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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林风

裴注三国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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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07:03 | 显示全部楼层
王脩字叔治,北海营陵人也。年七岁丧母。母以社日亡,来岁邻里社,脩感
念母,哀甚。邻里闻之,为之罢社。年二十,游学南阳,止张奉舍。奉举家得疾
病,无相视者,脩亲隐恤之,病愈乃去。初平中,北海孔融召以为主簿,守高密
令。高密孙氏素豪侠,人客数犯法。民有相劫者,贼入孙氏,吏不能执。脩将吏
民围之,孙氏拒守,吏民畏惮不敢近。脩令吏民:“敢有不攻者与同罪。”孙氏
惧,乃出贼。由是豪强慑服。举孝廉,脩让邴原,融不听。【融集有融答脩教曰:
“原之贤也,吾已知之矣。昔高阳氏有才子八人,尧不能用,舜实举之。原可谓
不患无位之士。以遗后贤,不亦可乎!”脩重辞,融答曰:“掾清身絜己,历试
诸难,谋而鲜过,惠训不倦。余嘉乃勋,应乃懿德,用升尔于王庭,其可辞乎!”】
时天下乱,遂不行。顷之,郡中有反者。脩闻融有难,夜往奔融。贼初发,融谓
左右曰:“能冒难来,唯王脩耳!”言终而脩至。复署功曹。时胶东多贼寇,复
令脩守胶东令。胶东人公沙卢宗强,自为营堑,不肯应发调。脩独将数骑径入其
门,斩卢兄弟,公沙氏惊愕莫敢动。脩抚慰其馀,由是寇少止。融每有难,脩虽
休归在家,无不至。融常赖脩以免。
袁谭在青州,辟脩为治中从事,别驾刘献数毁短脩。后献以事当死,脩理之,
得免。时人益以此多焉。袁绍又辟脩除即墨令,后复为谭别驾。绍死,谭、尚有
隙。尚攻谭,谭军败,脩率吏民往救谭。谭喜曰:“成吾军者,王别驾也。”谭
之败,刘询起兵漯阴,诸城皆应。谭叹息曰:“今举州背叛,岂孤之不德邪!”
脩曰:“东莱太守管统虽在海表,此人不反。必来。”后十馀日,统果弃其妻子
来赴谭,妻子为贼所杀,谭更以统为乐安太守。谭复欲攻尚,脩谏曰:“兄弟还
相攻击,是败亡之道也。”谭不悦,然知其志节。后又问脩:“计安出?”脩曰:
“夫兄弟者,左右手也。譬人将斗而断其右手,而曰‘我必胜’,若是者可乎?
夫弃兄弟而不亲,天下其谁亲之!属有谗人,固将交斗其间,以求一朝之利,愿
明使君塞耳勿听也。若斩佞臣数人,复相亲睦,以御四方,可以横行天下。”谭
不听,遂与尚相攻击,请救於太祖。太祖既破冀州,谭又叛。太祖遂引军攻谭于
南皮。脩时运粮在乐安,闻谭急,将所领兵及诸从事数十人往赴谭。至高密,闻
谭死,下马号哭曰:“无君焉归?”遂诣太祖,乞收葬谭尸。太祖欲观脩意,默
然不应。脩复曰:“受袁氏厚恩,若得收敛谭尸,然后就戮,无所恨。”太祖嘉
其义,听之。【傅子曰:太祖既诛袁谭,枭其首,令曰:“敢哭之者戮及妻子。”
於是王叔治、田子泰相谓曰:“生受辟命,亡而不哭,非义也。畏死忘义,何以
立世?”遂造其首而哭之,哀动三军。军正白行其戮,太祖曰:“义士也。”赦
之。臣松之案田畴传,畴为袁尚所辟,不被谭命。傅子合而言之,有违事实。】
以脩为督军粮,还乐安。谭之破,诸城皆服,唯管统以乐安不从命。太祖命脩取
统首,脩以统亡国之忠臣,因解其缚,使诣太祖。太祖悦而赦之。袁氏政宽,在
职势者多畜聚。太祖破邺,籍没审配等家财物赀以万数。及破南皮,阅脩家,谷
不满十斛,有书数百卷。太祖叹曰:“士不妄有名。”乃礼辟为司空掾,行司金
中郎将,迁魏郡太守。为治,抑强扶弱,明赏罚,百姓称之。【魏略曰:脩为司
金中郎将,陈黄白异议,因奏记曰:“脩闻枳棘之林,无梁柱之质;涓流之水,
无洪波之势。是以在职七年,忠谠不昭於时,功业不见於事,欣於所受,俯惭不
报,未尝不长夜起坐,中饭释餐。何者?力少任重,不堪而惧也。谨贡所议如左。”
太祖甚然之,乃与脩书曰:“君澡身浴德,流声本州,忠能成绩,为世美谈,名
实相副,过人甚远。孤以心知君,至深至热,非徒耳目而已也。察观先贤之论,
多以盐铁之利,足赡军国之用。昔孤初立司金之官,念非屈君,馀无可者。故与
君教曰:‘昔遏父陶正,民赖其器用,及子妫满,建侯于陈;近桑弘羊,位至三
公。此君元龟之兆先告者也’,是孤用君之本言也,或恐众人未晓此意。自是以
来,在朝之士,每得一显选,常举君为首,及闻袁军师众贤之议,以为不宜越君。
然孤执心将有所厎,以军师之职,间於司金,至於建功,重於军师。孤之精诚,
足以达君;君之察孤,足以不疑。但恐傍人浅见,以蠡测海,为蛇画足,将言前
后百选,辄不用之,而使此君沉滞冶官。张甲李乙,尚犹先之,此主人意待之不
优之效也。孤惧有此空声冒实,淫蛙乱耳。假有斯事,亦庶锺期不失听也;若其
无也,过备何害?昔宣帝察少府萧望之才任宰相,故复出之,令为冯翊。从正卿
往,似於左迁。上使侍中宣意曰:‘君守平原日浅,故复试君三辅,非有所间也。’
孤揆先主中宗之意,诚备此事。既君崇勋业以副孤意。公叔文子与君俱升,独何
人哉!”后无几而迁魏郡太守。】魏国既建,为大司农郎中令。太祖议行肉刑,
脩以为时未可行,太祖采其议。徙为奉尚。其后严才反,与其徒属数十人攻掖门。
脩闻变,召车马未至,便将官属步至宫门。太祖在铜爵台望见之,曰:“彼来者
必王叔治也。”相国锺繇谓脩:“旧,京城有变,九卿各居其府。”脩曰:“食
其禄,焉避其难?居府虽旧,非赴难之义。”顷之,病卒官。子忠,官至东莱太
守、散骑常侍。初,脩识高柔于弱冠,异王基于幼童,终皆远至,世称其知人。
【王隐晋书曰:脩一子,名仪,字朱表,高亮雅直。司马文王为安东,仪为司马。
东关之败,文王曰:“近日之事,谁任其咎?”仪曰:“责在军师。”文王怒曰:
“司马欲委罪於孤邪?”遂杀之。子■,字伟元。少立操尚,非礼不动。身长八
尺四寸,容貌绝异。痛父不以命终,绝世不仕。立屋墓侧,以教授为务。旦夕常
至墓前拜,辄悲号断绝。墓前有一柏树,■常所攀援,涕泣所著,树色与凡树不
同。读诗至“哀哀父母,生我劳悴”,未尝不反覆流涕,泣下沾襟。家贫躬耕,
计口而田,度身而蚕。诸生有密为襃刈麦者,襃遂弃之;自是莫敢复佐刈者。襃
门人为本县所役,求襃为属,襃曰:“卿学不足以庇身,吾德薄不足以荫卿,属
之何益?且吾不捉笔已四十年。”乃步担乾饭,儿负盐豉,门徒从者千馀人。安
丘令以为见己,整衣出迎之於门。襃乃下道至土牛,磬折而立。云:“门生为县
所役,故来送别。”执手涕泣而去。令即放遣诸生,一县以为耻。同县管彦,少
有才力,未知名,襃独以为当自达,常友爱之;男女各始生,共许为婚。彦果为
西夷校尉。襃后更以女嫁人,彦弟馥问襃,襃曰:“吾薄志毕愿,山薮自数,姊
妹皆远,吉凶断绝,以此自誓。贤兄子葬父於帝都,此则洛阳之人也,岂吾欲婚
之本指邪?”馥曰:“嫂,齐人也。当还临淄。”襃曰:“安有葬父河南,随
【妻】母还齐!用意如此,何婚之有?”遂不婚。邴春者,根矩之后也。少立志
操,寒苦自居,负笈游学,身不停家,乡邑翕然,以为能系其先也。襃以为春性
险狭,慕名意多,终必不成,及后春果无学业,流离远外,有识以此归之。襃常
以为人所行,其当归於善道,不可以己所能而责人所不能也。有致遗者,皆不受。
及洛都倾覆,寇贼蜂起,襃宗亲悉欲移江东,襃恋坟垅。贼大盛,乃南达泰山郡。
襃思土不肯去,贼害之。汉晋春秋曰:襃与济南刘兆字延世,俱以不仕显名。襃
以父为文王所滥杀,终身不应徵聘,未尝西向坐,以示不臣於晋也。魏略纯固传
以脂习、王脩、庞淯、文聘、成公英、郭宪、单固七人为一传。其脩、淯、
聘三人自各有传,成公英别见张既传,单固见王凌传,馀习、宪二人列于脩传后
也。脂习字元升,京兆人也。中平中仕郡,公府辟,举高第,除太医令。天子西
迁及东诣许昌,习常随从。与少府孔融亲善。太祖为司空,威德日盛,而融故以
旧意,书疏倨傲。习常责融,欲令改节,融不从。会融被诛,当时许中百官先与
融亲善者,莫敢收恤,而习独往抚而哭之曰:“文举,卿舍我死,我当复与谁语
者?”哀叹无已。太祖闻之,收习,欲理之,寻以其事直见原,徙许东土桥下。
习后见太祖,陈谢前愆。太祖呼其字曰:“元升,卿故慷慨!”因问其居处,以
新移徙,赐谷百斛。至黄初,诏欲用之,以其年老,然嘉其敦旧,有栾布之节,
赐拜中散大夫。还家,年八十馀卒。郭宪字幼简,西平人,为其郡右姓。建安中
为郡功曹,州辟不就,以仁笃为一郡所归。至十七年,韩约失众,从羌中还,依
宪。众人多欲取约以徼功,而宪皆责怒之,言:“人穷来归我,云何欲危之?”
