渟瀯,曷足以居乎万乘哉?咸阳守
国利器,不可久虚,以示奸萌。”笃未甚然其言也,故因为述大汉之崇,世据雍
州之利,而今国家未暇之故,以喻客意。曰:
昔在强秦,爰初开畔,霸自岐、雍,国富人衍,卒以并兼,桀虐作乱。天命
有圣,托之大汉。大汉开基,高祖有勋。斩白蛇,屯黑云,聚五星于东井,提干
将而呵暴秦。蹈沧海,跨昆仑,奋彗光,扫项军,遂济人难,荡涤于泗、沂。刘
敬建策,初都长安。太宗承流,守之以文。躬履节俭,侧身行仁,食不二味,衣
无异采。赈人以农桑,率下以约已,曼丽之容不悦于目,郑、卫之声不过于耳,
佞邪之臣不列于朝,巧伪之物不鬻于市,故能理升平而刑几措。富衍于孝、景,
功传于后嗣。
是时,孝武因其余财府帑之蓄,始有钩深图远之意,探冒顿之罪,校平城之
仇。遂命票骑,勤任卫青,勇惟鹰扬,军如流星,深之匈奴,割裂王庭,席卷漠
北,叩勒祁连,横分单于,屠裂百蛮。烧罽帐,系阏氏,燔康居,灰珍奇,椎鸣
镝,钉鹿蠡,驰坑岸,获昆弥,虏亻数侲,驱骡驴,御宛马,鞭駃騠。拓
地万里,威震八荒。肇置四郡,据守敦煌。并域属国,一郡领方。立侯隅北,建
护西羌。捶驱氐、僰,寥狼卬、莋。东摩乌桓,蹂辚濊貊。南羁钩町,水剑强越。
残夷文身,海波沫血。郡县日南,漂概朱崖。部尉东南,兼有黄支。连缓耳,琐
雕题,摧天督,牵象犀,椎蚌蛤,碎琉璃,甲玳瑁,戕觜觿。于是同穴裘褐之域,
共川鼻饮之国,莫不袒跣稽颡,失气虏伏。非夫大汉之世盛,世借雍土之饶,得
御外理内之术,孰能致功若斯!故创业于高祖,嗣传于孝惠,德隆于太宗,财衍
于孝景,威盛于圣武,政行于宣、元,侈极于成、哀、祚缺于孝平。传世十一,
历载三百,德衰而复盈,道微而复章,皆莫能迁于雍州,而背于咸阳。宫室寝庙,
山陵相望,高显弘丽,可思可荣,羲、农已来,无兹著明。
夫雍州本帝皇所以育业、霸王所以衍功,战士角难之场也。《禹贡》所载,
厥田惟上。沃野千里,原隰弥望。保殖五谷,桑麻条畅。滨据南山,带以泾、渭,
号曰陆海,蠢生万类。楩楠檀柘,蔬果成实。畎渎润淤,水泉灌溉,渐泽成川,
粳稻陶遂。厥土之膏,亩价一金。田田相如,鐇?株林。火耕流种,功浅得深。
既有蓄积,厄塞四临:四被陇、蜀,南通汉中,北据谷口,东阻嵚岩。关函守
墝,山东道穷;置列汧、陇,壅偃西戎;拒守褒斜,岭南不通;杜口绝津,朔
方无从。鸿、渭之流,径入于河;大船万艘,转漕相过;东综沧海,西纲流纱;
朔南暨声,诸夏是和。城池百尺,厄塞要害。关梁之险,多所衿带。一卒举礧,
千夫沉滞;一人奋戟,三军沮败。地势便利,介胄剽悍,可与守近,利以攻远。
士卒易保,人不肉袒。肇十有二,是为赡腴。用霸则兼并,先据则功殊;修文则
财衍,行武则士要;为政则化上,篡逆则难诛;进攻则百克,退守则有余:斯固
帝王之渊囿,而守国之利器也。
逮及亡新,时汉之衰,偷忍渊囿,篡器慢违,徒以势便,莫能卒危。假之十
八,诛自京师。天畀更始,不能引维。慢藏招寇,复致赤眉。海内云扰,诸夏灭
微。群龙并战,未知是非。于时圣帝,赫然申威,荷天人之符,兼不世之姿。受
命于皇上,获助于灵祇。立号高邑,搴旗四麾。首策之臣,运筹出奇;虓怒之旅;
如虎如螭。师之攸向,无不靡披。盖夫燔鱼剸蛇,莫之方斯。大呼山东,响动流
沙。要龙渊,首镆铘,命腾太白,亲发狼、弧。南禽公孙,北背强胡,西平陇、
冀,东据洛都。乃廓平帝宇,济蒸人于涂炭,成兆庶之亹亹,遂兴复乎大汉。
今天下新定,矢石之勤始瘳,而主上方以边垂为忧,忿葭萌之不柔,未遑于
论都而遗思雍州也。方躬劳圣思,以率海内,厉抚名将,略地疆外,信威于征伐,
展武乎荒裔。若夫文身鼻饮缓耳之主,椎结左衽鐻鍝之君,东南殊俗不羁之
国,西北绝域难制之邻,靡不重译纳贡,请为藩臣。上犹谦让,而不伐勤。意以
为获无用之虏,不如安有益之民;略荒裔之地,不如保殖五谷之渊;远救于已亡,
不若近而存存也。今国家躬修道德,吐惠含仁,湛恩沾洽,时风显宣。徒垂意于
持平守实,务在爱育元元,苟有便于王政者,圣主纳焉。何则?物罔挹而不损,
道无隆而不移,阳盛则运,阴满则亏,故存不忘亡,安不讳危,虽有仁义,犹设
城池也。
客以利器不可久虚,而国家亦不忘乎西都,何必去洛邑之渟瀯与?
笃后仕郡文学掾。以目疾,二十余年不窥京师。
笃之外高祖破羌将军辛武贤,以武略称。笃常叹曰:“杜氏文明善政,而笃
不任为吏;辛氏秉义经武,而笃又怯于事。外内五世,至笃衰矣!”
女弟适扶风马氏。建初三年,车骑将军马防击西羌,请笃为从事中郎,战没
于射姑山。
所著赋、诔、吊、书、赞、《七言》、《女诫》及杂文,凡十八篇。又著
《明世论》十五篇。
子硕,豪侠,以货殖闻。
王隆字文山,冯翊云阳人也。王莽时,以父任为郎,后避难河西,为窦融左
护军。建武中,为新汲令。能文章,所著诗、赋、铭、书凡二十六篇。
初,王莽末,沛国史岑子孝亦以文章显,莽以为谒者,著颂、诔、《复神》、
《说疾》凡四篇。
夏恭字敬公,梁国蒙人也。习《韩诗》、《孟氏易》,讲授门徒常千余人。
王莽末,盗贼从横,攻没郡县。恭以恩信为众所附,拥兵固守,独安全。光武即
位,嘉其忠果,召拜郎中,再迁太山都尉。和集百姓,甚得其欢心。
恭善为文,著赋、颂、诗、《励学》凡二十篇。年四十九卒官,诸儒共谥曰
宣明君。
子牙,少习家业,著赋、颂、赞、诔凡四十篇。举孝廉,早卒,乡人号曰文
德先生。
傅毅字武仲,扶风茂陵人也。少傅学。永平中,于平陵习章句,因作《迪志
诗》曰:
咨尔庶士,迨时斯勖。日月逾迈,岂云旋复!哀我经营,旅力靡及。在兹弱
寇,靡所庶立。
于赫我祖,显于殷国。二迹阿衡,克光其则。武丁兴商,伊宗皇士。爰作股
肱,万邦是纪。
奕世载德,迄我显考。保膺淑懿,缵修其道。汉之中叶,俊乂式序,秩彼殷
宗,光此勋绪。
伊余小子,秽陋靡逮。惧我世烈,自兹以坠。谁能革浊,清我濯溉?谁能昭
暗,启我童昧?
先人有训,我讯我诰。训我嘉务,诲我博学。爰率朋友,寻此旧则。契阔夙
夜,庶不懈忒。
秩秩大猷,纪纲庶式。匪勤匪昭,匪壹匪测。农夫不怠,越有黍稷,谁能云
作,考之居息?
二事败业,多疾我力。如彼遵衢,则罔所极。二志靡成,聿劳我心。如彼兼
听,则溷于音。
於戏君子,无恒自逸。徂年如流,鲜暇日。行迈屡税,胡能有迄。密勿朝夕,
聿同始卒。
毅以显宗求贤不笃,士多隐处,故作《七激》以为讽。
建初中,肃宗博召文学之士,以毅为兰台令史,拜郎中,与班固、贾逵共典
校书。毅追美李明皇帝功德最盛,而庙颂未立,乃依《清庙》作《显宗颂》十篇
奏之,由是文雅显于朝廷。
车骑将军马防,外戚尊重,请毅为军司马,待以师友之礼。及马氏败,免官
归。
永元元年,车骑将军窦宪,复请毅为主记室,崔骃为主簿。及宪迁大将军,
复以毅为司马,班固为中护军。宪府文章之盛,冠于当世。
毅早卒,著诗、赋、诔、颂、祝文、《七激》、连珠凡二十八篇。
黄香字文强,江夏安陆人也。年九岁,失母,思慕憔悴,殆不免丧,乡人称
其至孝。年十二,大守刘护闻而召之,署门下孝子,甚见爱敬。香家贫,内无仆
妾,躬执苦勤,尽心奉养。遂博学经典,究精道术,能文章,京师号曰“天下无
双江夏黄童”。
初除郎中,元和元年,肃宗诏香诣东观,读所未尝见书。香后告休,及归京
师,时千乘王冠,帝会中山邸,乃诏香殿下,顾谓诸王曰:“此‘天下无双江夏
黄童’者也。”左右莫不改观。后召诣安福殿言政事,拜尚书郎,数陈得失,赏
赉增加。常独止宿台上,昼夜不离省闼,帝闻善之。
永元四年,拜左丞。功满当迁,和帝留,增秩。六年,累迁尚书令。后以为
东郡太守,香上疏让曰:“臣江淮孤贱,愚矇小生,经学行能,无可算录。遭
值太平,先人余福,得以弱冠特蒙征用,连阶累任,遂极台阁。讫无纤介称,报
恩效死,诚不意悟。卒被非望,显拜近郡,尊位千里。臣闻量能授官,则职无废
事;因劳施爵,则贤愚得宜。臣香小丑,少为诸生,典郡从政,固非所堪。诚恐
矇顿,孤忝圣恩。又惟机密端首,至为尊要,复非臣香所当久奉。承诏惊惶,
不知所裁。臣香年在方刚,适可驱使。愿乞余恩,留备冗官,赐以督责小职,任
之宫台烦事,以毕臣香蝼蚁小志,诚瞑目至愿,土灰极荣。”帝亦惜香干用,久
习旧事,复留为尚书令,增秩二千石,赐钱三十万。是后遂管枢机,甚见亲重,
而香亦祇勤物务,忧公如家。
十二年,东平清河奏訞言卿仲辽等,所连及且千人。香料别据奏,全活甚
众。每郡国疑罪,辄务求轻科,爱惜人命,每存忧济。又晓习边事,均量军政,
皆得事宜。帝知其精勤,数加恩赏。疾病存问,赐医药。在位多所荐达,宠遇甚
盛,议者讥其过幸。
延平元年,迁魏郡太守。郡旧有内外园田,常与人分种,收谷岁数千斛。香
曰:“《田令》‘商者不农’,《王制》‘仕者不耕’,伐冰食禄之人,不与百
姓争利。”乃悉以赋人,课令耕种。时被水年肌,乃分奉禄及所得赏赐班赡贫者,
于是丰富之家各出义谷,助官禀贷,荒民获全。后坐水潦事免,数月,卒于家。
所著贼、笺、奏、书、令、凡五篇。子琼,自有传。
刘毅,北海敬王子也。初封平望侯,永元中,坐事夺爵。毅少有文辩称。元
初元年,上《汉德论》并《宪论》十二篇。时,刘珍、邓耽、尹兑、马融共上书
称其美,安帝嘉之,赐钱三万,拜议郎。
李尤字伯仁,广汉雒人也。少以文章显。和帝时,侍中贾逵荐尤有相如、杨
雄之风,召诣东观,受诏作赋,拜兰台令史。稍迁,安帝时为谏议大夫,受诏与
谒者仆射刘珍等俱撰《汉记》。后帝废太子为济阴王,尤上书谏争。顺帝立,迁
乐安相。年八十三卒。所著诗、赋、铭、诔、颂、《七叹》、《哀典》,凡二十
八篇。
尤同郡李胜,亦有文才,为东观郎,著赋、诔、颂、论数十篇。
苏顺字孝山,京兆霸陵人也。和安间以才学见称。好养生术,隐处求道。晚
乃仕,拜郎中,卒于官。所著贼、论、诔、哀辞、杂文,凡十六篇。
时,三辅多士,扶风曹众伯师亦有才学,著诔、书、论四篇。
又有曹朔,不知何许人,作《汉颂》四篇。
刘珍字秋孙,一名宝,南阳蔡阳人也。少好学。永初中,为谒者仆射。邓太
后诏,使与校书刘騊駼、马融及《五经》博士,校定东观《五观》、诸子传
记、百家艺术,整齐脱误,是正文字。永宁元年,太后又诏珍与騊駼作建武
已来名臣传,迁侍中、越骑校尉。延光四年,拜宗正。明年,转卫尉,卒官。著
诔、颂、连珠凡七篇。又撰《释名》三十篇,以辩万物之称号云。
葛龚字元甫,梁国宁陵人也。和帝时,以善文记知名。性慷慨壮烈,勇力过
人。安帝永初中,举孝廉,为太官丞,上便宜四事,拜荡阴令。辟太尉府,病不
就。州举茂才,为临汾令。居二县,皆有称绩。著文、贼、碑、诔、书记,凡十
二篇。
王逸字叔师,南郡宜城人也。元初中,举上计吏,为校书郎。顺帝时,为侍
中。著《楚辞章句》行于世。其赋、诔、书、论及杂文,凡二十一篇。又作《汉
诗》百二十三篇。
子延寿,字文考,有俊才。少游鲁国,作《灵光殿赋》。后蔡邕亦造此赋,
未成,及见延寿所为,甚奇之,遂辍翰而已。曾有异梦,意恶之,乃作《梦赋》
以自厉。后溺水死,时年二十余。
崔琦字子玮,涿郡安平人,济北相瑗之宗也。少游学京师,以文章博通称。
初举考廉,为郎。河南尹梁冀闻其才,请与交。冀行多不轨,琦数引古今成败以
戒之,冀不能受。乃作《外戚箴》。其辞曰。
赦赦外戚,华宠煌煌。昔在帝舜,德隆英、皇。周兴三母,有莘崇汤。宣王
晏起,姜后脱簪。齐桓好乐,卫姬不音。皆辅主以礼,扶君以仁,达才进善,以
义济身。
爰暨未叶,渐已穨亏。贯鱼不叙,九御差池。晋国之难,祸起于丽。惟家之
索。牝鸡之晨。专权擅爱,显已蔽人。陵长间旧,圮剥至亲。并后匹嫡,淫女毙
陈。匪贤是上,番为司徒。荷爵负乘,采食名都。诗人是刺,德用无怃。暴辛惑
妇,拒谏自孤。蝠蛇其心,纵毒不辜。诸父是杀,孕子是刳。天怒地忿,人谋鬼
图。甲子昧爽,身首分离。初为天子,后为人螭。
非但耽色,母后尤然。不相率以礼,而竞奖以权。先笑后号,卒以辱残。国
家泯绝,宗庙烧燔。末嬉丧夏,褒姒毙周,妲已亡殷,赵灵沙丘。戚姬人豕,吕
宗以败。陈后作巫,卒死于外。霍欲鸩子,身乃罹废。
故曰:无谓我贵,天将尔摧;无恃常好,色有歇微;无怙常幸,爱有陵迟;
无曰我能,天人尔违。患生不德,福有慎机。日不常中,月盈有亏。履道者固,
杖势者危。微臣司戚,敢告在斯。
琦以言不从,失意,复作《白鹄赋》以为风。梁冀见之,呼琦问曰:“百官
外内,各有司存,天下云云,岂独吾人之尤,君何激刺之过乎!”琦对曰:“昔
管仲相齐,乐闻机谏之言;萧何佐汉,乃设书过之吏。今将军累世台辅,任齐伊、
公,而德政未闻,黎元涂炭。不能结纳贞良,以救祸败,反复欲钳塞士口,杜蔽
主听,将使玄黄改色,马鹿易形乎?”冀无以对,因遣琦归。
后除为临济长,不敢之职,解印绶去。冀遂令刺客阴求杀之。客见琦耕于陌
上,怀书一卷,息辄偃而咏之。客哀其志,以实告琦,曰:“将军令吾要子,今
见君贤者,情怀忍忍。可亟自逃,吾亦于此亡矣。”琦得脱走,冀后竟捕杀之。
所著赋、颂、铭、诔、箴、吊、论、《九咨》、《七言》,凡十五篇。
边韶字孝先,陈留浚仪人也。以文章知名,教授数百人。韶口辩,曾昼日假
卧,弟子私嘲之曰:“边孝先,腹便便。懒读书,但欲眠。”韶潜闻之,应时对
曰:“边为姓、考为字。腹便便,《五经》笥。但欲眠,思经事。寐与周公通梦,
静与孔子同意。师而可嘲,出何典记?”嘲者大惭。韶之才捷皆此类也。
桓帝时,为临颍侯相,征拜太中大夫,著作东观。再迁北地太守,入拜尚书
令。后为陈相,卒官。著诗、颂、碑、铭、书、策,凡十五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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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08:52 | 显示全部楼层

文苑列传第七十下

张升字彦真,陈留尉氏人,富平侯放之孙也。升少好学,多关览,而任情不
羁。其意相合者,则倾身交结,不问穷贱;如乖真志好者,虽王公大人,终不屈
从。常叹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其有知我,虽胡越可亲;苟不相识,从物
何益?”
仕郡为纲纪,以能出守外黄令。吏有受赇者,即论杀之。或讥:“升守领一
时,何足趋明威戮乎?”对曰:“昔仲尼暂相,诛齐之侏儒,手足异门而出,故
能威震强国,反其侵地。君子仕不为己,职思其忧,岂以久近而异其度哉?”遇
党锢去官,后竟见诛,年四十九。
著贼、诔、颂、碑、书,凡六十篇。
赵壹字元叔,汉阳西县人也。体貌魁梧,身长九尺,美须豪眉,望之甚伟。
而恃才倨傲,为乡党所摈,乃作《解摈》。后屡抵罪,几至死,友人救,得免。
壹乃贻书谢恩曰:
昔原大夫赎桑下绝气,传称其仁;秦越人还虢太子结脉,世著其神。设曩之
二人不遭仁遇神,则结绝之气竭矣。然而糒脯出乎车軨,针石运乎手爪。今所
赖者,非直车軨之糒脯,手爪之针石也。乃收之于斗极,还之于司命,使干皮
复含血,枯骨复被肉,允所谓遭仁遇神,真所宜传而著之。余畏禁,不敢班班显
言,窃为《穷鸟赋》一篇。其辞曰:
有一穷鸟,戢翼原野。毕网加上,机穽在下,前见苍隼,后见驱者,缴弹张
右,羿子彀左,飞丸激矢,交集于我。思飞不得,欲鸣不可,举头畏触,摇足恐
堕。内独怖急,乍冰乍火。幸赖大贤,我矜我怜,昔济我南,今振我西。鸟也虽
顽,犹识密思。内以书心,外用告天。天乎祚贤,归贤永年,且公且侯,子了孙
孙。
又作《刺世疾邪赋》,以舒其怨愤。曰:
伊五帝之不同礼,三王亦又不同乐,数极自然变化,非是故相反驳。德政不
能救世混乱,赏罚岂足惩时清浊?春秋时祸败之始,战国愈复增其荼毒。秦、汉
无以相逾越,乃更加其怨酷。宁计生民之命,唯利己而自足。
于兹迄今,情伪万方。佞谄日炽,刚克消亡。舐痔结驷,正色徒行。妪<女禹>
名势,抚拍豪强。偃蹇反俗,立致咎殃。捷慑逐物,日富月昌。浑然同惑,孰温
孰凉?邪夫显进,直士幽藏。
原斯瘼之攸兴,实执政之匪贤。女谒掩其视听兮,近习秉其威权。所好则钻
皮出其毛羽,所恶则洗垢求其瘢痕。虽欲谒诚而尽忠,路绝崄而靡缘。九重既不
可启,又群吠之狺狺。安危于于旦夕,肆嗜欲于目前。奚异涉海之失舵,积薪而
待燃?荣纳由于闪揄,孰知辩其蚩妍?故法禁屈挠干势族,恩泽不逮于单门。宁
饥寒于尧、舜之荒岁兮,不饱暖于当今之丰年。乘理虽死而非亡,违义虽生而匪
存。
有秦客者,乃为诗曰:“河清不可俟,人命不可延。顺风激靡草,富贵者称
贤。文籍虽满腹,不如一囊钱。伊优北堂上,抗脏倚门边。
鲁生闻此辞,系而作歌曰:势家多所宜,咳唾自成珠。被褐怀金玉,兰蕙化
为刍。贤者虽独悟,所困在群愚。且各守尔分,勿复空驰驱。哀哉复哀哉,此是
命矣夫!
光和元年,举郡上计,到京师。是时,司徒袁逢受计,计吏数百人,皆拜伏
庭中,莫敢仰视。壹独长揖而已。逢望而异之,令左右往让之,曰:“下郡计吏
而揖三公,何也?”对曰:“昔郦食其长揖汉王,今揖三公,何遽怪哉?”逢则
敛衽下堂,执其手,延置上坐,因问西方事,大悦,顾谓坐中曰:“此人汉阳赵
元叔也。朝臣莫有过之者,吾请为诸君分坐。”坐者皆属观。既出,往造河南尹
羊陟,不得见。壹以公卿中非陟无足以托名者,乃日往到门,陟自强许通,尚卧
未起。壹径入上堂,遂前临之,曰:“窃伏西州,承高风旧矣。乃今方遇而忽然,
奈何命也!”因举声哭,门下惊,皆奔入满侧。陟知其非常人,乃起,延与语,
大奇之。谓曰:“子出矣。”陟明旦大从车骑,奉谒造壹。时,诸计吏多盛饬车
马帷幕,而壹独柴车草屏,露宿其傍,延陟前坐于车下,左右莫不叹愕。陟遂与
言谈,至熏夕,极欢而去,执其手曰:“良璞不剖,必有泣血以相明者矣!”陟
乃与袁逢共称荐之。名动京师,士大夫想望其风采。
及西还,道经弘农,过侯太守皇甫规,门者不即通,壹遂遁去。门吏惧,以
白之,规闻壹名大惊,乃追书谢曰:“蹉跌不面,企德怀风,虚心委质,为日久
矣。侧闻仁者愍其区区,冀承清诲,以释遥悚。今旦,外白有一尉两计吏,不道
屈尊门下,更启乃知已去。如印绶可投,夜岂待旦。惟君明睿,平其夙心。宁当
慢慠,加于所天。事在悖惑,不足具责。倘可原察,追修前好,则何福如之!
谨遣主簿奉书。下笔气结,汗流竟趾。”壹报曰:“君学成师范,缙绅归慕,仰
高希骥,历年滋多。旋辕兼道,渴于言侍,沐浴晨兴,昧旦守门,实望仁君,昭
其悬迟。以贵下贱,握发垂接。高可敷玩坟典,起发圣意;下则抗论当世,消弭
时灾。岂悟君子,自生怠倦,失恂恂善诱之德,同亡国骄惰之志!盖见机而作,
不俟终日,是以夙退自引,畏使君劳。昔人或历说而不遇,或思士而无从,皆归
之于天,不尤于物。今壹自谴而已,岂敢有猜!仁君忽一匹夫,于德何损?而远
辱手笔,追路相寻,诚足愧也。壹之区区,曷云量己?其嗟可去,谢也可食,诚
则顽薄,实识其趣。但关节騊动,膝炙坏溃,请俟他日,乃奉其情。辄诵来贶,
永以自慰。”遂去不顾。
州郡争致礼命,十辟公府,并不就,终于家。初袁逢使善相者相壹,云“仕
不过郡吏”,竟如其言。
著赋、颂、箴、诔、书、论及杂文十六篇。
刘梁字曼山,一名岑,东平宁阳人也。梁宗室子孙,而少孤贫,卖书于市以
自资。
常疾世多利交,以邪曲相党,乃著《破群论》。时之览者以为:“仲尼作
《春秋》,乱臣知惧。今此论之作,俗士岂不愧心!”其文不存。
又著《辩和同之论》。其辞曰:
夫事有违而得道,有顺而失义,有爱而为害,有恶而为美。其故何乎?盖明
智之所得,暗伪之所失也。是以君子之于事也,无适无莫,必考之以义焉。
得由和兴,失由同起,故以可济否谓之和,好恶不殊谓之同。《春秋传》曰:
“和如羹焉,酸苦以剂其味,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同如水焉,若以水济水,谁能
食之?琴瑟之专一,谁能听之?”是以君子之行,周而不比,和而不同;以救过
为正,以匡恶为忠。经曰:“将顺其美,匡救其恶,则上下和睦能相亲也。”
昔楚恭王有疾,召其大夫曰:“不谷不德,少主社稷。失先君之绪,覆楚国
之师,不谷之罪也。若以宗庙之灵,得保首领以殁,请为灵若厉。”大夫许诸。
及其卒也,子囊曰:“不然。夫事君者,从其善,不从其过。赫赫楚国,而君临
之,抚正南海,训及诸夏,其宠大矣。有是宠也,而知其过,可不谓恭乎!”大
夫众之。此讳而得道者也。及灵王骄淫,暴虐无度,芋尹申亥从王之欲,以殡于
乾溪,殉之二女。此顺而失义者也。鄢陵之役,晋楚对战,阳穀献酒,子反以毙。
此爱而害之者也。臧武仲曰:“孟孙之恶我,药石也;季孙之爱我,美騊也。
騊毒滋厚,石犹生我。”此恶而为美者也。孔子曰:“智之难也!有臧武仲之
智,而不容于鲁国,抑有由也。作不顺而施不恕也。”盖善其知义,讥其违道也。
夫知而违之,伪也;不知而失之,暗也。暗为伪焉,其患一也。患之所在,
非徒在智之不及,又在及而违这者矣。故曰“智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
失之”也。《夏书》曰:“念兹在兹,庶事恕施。”忠智之谓矣。
故君子之行,动则思义,不为利回,不为义疚,进退周旋,唯道是务。苟失
其道,则兄弟不阿;苟得其义,虽仇雠不废。故解狐蒙祁奚之荐,二叔被周公之
害,勃鞮以逆文为成,傅瑕以顺厉为败,管苏以憎忤取进,申侯以爱从见退:考
之以义也。故曰:“不在逆顺,以义为断;不在憎爱,以道为贵。”《礼记》曰:
“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考义之谓也。
桓帝时,举孝廉,除北新城长。告县人曰:“昔文翁在蜀,道著巴汉;庚桑
琐隶,风移碨磥。吾虽小宰,犹有社稷,苟赴期会,理文墨,岂本志乎!”
乃更大作讲舍,延聚生徙数百人,朝夕自往劝诫,身执经卷,试策殿最,儒化大
行。此邑至后犹称其教焉。
特召入拜尚书郎。累迁,后为野王令,未行。光和中,病卒。
孙桢,亦以文才知名。
边让字文礼,除留浚仪人也。少辩博,能属文。作《章华赋》,虽多淫丽之
辞,而终之以正,亦如相如之讽也。其辞曰:
楚灵王既游云梦之泽,息于荆台之上。前方淮之水,左洞庭之波,右顾彭蠡
之隩,南眺巫山之阿。延目广望,聘观终日。顾谓左史倚相曰:“盛哉斯乐,
可以遗老而忘死也!”于是遂作章华之台,筑乾谿之室,穷木土之技,单珍府之
实。举国营之,数年乃成。设长夜之淫宴,作北里之新声。于是伍举知夫陈、蔡
之将生谋也。乃作斯赋以讽之:
胄高阳之苗胤兮,承圣祖之洪泽。建列藩于南楚兮,等威灵于二伯。超有商
之大彭兮,越隆周之两虢。达皇佐之高勋兮,驰仁声之显赫。惠风春施,神武电
断,华夏肃清,五服攸乱。旦垂精于万机兮,夕回辇于门馆。设长夜之欢饮兮,
展中情之嬿婉。竭四海之妙珍兮,尽生人之秘玩。
尔乃携窈窕,从好仇,径肉林,登糟丘,兰肴山竦,椒酒渊流。激玄醴于清
池兮,靡微风而行舟。登瑶台以回望兮,冀弥日而消忧。于是招宓妃,命湘娥,
齐倡列,郑女罗。扬《激楚》之清宫兮,展新声而长歌。繁手超于北里,妙舞丽
于《阳阿》。金石类聚,丝竹群分。神轻袿,曳华文,罗衣飘飖,组绮缤纷。纵
轻躯以迅赴,若孤鹄之失群;振华袂以逶迤,若游龙之登云。于是欢嬿既洽,
长夜向半,琴瑟易调,繁手改弹。清声发而响激,微音逝而流散。振弱支而纡绕
兮,若绿繁之垂干;忽飘飖以轻逝兮,似鸾飞于天汉。舞无常态,鼓无定节,寻
声响应,修短靡跌。长袖奋而生风,清气激而绕结。尔乃妍媚递进,巧弄相加,
俯仰异容,忽兮神化。体迅轻鸿,荣曜春华,进如浮云,退如激波。虽复柳惠,
能不咨嗟!于是天河既回,淫乐未终,清籥发徵,《激楚》扬风。于是音气发于
丝竹兮,飞响轶于云中。比目应节而双跃兮,孤雌感声而鸣雄。美繁手之轻妙兮,
嘉新声之弥隆。于是众变已尽,群乐既考。归乎生风之广夏兮,修黄轩之要道。
携西子之弱腕兮,援毛嫔之素肘。形便娟以婵媛兮,若流风之靡草。美仪操之姣
丽兮,忽遗生而忘老。
尔乃清夜晨,妙技单,收尊俎,彻鼓盘。惘焉若酲,抚剑而叹。虑理国之须
才,悟稼穑之艰难。美吕尚之佐周,善管仲之辅桓。将超世而作理,焉沈湎于此
欢!于是罢女乐,堕瑶台。思夏禹之卑官,慕有虞之土阶。举英奇于仄陋,拔髦
秀于蓬莱。君明哲以知人,官随任而处能。百揆时叙,庶绩咸熙。诸侯慕义,不
召同期。继高阳之绝轨,崇成、庄之洪基。虽齐醒之一匡,岂足方于大持?尔乃
育之以仁,临之以明。致虔报于鬼神,尽肃恭乎上京。驰淳化于黎元,永历世而
太平。
大将军何进闻让才名,欲辟命之。恐不至,诡以军事征召。既到,署令史,
进以礼见之。让善占射,能辞对。时,宾客满堂,莫不羡其风。府掾孔融、王朗
并修刺候焉。
议郎蔡邕深敬之,以为让宜处高任,乃荐于何进曰:
伏惟幕府初开,博选清英,华发旧德,并为元鬼。虽振鹭之集西雍,济济之
在周庭,无以或加。窃见令史陈留边让,天授逸才,聪明贤智。髫龀夙孤,
不尽家训。及就学庐,便受大典。初涉诸经,见本知义。授者不能对其问,章句
不能逮其意。心通性达,口辩辞长。非礼不动,非法不言。若处狐疑之论,定嫌
审之分,经典交至,捡括参合,众夫寂焉,莫之能夺也。使让生在唐、虞,则元、
凯之次,运值仲尼,则颜、冉之亚,岂徒俗之凡偶近器而已者哉!阶级名位,亦
宜超然。若复随辈而进,非所以章瑰伟之高价,昭知人之绝明也。传曰:“函牛
之鼎以亨鸡,多汁则淡而不可食,少计则熬而不可熟。”此言大器之于小用,固
有所不宜也。邕窃悁邑,怪此宝鼎未受牺牛大羹之和,久在煎熬脔割之间。愿明
将军回谋垂虑,裁加少纳,贡之机密,展之力用。若以年齿为嫌,则颜回不得贯
德行之首,子奇终无理阿之功。苟堪其事,古今一也。
让后以高才擢进,屡迁,出为九江太守,不以为能也。
初平中,王室大乱,让去官还家。恃才气,不屈曹操,多轻侮之言。建安中,
其乡人有构让于操,操告郡就杀之。文多遗失。
郦炎字文胜,范阳人,郦食其之后也。炎有文才,解音律,言论给捷,多服
其能理。灵帝时,州郡辟命,皆不就,有志气。作诗二篇曰:
大道夷且长,窘路狭且促。修冀无卑栖,远趾不步局。舒吾陵霄羽,奋此千
里足。超迈绝尘驱,倏忽谁能逐。贤愚岂常类,禀性在清浊。富贵有人籍,贫贱
无天录。通塞苟由已,志士不相卜。陈平敖里社,韩信钓河曲。终居天下宰,食
此万钟禄。德音流千载,功名重山岳。
灵芝生河洲,动摇因洪波。兰荣一何晚,严霜瘁其柯。哀哉二芳草,不植太
山阿。文质道所贵,遭时用有嘉。绛、灌临衡宰,谓谊崇浮华。贤才抑不用,远
投荆南沙。抱玉乘龙骥,不逢乐与和。安得孔仲尼,为世陈四科。
炎后风病慌忽。性至孝,遭母忧,病甚发动。妻始产而惊死,妻家讼之,收
系狱。炎病不能理对,嘉平六年,遂死狱中,时年二十八。尚书卢植为之诔赞,
以昭其懿德。
侯瑾字子瑜,敦煌人也。少孤贫,依宗人居。性笃学,恒佣作为资,暮还辄
燃柴以读书。常以礼自牧,独处一房,如对严宾焉。州郡累召,公车有道征,并
称疾不到。作《矫世论》以讥切当时,而徙入山中,覃思著述。以莫知于世,故
作《应宾难》以自寄。又案《汉记》撰中兴以后行事,为《皇德传》三十篇,行
于世。余所作杂文数十篇,多亡失。河西人敬其才而不敢名之,皆称为侯君云。
高彪字义方,吴郡无锡人也。家本单寒,至彪为诸生,游太学。有雅才而讷
于言。尝从马融欲访大义,融疾,不获见,乃复剌遗融书曰:“承服风问,从来
有年,故不待介者而谒大君子之门,冀一见龙光,以叙腹心之愿。不图遭疾,幽
闭莫启。昔周公旦父文兄武,九命作伯,以尹华夏,犹挥沐吐餐,垂接白屋,故
周道以隆,天下归德。公今养疴傲士,故其宜也。”融省书惭,追谢还之,彪逝
而不顾。
后郡举孝廉,试经第一。除郎中,校书东观。数奏赋、颂、奇文,因事讽谏,
灵帝异之。
时,京兆第五永为督军御史,使督幽州。百官大会,祖饯于长乐观。议郎葵
邑等皆赋诗,彪乃独作箴曰:“文武将坠,乃俾俊臣。整我皇纲,董此不虔。古
之君子,即戎忘身。明其果毅,尚其桓桓。吕尚七十,气冠三军,诗人作歌,如
鹰如鹯。天有太一,五将三门;地有九变,丘陵山川;人有计策,六奇五间。总
兹三事,谋则咨询。无曰己能,务在求贤,淮阴之勇,广野是尊。周公大圣,石
碏纯臣,以威克爱,以义灭亲。勿谓时险,不正其身。勿谓无人,莫识己真。
忘富遗贵,福禄乃存。枉道依合,复无所观。先公高节,越可永遵。佩藏斯戒,
以厉终身。”邕等甚美其文,以为莫尚也。
后迁外黄令,帝敕同僚临送,祖于上东门,诏东观画彪像以劝学者。彪到官,
有德政,上书荐县人申徒蟠等。病卒于官,文章多亡。
子岱,亦知名。
张超字子并,河间鄚人也,留侯良之后也。有文才。灵帝时,从车骑将军
朱俊征黄巾,为别部司马。著赋、颂、碑文、荐、檄、笺、书、谒文、嘲,凡十
九篇。超又善于草书,妙绝时人,世共传之。
祢衡字正平,平原般人也。少有才辩,而尚气刚傲,好矫时慢物。兴平中,
避难荆州。建安初,来游许下。始达颍川,乃阴怀一剌,既而无所之适,至于刺
字漫灭。是时,许都新建,贤士大夫,四方来集。或问衡曰:“盍从陈长文、司
马伯达乎?”对曰:“吾焉能从屠沽儿耶!”又问:“荀文若、赵稚长云何?”
衡曰:“文若可借面吊丧,稚长可使监厨请客。”唯善鲁国孔融及弘农杨脩。常
称曰:“大儿孔文举,小儿杨德祖。余子碌碌,莫足数也。”融亦深爱其才。
衡始弱冠,而融年四十,遂与为交友。上疏荐之曰:
臣闻洪水横流,帝思俾乂,旁求四方,以招贤俊。昔孝武继统,将弘祖业,
畴咨熙载,群士响臻。陛下睿圣,纂承基绪,遭遇厄运,劳谦日昃。惟岳降神,
异人并出。窃见处士平原祢衡,年二十四,字正平,淑质贞亮,英才卓砾。初涉
艺文,升堂睹奥。目所一见,辄诵于口;耳所瞥闻,不忘于心。性与道合,思若
有神。弘羊潜计,安世默识,以衡准之,诚不足怪。忠果正直,志怀霜雪。见善
若惊,疾恶若仇。任座抗行,史鱼厉节,殆无以过也。鸷鸟累伯,不如一鹗。使
衡立朝,必有可观。飞辩骋辞,溢气坌涌,解疑释结,临敌有余。昔贾谊求试属
国,诡系单于;终军欲以长缨,牵致劲越。弱冠慷慨,前世美之。近日路粹、严
象,亦用异才,擢拜台郎,衡宜与为比。如得龙跃天衢,振翼云汉,扬声紫微,
垂光虹蜺,足以昭近署之多士,增四门之穆穆。钧天广乐,必有奇丽之观;帝室
皇居,必蓄非常之宝。若衡等辈,不可多得。《激楚》、《杨阿》,至妙之容,
台牧者之所贪;飞兔、騕褭,绝足奔放,良、乐之所急。臣等区区,敢不以闻。
融既爱衡才,数称述于曹操。操欲见之,而衡素相轻疾,自称狂病,不肯往,
而数有恣言。操怀忿,而以其才名,不欲杀之。闻衡善击鼓,乃召为鼓史,因大
会宾客,阅试音节。诸史过者,皆令脱其故衣,更着岑牟、单绞之服。次至衡,
衡方为《渔阳》参挝,蹀??而前,容态有异,声节悲壮,听者莫不慷慨。衡进
至操前而止,吏呵之曰:“鼓史何不改装,而轻敢进乎?”衡曰:“诺。”于是
先解衵衣,次释余服,裸身而立,徐取岑牟、单绞而着之,毕,复参挝而去,
颜色不怍。操笑曰:“本欲辱衡,衡反辱孤。”
孔融退而数之曰:“正平大雅,固当尔邪?”因宣操区区之意。衡许往。融
复见操,说衡狂疾,今求得自谢。操喜,敕门者有客便通,待之极晏。衡乃着布
单衣、疏巾,手持三尺棁杖,坐大营门,以杖捶地大骂。吏曰:“外有狂生,坐
于营门,言语悖逆,请收案罪。”操怒,谓融曰:“祢衡竖子,孤杀之犹雀鼠耳。
顾此人素有虚名,远近将谓孤不能容之,今送与刘表,视当何如。”于是遣人骑
送之。临发,众人为之祖道,先供设于城南,乃更相戒曰:“祢衡勃虐无礼,今
因其后到,咸当以不起折之也。”及衡至,众人莫肯兴,衡坐而大号。众问其故,
衡曰:“坐者为冢,卧者为尸。尸冢之间,能不悲乎!”
刘表及荆州士大夫,先服其才名,甚宾礼之,文章言议,非衡不定。表尝与
诸文人共草章奏,并极其才思。时衡出,还见之,开省未周,因毁以抵地。表怃
然为骇。衡乃从求笔札,须臾立成,辞义可观。表大悦,益重之。
后复侮慢于表,表耻,不能容,以江夏太守黄祖性急,故送衡与之,祖亦善
待焉。衡为作书记,轻重疏密,各得体宜。祖持其手曰:“处士,此正得祖意,
如祖腹中之所欲言也。”
祖长子射,为章陵太守,尤善于衡。尝与衡俱游,共读蔡邕所作碑文,射爱
其辞,还恨不缮写。衡曰:“吾虽一览,犹能识之,唯其中石缺二字,为不明耳。”
因书出之,躬驰使写碑,还校,如衡所书,莫不叹伏。射时大会宾客,人有献鹦
鹉者,射举卮于衡曰:“愿先生赋之,以娱嘉宾。”衡揽笔而作,文无加点,辞
采甚丽。
后黄祖在蒙冲船上,大会宾客,而衡言不逊顺,祖惭,乃呵之。衡更熟视曰:
“死公!云等道?”祖大怒,令五百将出,欲加箠。衡方大骂,祖恚,遂令杀之。
祖主簿素疾衡,即时杀焉。射徒跣来救,不及。祖亦悔之,乃厚加棺敛。衡时年
二十六,其文章多亡云。
赞曰:情志既动,篇辞为贵。抽心呈貌,非雕非蔚。殊状共体,同声异气。
言观丽则,永监淫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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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08:54 | 显示全部楼层