遂拥护厚遇之。其后约病死,而田乐、阳逵等就斩约头,当送之。逵等欲条疏宪
名,宪不肯在名中,言我尚不忍生图之,岂忍取死人以要功乎?逵等乃止。时太
祖方攻汉中,在武都,而逵等送约首到。太祖宿闻宪名,及视条疏,怪不在中,
以问逵等,逵具以情对。太祖叹其志义,乃并表列与逵等并赐爵关内侯,由是名
震陇右。黄初元年病亡。正始初,国家追嘉其事,复赐其子爵关内侯。】
邴原字根矩,北海朱虚人也。少与管宁俱以操尚称,州府辟命皆不就。黄巾
起,原将家属入海,住郁洲山中。时孔融为北海相,举原有道。原以黄巾方盛,
遂至辽东,与同郡刘政俱有勇略雄气。辽东太守公孙度畏恶欲杀之,尽收捕其家,
政得脱。度告诸县:“敢有藏政者与同罪。”政窘急,往投原,【魏氏春秋曰:
政投原曰:“穷鸟入怀。”原曰:“安知斯怀之可入邪?”】原匿之月馀,时东
莱太史慈当归,原因以政付之。既而谓度曰:“将军前日欲杀刘政,以其为己害。
今政已去,君之害岂不除哉!”度曰:“然。”原曰:“君之畏政者,以其有智
也。今政已免,智将用矣,尚奚拘政之家?不若赦之,无重怨。”度乃出之。原
又资送政家,皆得归故郡。原在辽东,一年中往归原居者数百家,游学之士,教
授之声,不绝。
后得归,太祖辟为司空掾。原女早亡,时太祖爱子仓舒亦没,太祖欲求合葬,
原辞曰:“合葬,非礼也。原之所以自容於明公,公之所以待原者,以能守训典
而不易也。若听明公之命,则是凡庸也,明公焉以为哉?”太祖乃止,徙署丞相
徵事。【献帝起居注曰:建安十五年,初置徵事二人,原与平原王烈俱以选补。】
崔琰为东曹掾,记让曰:“徵事邴原、议郎张范,皆秉德纯懿,志行忠方,清静
足以厉俗,贞固足以幹事,所谓龙翰凤翼,国之重宝。举而用之,不仁者远。”
代凉茂为五官将长史,闭门自守,非公事不出。太祖征吴,原从行,卒。【原别
传曰:原十一而丧父,家贫,早孤。邻有书舍,原过其旁而泣。师问曰:“童子
何悲?”原曰:“孤者易伤,贫者易感。夫书者,必皆具有父兄者,一则羡其不
孤,二则羡其得学,心中恻然而为涕零也。”师亦哀原之言而为之泣曰:“欲书
可耳!”答曰:“无钱资。”师曰:“童子苟有志,我徒相教,不求资也。”於
是遂就书。一冬之间,诵孝经、论语。自在童龀之中,嶷然有异。及长,金玉其
行。欲远游学,诣安丘孙崧。崧辞曰:“君乡里郑君,君知之乎?”原答曰:
“然。”崧曰:“郑君学览古今,博闻强识,钩深致远,诚学者之师模也。君乃
舍之,蹑屣千里,所谓以郑为东家丘者也。君似不知而曰然者,何?”原曰:
“先生之说,诚可谓苦药良针矣;然犹未达仆之微趣也。人各有志,所规不同,
故乃有登山而采玉者,有入海而采珠者,岂可谓登山者不知海之深,入海者不知
山之高哉!君谓仆以郑为东家丘,君以仆为西家愚夫邪?”崧辞谢焉。又曰:
“兖、豫之士,吾多所识,未有若君者;当以书相分。”原重其意,难辞之,持
书而别。原心以为求师启学,志高者通,非若交游待分而成也。书何为哉?乃藏
书於家而行。原旧能饮酒,自行之后,八九年间,酒不向口。单步负笈,苦身持
力,至陈留则师韩子助,颍川则宗陈仲弓,汝南则交范孟博,涿郡则亲卢子幹。
临别,师友以原不饮酒,会米肉送原。原曰:“本能饮酒,但以荒思废业,故断
之耳。今当远别,因见贶饯,可一饮宴。”於是共坐饮酒,终日不醉。归以书还
孙崧,解不致书之意。后为郡所召,署功曹主簿。时鲁国孔融在郡,教选计当任
公卿之才,乃以郑玄为计掾,彭璆为计吏,原为计佐。融有所爱一人,常盛嗟叹
之。后恚望,欲杀之,朝吏皆请。时其人亦在坐,叩头流血,而融意不解。原独
不为请。融谓原曰:“众皆请而君何独不?”原对曰:“明府於某,本不薄也,
常言岁终当举之,此所谓‘吾一子’也。如是,朝吏受恩未有在某前者矣,而今
乃欲杀之。明府爱之,则引而方之於子,憎之,则推之欲危其身。原愚,不知明
府以何爱之?以何恶之?”融曰:“某生于微门,吾成就其兄弟,拔擢而用之;
某今孤负恩施。夫善则进之,恶则诛之,固君道也。往者应仲远为泰山太守,举
一孝廉,旬月之间而杀之。夫君人者,厚薄何常之有!”原对曰:“仲远举孝廉,
杀之,其义焉在?夫孝廉,国之俊选也。举之若是,则杀之非也;若杀之是,则
举之非也。诗云:‘彼己之子,不遂其媾。’盖讥之也。语云:‘爱之欲其生,
恶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仲远之惑甚矣。明府奚取焉?”
融乃大笑曰:“吾直戏耳!”原又曰:“君子於其言,出乎身,加乎民;言行,
君子之枢机也。安有欲杀人而可以为戏者哉?”融无以答。是时汉朝陵迟,政以
贿成,原乃将家人入郁洲山中。郡举有道,融书喻原曰:“脩性保贞,清虚守高,
危邦不入,久潜乐土。王室多难,西迁镐京。圣朝劳谦,畴咨隽乂。我徂求定,
策命恳恻。国之将陨,嫠不恤纬,家之将亡,缇萦跋涉,彼匹妇也,犹执此义。
实望根矩,仁为己任,授手援溺,振民於难。乃或晏晏居息,莫我肯顾,谓之君
子,固如此乎!根矩,根矩,可以来矣!”原遂到辽东。辽东多虎,原之邑落独
无虎患。原尝行而得遗钱,拾以系树枝,此钱既不见取,而系钱者愈多。问其故,
答者谓之神树。原恶其由己而成淫祀,乃辨之,於是里中遂敛其钱以为社供。后
原欲归乡里,止於三山。孔融书曰:“随会在秦,贾季在翟,谘仰靡所,叹息增
怀。顷知来至,近在三山。诗不云乎,‘来归自镐,我行永久’。今遣五官掾,
奉问榜人舟楫之劳,祸福动静告慰。乱阶未已,阻兵之雄,若棋弈争枭。”原於
是遂复反还。积十馀年,后乃遁还。南行已数日,而度甫觉。度知原之不可复追
也,因曰:“邴君所谓云中白鹤,非鹑鷃之网所能罗矣。又吾自遣之,勿复求也。”
遂免危难。自反国土,原於是讲述礼乐,吟咏诗书,门徒数百,服道数十。时郑
玄博学洽闻,注解典籍,故儒雅之士集焉。原亦自以高远清白,颐志澹泊,口无
择言,身无择行,故英伟之士向焉。是时海内清议,云青州有邴、郑之学。魏太
祖为司空,辟原署东閤祭酒。太祖北伐三郡单于,还住昌国,燕士大夫。酒酣,
太祖曰:“孤反,邺守诸君必将来迎,今日明旦,度皆至矣。其不来者,独有邴
祭酒耳!”言讫未久,而原先至。门下通谒,太祖大惊喜,揽履而起,远出迎原
曰:“贤者诚难测度!孤谓君将不能来,而远自屈,诚副饥虚之心。”谒讫而出,
军中士大夫诣原者数百人。太祖怪而问之,时荀文若在坐,对曰:“独可省问邴
原耳!”太祖曰:“此君名重,乃亦倾士大夫心?”文若曰:“此一世异人,士
之精藻,公宜尽礼以待之。”太祖曰:“固孤之宿心也。”自是之后,见敬益重。
原虽在军历署,常以病疾,高枕里巷,终不当事,又希会见。河内张范,名公之
子也,其志行有与原符,甚相亲敬。令曰:“邴原名高德大,清规邈世,魁然而
峙,不为孤用。闻张子颇欲学之,吾恐造之者富,随之者贫也。”魏太子为五官
中郎将,天下向慕,宾客如云,而原独守道持常,自非公事不妄举动。太祖微使
人从容问之,原曰:“吾闻国危不事冢宰,君去不奉世子,此典制也。”於是乃
转五官长史,令曰:“子弱不才,惧其难正,贪欲相屈,以匡励之。虽云利贤,
能不恧恧!”太子燕会,众宾百数十人,太子建议曰:“君父各有笃疾,有药一
丸,可救一人,当救君邪,父邪?”众人纷纭,或父或君。时原在坐,不与此论。
太子谘之于原,原悖然对曰:“父也。”太子亦不复难之。】
是后大鸿胪钜鹿张泰、河南尹扶风庞迪以清贤称,【荀绰冀州记曰:钜鹿张
貔,字邵虎。祖父泰,字伯阳,有名於魏。父邈,字叔辽,辽东太守。著名自然
好学论,在嵇康集。为人弘深有远识,恢恢然,使求之者莫之能测也。宦历二
【官】宫,元康初为城阳太守,未行而卒。】永宁太仆东郡张阁以简质闻。【杜
恕著家戒称阁曰:“张子台,视之似鄙朴人,然其心中不知天地间何者为美,何
者为好,敦然似如与阴阳合德者。作人如此,自可不富贵,然而患祸当何从而来?
世有高亮如子台者,皆多力慕,体之不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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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07:03 | 显示全部楼层
管宁字幼安,北海朱虚人也。【傅子曰:齐相管仲之后也。昔田氏有齐而管
氏去之,或適鲁,或適楚。汉兴有管少卿为燕令,始家朱虚,世有名节,九世而
生宁。】年十六丧父,中表愍其孤贫,咸共赠赗,悉辞不受,称财以送终。长八
尺,美须眉。与平原华歆、同县邴原相友,俱游学於异国,并敬善陈仲弓。天下
大乱,闻公孙度令行於海外,遂与原及平原王烈等至于辽东。度虚馆以候之。既
往见度,乃庐於山谷。时避难者多居郡南,而宁居北,示无迁志,后渐来从之。
太祖为司空,辟宁,度子康绝命不宣。【傅子曰:宁往见度,语惟经典,不及世
事。还乃因山为庐,凿坏为室。越海避难者,皆来就之而居,旬月而成邑。遂讲
诗、书,陈俎豆,饰威仪,明礼让,非学者无见也。由是度安其贤,民化其德。
邴原性刚直,清议以格物,度已下心不安之。宁谓原曰:“潜龙以不见成德,言
非其时,皆招祸之道也。”密遣令西还。度庶子康代居郡,外以将军太守为号,
而内实有王心,卑己崇礼,欲官宁以自镇辅,而终莫敢发言,其敬惮如此。皇甫
谧高士传曰:宁所居屯落,会井汲者,或男女杂错,或争井斗阋。宁患之,乃多
买器,分置井傍,汲以待之,又不使知。来者得而怪之,问知宁所为,乃各相责,
不复斗讼。邻有牛暴宁田者,宁为牵牛着凉处,自为饮食,过於牛主。牛主得牛,
大惭,若犯严刑。是以左右无斗讼之声,礼让移于海表。】
王烈者,字彦方,於时名闻在原、宁之右。辞公孙度长史,商贾自秽。太祖
命为丞相掾,徵事,未至,卒於海表。【先贤行状曰:烈通识达道,秉义不回。
以颍川陈太丘为师,二子为友。时颍川荀慈明、贾伟节、李元礼、韩元长皆就陈
君学,见烈器业过人,叹服所履,亦与相亲。由是英名著於海内。道成德立,还
归旧庐,遂遭父丧,泣泪三年。遇岁饥馑,路有饿殍,烈乃分釜庾之储,以救邑
里之命。是以宗族称孝,乡党归仁。以典籍娱心,育人为务,遂建学校,敦崇庠
序。其诱人也,皆不因其性气,诲之以道,使之从善远恶。益者不自觉,而大化
隆行,皆成宝器。门人出入,容止可观,时在市井,行步有异,人皆别之。州闾
成风,咸竞为善。时国中有盗牛者,牛主得之。盗者曰:“我邂逅迷惑,从今已
后将为改过。子既已赦宥,幸无使王烈闻之。”人有以告烈者,烈以布一端遗之。
或问:“此人既为盗,畏君闻之,反与之布,何也?”烈曰:“昔秦穆公,人盗
其骏马食之,乃赐之酒。盗者不爱其死,以救穆公之难。今此盗人能悔其过,惧
吾闻之,是知耻恶。知耻恶,则善心将生,故与布劝为善也。”间年之中,行路
老父担重,人代担行数十里,欲至家,置而去,问姓名,不以告。顷之,老父复
行,失剑於路。有人行而遇之,欲置而去,惧后人得之,剑主於是永失,欲取而
购募,或恐差错,遂守之。至暮,剑主还见之,前者代担人也。老父揽其袂,问
曰:“子前者代吾担,不得姓名,今子复守吾剑于路,未有若子之仁,请子告吾
姓名,吾将以告王烈。”乃语之而去。老父以告烈,烈曰:“世有仁人,吾未之
见。”遂使人推之,乃昔时盗牛人也。烈叹曰:“韶乐九成,虞宾以和:人能有
感,乃至於斯也!”遂使国人表其闾而异之。时人或讼曲直,将质於烈,或至涂
而反,或望庐而还,皆相推以直,不敢使烈闻之。时国主皆亲骖乘適烈私馆,畴
谘政令。察孝廉,三府并辟,皆不就。会董卓作乱,避地辽东,躬秉农器,编於
四民,布衣蔬食,不改其乐。东域之人,奉之若君。时衰世弊,识真者少,朋党
之人,互相谗谤。自避世在东国者,多为人所害,烈居之历年,未尝有患。使辽
东强不凌弱,众不暴寡,商贾之人,市不二价。太祖累徵召,辽东为解而不遣。
以建安二十三年寝疾,年七十八而终。】
中国少安,客人皆还,唯宁晏然若将终焉。黄初四年,诏公卿举独行君子,
司徒华歆荐宁。文帝即位,徵宁,遂将家属浮海还郡,公孙恭送之南郊,加赠服
物。自宁之东也,度、康、恭前后所资遗,皆受而藏诸。既已西渡,尽封还之。
【傅子曰:是时康又已死,嫡子不立而立弟恭,恭懦弱,而康孽子渊有隽才。宁
曰:“废嫡立庶,下有异心,乱之所由起也。”乃将家属乘海即受徵。宁在辽东,
积三十七年乃归,其后渊果袭夺恭位,叛国家而南连吴,僣号称王,明帝使相国
宣文侯征灭之。辽东之死者以万计,如宁所筹。宁之归也,海中遇暴风,船皆没,
唯宁乘船自若。时夜风晦冥,船人尽惑,莫知所泊。望见有火光,辄趣之,得岛。
岛无居人,又无火烬,行人咸异焉,以为神光之祐也。皇甫谧曰:“积善之应也。”】
诏以宁为太中大夫,固辞不受。【傅子曰:宁上书天子,且以疾辞,曰:“臣闻
傅说发梦,以感殷宗,吕尚启兆,以动周文,以通神之才悟於圣主,用能匡佐帝
业,克成大勋。臣之器朽,实非其人。虽贪清时,释体蝉蜕。内省顽病,日薄西
山。唯陛下听野人山薮之愿,使一老者得尽微命。”书奏,帝亲览焉。】明帝即
位,太尉华歆逊位让宁,【傅子曰:司空陈群又荐宁曰:“臣闻王者显善以消恶,
故汤举伊尹,不仁者远。伏见徵士北海管宁,行为世表,学任人师,清俭足以激
浊,贞正足以矫时。前虽徵命,礼未优备。昔司空荀爽,家拜光禄,先儒郑玄,
即授司农,若加备礼,庶必可致。至延西序,坐而论道,必能昭明古今,有益大
化。”】遂下诏曰:“太中大夫管宁,耽怀道德,服膺六艺,清虚足以侔古,廉
白可以当世。曩遭王道衰缺,浮海遁居,大魏受命,则襁负而至,斯盖应龙潜升
之道,圣贤用舍之义。而黄初以来,徵命屡下,每辄辞疾,拒违不至。岂朝廷之
政,与生殊趣,将安乐山林,往而不能反乎!夫以姬公之圣,而耇德不降,则鸣
鸟弗闻。【尚书君奭曰:“耇造德不降,我则鸣鸟不闻,矧曰其有能格。”郑玄
曰:“耇,老也。造,成也。诗云:‘小子有造。’老成德之人,不降志与我并
在位,则鸣鸟之声不得闻,况乃曰有能德格於天者乎!言必无也。鸣鸟谓凤也。”】
以秦穆之贤,犹思询乎黄发。况朕寡德,曷能不愿闻道于子大夫哉!今以宁为光
禄勋。礼有大伦,君臣之道,不可废也。望必速至,称朕意焉。”又诏青州刺史
曰:“宁抱道怀贞,潜翳海隅,比下徵书,违命不至,盘桓利居,高尚其事。虽
有素履幽人之贞,而失考父兹恭之义,使朕虚心引领历年,其何谓邪?徒欲怀安,
必肆其志,不惟古人亦有翻然改节以隆斯民乎!日逝月除,时方已过,澡身浴德,
将以曷为?仲尼有言:‘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哉!’其命别驾从事郡丞掾,奉
诏以礼发遣宁诣行在所,给安车、吏从、茵蓐、道上厨食,上道先奏。”宁称草
莽臣上疏曰:“臣海滨孤微,罢农无伍,禄运幸厚。横蒙陛下纂承洪绪,德侔三
皇。化溢有唐。久荷渥泽,积祀一纪,不能仰答陛下恩养之福。沈委笃痾,寝疾
弥留,逋违臣隶颠倒之节,夙宵战怖,无地自厝。臣元年十一月被公车司马令所
下州郡,八月甲申诏书徵臣,更赐安车、衣被、茵蓐,以礼发遣,光宠并臻,优
命屡至,怔营竦息,悼心失图。思自陈闻,申展愚情,而明诏抑割,不令稍脩章
表,是以郁滞,讫于今日。诚谓乾覆,恩有纪极,不意灵润,弥以隆赫。奉今年
二月被州郡所下三年十二月辛酉诏书,重赐安车、衣服,别驾从事与郡功曹以礼
发遣,又特被玺书,以臣为光禄勋,躬秉劳谦,引喻周、秦,损上益下。受诏之
日,精魄飞散,靡所投死。臣重自省揆,德非园、绮而蒙安车之荣,功无窦融而
蒙玺封之宠,楶棁驽下,荷栋梁之任,垂没之命,获九棘之位,惧有朱博鼓妖之
眚。又年疾日侵,有加无损,不任扶舆进路以塞元责。望慕阊阖,徘徊阙庭,谨
拜章陈情,乞蒙哀省,抑恩听放,无令骸骨填于衢路。”自黄初至于青龙,徵命
相仍,常以八月赐牛酒。诏书问青州刺史程喜:“宁为守节高乎,审老疾尫顿邪?”