独行列传第七十一

孔子曰:“与其不得中庸,必也狂狷乎!”又云:“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
为也。”此盖失于周全之道,而取诸偏至之端者也。然则有所不为,亦将有所必
为者矣;既云进取,亦将有所不取者矣。如此,性尚分流,为否异适矣。
中世偏行一介之夫,能成名立方者,盖亦众也。或志刚金石,而克扞于强御。
或意严冬霜,而甘心于小谅。亦有结朋协好,幽明共心;蹈义陵险,死生等节。
虽事非通圆,良其风轨,有足怀者。而情迹殊杂,难为条品;片辞特趣,不足区
别。措之则事或有遗,载之则贯序无统。以其名体虽殊,而操行俱绝,故总为
《独行篇》焉。庶备诸阙文,纪志漏脱云尔。
谯玄字君黄,巴郡阆中人也。少好学,能说《易》、《春秋》。仕于州郡。
成帝永始二年,有日食之灾,乃诏举敦朴逊让、有行义者各一人。州举玄,诣公
车,对策高第,拜议郎。
帝始作期门,数为微行。立赵飞燕为皇后,后专宠怀忌,皇子多横夭。玄上
书谏曰:“臣闻王者承天,继宗统极,保业延祚,莫急胤嗣。故《易》有干蛊之
义,《诗》咏众多之福。今陛下圣嗣未立,天下属望,而不惟社稷之计,专念微
行之事,爱幸用于所惑,曲意留于非正。窃闻后宫皇子,产而不育。臣闻之怛然,
痛心伤剥,窃怀忧国,不忘须臾。夫警卫不修,则患生非常。忽有醉酒狂夫,分
争道路。既无尊严之仪,岂识上下之别!此为胡狄起于毂下,而贼乱发于左右也。
愿陛下念天下之至重,爱金玉之身,均九女之施,存无穷之福,天下幸甚。”
时,数有灾异,玄辄陈其变。既不省纳,故久稽郎官。后迁太常丞,以弟服
去职。
平帝元始元年,日食,又诏公卿举敦朴直言。大鸿胪左咸举玄诣公车对策,
复拜议郎,迁中散大夫。四年,选明达政事、能班化风俗者八人。时并举玄,为
绣衣使者,持节,与太仆王惲等分行天下,观览风俗,所至专行诛赏。事未及终,
而王莽居摄,玄于是纵使者车,变易姓名,间窜归家,因以隐遁。
后公孙述僣号于蜀,连聘不诣。述乃遣使者备礼征之;若玄不肯起,便赐以
毒药。太守乃自赍玺书至玄庐,曰:“君高节已著,朝廷垂意,诚不宜复辞,自
招凶祸。”玄仰天叹曰:“唐尧大圣,许由耻仕;周武至德,伯夷守饿。彼独何
人,我亦何人。保志全高,死亦奚恨!”遂受毒药。玄子瑛泣血叩头于太守曰:
“方今国家,东有严敌,兵师四出。国用军资,或不常充足。愿奉家钱千万,以
赎父死。”太守为请,述听许之。玄遂隐藏田野,终述之世。
时,兵戈累年,莫能修尚学业,玄独训诸子勤习经书。建武十一年卒。明年,
天下平定,玄弟庆以状诣阙自陈。光武美之,策诏本郡祠以中牢,敕所在还玄家
钱。
时,亦有犍为费贻,不肯仕述,乃漆身为厉,阳狂以避之,退藏山薮十余年。
述破后,仕至合浦太守。
瑛善说《易》,以授显宗,为北宫卫士令。
李业字巨游,广汉梓潼人也。少有志操,介特。习《鲁诗》,师博士许晃。
元始中,举明经,除为郎。
会王莽居摄,业以病去官,杜门不应州郡之命。太守刘咸强召之,业乃载病
诣门。咸怒,出教曰:“贤者不避害,譬犹彀弩射市,薄命者先死。闻业名称,
故欲与之为治,而反托疾乎?”令诣狱养病,欲杀之。客有说咸曰:“赵杀鸣犊,
孔子临河而逝。未闻求贤而胁以牢狱者也。”咸乃出之,因举方正。王莽以业为
酒士,病不之官,遂隐藏山谷,绝匿名迹,终莽之世。
及公孙述僣号,素闻业贤,征之,欲以为博士,业固疾不起。数年,述羞不
致之,乃使大鸿胪尹融持毒酒、奉诏命以劫业:若起,则受公侯之位;不起,赐
之以药。融譬旨曰:“方今天下分崩,孰知是非?而以区区之身,试于不测之渊
乎!朝廷贪慕名德,旷官缺位,于今七年,四时珍御,不以忘君。宜上奉知己,
下为子孙,身名俱全,不亦优乎!今数年不起,猜疑寇心,凶祸立加,非计之得
者也。”业乃叹曰:“危国不入,乱国不居。亲于其身为不善者,义所不从。君
子见危授命,何乃诱以高位重饵哉?”融见业辞志不屈,复曰:“宜呼室家计之。”
业曰:“丈夫断之于心久矣,何妻、子之为?”遂饮毒而死。述闻业死,大惊,
又耻有杀贤之名,乃遣使吊祠,赙赠百匹。业子翚,逃避不受。
蜀平,光武下诏表其闾,《益部纪》载其高节,图画形象。
初,平帝时,蜀郡王皓为美阳令,王嘉为郎。王莽篡位,并弃官西归。及公
孙述称帝,遣使征皓、嘉,恐不至,遂先系其妻、子。使者谓嘉曰:“速装,妻、
子可全。”对曰:“犬马犹识主,况于人乎!”王皓先自刎,以首付使者。述怒,
遂诛皓家属。王嘉闻而叹曰:“后之哉!”乃对使者伏剑而死。
是时,犍为任永及业同郡冯信,并好爱博古。公孙述连征命,待以高位,皆
托青盲,以避世难。永妻淫于前,匿情无言;见子入井,忍而不救。信侍婢亦对
信奸通。及闻述诛,皆盥洗更视曰:“世适平,目即清。”淫者自杀。光武闻而
征之,并会病卒。
刘茂字子卫,太原晋阳人也。少孤,独侍母居。家贫,以筋力致养,孝行著
于乡里。及长,能习《礼经》,教授常数百人。哀帝时,察孝廉,再迁五原属国
候,遭母忧去官。服竟后为沮阳令。会王莽篡位,茂弃官,避世弘农山中教授。
建武二年归,为郡门下掾。时,赤眉二十余万众攻郡县,杀长吏及府掾史。
茂负太守孙福逾墙藏空穴中,得免。其暮,俱奔盂县。昼则逃隐,夜求粮食。积
百余日,贼去,乃得归府。明年,诏书求天下义士。福言茂曰:“臣前为赤眉所
攻,吏民坏死,奔走趣山。臣为贼所围,命如丝发,赖茂负臣逾城,出保盂县。
茂与弟触冒兵刃,缘山负食,臣及妻子得度死命,节义尤高。宜蒙表擢,以厉义
士。”诏书即征茂,拜议郎,迁宗正丞。后拜侍中,卒官。
延平中,鲜卑数百余骑寇渔阳,太守张显率吏士追出塞,遥望虏营烟火,急
趣之。兵马掾严授虑有伏兵,苦谏止,不听。显蹙令进,授不获已,前战,伏兵
发,授身被十创,殁于阵。显拔刃追散兵,不能制,虏射中显,主簿卫福、功曹
徐咸遽赴之,显遂堕马,福以身拥蔽,虏并杀之。朝廷愍授等节,诏书褒叹,厚
加赏赐,各除子一人为郎中。
永初二年,剧贼毕豪等入平原界,县令刘雄将吏士乘船追之。至厌次河,与
贼合战。雄败,执雄,以矛刺之。时小吏所辅前叩头求哀,愿以身代雄。豪等纵
雄而刺辅,贯心洞背即死。东郡太守捕得豪等,具以状上。诏书追伤之,赐钱二
十万,除父奉为郎中。
温序字次房,太原祁人也。仕州从事。建武二年,骑都尉弓里戍将兵平定北
州,到太原,历访英俊大人,问以策谋。戍见序奇之,上疏荐焉。于是征为侍御
史,迁武陵都尉,病免官。
六年,拜谒者,迁护羌校尉。序行部至襄武,为隗嚣别将苟宇所拘劫。宇谓
序曰:“子若与我并威同力,天下可图也。”序曰:“受国重任,分当效死,义
不贪生、苟背恩德。”宇等复晓譬之。序素有气力,大怒,叱宇等曰:“虏何敢
迫胁汉将!”因以节楇杀数人。贼众争欲杀之。宇止之曰:“此义士死节,可
赐以剑。”序受剑,衔须于口,顾左右曰:“既为贼所迫杀,无令须污土。”遂
伏剑而死。
序主簿韩遵、从事王忠持尸归敛。光武闻而怜之,命忠送丧到洛阳,赐城傍
为冢地,赙谷千斛、缣五百匹,除三子为郎中。长子寿,服竟为邹平侯相。梦序
告之曰:“久客思乡里。”寿即弃官,上书乞骸骨归葬。帝许之,乃反旧茔焉。
彭脩字子阳,会稽毗陵人也。年十五时,父为郡吏,得休,与脩俱归,道为
盗所劫。脩困迫,乃拔佩刀前持盗帅曰:“父辱子死,卿不顾死邪?”盗相谓曰:
“此童子义士也,不宜逼之。”遂辞谢而去。乡党称其名。
后仕郡为功曹。时,西部都尉宰祐行太守事,以微过收吴县狱吏,将杀之。
主簿钟离意争谏甚切,祐怒,使收缚意,欲案之,掾史莫敢谏。脩排阁直入,拜
于庭,曰:“明府发雷霆于主薄,请闻其过。”祐曰:“受教三日,初不奉行,
废命不忠,岂非过邪?”脩因拜曰:“昔任座面折文侯,朱云攀毁栏槛,自非贤
君,焉得忠臣?今庆明府为贤君,主簿为忠臣。”祐遂原意罚,贳狱吏罪。
后州辟从事。时,贼张子林等数百人作乱,郡言州,请脩守吴令。脩与太守
俱出讨贼,贼望见车马,竞交射之,飞矢雨集。脩障扞太守,而为流矢所中死,
太守得全。贼素闻其恩信,即杀弩中脩者,余悉降散。言曰:“自为彭君故降,
不为太守服也。”
索卢放字君阳,东郡人也。以《尚书》教授千余人。初署郡门下掾。更始时,
使者督行郡国,太守有事,当就斩刑,放前言曰:“今天下所以苦毒王氏,归心
皇汉者,实以圣政宽仁故也。而传车所过,未闻恩泽。太守受诛,诚不敢言,但
恐天下惶惧,各生疑变。夫使功者不如使过,愿以身代太守之命。”遂前就斩。
使者义而赦之,由是显名。
建武六年,征为洛阳令,政有能名。以病乞身。徙谏议大夫,数纳忠言,后
以疾去。
建武末,复征不起,光武使人舆之,见于南宫云台,赐谷二千斛,遣归,除
子为太子中庶子。卒于家。
周嘉字惠文,汝南安城人也。高祖父燕,宣帝时为郡决曹掾。太守欲枉杀人,
燕谏不听,遂杀囚而黜燕。囚家守阙称冤,诏遣复考。燕见太守曰:“愿谨定文
书,皆著燕名,府君但言时病而已。”出谓掾史曰:“诸君被问,悉当以罪推燕。
如有一言及于府君,燕手剑相刃。”使者乃收燕系狱。屡被掠楚,辞无屈桡。当
下蚕室,乃叹曰:“我平王之后,正公玄孙,岂可以刀锯之余下见先君?”遂不
食而死。燕有五子,皆至刺史、太守。
嘉仕郡为主簿。王莽末,郡贼入汝阳城,嘉从太守何敞讨贼,敞为流矢所中,
郡兵奔北,贼围绕数十重,白刃交集,嘉乃拥敞,以身扞之。因呵贼曰:“卿曹
皆人隶也。为贼既逆,岂有还害其君者邪?嘉请以死赎君命。”因仰天号泣。群
贼于是两两相视,曰:“此义士也!”给其车马,遣送之。
后太守寇恂举为孝廉,拜尚书侍郎。光武引见,问以遭难之事。嘉对曰:
“太守被伤,命悬寇手。臣实弩怯,不能死难。”帝曰:“此长者也。”诏嘉尚
公主,嘉称病笃,不肯当。
稍迁零陵太守,视事七年,卒。零陵颂其遗爱,吏民为立祠焉。
嘉从弟畅,字伯持,性仁慈,为河南尹。永初二年夏,旱,久祷无应,畅因
收葬洛城傍客死骸骨,凡万余人。应时澎雨,岁乃丰稔。位至光禄勋。
范式字巨卿,山阳金乡人也,一名汜。少游太学,为诸生,与汝南张劭为友。
劭字元伯。二人并告归乡里。式谓元伯曰:“后二年当还,将过拜尊亲,见孺子
焉。”乃共克期日。后期方至,元伯具以白母,请设馔以候之。母曰:“二年之
别,千里结言,尔何相信之审邪?”对曰:“巨卿信士,必不乖违。”母曰:
“若然,当为尔醖酒。”至其日,巨卿果到,升堂拜饮,尽欢而别。
式仕为郡功曹。后元伯寝疾笃,同郡郅君章、殷子徵晨夜省视之。元伯临尽,
叹曰:“恨不见吾死友!”子徵曰:“吾与君章尽心于子,是非死友,复欲谁求?”
元伯曰:“若二子者,吾生友耳。山阳范巨卿,所谓死友也。”寻而卒。式忽梦
见元伯玄冕垂缨屣履而呼曰:“巨卿,吾以某日死,当以尔时葬,永归黄泉。子
未我忘,岂能相及?”式怳然觉寤,悲叹泣下,具告太守,请往奔丧。太守虽心
不信而重违其情,许之。式便服朋友之服,投其葬日,驰往赴之。式未及到,而
丧已发引,既至圹,将窆,而柩不肯进。其母抚之曰:“元伯,岂有望邪?”遂
停柩移时,乃见有素车白马,号哭而来。其母望之曰:“是必范巨卿也。”巨卿
既至,叩丧言曰:“行矣元伯!死生路异,永从此辞。”会葬者千人,咸为挥涕。
式因执绋而引柩,于是乃前。式遂留止冢次,为修坟树,然后乃去。
后到京师,受业太学。时诸生长沙陈平子亦同在学,与式未相见,而平子被
病将亡,谓其妻曰:“吾闻山阳范巨卿,烈士也,可以托死。吾殁后,但以尸埋
巨卿户前。”乃裂素为书,以遗巨卿。既终,妻从其言。时式出行适还,省书见
瘗,怆然感之,向坟揖哭,以为死友。乃营护平子妻儿,身自送丧于临湘。未至
四五里,乃委素书于柩上,哭别而去。其兄弟闻之,寻求不复见。长沙上计掾史
到京师,上书表式行状,三府并辟,不应。
举州茂才,四迁荆州刺史。友人南阳孔嵩,家贫亲老,乃变名姓,佣为新野
县阿里街卒。式行部到新野,而县选嵩为导骑迎式。式见而识之,呼嵩,把臂谓
曰:“子非孔仲山邪?”对之叹息,语及平生。曰:“昔与子俱曳长裾,游息帝
学。吾蒙国恩,致位牧伯,而子怀道隐身,处于卒伍,不亦惜乎!”嵩曰:“侯
嬴长守于贱业,晨门肆志于抱关。子欲居九夷,不患其陋。贫者士之宜,岂为鄙
哉!”式敕县代嵩,嵩以为先佣未竟,不肯去。
嵩在阿里,正身厉行,街中子弟,皆服其训化。遂辟公府。之京师,道宿下
亭,盗共窃其马,寻问知其嵩也,乃相责让曰:“孔仲山善士,岂宜侵盗乎!”
于是送马谢之。嵩官至南海太守。
式后迁庐江太守,有威名,卒于官。
李善字次孙,南阳淯阳人也,本同县李元苍头也。建武中疫疾,元家相继
死没,唯孤儿续始生数旬,而赀财千万,诸奴婢私共计议,欲谋杀续,分其财产。
善深伤李氏而力不能制,乃潜负续逃去,隐山阳瑕丘界中,亲自哺养,乳为生
湩。推燥居湿,备尝艰勤。续虽在孩抱,奉之不异长君,有事辄长跪请白,然
后行之。闾里感其行,皆相率修义。续年十岁,善与归本县,修理旧业。告奴婢
于长吏,悉收杀之。时钟离意为瑕丘令,上书荐善行状。光武诏拜善及续并为太
子舍人。
善显宗时辟公府,以能理剧,再迁日南太守。从京师之官,道经淯阳,过
李元冢。未至一里,乃脱朝服,持锄去草。及拜墓,哭泣甚悲,身自炊爨,执鼎
俎以修祭祀。垂泣曰:“君夫人,善在此。”尽哀,数日乃去。到官,以爱惠为
政,怀来异俗。迁九江太守,未至,道病卒。
续至河间相。
王忳字少林,广汉新都人也。忳尝诣京师,于空舍中见一书生疾困,愍
而视之。书生谓忳曰:“我当到洛阳,而被病,命在须臾。腰下有金十斤,愿
以相赠,死后乞藏骸骨。”未及问姓名而绝。忳即鬻金一斤,营其殡葬,余金
悉置棺下,人无知者。后归数年,县署忳大度亭长。初到之日,有马驰入亭中
而止。其日,大风飘一绣被,复堕忳前,即言之于县,县以归忳。忳后乘
马到雒县,马遂奔走,牵忳入它舍。主人见之喜曰:“今禽盗矣。”问忳所
由得马,忳具说其状,并及绣被。主人怅然良久,乃曰:“被随旋风,与马俱
亡,卿何阴德而致此二物?”忳自念有葬书生之事,因说之,并道书生形貌及
埋金处。主人大惊,号曰:“是我子也。姓金名彦。前往京师,不知所在,何意
卿乃葬之。大恩久不报,天以此章卿德耳。”忳悉以被、马还之,彦父不取,
又厚遗忳。忳辞让而去。时,彦父为州从事,因告新都令,假忳休,自与
俱迎彦丧,余金俱存。忳由是显名。
仕郡功曹,州治中从事。举茂才,除郿令。到官,至斄亭。亭长曰:“亭有
鬼,数杀过客,不可宿也。”忳曰:“仁胜凶邪,德除不祥,何鬼之避!”即
入亭止宿。夜中闻有女子称冤之声。忳咒曰:“有何枉状,可前求理乎?”女
子曰:“无衣,不敢进。”忳便投衣与之。女子乃前诉曰:“妾夫为涪令,之
官过宿此亭,亭长无状,贼杀妾家十余口,埋在楼下,悉取财货。”忳问亭长
姓名。女子曰:“即今门下游徼者也。”忳曰:“汝何故数杀过客?”对曰:
“妾不得白日自诉,每夜陈冤,客辄眠不见应,不胜感恚,故杀之。”忳曰:
“当为汝理此冤,勿复杀良善也。”因解衣于地,忽然不见,明旦召游徼诘问,
具服罪,即收系,及同谋十余人悉伏辜。遣吏送其丧归乡里,于是亭遂清安。
张武者,吴郡由拳人也。父业,郡门下掾,送太守妻、子还乡里,至河内亭,
盗夜劫之,业与贼战死,遂亡失尸骸。武时年幼,不及识父。后之太学受业,每
节,常持父遗剑,至亡处祭醊,泣而还。太守第五伦嘉其行,举孝廉。遭母丧
过毁,伤父魂灵不返,因哀恸绝命。
陆续字智初,会稽吴人也。世为族姓。祖父闳,字子春,建武中为尚书令。
美姿貌,喜着越布单衣,光武见而好之,自是常敕会稽郡献越布。
续幼孤,仕郡户曹史。时岁荒民饥,太守尹兴使续于都亭赋民饘粥。续悉
简阅其民,讯以名氏。事毕,兴问所食几何?续因口说六百余人,皆分别姓字,
无有差谬。兴异之。刺史行部,见续,辟为别驾从事。以病去,还为郡门下掾。
是时,楚王英谋反,阴疏天下善士。及楚事觉,显宗得其录,有尹兴名,乃
征兴诣廷尉狱。续与主簿梁宏、功曹史驷勋及掾史五百余人诣洛阳诏狱就考,诸
吏不堪痛楚,死者大半。唯续、宏、勋掠考五毒,肌肉消烂,终无异辞。续母远
至京师,觇候消息,狱事特急,无缘与续相闻,母但作馈食,付门卒以进之,续
虽见考苦毒,而辞色慷慨,未尝易容,唯对食悲泣,不能自胜。使者怪而问其故。
续曰:“母来,不得相见,故泣耳。”使者大怒,以为门卒通传意气,召将案之。
续曰:“因食饷羹,识母所自调和,故知来耳。非人告也。”使者问:“何以知
母所作乎?”续曰:“母尝截肉,未尝不方,断葱以寸为度,是以知之。”使者
问诸谒舍,续母果来,于是阴嘉之,上书说续行状。帝即赦兴等事,还乡里,禁
锢终身。续以老病卒。
长子稠,广陵太守,有理名。中子逢,乐安太守。少子褒,力行好学,不慕
荣名,连征不就。褒子康,已见前传。
戴封字平仲,济北刚人也。年十五,诣太学,师事鄮令东海申君。申君卒,
送丧到东海,道当经其家。父母以封当还,豫为娶妻。封暂过拜亲,不宿而去。
还京师卒业。时同学石敬平温病卒,封养视殡敛,以所赍粮市小棺,送丧到家。
家更敛,见敬平行时书物皆在棺中,乃大异之。封后遇贼,财物悉被略夺,唯余
缣七匹,贼不知处,封乃追以与之,曰:“知诸君乏,故送相遗。”贼惊曰:
“此贤人也。”尽还其器物。
后举孝廉,光禄主事,遭伯父丧去官。诏书求贤良方正直言之士、有至行能
消灾伏异者,公卿郡守各举一人。郡及大司农俱举封。公车征,陛见,对策第一,
擢拜议郎。迁西华令。时汝、颍有蝗灾,独不入西华界。时督邮行县,蝗忽大至。
督邮其日即去,蝗亦顿除,一境奇之。其年大旱,封祷请无获,乃积薪坐其上以
自焚。火起而大雨暴至,于是远近叹服。
迁中山相。时诸县囚四百余人,辞状已定,当行刑。封哀之,皆遣归家,与
克期日,皆无违者。诏书策美焉。
永元十二年,征拜太常,卒官。
李充字大逊,陈留人也。家贫,兄弟六人同食递衣。妻窃谓充曰:“今贫居
如此,难以久安。妾有私财,愿思分异。”充伪酬之曰:“如欲别居,当酝酒具
会,请呼乡里内外,共议其事。”妇从充置酒晏客。充于坐中前跪曰母曰:“此
妇无状,而教充离间母兄,罪合遣斥。”便呵叱其妇,逐令出门,妇衔涕而去。
坐中惊肃,因遂罢散。充后遭母丧,行服墓次,人有盗其墓树者,充手自杀之。
服阕,立精舍讲授。
太守鲁平请署功曹,不就。平怒,乃援充以捐沟中,因谪署县都亭长。不得
已,起亲职役。后和帝公车征,不行。延平中,诏公卿、中二千石各举隐士大儒,
务取高行,以劝后进,特征充为博士。时鲁平亦为博士,每与集会,常叹服焉。
充迁侍中。大将军邓骘贵戚倾时,无所下借,以充高节,每卑敬之。尝置酒
请充,宾客满堂,酒酣,骘跪曰:“幸托椒房,位列上将。幕府初开,欲辟天下
奇伟,以匡不逮,惟诸君博求其器。”充乃为陈海内隐居怀道之士,颇有不合,
骘欲绝其说,以肉啖之。充抵肉于地,曰:“说士犹甘于肉!”遂出,径去。骘
甚望之。同坐汝南张孟举往让充曰:“一日闻足下与邓将军说士未究,激刺面折,
不由中和,出言之责,非所以光祚子孙者也。”充曰:“大丈夫居世,贵行其意,
何能远为子孙计哉!”由是见非于贵戚。
迁左中郎将,年八十八,为国三老。安帝常特进见,赐以几杖。卒于家。
缪肜字豫公,汝南召陵人也。少孤,兄弟四人,皆同财业。及各娶妻,诸妇
遂求分异,又数有斗争之言。肜深怀愤叹,乃掩户自挝曰:“缪肜,汝修身谨行,
学圣人之法,将以齐整风俗,奈何不能正其家乎!”弟及诸妇闻之,悉叩头谢罪,
遂更为敦睦之行。
仕县为主簿。时县令被章见考,吏皆畏惧自诬,而肜独证据其事。掠考苦毒,
至乃体生虫蛆,因复传换五狱,逾涉四年,令卒以自免。
太守陇西梁湛召为决曹史。安帝初,湛病卒官,肜送丧还陇西。始葬,会西
羌反叛,湛妻、子悉避乱它郡,肜独留不去,为起坟冢。乃潜穿井旁以为窟室,
昼则隐窜,夜则负士,及贼平而坟已立。其妻、子意肜已死,还见大惊。关西咸
称传之,共给车马衣资,肜不受而归乡里。
辟公府,举尤异,迁中牟令。县近京师,多权豪。肜到,诛诸奸吏及托名贵
戚宾客者百有余人,威名遂行。卒于官。
陈重字景公,豫章宜春人也。少与同郡雷义为友,俱学《鲁诗》、《颜氏春
秋》。太守张云举重孝廉,重以让义,前后十余通记,云不听。义明年举孝廉,
重与俱在郎署。
有同署郎负息钱数十万,责主日至,诡求无已,重乃密以钱代还。郎后觉知
而厚辞谢之。重曰:“非我之为,将有同姓名者。”终不言惠。又同舍郎有告归
宁者,误持邻舍郎绔以去。主疑重所取,重不自申说,而市绔以偿之。后宁丧者
归,以绔还主,其事乃显。
重后与义俱拜尚书郎,义代同时人受罪,以此黜退。重见义去,亦以病免。
后举茂才,除细阳令。政有异化,举尤异,当迁为会稽太守,遭姊忧去官。
后为司徒所辟,拜侍御史,卒。
雷义字仲公,豫章鄱阳人也。初为郡功曹,尝擢举善人,不伐其功。义尝济
人死罪,罪者后以金二斤谢之,义不受。金主伺义不在,默投金于承尘上。后葺
理屋宇,乃得之。金主已死,无所复还,义乃以付县曹。
后举孝廉,拜尚书侍郎,有同时郎坐事,当居刑作。义默自表取其罪,以此
论司寇。同台郎觉之,委位自上,乞赎义罪。顺帝诏皆除刑。
义归,举茂才,让于陈重,刺史不听,义遂阳狂被发走,不应命。乡里为之
语曰:“胶漆自谓坚,不如雷与陈。”三府同时俱辟二人。义遂为守灌谒者。使
持节督郡国行风俗,太守令长坐者凡七十人。旋拜侍御史,除南顿令,卒官。
子授,官至苍梧太守。
范冉字史云,陈留外黄人也。少为县小吏,年十八,奉檄迎督邮,冉耻之,
乃遁去。到南阳,受业于樊英。又游三辅,就马融通经,历年乃还。
冉好违时绝俗,为激诡之行。常慕梁伯鸾、闵仲叔之为人。与汉中李固、河
内王奂亲善,而鄙贾伟节、郭林宗焉。奂后为考城令,境接外黄,屡遣书请冉,
冉不至。及奂迁汉阳太守,将行,冉乃与弟协步赍麦酒,于道侧设坛以待之。冉
见奂车徒骆驿,遂不自闻,惟与弟共辩论于路。奂识其声,即下车与相揖对。奂
曰:“行路仓卒,非陈契阔之所,可共到前亭宿息,以叙分隔。”冉曰:“子前
在考城,思欲相从,以贱质自绝豪友耳。今子远适千里,会面无期,故轻行相候,
以展诀别。如其相追,将有慕贵之讥矣。”便起告违,拂衣而去。奂瞻望弗及,
冉长逝不顾。
桓帝时,以冉为莱芜长,遭母忧,不到官。后辟太尉府,以狷急不能从俗,
常佩韦于朝。议者欲以为侍御史,因遁身逃命于梁沛之间,徒行敝服,卖卜于市。
遭党人禁锢,遂推鹿车,载妻子,捃拾自资。或寓息客庐,或依宿树荫。如
此十余年,乃结草室而居焉。所止单陋,有时粮粒尽,穷居自若,言貌无改。闾
里歌之曰:“甑中生尘范史云,釜中生鱼范莱芜。”
及党禁解,为三府所辟,乃应司空命。是时西羌反叛,黄巾作难,制诸府掾
属,不得妄有去就。冉首自劾退,诏书特原不理罪。又辟太尉府,以疾不行。
中平二年,年七十四,卒于家。临命遗令敕其子曰:“吾生于昏暗之世,值
乎淫侈之俗,生不得匡世济时,死何忍自同于世!气绝便敛,敛以时服,衣足蔽
形,棺足周身,敛毕便穿,穿毕便埋。其明堂之奠,干饭寒水,饮食之物,勿有
所下。坟封高下,令足自隐。知我心者,李子坚、王子炳也。今皆不在,制之在
尔,勿令乡人宗亲有所加也。”于是三府各遣令史奔吊。大将军何进移书陈留太
守,累行论谥,佥曰宜为贞节先生。会葬者二千余人,刺史郡守各为立碑表墓焉。
戴就字景成,会稽上虞人也。仕郡仓曹掾,杨州刺史欧阳参奏太守成公浮臧
罪,遣部从事薛安案仓库簿领,收就于钱唐县狱。幽囚考掠,五毒参至。就慷慨
直辞,色不变容。又烧鋘斧,使就挟于肘腋。就语狱卒:“可熟烧斧,勿令冷。”
每上彭考,因止饭食不肯下,肉焦毁{惰土}地者,掇而食之。主者穷竭酷惨,无
复余方,乃卧就覆船下,以马通薰之。一夜二日,皆谓已死,发船视之,就方张
眼大骂曰:“何不益火,而使灭绝!”又复烧地,以大针刺指爪中,使以把土,
爪悉{惰土}落。主者以状白安,安呼见就,谓曰:“太守罪秽狼藉,受命考实,
君何故以骨肉拒扞邪?”就据地答言:“太守剖符大臣,当以死报国。卿虽衔命,
固宜申断冤毒,奈何诬枉忠良,强相掠理,令臣谤其君,子证其父!薛安庸騃,
忸行无义,就考死之日,当白之于天,与群鬼杀汝于亭中。如蒙生全,当手刃相
裂!”安深奇其壮节,即解械,更与美谈,表其言辞,解释郡事。征浮还京师,
免归乡里。
太守刘宠举就孝廉,光禄主事,病卒。
赵苞字威豪,甘陵东武城人。从兄忠,为中常侍,苞深耻其门族有宦官名势,
不与忠交通。
初仕州郡,举孝廉,再迁广陵令。视事三年,政教清明,郡表其状,迁辽西
太守。抗厉威严,名振边俗。以到官明年,遣使迎母及妻子,垂当到郡,道经柳
城,值鲜卑万余人入塞寇钞,苞母及妻子遂为所劫质,载以击郡。苞率步骑二万,
与贼对阵。贼出母以示苞,苞悲号谓母曰:“为子无状,欲以微禄奉养朝夕,不
图为母作祸。昔为母子,今为王臣,义不得顾私恩、毁忠节,唯当万死,无以塞
罪。”母遥谓曰:“威豪,人各有命,何得相顾,以亏忠义!昔王陵母对汉使伏
剑,以固其志,尔其勉之。”苞即时进战,贼悉摧破,其母妻皆为所害。苞殡敛
母毕,自上归葬。灵帝遣策吊慰,封鄃侯。
苞葬讫,谓乡人曰:“食禄而避难,非忠也;杀母以全义,非孝也。如是,
有何面目立于天下!”遂欧血而死。
向栩字甫兴,河内朝歌人,向长之后也。少为书生,性卓诡不伦。恒读《老
子》,状如学道。又似狂生,好被发,著绛绡头。常于灶北坐板床上,如是积久,
板乃有膝踝足指之处。不好语言而喜长啸。宾客从就,辄伏而不视。有弟子,名
为“颜渊”、“子贡”、“季路”、“冉有”之辈。或骑驴入市,乞丐于人。或
悉要诸乞儿俱归止宿,为设酒食。时人莫能测之。郡礼请辟,举孝廉、贤良方正、
有道,公府辟,皆不到。又与彭城姜肱、京兆韦著并征,栩不应。
后特征,到,拜赵相。及之官,时人谓其必当脱素从俭,而栩更乘鲜车,御
良马,世疑其始伪。及到官,略不视文书,舍中生蒿莱。
征拜侍中,每朝廷大事,侃然正色,百官惮之。会张角作乱,栩上便宜,颇
讥刺左右,不欲国家兴兵,但遣将于河上北向读《孝经》,贼自当消灭。中常侍
张让谗栩不欲令国家命将出师,疑与角同心,欲为内应。收送黄门北寺狱,杀之。
谅辅字汉儒,广汉新都人也。仕郡为五官掾。时夏大旱,太守自出祈祷山川,
连日而无所降。辅乃自暴庭中,慷慨咒曰:“辅为股肱,不能进谏纳忠,荐贤退
恶,和调阴阳,承顺天意,至令天地否隔,万物焦枯,百姓喁喁,无所诉告,咎
尽在辅。今郡太守改服责己,为民祈福,精诚恳到,未有感彻。辅今敢自祈请,
若至日中不雨,乞以身塞无状。”于是积薪柴聚茭茅以自环,扌冓火其旁,将自
焚焉。未及日中时,而天云晦合,须臾澍雨,一郡沾润,世以此称其志诚。
刘翊字子相,颍川颍阴人也。家世丰产,常能周旋而不有其惠。曾行于汝南
界中,有陈国张季礼远赴师丧,遇寒冰车毁,顿滞道路。翊见而谓曰:“君慎终
赴义,行宜速达。”即下车与之,不告姓名,自策马而去。季礼意其子相也,后
故到颍阴,还所假乘。翊闭门辞行,不与相见。
常守志卧疾,不屈聘命。河南种拂临郡,引为功曹,翊以拂名公之子,乃为
起焉。拂以其择时而仕,甚敬任之。阳翟黄纲恃程夫人权力,求占山泽以自营植。
拂召翊问曰:“程氏贵盛,在帝左右,不听则恐见怨,与之则夺民利,为之奈何?”
翊曰:“名山大泽不以封,盖为民也。明府听之,则被佞倖之名矣。若以此获
祸,贵子申甫,则自以不孤也。”拂从翊言,遂不与之。乃举翊为孝廉,不就。
后黄巾贼起,郡县饥荒,翊救给乏绝,盗其食者数百人。乡族贫者,死亡则
为具殡葬,嫠独则助营妻娶。
献帝迁都西京,翊举上计掾。是时寇贼兴起,道路隔绝,使驿稀有达者。翊
夜行昼伏,乃到长安。诏书嘉其忠勤,特拜议郎,迁陈留太守。翊散所握珍玩,
唯余车马,自载东归。出关数百里,见士大夫病亡道次,翊以马易棺,脱衣敛之。
又逢知故困馁于路,不忍委去,因杀所驾牛,以救其乏。众人止之,翊曰:“视
没不救,非志士也。”遂俱饿死。
王烈字彦方,太原人也。少师事陈寔,以义行称乡里。有盗牛者,主得之,
盗请罪曰:“刑戮是甘,乞不使王彦方知也。”烈闻而使人谢之,遗布一端。或
问其故,烈曰:“盗惧吾闻其过,是有耻恶之心。既怀耻恶,必能改善,故以此
激之。”后有老父遗剑于路,行道一人见而守之,至暮,老父还寻,得剑,怪而
问其姓名,以事告烈。烈使推求,乃先盗牛者也。诸有争讼曲直,将质之于烈,
或至涂而反,或望庐而还。其以德感人若此。
察孝廉,三府并辟,皆不就。遭黄巾、董卓之乱,乃避地辽东,夷人尊奉之。
太守公孙度接以昆弟之礼,访州政事,欲以为长史。烈乃为商贾自秽,得免。曹
操闻烈高名,遣征不至。建安二十四年,终于辽东,年七十八。
赞曰:乘方不忒,临义罔惑。惟此刚洁,果行育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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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术列传第七十二上