喜上言:“宁有族人管贡为州吏,与宁邻比,臣常使经营消息。贡说:‘宁常著
皂帽、布襦袴、布裙,随时单复,出入闺庭,能自任杖,不须扶持。四时祠祭,
辄自力强,改加衣服,著絮巾,故在辽东所有白布单衣,亲荐馔馈,跪拜成礼。
宁少而丧母,不识形象,常特加觞,泫然流涕。又居宅离水七八十步,夏时诣水
中澡洒手足,闚於园圃。’臣揆宁前后辞让之意,独自以生长潜逸,耆艾智衰,
是以栖迟,每执谦退。此宁志行所欲必全,不为守高。”【高士传曰:管宁自越
海及归,常坐一木榻,积五十馀年,未尝箕股,其榻上当膝处皆穿。】
正始二年,太仆陶丘一、永宁卫尉孟观、侍中孙邕、中书侍郎王基荐宁曰:
臣闻龙凤隐耀,应德而臻,明哲潜遁,俟时而动。是以鸾鷟鸣岐,周道隆兴,
四皓为佐,汉帝用康。伏见太中大夫管宁,应二仪之中和,总九德之纯懿,含章
素质,冰絜渊清,玄虚澹泊,与道逍遥;娱心黄老,游志六艺,升堂入室,究其
阃奥,韬古今於胸怀,包道德之机要。中平之际,黄巾陆梁,华夏倾荡,王纲弛
顿。遂避时难,乘桴越海,羁旅辽东三十馀年。在乾之姤,匿景藏光,嘉遁养
浩,韬韫儒墨,潜化傍流,畅于殊俗。
黄初四年,高祖文皇帝畴谘群公,思求隽乂,故司徒华歆举宁应选,公车特
徵,振翼遐裔,翻然来翔。行遇屯厄,遭罹疾病,即拜太中大夫。烈祖明皇帝嘉
美其德,登为光禄勋。宁疾弥留,未能进道。今宁旧疾已瘳,行年八十,志无衰
倦。环堵筚门,偃息穷巷,饭鬻糊口,并日而食,吟咏诗书,不改其乐。困而能
通,遭难必济,经危蹈险,不易其节,金声玉色,久而弥彰。揆其终始,殆天所
祚,当赞大魏,辅亮雍熙。兖职有阙,群下属望。昔高宗刻象,营求贤哲,周文
启龟,以卜良佐。况宁前朝所表,名德已著,而久栖迟,未时引致,非所以奉遵
明训,继成前志也。陛下践阼,纂承洪绪。圣敬日跻,超越周成。每发德音,动
谘师傅。若继二祖招贤故典,宾礼俊迈,以广缉熙,济济之化,侔于前代。
宁清高恬泊,拟迹前轨,德行卓绝,海内无偶。历观前世玉帛所命,申公、
枚乘、周党、樊英之俦,测其渊源,览其清浊,未有厉俗独行若宁者也。诚宜束
帛加璧,备礼徵聘,仍授几杖,延登东序,敷陈坟素,坐而论道,上正璇玑,协
和皇极,下阜群生,彝伦攸叙,必有可观,光益大化。若宁固执匪石,守志箕山,
追迹洪崖,参踪巢、许。斯亦圣朝同符唐、虞,优贤扬历,垂声千载。【今文尚
书曰“优贤扬历”,谓扬其所历试。左思魏都赋曰“优贤著于扬历”也。】虽出
处殊涂,俯仰异体,至於兴治美俗,其揆一也。
於是特具安车蒲轮,束帛加璧聘焉。会宁卒,时年八十四。拜子邈郎中,后
为博士。初,宁妻先卒,知故劝更娶,宁曰:“每省曾子、王骏之言,意常嘉之,
岂自遭之而违本心哉?”【傅子曰:宁以衰乱之时,世多妄变氏族者,违圣人之
制,非礼命姓之意,故著氏姓论以原本世系,文多不载。每所居姻亲、知旧、邻
里有困穷者,家储虽不盈担石,必分以赡救之。与人子言,教以孝;与人弟言,
训以悌;言及人臣,诲以忠。貌甚恭,言甚顺,观其行,邈然若不可及,即之熙
熙然,甚柔而温,因其事而导之於善,是以渐之者无不化焉。宁之亡,天下知与
不知,闻之无不嗟叹。醇德之所感若此,不亦至乎!】
时钜鹿张臶,字子明,颍川胡昭,字孔明,亦养志不仕。臶少游太学,学兼
内外,后归乡里。袁绍前后辟命,不应,移居上党。并州牧高幹表除乐平令,不
就,徙循常山,门徒且数百人,迁居任县。太祖为丞相,辟,不诣。太和中,诏
求隐学之士能消灾复异者,郡累上臶,发遣,老病不行。广平太守卢毓到官三日,
纲纪白承前致版谒臶。毓教曰:“张先生所谓上不事天子,下不友诸侯者也。此
岂版谒所可光饰哉!”但遣主簿奉书致羊酒之礼。青龙四年辛亥诏书:“张掖郡
玄川溢涌,激波奋荡,宝石负图,状像灵龟,宅于川西,嶷然磐峙,仓质素章,
麟凤龙马,焕炳成形,文字告命,粲然著明。太史令高堂隆上言:古皇圣帝所未
尝蒙,实有魏之祯命,东序之世宝。”【尚书顾命篇曰:“大玉、夷玉、天球、
河图在东序。”注曰:“河图,图出於河,帝王圣者之所受。”】事颁天下。任
令于绰连赍以问臶,臶密谓绰曰:“夫神以知来,不追已往,祯祥先见而后废兴
从之。汉已久亡,魏已得之,何所追兴徵祥乎!此石,当今之变异而将来之祯瑞
也。”正始元年,戴鵀之鸟,巢臶门阴。臶告门人曰:“夫戴鵀阳鸟,
而巢门阴,此凶祥也。”乃援琴歌咏,作诗二篇,旬日而卒,时年一百五岁。是
岁,广平太守王肃至官,教下县曰:“前在京都,闻张子明,来至问之,会其已
亡,致痛惜之。此君笃学隐居,不与时竞,以道乐身。昔绛县老人屈在泥涂,赵
孟升之,诸侯用睦。愍其耄勤好道,而不蒙荣宠,书到,遣吏劳问其家,显题门
户,务加殊异,以慰既往,以劝将来。”
胡昭始避地冀州,亦辞袁绍之命,遁还乡里。太祖为司空丞相,频加礼辟。
昭往应命,既至,自陈一介野生,无军国之用,归诚求去。太祖曰:“人各有志,
出处异趣,勉卒雅尚,义不相屈。”昭乃转居陆浑山中,躬耕乐道,以经籍自娱。
闾里敬而爱之。【高士传曰:初,晋宣帝为布衣时,与昭有旧。同郡周生等谋害
帝,昭闻而步陟险,邀生于崤、渑之间,止生,生不肯。昭泣与结诚,生感其义,
乃止。昭因与斫枣树共盟而别。昭虽有阴德於帝,口终不言,人莫知之。信行著
於乡党。建安十六年,百姓闻马超叛,避兵入山者千馀家,饥乏,渐相劫略,昭
常逊辞以解之,是以寇难消息,众咸宗焉。故其所居部落中,三百里无相侵暴者。】
建安二十三年,陆浑长张固被书调丁夫,当给汉中。百姓恶惮远役,并怀扰扰。
民孙狼等因兴兵杀县主簿,作为叛乱,县邑残破。固率将十馀吏卒,依昭住止,
招集遗民,安复社稷。狼等遂南附关羽。羽授印给兵,还为寇贼,到陆浑南长乐
亭,自相约誓,言:“胡居士贤者也,一不得犯其部落。”一川赖昭,咸无怵惕。
天下安辑,徙宅宜阳。【高士传曰:幽州刺史杜恕尝过昭所居草庐之中,言事论
理,辞意谦敬,恕甚重焉。太尉蒋济辟,不就。】正始中,骠骑将军赵俨、尚书
黄休、郭彝、散骑常侍荀顗、锺毓、太仆庾嶷、【案庾氏谱:嶷字劭然,颍川人。
子{雨倏}字玄默,晋尚书、阳翟子。嶷弟遁,字德先,太中大夫。遁胤嗣克昌,
为世盛门。侍中峻、河南尹纯,皆遁之子,豫州牧长史顗,遁之孙,太尉文康公
亮、司空冰皆遁之曾孙,贵达至今。】弘农太守何桢等【文士传曰:桢字元幹,
庐江人,有文学器幹,容貌甚伟。历幽州刺史、廷尉,入晋为尚书光禄大夫。桢
子龛,后将军;勖,车骑将军;惲,豫州刺史;其馀多至大官。自后累世昌阜,
司空文穆公充,惲之孙也,贵达至今。】递荐昭曰:“天真高絜,老而弥笃。玄
虚静素,有夷、皓之节。宜蒙徵命,以励风俗。”【高士传曰:朝廷以戎车未息,
徵命之事,且须后之,昭以故不即徵。后顗、休复与庾嶷荐昭,有诏访於本州评
议。侍中韦诞驳曰:“礼贤徵士,王政之所重也,古者考行於乡。今顗等位皆常
伯纳言,嶷为卿佐,足以取信。附下罔上,忠臣之所不行也。昭宿德耆艾,遗逸
山林,诚宜嘉异。”乃从诞议也。】至嘉平二年,公车特徵,会卒,年八十九。
拜子纂郎中。初,昭善史书,与锺繇、邯郸淳、卫觊、韦诞并有名,尺牍之迹,
动见模楷焉。【傅子曰:胡徵君怡怡无不爱也,虽仆隶,必加礼焉。外同乎俗,
内秉纯絜,心非其好,王公不能屈,年八十而不倦於书籍者,吾於胡徵君见之矣。
时有隐者焦先,河东人也。魏略曰:先字孝然。中平末,白波贼起。时先年二十
馀,与同郡侯武阳相随。武阳年小,有母,先与相扶接,避白波,东客扬州取妇。
建安初来西还,武阳诣大阳占户,先留陕界。至十六年,关中乱。先失家属,独
窜於河渚间,食草饮水,无衣履。时大阳长朱南望见之,谓为亡士,欲遣船捕取。
武阳语县:“此狂痴人耳!”遂注其籍。给廪,日五升。后有疫病,人多死者,
县常使埋藏,童儿竖子皆轻易之。然其行不践邪径,必循阡陌;及其捃拾,不取
大穗;饥不苟食,寒不苟衣,结草以为裳,科头徒跣。每出,见妇人则隐翳,须
去乃出。自作一瓜牛庐,净扫其中。营木为床,布草蓐其上。至天寒时,构火以
自炙,呻吟独语。饥则出为人客作,饱食而已,不取其直。又出於道中,邂逅与
人相遇,辄下道藏匿。或问其故,常言“草茅之人,与狐兔同群”。不肯妄语。
太和、青龙中,尝持一杖南渡浅河水,辄独云未可也,由是人颇疑其不狂。至嘉
平中,太守贾穆初之官,故过其庐。先见穆再拜。穆与语,不应;与食,不食。
穆谓之曰:“国家使我来为卿作君,我食卿,卿不肯食,我与卿语,卿不应我,
如是,我不中为卿作君,当去耳!”先乃曰:“宁有是邪?”遂不复语。其明年,
大发卒将伐吴。有窃问先:“今讨吴何如?”先不肯应,而谬歌曰:“祝衄祝衄,
非鱼非肉,更相追逐,本心为当杀牂羊,更杀其羖?历邪!”郡人不知其谓。会
诸军败,好事者乃推其意,疑牂羊谓吴,羖?历谓魏,於是后人佥谓之隐者也。
议郎河东董经特嘉异节,与先非故人,密往观之。经到,乃奋其白须,为如与之
有旧者,谓曰:“阿先阔乎!念共避白波时不?”先熟视而不言。经素知其昔受
武阳恩,因复曰:“念武阳不邪?”先乃曰:“已报之矣。”经又复挑欲与语,
遂不肯复应。后岁馀病亡,时年八十九矣。高士传曰:世莫知先所出。或言生乎
汉末,自陕居大阳,无父母兄弟妻子。见汉室衰,乃自绝不言。及魏受禅,常结
草为庐於河之湄,独止其中。冬夏恒不着衣,卧不设席,又无草蓐,以身亲土,
其体垢污皆如泥漆,五形尽露,不行人间。或数日一食,欲食则为人赁作,人以
衣衣之,乃使限功受直,足得一食辄去,人欲多与,终不肯取,亦有数日不食时。
行不由邪径,目不与女子逆视。口未尝言,虽有惊急,不与人语。遗以食物皆不