仲尼称《易》有君子之道四焉,曰“卜筮者尚其占”。占也者,先王所以定
祸福,决嫌疑,幽赞于神明,遂知来物者也。若夫阴阳推步之学,往往见于坟记
矣。然神经怪牒、玉策金绳,关扃于明灵之府、封縢于瑶坛之上者,靡得而窥也。
至乃《河》、《洛》之文,龟龙之图,箕子之术,师旷之书,纬候之部,钤决之
符,皆所以探抽冥赜、参验人区,时有可闻者焉。其流又有风角、遁甲、七政、
元气、六日七分、逢占、日者、挺专、须臾、孤虚之术,乃望云省气,推处祥妖,
时亦有以效于事也。而斯道隐远,玄奥难原,故圣人不语怪神,罕言性命。或开
末而抑其端,或曲辞以章其义,所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汉自武帝颇好方术,天下怀协道艺之士,莫不负策抵掌,顺风而届焉。后王
莽矫用符命,及光武尤信谶言,士之赴趣时宜者,皆骋驰穿凿,争谈之也。故王
梁、孙咸,名应图箓,越登槐鼎之任;郑兴、贾逵,以附同称显;恒谭、尹敏,
以乖忤沦败。自是习为内学,尚奇文,贵异数,不乏于时矣。是以通儒硕生,忿
其奸妄不经,奏议慷慨,以为宜见藏摈。子长亦云:“观阴阳之书,使人拘而多
忌。”盖为此也。
夫物之所偏,未能无蔽。虽云大道,其硋或同。若乃《诗》之失愚,《书》
之失诬。然则数术之失,至于诡俗乎?如令温柔敦厚而不愚,斯深于《诗》者也;
疏通知远而不诬,斯深于《书》者也;极数知变而不诡俗,斯深于数术者也。故
曰:“苟非其人,道不虚行。”意者多迷其统,取遣颇偏,甚有虽流宕过诞亦失
也。
中世张衡为阴阳之宗,郎顗咎征最密,余亦班班名家焉。其徒亦有雅才伟德,
未必体极艺能。今盖纠其推变尤长,可以弘补时事,因合表之云。
任文公,巴郡阆中人也。父文孙,明晓天官风角秘要。文公少修父术,州辟
从事。哀帝时,有言越巂太守欲反,刺史大惧,遣文公等五从事检行郡界,潜伺
虚实。共止传舍,时,暴风卒至,文公遽趣白诸从事促去,当有逆变来害人者,
因起驾速驱。诸从事未能自发,郡果使兵杀之,文公独得免。
后为治中从事。时,天大旱,白刺史曰:“五月一日,当有大水。其变已至,
不可防救,宜令吏人豫为其备。”刺史不听,文公独储大船。百姓或闻,颇有为
防者。到其日旱烈,文公急命促载,使白刺史,刺史笑之。日将中,天北云起,
须臾大雨,至晡时,湔水涌起十余丈,突坏庐舍,所害数千人。文公遂以占术驰
名。辟司空掾。平帝即位,称疾归家。
王莽篡后,文公推数,知当大乱,乃课家人负物百斤,环舍趋走,日数十,
时人莫知其故。后兵寇并起,其逃亡者少能自脱,惟文公大小负粮捷步,悉得完
免。遂奔子公山,十余年不被兵革。
公孙述时,蜀武担石折。文公曰:“噫!西州智士死,我乃当之。”自是常
会聚子孙,设酒食。后三月果卒。故益部为之语曰:“任文公,智无双。”
郭宪字子横,汝南宋人也。少师事东海王仲子。时,王莽为大司马,召仲子。
仲子欲往。宪谏曰:“礼有来学,无有往教之义。今君贱道畏贵,窃所不取。”
仲子曰:“王公至重,不敢违之。”宪曰:“今正临讲业,且当讫事。”仲子从
之,日晏乃往。莽问:“君来何迟?”仲子具以宪言对,莽阴奇之。及后篡位,
拜宪郎中,赐以衣服。宪受衣焚之,逃于东海之滨。莽深忿恚,讨逐不知所在。
光武即位,求天下有道之人,乃征宪拜博士。再迁,建武七年,代张堪为光
禄勋。从驾南郊。宪在位,忽回向东北,含酒三潠。执法奏为不敬。诏问其故。
宪对曰:“齐国失火,故以此厌之。”后齐果上火灾,与郊同日。
八年,车驾西征隗嚣。宪谏曰:“天下初定,车驾未可以动。”宪乃当车拔
佩刀以断车靷。帝不从,遂上陇。其后颍川兵起,乃回驾而还。帝叹曰:“恨
不用子横之言。”
时,匈奴数犯塞,帝患之,乃召百僚廷议。宪以为天下疲敝,不宜动众。谏
争不合,乃伏地称眩瞀,不复言。帝令两郎扶下殿,宪亦不拜。帝曰:“常闻
‘关东觥觥郭子横’,竟不虚也。”宪遂以病辞退,卒于家。
许杨字伟君,汝南平舆人也。少好术数。王莽辅政,召为郎,稍迁酒泉都尉。
及莽篡位,杨乃变姓名为巫医,逃匿它界。莽败,方还乡里。
汝南旧有鸿郤陂,成帝时,丞相翟方进奏毁败之。建武中,太守邓晨欲修复
其功。闻杨晓水脉,召与议之。杨曰:“昔成帝用方进之言,寻而自梦上天,天
帝怒曰:‘何故败我濯龙渊?’是后民失其利,多致饥困。时有谣歌曰:‘败我
陂者翟子威,饴我大豆,亨我芋魁。反乎覆,陂当复。’昔大禹决江疏河,以利
天下。明府今兴立废业,富国安民,童谣之言,将有征于此。诚愿以死效力。”
晨大悦,因署杨为都水掾,使典其事。杨因高下形势,起塘四百余里,数年乃立。
百姓得其便,累岁大稔。
初,豪右大姓因缘陂役,竞欲辜较在所,杨一无听,遂共谮杨受取赇赂。晨
遂收杨下狱,而械辄自解。狱吏恐,遽白晨。晨惊曰:“果滥矣。太守闻忠信可
以感灵,今其效乎!”即夜出杨,遣归。时天大阴晦,道中若有火光照之,时人
异焉。后以病卒。晨于都宫为杨起庙,图画形像,百姓思其功绩,皆祭祀之。
高获字敬公,汝南新息人也。为人尼首方面。少游学京师,与光武有旧。师
事司徒欧阳歙。歙下狱当断,获冠铁冠,带鈇锧,诣阙请歙。帝虽不赦,而引见
之。谓曰:“敬公,朕欲用子为吏,宜改常性。”获对曰:“臣受性于父母,不
可改之于陛下。”出便辞去。
三公争辟,不应。后太守鲍昱请获,既至门,令主簿就迎,主簿但使骑吏迎
之,获闻之,即去。昱遣追请获,获顾曰:“府君但为主簿所欺,不足与谈。”
遂不留。时郡境大旱。获素善天文,晓遁甲,能役使鬼神。昱自往问何以致雨,
获曰:“急罢三部督邮,明府当自北出,到三十里亭,雨可致也。”昱从之,果
得大雨。每行县,辄轼其闾。获遂远遁江南,卒于石城。石城人思之,共为立祠。
王乔者,河东人也。显宗世,为叶令。乔有神术,每月朔望,常自县诣台朝。
帝怪其来数,而不见车骑,密令太史伺望之。言其临至,辄有双凫从东南飞来。
于是候凫至,举罗张之,但得一只舄焉。乃诏上方讠尔视,则四年中所赐尚书官
属履也。每当朝时,叶门下鼓不击自鸣,闻于京师。后天下玉棺于堂前,吏人推
排,终不摇动。乔曰:“天帝独召我邪?”乃沐浴服饰寝其中,盖便立覆。宿昔
葬于城东,土自成坟。其夕,县中牛皆流汗喘乏,而人无知者。百姓乃为立庙,
号叶君祠。牧守每班录,皆先谒拜之。吏人祈祷,无不如应。若有违犯,亦立能
为祟。帝乃迎取其鼓,置都亭下,略无复声焉。或云此即古仙人王子乔也。
谢夷吾字尧卿,会稽山阴人也。少为郡吏,学风角占候。太守第五伦擢为督
邮。时,乌程长有臧衅,伦使收案其罪。夷吾到县,无所验,但望阁伏哭而还。
一县惊怪,不知所为。及还,白伦曰:“窃以占候,知长当死。近三十日,远不
过六十日,游魂假息,非刑所加,故不收之。”伦听其言,至月余,果有驿马赍
长印绶,上言暴卒。伦以此益礼信之。
举孝廉,为寿张令,稍迁荆州刺史,迁钜鹿太守。所在爱育人物,有善绩。
及伦作司徒,令班固为文荐夷吾曰:
臣闻尧登稷、契,政隆太平;舜用皋陶,政致雍熙、殷、周虽有高宗、昌、
发之君,犹赖傅说、吕望之策,故能克崇其业,允协大中。窃见钜鹿太守会稽谢
夷吾,出自东州,厥土涂泥,而英姿挺特,奇伟秀出。才兼四科,行包九德,仁
足济时,知周万物。加以少膺儒雅,韬含六籍,推考星度,综校图录,探赜圣秘,
观变历征,占天知地,与神合契,据其道德,以经王务。昔为陪隶,与臣从事,
奋忠毅之操,躬史鱼之节,董臣严纲,勖臣懦弱,得以免戾,实赖厥勋。及其应
选作宰,惠敷百里,降福弥异,流化若神,爰牧荆州,威行邦国。奉法作政,有
周、召之风;居俭履约,绍公仪之操。寻功简能,为外台之表;听声察实,为九
伯之冠。迁守钜鹿,政合时雍。德量绩谋,有伊、吕、管、晏之任;阐弘道奥,
同史苏、京房之伦。虽密勿在公,而身出心隐,不殉名以求誉,不驰鹜以要宠,
念存逊遁,演志箕山。方之古贤,实有伦序;采之于今,超焉绝俗。诚社稷之元
龟,大汉之栋甍。宜当拔擢,使登鼎司。上令三辰顺轨于历象,下使五品咸训于
嘉时,必致休征克昌之庆,非徒循法奉职而已。臣以顽驽,器非其畴,尸禄负乘,
夕惕若厉。愿乞骸骨,更授夷吾,上以光七曜之明,下以厌率土之望,庶令微臣
塞咎免悔。
后以行春乘柴车,从两史,冀州刺史上其仪序失中,有损国典,左转下邳令。
豫克死日,如期果卒。敕其子曰:“汉末当乱,必有发掘露骸之祸。”使悬棺下
葬,墓不起坟。
时,博士勃海郭凤亦好图谶,善说灾异,吉凶占应。先自知死期,豫令弟子
市棺敛具,至其日而终。
杨由字哀侯,蜀郡成都人也,少习《易》,并七政、元气、风云占候。为郡
文学掾。时,有大雀夜集于库楼上,太守廉范以问由。由对曰:“此占郡内当有
小兵,然不为害。”后二十余日,广柔县蛮夷反,杀伤长吏,郡发库兵击之。又
有风吹削哺,太守以问由。由对曰:“方当有荐木实者,其色黄赤。”顷之,五
官掾献橘数包。
由尝从人饮,敕御者曰:“酒若三行,便宜严驾。”既而趣去。后主人舍有
斗相杀者,人请问何以知之。由曰:“向社中木上有鸠斗,此兵贼之象也。”其
言多验。著书十余篇,名曰《其平》。终于家。
李南字孝山,丹阳句容人也。少笃学,明于风角。和帝永元中,太守马棱坐
盗贼事被征,当诣廷尉,吏民不宁,南特通谒贺。棱意有恨,谓曰:“太守不德,
今当即罪,而君反相贺邪?”南曰:“旦有善风,明日中时,应有吉问,故来称
庆。”旦日,棱延望景晏,以为无征;至晡,乃有驿使赍诏书原停棱事。南问其
迟留之状。使者曰:“向度宛陵浦里<方亢>,马踠足,是以不得速。”棱乃服焉。
后举有道,辟公府,病不行,终于家。
南女亦晓家术,为由拳县人妻。晨诣爨室,卒有暴风,妇便上堂从姑求归,
辞其二亲。姑不许,乃跪而泣曰:“家世传术,疾风卒起,先吹灶突及井,此祸
为妇女主爨者,妾将亡之应。”因著其亡日。乃听还家,如期病卒。
李郃字孟节,汉中南郑人也。父颉,以儒学称,官至博士。郃袭父业,游太
学,通《五经》。善《河》、《洛》风星,外质朴,人莫之识。县召署幕门候吏。
和帝即位,分遣使者,皆微服单行,各至州县,观采风谣。使者二人当到益
部,投郃候舍。时,夏夕露坐,郃因仰观,问曰:“二君发京师时,宁知朝廷遣
二使邪?”二人默然,惊相视曰:“不闻也。”问何以知之。郃指星示云:“有
二使星向益州分野,故知之耳。”
后三年,其使者一人拜汉中太守,郃犹为吏。太守奇其隐德,召署户曹史。
时,大将军窦宪纳妻,天下郡国皆有礼庆,郡亦遣使。郃进谏曰:“窦将军椒房
之亲,不修礼德,而专权骄恣,危亡之祸可翘足而待。愿明府一心王室,勿与交
通。”太守固遣之,郃不能止。请求自行,许之。郃遂所在留迟,以观其变。行
至扶风,而宪就国自杀,支党悉伏其诛。凡交通宪者,皆为免官,唯汉中太守不
豫焉。
郃岁中举孝廉,五迁尚书令,又拜太常。元初四年,代袁敞为司空,数陈得
失,有忠臣节。在位四年,坐请托事免。
安帝崩,北乡侯立,复为司徒。及北乡侯病,郃阴与少府河南陶范、步兵校
尉赵直谋立顺帝,会孙程等事先成,故郃功不显。明年,坐吏民疾病,仍有灾异,
赐策免。将作大匠翟酺上郃“潜图大计,以安社稷”,于是录阴谋之功,封郃涉
都侯,辞让不受。年八十余,卒于家。门人上党冯胄独制服,心丧三年,时人异
之。
胄字世威,奉世之后也。常慕周伯况、闵仲叔之为人,隐处山泽,不应征辟。
郃子固,已见前传。弟子历,字季子。清白有节,博学善交,与郑玄、陈纪
等相结。为新城长,政贵无为。亦好方术。时,天下旱,县界特雨。官至奉车都
尉。
段翳字元章,广汉新都人也。习《易经》,明风角。时有就其学者,虽未至,
必豫知其姓名。尝告守津吏曰:“某日当有诸生二人,荷担问翳舍处者,幸为告
之。”后竟如其言。又有一生来学,积年,自谓略究要术,辞归乡里。翳为合膏
药,并以简书封于筒中,告生曰:“有急发视之。”生到葭萌,与吏争度,津吏
楇破从者头。生开筒得书,言到葭萌,与吏斗头破者,以此膏裹之。生用其言,
创者即愈。生叹服,乃还卒业。翳遂隐居窜迹,终于家。
廖扶字文起,汝南平舆人也。习《韩诗》、《欧阳尚书》,教授常数百人。
父为北地太守,永初中,坐羌没郡下狱死。扶感父以法丧身,惮为吏。及服终而
叹曰:“老子有言:‘名与身孰亲?’吾岂为名乎!”遂绝志世外。专精经典,
尤明天文、谶纬,风角、推步之术。州郡公府辟召,皆不应。就问灾异,亦无所
对。
扶逆知岁荒,乃聚谷数千斛,悉用给宗族姻亲,又敛葬遭疫死亡不能自收者。
常居先人冢侧,未曾入城市。太守谒焕,先为诸生,从扶学。后临郡,未到,先
遣吏修门人之礼,又欲擢扶子弟,固不肯,当时人因号为北郭先生。年八十,终
于家。
二子,孟举、伟举,并知名。
折像字伯式,广汉雒人也。其先张江者,封折侯,曾孙国为郁林太守,徙广
汉,因封氏焉。国生像。
国有资财二亿,家僮八百人。像幼有仁心,不杀昆虫,不折萌牙。能通《京
氏易》,好黄、老言。及国卒,感多藏厚亡之义,乃散金帛资产,周施亲疏。或
谏像曰:“君三男两女,孙息盈前,当增益产业,何为坐自殚竭乎?”像曰:
“昔斗子文有言:‘我乃逃祸,非避富也。’吾门户殖财日久,盈满之咎,道家
所忌。今世将衰,子又不才。不仁而富,谓之不幸。墙隙而高,其崩必疾也。”
智者闻之,咸服焉。
自知亡日,召宾客九族饮食辞诀,忽然而终。时年八十四。家无余资,诸子
衰劣如其言云。
樊英字季齐,南阳鲁阳人也。少受业三辅,习《京氏易》,兼明《五经》。
又善风角、星算,《河》、《洛》七纬,推步灾异。隐于壶山之阳,受业者四方
而至。州郡前后礼请,不应;公卿举贤良方正、有道,皆不行。
尝有暴风从西方起,英谓学者曰:“成都市火甚盛。”因含水西向漱之,乃
令记其日时。客后有从蜀都来,云“是日大火,有黑云卒从东起,须臾大雨,火
遂得灭”。于是天下称其术艺。
安帝初,征为博士。至建光元年,复诏公车赐策书,征英及同郡孔乔、李昺、
北海郎宗、陈留杨伦、东平王辅六人,唯郎宗、杨伦到洛阳,英等四人并不至。
永建二年,顺帝策书备礼,玄纁征之,复固辞疾笃。乃诏切责郡县,驾载上
道。英不得已,到京,称疾不肯起。乃强舆入殿,犹不以礼屈。帝怒,谓英曰:
“朕能生君,能杀君;能贵君,能贱君;能富君,能贫君。君何以慢朕命?”英
曰:“臣受命于天。生尽其命,天也;死不得其命,亦天也。陛下焉能生臣,焉
能杀臣!臣见暴君如见仇雠,立其朝犹不肯,可得而贵乎?虽在布衣之列,环堵
之中,晏然自得,不易万乘之尊,又可得而贱乎?陛下焉能贵臣,焉能贱臣!臣
非礼之禄,虽万钟不受;若申其志,虽箪食不厌也。陛下焉能富臣,焉能贫臣!”
帝不能屈,而敬其名,使出就太医养疾,月致羊、酒。
至四年三月,天子乃为英设坛席,令公车令导,尚书奉引,赐几杖,待以师
傅之礼,延问得失。英不敢辞,拜五官中郎将。数月,英称疾笃,诏以为光禄大
夫,赐告归。令在所送谷千斛,常以八月致牛一头,酒三斛;如有不幸,祠以中
牢。英辞位不受,有诏譬旨,勿听。
英初被诏命,佥以为必不降志,及后应对,又无奇谟深策,谈者以为失望。
初,河南张楷与英俱征,既而谓英曰:“天下有二道,出与处也。吾前以子之出,
能辅是君也,济斯人也。而子始以不訾之身,怒万乘之主;及其享受爵禄,又不
闻匡救之术,进退无所据矣。”
英既善术,朝廷每有灾异,诏辄下问变复之效,所言多验。
初,英著《易章句》,世名樊氏学,以图纬教授。颍川陈寔,少从英学。尝
有疾,妻遣婢拜问,英下床答拜。寔怪而问之。英曰:“妻,齐也。共奉祭祀,
礼无不答。”其恭谨若是。年七十余,卒于家。
孙陵,灵帝时以谄事宦人为司徒。
陈郡郤巡,学传英业,官至侍中。
论曰:汉世之所谓名士者,其风流可知矣。虽弛张趣舍,时有未纯,于刻情
修容,依倚道艺,以就其声价,非所能通物方,弘时务也。及征樊英、杨厚,朝
廷若待神明,至,竟无他异。英名最高,毁最甚。李固、朱穆等,以为处士纯盗
虚名,无益于用,故其所以然也。然而后进希之以成名,世主礼之以得众,原其
无用亦所以为用,则其有用或归于无用矣。何以言之?夫焕乎文章,时或乖用;
本乎礼乐,适末或疏。及其陶搢绅,藻心性,使由之而不知者,岂非道邈用表,
乖之数迹乎?而或者忽不践之地,赊无用之功,至乃诮噪远术,贱斥国华,以为
力诈可以救沦敝,文律足以致宁平,智尽于猜察,道足于法令,虽济万世,其将
与夷狄同也。孟轲有言曰:“以夏变夷,不闻变夷于夏。”况有未济者乎!

[发帖际遇]: 孤傲飞鹰抢了钟灵给段誉的绣花鞋,卖了有银两2。
【武侠.中国】铁血丹心论坛(大武侠):致力于推广和发展武侠文化,让我们一起努力,做全球最大的武侠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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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术列传第七十二下

唐檀字子产,豫章南昌人也。少游太学,习《京氏易》、《韩诗》、《颜氏
春秋》,尤好灾异星占。后还乡里,教授常百余人。
元初七年,郡界有芝草生,太守刘祗欲上言之,以问檀。檀对曰:“方今外
戚豪盛,阳道微弱,斯岂嘉瑞乎?”祗乃止。永宁元年,南昌有妇人生四子,祗
复问檀变异之应。檀以为京师当有兵气,其祸发于萧墙。至延光四年,中黄门孙
程扬兵殿省,诛皇后兄车骑将军阎显等,立济阴王为天子,果如所占。
永建五年,举孝廉,除郎中。是时白虹贯日,檀因上便宜三事,陈其咎征。
书奏,弃官去。著书二十八篇,名为《唐子》。卒于家。
公沙穆字文乂,北海胶东人也。家贫贱,自为儿童不好戏弄,长习《韩诗》、
《公羊春秋》,尤锐思《河》、《洛》推步之术。居建成山中,依林阻为室,独
宿无侣。时,暴风震雷,有声于外,呼穆者三,穆不与语。有顷,呼者自牖而入,
音状甚怪,穆诵经自若,终亦无它妖异,时人奇之。后遂隐居东莱山,学者自远
而至。
有富人王仲,致产千金。谓穆曰:“方今之世,以货自通,吾奉百万与子为
资,何如?”对曰:“来意厚矣。夫富贵在天,得之有命。以货求位,吾不忍也。”
后举孝廉,以高第为主事,迁缯相。时缯侯刘敞,东海恭王之后也,所为多
不法,废嫡立庶,傲很放恣。穆到官,谒曰:“臣始除之日,京师咸谓臣曰‘缯
有恶侯’,以吊小相。明侯何因得此丑声之甚也?幸承先人之支体,传茅土之重,
不战战兢兢,而违越法度,故朝廷使臣为辅。愿改往修来,自求多福。”乃上没
敞所侵官民田地,废其庶子,还立嫡嗣。其苍头儿客犯法,皆收考之。因苦辞谏
敞,敞涕泣为谢,多从其所规。
迁弘农令。县界有螟虫食稼,百姓惶惧。穆乃设坛谢曰:“百姓有过,罪穆
之由,请以身祷。”于是暴雨,不终日,既霁而螟虫自销,百姓称曰神明,永寿
元年,霖雨大水,三辅以东莫不湮没。穆明晓占候,乃豫告令百姓徙居高地,故
弘农人独得免害。
迁辽东属国都尉,善得吏人欢心。年六十六,卒官。六子皆知名。
许曼者,汝南平舆人也。祖父峻,字季山,善卜占之术,多有显验,时人方
之前世京房。自云少尝笃病,三年不愈,乃谒太山请命,行遇道士张巨君,授以
方术。所著《易林》,至今行于世。
曼少传峻学。桓帝时,陇西太守冯绲始拜郡,开绶笥,有两赤蛇分南北走。
绲令曼筮之,封成,曼曰:“三岁之后,君当为边将,官有东名,当东北行三千
里。复五年,更为大将军,南征。”延熹元年,绲出为辽东太守,讨鲜卑,至五
年,复拜车骑将军,击武陵蛮贼,皆如占。其余多此类云。
赵彦者,琅邪人也。少有术学。延熹三年,琅邪贼劳丙与太山贼叔孙无忌杀
都尉。攻没琅邪属县,残害吏民。朝廷以南阳宗资为讨寇中郎将,杖钺将兵,督
州郡合讨无忌。彦为陈“孤虚”之法,以贼屯在莒,莒有五阳之地,宜发五阳郡
兵,从孤击虚以讨之。资具以状上,诏书遣五阳兵到。彦推遁甲,教以时进兵,
一战破贼,燔烧屯坞,徐、兖二州,一时平夷。
樊志张者,汉中南郑人也。博学多通,隐身不仕。尝游陇西,时破羌将军段
颎出征西羌,请见志张。其夕,颎军为羌所围数重,因留军中,三日不得去。夜
谓颎曰:“东南角无复羌,宜乘虚引出,住百里,还师攻之,可以全胜。”颎从
之,果以破贼。于是以状表闻。又说其人既有梓慎、焦、董之识,宜冀圣朝,咨
询奇异。于是有诏特征,会病终。
单飏字武宣,山阳湖陆人也。以孤特清苦自立,善明天官、算术。举孝廉,
稍迁太史令,侍中。出为汉中太守,公事免。后拜尚书,卒于官。
初,熹平末,黄龙见谯,光禄大夫桥玄问飏:“此何祥也?”飏曰:“其国
当有王者兴。不及五十年,龙当复见,此其应也。”魏郡人殷登密记之。至建安
二十五年春,黄龙复见谯,其冬,魏受禅。
韩说字叔儒,会稽山阴人也。博通五经,尤善图纬之学。举孝廉。与议郎蔡
邕友善。数陈灾眚,及奏赋、颂、连珠。稍迁侍中。光和元年十月,说言于灵帝,
云其晦日必食,乞百官严装。帝从之,果如所言。中平二年二月,又上封事,克
期宫中有灾。至日南宫大火。迁说江夏太守,公事免,年七十,卒于家。
董扶字茂安,广汉绵竹人也。少游太学,与乡人任安齐名,俱事同郡杨厚,
学图谶。还家讲授,弟子自远而至。前后宰府十辟,公车三征,再举贤良方正、
博士、有道,皆称疾不就。
灵帝时,大将军何进荐扶,征拜侍中,甚见器重。扶私谓太常刘焉曰:“京
师将乱,益州分野有天子气。”焉信之,遂求出为益州牧,扶亦为蜀郡属国都尉,
相与入蜀。去后一岁,帝崩,天下大乱,乃去官还家。年八十二卒。
后刘备称天子于蜀,皆如扶言。蜀丞相诸葛亮问广汉秦密,董扶及任安所长。
密曰:“董扶褒秋毫之善,贬纤介之恶。任安记人之善,忘人之过”云。
郭玉者,广汉雒人也。初,有老父不知何出,常渔钓于涪水,因号涪翁。乞
食人间,见有疾者,时下针石,辄应时而效,乃著《针经》、《诊脉法》传于世。
弟子程高,寻求积年,翁乃授之。高亦隐迹不仕。玉少师事高,学方诊六微之技,
阴阳隐侧之术。和帝时,为太医丞,多有效应。帝奇之,仍试令嬖臣美手腕者与
女子杂处帷中,使玉各诊一手,问所疾苦。玉曰:“左阳右阴,脉有男女,状若
异人。臣疑其故。”帝叹息称善。
玉仁爱不矜,虽贫贱厮养,必尽其心力,而医疗贵人,时或不愈。帝乃令贵
人羸服变处,一针即差。召玉诘问其状。对曰:“医之为言意也。腠理至微,随
气用巧,针石之间,毫芒即乖。神存于心手之际,可得解而不可得言也。夫贵者
处尊高以临臣,臣怀怖慑以承之。其为疗也,有四难焉;自用意而不任臣,一难
也;将身不谨,二难也;骨节不强,不能使药,三难也;好逸恶劳,四难也。针
有分寸,时有破漏,重以恐惧之心,加以裁慎之志,臣意且犹不尽,何有于病哉!
此其所为不愈也。”帝善其对。年老卒官。
华佗字元化,沛国谯人也,一名旉。游学徐土,兼通数经。晓养性之术,年
且百岁而犹有壮容,时人以为仙。沛相陈珪举孝廉,太尉黄琬辟,皆不就。
精于方药,处齐不过数种,心识分铢,不假称量,针灸不过数处。若疾发结
于内,针药所不能及者,乃令先以酒服麻沸散,既醉无所觉,因刳破腹背,抽割
积聚。若在肠胃,则断截湔洗,除去疾秽,既而缝合,傅以神膏,四五日创愈,
一月之间皆平复。
佗尝行道,见有病咽塞者,因语之曰:“向来道隅有卖饼人,萍齑甚酸,可
取三升饮之,病自当去。”即如佗言,立吐一蛇,乃悬于车而候佗。时佗小儿戏
于门中,逆见,自相谓曰:“客车边有物,必是逢我翁也。”及客进,顾视壁北,
悬蛇以十数,乃知其奇。
又有一郡守笃病久,佗以为盛怒则差。乃多受其货而不加功。无何弃去,又
留书骂之。太守果大怒,令人追杀佗,不及,因瞋恚,吐黑血数升而愈。
又有疾者,诣佗求疗,佗曰:“君病根深,应当剖破腹。然君寿亦不过十年,
病不能相杀也。”病者不堪其苦,必欲除之,佗遂下疗,应时愈。十年竟死。
广陵太守陈登,忽患匈中烦懑,面赤不食。佗脉之,曰:“府君胃中有虫,
欲成内疽,腥物所为也。”即作汤二升,再服,须臾,吐出三升许虫,头赤而动,
半身犹是生鱼脍,所苦便愈。佗曰:“此病后三期当发,遇良医可救。登至期疾
动,时佗不在,遂死。
曹操闻而召佗,常在左右,操积苦头风眩,佗针,随手而差。
有李将军者,妻病,呼佗视脉。佗曰:“伤身而胎不去。”将军言间实伤身,
胎已去矣。佗曰:“案脉,胎未去也。”将军以为不然。妻稍差,百余日复动,
更呼佗。佗曰:“脉理如前,是两胎。先生者去血多,故后儿不得出也。胎既已
死,血脉不复归,必燥著母脊。”乃为下针,并令进汤。妇因欲产而不通。佗曰:
“死胎枯燥,势不自生。”使人探之,果得死胎,人形可识,但其色已黑。佗之
绝技,皆此类也。
为人性恶,难得意,且耻以医见业,又去家思归,乃就操求还取方,因托妻
疾,数期不反。操累书呼之,又敕郡县发遣,佗恃能厌事,独不肯至。操大怒,
使人廉之,知妻诈疾,乃收付狱讯,考验首服。荀彧请曰:“佗方术实工,人命
所悬,宜加全宥。”操不从,竟杀之。佗临死,出一卷书与狱吏,曰:“此可以
活人。”吏畏法不敢受,佗不强与,索火烧之。
初,军吏李成苦咳,昼夜不寐。佗以为肠痈,与散两钱服之,即吐二升脓血,
于此渐愈。乃戒之曰:“后十八岁,疾当发动,若不得此药,不可差也。”复分
散与之,后五六岁,有里人如成先病,请药甚急,成愍而与之,乃故往谯更从佗
求,适值见收,意不忍言。后十八年,成病发,无药而死。
广陵吴普、彭城樊阿,皆从佗学。普依准佗疗,多所全济。
佗语普曰:“人体欲得劳动,但不当使极耳。动摇则谷气得销,血脉流通,
病不得生,譬犹户枢,终不朽也。是以古之仙者,为导引之事,熊经鸱顾,引挽
腰体,动诸关节,以求难老。吾有一术,名五禽之戏:一曰虎,二曰鹿,三曰熊,
四曰猿,五曰鸟。亦以除疾,兼利蹄足,以当导引。体有不快,起作一禽之戏,
恰而汗出,因以著粉,身体轻便而欲食。”普施行之,年九十余,耳目聪明,齿
牙完坚。
阿善针术。凡医咸言背及匈藏之间不可妄针,针之不可过四分,而阿针背入
一二寸,巨阙匈藏乃五六寸,而病皆瘳。阿从佗求方可服食益于人者,佗授以漆
叶青<麦占>散:漆叶屑一斗,青<麦占>十四两,以是为率。言久服,去三虫,利
五藏,轻体,使人头不白。阿从其言,寿百余岁。漆叶处所而有。青<麦占>生于
丰、沛、彭城及朝歌间。
汉世异术之士甚众,虽云不经,而亦有不可诬,故简基美者列于传末:
泠寿光、唐虞、鲁女生三人者,皆与华佗同时。寿光年可百五六十岁,行容
成公御妇人法,常屈颈鷮息,须发尽白,而色理如三四十时,死于江陵。唐虞
道赤眉、张步家居里落,若与相及,死于乡里不其县。鲁女生数说显宗时事,甚
明了,议者疑其时人也。董卓乱后,莫知所在。
徐登者,闽中人也。本女子,化为丈夫。善为巫术。又赵炳,字公阿,东阳
人,能为越方。时遭兵乱,疾疫大起,二人遇于乌伤溪水之上,遂结言约,共以
其术疗病。各相谓曰:“今既同志,且可各试所能。”登乃禁溪水,水为不流;
炳复次禁枯树,树即生荑,二人相视而笑,共行其道焉。
登年长,炳师事之。贵尚清俭,礼神唯以东流水为酌,削桑皮为脯。但行禁
架,所疗皆除。
后登物故,炳东入章安,百姓未之知也。炳乃故升茅屋,梧鼎而爨,主人见
之惊懅,炳笑不应。既而爨孰,屋无损异。又尝临水求度,船人不和之,炳乃
张盖坐其中,长啸呼风,乱流而济,于是百姓神服,从者如归。章安令恶其惑众,
收杀之。人为立祠室于永康,至今蚊蚋不能入也。
费长房者,汝南人也。曾为市掾。市中有老翁卖药,悬一壶于肆头,及市罢,
辄跳入壶中。市人莫之见,唯长房于楼上睹之,异焉,因往再拜奉酒脯。翁知长
房之意其神也,谓之曰:“子明日可更来。”长房旦日复诣翁,翁乃与俱入壶中。
唯见玉堂严丽,旨酒甘肴,盈衍其中,共饮毕而出。翁约不听与人言之。后乃就
楼上候长房曰:“我神仙之人,以过见责,今事毕当去,子宁能相随乎?楼下有
少酒,与卿与别。”长房使人取之,不能胜,又令十人扛之,犹不举。翁闻,笑
而下楼,以一指提之而上。视器如一升许,而二人饮之终日不尽。
长房遂欲求道,而顾家人为忧。翁乃断一青竹,度与长房身齐,使悬之舍后。
家人见之,即长房形也,以为缢死,大小惊号,遂殡葬之。长房立其傍,而莫之
见也。于是遂随从入深山,践荆棘于群虎之中,留使独处,长房不恐。又卧于空
室,以朽索悬万斤石于心上,众蛇竞来啮索且断,长房亦不移。翁还,抚之曰:
“子可教也。”复使食粪,粪中有三虫,臭秽特甚,长房意恶之。翁曰:“子几
得道,恨于此不成,如何!”
长房辞归,翁与一竹杖,曰:“骑此任所之,则自至矣。既至,可以杖投葛
陂中也。”又为作一符,曰:“以此主地上鬼神。”长房乘杖,须臾来归,自谓
去家适经旬日,而已十余年矣。”即以杖投陂,顾视则龙也。家人谓其久死,不
信之。长房曰:“往日所葬,但竹杖耳。”乃发冢剖棺,杖犹存焉。遂能医疗众
病,鞭笞百鬼,及驱使社公。或在它坐,独自恚怒,人问其故,曰:“吾责鬼魅
之犯法者耳。”
汝南岁岁常有魅,伪作太守章服、诣府门椎鼓者,郡中患之。时魅适来,而
逢长房谒府君,惶惧不得退,便前解衣冠,叩头乞活。长房呵之云:“便于中庭
正汝故形!”即成老鳖,大如车轮,颈长一丈。长房复令就太守服罪,付其一札,
以敕葛陂君。魅叩头流涕,持札植于陂边,以颈绕之而死。
后东海君来见葛陂君,因淫其夫人,于是长房劾系之三年,而东海大旱。长
房至海上,见其人请雨,乃谓之曰:“东海君有罪,吾前系于葛陂,今方出之,
使作雨也。”于是雨立注。
长房曾与人共行,见一书生黄巾被裘,无鞍骑马,下而叩头,长房曰:“还
它马,赦汝死罪。”人问其故,长房曰:“此狸也,盗社公马耳。”又尝坐客,
而使至宛市鲊,须臾还,乃饭。或一日之间,人见其在千里之外者数处焉。
后失其符,为众鬼所杀。
蓟子训者,不知所由来也。建安中,客在济阴宛句。有神异之道。尝抱邻家
婴儿,故失手墯地而死,其父母惊号怨痛,不可忍闻,而子训唯谢以过误,终无
它说,遂埋藏之。后月余,子训乃抱儿归焉。父母大恐,曰:“死生异路,虽思
我儿,乞不用复见也。”儿识父母,轩渠笑悦,欲往就之,母不觉揽取,乃实儿
也。虽大喜庆,心犹有疑。乃窃发视死儿,但见衣被,方乃信焉。于是子训流名
京师,士大夫皆承风向慕之。
后乃驾驴车,与诸生俱诣许下。道过荥阳,止主人舍,而所驾之驴忽然卒僵,
蛆虫流出,主遽白之。子训曰:“乃尔乎?”方安坐饭,食毕,徐出以杖扣之,
驴应声奋起,行步如初,即复进道。其追逐观者常有千数。既到京师,公卿以下
候之者,坐上恒数百人,皆为设酒脯,终日不匮。
后因遁去,遂不知所止。初去之日,唯见白云腾起,从旦至暮,如是数十处。
时有百岁翁,自说童儿时见子训卖药于会稽市,颜色不异于今。后人复于长安东
霸城见之,与一老公共摩挲铜人,相谓曰:“适见铸此,已近五百岁矣。”顾视
见人而去,犹驾昔所乘驴车也。见者呼之曰:“蓟先生小住。”并行应之,视若
迟徐,而走马不及,于是而绝。
刘根者,颍川人也。隐居嵩山中。诸好事者,自远而至,就根学道,太守史
祈以根为妖妄,乃收执诣郡,数之曰:“汝有何术,而诬惑百姓?若果有神,可
显一验事。不尔,立死矣。”根曰:“实无它异,颇能令人见鬼耳。”祈曰:
“促召之,使太守目睹,尔乃为明。”根于是左顾而啸,有顷,祈之亡父祖近亲
数十人,皆反缚在前,向根叩头曰:“小儿无状,分当万坐。”顾而叱祈曰:
“汝为子孙,不能有益先人,而反累辱亡灵!可叩头为吾陈谢。”祈惊惧悲哀,
顿首流血,请自甘罪坐。根嘿而不应,忽然俱去,不知在所。
左慈字元放,庐江人也。少有神道。尝在司空曹操坐,操从容顾众宾曰:
“今日高会,珍羞略备,所少吴松江鲈鱼耳。”放于下坐应曰:“此可得也。”
因求铜盘贮水,以竹竿饵钓于盘中,须臾引一鲈鱼出。操大拊掌笑,会者皆惊。
操曰:“一鱼不周坐席,可更得乎?”放乃更饵钩沉之,须臾复引出,皆长三尺
余,生鲜可爱。操使目前鲙之,周浃会者。操又谓曰:“既已得鱼,恨无蜀中
生姜耳。”放曰:“亦可得也。”操恐其近即所取,因曰:“吾前遣人到蜀买锦,
可过敕使者,增市二端。”语顷,即得姜还,并获操使报命。后操使蜀反,验问
增锦之状及时日早晚,若符契焉。
后操出近郊,士大夫从者百许人,慈乃为赍酒一升,脯一斤,手自斟酌,百
官莫不醉饱。操怪之,使寻其故,行视诸垆,悉亡其酒脯矣。操怀不喜,因坐上
收,欲杀之,慈乃却入壁中,霍然不知所在。或见于市者,又捕之,而市人皆变
形与慈同,莫知谁是。后人逢慈于阳城山头,因复逐之,遂入走羊群。操知不可
得,乃令就羊中告之曰:“不复相杀,本试君术耳。”忽有一老羝屈前两膝,人
立而言曰:“遽如许。”即竞往赴之,而群羊数百皆变为羝,并屈前膝人立,云
“遽如许”,遂莫知所取焉。
计子勋者,不知何郡县人,皆谓数百步,行来于人间。一旦忽言日中当死,
主人与之葛衣,子勋服而正寝,至日中果死。
上成公者,密县人也。其初行久而不还,后归,语其家云:“我已得仙。”
因辞家而去。家人见其举步稍高,良久乃没云。陈寔、韩韶同见其事。
解奴辜、张貂者,亦不知是何郡国人也。皆能隐沦,出入不由门户。奴辜能
变易物形,以诳幻人。
又河南有麹圣卿,善为丹书符劾,厌杀鬼神而使命之。
又有编盲意,亦与鬼物交通。
初,章帝时有寿光侯者,能劾百鬼众魅,令自缚见形。其乡人有妇为魅所病,
侯为劾之,得大蛇数丈,死于门外。又有神树,人止者辄死,鸟过者必坠,侯复
劾之,树盛夏枯落,见大蛇长七八丈,悬死其间。帝闻而征之。乃试问之:“吾
殿下夜半后,常有数人,绛衣被发,持火相随,岂能劾之乎?”侯曰:“此小怪,
易销耳。”帝伪使三人为之,侯劾三人,登时仆地无气。帝大惊曰:“非魅也,
朕相试耳。”解之而苏。
甘始、东郭延年、封君达三人者,皆方士也。率能行容成御妇人术,或饮小
便,或自倒悬,爱啬精气,不极视大言。甘始、元放、延年皆为操所录,问其术
而行之。君达号“青牛师”。凡此数人,皆百余岁及二百岁也。
王真、郝孟节者,皆上党人也。王真年且百岁,视之面有光泽,似未五十者。
自云:“周流登五岳名山,悉能行胎息胎食之方,嗽舌下泉咽之,不绝房室。”
孟节能含枣核,不食可至五年十年。又能结气不息,身不动摇,状若死人,可至
百日半年。亦有室家。为人质谨不妄言,似士君子。曹操使领诸方士焉。
北海王和平,性好道术,自以当仙。济南孙邕少事之,从至京师。会和平病
殁,邕因葬之东陶。有书百余卷,药数囊,悉以送之。后弟子夏荣言其尸解,邕
乃恨不取其宝书仙药焉。
赞曰:幽贶罕征,明数难校。不探精远,歇感灵效?如或迁讹,实乖玄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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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08:59 | 显示全部楼层