受。河东太守杜恕尝以衣服迎见,而不与语。司马景王闻而使安定太守董经因事
过视,又不肯语,经以为大贤。其后野火烧其庐,先因露寝。遭冬雪大至,先袒
卧不移,人以为死,就视如故,不以为病,人莫能审其意。度年可百岁馀乃卒。
或问皇甫谧曰:“焦先何人?”曰:“吾不足以知之也。考之於表,可略而言矣。
夫世之所常趣者荣味也,形之所不可释者衣裳也,身之所不可离者室宅也,口之
所不能已者言语也,心之不可绝者亲戚也。今焦先弃荣味,释衣服,离室宅,绝
亲戚,闭口不言,旷然以天地为栋宇,闇然合至道之前,出群形之表,入玄寂之
幽,一世之人不足以挂其意,四海之广不能以回其顾,妙乎与夫三皇之先者同矣。
结绳已来,未及其至也,岂群言之所能仿佛,常心之所得测量哉!彼行人所不能
行,堪人所不能堪,犯寒暑不以伤其性,居旷野不以恐其形,遭惊急不以迫其虑,
离荣爱不以累其心,损视听不以汙其耳目,舍足於不损之地,居身於独立之处,
延年历百,寿越期颐,虽上识不能尚也。自羲皇已来,一人而已矣!”魏氏春秋
曰:故梁州刺史耿黼以先为“仙人也”,北地傅玄谓之“性同禽兽”,并为之传,
而莫能测之。魏略又载扈累及寒贫者。累字伯重,京兆人也。初平中,山东人有
青牛先生者,字正方,客三辅。晓知星历、风角、鸟情。常食青葙芫华。年似如
五六十者,人或亲识之,谓其已百馀岁矣。初,累年四十馀,随正方游学,人谓
之得其术。有妇,无子。建安十六年,三辅乱,又随正方南入汉中。汉中坏,正
方入蜀,累与相失,随徙民诣邺,遭疾疫丧其妇。至黄初元年,又徙诣洛阳,遂
不复娶妇。独居道侧,以<鹿瓦>砖为障,施一厨床,食宿其中。昼日潜思,夜则
仰视星宿,吟咏内书。人或问之,闭口不肯言。至嘉平中,年八九十,裁若四五
十者。县官以其孤老,给廪日五升。五升不足食,颇行佣作以裨粮,粮尽复出,
人与不取。食不求美,衣弊缊,后一二年病亡。寒贫者,本姓石,字德林,安定
人也。建安初,客三辅。是时长安有宿儒栾文博者,门徒数千,德林亦就学,始
精诗、书。后好内事,於众辈中最玄默。至十六年,关中乱,南入汉中。初不治
产业,不畜妻孥,常读老子五千文及诸内书,昼夜吟咏。到二十五年,汉中破,
随众还长安,遂痴愚不复识人。食不求味,冬夏常衣弊布连结衣。体如无所胜,
目如无所见。独居穷巷小屋,无亲里。人与之衣食,不肯取。郡县以其鳏穷,给
廪日五升,食不足,颇行乞,乞不取多。人问其姓字,又不肯言,故因号之曰寒
贫也。或素有与相知者,往存恤之,辄拜跪,由是人谓其不痴。车骑将军郭淮以
意气呼之,问其所欲,亦不肯言。淮因与脯糒及衣,不取其衣,取其脯一朐、糒
一升而止。臣松之案魏略云:焦先及杨沛,并作瓜牛庐,止其中。以为瓜当作蜗;
蜗牛,螺虫之有角者也,俗或呼为黄犊。先等作圜舍,形如蜗牛蔽,故谓之蜗牛
庐。庄子曰:“有国於蜗之左角者曰触氏,有国於右角者曰蛮氏,时相与争地而
战,伏尸数万,逐北旬有五日而后反。”谓此物也。】
评曰:袁涣、邴原、张范躬履清蹈,进退以道,【臣松之以为蹈犹履也,
“躬履清蹈”,近非言乎!】盖是贡禹、两龚之匹。凉茂、国渊亦其次也。张承
名行亚范,可谓能弟矣。田畴抗节,王脩忠贞,足以矫俗;管宁渊雅高尚,确然
不拔;张臶、胡昭阖门守静,不营当世:故并录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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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07:04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十二 魏书十二

◎崔毛徐何邢鲍司马传第十二
崔琰字季珪,清河东武城人也。少朴讷,好击剑,尚武事。年二十三,乡移
为正,始感激,读论语、韩诗。至年二十九,乃结公孙方等就郑玄受学。学未期,
徐州黄巾贼攻破北海,玄与门人到不其山避难。时谷籴县乏,玄罢谢诸生。琰既
受遣,而寇盗充斥,西道不通。于是周旋青、徐、兖、豫之郊,东下寿春,南望
江、湖。自去家四年乃归,以琴书自娱。
大将军袁绍闻而辟之。时士卒横暴,掘发丘陇,琰谏曰:“昔孙卿有言:
‘士不素教,甲兵不利,虽汤武不能以战胜。’今道路暴骨,民未见德,宜敕郡
县掩骼埋胔,示憯怛之爱,追文王之仁。”绍以为骑都尉。后绍治兵黎阳,次于
延津,琰复谏曰:“天子在许,民望助顺,不如守境述职,以宁区宇。”绍不听,
遂败于官渡。及绍卒,二子交争,争欲得琰。琰称疾固辞,由是获罪,幽于囹圄,
赖阴夔、陈琳营救得免。
太祖破袁氏,领冀州牧,辟琰为别驾从事,谓琰曰:“昨案户籍,可得三十
万众,故为大州也。”琰对曰:“今天下分崩,九州幅裂,二袁兄弟亲寻干戈,
冀方蒸庶暴骨原野。未闻王师仁声先路,存问风俗,救其涂炭,而校计甲兵,唯
此为先,斯岂鄙州士女所望於明公哉!”太祖改容谢之。于时宾客皆伏失色。
太祖征并州,留琰傅文帝於邺。世子仍出田猎,变易服乘,志在驱逐。琰书
谏曰:“盖闻盘于游田,书之所戒,鲁隐观鱼,春秋讥之,此周、孔之格言,二
经之明义。殷鉴夏后,诗称不远,子卯不乐,礼以为忌,此又近者之得失,不可
不深察也。袁族富强,公子宽放,盘游滋侈,义声不闻,哲人君子,俄有色斯之
志,熊罴壮士,堕於吞噬之用,固所以拥徒百万,跨有河朔,无所容足也。今邦
国殄瘁,惠康未洽,士女企踵,所思者德。况公亲御戎马,上下劳惨,世子宜遵
大路,慎以行正,思经国之高略,内鉴近戒,外扬远节,深惟储副,以身为宝。
而猥袭虞旅之贱服,忽驰骛而陵险,志雉兔之小娱,忘社稷之为重,斯诚有识所
以恻心也。唯世子燔翳捐褶,以塞众望,不令老臣获罪於天。”世子报曰:“昨
奉嘉命,惠示雅数,欲使燔翳捐褶,翳已坏矣,褶亦去焉。后有此比,蒙复诲诸。”
太祖为丞相,琰复为东西曹掾属徵事。初授东曹时,教曰:“君有伯夷之风,
史鱼之直,贪夫慕名而清,壮士尚称而厉,斯可以率时者已。故授东曹,往践厥
职。”魏国初建,拜尚书。时未立太子,临菑侯植有才而爱。太祖狐疑,以函令
密访於外。唯琰露板答曰:“盖闻春秋之义,立子以长,加五官将仁孝聪明,宜
承正统。琰以死守之。”植,琰之兄女婿也。太祖贵其公亮,喟然叹息,【世语
曰:植妻衣绣,太祖登台见之,以违制命,还家赐死。】迁中尉。
琰声姿高畅,眉目疏朗,须长四尺,甚有威重,朝士瞻望,而太祖亦敬惮焉。
【先贤行状曰:琰清忠高亮,雅识经远,推方直道,正色於朝。魏氏初载,委授
铨衡,总齐清议,十有馀年。文武群才,多所明拔。朝廷归高,天下称平。】琰
尝荐钜鹿杨训,虽才好不足,而清贞守道,太祖即礼辟之。后太祖为魏王,训发
表称赞功伐,襃述盛德。时人或笑训希世浮伪,谓琰为失所举。琰从训取表草视
之,与训书曰:“省表,事佳耳!时乎时乎,会当有变时。”琰本意讥论者好谴
呵而不寻情理也。有白琰此书傲世怨谤者,太祖怒曰:“谚言‘生女耳’,‘耳’
非佳语。‘会当有变时’,意指不逊。”於是罚琰为徒隶,使人视之,辞色不挠。
太祖令曰:“琰虽见刑,而通宾客,门若市人,对宾客虬须直视,若有所瞋。”
遂赐琰死。【魏略曰:人得琰书,以裹帻笼,行都道中。时有与琰宿不平者,遥
见琰名著帻笼,从而视之,遂白之。太祖以为琰腹诽心谤,乃收付狱,髡刑输徒。
前所白琰者又复白之云:“琰为徒,虬须直视,心似不平。”时太祖亦以为然,
遂欲杀之。乃使清公大吏往经营琰,敕吏曰:“三日期消息。”琰不悟,后数日,
吏故白琰平安。公忿然曰:“崔琰必欲使孤行刀锯乎!”吏以是教告琰,琰谢吏
曰:“我殊不宜,不知公意至此也!”遂自杀。】
始琰与司马朗善,晋宣王方壮,琰谓朗曰:“子之弟,聪哲明允,刚断英
跱,殆非子之所及也。”【臣松之案:“跱”或作“特”,窃谓“英特”为
是也。】朗以为不然,而琰每秉此论。琰从弟林,少无名望,虽姻族犹多轻之,
而琰常曰:“此所谓大器晚成者也,终必远至。”涿郡孙礼、卢毓始入军府,琰
又名之曰:“孙疏亮亢烈,刚简能断,卢清警明理,百炼不消,皆公才也。”后
林、礼、毓咸至鼎辅。及琰友人公孙方、宋阶早卒,琰抚其遗孤,恩若己子。其
鉴识笃义,类皆如此。【魏略曰:明帝时,崔林尝与司空陈群共论冀州人士,称
琰为首。群以“智不存身”贬之。林曰:“大丈夫为有邂逅耳,即如卿诸人,良
足贵乎!”】
初,太祖性忌,有所不堪者,鲁国孔融、【融字文举。续汉书曰:融,孔子
二十世孙也。高祖父尚,钜鹿太守。父宙,太山都尉。融幼有异才。时河南尹李
膺有重名,敕门下简通宾客,非当世英贤及通家子孙弗见也。融年十馀岁,欲观
其为人,遂造膺门,语门者曰:“我,李君通家子孙也。”膺见融,问曰:“高
明父祖,尝与仆周旋乎?”融曰:“然。先君孔子与君先人李老君,同德比义而
相师友,则融与君累世通家也。”众坐奇之,佥曰:“异童子也。”太中大夫陈
炜后至,同坐以告炜,炜曰:“人小时了了者,大亦未必奇也。”融答曰:“即
如所言,君之幼时,岂实慧乎!”膺大笑,顾谓曰:“高明长大,必为伟器。”
山阳张俭,以中正为中常侍侯览所忿疾,览为刊章下州郡捕俭。俭与融兄■有旧,
亡投■。遇■出,时融年十六,俭以其少不告也。融知俭长者,有窘迫色,谓曰:
“吾独不能为君主邪!”因留舍藏之。后事泄,国相以下密就掩捕,俭得脱走,
登时收融及■送狱。融曰:“保纳藏舍者融也,融当坐之。”■曰:“彼来求我,
罪我之由,非弟之过,我当坐之。”兄弟争死,郡县疑不能决,乃上谳,诏书令
■坐焉。融由是名震远近,与平原陶丘洪、陈留边让,并以俊秀,为后进冠盖。
融持论经理不及让等,而逸才宏博过之。司徒大将军辟举高第,累迁北军中候、
虎贲中郎将、北海相,时年三十八。承黄巾残破之后,修复城邑,崇学校,设庠
序,举贤才,显儒士。以彭璆为方正,邴原为有道,王脩为孝廉。告高密县为郑
玄特立一乡,名为郑公乡。又国人无后,及四方游士有死亡者,皆为棺木而殡葬
之。郡人甄子然孝行知名,早卒,融恨不及之,乃令配食县社。其礼贤如此。在
郡六年,刘备表融领青州刺史。建安元年,徵还为将作大匠,迁少府。每朝会访
对,辄为议主,诸卿大夫寄名而已。司马彪九州春秋曰:融在北海,自以智能优
赡,溢才命世,当时豪俊皆不能及。亦自许大志,且欲举军曜甲,与群贤要功,
自於海岱结殖根本,不肯碌碌如平居郡守,事方伯、赴期会而已。然其所任用,
好奇取异,皆轻剽之才。至于稽古之士,谬为恭敬,礼之虽备,不与论国事也。
高密郑玄,称之郑公,执子孙礼。及高谈教令,盈溢官曹,辞气温雅,可玩而诵。
论事考实,难可悉行。但能张磔网罗,其自理甚疏。租赋少稽,一朝杀五部督邮。
奸民污吏,猾乱朝市,亦不能治。幽州精兵乱,至徐州,卒到城下,举国皆恐。
融直出说之,令无异志。遂与别校谋夜覆幽州,幽州军败,悉有其众。无几时,
还复叛亡。黄巾将至,融大饮醇酒,躬自上马,御之氵来水之上。寇令上部与融
相拒,两翼径涉水,直到所治城。城溃,融不得入,转至南县,左右稍叛。连年
倾覆,事无所济,遂不能保鄣四境,弃郡而去。后徙徐州,以北海相自还领青州
刺史,治郡北陲。欲附山东,外接辽东,得戎马之利,建树根本,孤立一隅,不
与共也。于时曹、袁、公孙共相首尾,战士不满数百,谷不至万斛。王子法、刘
孔慈凶辩小才,信为腹心。左丞祖、刘义逊清隽之士,备在坐席而已,言此民望,
不可失也。丞祖劝融自讬强国,融不听而杀之。义逊弃去。遂为袁谭所攻,自春
至夏,城小寇众,流矢雨集。然融凭几安坐,读书论议自若。城坏众亡,身奔山
东,室家为谭所虏。张璠汉纪曰:融在郡八年,仅以身免。帝初都许,融以为宜
略依旧制,定王畿,正司隶所部为千里之封,乃引公卿上书言其义。是时天下草
创,曹、袁之权未分,融所建明,不识时务。又天性气爽,颇推平生之意,狎侮
太祖。太祖制酒禁,而融书啁之曰:“天有酒旗之星,地列酒泉之郡,人有旨酒
之德,故尧不饮千锺,无以成其圣。且桀纣以色亡国,今令不禁婚姻也。”太祖
外虽宽容,而内不能平。御史大夫郗虑知旨,以法免融官。岁馀,拜太中大夫。
虽居家失势,而宾客日满其门,爱才乐酒,常叹曰:“坐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
吾无忧矣。”虎贲士有貌似蔡邕者,融每酒酣,辄引与同坐,曰:“虽无老成人,
尚有典刑。”其好士如此。续汉书曰:太尉杨彪与袁术婚姻,术僣号,太祖与彪
有隙,因是执彪,将杀焉。融闻之,不及朝服,往见太祖曰:“杨公累世清德,
四叶重光,周书‘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况以袁氏之罪乎?易称‘积善馀庆’,
但欺人耳。”太祖曰:“国家之意也。”融曰:“假使成王欲杀召公,则周公可
得言不知邪?今天下缨緌搢绅之士所以瞻仰明公者,以明公聪明仁智,辅相汉朝,
举直措枉,致之雍熙耳。今横杀无辜,则海内观听,谁不解体?孔融鲁国男子,
明日便当褰衣而去,不复朝矣。”太祖意解,遂理出彪。魏氏春秋曰:袁绍之败
也,融与太祖书曰:“武王伐纣,以妲己赐周公。”太祖以融学博,谓书传所纪。
后见,问之,对曰:“以今度之,想其当然耳!”十三年,融对孙权使,有讪谤
之言,坐弃市。二子年八岁,时方弈棋,融被收,端坐不起。左右曰:“而父见
执,不起何也?”二子曰:“安有巢毁而卵不破者乎!”遂俱见杀。融有高名清
才,世多哀之。太祖惧远近之议也,乃令曰:“太中大夫孔融既伏其罪矣,然世
人多采其虚名,少於核实,见融浮艳,好作变异,眩其诳诈,不复察其乱俗也。
此州人说平原祢衡受传融论,以为父母与人无亲,譬若缸器,寄盛其中,又言若
遭饥馑,而父不肖,宁赡活馀人。融违天反道,败伦乱理,虽肆市朝,犹恨其晚。
更以此事列上,宣示诸军将校掾属,皆使闻见。”世语曰:融二子,皆龆龀。融
见收,顾谓二子曰:“何以不辞?”二子俱曰:“父尚如此,复何所辞!”以为
必俱死也。臣松之以为世语云融二子不辞,知必俱死,犹差可安。如孙盛之言,
诚所未譬。八岁小儿,能玄了祸福,聪明特达,卓然既远,则其忧乐之情,宜其
有过成人,安有见父收执而曾无变容,弈棋不起,若在暇豫者乎?昔申生就命,
言不忘父,不以己身将死而废念父之情也。父安犹尚若兹,而况於颠沛哉?盛以
此为美谈,无乃贼夫人之子与!盖由好奇情多,而不知言之伤理。】南阳许攸、
【魏略曰:攸字子远,少与袁绍及太祖善。初平中随绍在冀州,尝在坐席言议。
官渡之役,谏绍勿与太祖相攻,语在绍传。绍自以强盛,必欲极其兵势。攸知不
可为谋,乃亡诣太祖。绍破走,及后得冀州,攸有功焉。攸自恃勋劳,时与太祖
相戏,每在席,不自限齐,至呼太祖小字,曰:“某甲,卿不得我,不得冀州也。”
太祖笑曰:“汝言是也。”然内嫌之。其后从行出邺东门,顾谓左右曰:“此家
非得我,则不得出入此门也。”人有白者,遂见收之。】娄圭,皆以恃旧不虔见
诛。【魏略曰:娄圭字子伯,少与太祖有旧。初平中在荆州北界合众,后诣太祖。
太祖以为大将,不使典兵,常在坐席言议。及河北平定,随在冀州。其后太祖从
诸子出游,子伯时亦随从。子伯顾谓左右曰:“此家父子,如今日为乐也。”人
有白者,太祖以为有腹诽意,遂收治之。吴书曰:子伯少有猛志,尝叹息曰:
“男儿居世,会当得数万兵千匹骑著后耳!”侪辈笑之。后坐藏亡命,被系当死,
得逾狱出,捕者追之急,子伯乃变衣服如助捕者,吏不能觉,遂以得免。会天下
义兵起,子伯亦合众与刘表相依。后归曹公,遂为所用,军国大计常与焉。刘表
亡,曹公向荆州。表子琮降,以节迎曹公,诸将皆疑诈,曹公以问子伯。子伯曰:
“天下扰攘,各贪王命以自重,今以节来,是必至诚。”曹公曰:“大善。”遂
进兵。宠秩子伯,家累千金,曰:“娄子伯富乐于孤,但势不如孤耳!”从破马
超等,子伯功为多。曹公常叹曰:“子伯之计,孤不及也。”后与南郡习授同载,
见曹公出,授曰:“父子如此,何其快耶!”子伯曰:“居世间,当自为之,而
但观他人乎!”授乃白之,遂见诛。鱼豢曰:古人有言曰:“得鸟者,罗之一目
也,然张一目之罗,终不得鸟矣。鸟能远飞,远飞者,六翮之力也,然无众毛之
助,则飞不远矣。”以此推之,大魏之作,虽有功臣,亦未必非兹辈胥附之由也。】
而琰最为世所痛惜,至今冤之。【世语曰:琰兄孙谅,字士文,以简素称,仕晋
为尚书大鸿胪。荀绰冀州记云谅即琰之孙也。】
毛玠字孝先,陈留平丘人也。少为县吏,以清公称。将避乱荆州,未至,闻
刘表政令不明,遂往鲁阳。太祖临兖州,辟为治中从事。玠语太祖曰:“今天下
分崩,国主迁移,生民废业,饥馑流亡,公家无经岁之储,百姓无安固之志,难
以持久。今袁绍、刘表,虽士民众强,皆无经远之虑,未有树基建本者也。夫兵
义者胜,守位以财,宜奉天子以令不臣,脩耕植,畜军资,如此则霸王之业可成
也。”太祖敬纳其言,转幕府功曹。
太祖为司空丞相,玠尝为东曹掾,与崔琰并典选举。其所举用,皆清正之士,
虽於时有盛名而行不由本者,终莫得进。务以俭率人,由是天下之士莫不以廉节
自励,虽贵宠之臣,舆服不敢过度。太祖叹曰:“用人如此,使天下人自治,吾
复何为哉!”文帝为五官将,亲自诣玠,属所亲眷。玠答曰:“老臣以能守职,
幸得免戾,今所说人非迁次,是以不敢奉命。”大军还邺,议所并省。玠请谒不
行,时人惮之,咸欲省东曹。乃共白曰:“旧西曹为上,东曹为次,宜省东曹。”
太祖知其情,令曰:“日出於东,月盛於东,凡人言方,亦复先东,何以省东曹?”
遂省西曹。初,太祖平柳城,班所获器物,特以素屏风素冯几赐玠,曰:“君有
古人之风,故赐君古人之服。”玠居显位,常布衣蔬食,抚育孤兄子甚笃,赏赐
以振施贫族,家无所馀。迁右军师。魏国初建,为尚书仆射,复典选举。【先贤
行状曰:玠雅亮公正,在官清恪。其典选举,拔贞实,斥华伪,进逊行,抑阿党。
诸宰官治民功绩不著而私财丰足者,皆免黜停废,久不选用。于时四海翕然,莫
不励行。至乃长吏还者,垢面羸衣,常乘柴车。军吏入府,朝服徒行。人拟壶飧
之絜,家象濯缨之操,贵者无秽欲之累,贱者绝奸货之求,吏絜于上,俗移乎下,
民到于今称之。】时太子未定,而临菑侯植有宠,玠密谏曰:“近者袁绍以嫡庶
不分,覆宗灭国。废立大事,非所宜闻。”后群僚会,玠起更衣,太祖目指曰:
“此古所谓国之司直,我之周昌也。”
崔琰既死,玠内不悦。后有白玠者:“出见黥面反者,其妻子没为官奴婢,
玠言曰‘使天不雨者盖此也’。”太祖大怒,收玠付狱。大理锺繇诘玠曰:“自
古圣帝明王,罪及妻子。书云:‘左不共左,右不共右,予则孥戮女。’司寇之
职,男子入于罪隶,女子入于舂槁。汉律,罪人妻子没为奴婢,黥面。汉法所行
黥墨之刑,存於古典。今真奴婢祖先有罪,虽历百世,犹有黥面供官,一以宽良
民之命,二以宥并罪之辜。此何以负於神明之意,而当致旱?案典谋,急恒寒若,
舒恒燠若,宽则亢阳,所以为旱。玠之吐言,以为宽邪,以为急也?急当阴霖,
何以反旱?成汤圣世,野无生草,周宣令主,旱魃为虐。亢旱以来,积三十年,
归咎黥面,为相值不?卫人伐邢,师兴而雨,罪恶无徵,何以应天?玠讥谤之言,
流於下民,不悦之声,上闻圣听。玠之吐言,势不独语,时见黥面,凡为几人?