逸民列传第七十三

《易》称“《遯》之时义大矣哉”。又曰:“不事王侯,高尚其事。”是以
尧称则天,不屈颍阳之高;武尽美矣,终全孤竹之洁。自兹以降,风流弥繁,长
往之轨未殊,而感致之数匪一。或隐居以求其志,或回避以全其道,或静已以镇
其躁,或去危以图其安,或垢俗以动其概,或疵物以激其清。然观其甘心畎亩之
中,憔悴江海之上,岂必亲鱼鸟、乐林草哉!亦云性分所至而已。故蒙耻之宾,
屡黜不去其国;蹈海之节,千乘莫移其情。适使矫易去就,则不能相为矣。彼虽
硜硜有类沽名者,然而蝉蜕嚣埃之中,自致寰区之外,异夫饰智巧以逐浮利
者乎!荀卿有言曰,“志意修则骄富贵,道义重则轻王公”也。
汉室中微,王莽篡位,士之蕴藉义愤甚矣。是时裂冠毁冕,相携持而去之者,
盖不可胜数。杨雄曰:“鸿飞冥冥,弋者何篡焉。”言其违患之远也。光武侧席
幽人,求之若不及,旌帛蒲车之所征贲,相望于岩中矣。若薛方、逢萌,聘而不
肯至;严光、周党、王霸,至而不能屈。群方咸遂,志士怀仁,斯固所谓“举逸
民天下归心”者乎!肃宗亦礼郑均而征高凤,以成其节。自后帝德稍衰,邪{薛女}
当朝,处子耿介,羞与卿相等列,至乃抗愤而不顾,多失其中行焉。盖录其绝尘
不反,同夫作者,列之此篇。
野王二老者,不知何许人也。初,光武贰于更始,会关中扰乱,遣前将军邓
禹西征,送之于道。既反,因于野王猎,路见二老者即禽。光武问曰:“禽何向?”
并举手西指,言“此中多虎,臣每即禽,虎亦即臣,大王勿往也。”光武曰:
“苟有其备,虎亦何患。”父曰:“何大王之谬邪!昔汤即桀于鸣条,而大城于
亳;武王亦即纣于牧野,而大城于郏鄏。彼二王者,其备非不深也。是以即人
者,人亦即之,虽有其备,庸可忽乎!”光武悟其旨,顾左右曰:“此隐者也。”
将用之,辞而去,莫知所在。
向长字子平,河内朝歌人也。隐居不仕,性尚中和,好通《老》、《易》。
贫无资食,好事者更馈焉,受之取足而反其余。王莽大司空王邑辟之,连年乃至,
欲荐之于莽,固辞乃止。潜隐于家。读《易》至《损》、《益》卦,喟然叹曰:
“吾已知富不如贫,贵不如贱,但未知死何如生耳。”建武中,男女娶嫁既毕,
敕断家事勿相关,当如我死也。于是遂肆意,与同好北海禽庆俱游五岳名山,竟
不知所终。
逢萌字子康,北海都昌人也。家贫,给事县为亭长。时尉行过亭,萌候迎拜
谒,既而掷楯叹曰:“大丈夫安能为人役哉!”遂去之长安学,通《春秋经》。
时王莽杀其子宇,萌谓友人曰:“三纲绝矣!不去,祸将及人。”即解冠挂东都
城门,归,将家属浮海,客于辽东。
萌素明阴阳,知莽将败,有顷,乃首戴瓦盎,哭于市曰:“新乎新乎!”因
遂潜藏。
及光武即位,乃之琅邪劳山,养志修道,人皆化其德。
北海太守素闻其高,遣吏奉谒致礼,萌不答。太守怀恨而使捕之。吏叩头曰:
“子康大贤,天下共闻,所在之处,人敬如父,往必不获,只自毁辱。”太守怒,
收之系狱,更发它吏。行至劳山,人果相率以兵弩捍御。吏被伤流血,奔而还。
后诏书征萌,托以老耄,迷路东西,语使者云:“朝廷所以征我者,以其有益于
政,尚不知方面所在,安能济时乎?”即便驾归。连征不起,以寿终。
初,萌与同郡徐房、平原李子云、王君公相友善,并晓阴阳,怀德秽行。房
与子云养徒各千人,君公遭乱独不去,侩牛自隐。时人谓之论曰:“避世墙东王
君公。”
周党字伯况,太原广武人也。家产千金。少孤,为宗人所养,而遇之不以理,
及长,又不还其财。党诣乡县讼,主乃归之。既而散与宗族,悉免遣奴婢,遂至
长安游学。
初,乡佐尝众中辱党,党久怀之。后读《春秋》,闻复仇之义,便辍讲而还,
与乡佐相闻,期克斗日。既交刃,而党为乡佐所伤,困顿。乡佐服其义,舆归养
之,数日方苏,既悟而去。自此敕身修志,州里称其高。
及王莽窃位,托疾杜门。自后贼暴从横,残灭郡县,唯至广武,过城不入。
建武中,征为议郎,以病去职,遂将妻子居黾池。复被征,不得已,乃着短
布单衣,穀皮绡头,待见尚书。及光武引见,党伏而不谒,自陈愿守所志,帝乃
许焉。
博士范升奏毁党曰:“臣闻尧不须许由、巢父,而建号天下;周不待伯夷、
叔齐,而王道以成。伏见太原周党、东海王良、山阳王成等,蒙受厚恩,使者三
聘,乃肯就车。及陛见帝廷,党不以礼屈,伏而不谒,偃蹇骄悍,同时俱逝。党
等文不能演义,武不能死君,钓采华名,庶几三公之位。臣愿与坐云台之下,考
试图国之道。不如臣言,伏虚妄之罪。而敢私窃虚名,夸上求高,皆大不敬。”
书奏,天子以示公卿。诏曰:“自古明王圣主,必有不宾之士。伯夷、叔齐不食
周粟,太原周党不受朕禄,亦各有志焉。其赐帛四十匹。”党遂隐居黾池,著书
上下篇而终。邑人贤而祠之。
初,党与同郡谭贤伯升、雁门殷谟君长,俱守节不仕王莽世。建武中,征,
并不到。
王霸字儒仲,太原广武人也。少有清节。及王莽篡位,弃冠带,绝交宦。建
武中,征到尚书,拜称名,不称臣。有司问其故。霸曰:“天子有所不臣,诸侯
有所不友。”司徒侯霸让位于霸。阎阳毁之曰:“太原俗党,儒仲颇有其风。”
遂止。以病归,隐居守志,茅屋蓬户。连征,不至,以寿终。
严光字子陵,一名遵,会稽余姚人也。少有高名,与光武同游学。及光武即
位,乃变名姓,隐身不见。帝思其贤,乃令以物色访之。后齐国上言:“有一男
子,披羊裘钓泽中。”帝疑其光,乃备安车玄纁,遣使聘之。三反而后至。舍于
北军。给床褥,太官朝夕进膳。
司徒侯霸与光素旧,遣使奉书。使人因谓光曰:“公闻先生至,区区欲即诣
造。迫于典司,是以不获。愿因日暮,自屈语言。”光不答,乃投札与之,口授
曰:“君房足下:位至鼎足,甚善。怀仁辅义天下悦,阿谀顺旨要领绝。”霸得
书,封奏之。帝笑曰:“狂奴故态也。”车驾即日幸其馆。光卧不起,帝即其卧
所,抚光腹曰:“咄咄子陵,不可相助为理邪?”光又眠不应,良久,乃张目熟
视,曰:“昔唐尧著德,巢父洗耳。士故有志,何至相迫乎!”帝曰:“子陵,
我竟不能下汝邪?”于是升舆叹息而去。
复引光入,论道旧故,相对累日。帝从容问光曰:“朕何如昔时?”对曰:
“陛下差增于往。”因共偃卧,光以足加帝腹上。明日,太史奏客星犯御坐甚急。
帝笑曰:“朕故人严子陵共卧耳。”
除为谏议大夫,不屈,乃耕于富春山,后人名其钓处为严陵濑焉。建武十七
年,复特征,不至。年八十,终于家。帝伤惜之,诏下郡县赐钱百万、谷千斛。
井丹字大春,扶风郿人也。少受业太学,通《五经》,善谈论,故京师为之
语曰:“《五经》纷纶井大春。”性清高,未尝修刺修人。
建武末,沛王辅等五王居北宫,皆好宾客,更遣请丹,不能致。信阳侯阴就,
光烈皇后弟也,以外戚贵盛,乃诡说五王,求钱千万,约能致丹,而别使人要劫
之。丹不得已,既至,就故为设麦饭葱叶之食。丹推去之,曰:“以君侯能供甘
旨,故来相过,何其薄乎?”更置盛馔,乃食。及就起,左右进辇。丹笑曰:
“吾闻桀驾人车,岂此邪?”坐中皆失色。就不得已而令去辇。自是隐闭,不关
人事,以寿终。
梁鸿字伯鸾,扶风平陵人也。父让,王莽时为城门校尉,封脩远伯,使奉少
昊后,寓于北地而卒。鸿时尚幼,以遭乱世,因卷席而葬。
后受业太学,家贫而尚节介,博览无不通,而不为章句。学毕,乃牧豕于上
林宛中。曾误遗火,延及它舍。鸿乃寻访烧者,问所去失,悉以豕偿之。其主犹
以为少。鸿曰:“无它财,愿以身居作。”主人许之。因为执勤,不懈朝夕。邻
家耆老见鸿非恒人,乃共责让主人,而称鸿长者。于是始敬异焉,悉还其豕。鸿
不受而去,归乡里。
势家慕其高节,多欲女之,鸿并绝不娶。同县孟氏有女,状肥丑而黑,力举
石臼,择对不嫁,至年三十。父母问其故。女曰:“欲得贤如梁伯鸾者。”鸿闻
而娉之。女求作布衣、麻屦,织作筐缉绩之具。及嫁,始以装饰入门。七日而鸿
不答。妻乃跪床下请曰:“窃闻夫子高义,简斥数妇,妾亦偃蹇数夫矣。今而见
择,敢不请罪。”鸿曰:“吾欲裘褐之人,可与俱隐深山者尔。今乃衣绮缟,傅
粉墨,岂鸿所愿哉?”妻曰:“以观夫子之志耳。妾自有隐居之服。”乃更为椎
髻,着布衣,操作而前。鸿大喜曰:“此真梁鸿妻也。能奉我矣!”字之曰德曜,
名孟光。
居有顷,妻曰:“常闻夫子欲隐居避患,今何为默默?无乃欲低头就之乎?”
鸿曰:“诺。”乃共入霸陵山中,以耕织为业,咏《诗》、《书》,弹琴以自娱。
仰慕前世高士,而为四皓以来二十四人作颂。因东出关,过京师,作《五噫之歌》
曰:“陟彼北芒兮,噫!顾览帝京兮,噫!宫室崔嵬兮,噫!人之劬劳兮,噫!
辽辽未央兮,噫!”肃宗闻而非之,求鸿不得。乃易姓运期,名耀,字侯光,与
妻子居齐鲁之间。
有顷,又去适吴。将行,作诗曰:
逝旧帮兮遐征,将遥集兮东南。心惙怛兮伤悴,志菲菲兮升降。欲乘策兮
纵迈,疾吾俗兮作谗。竞举枉兮措直,咸先佞分唌々。固靡惭兮独建,冀异州
兮尚贤。聊逍遥兮遨嬉,缵仲尼兮周流。倘云睹兮我悦,遂舍车兮即浮。过季札
兮延陵,求鲁连兮海隅。虽不察兮光貌,幸神灵兮与休。惟季春兮华阜,麦含含
兮方秀。哀茂时兮逾迈,愍芳香兮日臭。悼吾心兮不获,长委结兮焉究!口嚣嚣
兮余讪,嗟恇恇兮谁留?
遂至吴,依大家皋伯通,居庑下,为人赁舂。每归,妻为具食,不敢于鸿前
仰视,举案齐眉。伯通察而异之,曰:“彼佣能使其妻敬之如此,非凡人也。”
乃方舍之于家。鸿潜闭著书十余篇。疾且困,告主人曰:“昔延陵季子葬子于嬴
博之间,不归乡里,慎勿令我子持丧归去。”及卒,伯通等为求葬地于吴要离冢
傍。咸曰:“要离烈士,而伯鸾清高,可令相近。”葬毕,妻子归扶风。
初,鸿友人京兆高恢,少好《老子》,隐于华阴山中。及鸿东游思恢,作诗
曰:“鸟嘤嘤兮友之期,念高子兮仆怀思,相念恢兮爰集兹。”二人遂不复相见。
恢亦高抗,终身不仕。
高凤字文通,南阳叶人也。少为书生,家以农亩为业,而专精诵读,昼夜不
息。妻尝之田,曝麦于庭,令凤护鸡。时天暴雨,而凤持竿诵经,不觉潦水流麦。
妻还怪问,凤方悟之。其后遂为名儒,乃教授于西唐山中。
邻里有争财者,持兵而斗,凤往解之,不已,乃脱巾叩头,固请曰:“仁义
逊让,奈何弃之!”于是争者怀感,投兵谢罪。
凤年老,执志不倦,名声著闻。太守连召请,恐不得免,自言本巫家,不应
为吏,又诈与寡嫂讼田,遂不仕。建初中,将作大匠任隗举凤直言,到公车,托
病逃归。推其财产,悉与孤兄子。隐身渔钓,终于家。
论曰:先大夫宣侯,尝以讲道余隙,寓乎逸士之篇。至《高文通传》,辍而
有感,以为隐者也,因著其行事而论之曰:“古者隐逸,其风尚矣。颍阳洗耳,
耻闻禅让;孤竹长饥,羞食周粟。或高栖以违行,或疾物以矫情,虽轨迹异区,
其去就一也。若伊人者,志陵青云之上,身晦泥污之下,心名且犹不显,况怨累
之为哉!与夫委体渊沙,鸣弦揆日者,不其远乎!”
台佟字孝威,魏郡邺人也。隐于武安山,凿穴为居,采药自业。建初中,州
辟,不就。刺史行部,乃使从事致谒。佟载病往谢。刺史乃执贽见佟曰:“孝威
居身如是,甚苦,如何?”佟曰:“佟幸得保终性命,存神养和。如明使君奉宣
诏书,夕惕庶事,反不苦邪?”遂去,隐逸,终不见。
韩康字伯休,一名恬休,京兆霸陵人。家世著姓。常采药名山,卖于长安市,
口不二价,三十余年。时有女子从康买药,康守价不移。女子怒曰:“公是韩伯
休那?乃不二价乎?”康叹曰:“我本欲避名,今小女子皆知有我,何用药为?”
乃遁入霸陵山中。博士公车连征,不至。桓帝乃备玄纁之礼,以安车聘之。使者
奉诏造康,康不得已,乃许诺。辞安车,自乘柴车,冒晨先使者发。至亭,亭长
以韩征君当过,方发人牛修道桥。及见康柴车幅巾,以为田叟也,使夺其牛。康
即释驾与之。有顷,使者至,知夺牛翁乃征君也。使者欲奏杀亭长。康曰:“此
自老子与之,亭长何罪!”乃止。康因中道逃遁,以寿终。
矫慎字仲彦,扶风茂陵人也。少好黄、老,隐遁山谷,因穴为室,仰慕松、
乔导引之术。与马融、苏章乡里并时,融以才博显名,章以廉直称,然皆推先于
慎。
汝南吴苍甚重之,因遗书以观其志曰:
仲彦足下:勤处隐约,虽乘云行泥,栖宿不同,每有西风,何尝不叹!盖闻
黄、老之言,乘虚入冥,藏身远遁,亦有理国养人,施于为政。至如登山绝迹,
神不著其证,人不睹其验。吾欲先生从其可者,于意何如?昔伊尹不怀道以待尧、
舜之君。方今明明,四海开辟,巢、许无为箕山,夷、齐悔入首阳。足下审能骑
龙弄凤,翔嬉云间者,亦非狐兔燕雀所敢谋也。
慎不答。年七十余,竟不肯娶。后忽归家,自言死日,及期果卒。后人有见
慎于敦煌者,故前世异之,或云神仙焉。
慎同郡马瑶,隐于汧山,以兔罝为事。所居俗化,百姓美之,号马牧先生焉。
戴良字叔鸾,汝南慎阳人也。曾祖父遵,字子高,平帝时,为侍御史。王莽
篡位,称病归乡里。家富,好给施,尚侠气,食客常三四百人。时人为之语曰:
“关东大豪戴子高。”
良少诞节,母憙驴鸣,良常学之,以娱乐焉。及母卒,兄伯鸾居庐啜粥,非
礼不行,良独食肉饮酒,哀至乃哭,而二人俱有毁容。或问良曰:“子之居丧,
礼乎?”良曰:“然。礼所以制情佚也。情苟不佚,何礼之论!夫食旨不甘,故
致毁容之实。若味不存口,食之可也。”论者不能夺之。
良才既高达,而论议尚奇,多骇流俗。同郡谢季孝问曰:“子自视天下孰可
为比?”良曰:“我若仲尼长东鲁,大禹出西羌,独步天下,谁与为偶!”
举孝廉,不就。再辟司空府,弥年不到,州郡迫之,乃遁辞诣府,悉将妻子,
既行在道,因逃入江夏山中。优游不仕,以寿终。
初,良五女并贤,每有求姻,辄便许嫁,疏裳布被、竹笥木屐以遣之。五女
能遵其训,皆有隐者之风焉。
法真字高卿,扶风眉阝人,南郡太守雄之子也。好学而无常家,博通内外图
典,为关西大儒。弟子自远方至者,陈留范冉等数百人。性恬静寡欲,不交人间
事。太守请见之,真乃幅巾诣谒。太守曰:“昔鲁哀公虽为不肖,而仲尼称臣。
太守虚薄,欲以功曹相屈,光赞本朝,何如?”真曰:“以明府见待有礼,故敢
自同宾末。若欲吏之,真将在北山之北,南山之南矣。”太守戄然,不敢复言。
辟公府,举贤良,皆不就。同郡田弱荐真曰:“处士法真,体兼四业,学穷
典奥,幽居恬泊,乐以忘忧。将蹈老氏之高踪,不为玄纁屈也。臣愿圣朝就加衮
职,必能唱《清庙》之歌,致来仪之凤矣。”会顺帝西巡,弱又荐之。帝虚心欲
致,前后四征。真曰:“吾既不能遁形远世,岂饮洗耳之水哉?”遂深自隐绝,
终不降屈。友人郭正称之曰:“法真名可得闻,身难得而见,逃名而名我随,避
名而名我追,可谓百世之师者矣!”乃共刊石颂之,号曰玄德先生。年八十九,
中平五年,以寿终。
汉阴老父者,不知何许人也。桓帝延熹中,幸竟陵,过云梦,临沔水,百姓
莫不观者,有老父独耕不辍。尚书郎南阳张温异之,使问曰:“人皆来观,老父
独不辍,何也?”老父笑而不对。温下道百步,自与言。老父曰:“我野人耳,
不达斯语。请问天下乱而立天子邪?理而立天子邪?立天子以父天下邪?役天下
以奉天子邪?昔圣王宰世,茅茨采椽,而万人以宁。今子之君,劳人自纵,逸游
无忌。吾为子羞之,子何忍欲人观之乎!”温大惭。问其姓名,不告而去。
陈留老父者,不知何许人也。桓帝世,党锢事起,守外黄令陈留张升去官归
乡里,道逢友人,共班草而言。升曰:“吾闻赵杀鸣犊,仲尼临河而反;覆巢竭
渊,龙凤逝而不至。今宦竖日乱,陷害忠良,贤人君子其去朝乎?夫德之不建,
人之无援,将性命之不免,奈何?”因相抱而泣。老父趋而过之,植其杖,太息
言曰:“吁!二大夫何泣之悲也?夫龙不隐鳞,凤不藏羽,网罗高县,去将安所?
虽泣何及乎!”二人欲与之语,不顾而去,莫知所终。
庞公者,南郡襄阳人也。居岘山之南,未尝入城府。夫妻相敬如宾。荆州刺
史列表数延请,不能屈,乃就候之。谓曰:“夫保全一身,孰若保全天下乎?”
庞公笑曰:“鸿鹄巢于高林之上,暮而得所栖;鼋鼍穴于深渊之下,夕而得所宿。
夫趣舍行止,亦人之巢穴也。且各得其栖宿而已,天下非所保也。”因释耕于垄
上,而妻子耘于前。表指而问曰:“先生苦居畎亩而不肯官禄,后世何以遗子孙
乎?”庞公曰:“世人皆遗之以危,今独遗之以安。虽所遗不同,未为无所遗也。”
表叹息而去。后遂携其妻子登鹿门山,因采药不反。
赞曰:江海冥灭,山林长往。远性风疏,逸情云上。道就虚全,事违尘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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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08:59 | 显示全部楼层

列女传第七十四

《诗》、《书》之言女德尚矣。若夫贤妃助国君之政,哲妇隆家人之道,高
士弘清淳之风,贞女亮明白之节,则其徽美未殊也,而世典咸漏焉。故自中兴以
后,综其成事,述为《列女篇》。如马、邓、梁后,别见前纪;梁嫕、李姬,各
附家传。若斯之类,并不兼书。余但搜次才行尤高秀者,不必专在一操而已。
勃海鲍宣妻者,桓氏之女也,字少君。宣尝就少君父学,父奇其清苦,故以
女妻之,装送资贿甚盛。宣不悦,谓妻曰:“少君生富骄,习美饰,而吾实贫贱,
不敢当礼。”妻曰:“大人以先生修德守约,故使贱妾侍执巾栉。即奉承君子,
唯命是从。”宣笑曰:“能如是,是吾志也。”妻乃悉归侍御服饰,更着短布裳,
与宣共挽鹿车归乡里。拜姑礼毕,提瓮出汲,修行妇道,乡邦称之。
宣,哀帝时官至司隶校尉。子永,中兴初为鲁郡太守。永子昱从容问少君曰:
“太夫人宁复识挽鹿车时不?”对曰:“先姑有言:‘存不忘亡,安不忘危。’
吾焉敢忘乎!”永、昱已见前传。
太原王霸妻者,不知何氏之女也。霸少立高节,光武时连征,不仕。霸已见
《逸人传》。妻亦美志行。初,霸与同郡令狐子伯为友,后子伯为楚相,而其子
为郡功曹。子伯乃令子奉书于霸,车马服从,雍容如也。霸子时方耕于野,闻宾
至,投耒而归,见令狐子,沮怍不能仰视。霸目之,有愧容,客去而久卧不起。
妻怪问其故,始不肯告,妻请罪,而后言曰:“吾与子伯素不相若,向见其子容
服甚光,举措有适,而我儿曹蓬发历齿,未知礼则,见客而有惭色。父子恩深,
不觉自失耳。”妻曰:“君少修清节,不顾荣禄。今子伯之贵孰与君之高?奈何
忘宿志而惭儿女子乎!”霸屈起而笑曰:“有是哉!”遂共终身隐遁。
广汉姜诗妻者,同郡庞盛之女也。诗事母至孝,妻奉顺尤笃。母好饮江水,
水去舍六七里,妻常溯流而汲。后值风,不时得还,母渴,诗责而遣之。妻乃寄
止邻舍,昼夜纺绩,市珍羞,使邻母以意自遗其姑。如是者久之,姑怪问邻母,
邻母具对。姑感惭呼还,恩养愈谨。其子后因远汲溺死,妻恐姑哀伤,不敢言,
而托以行学不在。姑嗜鱼鲙,又不能独食,夫妇常力作供<*鱼会,呼邻母共之。
舍侧忽有涌泉,味如江水,每旦辄出双鲤鱼,常以供二母之膳。赤眉散贼经诗里,
弛兵而过,曰“惊大孝必触鬼神。”时岁荒,贼乃遗诗米肉,受而埋之,比落蒙
其安全。
永平三年,察孝廉,显宗诏曰:“大孝入朝,凡诸举者一听平之。”由是皆
拜郎中。诗寻除江阳令,卒于官。所居治,乡人为立祀。
沛郡周郁妻者,同郡赵孝之女也,字阿。少习仪训,闲于妇道,而郁骄淫轻
躁,多行无礼。郁父伟谓阿曰:“新妇贤者女,当以道匡夫。郁之不改,新妇过
也。”阿拜而受命,退谓左右曰:“我无樊、卫二姬之行,故君以责我。我言而
不用,君必谓我不奉教令,则罪在我矣。若言而见用,是为子违父而从妇,则罪
在彼矣。生如此,亦何聊哉!”乃自杀。莫不伤之。
扶风曹世叔妻者,同郡班彪之女也,名昭,字惠班,一名姬。博学高才。世
叔早卒,有节行法度。兄固著《汉书》,其八表及《天文志》未及竟而卒,和帝
诏昭就东观臧书阁踵而成之。帝数召入宫,令皇后诸贵人师事焉,号曰大家。每
有贡献异物,辄诏大家作赋颂。及邓太后临朝,与闻政事。以出入之勤,特封子
成关内侯,官至齐相。时《汉书》始出,多未能通者,同郡马融伏于阁下,从昭
受读,后又诏融兄续继昭成之。
永初中,太后兄大将军邓骘以母忧,上书乞身,太后不欲许,以问昭。昭因
上疏曰:
伏惟皇太后陛下,躬盛德之美,隆唐、虞之政,辟四门而开四聪,采狂夫之
瞽言,纳刍荛之谋虑。妾昭得以愚朽,身当盛明,敢不披露肝胆,以效万一!妾
闻谦让之风,德莫大焉,故典坟述美,神祇降福。昔夷、齐去国,天下服其廉高;
太伯违邠,孔子称为三让。所以光昭令德,扬名于后世者也。《论语》曰:“能
以礼让为国,于从政乎何有!”由是言之,推让之诚,其致远矣。今四舅深执忠
孝,引身自退,而以方垂未静,拒而不许;如后有毫毛加于今日,诚恐推让之名
不可再得。缘见逮及,故敢昧死竭其愚情。自知言不足采,以示虫蚁之赤心。
太后从而许之。于是骘等各还里第焉。
作《女诫》七篇,有助内训。其辞曰:
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之余宠,赖母师之典训。年十有四,执箕帚于
曹氏,于今四十余载矣。战战兢兢,常惧绌辱,以增父母之羞,以益中外之累。
夙夜劬心,勤不告劳,而今而后,乃知免耳。吾性疏顽,教道无素,恒恐子穀负
辱清朝。圣恩横加,猥赐金紫,实非鄙人庶几所望也。男能自谋矣,吾不复以为
忧也。但伤诸女方当适人,而不渐训诲,不闻妇礼,惧失容它门,取耻宗族。吾
今疾在沈滞,性命无常,念汝曹如此,每用惆怅。间作《女诫》七章,愿诸女各
写一通,庶有补益,裨助汝身。去矣,其勖勉之!
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卧之床下,明
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砖,明其习劳,主执勤也。斋告先君,明当主继祭祀
也。三者盖女人之常道,礼法之典教矣。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恶
莫辞,忍辱含垢,常若畏惧,是谓卑弱下人也。晚寝早作,勿惮夙夜,执务私事,
不辞剧易,所作必成,手迹整理,是谓执勤也。正色端操,以事夫主,清静自守,
无好戏笑,洁齐酒食,以供祖宗,是谓继祭祀也。三者苟备,而患名称之不闻,
黜辱之在身,未之见也。三者苟失之,何名称之可闻,黜辱之可远哉!
夫妇第二。夫妇之道,参配阴阳,通达神明,信天地之弘义,人伦之大节也。
是以《礼》贵男女之际,《诗》著《关睢》之义。由斯言之,不可不重也。夫不
贤,则无以御妇;妇不贤,则无以事夫。夫不御妇,则威仪废缺;妇不事夫,则
义理堕阙。方斯二事,其用一也。察今之君子,徒知妻妇之不可不御,威仪之不
可不整,故训其男,检以书传。殊不知夫主之不可不事,礼义之不可不存也。但
教男而不教女,不亦蔽于彼此之数乎!《礼》,八岁始教之书,十五而至于学矣。
独不可依此以为则哉!
敬慎第三。阴阳殊性,男女异行。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
女以弱为美。故鄙谚有云:“生男如狼,犹恐其尫;生女如鼠,犹恐其虎。”然
则修身莫若敬,避强莫若顺。故曰敬顺之道,妇人之大礼也。夫敬非它,持久之
谓也;夫顺非它,宽裕之谓也。持久者,知止足也;宽裕者,尚恭下也。夫妇之
好,终身不离。房室周旋,遂生媟黩。媟黩既生,语言过矣。语言既过,纵
恣必作。纵恣既作,则侮夫之心生矣。此由于不知止足者也。夫事有曲直,言有
是非。直者不能不争,曲者不能不讼。讼争既施,则有忿怒之事矣。此由于不尚
恭下者也。侮夫不节,谴呵从之;忿怒不止,楚挞从之。夫为夫妇者,义以和亲,
恩以好合,楚挞既行,何义之存?谴呵既宣,何恩之有?恩义俱废,夫妇离矣。
妇行第四。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夫云妇
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功,
不必工巧过人也。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择辞
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盥浣尘秽,服饰鲜洁,沐浴
以时,身不垢辱,是谓妇容。专心纺绩,不好戏笑,洁齐酒食,以奉宾客,是谓
妇功。此四者,女人之大德,而不可乏之者也。然为之甚易,唯在存心耳。古人
有言:“仁远乎哉?我欲仁,而仁斯至矣。”此之谓也。
专心第五。《礼》,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
可逃,夫固不可离也。行违神祇,天则罚之;礼义有愆,夫则薄之。故《女宪》
曰:“得意一人,是谓永毕;失意一人,是谓永讫。”由斯言之,夫不可不求其
心。然所求者,亦非谓佞媚苟亲也,固莫若专心正色。礼义居洁,耳无涂听,目
无邪视,出无冶容,入无废饰,无聚会群辈,无看视门户,此则谓专心正色矣。
若夫动静轻脱,视听陕输,入则乱发坏形,出则窈窕作态,说所不当道,观所不
当视,此谓不能专心正色矣。
曲从第六。夫“得意一人,是谓永华;失意一人,是谓永讫”,欲人定志专
心之言也。舅姑之心,岂当可失哉?物有以恩自离者,亦有以义自破者也。夫虽
云爱,舅姑云非,此所谓以义自破者也。然则舅姑之心奈何?固莫尚于曲从矣。
姑云不尔而是,固宜从令;姑云尔而非,犹宜顺命。勿得违戾是非,争分曲直。
此则所谓曲从矣。故《女宪》曰:“妇如影响,焉不可赏!”
和叔妹第七。妇人之得意于夫主,由舅姑之爱已也;舅姑之爱已,由叔妹之
誉已也。由此言之,我臧否誉毁,一由叔妹,叔妹之心,复不可失也。皆莫知叔
妹之不可失,而不能和之以求亲,其蔽也哉!自非圣人,鲜能无过!故颜子贵于
能改,仲尼嘉其不贰,而况妇人者也!虽以贤女之行,聪哲之性,其能备乎!是
故室人和则谤掩,外内离则恶扬。此必然之势也。《易》曰:“二人同心,其利
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此之谓也。夫嫂妹者,体敌而尊,恩疏而义亲。
若淑媛谦顺之人,则能依义以笃好,崇恩以结援,使徽美显章,而瑕过隐塞,舅
姑矜善,而夫主嘉美,声誉曜于邑邻,休光延于父母。若夫蠢愚之人,于嫂则托
名以自高,于妹则因宠以骄盈。骄盈既施,何和之有!恩义既乖,何誉之臻!是
以美隐而过宣,姑忿而夫愠,毁訾布于中外,耻辱集于厥身,进增父母之羞,退
益君子之累。斯乃荣辱之本,而显否之基也。可不慎哉!然则求叔妹之心,固莫
尚于谦顺矣。谦则德之柄,顺则妇之行。凡斯二者,足以和矣。《诗》云:“在
彼无恶,在此无射。”其斯之谓也。
马融善之,令妻女习焉。
昭女妹曹丰生,亦有才惠,为书以难之,辞有可观。
昭年七十余卒,皇太后素服举哀,使者监护丧事。所著赋、颂、铭、诔、问、
注、哀辞、书、论、上疏、遗令,凡十六篇。子妇丁氏为撰集之,又作《大家赞》
焉。
河南乐羊子之妻者,不知何氏之女也。羊子尝行路,得遗金一饼,还以与妻,
妻曰:“妾闻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况拾遗求利,以污其行乎!”
羊子大惭,乃捐金于野,而远寻师学。一年来归,妻跪问其故。羊子曰:“久行
怀思,无它异也。”妻乃引刀趋机而言曰:“此织生自蚕茧,成于机杼,一丝而
累,以至于寸,累寸不己,遂成丈匹。今若断斯织也,则捐失成功,稽废时日。
夫子积学,当日知其所亡,以就懿德。若中道而归,何异断斯织乎?”羊子感其
言,复还终业,遂七年不反。妻常躬勤养姑,又远馈羊子。
尝有它舍鸡谬入园中,姑盗杀而食之,妻对鸡不餐而泣。姑怪问其故。妻曰:
“自伤居贫,使食有它肉。”姑竟弃之。
后盗欲有犯妻者,乃先劫其姑。妻闻,操刀而出。盗人曰:“释汝刀从我者
可全,不从我者,则杀汝姑。”妻仰天而叹,举刀刎颈而死。盗亦不杀其姑。太
守闻之,即捕杀贼盗,而赐妻缣帛,以礼葬之,号曰“贞义”。
汉中程文矩妻者,同郡李法之姊也,字穆姜。有二男,而前妻四子。文矩为
安众令,丧于官。四子以母非所生,憎毁日积,而穆姜慈爱温仁,抚字益隆,衣
食资供,皆兼倍所生。或谓母曰:“四子不孝甚矣,何不别居以远之?”对曰:
“吾方以义相导,使其自迁善也。”及前妻长子兴遇疾困笃,母恻隐自然,亲调
药膳,恩情笃密。兴疾久乃瘳,于是呼三弟谓曰:“继母慈仁,出自天受。吾兄
弟不识恩养,禽兽其心。虽母道益隆,我曹过恶亦已深矣!”遂将三弟诣南郑狱,
陈母之德,状己之过,乞就刑辟。县言之于郡,郡守表异其母,蠲除家徭,遣散
四子,许以修革。自后训导愈明,并为良士。
穆姜年八十余卒。临终敕诸子曰:“吾弟伯度,智达士也。所论薄葬,其义
至矣。又临亡遗令,贤圣法也。令汝曹遵承,勿与俗同,增吾之累。”诸子奉行
焉。
孝女曹娥者,会稽上虞人也。父盱,能弦歌,为巫祝。汉安二年五月五日,
于县江溯涛婆娑迎神,溺死,不得尸骸。娥年十四,乃沿江号哭,昼夜不绝声,
旬有七日,遂投江而死。至元嘉元年,县长度尚改葬娥于江南道傍,为立碑焉。
吴许升妻者,吕氏之女也,字荣。升少为博徒,不理操行,荣尝躬勤家业,
以奉养其姑。数劝升修学,每有不善,辄流涕进规。荣父积忿疾升,乃呼荣欲改
嫁之。荣叹曰:“命之所遭,义无离贰!”终不肯归。升感激自厉,乃寻师远学,
遂以成名。寻被本州辟命,行至寿春,道为盗所害。刺史尹耀捕盗得之。荣迎丧
于路,闻而诣州,请甘心仇人。耀听之。荣乃手断其头,以祭升灵。后郡遭寇贼,
贼欲犯之,荣逾垣走,贼拔刀追之。贼曰:“从我则生,不从我则死。”荣曰:
“义不以身受辱寇虏也!”遂杀之。是日疾风暴雨,雷电晦冥,贼惶惧叩头谢罪,
乃殡葬之。
汝南袁隗妻者,扶风马融之女也,字伦。隗已见前传。伦少有才辩。融家世
丰豪,装遣甚盛。及初成礼,隗问之曰:“妇奉箕帚而已,何乃过珍丽乎?”对
曰:“慈亲垂爱,不敢逆命。君若欲慕鲍宣、梁鸿之高者,妾亦请从少君、孟光
之事矣。”隗又曰:“弟先兄举,世以为笑。今处姊未适,先行可乎?”对曰:
“妾姊高行殊邈,未遭良匹,不似鄙薄,苟然而已。”又问曰:“南郡君学穷道
奥,文为辞宗,而所在之职,辄以货财为损,何邪?”对曰:“孔子大圣,不免
武叔之毁;子路至贤,犹有伯寮之诉。家君获此,固其宜耳。”隗默然不能屈,
帐外听者为惭。隗既宠贵当时,伦亦有名于世。年六十余卒。
伦妹芝,亦有才义。少丧亲长而追感,乃作《申情赋》云。
酒泉庞淯母者,赵氏之女也,字娥。父为同县人所杀,而娥兄弟三人,时
俱病物故,仇乃喜而自贺,以为莫己报也。娥阴怀感愤,乃潜备刀兵,常帷车以
候仇家。十余年不能得。后遇于都亭,刺杀之。因诣县自首。曰:“父仇已报,
请就刑戮。”禄福长尹嘉义之,解印缓欲与俱亡。娥不肯去。曰:“怨塞身死,
妾之明分;结罪理狱,君之常理。何敢苟生,以枉公法!”后遇赦得免。州郡表
其闾。太常张奂嘉叹,以束帛礼之。
沛刘长卿妻者,同郡桓鸾之女也。鸾已见前传。生一男五岁而长卿卒,妻防
远嫌疑,不肯归宁。儿年十五,晚又夭殁。妻虑不免,乃豫刑其耳以自誓。宗妇
相与愍之,共谓曰:“若家殊无它意;假令有之,犹可因姑姊妹以表其诚,何贵
义轻身之甚哉!”对曰:“昔我先君五更,学为儒宗,尊为帝师。五更已来,历
代不替,男以忠孝显,女以贞顺称。《诗》云:‘无忝尔祖,聿修厥德。’是以
豫自刑剪,以明我情。”沛相王吉上奏高行,显其门闾,号曰“行义桓釐”,县
邑有祀必膰焉。
安定皇甫规妻者,不知何氏女也。规初丧室家,后更娶之。妻善属文,能草
书,时为规答书记,众人怪其工。及规卒时,妻年犹盛而容色美。后董卓为相国,
承其名,娉以軿辎百乘,马二十匹,奴婢钱帛充路。妻乃轻服诣卓门,跪自陈清,
辞甚酸怆。卓使傅奴侍者悉拔刀围之,而谓曰:“孤之威教,欲令四海风靡,何
有不行于一妇人乎?”妻知不免,乃立骂卓曰:“君羌胡之种,毒害天下,犹未
足邪!妾之先人,清听奕世。皇甫氏文武上才,为汉忠臣。君亲非其趣使走吏乎?
敢欲行非礼于尔君夫人邪!”卓乃引车庭中,以其头县轭,鞭扑交下。妻谓持杖
者曰:“何不重乎?速尽为惠。”遂死车下。后人图画,号曰“礼宗”云。
南阳阴瑜妻者,颍川荀爽之女也,名采,字女荀。聪敏有才艺。年十七,适
阴氏。十九产一女,而瑜卒。采时尚丰少,常虑为家所逼,自防御甚固。后同郡
郭奕丧妻,爽以采许之,因诈称病笃,召采。既不得已而归,怀刃自誓。爽令傅
婢执夺其刃,扶抱载之,犹忧致愤激,敕卫甚严。女既到郭氏,乃伪为欢悦之色,
谓左右曰:“我本立志与阴氏同穴,而不免逼迫,遂至于此,素情不遂,奈何?”
乃命使建四灯,盛装饰,请奕入相见,共谈,言辞不辍。奕敬惮之,遂不敢逼,
至曙而出。采因敕令左右办浴。既入室而掩户,权令侍人避之,以粉书扉上曰:
“尸还阴。”“阴”字未及成,惧有来者,遂以衣带自缢。左右玩之不为意,比
视,已绝,时人伤焉。
犍为盛道妻者,同郡赵氏之女也,字媛姜。建安五年,益部乱,道聚众起兵,
事败,夫妻执系,当死。媛姜夜中告道曰:“法有常刑,必无生望。君可速潜逃,
建立门户,妾自留狱,代君塞咎。”道依违未从。媛姜便解道桎梏,为赍粮货。
子翔时年五岁,使道携持而走。媛姜代道持夜,应对不失。度道已远,乃以实告
吏,应时见杀。道父子会赦得归。道感其义,终身不娶焉。
孝女叔先雄者,犍为人也。父泥和,永建初为县功曹。县长遣泥和拜檄谒巴
郡太守,乘船墯湍水物故,尸丧不归。雄感念怨痛,号泣昼夜,心不图存,常有
自沉之计。所生男女二人,并数岁,雄乃各作囊,盛珠环以系儿,数为诀别之辞。
家人每防闲之,经百许日后稍懈,雄因乘小船,于父墯处恸哭,遂自投水死。弟
贤,其夕梦雄告之:“却后六日,当共父同出。”至期伺之,果与父相持,浮于
江上。郡县表言,为雄立碑,图象其形焉。
陈留董祀妻者,同郡察邕之女也,名琰,字文姬。博学有才辩,又妙于音律。
适河东卫仲道。夫亡无子,归宁于家。兴平中,天下丧乱,文姬为胡骑所获,没
于南匈奴左贤王,在胡中十二年,生二子。曹操素与邕善,痛其无嗣,乃遣使者
以金璧赎之,而重嫁于祀。
祀为屯田都尉,犯法当死,文姬诣曹操请之。时公卿名士及远方使驿坐者满
堂,操谓宾客曰:“蔡伯喈之女在外,今为诸君见之。”及文姬进,蓬首徒行,
叩头请罪,音辞清辩,旨甚酸哀,众皆为改容。操曰:“诚实相矜,然文状已去,
奈何?”文姬曰:“明公厩马万匹,虎士成林,何惜疾足一骑,而不济垂死之命
乎!”操感其言,乃追原祀罪。时且寒,赐以头巾履袜。操因问曰:“闻夫人家
先多坟籍,犹能忆识之不?”文姬曰:“昔亡父赐书四千许卷,流离涂炭,罔有
存者。今所诵忆,裁四百余篇耳。”操曰:“今当使十吏就夫人写之。”文姬曰:
“妾闻男女之别,礼不亲授。乞给纸笔,真草唯命。”于是缮书送之,文无遗误。
后感伤乱离,追怀悲愤,作诗二章。其辞曰:
汉季失权柄,董卓乱天常。志欲图篡弑,先害诸贤良。逼迫迁旧邦,拥主以
自强。海内兴义师,欲共讨不祥。卓众来东下,金甲耀日光。平土人脆弱,来兵
皆胡羌。猎野围城邑,所向悉破亡。斩截无孑遗,尸骸相撑拒。马边县男头,马
后载妇女。长驱西入关,迥路险且阻。还顾邈冥冥,肝脾为烂腐。所略有万计,
不得今屯聚。或有骨肉俱,欲言不敢语。失意机微间,辄言毙降虏。要当以亭刃,
我曹不活汝。岂复惜性命,不堪其詈骂。或便加棰杖,毒痛参并下。旦则号泣行,
夜则悲吟坐,欲死不能得,欲生无一可。彼苍者何辜,乃遭此厄祸!边荒与华异,
人俗少义理。处所多霜雪,胡风春夏起。翩翩吹我衣,肃肃入我耳。感时念父母,
哀叹无穷已。有客从外来,闻之常欢喜。迎问其消息,辄复非乡里,邂逅徼时愿,
骨肉来迎己。己得自解免,当复弃儿子。天属缀人心,念别无会期。存亡永乖隔,
不忍与之辞。儿前抱我颈,问母欲何之。“人言母当去,岂复有还时。阿母常仁
恻,今何更不慈?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顾思!”见此崩五内,恍惚生狂痴。号泣
手抚摩,当发复回疑。兼有同时辈,相送告离别。慕我独得归,哀叫声摧裂。马
为立踟蹰,车为不转辙。观者皆歔欷,行路亦鸣咽。去去割情恋,遄征日遐迈。
悠悠三千里,何时复交会?念我出腹子,匈臆为摧败。既至家人尽,又复无中外。
城郭为山林,庭宇生荆艾。白骨不知谁,从横莫覆盖。出门无人声,豺狼号且吠。
茕茕对孤景,怛咤糜肝肺。登高远眺望,魂神忽飞逝。奄若寿命尽,旁人相宽大。
为复强视息,虽生何聊赖!托命于新人,竭心自勖厉。流离成鄙贱,常恐复捐废。
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
其二章曰:
嗟薄祐兮遭世患,宗族殄兮门户单。身执略兮入西关,历险阻兮之羌蛮。山
谷眇兮路曼曼,眷东顾兮但悲叹。冥当寝兮不能安,饥当食兮不能餐,常流涕兮
{此目}不干,薄志节兮念死难,虽苟活兮无形颜。惟彼方兮远阳精,阴气凝兮雪
夏零。沙漠壅兮尘冥冥,有草木兮春不荣。人似禽兮食臭腥,言兜离兮状窈停。
岁聿幕兮时迈征,夜悠长兮禁门扃。不能寐兮起屏菅,登胡殿兮临广庭。玄云合
兮翳月星,北风厉兮肃泠泠。胡笳动兮边马鸣,孤雁归兮声嘤嘤。乐人兴兮弹琴
筝,音相和兮悲且清。心吐思兮匈愤盈,欲舒气兮恐彼惊,含哀咽兮涕沾颈。家
既迎兮当归宁,临长路兮捐所生。儿呼母兮号失声,我掩耳兮不忍听。追持我兮
走茕茕,顿复起兮毁颜形。还顾之兮破人情,心怛绝兮死复生。
赞曰:端操有踪,幽闲有容。区明风烈,昭我管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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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09:00 | 显示全部楼层

东夷列传第七十五

《王制》云:“东方曰夷。”夷者,柢也,言仁而好生,万物柢地而出。故
天性柔顺,易以道御,至有君子、不死之国焉。夷有九种,曰畎夷、于夷、方夷、
黄夷、白夷、赤夷、玄夷、风夷、阳夷。故孔子欲居九夷也。
昔尧命羲仲宅嵎夷,曰旸谷,盖日之所出也。夏后氏太康失德,夷人始畔。
自少康已后,世服王化,遂宾于王门,献其乐舞。桀为暴虐,诸夷内侵,殷汤革
命,伐而定之。至于仲丁,蓝夷作寇。自是或服或畔,三百余年。武乙衰敝,东
夷浸盛,遂分迁淮、岱,渐居中土。
及武王灭纣,肃慎来献石砮、楛矢。管、蔡畔周,乃招诱夷狄,周公征之,
遂定东夷。康王之时,肃慎复至。后徐夷僣号,乃率九夷以伐宗周,西至河上。
穆王畏其方炽,乃分东方诸侯,命徐偃王主之。偃王处潢池东,地方五百里,行
仁义,陆地而朝者三十有六国。穆王后得骥騄之乘,乃使造父御以告楚,令伐徐,
一日而至。于是楚文王大举兵而灭之。偃王仁而无权,不忍斗其人,故致于败。
乃北走彭城武原县东山下,百姓随之者以万数,因名其山为徐山。厉王无道,淮
夷入寇,王命虢仲征之,不克,宣王复命召分伐而平之。及幽王淫乱,四夷交侵,
至齐桓修霸,攘而却焉。及楚灵会申,亦来豫盟。后越迁琅邪,与共征战,遂陵
暴诸夏,侵灭小邦。
秦并六国,其淮、泗夷皆散为民户。陈涉起兵,天下崩溃,燕人卫满避地朝
鲜,因王其国。百有余岁,武帝灭之,于是东夷始通上京。王莽篡位,貊人寇边。
建武之初,复来朝贡。时辽东太守祭肜威詟北方,声行海表,于是濊、貊、倭、
韩,万里朝献,故章、和已后,使聘流通。逮永初多难,始入寇钞;桓、灵失政,
渐滋曼焉。
自中兴之后,四夷来宾,虽时有乖畔,而使驿不绝,故国俗风土,可得略记。
东夷率皆土著,憙饮酒歌舞,或寇弁衣锦,器用俎豆。所谓中国失礼,求之四夷
者也。几蛮、夷、戎、狄总名四夷者,犹公、侯、伯、子、男皆号诸侯云。
夫馀国,在玄菟北千里。南与高句骊,东与挹娄,西与鲜卑接,北有弱水。
地方二千里,本濊地也。
初,北夷索离国王出行,其待儿于后{任女}身,王还,欲杀之。侍儿曰:
“前见天上有气,大如鸡子,来降我,因以有身。”王囚之,后遂生男。王令置
于豕牢,豕以口气嘘之,不死。复徙于马兰,马亦如之。王以为神,乃听母收养,
名曰东明。东明长而善射,王忌其猛,复欲杀之。东明奔走,南至掩氵虒水,以
弓击水,鱼鳖皆聚浮水上,东明乘之得度,因至夫余而王之焉。于东夷之域,最
为平敞,土宜五谷。出名马、赤玉、貂豽,大珠如酸枣。以员栅为城,有宫
室、仓库、牢狱。其人粗大强勇而谨厚,不为寇钞。以弓矢刀矛为兵。以六畜名
官,有马加、牛加、狗加,其邑落皆主属诸加,食饮用俎豆,会同拜爵洗爵,揖
让升降。以腊月祭天,大会连日,饮食歌舞,名曰“迎鼓”。是时断刑狱,解囚
徒。有军事亦祭天,杀牛,以蹄占其吉凶。行人无昼夜,好歌吟,音声不绝。其
俗用刑严急,被诛者皆没其家人为奴婢。盗一责十二。男女淫,皆杀之,尤治恶
妒妇,既杀,复尸于山上。兄死妻嫂。死则有椁无棺。杀人殉葬,多者以百数。
其王葬用玉匣,汉朝常豫以玉匣付玄菟郡,王死则迎取以葬焉。
建武中,东夷诸国皆来献见。二十五年,夫余王遣使奉贡,光武厚答报之,
于是使命岁通。至安帝永初五年,夫余王始将步骑七八千人寇抄乐浪,杀伤吏民,
后复归附。永宁元年,乃遣嗣子尉仇台诣阙贡献,天子赐尉仇台印绶金彩。顺帝
永和元年,其王来朝京师,帝作黄门鼓吹、角抵戏以遣之。桓帝延熹四年,遣使
朝贺贡献。永康元年,王夫台将二万余人寇玄菟,玄菟太守公孙域击破之,斩首
千余级。至灵帝熹平三年,复奉章贡献。夫馀本属玄菟,献帝时,其王求属辽东
云。
挹娄,古肃慎之国也。在夫馀东北千余里,东滨大海,南与北沃沮接,不知
其北所极。土地多山险。人形似夫余,而言语各异。有五谷、麻布,出赤玉、好
貂。无君长,其邑落各有大人。处于山林之间,土气极寒,常为穴居,以深为贵,
大家至接九梯。好养豕,食其肉,衣其皮。冬以豕膏涂身,厚数分,以御风寒。
夏则裸袒,以尺布蔽其前后。其人臭秽不洁,作厕于中,圜之而居。自汉兴以后,
臣属夫馀。种众虽少,而多勇力,处山险,又善射,发能入人目。弓长四尺,力
如弩。矢用楛,长一尺八寸,青石为镞,镞皆施毒,中人即死。便乘船,好寇
盗,邻国畏患,而卒不能服。东夷夫余饮食类皆用俎豆,唯挹娄独无,法俗最无
纲纪者也。
高句骊,在辽东之东千里,南与朝鲜、濊貊,东与沃沮,北与夫余接。地方
二千里,多大山深谷,人随而为居。少田业,力作不足以自资,故其俗节于饮食,
而好修宫室。东夷相传以为夫余别种,故言语法则多同,而跪拜曳一脚,行步皆
走。凡有五族,有消奴部、绝奴部、顺奴部、灌奴部、桂娄部。本消奴部为王,
稍微弱,后桂娄部代之。其置官,有相加、对卢、沛者、古邹大加、主簿、优台、
使者、帛衣先人。武帝灭朝鲜,以高句骊为县,使属玄菟,赐鼓吹伎人。其俗淫,
皆洁净自熹,暮夜辄男女群聚为倡乐。好祠鬼神、社稷、零星,以十月祭天大会,
名曰“东盟”。其国东有大穴,号禭神,亦以十月迎而祭之。其公会衣服皆锦
绣,金银以自饰。大加、主簿皆著帻,如冠帻而无后;其小加著折风,形如弁。
无牢狱,有罪,诸加评议便杀之,没入妻子为奴婢。其昏姻皆就妇家,生子长大,
然后将还,便稍营送终之具。金银财币尽于厚葬,积石为封,亦种松柏。其人性
凶急,有气力,习战斗,好寇钞,沃沮、东濊皆属焉。
句骊一名貊,有别种,依小水为居,因名曰小水貊。出好弓,所谓“貊弓”
是也。
王莽初,发句骊兵以伐匈奴,其人不欲行,强迫遣之,皆亡出塞为寇盗。辽
西大尹田谭追击,战死。莽令其将严尤击之,诱句骊侯驺入塞,斩之,传首长安。
莽大说,更名高句骊王为下句骊侯,于是貊人寇边愈甚。建武八年,高句骊遣使
朝贡,光武复其王号。二十三年冬,句骊蚕支落大加戴升等万余口诣乐浪内属。
二十五年春,句骊寇右北平、渔阳、上谷、太原,而辽东太守祭肜以恩信招之,
皆复款塞。
后句骊王宫生而开目能视,国人怀之,及长勇壮,数犯边境。和帝元兴元年
春,复入辽东,寇略六县,太守耿夔击破之,斩其渠帅。安帝永初五年,宫遣使
贡献,求属玄菟。元初五年,复与濊貊寇玄菟,攻华丽城。建光元年春,幽州刺
史冯焕、玄菟太守姚光、辽东太守蔡讽等,将兵出塞击之,捕斩濊貊渠帅,获兵
马财物。宫乃遣嗣子遂成将二千余人逆光等,遣使诈降;光等信之,遂成因据险
厄以遮大军,而潜遣三千人攻玄菟、辽东,焚城郭,杀伤二千余人。于是发广阳、
渔阳、右北平、涿郡属国三千余骑同救之,而貊人已去。夏,复与辽东鲜卑八千
余人攻辽队,杀略吏人。蔡讽等追击于新昌,战殁,功曹耿耗、兵曹掾龙端、兵
马掾公孙酺以身扞讽,俱殁于阵,死者百余人。秋,宫遂率马韩、濊貊数千骑围
玄菟。夫余王遣子尉仇台将二万余人,与州郡并力讨破之。斩首五百余级。
是岁宫死,子遂成立。姚光上言欲因其丧发兵击之,议者皆以为可许。尚书
陈忠曰:“宫前桀黠,光不能讨,死而击之,非义也。宜遣吊问,因责让前罪,
赦不加诛,取其后善。”安帝从之。明年,遂成还汉生口,诣玄菟降。诏曰:
“遂成等桀逆无状,当斩断菹醢,以示百姓,幸会赦令,乞罪请降。鲜卑、濊貊
连年寇钞,驱略小民,动以千数,而裁送数十百人,非向化之心也。自今已后,
不与县官战斗而自以亲附送生口者,皆与赎直,缣人四十匹,小口半之。”
遂成死,子伯固立。其后濊貊率服,东垂少事。顺帝阳嘉元年,置玄菟郡屯
田六部。质、桓之间,复犯辽东西安平,杀带方令,掠得乐浪太守妻子。建宁二
年,玄菟太守耿临讨之,斩首数百级,伯固降服,乞属玄菟云。
东沃沮在高句骊盖马大山之东,东滨大海,北与挹娄、夫余,南与濊貊接。
其地东西夹,南北长,可折方千里。土肥美,背山向海,宜五谷,善田种,有邑
落长帅。人性质直强勇,便持矛步战。言语、食饮、居处,衣服,有似句骊。其
葬,作大木椁,长十余丈,开一头为户,新死者先假埋之,令皮肉尽,乃取骨置
椁中。家人皆共一椁,刻木如生,随死者为数焉。
武帝灭朝鲜,以沃沮地为玄菟郡。后为夷貊所侵,徙郡于高句骊西北,更以
沃沮为县,属乐浪东部都尉。至光武罢都尉官,后皆以封其渠帅,为沃沮侯。其
土迫小,介于大国之间,遂臣属句骊。句骊复置其中大人为使者,以相监领,责
其租税,貂、布、鱼、盐、海中食物,发美女为婢妾焉。
又有北沃沮,一名置沟娄,去南沃沮八百余里。其俗皆与南同。界南接挹娄。
挹娄人喜乘船寇抄,北沃沮畏之,每夏辄臧于岩穴,至冬船道不通,乃下居邑落。
其耆者言,尝于海中得一布衣,其形如中人衣,而两袖长三丈。又于岸际见一人
乘破船,顶中复有面,与语不通,不食而死。又说海中有女国,无男人。或传其
国有神井,窥之辄生子云。
濊北与高句骊、沃沮,南与辰韩接,东穷大海,西至乐浪。濊及沃沮、句骊,
本皆朝鲜之地也。昔武王封箕子于朝鲜,箕子教以礼义田蚕,又制八条之教。其
人终不相益,无门户之闭。妇人贞信。饮食以笾豆。其后四十余世,至朝鲜侯准
自称王。汉初大乱,燕、齐、赵人往避地者数万口,而燕人卫满击破准,而自王
朝鲜,传国至孙右渠。元朔元年,濊君南闾等畔右渠,率二十八万口诣辽东内属,
武帝以其地为苍海郡,数年乃罢。至元封三年,灭朝鲜,分置乐浪、临屯、玄菟、
真番四郡。至昭帝始元五年,罢临屯、真番,以并乐浪、玄菟。玄菟复徙居句骊。
自单单大领已东,沃沮、濊貊悉属乐浪。后以境土广远,复分领东七县,置乐浪
东部都尉。自内属已后,风俗稍薄,法禁亦浸多,至有六十余条。建武六年,省
都尉官,遂弃领东地,悉封其渠帅为县侯,皆岁时朝贺。
无大君长,其官有侯、邑君、三老。耆旧自谓与句骊同种,言语法俗大抵相
类。其人性愚悫,少嗜欲,不请丐。男女皆衣曲领。其俗重山川,山川各有部界,
不得妄相干涉。同姓不昏。多所忌讳,疾病死亡,辄捐弃旧宅,更造新居。知种
麻,养蚕,作绵布。晓候星宿,豫知年岁丰约。常用十月祭天,昼夜饮酒歌舞,
名之为“舞天”。又祠虎以为神。邑落有相侵犯者,辄相罚,责生口牛马,名之
为“责祸”。杀人者偿死。少寇盗。能步战,作矛长三丈,或数人共持之。乐浪
檀弓出其地。又多文豹,有果下马,海出班鱼,使来皆献之。
韩有三种:一曰马韩、二曰辰韩、三曰弁辰。马韩在西,有五十四国,其北
与乐浪,南与倭接,辰韩在东,十有二国,其北与濊貊接。弁辰在辰韩之南,亦
十有二国,其南亦与倭接。凡七十八国,伯济是其一国焉。大者万余户,小者数
千家,各在山海间,地合方四千余里,东西以海为限,皆古之辰国也。马韩最大,
共立其种为辰王,都目支国,尽王三韩之地。其诸国王先皆是马韩种人焉。
马韩人知田蚕,作绵布。出大栗如梨。有长尾鸡,尾长五尺。邑落杂居,亦
无城郭。作土室,形如冢,开户在上。不知跪拜。无长幼男女之别。不贵金宝锦
罽,不知骑乘牛马,唯重璎珠,以缀衣为饰,及县颈垂耳。大率皆魁头露纟介,
布袍草履。其人壮勇,少年有筑室作力者,辄以绳贯脊皮,缒以大木,欢呼为健。
常以五月田竟祭鬼神,昼夜酒会,群聚歌舞,舞辄数十人相随,蹋地为节。十月
农功毕,亦复如之。诸国邑各以一人主祭天神,号为“天君”。又立苏涂,建大
木以县铃鼓,事鬼神。其南界近倭,亦有文身者。
辰韩,耆老自言秦之亡人,避苦役,适韩国,马韩割东界地与之。其名国为
邦,弓为弧,贼为寇,行酒为行觞,相呼为徒,有似秦语,故或名之为秦韩。有
城栅屋室。诸小别邑,各有渠帅,大者名臣智,次有俭侧,次有樊秖,次有杀
奚,次有邑借。土地肥美,宜五谷。知蚕桑,作缣布。乘驾牛马。嫁娶以礼。行
者让路。国出铁,濊、倭、马韩并从市之。凡诸贸易,皆以铁为货。俗喜歌舞、
饮酒、鼓瑟。儿生欲令其头扁,皆押之以石。
弁辰与辰韩杂居,城郭衣服皆同,语言风俗有异。其人形皆长大,美发,衣
服洁清。而刑法严峻。其国近倭,故颇有文身者。
初,朝鲜王准为卫满所破,乃将其余众数千人走入海,攻马韩,破之,自立
为韩王。准后灭绝,马韩人复自立为辰王。建武二十年,韩人廉斯人苏马諟等,
诣乐浪贡献。光武封苏马諟为汉廉斯邑君,使属乐浪郡,四时朝谒。灵帝末,
韩、濊并盛,郡县不能制,百姓苦乱,多流亡入韩者。
马韩之西,海岛上有州胡国。其人短小,髡头,衣韦衣,有上无下。好养牛
豕。乘船往来,货市韩中。
倭在韩东南大海中,依山岛为居,凡百余国。自武帝灭朝鲜,使驿通于汉者
三十许国,国皆称王,世世传统。其大倭王居邪马台国。乐浪郡徼,去其国万二
千里,去其西北界拘邪韩国七千余里。其地大较在会稽东冶之东,与朱崖、儋耳
相近,故其法俗多同。土宜禾稻、麻纻、蚕桑,知织绩为缣布。出白珠、青玉。
其山有丹土。气温暖,冬夏生菜茹。无牛、马、虎、豹、羊、鹊。其兵有矛、楯、
木弓、竹矢,或以骨为镞。男子皆黥面文身,以其文左右大小别尊卑之差。其男
衣皆横幅,结束相连。女人被发屈纟介,衣如单被,贯头而着之;并以丹朱坌身,
如中国之用粉也。有城栅屋室。父母兄弟异处,唯会同男女无别。饮食以手,而
用笾豆。俗皆徒跣,以蹲踞为恭敬。人性嗜酒。多寿考,至百余岁者甚众。国多
女子,大人皆有四五妻,其余或两或三。女人不淫不妒。又俗不盗窃,少争讼。
犯法者没其妻子,重者灭其门族。其死停丧十余日,家人哭泣,不进酒食,而等
类就歌舞为乐。灼骨以卜,用决吉凶。行来度海,令一人不栉沐,不食肉,不近
妇人,名曰“持衰”。若在涂吉利,则雇以财物;如病疾遭害,以为持衰不谨,
便共杀之。
建武中元二年,倭奴国奉贡朝贺,使人自称大夫,倭国之极南界也。光武赐
以印绶。安帝永初元年,倭国王帅升等献生口百六十人,愿请见。
桓、灵间,倭国大乱,更相攻伐,历年无主。有一女子各曰卑弥呼,年长不
嫁,事鬼神道,能以妖惑众,于是共立为王。侍婢千人,少有见者,唯有男子一
人给饮食,传辞语。居处宫室、楼观城栅,皆持兵守卫。法俗严峻。
自女王国东度海千余里,至拘奴国,虽皆倭种,而不属女王。自女王国南四
千余里,至朱儒国,人长三四尺。自朱儒东南行船一年,至裸国、黑齿国,使驿
所传,极于此矣。
会稽海外有东鳀人,分为二十余国。又有夷洲及澶洲。传言秦始皇遣方士
徐福将童男女数千人入海,求蓬莱神仙不得,徐福畏诛不敢还,遂止此洲,世世
相承,有数万家。人民时至会稽市。会稽东治县人有入海行遭风,流移至澶洲者。
所在绝远,不可往来。
论曰:“昔箕子违衰殷之运,避地朝鲜。始其国俗未有闻也,及施八条之约,
使人知禁,遂乃邑无淫盗,门不夜扃,回顽薄之俗,就宽略之法,行数百千年,
故东夷通以柔谨为风,异乎三方者也。苟政之所畅,则道义存焉。仲尼怀愤,以
为九夷可居。或疑其陋。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亦徒有以焉尔。其后
遂通接商贾,渐交上国。而燕人卫满扰杂其风,于是从而浇异焉。《老子》曰:
“法令滋章,盗贼多有。”若箕子之省简文条而用信义,其得圣贤作法之原矣!
赞曰:宅是嵎夷,曰乃旸谷。巢山潜海,厥区九族。嬴末纷乱,燕人违难。
杂华浇本,遂通有汉。眇眇偏译,或从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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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09:00 | 显示全部楼层

南蛮西南夷列传第七十六

昔高辛氏有犬戎之寇,帝患其侵暴,而征伐不克。乃访募天下,有能得犬戎
之将吴将军头者,购黄金千镒,邑万家,又妻以少女。时帝有畜狗,其毛五采,
名曰槃瓠。下令之后,槃瓠遂衔人头造阙下,群臣怪而诊之,乃吴将军首也。帝
大喜,而计槃瓠不可妻之以女,又无封爵之道,议欲有报而未知所宜。女闻之,
以为帝皇下令,不可违信,因请行。帝不得已,乃以女配槃瓠。槃瓠得女,负而
走入南山,止石室中。所处险绝,人迹不至。于是女解去衣裳,为仆鉴之结,着
独力之衣。帝悲思之,遣使寻求,辄遇风雨震晦,使者不得进。经三年,生子一
十二人,六男六女。槃瓠死后,因自相夫妻。织绩木皮,染以草实,好五色衣服。
制裁皆有尾形。其母后归,以状白帝,于是使迎致诸子。衣裳班兰,语言侏离,
好入山壑,不乐平旷。帝顺其意,赐以名山广泽。其后滋蔓,号曰蛮夷。外痴内
黠,安土重旧。以先父有功,母帝之女,田作贾贩,无关梁符传、租税之赋。有
邑君长,皆赐印绶,冠用獭皮。名渠帅曰精夫,相呼为姎徒。今长沙武陵蛮是
也。
其在唐、虞,与之要质,故曰要服。夏、商之时,渐为边患。逮于周世,党
众弥盛。宣王中兴,乃命方叔南伐蛮方,诗人所谓“蛮荆来威”者也。又曰:
“蠢尔蛮荆,大邦为仇。”明其党众繁多,是以抗敌诸夏也。
平王东迁,蛮遂侵暴上国。晋文侯辅政,乃率蔡共侯击破之。至楚武王时,
蛮与罗子共败楚师,杀其将屈瑕。庄王初立,民饥兵弱,复为所寇。楚师既振。
然后乃服,自是遂属于楚。鄢陵之役,蛮与恭王合兵击晋。及吴起相悼王,南并
蛮越,遂有洞庭、苍梧。秦昭王使白起伐楚,略取蛮夷,始置黔中郡。汉兴,改
为武陵。岁令大人输布一匹,小口二丈,是谓賨布。虽时为寇盗,而不足为郡国
患。
光武中兴,武陵蛮夷特盛。建武二十三年,精夫相单程等据其险隘,大寇郡
县。遣武威将军刘尚发南郡、长沙、武陵兵万余人,乘船溯沅水,入武谿击之。
尚轻敌入险,山深水疾,舟船不得上。蛮氏知尚粮少入远,又不晓道径,遂屯聚
守险。尚食尽引还,蛮缘路徼战,尚军大败,悉为所没。二十四年,相单程等下
攻临沅,遣谒者李嵩、中山太守马成击之,不能克。明年春,遣伏波将军马援、
中郎将刘匡、马武、孙永等,将兵至临沅,击破之。单程等饥困乞降,会援病卒,
谒者宗均听悉受降。为置吏司,群蛮遂平。
肃宗建初元年,武陵澧中蛮陈从等反叛,入零阳蛮界。其冬,零阳蛮五里精
夫为郡击破从,从等皆降。三年冬,溇中蛮覃儿健等复反,攻烧零阳、作唐、孱
陵界中。明年春,发荆州七郡及汝南、颍川弛刑徒吏士五千余人,拒守零阳,募
充中五里蛮精夫不叛者四千人,击澧中贼。五年春,覃儿健等请降,不许。郡因
进兵,与战于宏下,大破之,斩儿健首,余皆弃营走还溇中,复遣乞降,乃受之。
于是罢武陵屯兵,赏赐各有差。
和帝永元四年冬,溇中、澧中蛮潭戎等反,燔烧邮亭,杀略吏民,郡兵击破
降之。安帝元初二年,澧中蛮以郡县徭税失平,怀怨恨,遂结充中诸种二千余人,
攻城杀长吏。州郡募五里蛮六亭兵追击破之,皆散降。赐五里、六亭渠帅金帛各
有差。明年秋,溇中、澧中蛮四千人并为盗贼。又零陵蛮羊孙、陈汤等千余人,
著赤帻,称将军,烧官寺,抄掠百姓。州郡募善蛮讨平之。
顺帝永和元年,武陵太守上书,以蛮夷率服,可比汉人,增其租赋。议者皆
以为可。尚书令虞诩独奏曰:“自古圣王,不臣异俗,非德不能及,威不能加,
知其兽心贪婪,难率以礼。是故羁縻而绶抚之,附则受而不逆,叛则弃而不追。
先帝旧典,贡税多少,所由来久矣。今猥增之,必有怨叛。计其所得,不偿所费,
必有后悔。”帝不从。其冬、澧中、溇中蛮果争贡布非旧约,遂杀乡吏,举种反
叛。明年春,蛮二万人围充城,八千人寇夷道。遣武陵太守李进讨破之,斩首数
百级,余皆降服。进乃简选良吏,得其情和。在郡九年,梁太后临朝,下诏增进
秩二千石,赐钱二十万。桓帝元嘉元年秋,武陵蛮詹山等四千余人反叛,拘执县
令,屯结深山。至永兴元年,太守应奉以恩信招诱,皆悉降散。
永寿三年十一月,长沙蛮反叛,屯益阳。至延熹三年秋,遂抄掠郡界,众至
万余人,杀伤长吏。又零陵蛮入长沙。冬,武陵蛮六千余人寇江陵,荆州刺史刘
度、谒者马睦、南郡太守李肃皆奔走。肃主簿胡爽扣马首谏曰:“蛮夷见郡无儆
备,故敢乘间而进。明府为国大臣,连城千里,举旄鸣鼓,应声十万,奈何委符
守之重,而为逋逃之人乎!”肃拔刃向爽曰:“掾促去!太守今急,何<口叚>此计。”
爽抱马固谏,肃遂杀爽而走。帝闻之,征肃弃市,度、睦减死一等,复爽门闾,
拜家一人为郎。于是以右校令度尚为荆州刺史,讨长沙贼,平之。又遣车骑将军
冯绲讨武陵蛮,并皆降散。军还,贼复寇桂阳,太守瘳析奔走。武陵蛮亦更攻其
郡,太守陈奉率吏人击破之,斩首三千余级,降者二千余人。至灵帝中平三年,
武陵蛮复叛,寇郡界,州郡击破之。
《礼记》称“南方曰蛮,雕题交阯”。其俗男女同川而浴,故曰交阯。其西
有啖人国,生首子辄解而食之,谓之宜弟。味旨,则以遗其君,君喜而赏其父。
取妻美,则让其兄。今乌浒人是也。
交阯之南有越裳国。周公居摄六年,制礼作乐,天下和平,越裳以三象重译
而献白雉,曰:“道路悠远,山川岨深,音使不通,故重译而朝。”成王以归周
公。公曰:“德不加焉,则君子不飨其质;政不施焉,则君子不臣其人。吾何以
获此赐也!”其使请曰:“吾受命吾国之黄耇曰:‘久矣,天之无烈风雷雨,意
者中国有圣人乎?有则盍往朝之。’”周公乃归之于王,称先王之神致,以荐于
宗庙。周德既衰,于是稍绝。
及楚子称霸,朝贡百越。秦并天下,威服蛮夷,始开领外,置南海、桂林、
象郡。汉兴,尉佗自立为南越王,传国五世。至武帝元鼎五年,遂灭之,分置九
郡,交阯刺史领焉。其珠崖、儋耳二郡在海洲上,东西千里,南北五百里。其渠
帅贵长耳,皆穿而缒之,垂肩三寸。武帝末,珠崖太守会稽孙幸调广幅布献之,
蛮不堪役,遂攻郡杀幸。幸子豹合率善人还,复破之,自领郡事,讨击余党,连
年乃平。豹遣使封还印绶,上书言状,制诏即以豹为珠崖太守。威政大行,献命
岁至。中国贪其珍赂,渐相侵侮,故率数岁一反。元帝初元三年,遂罢之。凡立
郡六十五岁。
逮王莽辅政,元始二年,日南之南黄支国来献犀牛。凡交阯所统,虽置郡县,
而言语各异,重译乃通。人如禽兽,长幼无别。项髻徒跣,以布贯头而著之。后
颇徙中国罪人,使杂居其间,乃稍知言语,渐见礼化。
光武中兴,锡光为交阯,任延守九真,于是教其耕稼,制为冠履,初设媒娉,
始知姻娶,建立学校,导之礼义。
建武十二年,九真徼外蛮里张游,率种人慕化内属,封为归汉里君。明年,
南越徼外蛮夷献白雉、白菟。至十六年,交阯女子徵侧及其妹徵贰反,攻郡。徵
侧者,麊泠县雒将之女也。嫁为朱珪人诗索妻,甚雄勇。交阯太守苏定以法
绳之,侧忿,故反。于是九真、日南、合浦蛮里皆应之,凡略六十五城,自立为
王。交阯刺史及诸太守仅得自守。光武乃诏长沙、合浦、交阯具车船,修道桥,
通障谿,储粮谷。十八年,遣伏波将军马援、楼船将军段志,发长沙、桂阳、零
陵、苍梧兵万余人讨之。明年夏四月,援破交阯,斩徵侧、徵贰等,余皆降散。
进击九真贼都阳等,破降之。徙其渠帅三百余口于零陵。于是领表悉平。
肃宗元和元年,日南徼外蛮夷究不事人邑豪献生犀、白雉。和帝永元十二年
夏四月,日南、象林蛮夷二千余人寇掠百姓,燔烧官寺,郡县发兵讨击,斩其渠
帅,余众乃降。于是置象林将兵长史,以防其患。安帝永初元年,九真徼外夜郎
蛮夷举土内属,开境千八百四十里。元初二年,苍梧蛮夷反叛。明年,遂招诱郁
林、合浦蛮汉数千人攻苍梧郡。邓太后遣侍御史任逴奉诏赦之,贼皆降散。延光
元年,九真徼外蛮贡献内属。三年,日南徼外蛮复来内属。顺帝永建六年,日南
徼外叶调王便遣使贡献,帝赐便金印紫绶。
永和二年,日南、象林徼外蛮夷区怜等数千人攻象林县,烧城寺,杀长吏。
交阯刺史樊演发交阯、九真二郡兵万余人救之。兵士惮远役,遂反,攻其府。二
郡虽击破反者,而贼势转盛。会侍御史贾昌使在日南,即与州郡并力讨之,不利,
遂为所攻。围岁余而兵谷不继,帝以为忧。明年,召公卿百官及四府掾属,问其
方略,皆议遣大将,发荆、杨、兖、豫四万人赴之。大将军从事中郎李固驳曰:
若荆、杨无事,发之可也。今二州盗贼槃结不散,武陵、南郡蛮夷未辑,长
沙、桂阳数被征发,如复扰动,必更生患。其不可一也。又兖、豫之人卒被征发,
远赴万里,无有还期,诏书迫促,必致叛亡。其不可二也。南州水土温暑,加有
瘴气,致死亡者十必四五。其不可三也。远涉万里,士卒疲劳,比至领南,不复
堪斗。其不可四也。军行三十里为程,而去日南九千余里,三百日乃到,计人禀
五升,用米六十万斛,不计将吏驴马之食,但负甲自致,费便若此。其不可五也。
设军到所在,死亡必众,既不足御敌,当复更发,此为刻割心腹以补四支。其不
可六也。九真、日南相去千里,发其吏民,犹尚不堪,何况乃苦四州之卒,以赴
万里之艰哉!其不可七也。前中郎将尹就讨益州叛羌,益州谚曰:“虏来尚可,
尹来杀我。”后就征还,以兵付刺史张乔。乔因其将吏,旬月之间,破殄寇虏。
此发将无益之效,州郡可任之验也。宜更选有勇略仁惠任将帅者,以为刺史、太
守,悉使共住交阯。今日南兵单无谷,守既不足,战又不能。可一切徙其吏民,
北依交阯,事静之后,又命归本。还募蛮夷,使自相攻,转输金帛,以为其资。
有能反间致头首者,许以封侯列士之赏。故并州刺史长沙祝良,性多勇决,又南
阳张乔,前在益州有破虏之功,皆可任用。昔太宗就加魏尚为云中守,哀帝即拜
龚舍为太山太守。宜即拜良等,便道之官。
四府悉从固议,即拜祝良为九真太守,张乔为交阯刺史。乔至,开示慰诱,
并皆降散。良到九真,单车入贼中,设方略,招以威信,降者数万人,皆为良筑
起府寺。由是岭外复平。
建康元年,日南蛮夷千余人复攻烧县邑,遂扇动九真,与相连结。交阯刺史
九江夏方开恩招诱,贼皆降服。时梁太后临朝,美方之功,迁为桂阳太守。桓帝
永寿二年,居风令贪暴无度,县人朱达等及蛮夷相聚,攻杀县令,众至四五千人,
进攻九真,九真太守皃式战死。诏赐钱六十万,拜子二人为郎。遣九真都尉魏朗
讨破之,斩首二千级,渠帅犹屯据日南,众转强盛。延熹三年,诏复拜夏方为交
阯刺史。方威惠素著,日南宿贼闻之,二万余人相率诣方降。灵帝建宁三年,郁
林太守谷永以恩信招降乌浒人十余万内属,皆受冠带,开置七县。熹平二年冬十
二月,日南徼外国重译贡献。光和元年,交阯、合浦乌浒蛮反叛,招诱九真、日
南,合数万人,攻没郡县。四年,刺史朱俊击破之。六年,日南徼外国复来贡献。
巴郡南郡蛮,本有五姓:巴氏、樊氏、瞫氏,相氏,郑氏。皆出于武落钟
离山。其山有赤黑二穴,巴氏之子生于赤穴,四姓之子皆生黑穴。未有君长,俱
事鬼神,乃共掷剑于石穴,约能中者,奉以为君。巴氏子务相乃独中之,众皆叹。
又令各乘土船,约能浮者,当以为君。余姓悉沉,唯务相独浮。因共立之,是为
廪君。乃乘土船,从夷水至盐阳。盐水有神女,谓廪君曰:“此地广大,鱼盐所
出,愿留共居。”廪君不许。盐神暮辄来取宿,旦即化为虫,与诸虫群飞,掩蔽
日光,天地晦冥。积十余日,廪君伺其便,因射杀之,天乃开明。廪君于是君乎
夷城,四姓皆臣之。廪君死,魂魄世为白虎。巴氏以虎饮人血,遂以人祠焉。
及秦惠王并巴中,以巴氏以蛮夷君长,世尚秦女,其民爵比不更,有罪得以
爵除。其君长岁出赋二千一十六钱,三岁一出义赋千八百钱。其民户出幏布八
丈二尺,鸡羽三十鍭。汉兴,南郡太守靳强请一依秦时故事。
至建武二十三年,南郡潳山蛮雷迁等始反叛,寇掠百姓,遣武威将军刘尚
将万余人讨破之,徙其种人七千余口置江夏界中,今沔中蛮是也。和帝永元十三
年,巫蛮许圣等以郡收税不均,怀怨恨,遂屯聚反叛。明年夏,遣使者督荆州诸
郡兵万余人讨之。圣等依凭阻隘,久不破。诸军乃分道并进,或自巴郡、鱼彳复
数路攻之,蛮乃散走,斩其渠帅。乘胜追之,大破圣等。圣等乞降,复悉徙置江
夏。灵帝建宁二年,江夏蛮叛,州郡讨平之。光和三年,江夏蛮复反,与庐江贼
黄穰相连结,十余万人,攻没四县,寇患累年。庐江太守陆康讨破之,余悉降散。
板楯蛮夷者,秦昭襄王时,有一白虎,常从群虎数游秦、蜀、巴、汉之境,
伤害千余人。昭王乃重募国中有能杀虎者,赏邑万家,金百镒。时,有巴郡阆中
夷人,能作白竹之弩,乃登楼射杀白虎。昭王嘉之,而以其夷人,不欲加封,乃
刻石盟要,复夷人顷田不租,十妻不算,伤人者论,杀人者得以倓钱赎死。盟
曰:“秦犯夷,输黄龙一双;夷犯秦,输清酒一钟。”夷人安之。
至高祖为汉王,发夷人还伐三秦。秦地既定,乃遣还巴中,复其渠帅罗、朴、
督、鄂、度、夕、龚七姓,不输租赋,余户乃岁入賨钱,口四十。世号为板楯蛮
珍。阆中有渝水,其人多居水左右,天性劲勇,初为汉前锋,数陷陈。俗喜歌舞,
高祖观之,曰:“此武王伐纣之歌也。”乃命乐人习之,所谓《巴渝舞》也。遂
世世服从。
至于中兴,郡守常率以征伐。桓帝之世,板楯数反,太守蜀郡赵温以恩信降
服之。灵帝光和二年,巴郡板楯复叛,寇掠三蜀及汉中诸郡。灵帝遣御史中丞萧
瑗督益州兵讨之,连年不能克。帝欲大发兵,乃问益州计吏,考以征讨方略。汉
中上计程包对曰:“板楯七姓,射杀白虎,立功先世,复为义人。其人勇猛,善
于兵战。昔永初中,羌入汉川,郡县破坏,得板楯救之,羌死败殆尽,故号为神
兵。羌人畏忌,传语种辈,勿复南行。至建和二年,羌复大入,实赖板楯连摧破
之。前车骑将军冯绲,南征武陵,虽受丹阳精兵之锐,亦倚板楯以成其功。近益
州郡乱,太守李颙,亦以板楯讨而平之。忠功如此,本无恶心。长吏乡亭,更赋
至重,仆役箠楚,过于奴虏,亦有嫁妻卖子,或乃至自刭割。虽陈冤州郡,而牧
守不为通理。阙庭悠远,不能自闻。含怨呼天,叩心穷谷。愁苦赋役,困罹酷刑。
故邑落相聚,以致叛戾。非有谋主僣号,以图不轨。今但选明能牧守,自然安集,
不烦征伐也。”帝从其言,遣太守曹谦宣诏赦之,即皆降服。至中平五年,巴郡
黄巾贼起,板楯蛮夷因此复叛,寇掠城邑,遣西园上军别部司马赵瑾讨平之。
西南夷者,在蜀郡徼外。有夜郎国,东接交阯,西有滇国,北有邛都国,各
立君长。其人皆椎结左衽,邑聚而居,能耕田。其外又有巂、昆明诸落,西极同
师,东北至叶榆,地方数千里。无君长,辫发,随畜迁徙无常。自巂东北有莋都
国,东北有冉駹国,或土著,或随畜迁徙。自冉駹东北有白马国,氐种是也。
此三国亦有君长。
夜郎者,初有女子浣于遯水,有三节大竹流入足间,闻其中有号声,剖竹视
之,得一男儿,归而养之。及长,有才武,自立为夜郎侯,以竹为姓。武帝元鼎
六年,平南夷,为牂柯郡,夜郎侯迎降,天子赐其王印绶。后遂杀之。夷獠咸以
竹王非血气所生,甚重之,求为立后。牂柯太守吴霸以闻,天子乃封其三子为侯。
死,配食其父。今夜郎县有竹王三郎神是也。
初,楚顷襄王时,遣将庄豪从沅水伐夜郎,军至且兰,椓船于岸而步战。既
灭夜郎,因留王滇池。以且兰有椓船牂柯处,乃改其名为牂柯。牂柯地多雨潦,
俗好巫鬼禁忌,寡畜生,又无蚕桑,故其郡最贫。句町县有桄桹木,可以为面,
百姓资之。公孙述时,大姓龙、傅、尹、董氏,与郡功曹谢暹保境为汉,乃遣使
从番禺江奉贡。光武嘉之,并加褒赏。桓帝时,郡人尹珍自以生于荒裔,不知礼
义,乃从汝南许慎、应奉受经书图纬,学成,还乡里教授,于是南域始有学焉。
珍官至荆州刺史。
滇王者,庄蹻之后也。元封二年,武帝平之,以其地为益州郡,割牂柯、
越巂各数县配之。后数年,复并昆明地,皆以属之此郡。有池,周回二百余里,
水源深广,而末更浅狭,有似倒流,故谓之滇池。河土平敞,多出鹦鹉、孔雀,
有盐池田渔之饶,金银畜产之富。人俗豪忲。居官者皆富及累世。
及王莽政乱,益州郡夷栋蚕、若豆等起兵杀郡守,越巂姑复夷人大牟亦皆叛,
杀略吏人。莽遣宁始将军廉丹,发巴蜀吏人及转兵谷卒徙十余万击之。吏士饥疫,
连年不能克而还。以广汉文齐为太守,造起陂池,开通溉灌,垦田二千余顷。率
厉兵马,修障塞,降集群夷,甚得其和。及公孙述据益土,齐固守拒险,述拘其
妻子,许以封侯,齐遂不降。闻光武即位,乃间道遣使自闻。蜀平,征为镇远将
军,封成义侯。于道卒,诏为起祠堂,郡人立庙祀之。
建武十八年,夷渠帅栋蚕与姑复、楪榆、梇栋、连然、滇池、建伶、昆
明诸种反叛,杀长吏。益州太守繁胜与战而败,退保朱提。十九年,遣武威将军
刘尚等发广汉、犍为、蜀郡人及朱提夷,合万三千人击之。尚军遂度泸水,入益
州界。群夷闻大兵至,皆弃垒奔走,尚获其赢弱、谷、畜。二十年,进兵与栋蚕
等连战数月,皆破之。明年正月,追至不韦,斩栋蚕帅,凡首虏七千余人,得生
口五千七百人,马三千匹,牛羊三万余头,诸夷悉平。
肃宗元和中,蜀郡王追为太守,政化尤异。有神马四匹出滇池河中,甘露降,
白乌见,始兴起学校,渐迁其俗。灵帝熹平五年,诸夷反叛,执太守雍陟。遣御
史中丞朱龟讨之,不能克。朝议以为郡在边外,蛮夷喜叛,劳师远役,不如弃之。
太尉椽巴郡李颙建策讨伐,乃拜颙益州太守,与刺史庞芝发板楯蛮击破平之。还,
得雍陟。颙卒后,夷人复叛,以广汉景毅为太守,讨定之。毅初到郡,米斛万钱,
渐以仁恩,少年间,米至数十云。
哀牢夷者,其先有妇人名沙壹,居于牢山。尝捕鱼水中,触沉木若有感,因
怀{任女},十月,产子男十人。反沉木化为龙,出水上。沙壹忽闻龙语曰:“若
为我生子,今悉何在?”九子见龙惊走,独小子不能去,背龙而坐,龙因舐之。
其母鸟语,谓背为九,谓坐为隆,因名子曰九隆。及后长大,诸兄以力隆能为父
所舐而黠,遂共推以为王。后牢山下有一夫一妇,复生十女子,九隆兄弟皆聚以
为妻,后渐相滋长。种人皆刻画其身,象龙文,衣皆着尾。九隆死,世世相继。
乃分置小王,往往邑居,散在溪谷。绝域荒外,山川阻深,生人以来,未尝交通
中国。
建武二十三年,其王贤栗遣兵乘箄船,南下江、汉,击附塞夷鹿茤,鹿
茤人弱,为所擒获。于是震雷疾雨,南风飘起,水为逆流,翻涌二百余里,
箄船沉没,哀牢之众,溺死数千人。贤栗复遣其六王将万人以攻鹿茤,鹿
茤王与战,杀其六王。哀牢耆老共埋六王,夜虎复出其尸而食之,余众惊怖
引去。贤栗惶恐,谓其耆老曰:“我曹入边塞,自古有之,今攻鹿茤,辄被
天诛,中国其有圣帝乎?天祐助之,何其明也!”二十七年,贤栗等遂率种人户
二千七百七十,口万七千六百五十九,诣越巂太守郑鸿降,求内属,光武封贤栗
等为君长。自是岁来朝贡。
永平十二年,哀牢王柳貌遣子率种人内属,其种邑王者七十七人,户五万一
千八百九十,口五十五万三千七百一十一。西南去洛阳七千里,显宗以其地置哀
牢、博南二县,割益州郡西部都尉所领六县,合为永昌郡。始通博南山,度兰仓
水。行者苦之。歌曰:“汉德广,开不宾。度博南,越兰津。度兰仓,为它人。”
哀牢人皆穿鼻儋耳,其渠帅自谓王者,耳皆下肩三寸,庶人则至肩而已。土
地沃美,宜五谷、蚕桑。知染采文绣,罽毲帛叠,兰干细布,织成文章如绫
锦。有梧桐木华,绩以为布,幅广五尺,洁白不受垢污。先以覆亡人,然后服之。
其竹节相去一丈,名曰濮竹。出铜、铁、铅、锡、金、银、光珠、虎魄、水精、
琉璃、轲虫、蚌珠、孔雀、翡翠、犀、象、猩猩、貊兽。云南县有神鹿两头,能
食毒草。
先是,西部都尉广汉郑纯,为政清洁,化行夷貊,君长感慕,皆献土珍,颂
德美。天子嘉之。即以为永昌太守。纯与哀牢夷人约,邑豪岁输布贯头衣二领,
盐一斛,以为常赋,夷俗安之。纯自为都尉、太守,十年卒官。建初元年,哀牢
王类牢与守令忿争,遂杀守令而反叛,攻巂唐城。太守王寻奔楪榆。哀牢三千
余人攻博南,燔烧民舍。肃宗募发越巂、益州、永昌夷汉九千人讨之。明年春,
邪龙县昆明夷卤承等应募,率种人与诸郡兵击类牢于博南,大破斩之。传首洛阳,
赐卤承帛万匹,封为破虏傍邑侯。
永元六年,郡徼外敦忍乙王莫延慕,遣使译献犀牛、大象。九年,徼外蛮及
掸国王雍由调遣重译奉国珍宝,和帝赐金印紫绶,小君长皆加印绶、钱帛。
永初元年,徼外焦侥种夷陆类等三千余口举种内附,献象牙、水牛、封牛。
永宁元年,掸国王雍由调复遣使者诣阙朝贺,献乐及幻人,能变化吐火,自支解,
易牛马头。又善跳丸,数乃至千。自言我海西人。海西即大秦也,掸国西南通大
秦。明年元会,安帝作乐于庭,封雍由调为汉大都尉,赐印绶、金银、彩缯各有
差也。
邛都夷者,武帝所开,以为邛都县。无几而地陷为污泽,因名为邛池,南人
以为邛河。后复反叛。元鼎六年,汉兵自越巂水伐之,以为越巂郡。其土地平原,
有稻田。青蛉县禺同山有碧鸡金马,光景时时出见。俗多游荡而喜讴歌,略与牂
柯相类。豪帅放纵,难得制御。
王莽时,郡守枚根调邛人长贵,以为军候。更始二年,长贵率种人攻杀枚根,
自立为邛穀王。领太守事。又降于公孙述。述败,光武封长贵为邛穀王。建武十
四年,长贵遣使上三年计,天子即授越巂太守印绶。十九年,武威将军刘尚击益
州夷,路由越巂。长贵闻之,疑尚既定南边,威法必行,己不得自放纵,即聚兵
起营台,招呼诸君长,多酿毒酒,欲先以劳军,因袭击尚。尚知其谋,即分兵先
据邛都,遂掩长贵诛之,徙其家属于成都。
永平元年,姑复夷复叛,益州刺史发兵讨破之,斩其渠帅,传首京师。后太
守巴郡张翕,政化清平,得夷人和。在郡十七年,卒,夷人爱慕,如丧父母。苏
祈叟二百余人,赍牛、羊送丧,至翕本县安汉,起坟祭祀。诏书嘉美,为立祠堂。
安帝元初三年,郡徼外夷大羊等八种,户三万一千,口十六万七千六百二十,
慕义内属。时郡县赋敛烦数,五年,卷夷大牛种封离等反畔,杀遂久令。明年,
永昌、益州及蜀郡夷皆叛应之,众遂十余万,破坏二十余县,杀长吏,燔烧邑郭,
剽略百姓,骸骨委积,千里无人。诏益州刺史张乔选堪能从事讨之。乔乃遣从事
杨竦将兵至楪榆击之,贼盛未敢进,先以诏书告示三郡,密征求武士,重其购
赏。乃进军与封离等战,大破之,斩首三万余级,获生口千五百人,资财四千余
万,悉以赏军士。封离等惶怖,斩其同谋渠帅,诣竦乞降,竦厚加慰纳。其余三
十六种皆来降附。竦因奏长吏奸猾、侵犯蛮夷者九十人,皆减死。州中论功未及
上,会竦病创卒,张乔深痛惜之,乃刻石勒铭,图画其像。天子以张翕有遗爱,
乃拜其子湍为太守。夷人欢喜,奉迎道路。曰:“郎君仪貌类我府君。”后湍颇
失其心,有欲叛者,诸夷耆老相晓语曰:“当为先府君故。”遂以得安。后顺、
桓间,广汉冯颢为太守,政化尤多异迹云。
莋都夷者,武帝所开,以为莋都县。其人皆被发左衽,言语多好譬类,居处
略与汶山夷同。土出长年神药,仙人山图所居焉。元鼎六年,以为沈黎郡。至夭
汉四年,并蜀为西部,置两都尉:一居旄牛,主徼外夷;一居青衣,主汉人。
永平中,益州刺史梁国朱辅,好立功名,慷慨有大略。在州数岁,宣示汉德,
威怀远夷。自汶山以西,前世所不至,正朔所未加。白狼、槃木、唐菆等百余国,
户百三十余万,口六百万以上,举种奉贡,种为臣仆。辅上疏曰:“臣闻《诗》
云:‘彼徂者岐,有夷之行。’传曰:‘岐道虽僻,而人不远。’诗人诵咏,以
为符验。今白狼王唐菆等慕化归义,作诗三章。路经邛来大山零高坂,峭危峻险,
百倍岐道。襁负老幼,若归慈母。远夷之语,辞意难正。草木异种,鸟兽殊类。
有犍为郡掾田恭与之习狎,颇晓其言,臣辄令讯其风俗,译其辞语。今遣从事史
李陵与恭护送诣阙,并上其乐诗。昔在圣帝,舞四夷之乐;今之所上,庶备其一。”
帝嘉之,事下史官,录其歌焉。
《远夷乐德歌诗》曰:
大汉是治,堤官隗构。与天合意。魏冒逾糟。吏译平端,罔驿刘脾。不从我
来。旁莫支留。闻风向化,征衣随旅。所见奇异。知唐桑艾。多赐缯布,邪毗
纟甚纟甫。甘美酒食。推潭仆远。昌乐肉飞,拓拒苏便。屈申悉备。局后仍离。
蛮夷贫薄,偻让龙洞。无所报嗣。莫支度由。愿主长寿,阳雒僧鳞。子孙昌炽。
莫稚角存。
《远夷慕德歌诗》曰:
蛮夷所处,偻让皮尼。日入之部。且交陵悟。慕义向化,绳动随旅。归日出
主。路旦拣雒。圣德深恩,圣德渡诺。与人富厚。魏菌度洗。冬多霜雪,综邪流
藩。夏多和雨。莋邪寻螺。寒温时适,藐浔沪漓。部人多有。菌补邪推。涉危历
险,辟危归险。不远万里。莫受万柳。去俗归德,术叠附德。心归慈母。仍路孳
摸。
《远夷怀德歌》曰:
荒服之外,荒服之仪。土地墝埆。犁籍怜怜。食肉衣皮,阻苏邪犁。不
见盐谷。莫砀粗沐。吏译传风,罔译传微。大汉安乐。是汉夜拒。携负归仁,踪
优路仁。触冒险陕。雷折险龙。高山岐峻,伦狼藏幢。缘崖磻石。扶路侧禄。木
薄发家,息落服淫。百宿到洛。理历髭雒。父子同赐,捕茝菌毗。怀抱匹帛。怀
稿匹漏。传告种人,传室呼敕。长愿臣仆。陵阳臣仆。
肃宗初,辅坐事免。是时郡尉府舍皆有雕饰,画山神海灵、奇禽异兽,以眩
耀之,夷人益畏惮焉。和帝永元十二年,旄牛徼外白狼、楼薄蛮夷王唐缯等,遂
率种人十七万口,归义内属。诏赐金印紫绶,小豪钱帛各有差。
安帝永初元年,蜀郡三襄种夷与徼外污衍种并兵三千余人反叛,攻蚕陵城,
杀长吏。二年,青衣道夷邑长令田,与徼外三种夷三十一万口,赍黄金、旄牛毦,
举土内属。安帝增令田爵号为奉通邑君。延光二年春,旄牛夷叛,攻零关,杀长
吏,益州刺史张乔与西部都尉击破之。于是分置蜀郡属国都尉,领四县如太守。
桓帝永寿二年,蜀郡夷叛,杀略吏民。延熹二年,蜀郡三襄夷寇蚕陵,杀长吏。
四年,犍为属国夷寇郡界,益州刺史山昱击破之,斩首千四百级,余皆解散。灵
帝时,以蜀郡属国为汉嘉郡。
冉駹夷者,武帝所开,元鼎六年,以为汶山郡。至地节三年,夷人以立郡
赋重,宣帝乃省并蜀郡为北部都尉。其山有六夷七羌九氐,各有部落。其王侯颇
知文书,而法严重。贵妇人,党母族。死则烧其尸。土气多寒,在盛夏冰犹不释,
故夷人冬则避寒,入蜀为佣,夏则违暑,反其邑。众皆依山居止,累石为室,高
者至十余丈,为邛笼。又土地刚卤,不生谷粟麻菽,唯以麦为资,而宜畜牧。有
旄牛,无角,一名童牛,肉重千斤,毛可为毦。出名马。有灵羊,可疗毒。又有
食药鹿,鹿鏖有胎者。其肠中粪亦疗毒疾。又有五角羊、麝香、轻毛毼鸡、牲牲。
其人能作旄毡、班罽、青顿、毞毲、羊羧之属。特多杂药。地有咸土,
煮以为盐。麡羊牛马,食之皆肥。
其西又有三河、槃于虏,北有黄石、北地、卢水胡,其表乃为徼外。灵帝时,
复分蜀郡北部为汶山郡云。
白马氐者,武帝元鼎六年开,分广汉西部,合以为武都。土地险阻,有麻田,
出名马、牛、羊、漆、蜜。氐人勇戆抵冒,贪货死利。居于河池,一名仇池,方
百顷,四面斗绝。数为边寇,郡县讨之,则依固自守。元封三年,氐人反叛,遣
兵破之,分徙酒泉郡。昭帝元凤元年,氐人复叛,遣执金吾马適建、龙頟侯
韩增、大鸿胪田广明,将三辅、太常徒讨破之。
及王莽篡乱,氐人亦叛。建武初,氐人悉附陇蜀,及隗嚣灭,其酋豪乃背公
孙述降汉,陇西太守马援上复其王侯君长,赐以印绶。后嚣族人隗茂反,杀武都
太守。氐人大豪齐钟留为种类所敬信,威服诸豪,与郡丞孔奋击茂,破斩之。后
亦时为寇盗,郡县讨破之。
论曰:汉氏征伐戎狄,有事边远,盖亦与王业而终始矣。至于倾没疆垂,丧
师败将者,不出时岁,卒能开四夷之境,款殊俗之附。若乃文约之所沾渐,风声
之所周流,几将日所出入处也。著自山经、水志者,亦略及焉。虽服叛难常,威
泽时旷,及其化行,则缓耳雕脚之伦,兽居鸟语之类,莫不举种尽落,回面而请
吏,陵海越障,累译以内属焉。故其录名中郎、校尉之署,编数都护、部守之曹,
动以数百万计。若乃藏山隐海之灵物,沉沙栖陆之玮宝,莫不呈表怪丽,雕被宫
幄焉。又其賨幏火毳、驯禽封兽之赋,軨积于内府;夷歌巴舞、殊音异节之
技,列倡于外门。岂柔服之道,必足于斯?然亦云致远者矣。蛮夷虽附阻岩谷,
而类有土居,连涉荆、交之区,布护巴、庸之外,不可量极。然其凶勇狡算,薄
于羌狄,故陵暴之害,不能深也。西南之徼,尤为劣焉。故关守永昌,肇自远离,
启土立人,至今成都焉。
赞曰:百蛮蠢居,仞彼方徼。镂体卉衣,凭深阻峭。亦有别夷,屯彼蜀表。
参差聚落,纡余岐道。往化既孚,改襟输宝。俾建永昌,同编亿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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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09:01 | 显示全部楼层