黥面奴婢,所识知邪?何缘得见,对之叹言?时以语谁?见答云何?以何日月?
於何处所?事已发露,不得隐欺,具以状对。”玠曰:“臣闻萧生缢死,困於石
显;贾子放外,谗在绛、灌;白起赐剑於杜邮;晁错致诛於东市;伍员绝命於吴
都:斯数子者,或妒其前,或害其后。臣垂龆执简,累勤取官,职在机近,人事
所窜。属臣以私,无势不绝,语臣以冤,无细不理。人情淫利,为法所禁,法禁
于利,势能害之。青蝇横生,为臣作谤,谤臣之人,势不在他。昔王叔、陈生争
正王廷,宣子平理。命举其契,是非有宜,曲直有所,春秋嘉焉,是以书之。臣
不言此,无有时、人。说臣此言,必有徵要。乞蒙宣子之辨,而求王叔之对。若
臣以曲闻,即刑之日,方之安驷之赠;赐剑之来,比之重赏之惠。谨以状对。”
时桓阶、和洽进言救玠。玠遂免黜,卒于家。【孙盛曰:魏武於是失政刑矣。易
称“明折庶狱”,传有“举直措枉”,庶狱明则国无怨民,枉直当则民无不服,
未有徵青蝇之浮声,信浸润之谮诉,可以允釐四海,惟清缉熙者也。昔者汉高狱
萧何,出复相之,玠之一责,永见摈放,二主度量,岂不殊哉!】太祖赐棺器钱
帛,拜子机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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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07:04 | 显示全部楼层
徐奕字季才,东莞人也。避难江东,孙策礼命之。奕改姓名,微服还本郡。
太祖为司空,辟为掾属,从西征马超。超破,军还。时关中新服,未甚安,留奕
为丞相长史,镇抚西京,西京称其威信。转为雍州刺史,复还为东曹属。丁仪等
见宠於时,并害之,而奕终不为动。【魏书曰:或谓奕曰:“夫以史鱼之直,孰
与蘧伯玉之智?丁仪方贵重,宜思所以下之。”奕曰:“以公明圣,仪岂得行其
伪乎!且奸以事君者,吾所能御也,子宁以他规我。”傅子曰:武皇帝,至明也。
崔琰、徐奕,一时清贤,皆以忠信显於魏朝;丁仪间之,徐奕失位而崔琰被诛。】
出为魏郡太守。太祖征孙权,徙为留府长史,谓奕曰:“君之忠亮,古人不过也,
然微太严。昔西门豹佩韦以自缓,夫能以柔弱制刚强者,望之於君也。今使君统
留事,孤无复还顾之忧也。”魏国既建,为尚书,复典选举,迁尚书令。
太祖征汉中,魏讽等谋反,中尉杨俊左迁。太祖叹曰:“讽所以敢生乱心,
以吾爪牙之臣无遏奸防谋者故也。安得如诸葛丰者,使代俊乎!”桓阶曰:“徐
奕其人也。”太祖乃以奕为中尉,手令曰:“昔楚有子玉,文公为之侧席而坐;
汲黯在朝,淮南为之折谋。诗称‘邦之司直’,君之谓与!”在职数月,疾笃乞
退,拜谏议大夫,卒。【魏书曰:文帝每与朝臣会同,未尝不嗟叹,思奕之为人。
奕无子,诏以其族子统为郎,以奉奕后。】
何夔字叔龙,陈郡阳夏人也。曾祖父熙,汉安帝时官至车骑将军。【华峤汉
书曰:熙字孟孙,少有大志,不拘小节。身长八尺五寸,体貌魁梧,善为容仪。
举孝廉,为谒者,赞拜殿中,音动左右。和帝【佳】伟之,历位司隶校尉、大司
农。永初三年,南单于与乌丸俱反,以熙行车骑将军征之,累有功。乌丸请降,
单于复称臣如旧。会熙暴疾卒。】夔幼丧父,与母兄居,以孝友称。长八尺三寸,
容貌矜严。【魏书曰:汉末阉宦用事,夔从父衡为尚书,有直言,由是在党中,
诸父兄皆禁锢。夔叹曰:“天地闭,贤人隐。”故不应宰司之命。】避乱淮南。
后袁术至寿春,辟之,夔不应,然遂为术所留。久之,术与桥蕤俱攻围蕲阳,蕲
阳为太祖固守。术以夔彼郡人,欲胁令说蕲阳。夔谓术谋臣李业曰:“昔柳下惠
闻伐国之谋而有忧色,曰‘吾闻伐国不问仁人,斯言何为至于我哉’!”遂遁匿
灊山。术知夔终不为己用,乃止。术从兄山阳太守遗母,夔从姑也,是以虽恨夔
而不加害。
建安二年,夔将还乡里,度术必急追,乃间行得免,明年到本郡。顷之,太
祖辟为司空掾属。时有传袁术军乱者,太祖问夔曰;“君以为信不?”夔对曰:
“天之所助者顺,人之所助者信。术无信顺之实,而望天人之助,此不可以得志
於天下。夫失道之主,亲戚叛之,而况於左右乎!以夔观之,其乱必矣。”太祖
曰;“为国失贤则亡。君不为术所用;乱,不亦宜乎!”太祖性严,掾属公事,
往往加杖;夔常畜毒药,誓死无辱,是以终不见及。【孙盛曰:夫君使臣以礼,
臣事君以忠,是以上下休嘉,道光化洽。公府掾属,古之造士也,必擢时隽,搜
扬英逸,得其人则论道之任隆,非其才则覆餗之患至。苟有疵衅,刑黜可也。
加其捶扑之罚,肃以小惩之戒,岂“导之以德,齐之以礼”之谓与!然士之出处,
宜度德投趾;可不之节,必审於所蹈。故高尚之徒,抗心於青云之表,岂王侯之
所能臣,名器之所羁绁哉!自非此族,委身世涂,否泰荣辱,制之由时,故箕子
安於孥戮,柳下夷於三黜,萧何、周勃亦在纟累绁,夫岂不辱,君命故也。夔知
时制,而甘其宠,挟药要君,以避微耻。诗云“唯此褊心”,何夔其有焉。放之,
可也;宥之,非也。】出为城父令。【魏书曰:自刘备叛后,东南多变。太祖以
陈群为酂令,夔为城父令,诸县皆用名士以镇抚之,其后吏民稍定。】迁长广太
守。郡滨山海,黄巾未平,豪杰多背叛,袁谭就加以官位。长广县人管承,徒众
三千馀家,为寇害。议者欲举兵攻之。夔曰:“承等非生而乐乱也,习於乱,不
能自还,未被德教,故不知反善。今兵迫之急,彼恐夷灭,必并力战。攻之既未
易拔,虽胜,必伤吏民,不如徐喻以恩德,使容自悔,可不烦兵而定。”乃遣郡
丞黄珍在,为陈成败,承等皆请服。夔遣吏成弘领校尉,长广县丞等郊迎奉牛酒,
诣郡。矣平贼从钱,众亦数千,夔率郡兵与张辽共讨定之。东牟人王营,众三千
馀家,胁昌阳县为乱。夔遣吏王钦等,授以计略,使离散之。旬月皆平定。
是时太祖始制新科下州郡,又收租税绵绢。夔以郡初立,近以师旅之后,不
可卒绳以法,乃上言曰:“自丧乱已来,民人失所,今虽小安,然服教日浅。所
下新科,皆以明罚敕法,齐一大化也。所领六县,疆域初定,加以饥馑,若一切
齐以科禁,恐或有不从教者。有不从教者不得不诛,则非观民设教随时之意也。
先王辨九服之赋以殊远近,制三典之刑以平治乱,愚以为此郡宜依远域新邦之典,
其民间小事,使长吏临时随宜,上不背正法,下以顺百姓之心。比及三年,民安
其业,然后齐之以法,则无所不至矣。”太祖从其言。徵还,参丞相军事。海贼
郭祖寇暴乐安、济南界,州郡苦之。太祖以夔前在长广有威信,拜乐安太守。到
官数月,诸城悉平。
入为丞相东曹掾。夔言於太祖曰:“自军兴以来,制度草创,用人未详其本,
是以各引其类,时忘道德。夔闻以贤制爵,则民慎德;以庸制禄,则民兴功。以
为自今所用,必先核之乡闾,使长幼顺叙,无相逾越。显忠直之赏,明公实之报,
则贤不肖之分,居然别矣。又可脩保举故不以实之令,使有司别受其负。在朝之
臣,时受教与曹并选者,各任其责。上以观朝臣之节,下以塞争竞之源,以督群
下,以率万民,如是则天下幸甚。”太祖称善。魏国既建,拜尚书仆射。【魏书
曰:时丁仪兄弟方进宠,仪与夔不合。尚书傅巽谓夔曰:“仪不相好已甚,子友
毛玠,玠等仪已害之矣。子宜少下之!”夔曰:“为不义適足害其身,焉能害人?