西羌传第七十七

西羌之本,出自三苗,姜姓之别也。其国近南岳。及舜流四凶,徙之三危,
河关之西南羌地是也。滨于赐支,至乎河首,绵地千里。赐支者,《禹贡》所谓
析支者也。南接蜀、汉徼外蛮夷,西北接鄯善、车师诸国。所居无常,依随水草。
地少五谷,以产牧为业。其俗氏族无定,或以父名母姓为种号。十二世后,相与
婚姻,父没则妻后母,兄亡则纳釐嫂,故国无鳏寡,种类繁炽。不立君臣,无相
长一,强则分种为酋豪,弱则为人附落,更相抄暴,以力为雄。杀人偿死,无它
禁令。其兵长在山谷,短于平地,不能持久,而果于触突,以战死为吉利,病终
为不祥。堪耐寒苦,同之禽兽。虽妇人产子,亦不避风雪。性坚刚勇猛,得西方
金行之气焉。
王政修则宾服,德教失则寇乱。昔夏后氏太康失国,西夷背叛。及后相即位,
乃征畎夷,七年然后来宾。至于后泄,始加爵命,由是服从。后桀之乱,畎夷入
居邠、岐之间,成汤既兴,伐而攘之。及殷室中衰,诸夷皆叛。至于武丁,征西
戎、鬼方,三年乃克。故其诗曰:“自彼氐羌,莫敢不来王。”
及武乙暴虐,犬戎寇边,周古公逾梁山而避于岐下。及子季历,遂伐西落鬼
戎。太丁之时,季历复伐燕京之戎,戎人大败周师。后二年,周人克余无之戎,
于是太丁命季历为牧师。自是之后,更伐始呼、翳徒之戎,皆克之。乃文王为西
伯,西有昆夷之患,北有猃狁之难,遂攘戎狄而戍之,莫不宾服。乃率西戎,征
殷之叛国以事纣。
及武王伐商,羌、髳率师会于牧野。至穆王时,戎狄不贡,王乃西征犬
戎,获其五王,又得四白鹿,四白狼,王遂迁戎于太原。夷王衰弱,荒服不朝,
乃命虢公率六师伐太原之戎,至于俞泉,获马千匹。厉王无道,戎狄寇掠,乃入
犬丘,杀秦仲之族。王命伐戎,不克。及宣王立四年,使秦仲伐戎,为戎所杀。
王乃召秦仲子庄公,与兵七千人伐戎,破之,由是少却。后二十七年,王遣兵伐
太原戎,不克。后五年,王伐条戎、奔戎,王师败绩。后二年,晋人败北戎于汾
隰,戎人灭姜侯之邑。明年,王征申戎,破之。后十年,幽王命伯士伐六济之戎,
军败,伯士死焉。其年,戎围犬丘,虏秦襄公之兄伯父。时幽王昏虐,四夷交侵,
遂废申后而立褒姒。申侯怒,与戎寇周,杀幽王于郦山,周乃东迁洛邑,秦襄公
攻戎救周。后二年,邢侯大破北戎。
及平王之末,周遂陵迟,戎逼诸夏,自陇山以东,及乎伊、洛,往往有戎。
于是渭首有狄、<豸原>、邽、冀之戎,泾北有义渠之戎,洛川有大荔之戎,渭南
有骊戎,伊、洛间有杨拒、泉皋之戎,颍首以西有蛮氏之戎。当春秋时,间在中
国,与诸夏盟会。鲁庄公伐秦,取邽、冀之戎。后十余岁,晋灭骊戎。是时,伊、
洛戎强,东侵曹、鲁。后十九年,遂入王城。于是秦、晋伐戎以救周。后二年,
又寇京师,齐桓公征诸侯戍周。后九年,陆浑戎自瓜州迁于伊川,允姓戎迁于渭
汭,东及轘辕。在河南山北者号曰阴戎,阴戎之种遂以滋广。晋文公欲修霸业,
乃赂戎狄通道,以匡王室。秦穆公得戎人由余,遂霸西戎,开地千里。及晋悼公,
又使魏绛和诸戎,复修霸业。是时,楚、晋强盛,威服诸戎,陆浑、伊、洛、阴
戎事晋,而蛮氏从楚。后陆浑叛晋,晋令荀吴灭之。后四十四年,楚执蛮氏而尽
囚其人。是时义渠、大荔最强,筑城数十,皆自称王。
至周贞王八年,秦厉公分灭大荔,取其地。赵亦灭代戎,即北戎也。韩、魏
复共稍并伊、洛、阴戎,灭之。其遗脱者皆逃走,西逾汧、陇。自是中国无戎寇,
唯余义渠种焉。至贞王二十五年,秦伐义渠,虏其王。后十四年,义渠侵秦至渭
阴。后百许年,义渠败秦师于洛。后四年,义渠国乱,秦惠王遣庶长操将兵定之,
义渠遂臣于秦。后八年,秦伐义渠,取郁郅。后二年,义渠败秦师于李伯。明年,
秦伐义渠,取徒泾二十五城。及昭王立,义渠王朝秦,遂与昭王母宣太后通,生
二子。至王赧四十三年,宣太后诱杀义渠王于甘泉宫,因起兵灭之,始置陇西、
北地、上郡焉。
戎本无君长,夏后氏末及商周之际,或从侯伯征伐有功,天子爵之,以为藩
服。春秋时,陆浑、蛮氏戎称子。战国世,大荔、义渠称王。及其衰亡,余种皆
反旧为酋豪云。
羌无弋爰剑者,秦厉公时为秦所拘执,以为奴隶。不知爰剑何戎之别也。后
得亡归,而秦人追之急,藏于岩穴中得免。羌人云爰剑初藏穴中,秦人焚之,有
景象如虎,为其蔽火,得以不死。既出,又与劓女遇于野,遂成夫妇。女耻其状,
被发覆面,羌人因以为俗,遂俱亡入三河间。诸羌见爰剑被焚不死,怪其神,共
畏事之,推以为豪,河湟间少五谷,多禽兽,以射猎为事,爰剑教之田畜,遂见
敬信,庐落种人依之者日益众。羌人谓奴为无弋,以爰剑尝为奴隶,故因名之。
其后世世为豪。
至爰剑曾孙忍时,秦献公初立,欲复穆公之迹,兵临渭首,灭狄<豸原>戎。
忍季父卬畏秦之威,将其种人附落而南,出赐支河曲西数千里,与众羌绝远,不
复交通。其后子孙分别,各自为种,任随所之。或为氂牛种,越巂羌是也;或为
白马种,广汉羌是也;或为参狼种,武都羌是也。忍及弟舞独留湟中,并多娶妻
妇。忍生九子为九种,舞生十七子为十七种,羌之兴盛,从此起矣。
及忍子研立,时秦孝公雄强,威服羌戎。孝公使太子驷率戎狄九十二国朝周
显王。研至豪健,故羌中号其后为研种。及秦始皇时,务并六国,以诸侯为事,
兵不西行,故种人得以繁息。秦既兼天下,使蒙恬将兵略地,西逐诸戎,北却众
狄,筑长城以界之,众羌不服南度。
至于汉兴,匈奴冒顿兵强,破东胡,走月氏,威震百蛮,臣服诸羌。景帝时,
研种留何率种人求守陇西塞,于是徙留何等于狄道、安故,至临洮、氐道、羌道
县。及武帝征伐四夷,开地广境,北却匈奴,西逐诸羌,乃度河、湟,筑令居塞、
初开河西,列置四郡,通道玉门,隔绝羌胡,使南北不得交关。于是障塞亭燧出
长城外数千里。时先零羌与封养牢姐种解仇结盟,与匈奴通,合兵十余万,共攻
令居、安故,遂围枹罕。汉遣将军李息、郎中令徐自为将兵十万人击平之。始置
护羌校尉,持节统领焉。羌乃去湟中,依西海、盐池左右。汉遂因山为寒,河西
地空,稍徙人以实之。
至宣帝时,遣光禄大夫义渠安国觇行诸羌,其先零种豪言:“愿得度湟水,
逐人所不田处以为畜牧。”安国以事奏闻,后将军赵充国以为不可听。后因缘前
言,遂度湟水,郡县不能禁。至元康三年,先零乃与诸羌大共盟誓,将欲寇边。
帝闻,复使安国将兵观之。安国至,召先零豪四十余人斩之,因放兵击其种,斩
首千余级。于是诸羌怨怒,遂寇金城。乃遣赵充国与诸将将兵六万人击破平之。
至研十三世孙烧当立。元帝时,彡姐等七种羌寇陇西,遣右将军冯奉世击破降之。
从爰剑种五世至研,研最豪健,自后以研为种号。十三世至烧当,复豪健,其子
孙更以烧当为种号。自彡姐羌降之后数十年,四夷宾服,边塞无事。至王莽辅政,
欲燿威德,以怀远为名,乃令译讽旨诸羌,使共献西海之地,初开以为郡,筑五
县,边海亭燧相望焉。
滇良者,烧当之玄孙也。时王莽末,四夷内侵,及莽败,众羌遂还据西海为
寇。更始、赤眉之际,羌遂放纵,寇金城、陇西。隗嚣虽拥兵而不能讨之,乃就
慰纳,因发其众与汉相拒。建武九年,隗嚣死,司徒掾班彪上言:“今凉州部皆
有降羌,羌胡被发左衽,而与汉人杂处,习俗既异,言语不通。数为小吏黠人所
见侵夺,穷恚无聊,故致反叛。夫蛮夷寇乱,皆为此也。旧制:益州部署蛮夷骑
都尉,幽州部署领乌桓校尉,凉州部署护羌校尉,皆持节领护,理其怨结,岁时
循行,问所疾苦。又数遣使驿通动静,使塞外羌夷为吏耳目,州郡因此可得儆备。
今宜复如旧,以明威防。”光武从之,即以牛邯为护羌校尉,持节如旧。及邯卒
而职省。十年,先零豪与诸种相结,复寇金城、陇西,遣中郎将来歙等击之,大
破。事已具《歙传》。十一年夏,先零种复寇临洮,陇西太守马援破降之。后悉
归服,徙置天水、陇西、扶风三郡。明年,武都参狼羌反,援又破降之。事已具
《援传》。
自烧当至滇良,世居河北大允谷,种小人贫。而先零、卑湳并皆强富,数
侵犯之。滇良父子积见陵易,愤怒,而素有恩信于种中,于是集会附落及诸杂种,
乃从大榆入,掩击先零、卑湳,大破之,杀三千人,掠取财畜,夺居其地大榆
中,由是始强。
滇良子滇吾立。中元元年,武都参狼羌反,杀略吏人,太守与战不胜,陇西
太守刘盱遣从事辛都、监军掾李苞,将五千人赴武都,与羌战,斩其酋豪,首虏
千余人。时,武都兵亦更破之,斩首千余级,余悉降。时滇吾附落转盛,常雄诸
羌,每欲侵边者,滇吾转教以方略,为其渠帅。二年秋,烧当羌滇吾与弟滇岸率
步骑五千寇陇西塞,刘盱遣兵于枹罕击之,不能克,又战于允街,为羌所败,杀
五百余人。于是守塞诸羌皆复相率为寇。遣谒者张鸿领诸郡兵击之,战于允吾、
唐谷,军败,鸿及陇西长史田飒皆没。又天水兵为牢姐种所败于白石,死者千余
人。
时,烧何豪有妇人比铜钳者,年百余岁,多智算,为种人所信向,皆从取计
策。时为卢水胡所击,比铜钳乃将其众来依郡县。种人颇有犯法者,临羌长收系
比铜钳,而诛杀其种六七百人。显宗怜之,乃下诏曰:“昔桓公伐戎而无仁惠。
故《春秋》贬曰:‘齐人’。今国家无德,恩不及远,羸弱何辜,而当并命!夫
长平之暴,非帝者之功,咎由太守长吏妄加残戮。比铜钳尚生者,所在致医药养
视,令招其种人,若欲归故地者,厚遣送之。其小种若束手自诣,欲效功者,皆
除其罪。若有逆谋,为吏所捕,而狱状未断,悉以赐有功者。”
永平元年,复遣中郎将窦固、捕虏将军马武等击滇吾于西邯,大破之。事已
具武等传。滇吾远引去,余悉散降,徙七千口置三辅。以谒者窦林领护羌校尉,
居狄道。林为诸羌所信,而滇岸遂诣林降。林为下吏所欺,谬奏上滇岸以为大豪,
承制封为归义侯,加号汉大都尉。明年,滇吾复降,林复奏其第一豪,与俱诣阙
献见。帝怪一种两豪,疑其非实,以事诘林。林辞窘,乃伪对曰;“滇岸即滇吾,
陇西语不正耳。”帝穷验知之,怒而免林官。会凉州刺史又奏林臧罪,遂下狱死。
谒者郭襄代领校尉事,到陇西,闻凉州羌盛,还诣阙,抵罪,于是复省校尉官。
滇吾子东吾立,以父降汉,乃入居塞内,谨愿自守。而诸弟迷吾等数为寇盗。
肃宗建初元年,安夷县吏略妻卑湳种羌妇,吏为其夫所杀,安夷长宗延追
之出塞,种人恐见诛,遂共杀延,而与勒姐及吾良二种相结为寇。陇西太守孙纯
遣从事李睦及金城兵会和罗谷,与卑湳等战,斩首虏数百人。复拜故度辽将军
吴棠领护羌校尉,居安夷。二年夏,迷吾遂与诸众聚兵,欲叛出塞。金城太守郝
崇追之,战于荔谷,崇兵大败,崇轻骑得脱,死者二千余人。于是诸种及属国卢
水胡悉与相应,吴棠不能制,坐征免。武威太守傅育代为校尉,移居临羌。迷吾
又与封养种豪布桥等五万余人共寇陇西、汉阳,于是遣行车骑将军马防,长外校
尉耿恭副,讨破之。于是临洮、索西、迷吾等悉降。防乃筑索西城,徙陇西南部
都尉戍之,悉复诸亭候。至元和三年,迷吾复与弟号吾诸杂种反叛。秋,号吾先
轻入寇陇西界,郡督烽掾李章追之,生得号吾。将诣郡,号吾曰:“独杀我,无
损于羌。诚得生归,必悉罢兵,不复犯塞。”陇西太守张纡权宜放遣,羌即为解
散,各归故地。迷吾退居河北归义城。傅育不欲失信伐之,乃募人斗诸羌胡,羌
胡不肯,遂复叛出塞,更依迷吾。
章和元年,育上请发陇西、张掖、酒泉各五千人,诸郡太守将之,育自领汉
阳、金城五千人,合二万兵,与诸郡克期击之,令陇西兵据河南,张掖、酒泉兵
遮其西。并未及会,育军独进。迷吾闻之,徙庐落去,育选精骑三千穷追之,夜
至建威南三兜谷,去虏数里,须旦击之,不设备。迷吾乃伏兵三百人,夜突育营。
营中惊坏散走,育下马手战,杀十余人而死,死者八百八十人。及诸郡兵到,羌
遂引去。育,北地人也。显宗初,为临羌长,与捕虏将军马武等击羌滇吾,功冠
诸军;及在武威,威声闻于匈奴。食禄数十年,秩奉尽赡给知友,妻子不免操井
臼。肃宗下诏追褒美之。封其子毅为明进侯,七百户。以陇西太守张纡代为校尉,
将万人屯临羌。
迷吾既杀傅育,狃忕边利。章和元年,复与诸种步骑七千人入金城塞。张
纡遣从事司马防将千余骑及金城兵会战于木乘谷,迷吾兵败走,因译使欲降,纡
纳之。遂将种人诣临羌县,纡设兵大会,施毒酒中,羌饮醉,纡因自击,伏兵起,
诛杀酋豪八百余人。斩迷吾等五人头,以祭育冢。复放兵击在山谷间者,斩首四
百余人,得生口二千余人。迷吾子迷唐及其种人向塞号哭,与烧何、当煎、当阗
等相结,以子女及金银娉纳诸种,解仇交质,将五千人寇陇西塞,太守寇盱与战
于白石,迷唐不利,引还大、小榆谷,北招属国诸胡,会集附落,种众炽盛,张
纡不能讨。永元元年,纡坐征,以张掖太守邓训代为校尉,稍以赏赂离间之,由
是诸种少解。
东吾子东号立。是时,号吾将其种人降。校尉邓训遣兵击迷唐,迷唐去大、
小榆谷,徙居颇岩谷。和帝永元四年,训病卒,蜀郡太守聂尚代为校尉。尚见前
人累征不克,欲以文德服之,乃遣驿使招呼迷唐,使还居大、小榆谷。迷唐既还,
遣祖母卑缺诣尚,尚自送至塞下,为设祖道,令译田汜等五人护送至庐落。迷唐
因而反叛,遂与诸种共生屠裂汜等,以血盟诅,复寇金城塞。五年,尚坐征免,
居延都尉贯友代为校尉。友以迷唐难用德怀,终于叛乱,乃遣驿使构离诸种,诱
以财货,由是解散。友乃遣兵出塞,攻迷唐于大、小榆谷,获首虏八百余人,收
麦数万斛,遂夹逢留大河筑城坞,作大航,造河桥,欲度兵击迷唐。迷唐乃率部
落远依赐支河曲。至八年,友病卒,汉阳太守史充代为校尉。充至,遂发湟中羌
胡出塞击迷唐,而羌迎败充兵,杀数百人。明年,充坐征,代郡太守吴祉代为校
尉。其秋,迷唐率八千人寇陇西,杀数百人,乘胜深入,胁塞内诸种羌共为寇盗,
众羌复悉与相应,合步骑三万人,击破陇西兵,杀大夏长。遣行征西将军刘尚、
越骑校尉赵代副,将北军五营、黎阳、雍营、三辅积射及边兵羌胡三万人讨之。
尚屯狄道,代屯枹罕。尚遣司马寇盱监诸郡兵,四面并会。迷唐惧,弃老弱,奔
入临洮南。尚等追至高山。迷唐穷迫,率其精强大战。盱斩虏千余人,得牛马羊
万余头。迷唐引去。汉兵死伤亦多,不能复追,乃还入塞。明年,尚、代并坐畏
懦征下狱,免。谒者王信领尚营屯枹罕,谒者耿谭领代营屯白石。谭乃设购赏,
诸种颇来内附。迷唐恐,乃请降。信、谭遂受降罢兵,遣迷唐诣阙。其余种人不
满二千,饥窘不立,入居金城。和帝令迷唐将其种人还大、小榆谷。迷唐以为汉
作河桥,兵来无常,故地不可复居,辞以种人饥饿,不肯远出。吴祉等乃多赐迷
唐金、帛,令籴谷市畜,促使出塞,种人更怀猜惊。十二年,遂复背叛,乃胁将
湟中诸胡,寇抄而去。王信、耿谭、吴祉皆坐征,以酒泉太守周鲔代为校尉。明
年,迷唐复还赐支河曲。
初,累姐种附汉,迷唐怨之,遂击杀其酋豪,由是与诸种为仇,党援益疏。
其秋,迷唐复将兵向塞,周鲔与金城太守侯霸,及诸郡兵、属国湟中月氏诸胡、
陇西牢姐羌,合三万人,出塞至允川,与迷唐战。周鲔还营自守,唯侯霸兵陷阵,
斩首四百余级。羌众折伤,种人瓦解,降者六千余口,分徙汉阳、安定、陇西。
迷唐遂弱,其种众不满千人,远逾赐支河首,依发羌居。明年,周鲔坐畏懦征,
侯霸代为校尉。安定降羌烧何种胁诸羌数百人反叛,郡兵击灭之,悉没入弱口为
奴婢。
时,西海及大、小榆谷左右无复羌寇。隃麋相曹凤上言:“西戎为害,?
世所患,臣不能纪古,且以近事言之。自建武以来,其犯法者,常从烧当种起。
所以然者,以其居大、小榆谷,土地肥美,又近塞内,诸种易以为非,难以攻伐。
南得钟存以广其众,北阻大河因以为固,又有西海鱼盐之利,缘山滨水,以广田
蓄,故能强大,常雄诸种,恃其权勇,招诱羌胡。今者衰困,党援坏沮,亲属离
叛,余胜兵者不过数百,亡逃栖窜,远依发羌。臣愚以为宜及此时,建复西海郡
县,规固二榆,广设屯田,隔塞羌胡交关之路,遏绝狂狡窥欲之源。又殖谷富边,
省委输之役,国家可以无西方之忧。”于是拜凤为金城西部都尉,将徙士屯龙耆。
后金城长史上官鸿上开置归义、建威屯田二十七部,侯霸复上置东西邯屯田五部,
增留、逢二部,帝皆从之。列屯夹河,合三十四部。其功垂立。至永初中,诸羌
叛。乃罢。迷唐失众,病死。有一子来隆,户不满数十。
东号子麻奴立。初随父降,居安定。时,诸降羌布在郡县,皆为吏人豪右所
徭役,积以愁怨。安帝永初元年夏,遣骑都尉王弘发金城、陇西、汉阳羌数百千
骑征西域,弘迫促发遣,群羌惧远屯不还,行到酒泉,多有散叛。诸郡各发兵徼
遮,或覆其庐落。于是勒姐、当煎大豪东岸等愈惊,遂同时奔溃。麻奴兄弟因此
遂与种人俱西出塞。
先零别种滇零与钟羌诸种大为寇掠,断陇道。时羌归附既久,无复器甲,或
持竹竿木枝以代戈矛,或负板案以为楯,或执铜镜以象兵,郡县畏懦不能制。冬,
遣车骑将军邓骘,征西校尉任尚副,将五营及三河、三辅、汝南、南阳、颍川、
太原、上党兵合五万人,屯汉阳。明年春,诸郡兵未及至,钟羌数千人先击败骘
军于冀西,杀千余人。校尉侯霸坐众羌反叛征免,以西域都护段禧代为校尉。其
冬,骘使任尚及从事中郎司马钧率诸郡兵与滇零等数万人战于平襄,尚军大败,
死者八千余人。于是滇零等自称“天子”于北地,招集武都、参狼、上郡、西河
诸杂种,众遂大盛,东犯赵、魏,南入益州,杀汉中太守董炳,遂寇抄三辅,断
陇道。湟中诸县,粟石万钱,百姓死亡,不可胜数。朝廷不能制,而转运难剧,
遂诏骘还师,留任尚屯汉阳,为诸军节度。朝廷以邓太后故,迎拜骘为大将军,
封任尚乐亭侯,食邑三百户。
三年春,复遣骑都尉任仁督诸郡屯兵救三辅。仁战每不利,众羌乘胜,汉兵
数挫。当煎、勒姐种攻没破羌县,钟羌又没临洮县,生得陇西南部都尉。明年春,
滇零遣人寇褒中,燔烧邮亭,大掠百姓。于是,汉中太守郑勤移屯褒中。军营久
出无功,有废农桑,乃诏任尚将吏兵还屯长安,罢遣南阳、颍川、汝南吏士,置
京兆虎牙都尉于长安,扶风都尉于雍,如西京三辅都尉故事。时,羌复攻褒中,
郑勤欲击之。主簿段崇谏,以为虏乘胜,锋不可当,宜坚守待之。勤不从,出战,
大败,死者三千余人,段崇及门下史王宗、原展以身扞刃,与勤俱死,于是徙金
城郡居襄武。任仁战累败,而兵士放纵,槛车征诣廷尉诏狱死。段禧病卒,复以
前校尉侯霸代之,遂移居张掖。五年春,任尚坐无功征免。羌遂入寇河东,至河
内,百姓相惊,多奔南度河。使北军中候朱宠将五营士屯孟津,诏魏郡、赵国、
常山、中山缮作坞候六百一十六所。
羌既转盛,而二千石、令、长多内郡人,并无守战意,皆争上徙郡县,以避
寇难。朝廷从之,遂移陇西徙襄武,安定徙美阳,北地徙池阳,上郡徙衙。百姓
恋土,不乐去旧,遂乃刘其禾稼,发彻室屋,夷营壁,破积聚。时连旱蝗饥荒,
而驱?戚劫略,流离分散,随道死亡,或弃捐老弱,或为人仆妾,丧其太半。复
以任尚为侍御史,击众羌于上党羊头山,破之,诱杀降者二百余人,乃罢孟津屯。
其秋,汉阳人杜琦及弟季贡、同郡王信等与羌通谋,聚众入上邽城,琦自称安汉
将军。于是诏购募得琦首者,封列侯,赐钱百万,羌胡斩琦者赐金百斤,银二百
斤。汉阳太守赵博遣刺客杜习刺杀琦,封习讨奸侯,赐钱百万。而杜季贡、王信
等将其众据樗泉营。侍御史唐喜领诸郡兵讨破之,斩王信等六百余级,没入妻子
五百余人,收金银彩帛一亿已上。杜季贡亡从滇零。六年,任尚复坐征免。
滇零死,子零昌代立,年尚幼少,同种狼莫为其计策,以杜季贡为将军,别
居于奚城。七年夏,骑都尉马贤与侯霸掩击零昌别部牢羌于安定,首虏千人,得
驴、骡、骆驼、马、牛、羊二万余头,以畀得者。
元初元年春,遣兵屯河内,通谷冲要三十三所,皆为坞壁,设鸣鼓。零昌遣
兵寇雍城,又号多与当煎、勒姐大豪共胁诸种,分兵抄掠武都、汉中。巴郡板楯
蛮将兵救之,汉中五官掾程信率壮士与蛮共击破之。号多退走,还断陇道,与零
昌通谋。侯霸、马贤将湟中吏人及降羌胡丁枹罕击之,斩首二百余级。凉州刺史
皮杨击羌于狄道,大败,死者八百余人,杨坐征免。侯霸病卒,汉阳太守庞参代
为校尉。参以恩信招诱之。
二年春,号多等率众七千余人诣参降,遣诣阙,赐号多侯印绶遣之。参始还
居令居,通河西道。而零昌种众复分寇益州,遣中郎将尹就将南阳兵,因发益部
诸郡屯兵击零昌党吕叔都等。至秋,蜀人陈省、罗横应募,刺杀叔都,皆封侯、
赐钱。又使屯骑校尉班雄屯三辅,遣左冯翊司马钧行征西将军,督右扶风仲光、
安定太守杜恢、北地太守盛包、京兆虎牙都尉耿溥、右扶风都尉皇甫旗等,合八
千余人,又庞参将羌胡兵七千余人,与钧分道,并北击零昌。参兵至勇士东,为
杜季贡所败,于是引退。钧等独进,攻拔丁奚城,大克获。杜季贡率众伪逃。钧
令光、恢、包等收羌禾稼,光等违钧节度,散兵深入,羌乃设伏要击之。钧在城
中,怒而不救,光等并没,死者三千余人。钧乃遁还,坐征自杀。庞参以失期军
败抵罪,以马贤代领校尉事。后遣任尚为中郎将,将羽林、缇骑、五营子弟三千
五百人,代班雄屯三辅。尚临行,怀令虞诩说尚曰:“使君频奉国命,讨逐寇贼,
三州屯兵二十余万入,弃农桑,疲苦徭役,而未有功效,劳费日滋。若此出不克,
诚为使君危之。”尚曰:“忧惶久矣,不知所如。”诩曰:“兵法:弱不攻强,
走不逐飞,自然之势也。今虏皆马骑,日行数百,来如风雨,去如绝弦。以步追
之,势不相及,所以旷而无功也。为使君计者,莫如罢诸郡兵,各令出钱数千,
二十人共市一马,如此,可舍甲胄,驰轻兵,以万骑之众,逐数千之虏,追尾掩
截,其道自穷。便人利事,大功立矣。”尚大喜,即上言用其计。乃遣轻骑抄击
杜季贡于丁奚城,斩首四百余级,获牛、马、羊数千头。
明年夏,度辽将军邓遵,率南单于及左鹿蠡王须沈万骑,击零昌于灵州,斩
首八百余级。封须沈为破虏侯,金印紫绶,赐金、帛各有差。任尚遣兵击破先零
羌于丁奚城。秋,筑冯翊北界候坞五百所。任尚又遣假司马募陷陈士,击零昌于
北地,杀其妻子,得牛、马、羊二万头,烧其庐落,斩首七百余级,得僣号文书
及所没诸将印绶。
四年春,尚遣当阗种羌榆鬼等五人刺杀杜季贡,封榆鬼为破羌侯。其夏,尹
就以不能定益州,坐征抵罪。以益州刺史张乔领尹就军屯,招诱叛羌,稍稍降散。
秋,任尚复募效功种号封刺杀零昌,封号封为羌王。冬,任尚将诸郡兵与马贤并
进北地击狼莫,贤先至安定青石岸,狼莫逆击,败之。会尚兵到高平,因合势俱
进。狼莫等引退,乃转营迫之。至北地,相持六十余日,战于富平上河,大破之,
斩首五千级还,得所略人男女千余人,牛、马、驴、羊、骆驼十余万头。狼莫逃
走,于是西河虔人种羌万一千口诣邓遵降。
五年,邓遵募上郡全无种羌雕何等刺杀狼莫,赐雕何为羌侯,封遵武阳侯,
三千户。遵以太后从弟故,爵封优大。任尚与遵争功,又诈增首级,受赇枉法,
臧千万已上,槛车征弃市,没入田卢奴婢财物。自零昌、狼莫死后,诸羌瓦解,
三辅、益州无复寇儆。
自羌叛十余年间,兵连师老,不暂宁息。军旅之费,转运委输,用二百四十
余亿,府帑空竭。延及内郡,边民死者不可胜数,并、凉二州,遂至虚耗。
六年春,勒姐种与陇西种羌号良等通谋欲反,马贤逆击之于安故,斩号良及
种人数百级,皆降散。
永宁元年春,上郡沈氐种羌五千余人复寇张掖。其夏,马贤将万人击之。初
战失利,死者数百人。明日复战,破之,斩首千八百级,获生口千余人,马、牛、
羊以万数,余虏悉降。时当煎种大蒙饥五等,以贤兵在张掖,乃乘虚寇金城。贤
还军追之出塞,斩首数千级而还。烧当、烧何种闻贤军还,率三千余人复寇张掖,
杀长吏。初,饥五同种大豪卢{匆心}、忍良等千余户别留允街,而首施两端。建
光元年春,马贤率兵召卢{匆心}斩之,因放兵击其种人,首虏二千余人,掠马、
牛、羊十万头,忍良等皆亡出塞。玺书封贤安亭侯,食邑千户。忍良等以麻奴兄
弟本烧当世嫡。而贤抚恤不至,常有怨心。秋,遂相结共胁将诸种步骑三千人寇
湟中,攻金城诸县。贤将先零种赴击之,战于牧苑,兵败,死者四百余人。麻奴
等又败武威、张掖郡兵于令居,因胁将先零、沈氐诸种四千余户,缘山西走,寇
武威。贤追到鸾鸟,招引之。诸种降者数千,麻奴南还湟中。
延光元年春,贤追到湟中,麻奴出塞度河。贤复追击,战破之,种众散遁,
诣凉州刺史宗汉降。麻奴等孤弱饥困,其年冬,将种众三千余户诣汉阳太守耿种
降。安帝假金印紫绶,赐金银彩缯各有差。是岁,虔人种羌与上郡胡反,攻穀罗
城。度辽将军耿夔将诸郡兵及乌桓骑赴,击破之。三年秋,陇西郡始还狄道焉。
麻奴弟犀苦立。
顺帝永建元年,陇西钟羌反。校尉马贤将七千余人击之,战于临洮,斩首千
余级,皆率种人降。进封贤都乡侯,自是凉州无事。
至四年,尚书仆射虞诩上疏曰:“臣闻子孙以奉祖为孝,君上以安民为明,
此高宗、周宣所以上配汤、武也。《禹贡》雍州之域,厥田惟上。且沃野千里,
谷稼殷积,又有龟兹盐池,以为民利。水草丰美,土宜产牧,牛马衔尾,群羊塞
道。北阻山河,乘厄据险。因渠以溉,水舂河漕。用功省少,而军粮饶足。故孝
武皇帝及光武筑朔方,开西河,置上郡,皆为此也。而遭元元无妄之灾,众羌内
溃,郡县兵荒,二十余年。夫弃沃壤之饶,损自然之财,不可谓利;离河山之阻,
守无险之处,难以为固。今三郡未复,园陵单外,而公卿选懦,容头过身,张解
设难,但计所费,不图其安。宜开圣德,考行所长。”书奏,帝乃复三郡。使谒
者郭璜督促徙者,各归旧县,缮城郭,置候驿。既而激河浚渠,为屯田,省内郡
费岁一亿计。遂令安定、北地、上郡及陇西、金城常储谷粟,令周数年。
马贤以犀苦兄弟数背叛,因系质于令居。其冬,贤坐征免,右扶风韩皓代为
校尉。明年,犀苦诣皓,自言求归故地。皓复不遣,因转湟中屯田,置两河间,
以逼群羌。皓复坐征,张掖太守马续代为校尉。两河间羌以屯田近之,恐必见图,
乃解仇诅盟,各自儆备。续欲先示恩信,乃上移屯田还湟中,羌意乃安。至阳嘉
元年,以湟中地广,更增置屯田五部,并为十部。二年夏,夏置陇西南部都尉如
旧制。
三年,钟羌良封等复寇陇西、汉阳,诏拜前校尉马贤为谒者,镇抚诸种。马
续遣兵击良封,斩首数百级。四年,马贤亦发陇西吏士及羌胡兵击杀良封,斩首
千八百级,获马、牛、羊五万余头。良封亲属并诣贤降。贤复进击钟羌且昌,且
昌等率诸种十余万诣凉州刺史降。永和元年,马续迁度辽将军,复以马贤代为校
尉。
初,武都塞上白马羌攻破屯官,反叛连年。二年春,广汉属国都尉击破之,
斩首六百余级,马贤又击斩其渠帅饥指累祖等三百级,于是陇右复平。明年冬,
烧当种那离等三千余骑寇金城塞,马贤将兵赴击,斩首四百余级,获马千四百匹。
那离等复西招羌胡,杀伤吏民。
四年,马贤将湟中义从兵及羌胡万余骑掩击那离等,斩之,获首虏千二百余
级,得马、骡、羊十万余头。征贤为弘农太守,以来机为并州刺史,刘秉为凉州
刺史,并当之职。大将军梁商谓机等曰:“戎狄荒服,蛮夷要服,言其荒忽无常。
而统领之道,亦无常法,临事制宜,略依其俗。今三君素性疾恶,欲分明白黑。
孔子曰:‘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况戎狄乎!其务安羌胡,防其大故,
忍其小过。”机等天性虐刻,遂不能从。到州之日,多所扰发。
五年夏,且冻、傅难种羌等遂反叛,攻金城,与西塞及湟中杂种羌胡大寇三
辅,杀害长吏。机、秉并坐征。于是发京师近郡及诸州兵讨之,拜马贤为征西将
军,以骑都尉耿叔副,将左右羽林、五校士及诸州郡兵十万人屯汉阳。又于扶风、
汉阳、陇道作坞壁三百所,置屯兵,以保聚百姓。且冻分遣种人寇武都,烧陇关,
掠苑马。六年春,马贤将五六千骑击之。到射姑山,贤军败,贤及二子皆战殁。
顺帝愍之,赐布三千匹,谷千斛,封贤孙光为舞阳亭侯,租入岁百万。遣侍御史
督录征西营兵,存恤死伤。
于是东西羌遂大合。巩唐种三千余骑寇陇西,又烧园陵,掠关中,杀伤长吏。
郃阳令任頵追击,战死。遣中郎将庞浚募勇士千五百人顿美阳,为凉州援。武威
太守赵冲追击巩唐羌,斩首四百余级,得马、牛、羊、驴万八千余头,羌二千余
人降。诏冲督河西四郡兵为节度。罕种羌千余寇北地,北地太守贾福与赵冲击之,
不利。秋,诸种八九千骑寇武威,凉部震恐。于是复徙安定居扶风,北地居冯翊,
遣行车骑将军执金吾张乔将左右羽林、五校士及河内、南阳、汝南兵万五千屯三
辅。汉安元年,以赵冲为护羌校尉。冲招怀叛羌,罕种乃率邑落五千余户诣冲降。
于是罢张乔军屯。唯烧何种三千余落据参?北界。三年夏,赵冲与汉阳太守张贡
掩击之,斩首千五百级,得牛、羊、驴十八万头。冬,冲击诸种,斩首四千余级。
诏冲一子为郎。冲复追击于阿阳,斩首八百级。于是诸种前后三万余户诣凉州刺
史降。
建康元年春,护羌从事马玄遂为诸羌所诱,将羌众亡出塞。领护羌校尉卫瑶
追击玄等,斩首八百余级,得牛、马、羊二十余万头。赵冲复追叛羌到建威亶阴
河。军度未竟,所将降胡六百余人叛走,冲将数百人追之,遇羌伏兵,与战殁。
冲虽身死,而前后多所斩获,羌由是衰耗。永嘉元年,封冲子恺义阳亭侯。以汉
阳太守张贡代为校尉。左冯翊梁并稍以恩信招诱之,于是离浦、狐奴等五万余户
诣并降,陇右复平。并,大将军冀之宗人。封为鄠侯,邑二千户。
自永和羌叛,至乎是岁,十余年间,费用八十余亿。诸将多断盗牢禀,私自
润入,皆以珍宝货赂左右,上下放纵,不恤军事,士卒不得其死者,白骨相望于
野。
桓帝建和二年,白马羌寇广汉属国,杀长吏。是时西羌及湟中胡复畔为寇,
益州刺史率板楯蛮讨破之,斩首招降二十万人。
永寿元年,校尉张贡卒,以前南阳太守第五访代为校尉,甚有威惠,西垂无
事。延熹二年,访卒,以中郎将段颎代为校尉。时烧当八种寇陇右,颎击大破之。
四年,零吾复与先零及上郡沈氐、牢姐诸种并力寇并、凉及三辅。会段颎坐事征,
以济南相胡闳代为校尉。闳无威略,羌遂陆梁,覆没营坞,寇患转盛,中郎将皇
甫规击破之。五年,沈氐诸种复寇张掖、酒泉,皇甫规招之,皆降。事已具《规
传》。鸟吾种复寇汉阳,陇西、金城诸郡兵共击破之,各还降附。至冬,滇那等
五六千人复攻武威、张掖、酒泉,烧民庐舍。六年,陇西太守孙羌击破之,斩首
溺死三千余人。胡闳疾,复以段颎为校尉。
永康元年,东羌岸尾等胁同种连寇三辅,中郎将张奂追,破斩之,事已具
《奂传》。当煎羌寇武威,破羌将军段颎复破灭之,余悉降散。事已具《颎传》。
灵帝建宁三年,烧当羌奉使贡献。中平元年,北地降羌先零种因黄巾大乱,乃与
湟中羌、义从胡北宫伯玉等反,寇陇右。事已见《董卓传》。兴平元年,冯翊降
羌反,寇诸县,郭汜、樊稠击破之,斩首数千级。
自爰剑后,子孙支分,凡百五十种。其九种在赐支河首以西,及在蜀、汉徼
北,前史不载口数。唯参狼在武都,胜兵数千人。其五十二种衰少,不能自立,
分散为附落,或绝灭无后,或引而远去。其八十九种,唯钟最强,胜兵十余万。
其余大者万余人,小者数千人,更相抄盗,盛衰无常,无虑顺帝时胜兵合可二十
万人。发羌、唐旄等绝远,未尝往来。氂牛、白马羌在蜀、汉,其种别名号,皆
不可纪知也。建武十三年,广汉塞外白马羌豪楼登等率种人五千余户内属,光武
封楼登为归义君长。至和帝永元六年,蜀郡徼外大牂夷种羌豪造头等率种人五十
余万口内属,拜造头为邑君长,赐印绶。至安帝永初元年,蜀郡徼外羌龙桥等六
种万七千二百八十口内属。明年,蜀郡徼外羌薄申等八种三万六千九百口复举土
内属。冬,广汉塞外参狼种羌二千四百口复来内属。桓帝建和二年,白马羌千余
人寇广汉属国,杀长吏,益州刺史率板楯蛮讨破之。
湟中月氏胡,其先大月氏之别也,旧在张掖、酒泉地。月氏王为匈奴冒顿所
杀,余种分散,西逾葱领。其羸弱者南入山阻,依诸羌居止,遂与共婚姻。及骠
骑将军霍去病破匈奴,取西河地,开湟中,于是月氏来降,与汉人错居。虽依附
县官,而首施两端。其从汉兵战斗,随势强弱。被服饮食言语略与羌同,亦以父
名母姓为种。其大种有七,胜兵合九千余人,分在湟中及令居。又数百户在张掖,
号曰义从胡。中平元年,与北宫伯玉等反,杀护羌校尉泠征、金城太守陈懿,遂
寇乱陇右焉。
论曰:羌戎之患,自三代尚矣。汉世方之匈奴,颇为衰寡,而中兴以后,边
难渐大。朝规失绥御之和,戎师骞然诺之信。其内属者,或倥偬之豪右之手,或
屈折于奴仆之勤。塞候时清,则愤怒而思祸;桴革暂动,则属鞬以鸟惊。故永初
之间,群种蜂起。遂解仇嫌,结盟诅,招引山豪,转相啸聚,揭木为兵,负柴为
械。毂马扬埃,陆梁于三辅;建号称制,恣睢于北地。东犯赵、魏之郊,南入汉、
蜀之鄙,塞湟中,断陇道,烧陵园,剽城市,伤败踵系,羽书日闻。并、凉之士,
特冲残毙,壮悍则委身于兵场,女妇则徽纆而为虏,发冢露胔,死生涂炭。自
西戎作逆,未有陵斥上国若斯其炽也。和熹以女君亲政,威不外接。朝议惮兵力
之损,情存苟安。或以边州难援,宜见捐弃;或惧疽食浸淫,莫知所限。谋夫回
遑,猛士疑虑,遂徙西河四郡之人,杂寓关右之县。发屋伐树,塞其恋土之心;
燔破赀积,以防顾还之思。于是诸将邓骘、任尚、马贤、皇甫规、张奂之徒,争
设雄规,更奉征讨之命,征兵会众,以图其隙。驰骋东西,奔救首尾,摇动数州
之境,日耗千金之资。至于假人增赋,借奉侯王,引金钱缣彩之珍,征粮粟盐铁
之积。所以赂遗购赏,转输劳来之费,前后数十巨万。或枭克酋健,摧破附落,
降俘载路,牛羊满山。军书未奏其利害,而离叛之状已言矣。故得不酬失,功不
半劳。暴露师徒,连年而无所胜。官人屈竭,烈士愤丧。段颎受事,专掌军任,
资山西之猛性,练戎俗之态情,穷武思尽飙锐以事之。被羽前登,身当百死之阵;
蒙没冰雪,经履千折之道。始殄西种,卒定东寇。若乃陷击之所歼伤,追走之所
崩籍,头颅断落于万丈之山,支革判解于重崖之上,不可校计。其能穿窜草石,
自脱于锋镞者,百不一二。而张奂盛称“戎狄一气所生,不宜诛尽,流血污野,
伤和致妖”。是何言之迂乎!羌虽外患,实深内疾,若攻之不根,是养疾疴于心
腹也。惜哉寇敌略定矣,而汉祚亦衰焉。呜呼!昔先王疆理九土,判别畿荒,知
夷貊殊性,难以道御,故斥远诉华,薄其贡职,唯与辞要而已。若二汉御戎之方,
失其本矣。何则?先零侵境,赵充国迁之内地;煎当作寇,马文渊徙之三辅。贪
其暂安之势,信其驯服之情,计日用之权宜,忘经世之远略,岂夫识微者之为乎?
故微子垂泣于象箸,辛有浩叹于伊川也。
赞曰:金行气刚,播生西羌。氐豪分种,遂用殷强。虔刘陇北,假僣泾阳。
朝劳内谋,兵惫外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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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09:01 | 显示全部楼层

西域传第七十八

武帝时,西域内属,有三十六国。汉为置使者、校尉领护之。宣帝改曰都护。
元帝又置戊己二校尉,屯田于车师前王庭。哀、平间,自相分割,为五十五国。
王莽篡位,贬易侯王,由是西域怨叛,与中国遂绝,并复役属匈奴。匈奴敛税重
刻,诸国不堪命,建武中,皆遣使求内属,愿请都护。光武以天下初定,未遑外
事,竟不许之。会匈奴衰弱,莎车王贤诛灭诸国。贤死之后,遂更相攻伐。小宛、
精绝、戎庐、且末为鄯善所并。渠勒、皮山为于窴所统,悉有其地。郁立、单桓、
孤胡、乌贪訾离为车师所灭。后其国并复立。永平中,北虏乃胁诸国共寇河西郡
县,城门昼闭。十六年,明帝乃命将帅北征匈奴,取伊吾卢地,置宜禾都尉以屯
田,遂通西域,于窴诸国皆遣子入侍。西域自绝六十五载,乃复通焉。明年,始
置都护、戊己校尉。及明帝崩,焉耆、龟兹攻没都护陈睦,悉覆其众,匈奴、车
师围戊己校尉。
建初元年春,酒泉太守段彭大破车师于交河城。章帝不欲疲敝中国以事夷狄,
乃迎还戊己校尉,不复遣都护。二年,复罢屯田伊吾,匈奴因遣兵守伊吾地。时
军司马班超留于窴,绥集诸国。和帝永元元年,大将军窦宪大破匈奴。二年,宪
因遣副校尉阎槃将二千余骑掩击伊吾,破之。三年,班超遂定西域,因以超为都
护,居龟兹。复置戊己校尉,领兵五百人,居车师前部高昌壁。又置戊部候,居
车师后部候城,相去五百里。六年,班超复击破焉耆,于是五十余国悉纳质内属。
其条支、安息诸国至于海濒四万里外,皆重译贡献。九年,班超遣掾甘英穷临西
海而还。皆前世所不至,《山经》所未详,莫不备其风土,传其珍怪焉。于是远
国蒙奇、兜勒皆来归服,遣使贡献。
及孝和晏驾,西域背畔。安帝永初元年,频攻围都护任尚、段禧等,朝廷以
其险远,难相应赴,诏罢都护。自此遂弃西域。北匈奴即复收属诸国,共为边寇
十余岁。敦煌太守曹宗患其暴害,元初六年,乃上遣行长史索班,将千余人屯依
吾,以招抚之。于是车师前王及鄯善王来降。数月,北匈奴复率车师后部王共攻
没班等,遂击走其前王。鄯善逼急,求救于曹宗。宗因此请出兵击匈奴,报索班
之耻,复欲进取西域。邓太后不许,但令置护西域副校尉,居敦煌,复部营兵三
百人,羁縻而已。其后北虏连与车师入寇河西,朝廷不能禁,议者因欲闭玉门、
阳关,以绝其患。
延光二年,敦煌太守张珰上书陈三策,以为“北虏呼衍王常展转蒲类、秦海
之间,专制西域,共为寇抄。今以酒泉属国吏士二千余人集昆仑塞,先击呼衍王,
绝其根本,因发鄯善兵五千人胁车师后部,此上计也。若不能出兵,可置军司马,
将士五百人,四郡供其梨牛、谷食,出据柳中,此中计也。如又不能,则宜弃交
河城,收鄯善等悉使入塞,此下计也。”朝廷下其议。尚书陈忠上疏曰:
臣闻八蛮之寇,莫甚北虏。汉兴,高祖窘平城之围,太宗屈供奉之耻。故孝
武愤怒,深惟久长之计,命遣虎臣,浮河绝漠,穷破虏庭。当斯之役,黔首陨于
狼望之北,财币縻于卢山之壑,府库单竭,杼柚空虚,算至舟车,赀及六畜。夫
岂不怀,虑久故也。遂开河西四郡,以隔绝南羌,收三十六国,断匈奴右臂。是
以单于孤特,鼠窜远藏。至于宣、元之世,遂备蕃臣,关徼不闭,羽檄不行。由
此察之,戎狄可以威服,难以化狎。西域内附日久,区区东望扣关者数矣,此其
不乐匈奴慕汉之效也。今北虏已破车师,势必南攻鄯善,弃而不救,则诸国从矣。
若然,则虏财贿益增,胆势益殖,威临南羌,与之交连。如此,河西四郡危矣。
河西既危,不得不救,则百倍之役兴,不訾之费发矣。议者但念西域绝远,恤之
烦费,不见先世苦心勤劳之意也。方今边境守御之具不精,内郡武卫之备不修,
敦煌孤危,远来告急。复不辅助。内无以慰劳吏民,外无以威示百蛮。蹙国减土,
经有明诫。臣以为敦煌宜置校尉,案旧增四郡屯兵,以西抚诸国。庶足折冲万里,
震怖匈奴。
帝纳之,乃以班勇为西域长史,将驰刑士五百人,西屯柳中。勇遂破平车师。
自建武至于延光,西域三绝三通。顺帝永建二年,勇复击降焉耆。于是龟兹、疏
勒、于胘、莎车等十七国皆来服从,而乌孙、葱领已西遂绝。六年,帝以伊吾
旧膏腴之地,傍近西域,匈奴资之,以为抄暴,复令开设屯田,如永元时事,置
伊吾司马一人。自阳嘉以后,朝威稍损,诸国骄放,转相陵伐。元嘉二年,长史
王敬为于窴所没。永兴元年,车师后王复反攻屯营。虽有降首,曾莫惩革,自此
浸以疏慢矣。班固记诸国风土人俗,皆已详备《前书》。今撰建武以后其事异于
先者,以为《西域传》,皆安帝末班勇所记云。
西域内属诸国,东西六千余里,南北千余里,东极玉门、阳关,西至葱领。
其东北与匈奴、乌孙相接。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其南山东出金城,与汉南山
属焉。其河有两源,一出葱领东流,一出于窴南山下北流,与葱领河合,东注蒲
昌海。蒲昌海一名盐泽,去玉门三百余里。
自敦煌西出玉门、阳关,涉鄯善,北通伊吾千余里,自伊吾北通车师前部高
昌壁千二百里,自高昌壁北通后部金满城五百里。此其西域之门户也,故戊己校
尉更互屯焉。伊吾地宜五谷、桑麻、蒲萄。其北又有柳中,皆膏腴之地。故汉常
与匈奴争车师、伊吾,以制西域焉。
自鄯善逾葱领出西诸国,有两道。傍南山北,陂河西行至莎车,为南道。南
道西逾葱领,则出大月氏、安息之国也。自车师前王庭随北山,陂河西行至疏勒,
为北道。北道西逾葱领,出大宛、康居、奄蔡焉。
出玉门,经鄯善、且末、精绝三千余里至拘弥。
拘弥国,居宁弥城,去长史所居柳中四千九百里,去洛阳万二千八百里。领
户二千一百七十三,口七千二百五十一,胜兵千七百六十人。
顺帝永建四年,于窴王放前杀拘弥王兴,自立其子为拘弥王,而遣使者贡献
于汉。敦煌太守除由上求讨之,帝赦于窴罪,令归拘弥国,放前不肯。阳嘉元年,
徐由遣疏勒王臣槃发二万人击于窴,破之,斩首数百级,放兵大掠,更立兴宗人
成国为拘弥王而还。至灵帝熹平四年,于窴王安国攻拘弥,大破之,杀其王,死
者甚众。戊己校尉、西域长史各发兵辅立拘弥侍子定兴为王。时人众裁有千口。
其国西接于窴三百九十里。
于窴国,居西城,去长史所居五千三百里,去洛阳万一千七百里。领户三万
二千,口八万三千,胜兵三万余人。
建武末,莎车王贤强盛,攻并于窴,徙其王俞林为骊归王。明帝永平中,于
窴将休莫霸反莎车,自立为于窴王。休莫霸死,兄子广德立,后遂灭莎车,其国
转盛。从精绝西北至疏勒十三国皆服从。而鄯善王亦始强盛。自是南道目葱领以
东,唯此二国为大。
顺帝永建六年,于窴王放前遣侍子诣阙贡献。元嘉元年,长史赵评在于窴病
痈死,评子迎丧,道经拘弥。拘弥王成国与于窴王建素有隙,乃语评子云:“于
窴王令胡医持毒药著创中,故致死耳。”评子信之,还入塞,以告敦煌太守马达。
明年,以王敬代为长史,达令敬隐核其事。敬先过拘弥,成国复说云:“于窴国
人欲以我为王,今可因此罪诛建,于窴必服矣。”敬贪立功名,且受成国之说,
前到于窴,设供具请建,而阴图之。或以敬谋告建,建不信,曰:“我无罪,王
长史何为欲杀我?”旦日,建从官属数十人诣敬。坐定,建起行酒,敬叱左右执
之,吏士并无杀建意,官属悉得突走。时成国主簿秦牧随敬在会,持刀出曰:
“大事已定,何为复疑?”即前斩建。于窴侯将输僰等遂会兵攻敬,敬持建头上
楼宣告曰:“天子使我诛建耳。”于窴侯将遂焚营舍,烧杀吏士,上楼斩敬,悬
首于市。输僰欲自立为王,国人杀之,而立建子安国焉。马达闻之,欲将诸郡兵
出塞击于窴,桓帝不听,征达还,而以宋亮代为敦煌太守。亮到,开募于窴,令
自斩输僰。时输僰死已经月。乃断死人头送敦煌,而不言其状。亮后知其诈,而
竟不能出兵,于窴恃此遂骄。
自于窴经皮山,至西夜、子合、德若焉。
西夜国,一名漂沙,去洛阳万四千四百里。户二千五百,口万余,胜兵三千
人。地生白草,有毒,国人煎以为药,傅箭镞,所中即死。《汉书》中误云西夜、
子合是一国,今各自有王。
子合国,居呼鞬谷。去疏勒千里。领户三百五十,口四千,胜兵千人。
德若国,领户百余,口六百七十,胜兵三百五十人。东去长史居三千五百三
十里,去洛阳万二千一百五十里,与子合相接。其俗皆同。
自皮山西南经乌秅,涉悬度,历罽宾,六十余日行至乌弋山离国,地方数
千里,时改名排持。
复西南马行百余日至条支。
条支国城在山上,周回四十余里。临西海,海水曲环其南及东北,三面路绝,
唯西北隅通陆道。土地暑湿,出师子、犀牛、封牛、孔雀、大雀。大雀其卵如瓮。
转北而东,复马行六十余日至安息。后役属条支,为置大将,临领诸小城焉。
安息国,居和椟城,去洛阳二万五千里。北与康居接,南与乌弋山离接。地
方数千里,小城数百,户口胜兵最为殷盛。其东界木鹿城,号为小安息,去洛阳
二万里。
章帝章和元年,遣使献师子、符拔。符拔形似麟而无角。和帝永元九年,都
护班超遣甘英使大秦,抵条支。临大海欲度,而安息西界船人谓英曰:“海水广
大,往来者逢善风三月乃得度,若遇迟风,亦有二岁者,故入海人皆赍三岁粮。
海中善使人思土恋慕,数有死亡者。”英闻之乃止。十三年,安息王满屈复献师
子及条支大鸟,时谓之安息雀。
自安息西行三千四百里至阿蛮国。从阿蛮西行三千六百里至斯宾国。从斯宾
南行度河,又西南至于罗国九百六十里,安息西界极矣。自此南乘海,乃通大秦。
其土多海西珍奇异物焉。
大秦国,一名犁鞬,以在海西,亦云海西国。地方数千里,有四百余城。小
国役属者数十。以石为城郭。列置邮亭,皆垩{既土}之。有松柏诸木百草。人俗
力田作,多种树蚕桑。皆髡头而衣文绣,乘辎軿白盖小车,出入击鼓,建旌旗幡
帜。
所居城邑,周圜百余里。城中有五宫,相去各十里。宫室皆以水精为柱,食
器亦然。其王日游一宫,听事五日而后遍。常使一人持囊随王车,人有言事者,
即以书投囊中,王室宫发省,理其枉直。各有官曹文书。置三十六将,皆会议国
事。其王无有常人。皆简立贤者。国中灾异及风雨不时,辄废而更立,受放者甘
黜不怨。其人民皆长大平正,有类中国,故谓之大秦。
土多金银奇宝,有夜光璧、明月珠、骇鸡犀、珊瑚、虎魄、琉璃、琅玕、朱
丹、青碧。刺金缕绣,织成金缕罽、杂色绫。作黄金涂、火浣市。又有细布,或
言水羊毳,野蚕茧所作也。合会诸香,煎其汁以为苏合。凡外国诸珍异皆出焉。
以金银为钱,银钱十当金钱一。与安息、天竺交市于海中,利有十倍。其人
质直,市无二价。谷食常贱,国用富饶。邻国使到其界首者,乘驿诣王都,至则
给以金钱。其王常欲通使于汉,而安息欲以汉缯彩与之交市,故遮阂不得自达。
至桓帝延熹九年,大秦王安敦遣使自日南徼外献象牙、犀角、玳瑁,始乃一通焉。
其所表贡,并无珍异,疑传者过焉。
或云其国西有弱水、流沙,近西王母所居处,几于日所入也。《汉书》云
“从条支西行二百余日,近日所入”,则与今书异矣。前世汉使皆自乌弋以还,
莫有至条支者也。又云“从安息陆道绕海北行出海西至大秦,人庶连属,十里一
亭,三十里一置,终无盗贼寇警。而道多猛虎、师子,遮害行旅,不百余人赍兵
器,辄为所食”。又言“有飞桥数百里可度海北诸国”。所生奇异玉石诸物,谲
怪多不经,故不记云。
大月氏国,居蓝氏城,西接安息,四十九日行,东去长史所居六千五百三十
七里,去洛阳万六千三百七十里。户十万,口四十万,胜兵十余万人。
初,月氏为匈奴所灭,遂迁于大夏,分其国为休密、双靡、贵霜、肹顿、
都密,凡五部翕侯。后百余岁,贵霜翕侯丘就却攻灭四翕侯,自立为王,国号贵
霜。侵安息。取高附地。又灭濮达、罽宾,悉有其国。丘就却年八十余死,子阎
膏珍代为王。复灭天竺,置将一人监领之。月氏自此之后,最为富盛,诸国称之,
皆曰贵霜王。汉本其故号,言大月氏云。
高附国,在大月氏西南,亦大国也。其俗似天竺,而弱,易服。善贾贩,内
富于财。所属无常,天竺、罽宾、安息三国强则得之,弱则失之,而未尝属月氏。
《汉书》以为五翕侯数,非其实也。后属安息。及月氏破安息,始得高附。
天竺国,一名身毒,在月氏之东南数千里。俗与月氏同,而卑湿暑热。其国
临大水。乘象而战。其人弱于月氏,修浮图道,不杀伐,遂以成俗。从月氏、高
附国以西,南至西海,东至磐起国,皆身毒之地。身毒有别城数百,城置长。别
国数十,国置王。虽各小异,而俱以身毒为名,其时皆属月氏。月氏杀其王而置
将,令统其人。土出象、犀、玳瑁、金、银、铜、铁、铅、锡,西与大秦通,有
大秦珍物。又有细布、好毾?、诸香、石蜜、胡椒、姜、黑盐。
和帝时,数遣使贡献,后西域反畔,乃绝。至桓帝延熹二年、四年,频从日
南徼外来献。
世传明帝梦见金人,长大,顶有光明,以问群臣。或曰:“西方有神,名曰
佛,其形长丈六尺而黄金色。”帝于是遣使天竺,问佛道法,遂于中国图画形象
焉。楚王英始信其术,中国因此颇有奉其道者。后桓帝好神,数祀浮图、老子,
百姓稍有奉者,后遂转盛。
东离国,居沙奇城,在天竺东南三千余里,大国也。其土气、物类与天竺同。
列城数十,皆称王。大月氏伐之,遂臣服焉。男女皆长八尺,而怯弱。乘象、骆
驼,往来邻国。有寇,乘象以战。
栗戈国,属康居。出名马、牛、羊、蒲萄众果,其土水美,故蒲萄酒特有名
焉。
严国,在奄蔡北,属康居,出鼠皮以输之。
奄蔡国,改名阿兰聊国,居地城,属康居。土气温和,多桢松、白草。民俗
衣服与康居同。
莎车国,西经蒲犁、无雷至大月氏,东去洛阳万九百五十里。
匈奴单于因王莽之乱,略有西域,唯莎车王延最强,不肯附属。元帝时,尝
为侍子,长于京师,慕乐中国,亦复参其典法。常敕诸子,当世奉汉家,不可负
也。天凤五年,延死,谥忠武王,子康代立。
光武初,康率傍国拒匈奴,拥卫故都护吏士妻子千余口,檄书河西,问中国
动静,自陈思慕汉家。建武五年,河西大将军窦融乃承制立康为汉莎车建功怀德
王、西域大都尉,五十五国皆属焉。
九年,康死,谥宣成王。弟贤代立,攻破拘弥、西夜国,皆杀其王,而立其
兄康两子为拘弥、西夜王。十四年,贤与鄯善王安并遣使诣阙贡献,于是西域始
通。葱领以东诸国皆属贤。十七年,贤复遣使奉献,请都护。天子以问大司空窦
融,以为贤父子兄弟相约事汉,款诚又至,宜加号位以镇安之。帝乃因其使,赐
贤西域都护印绶,及车旗黄金锦绣。敦煌太守裴遵上言:“夷狄不可假以大权,
又令诸国失望。”诏书收还都护印绶,更赐贤以汉大将军印绶。其使不肯易,遵
迫夺之,贤由是始恨。而犹诈称大都护,移书诸国,诸国悉服属焉,号贤为单于。
贤浸以骄横,重求赋税,数攻龟兹诸国,诸国愁惧。
二十一年冬,车师前王、鄯善、焉耆等十八国俱遣子入侍,献其珍宝。及得
见,皆流涕稽首,愿得都护。天子以中国初定,北边未服,皆还其侍子,厚赏赐
之。是时贤自负兵强,欲并兼西域,攻击益甚。诸国闻都护不出,而侍子皆还,
大忧恐,乃与敦煌太守檄,愿留侍子以示莎车,言侍子见留,都护寻出,冀且息
其兵。裴遵以状闻,天子许之。二十二年,贤知都护不至,遂遗鄯善王安书,令
绝通汉道。安不纳而杀其使。贤大怒,发兵攻鄯善。安迎战,兵败,亡入山中。
贤杀略千余人而去。其冬,贤复攻杀龟兹王,遂兼其国。鄯善、焉耆诸国侍子久
留敦煌,愁思,皆亡归。鄯善王上书,愿复遣子入侍,更请都护。都护不出,诚
迫于匈奴。天子报曰:“今使者大兵未能得出,如诸国力不从心,东西南北自在
也。”于是鄯善、车师复附匈奴,而贤益横。
妫塞王自以国远,遂杀贤使者,贤击灭之,立其国贵人驷鞬为妫塞王。贤又
自立其子则罗为龟兹王。贤以则罗年少,乃分龟兹为乌垒国,徙驷鞬为乌垒王,
又更以贵人为妫塞王。数岁,龟兹国人共杀则罗、驷鞬,而遣使匈奴,更请立王。
匈奴立龟兹贵人身毒为龟兹王,龟兹由是属匈奴。
贤以大宛贡税减少,自将诸国兵数万人攻大宛,大宛王延留迎降,贤因将还
国,徙拘弥王桥塞提为大宛王。而康居数攻之,桥塞提在国岁余,亡归,贤复以
为拘弥王,而遣延留还大宛,使贡献如常。贤又徙于窴王俞林为骊归王,立其弟
位侍为于窴王。岁余,贤疑诸国欲畔,召位侍及拘弥、姑墨、子合王,尽杀之,
不复置王,但遣将镇守其国。位侍子戎亡降汉。封为守节侯。
莎车将君得在于窴暴虐,百姓患之。明帝永平三年,其大人都末出城,见野
豕,欲射之。豕乃言曰:“无射我,我乃为汝杀君得。”都末因此即与兄弟共杀
君得。而大人休莫霸复与汉人韩融等杀都末兄弟,自立为于窴王,复与拘弥国人
攻杀莎车将在皮山者,引兵归。于是贤遣其太子、国相,将诸国兵二万人击休莫
霸,霸迎与战,莎车兵败走,杀万余人。贤复发诸国数万人,自将击休莫霸,霸
复破之,斩杀过半,贤脱身走归国。休莫霸进围莎车,中流矢死,兵乃退。
于窴国相苏榆勒等共立休莫霸兄子广德为王。匈奴与龟兹诸国共攻莎车,不
能下。广德承莎车之敝,使弟辅国侯仁将兵攻贤。贤连被兵革,乃遣使与广德和。
先是广德父拘在莎车数岁,于是贤归其父,而以女妻之,结为昆弟,广德引兵去。
明年,莎车相且运等患贤骄暴,密谋反城降于窴。于窴王广德乃将诸国兵三万人
攻莎车。贤城守,使使谓广德曰:“我还汝父,与汝妇,汝来击我,何为?”广
德曰:“王,我妇父也,久不相见,愿各从两人会城外结盟。”贤以问且运,且
运曰:“广德女婿,至亲,宜出见之。”贤乃轻出,广德遂执贤。而且运等因内
于窴兵,虏贤妻子而并其国。锁贤将归,岁余杀之。
匈奴闻广德灭莎车,遣五将发焉耆、尉黎、龟兹十五国兵三万余人围于窴,
广德乞降,以其太子为质,约岁给罽絮。冬,匈奴复遣兵将贤质子不居徵立为莎
车王,广德又攻杀之,更立其弟齐黎为莎车王,章帝元和三年也。时,长史班超
发诸国兵击莎车,大破之,由是遂降汉。事已惧《班超传》。
莎车东北至疏勒。
疏勒国,去长史所居五千里,去洛阳万三百里。领户二万一千,胜兵三万余
人。
明帝永平十六年,龟兹王建攻杀疏勒王成,自以龟兹左侯兜题为疏勒王。冬,
汉遣军司马班超劫缚兜题,而立成之兄子忠为疏勒王。忠后反畔,超击斩之。事
已具《超传》。
安帝元初中,疏勒王安国以舅臣磐有罪,徙于月氏。月氏王亲爱之。后安国
死,无子,母持国政,与国人共立臣磐同产弟子遗腹为疏勒王。臣磐闻之,请月
氏王曰:“安国无子,种人微弱,若立母氏,我乃遗腹叔父也,我当为王。”月
氏乃遣兵送还疏勒。国人素敬爱臣磐,又畏惮月氏,即共夺遗腹印绶,迎臣磐立
为王,更以遗腹为磐稿城侯。后莎车连畔于窴,属疏勒,疏勒以强,故得与龟兹、
于窴为敌国焉。
顺帝永建二年,臣磐遣使奉献,帝拜臣磐为汉大都尉,兄子臣勋为守国司马。
五年,臣磐遣侍子与大宛、莎车使俱诣阙贡献。阳嘉二年,臣磐复献师子、封牛。
至灵帝建宁元年,疏勒王汉大都尉于猎中为其季父和得所射杀,和得自立为王。
三年,凉州刺史孟佗遣从事任涉将敦煌兵五百人,与戊司马曹宽、西域长史张晏,
将焉耆、龟兹、车师前后部,合三万余人,讨疏勒,攻桢中城,四十余日不能下,
引去。其后疏勒王连相杀害,朝廷亦不能禁。
东北经尉头、温宿、姑墨、龟兹至焉耆。
焉耆国王居南河城,北去长史所居八百里,东去洛阳八千二百里。户万五千,
口五万二千,胜兵二万余人。其国四面有大山,与龟兹相连,道险厄,易守。有
海水曲入四山之内,周匝其城三十余里。
永平末,焉耆与龟兹共攻没都护陈睦、副校尉郭恂,杀吏士二千余人。至永
元六年,都护班超发诸国兵讨焉耆、危须、尉黎、山国,遂斩焉耆、尉黎二王首,
传送京师,县蛮夷邸。超乃立焉耆左候元孟为王,尉黎、危须、山国皆更立其王。
至安帝时,西域背畔。延光中,超子勇为西域长史,复讨定诸国。元孟与尉黎、
危须不降。永建二年,勇与敦煌太守张朗击破之,元孟乃遣子诣阙贡献。
蒲类国,居天山西疏榆谷,东南去长史所居千二百九十里,去洛阳万四百九
十里。户八百余,口二千余,胜兵七百余人。庐帐而居,逐水草,颇知田作。有
牛、马、骆驼、羊畜。能作弓矢。国出好马。
蒲类本大国也,前西域属匈奴,而其王得罪单于,单于怒,徙蒲类人六千余
口,内之匈奴右部阿恶地,因号曰阿恶国。南去车师后部马行九十余日。人口贫
羸,逃亡山谷间,故留为国云。
移支国,居蒲类地。户千余,口三千余,胜兵千余人。其人勇猛敢战,以寇
抄为事。皆被发,随畜逐水草,不知田作。所出皆与蒲类同。
东且弥国,东去长史所居八百里,去洛阳九千二百五十里。户三千余,口五
千余,胜兵二千余人。庐帐居,逐水草,颇田作。其所出有亦与蒲类同。所居无
常。
车师前王居交河城。河水分流绕城,故号交河。去长史所居柳中八十里,东
去洛阳九千一百二十里。领户千五百余,口四千余,胜兵二千人。
后王居务涂谷,去长史所居五百里,去洛阳九千六百二十里。领户四千余,
口万五千余,胜兵三千余人。
前后部及东且弥、卑陆、蒲类、移支,是为车师六国,北与匈奴接,前部西
通焉耆北道,后部西通乌孙。
建武二十一年,与鄯善、焉耆遣子入侍,光武遣还之,乃附属匈奴。明帝永
平十六年,汉取伊吾卢,通西域,车师始复内属。匈奴遣兵击之,复降北虏。和
帝永元二年,大将军窦宪破北匈奴,车师震慑,前后王各遣子奉贡入侍,并赐印
绶金帛。八年,戊己校尉索頵欲废后部王涿鞮,立破虏侯细致。涿鞮忿前王尉卑
大卖己,因反击尉卑大,获其妻子。明年,汉遣将兵长史王林,发凉州六郡兵及
羌胡二万余人,以讨涿鞮,获首虏千余人。涿鞮入北匈奴,汉军追击,斩之,立
涿鞮弟农奇为王。至永宁元年,后王军就及母沙麻反畔,杀后部司马及敦煌行事。
至安帝延光四年,长史班勇击军就,大破,斩之。
顺帝永建元年,勇率后王农奇子加特奴及八滑等,发精兵击北虏呼衍王,破
之。勇于是上立加特奴为后王,八滑为后部亲汉侯。阳嘉三年夏,车师后部司马
率加特奴等千五百人,掩击北匈奴于阊吾陆谷,坏其庐落,斩数百级,获单于母、
季母及妇女数百人,牛、羊十余万头,车千余两,兵器什物甚众。四年春,北匈
奴呼衍王率兵侵后部,帝以车师六国接近北虏,为西域蔽扞,乃令敦煌太守发诸
国兵,及玉门关候、伊吾司马,合六千三百骑救之,掩击北虏于勒山,汉军不利。
秋,呼衍王复将二千人攻后部,破之。桓帝元嘉元年,呼衍王将三千余骑寇伊吾,
伊吾司马毛恺遣吏兵五百人于蒲类海东与呼衍王战,悉为所没,呼衍王遂攻伊吾屯
城。夏,遣敦煌太守司马达将敦煌、酒泉,张掖属国吏士四千余人救之,出塞至
蒲类海,呼衍王闻而引去,汉军无功而还。
永兴元年,军师后部王阿罗多与戊部候严皓不相得,遂忿戾反畔,攻围汉屯
田且固城,杀伤吏士。后部候炭遮领余人畔阿罗多,诣汉吏降。阿罗多迫急,将
其母妻子,从百余骑亡走北匈奴中,敦煌太守宋亮上立后部故王军就质子卑君为
后部王。后阿罗多复从匈奴中还,与卑君争国,颇收其国人。戊校尉阎详虑其招
引北虏,将乱西域,乃开信告示,许复为王,阿罗多乃诣详降。于是收夺所赐卑
君印绶,更立阿罗多为王,仍将卑君还敦煌,以后部人三百帐别属役之,食其税。
帐者,犹中国之户数也。
论曰:西域风土之载,前古未闻也。汉世张骞怀致远之略,班超奋封侯之志,
终能立功西遐,羁服外域。自兵威之所肃服,财赂之所怀诱,莫不献方奇,纳爱
质,露顶肘行,东向而朝天子。故设戊己之官,分任其事;建都护之帅,总领其
权。先驯则赏籝金以赐龟绶,后服则系头颡而衅北阙。立屯田于膏腴之野,列邮
置于要害之路。驰命走驿,不绝于时月;商胡贩客,日款于塞下。其后甘英乃抵
条支而历安息,临西海以望大秦,拒玉门、阳关者四万余里,靡不周尽焉。若其
境俗性智之优薄,产载物类之区品,川河领障之基源,气节凉暑之通隔,梯山栈
谷、绳行沙度之道,身热首痛、风灾鬼难之域,莫不备写情形,审求根实。至于
佛道神化,兴自身毒,而二汉方志,莫有称焉。张骞但著地多暑湿,乘象而战,
班勇虽列其奉浮图,不杀伐,而精文善法、导达之功,靡所传述。余闻之后说也,
其国则殷乎中土,玉烛和气。灵圣之所降集,贤懿之所挺生,神迹诡怪,则理绝
人区,感验明显,则事出天外。而骞、超无闻者,岂其道闭往运,数开叔叶乎?
不然,何诬异之甚也!汉自楚英始盛斋戒之祀,桓帝又修华盖之饰。将微义未译,
而但神明之邪?详其清心释累之训,空有兼遣之宗,道书之流也。且好仁恶杀,
蠲敝崇善,所以贤达君子多爱其法焉。然好大不经,奇谲无已,虽邹衍谈天之辩,
庄周蜗角之论,尚未足以概其万一。又精灵起灭,因报相寻。若晓而昧者,故通
人多惑焉。盖导俗无方,适物异会,取诸同归,措夫疑说,则大道通矣。
赞曰:逷矣西胡,天之外区。土物琛丽,人性淫虚。不率华礼,莫有典书。
若微神道,何恤何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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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3 09:01 | 显示全部楼层

南匈奴列传第七十九

南匈奴醯落尸逐鞮单于比者,呼韩邪单于之孙,乌珠留若鞮单于之子也。自
呼韩邪后,诸子以次立,至比季父孝单于舆时,以比为右薁鞬日逐王,部领南边
及乌桓。
建武初,彭宠反畔于渔阳,单于与共连兵,因复权立卢芳,使入居五原。光
武初,方平诸夏,未遑外事。至六年,始令归德侯刘飒使匈奴,匈奴亦遣使来献,
汉复令中郎将韩统报命,赂遗金币,以通旧好。而单于骄踞,自比冒顿,对使者
辞语悖慢,帝待之如初。初,使命常通,而匈奴数与卢芳共侵北边。九年,遣大
司马吴汉等击之。经岁无功,而匈奴转盛,抄暴日增。十三年,遂寇河东,州郡
不能禁。于是渐徙幽、并边人于常山关、居庸关已东,匈奴左部遂复转居塞内。
朝廷患之,增缘边兵郡数千人,大筑亭候,修烽火。匈奴闻汉购求卢芳,贪得财
帛,乃遣芳还降,望得其赏。而芳以自归为功,不称匈奴所遣,单于复耻言其计,
故赏遂不行。由是大恨,入寇尤深。二十年,遂至上党、扶风、天水。二十一年
冬,复寇上谷、中山,杀略抄掠甚众,北边无复宁岁。
初,单于弟右谷蠡王伊屠知牙师以次当为左贤王。左贤王即是单于储副。单
于欲传其子,遂杀知牙师。知牙师者,王昭君之子也。昭君字嫱,南郡人也。初,
元帝时,以良家子选入掖庭。时,呼韩邪来朝,帝敕以宫女五人赐之。昭君入宫
数岁,不得见御,积悲怨,乃请掖庭令求行。呼韩邪临辞大会,帝召五女以示之。
昭君丰容靓饰,光明汉宫,顾景裴回,竦动左右。帝见大惊,意欲留之,而难于
失信,遂与匈奴。生二子。及呼韩邪死,其前阏氏子代立,欲妻之,昭君上书求
归,成帝敕令从胡俗,遂复为后单于阏氏焉。
比见知牙师被诛,出怨言曰:“以兄弟言之,右谷蠡王次当立;以子言之,
我前单于长子,我当立。”遂内怀猜惧,庭会稀阔。单于疑之,乃遣两骨都侯监
领比所部兵。二十二年,单于舆死,子左贤王乌达鞮侯立为单于。复死,弟左贤
王蒲奴立为单于。比不得立,既怀愤恨。而匈奴中连年旱蝗,赤地数千里,草木
尽枯,人畜饥疫,死耗太半。单于畏汉乘其敝,乃遣使诣渔阳求和亲。于是遣中
郎将李茂报命。而比密遣汉人郭衡奉匈奴地图,二十三年,诣西河太守求内附。
两骨都侯颇觉其意,会五月龙祠,因白单于,言薁鞬日逐夙来欲为不善,若不诛,
且乱国。时,比弟渐将王在单于帐下,闻之,驰以报比。比惧,遂敛所主南边八
部众四五万人,待两骨都侯还,欲杀之。骨都侯且到,知其谋,皆轻骑亡去,以
告单于。单于遣万骑击之,见比众盛,不敢进而还。
二十四年春,八部大人共议立比为呼韩邪单于,以其大父尝依汉得安,故欲
袭其号。于是款五原塞,愿永为藩蔽,扞御北虏。帝用五官中郎将耿国议,乃许
之。其冬,比自立为呼韩邪单于。
二十五年春,遣弟左贤王莫将兵万余人击北单于弟薁鞬左贤王,生获之;又
破北单于帐下,并得其众,合万余人,马七千匹、牛羊万头。北单于震怖,却地
千里。初,帝造战车,可驾数牛,上作楼橹,置于塞上,以拒匈奴。时人见者或
相谓曰:“谶言汉九世当却北狄地千里,岂谓此邪?”及是,果拓地焉。北部薁
鞬骨都侯与右骨都侯率众三万余人来归南单于,南单于复遣使诣阙,奉藩称臣,
献国珍宝,求使者监护,遣侍子,修旧约。
二十六年,遣中郎将段郴、副校尉王郁使南单于,立其庭,去五原西部塞八
十里。单于乃延迎使者。使者曰:“单于当伏拜受诏。”单于顾望有顷,乃伏称
臣。拜讫,令译晓使者曰:“单于新立,诚惭于左右,愿使者众中无相屈折也。”
骨都侯等见,皆泣下。郴等反命,诏乃听南单于入居云中。遣使上书,献骆驼二
头,文马十匹。夏,南单于所获北虏薁鞬左贤王将其众及南部五骨都侯合三万余
人畔归,去北庭三百余里,共立薁鞬左贤王为单于。月余日,更相攻击,五骨都
侯皆死,左贤王遂自杀,诸骨都侯子各拥兵自守。秋,南单于遣子入侍,奉奏诣
阙。诏赐单于冠带、衣裳、黄金玺、盭緺绶,安车羽盖,华藻驾驷,宝剑弓箭,
黑节三,驸马二,黄金、锦绣、缯布万匹,絮万斤,乐器鼓车,棨戟甲兵,饮食
什器。又转河东米糒二万五千斛。牛、羊三万六千头,以赡给之。令中郎将置安
集掾史将弛刑五十人,持兵弩随单于所处,参辞讼,察动静。单于岁尽辄遣使奉
奏,送侍子入朝,中郎将从事一人将领诣阙。汉遣谒者送前侍子还单于庭,交会
道路。元正朝贺,拜祠陵庙毕,汉乃遣单于使,令谒者将送,赐彩缯千匹,锦四
端,金十斤,太宫御食酱及橙、橘、龙眼、荔支;赐单于母及诸阏氏、单于子及
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骨都侯有功善有,缯彩合万匹。岁以为常。
匈奴俗,岁有三岁祠,常以正月、五月、九月戊日祭天神。南单于既内附,
兼祠汉帝,因会诸部议国事,走马及骆驼为乐。其大臣贵者左贤王,次左谷蠡王,
次右贤王,次右谷蠡王,谓之四角;次左右日逐王,次左右温禺鞮王,次左右渐
将王,是为六角;皆单于子弟,次第当为单于者也。异姓大臣:左右骨都侯,次
左右尸逐骨都侯,其余日逐、且渠、当户诸官号,各以权力优劣、部众多少为高
下次第焉。单于姓虚连题。异姓有呼衍氏、须卜氏、丘林氏、兰氏四姓,为国中
名族,常与单于婚姻。呼衍氏为左,兰氏、须卜氏为右,主断狱听讼,当决轻重,
口白单于,无文书簿领焉。
冬,前畔五骨都侯子复将其众三千人归南部,北单于使骑追击,悉获其众。
南单于遣兵拒之,逆战不利。于是复诏单于徙居西河美稷,因使中郎将段郴及副
校尉王郁留西河拥护之,为设官府、从事、掾史。令西河长史岁将骑二千、弛刑
五百人,助中郎将卫护单于,冬屯夏罢。自后以为常,及悉复缘边八郡。
南单于既居西河,亦列置诸部王,助为扞戍。使韩氏骨都侯屯北地,右贤王屯
朔方,当于骨都侯屯五原,呼衍骨都侯屯云中,郎氏骨都侯屯定襄,左南将军屯
雁门,栗籍骨都侯屯代郡,皆领部众为郡县侦罗耳目。北单于惶恐,颇还所略汉
人,以示善意。抄兵每到南部下,还过亭候,辄谢曰:“自击亡虏薁鞬日逐耳,
非敢犯汉人也。”
二十七年,北单于遂遣使诣武威求和亲,天子召公卿廷议,不决。皇太子言
曰:“南单于新附,北虏惧于见伐,故倾耳而听,争欲归义耳。今未能出兵,而
反交通北虏,臣恐南单于将有二心,北虏降者且不复来矣。”帝然之,告武威太
守勿受其使。
二十八年,北匈奴复遣使诣阙,贡马及裘,更乞和亲,并请音乐,又求率西
域诸国胡客与俱献见。帝下三府议酬答之宜。司徒掾班彪奏曰:
臣闻孝宣皇帝敕边守尉曰;“匈奴大国,多变诈。交接得其情,则却敌折冲;
应对入其数,则反为轻欺。”今北匈奴见南单于来附,惧谋其国,故数乞和亲,
又远驱牛、马与汉合市,重遣名王,多所贡献。斯皆外示富强,以相欺诞也。臣
见其献益重,知其国益虚,归亲愈数,为惧愈多。然今既未获助南,则亦不宜绝
北,靶縻之义,礼无不答。谓可颇加赏赐,略与所献相当,明加晓告以前世呼韩
邪、郅支行事。
报答之辞,令必有适,今立稿草并上,曰:“单于不忘汉恩,追念先祖旧约,
欲修和亲,以辅身安国,计议甚高,为单于嘉之。往者,匈奴数有乖乱,呼韩邪、
郅支自相仇隙,并蒙孝宣皇帝垂恩救护,故各遣侍子称藩保塞。其后郅支忿戾,
自绝皇泽;而呼韩附亲,忠孝弥著。及汉灭郅支,遂保国传嗣,子孙相继。今南
单于携众南向,款塞归命。自以呼韩嫡长,次第当立,而侵夺失职,猜疑相背,
数请兵将,归扫北庭,策谋纷纭,无所不至。惟念斯言不可独听,又以北单于比
年贡献,欲修和亲,故拒而未许,将以成单于忠孝之义。汉秉威信,总率万国,
日月所照,皆为臣妾。殊俗百蛮,义无亲疏,服顺者褒赏,畔逆者诛罚,善恶之
效,呼韩、郅支是也。今单于欲修和亲,款诚已达,何嫌而欲率西域诸国俱来献
见?西域国属匈奴,与属汉何异?单于数连兵乱,国内虚耗,贡物裁以通礼,何
必献马裘?今赍杂缯五百匹,弓鞬韥丸一,矢四发,遣遗单于。又赐献马左
骨都侯、右谷蠡王杂缯各四百匹,斩马剑各一。单于前言先帝时所赐呼韩邪竽、
瑟、空侯皆败,愿复栽赐。念单于国尚未安,方厉武节,以战攻为务,竽瑟之用,
不如良弓利剑,故未以赍。朕不爱小物,于单于使宜所欲,遣驿以闻。”
帝悉纳从之。二十九年,赐南单于羊数万头。三十一年,北匈奴复遣使如前,
乃玺书报答,赐以彩缯,不遣使者。
单于比立九年薨,中郎将段郴将兵赴吊,祭以酒米,分兵卫护之。比弟左贤
王莫立,帝遣使者赍玺书镇慰,拜授玺绶,遗冠帻,绛单衣三袭,童子佩刀、绲
带各一,又赐缯彩四千匹,令赏赐诸王、骨都侯已下。其后单于薨,吊祭慰赐,
以此为常。
丘浮尤鞮单于莫,中元元年立,一年薨,弟汗立。
伊伐于虑鞮单于汗,中元二年立。永平二年,北匈奴护于丘率众千余人来降。
南部单于汗立二年薨,单于比之子適立。
醯僮尸逐侯鞮单于適,永平二年立。五年冬,北匈奴六七千骑入于五原塞,
遂寇云中,至原阳。南单于击却之,西河长史马襄赴救,虏乃引去。
单于適立四年薨,单于莫子苏立,是为丘除车林鞮单于。敏月复薨,单于適
之弟长立。
胡邪尸逐侯鞮单于长,永平六年立。时北匈奴犹盛,数寇边,朝廷以为忧。
会北单于欲合市,遣使求和亲,显宗冀其交通,不复为寇,乃许之。
八年,遣越骑司马郑众北使报命,而南部须卜骨都侯等知汉与北虏交使,怀
嫌怨欲畔,密因北使,令遣兵迎之。郑众出塞,疑有异,伺候果得须卜使人,乃
上言宜更置大将,以防二虏交通。由是始置度辽营,以中郎将吴棠行度辽将军事,
副校尉来苗、左校尉阎章、右校尉张国将黎阳虎牙营士,屯五原曼柏。又遣骑都
尉秦彭将兵屯美稷。其年秋,北虏果遣二千骑候望朔方,作马革船,欲度迎南部
畔者,以汉有备,乃引去。复数寇抄边郡,焚烧城邑,杀略甚众,河西城门昼闭,
帝患之。
十六年,乃大发缘边兵,遣诸将四道出塞,北征匈奴。南单于遣左贤王信随
太仆祭肜及吴棠出朔方高阙,攻皋林温禺犊王于涿邪山。虏闻汉兵来,悉度漠去。
肜、棠坐不至涿邪山免,以骑都尉来苗行度辽将军。其年,北匈奴入云中,遂至
渔阳,太守廉范击却之。诏遣使者高弘发三郡兵追之,无所得。
建初元年,来苗迁济阴太守,以征西将军耿秉行度辽将军。时皋林温禺犊王
复将众还居涿邪山,南单于闻知,遣轻骑与缘边郡及乌桓兵出塞击之,斩首数百
级,降者三四千人。其年,南部苦蝗,大饥,肃宗禀给其贫人三万余口。七年,
耿秉迁执金吾,以张掖太守邓鸿行度辽将军。八年,北匈奴三木楼訾大人稽留斯
等,率三万八千人、马二万匹、牛、羊十余万,款五原塞降。
元和元年,武威太守孟云上言北单于复愿与吏人合市,诏书听云遣驿使迎呼
慰纳之。北单于乃遣大且渠伊莫訾王等,驱牛、马万余头来与汉贾客交易。诸王
大人或前至,所在郡县为设官邸,赏赐待遇之。南单于闻,乃遣轻骑出上郡,遮
略生口,抄掠牛、马,驱还入塞。
二年正月,北匈奴大人车利、涿兵等亡来入塞,凡七十三辈。时北虏衰耗,
党众离畔,南部攻其前,丁零寇其后,鲜卑击其左,西域侵其右,不复自立,乃
远引而去。
单于长立二十三年薨,单于汗之子宣立。
伊屠於闾鞮单于宣,元和二年立。其岁,单于遣兵千余人猎至涿邪山,卒与
北虏温禺犊王遇,因战,获其首级而还。冬,孟云上言:“北虏以前既和亲,而
南部复往抄掠,北单于谓汉欺之,谋欲犯塞,谓宜还南所掠生口,以慰安其意。”
肃宗从太仆袁安议,许之。乃下诏曰:“昔猃狁、獯粥之敌中国,其所由来尚矣。
往者虽有和亲之名,终无丝发之效。墝埆之人,屡婴涂炭。父战于前,子死
于后。弱女乘于亭障,孤儿号于道路。老母寡妻设虚祭,饮泣泪,想望归魂于沙
漠之表,岂不哀哉!传曰:‘江海所以能长百川者,以其下之也。’少加屈下,
尚何足病?况今与匈奴君臣分定,辞顺约明,贡献累至,岂宜违信,自受其曲?
其敕度辽及领中郎将庞奋倍雇南部所得生口,以还北虏。其南部斩首获生,计功
受赏如常科。”于是南单于复令薁鞮日逐王师子将轻骑数千出塞掩击北虏,复斩
获千人。北虏众以南部为汉所厚,又闻取降者岁数千人。
章和元年,鲜卑入左地击北匈奴,大破之,斩优留单于,取其匈奴皮而还。
北庭大乱,屈兰、储卑、胡都须等五十八部,口二十万,胜兵八千人,诣云中、
五原、朔方、北地降。
单于宣立三年薨,单于长之弟屯屠何立。
休兰尸逐侯鞮单于屯屠何,章和二年立。畤北虏大乱,加以饥蝗,降者前后
而至。南单于将并北庭,会肃宗崩,窦太后临朝。其年七月,单于上言:
臣累世蒙恩,不可胜数。孝章皇帝圣思远虑,遂欲见成就,故令乌桓、鲜卑
讨北虏,斩单于首级,破坏其国。今所新降虚渠等诣臣自言:“去岁三月中发虏
庭,北单于创刈南兵,又畏丁令、鲜卑、遁逃远去,依安侯河西。今年正月,骨
都侯等复共立单于异母兄右贤王为单于,其人以兄弟争立,并各离散。”臣与诸
王骨都侯及新降渠帅杂议方略,皆曰宜及北虏分争,出兵讨伐,破北成南,并为
一国,令汉家长无北念。又今月八日,新降右须日逐鲜堂轻从虏庭远来诣臣,言
北虏诸部多欲内顾,但耻自发遣,故未有至者。若出兵奔击,必有响应。今年不
往,恐复并壹。臣伏念先父归汉以来,被蒙覆载,严塞明侯,大兵拥护,积四十
年。臣等生长汉地,开口仰食,岁时赏赐,动辄亿万,虽垂拱安枕,惭无报效之
地。愿发国中及诸部故胡、新降精兵,遣左谷蠡王师子、左呼衍日逐王须訾将万
骑出朔方,左贤王安国、右大且渠王交勒苏将万骑出居延,期十二月同会虏地。
臣将余兵万人屯五原、朔方塞,以为拒守。臣素愚浅,又兵众单少,不足以防内
外。愿遣执金吾耿秉、度辽将军邓鸿及西河、云中、五原、朔方、上郡太守并力
而北,令北地、安定太守各屯要害,冀因圣帝威神,一举平定。臣国成败,要在
今年。已敕诸部严兵马,讫九月龙祠,悉集河上。唯陛下裁哀省察!
太后以示耿秉。秉上言:“昔武帝单极天下,欲臣虏匈奴,未遇天时,事逐
无成,宣帝之世,会呼韩来降,故边人获安,中外为一;生人休息,六十余年。
及王莽篡位,变更其号,耗扰不止,单于乃畔。光武受命,复怀纳之,缘边坏郡
得以还复。乌桓、鲜卑,咸胁归义。威镇四夷,其效如此。今幸遭天授,北虏分
争,以夷伐夷,国家之利,宜可听许。”秉因自陈受恩,分当出命效用。太后从
之。
永元元年,以秉为征西将军,与车骑将军窦宪率骑八千,与度辽兵及南单于
众三万骑,出朔方击北虏,大破之。北单于奔走,首虏二十余万人。事已具《窦
宪传》。
二年春,邓鸿迁大鸿胪,以定襄太守皇甫棱行度辽将军。南单于复上求灭
北庭,于是遣左谷蠡王师子等将左右部八千骑出鸡鹿塞,中郎将耿谭遣从事将护
之。至涿邪山,乃留辎重,分为二部,各引轻兵两道袭之。左部北过西海至河云
北,右部从匈奴河水西绕天山,南度甘微河,二军俱会,夜围北单于。单于大惊,
率精兵千余人合战。单于被创,堕马复上,将轻骑数十遁走,仅而免脱。得其玉
玺,获阏氏及男女五人,斩首八千级,生虏数千口而还。是时南部连克获纳降,
党众最盛,领户三万四千,口二十三万七千三百,胜兵五万一百七十。故事:中
郎将置从事二人,耿谭以新降者多,上增从事十二人。
三年,北单于复为右校尉耿夔所破,逃亡不知所在。其弟右谷蠡王於降鞬自
立为单于,将右温禺鞬王、骨都侯已下众数千人,止蒲类海,遣使款塞。大将军
窦宪上书,立於除鞬为北单于,朝廷从之。四年,遣耿夔即授玺绶,赐玉剑四具,
羽盖一驷,使中郎将任尚持节卫护屯伊吾,如南单于故事。方欲辅归北庭,会窦
宪被诛。五年,於除鞬自畔还北,帝遣将兵长史王辅以千余骑与任尚共追,诱将
还斩之。破灭其众。
单于屯屠何立六年薨,单于宣弟安国立。
单于安国,永远五年立。安国初为左贤王而无称誉。左谷蠡王师子素勇黠多
知,前单于宣及屯屠何皆爱其气决,故数遣将兵出塞,掩击北庭,还受赏赐,天
子亦加殊异。是以国中尽敬师子,而不附安国。安国由是疾师子,欲杀之。其诸
新降胡初在塞外,数为师子所驱掠,皆多怨之。安国因是委计降者,与同谋议。
安国既立为单于,师子以次转为左贤王,觉单于与新降者有谋,乃别居五原界。
单于每龙会议事,师子辄称病不往。皇甫棱知之,亦拥护不遣,单于怀愤益甚。
六年春,皇甫棱免,以执金吾朱徽行度辽将军。时单于与中郎将杜崇不相平,
乃上书告崇,崇讽西河太守令断单于章,无由自闻。而崇因与朱徽上言:“南单
于安国疏远故胡,亲近新降,欲杀左贤王师子及左台且渠刘利等。又右部降者谋
共迫胁安国,起兵背畔,诸西河、上郡、安定为之儆备。”和帝下公卿议,皆以
为“蛮夷反覆,虽难测知,然大兵聚会,必未敢动摇。今宜遣有方略使者之单于
庭,与杜崇、朱徽及西河太守并力,观其动静。如无它变,可令崇等就安国会其
左右大臣,责其部众横暴为边害者,共平罪诛。若不从命,令为权时方略,事毕
之后,裁行客赐,亦足以威示百蛮”。帝从之。于是徽、崇遂发兵造其庭。安国
夜闻汉军至,大惊,弃帐而去,因举兵及将新降者欲诛师子。师子先知,乃悉将
庐落入曼柏城。安国追到城下,门闭不得入。朱徽遣吏晓譬和之,安国不听。城
既不下,乃引兵屯五原。崇、徽因发诸郡骑追赴之急,众皆大恐,安国舅骨都侯
喜为等虑并被诛,乃格杀安国。
安国立一年,单于適之子师子立。
亭独尸逐侯鞮单于师子,永元六年立。降胡五六百人夜袭师子,安集掾王恬
将卫护士与战,破之。于是新降胡遂相惊动,十五部二十余万人皆反畔,胁立前
单于屯屠何子薁鞬日逐王逢侯为单于,遂杀略吏人,燔烧邮亭庐帐,将车重向朔
方,欲度漠北。于是遣行车骑将军邓鸿、越骑校尉冯柱、行度辽将军朱徽将左右
羽林、北军五校士及郡国积射、缘边兵,乌桓校尉任尚将乌桓、鲜卑,合四万人
讨之。时南单于及中郎将杜崇屯牧师城,逢侯将万余骑攻围之,未下。冬,邓鸿
等至美稷,逢侯乃乘冰度隘,向满夷谷。南单于遣子将万骑,及杜崇所领四千骑,
与邓鸿等追击逢侯于大城塞,斩首三千余级,得生口及降者万余人。冯柱复分兵
追击其别部,斩首四千余级。任尚率鲜卑大都护苏拔廆、乌桓大人勿柯八千骑,
要击逢侯于满夷谷,复大破之。前后凡斩万七千余级。逢侯遂率众出塞,汉兵不
能追。七年正月,军还。
冯柱将虎牙营留屯五原,罢遣鲜卑、乌桓、羌胡兵、封苏拔廆为率众王,又
赐金、帛。邓鸿还京师,坐逗留失利,下狱死。后帝知朱徽、杜崇失胡和,又禁
其上书,以致反畔,皆征下狱死,以雁门太守庞奋行度辽将军。逢侯于塞外分为
二部,自领右部,屯涿邪山下。左部屯朔方西北,相去数百里。八年冬,左部胡
自相疑畔,还入朔方塞,庞奋迎受,慰纳之。其胜兵四千人,弱小万余口,悉降,
以分处北边诸郡。南单于以其右温禺犊王乌居战始与安国同谋,欲考问之。乌居
战将数千人遂复反畔,出塞外山谷间,为吏民害。秋,庞奋、冯柱与诸郡兵击乌
居战,其众降,于是徙乌居战众及诸还降者二万余人于安定、北地。冯柱还,迁
将作大匠。逢侯部众饥穷,又为鲜卑所击,无所归,窜逃入塞者骆驿不绝。
单于师子立四年薨,单于长之子檀立。
万氏尸逐鞮单于檀,永元十年立。十二年,庞奋迁河南尹,以朔方太守王彪
行度辽将军。南单于比岁遣兵击逢侯,多所虏获,收还生口前后以千数,逢侯转
困迫。十六年,北单于遣使诣阙贡献,愿和亲,修呼韩邪故约。和帝以其旧礼不
备,未许之,而厚加赏赐,不答其使。元兴元年,重遣使诣敦煌贡献,辞以国贫
未能备礼,愿请大使,当遣子入侍。时邓太后临朝,亦不答其使,但加赐而已。
永初三年夏,汉人韩琮随南单于入朝,既还,说南单于云:“关东水潦,人
民饥饿死尽,可击也。”单于信其言,遂起兵反畔,攻中郎将耿种于美稷。秋,
王彪卒。冬,遣行车骑将军何熙、副中郎将庞雄击之。四年春,檀遣千余骑寇常
山、中山,以西域校尉梁慬行度辽将军,与辽东太守耿夔击破之。事已具《
慬》、《夔传》。单于见诸军并进,大恐怖,顾让韩琮曰:“汝言汉人死尽,
今是何等人也?”乃遣使乞降,许之。单于脱帽徒跣,对庞雄等拜,陈道死罪。
于是赦之,遇待如初,乃还所抄汉民男女及羌所略转卖入匈奴中者,合万余人。
五年,梁慬免,以云中太守耿夔行度辽将军。
无初元年,夔免,以乌桓校尉邓遵为度辽将军。遵,皇太后之从弟,故始为
真将军焉。
四年,逢侯为鲜卑所破,部众分散,皆归北虏。五年春,逢侯将百余骑亡还,
诣朔方塞降,邓遵奏徙逢侯于颍川郡。
建光元年,邓遵免,复以耿夔代为度辽将军。时鲜卑冠边,夔与温禺犊王呼
尤徽将新降者连年出塞,讨击鲜卑。还,复各令屯列冲要。而耿夔征发烦剧,新
降者皆悉恨谋畔。
单于檀立二十七年薨,弟拔立。耿夔复免,以太原太守法度代为将军。
乌稽侯尸逐鞮单于拔。延光三年立。夏,新降一部大人阿族等遂反畔,胁呼
尤徽欲与俱去。呼尤徽曰:“我老矣,受汉家恩,宁死不能相随!”众欲杀之,
有救者,得免。阿族等遂将妻子辎重亡去,中郎将马翼遣兵与胡骑追击,破之,
斩首及自投河死者殆尽,获马、牛、羊万余头。冬,法度卒。四年,汉阳太守傅
众代为将军。其冬,傅众复卒。永建元年,以辽东太守庞参代为将军。
先是,朔方以西障塞多不修复,鲜卑因此数冠南部,杀渐将王。单于忧恐,
上言求复障塞,顺帝从之。乃遣黎阳营兵出屯中山北界,增置缘边诸郡兵,列屯
塞下,教习战射。
单于拔立四年薨,弟休利立。
去特若尸逐就单于休利,永建三年立。四年,庞参迁大鸿胪,以东平相宋汉
代为度辽将军。阳嘉二年,汉迁太仆,以乌桓校尉耿晔代为度辽将军。永和元年,
晔病征,以护羌校尉马续代为度辽将军。
五年夏,南匈奴左部句龙王吾斯、车纽等背叛,率三千余骑寇西河,因复招
诱右贤王,合七八千骑围美稷,杀朔方、代郡长史。马续与中郎将梁并、乌桓校
尉王元,发缘边兵及乌桓、鲜卑、羌胡,合二万余人,掩击破之。吾斯等遂更屯
聚,攻没城邑。天子遣使责让单于,开以恩义,令相招降。单于本不豫谋,乃脱
帽避帐,诣并谢罪。并以病征,五原太守陈龟代为中郎将。龟以单于不能制下,
逼迫之,单于及其弟左贤王皆自杀。单于林利立十三年。龟又欲徙单于近亲于内
郡,而降者遂更狐疑。龟坐下狱免。大将军梁商以羌胡新反,党众初合,难以兵
服,宜用招降,乃上表曰:“匈奴寇畔,自知罪极。穷鸟困兽,皆知救死,况种
类繁炽,不可单尽。今转运日增,三军疲苦,虚内给外,非中国之利。窃见度辽
将军马续素有谋谟,且典边日久,深晓兵要,每得续书,与臣策合。宜令续深沟
高壁,以恩信招降,宣示购赏,明其期约。如此,则丑类可服,国家无事矣。”
帝从之,乃诏续招降畔虏。商又移书续等曰:“中国安宁,忘战日久。良骑野合,
交锋接矢,决胜当时,戎狄之所长,而中国之所短也。强弩乘城,坚营固守,以
待其衰,中国之所长,而戎狄之所短也。宜务先所长,以观其变,设购开赏,宣
示反悔,勿贪小功,以乱大谋。”续及诸郡并各遵行。于是右贤王部抑鞮等万三
千口诣续降。
秋,句龙吾斯等立句龙王车纽为单于。东引乌桓,西收羌戎及诸胡等数万人,
攻破京兆虎牙营,杀上郡都尉及军司马,遂寇掠并、凉、幽、冀四州。乃徙西河
治离石,上郡治夏阳,朔方治五原。冬,遣中郎将张耽将幽州乌桓诸郡营兵,击
畔虏车纽等,战于马邑,斩首三千级,获生口及兵器、牛、羊甚众。车纽等将诸
豪帅骨都侯乞降,而吾斯犹率其部曲与乌桓寇抄。六年春,马续率鲜卑五千骑到
穀城击之,斩首数百级。张耽性勇锐,而善抚士卒,军中皆为用命。遂绳索相悬,
上通天山,大破乌桓,悉斩其渠帅,还得汉民,获其畜生财物。夏,马续复免,
以城门校尉吴武代为将军。
汉安元年秋,吾斯与薁鞮台耆、且渠伯德等复掠并部。
呼兰若尸逐就单于兜楼储先在京师,汉安二年立之。天子临轩,大鸿胪持节
拜授玺绶,引上殿。赐青盖驾驷、鼓车、安车、驸马骑、玉具刀剑、什物,给彩
布二千匹。赐单于阏氏以下金锦错杂具,軿车马二乘。遣行中郎将持节护送单于
归南庭。诏太常、大鸿胪与诸国侍子于广阳城门外祖会,飨赐作乐,角抵百戏。
顺帝幸胡桃宫临观之。冬,中郎将马寔募刺杀句龙吾斯,送首洛阳。建康元年,
进击余党,斩首千二百级。乌桓七十万余口皆诣寔降,车重、牛、羊,不可胜数。
单于兜楼储立五年薨。
伊陵尸逐就单于居车儿,建和元年立。至永寿元年,匈奴左薁鞬台耆、且渠
伯德等复畔,寇抄美稷、安定,属国都尉张奂击破降之。事已具《奂传》。
延熹元年,南单于诸部并畔,遂与乌桓、鲜卑寇缘边九郡,以张奂为北中郎
将讨之,单于诸部悉降。奂以单于不能统理国事,乃拘之,上立左谷蠡王。桓帝
诏曰:“《春秋》大居正,居车皃一心向化,何罪而黜!其遣还庭。”
单于居车皃立二十五年薨,子某立。
屠特若尸逐就单于某,熹平元年立。六年,单于与中郎将臧旻出雁门击鲜卑
檀石槐,大败而还。是岁,单于薨,子呼徵立。
单于呼徵,光和元年立。二年,中郎将张脩与单于不相能,脩擅斩之,更立
右贤王羌渠为单于。脩以不先请而擅诛杀,槛车征诣廷尉抵罪。
单于羌渠,光和二年立。中平四年,前中山太守张纯反畔,遂率鲜卑寇边郡。
灵帝诏发南匈奴兵,配幽州牧刘虞讨之。单于遣左贤王将骑诣幽州。国人恐单于
发兵无已,五年,右部醯落与休著各胡白马铜等十余万人反,攻杀单于。
单于羌渠立十年,子右贤王於扶罗立。
持至尸逐侯单于於扶罗,中平五年立。国人杀其父者遂畔,共立须卜骨都侯
为单于,而於扶罗诣阙自讼。会灵帝崩,天下大乱,单于将数千骑与白波贼合兵
寇河内诸郡。时民皆保聚,抄掠无利,而兵遂挫伤。复欲归国,国人不受,乃止
河东。须卜骨都侯为单于一年而死,南庭遂虚其位,以老王行国事。
单于於扶罗立七年死,弟呼厨泉立。
单于呼厨泉,兴平二年立。以兄被逐,不得归国,数为鲜卑所抄。建安元年,
献帝自长安东归,右贤王去卑与白波贼帅韩暹等待卫天子,拒击李傕、郭汜。
及车驾还洛阳,又徙迁许,然后归国。二十一年,单于来朝,曹操因留于邺,而
遣去卑归监其国焉。
论曰:“汉初遭冒顿凶黠,种众强炽。高祖威加四海,而窘平城之围。太宗
政邻刑措,不雪愤辱之耻。逮孝武亟兴边略,有志匈奴,赫然命将,戎旗星属,
候列郊甸,火通甘泉,而犹鸣镝扬尘,出入畿内,至于穷竭武力,单用天财,历
纪岁以攘之。寇虽颇折,而汉之疲耗略相当矣。宣帝值虏庭分争,呼韩邪来臣,
乃权纳怀柔,因为边卫,罢关徼之儆,息兵民之劳。龙驾帝服,鸣钟传鼓于清渭
之上,南面而朝单于,朔、易无复匹马之踪,六十余年矣。后王莽陵篡,犹动戎
夷,续以更始之乱,方夏幅裂。自是匈奴得志,狼心复生,乘间侵佚,害流傍境。
及中兴之初,更通旧好,报命连属,金币载道,而单于骄踞益横,内暴滋深。世
祖以用事诸华,未遑沙塞之外,忍愧思难,徒报谢而已。因徒幽、并之民,增边屯
之卒。及关东稍定,陇、蜀已清,其猛夫扞将,莫不顿足攘手,争言卫、霍之事。
帝方厌兵,闲修文政,未之许也。其后匈奴争立,日逐来奔,愿修呼韩之好,以
御北狄之中,奉藩称臣,永为外扞。天子总揽群策,和而纳焉。乃诏有司,开北
鄙,择肥美之地,量水草以处之。驰中郎之使,尽法度以临之。制衣裳,备文物,
加玺绂之绶,正单于之名。于是匈奴分破,始有南北二庭焉。仇衅既深,互同便
隙,控弦抗戈,觇望风尘,云屯鸟散,更相驰突,至于陷溃创伤者,靡岁或宁,
而汉之塞地晏然矣。后亦颇为出师,并兵穷讨,命窦宪、耿夔之徒,前后并进,
皆用果谲,设奇数,异道同会,究掩其窟穴,蹑北追奔三千余里,遂破龙祠,焚
罽幕,坑十角,梏阏氏,铭功封石,倡呼而还。单于震慑,屏气蒙毡,遁走于乌
孙之地,而漠北空矣。若因其时势,及其虚旷,还南虏于阴山,归西河干内地,
上申光武权宜之略,下防戎羯乱华之变,使耿国之算不谬于当世,袁安之议见从
于后王,平易正直,若此其弘也。而窦宪矜三捷之效,忽经世之规,狼戾不端,
专行威惠。遂复更立北虏,反其故庭,并恩两护,以私己福,弃蔑天公,坐树大
鲠。永言前载,何恨愤之深乎!自后经纶失方,畔服不一,其为騊毒,胡可单
言!降及后世,玩为常俗,终于吞噬神乡,丘墟帝宅。呜呼!千里之差,兴自毫
端,失得之源,百世不磨矣。
赞曰:匈奴既分,羽书稀闻。野心难悔,终亦纷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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