且怀奸佞之心,立於明朝,其得久乎!”夔终不屈志,仪后果以凶伪败。】文帝
为太子,以凉茂为太傅,夔为少傅;特命二傅与尚书东曹并选太子诸侯官属。茂
卒,以夔代茂。每月朔,太傅入见太子,太子正法服而礼焉;他日无会仪。夔迁
太仆,太子欲与辞,宿戒供,夔无往意;乃与书请之,夔以国有常制,遂不往。
其履正如此。然於节俭之世,最为豪汰。文帝践阼,封成阳亭侯,邑三百户。疾
病,屡乞逊位。诏报曰:“盖礼贤亲旧,帝王之常务也。以亲则君有辅弼之勋焉,
以贤则君有醇固之茂焉。夫有阴德者必有阳报,今君疾虽未瘳,神明听之矣。君
其即安,以顺朕意。”薨,谥曰靖侯。子曾嗣,咸熙中为司徒。【干宝晋纪曰:
曾字颖考。正元中为司隶校尉。时毌丘俭孙女適刘氏,以孕系廷尉。女母荀,为
武卫将军荀顗所表活,既免,辞诣廷尉,乞为官婢以赎女命。曾使主簿程咸为议,
议曰:“大魏承奏、汉之弊,未及革制。所以追戮已出之女,诚欲殄丑类之族也。
若已产育,则成他家之母。於防则不足惩奸乱之源,於情则伤孝子之思,男不御
罪於他族,而女独婴戮於二门,非所以哀矜女弱,均法制之大分也。臣以为在室
之女,可从父母之刑,既醮之妇,使从夫家之戮。”朝廷从之,乃定律令。晋诸
公赞曰:曾以高雅称,加性纯孝,位至太宰,封朗陵县公。年八十馀薨,谥曰元
公。子邵嗣。邵字敬祖,才识深博,有经国体仪。位亦至太宰,谥康公。子蕤嗣。
邵庶兄遵,字思祖,有幹能。少经清职,终於太仆。遵子绥,字伯蔚,亦以幹事
称。永嘉中为尚书,为司马越所杀。傅子称曾及荀顗曰:“以文王之道事其亲者,
其颍昌何侯乎!其荀侯乎!古称曾、闵,今曰荀、何。内尽其心以事其亲,外崇
礼让以接天下。孝子,百世之宗;仁人,天下之令也。有能行仁孝之道者,君子
之仪表矣。”】
邢颙、字子昂,河间鄚人也。举孝廉,司徒辟,皆不就。易姓字,適右北
平,从田畴游。积五年,而太祖定冀州。颙谓畴曰:“黄巾起来二十馀年,海内
鼎沸,百姓流离。今闻曹公法令严。民厌乱矣,乱极则平。请以身先。”遂装还
乡里。田畴曰:“邢颙,民之先觉也。”乃见太祖,求为乡导以克柳城。
太祖辟颙为冀州从事,时人称之曰:“德行堂堂邢子昂。”除广宗长,以故
将丧弃官。有司举正,太祖曰:“颙笃於旧君,有一致之节。”勿问也。更辟司
空掾,除行唐令,劝民农桑,风化大行。入为丞相门下督,迁左冯翊,病,去官。
是时,太祖诸子高选官属,令曰:“侯家吏,宜得渊深法度如邢颙辈。”遂以为
平原侯植家丞。颙防闲以礼,无所屈挠,由是不合。庶子刘桢书谏植曰:“家丞
邢颙,北土之彦,少秉高节,玄静澹泊,言少理多,真雅士也。桢诚不足同贯斯
人,并列左右。而桢礼遇殊特,颙反疏简,私惧观者将谓君侯习近不肖,礼贤不
足,采庶子之春华,忘家丞之秋实。为上招谤,其罪不小,以此反侧。”后参丞
相军事,转东曹掾。初,太子未定,而临菑侯植有宠,丁仪等并赞翼其美。太祖
问颙,颙对曰:“以庶代宗,先世之戒也。愿殿下深重察之!”太祖识其意,后
遂以为太子少傅,迁太傅。文帝践阼,为侍中尚书仆射,赐爵关内侯,出为司隶
校尉,徙太常。黄初四年薨。子友嗣。【晋诸公赞曰:颙曾孙乔,字曾伯。有体
量局幹,美於当世。历清职。元康中,与刘涣俱为尚书吏部郎,稍迁至司隶校尉。】
鲍勋字叔业,泰山平阳人也,汉司隶校尉鲍宣九世孙。宣后嗣有从上党徙泰
山者,遂家焉。勋父信,灵帝时为骑都尉,大将军何进遣东募兵。后为济北相,
协规太祖,身以遇害。语在董卓传、武帝纪。【魏书曰:信父丹,官至少府侍中,
世以儒雅显。少有大节,宽厚爱人,沈毅有谋。大将军何进辟拜骑都尉,遣归募
兵,得千馀人,还到成皋而进已遇害。信至京师,董卓亦始到。信知卓必为乱,
劝袁绍袭卓,绍畏卓不敢发。语在绍传。信乃引军还乡里,收徒众二万,骑七百,
辎重五千馀乘。是岁,太祖始起兵於己吾,信与弟韬以兵应太祖。太祖与袁绍表
信行破虏将军,韬裨将军。时绍众最盛,豪杰多向之。信独谓太祖曰:“夫略不
世出,能总英雄以拨乱反正者,君也。苟非其人,虽强必毙。君殆天之所启!”
遂深自结纳,太祖亦亲异焉。汴水之败,信被疮,韬在陈战亡。绍劫夺韩馥位,
遂据冀州。信言於太祖曰:“奸臣乘衅,荡覆王室,英雄奋节,天下响应者,义
也。今绍为盟主,因权专利,将自生乱,是复有一卓也。若抑之,则力不能制,
祗以遘难,又何能济?且可规大河之南,以待其变。”太祖善之。太祖为东郡太
守,表信为济北相。会黄巾大众入州界,刘岱欲与战,信止之,岱不从,遂败。
语在武纪。太祖以贼恃胜而骄,欲设奇兵挑击之於寿张。先与信出行战地,后步
军未至,而卒与贼遇,遂接战。信殊死战,以救太祖,太祖仅得溃围出,信遂没,
时年四十一。虽遭乱起兵,家本修儒,治身至俭,而厚养将士,居无馀财,士以
此归之。】建安十七年,太祖追录信功,表封勋兄邵新都亭侯。【魏书曰:邵有
父风,太祖嘉之,加拜骑都尉,使持节。邵薨,子融嗣。】辟勋丞相掾。【魏书
曰:勋清白有高节,知名於世。】
二十二年,立太子,以勋为中庶子。徙黄门侍郎,出为魏郡西部都尉。太子
郭夫人弟为曲周县吏,断盗官布,法应弃市。太祖时在谯,太子留邺,数手书为
之请罪。勋不敢擅纵,具列上。勋前在东宫,守正不挠,太子固不能悦,及重此
事,恚望滋甚。会郡界休兵有失期者,密敕中尉奏免勋官。久之,拜侍御史。延
康元年,太祖崩,太子即王位,勋以驸马都尉兼侍中。
文帝受禅,勋每陈“今之所急,唯在军农,宽惠百姓。台榭苑囿,宜以为后。”
文帝将出游猎,勋停车上疏曰:“臣闻五帝三王,靡不明本立教,以孝治天下。
陛下仁圣恻隐,有同古烈。臣冀当继踪前代,令万世可则也。如何在谅闇之中,
修驰骋之事乎!臣冒死以闻,唯陛下察焉。”帝手毁其表而竞行猎,中道顿息,
问侍臣曰:“猎之为乐,何如八音也?”侍中刘晔对曰:“猎胜於乐。”勋抗辞
曰:“夫乐,上通神明,下和人理,隆治致化,万邦咸乂。移风易俗,莫善於乐。
况猎,暴华盖於原野,伤生育之至理,栉风沐雨,不以时隙哉?昔鲁隐观渔於棠,
春秋讥之。虽陛下以为务,愚臣所不愿也。”因奏:“刘晔佞谀不忠,阿顺陛下
过戏之言。昔梁丘据取媚於遄台,晔之谓也。请有司议罪以清皇庙。”帝怒作色,
罢还,即出勋为右中郎将。
黄初四年,尚书令陈群、仆射司马宣王并举勋为宫正,宫正即御史中丞也。
帝不得已而用之,百寮严惮,罔不肃然。六年秋,帝欲征吴,群臣大议,勋面谏
曰:“王师屡征而未有所克者,盖以吴、蜀唇齿相依,凭阻山水,有难拔之势故
也。往年龙舟飘荡,隔在南岸,圣躬蹈危,臣下破胆。此时宗庙几至倾覆,为百
世之戒。今又劳兵袭远,日费千金,中国虚耗,令黠虏玩威,臣窃以为不可。”
帝益忿之,左迁勋为治书执法。
帝从寿春还,屯陈留郡界。太守孙邕见,出过勋。时营垒未成,但立标埒,
邕邪行不从正道,军营令史刘曜欲推之,勋以堑垒未成,解止不举。大军还洛阳,
曜有罪,勋奏绌遣,而曜密表勋私解邕事。诏曰:“勋指鹿作马,收付廷尉。”
廷尉法议:“正刑五岁。”三官駮:“依律罚金二斤。”帝大怒曰:“勋无活分,
而汝等敢纵之!收三官已下付刺奸,当令十鼠同穴。”太尉锺繇、司徒华歆、镇
军大将军陈群、侍中辛毗、尚书卫臻、守廷尉高柔等并表“勋父信有功於太祖”,
求请勋罪。帝不许,遂诛勋。勋内行既脩,廉而能施,死之日,家无馀财。后二
旬,文帝亦崩,莫不为勋叹恨。
司马芝字子华,河内温人也。少为书生,避乱荆州,於鲁阳山遇贼,同行者
皆弃老弱走,芝独坐守老母。贼至,以刃临芝,芝叩头曰:“母老,唯在诸君!”
贼曰:“此孝子也,杀之不义。”遂得免害,以鹿车推载母。居南方十馀年,躬
耕守节。
太祖平荆州,以芝为菅长。时天下草创,多不奉法。郡主簿刘节,旧族豪侠,
宾客千馀家,出为盗贼,入乱吏治。顷之,芝差节客王同等为兵,掾史据白:
“节家前后未尝给繇,若至时藏匿,必为留负。”芝不听,与节书曰:“君为大
宗,加股肱郡,而宾客每不与役,既众庶怨望,或流声上闻。今【条】调同等为
兵,幸时发遣。”兵已集郡,而节藏同等,因令督邮以军兴诡责县,县掾史穷困,
乞代同行。芝乃驰檄济南,具陈节罪。太守郝光素敬信芝,即以节代同行,青州
号芝“以郡主簿为兵”。迁广平令。征虏将军刘勋,贵宠骄豪,又芝故郡将,宾
客子弟在界数犯法。勋与芝书,不著姓名,而多所属讬,芝不报其书,一皆如法。
后勋以不轨诛,交关者皆获罪,而芝以见称。【魏略曰:勋字子台,琅邪人。中
平末,为沛国建平长,与太祖有旧。后为庐江太守,为孙策所破,自归太祖,封
列侯,遂从在散伍议中。勋兄为豫州刺史,病亡。兄子威,又代从政。勋自恃与
太祖有宿,日骄慢,数犯法,又诽谤。为李申成所白,收治,并免威官。】
迁大理正。有盗官练置都厕上者,吏疑女工,收以付狱。芝曰:“夫刑罪之
失,失在苛暴。今赃物先得而后讯其辞,若不胜掠,或至诬服。诬服之情,不可
以折狱。且简而易从,大人之化也。不失有罪,庸世之治耳。今宥所疑,以隆易
从之义,不亦可乎!”太祖从其议。历甘陵、沛、阳平太守,所在有绩。黄初中,
入为河南尹,抑强扶弱,私请不行。会内官欲以事讬芝,不敢发言,因芝妻伯父
董昭。昭犹惮芝,不为通。芝为教与群下曰:“盖君能设教,不能使吏必不犯也。
吏能犯教,而不能使君必不闻也。夫设教而犯,君之劣也;犯教而闻,吏之祸也。
君劣於上,吏祸於下,此政事所以不理也。可不各勉之哉!”於是下吏莫不自励。
门下循行尝疑门幹盗簪,幹辞不符,曹执为狱。芝教曰:“凡物有相似而难分者,
自非离娄,鲜能不惑。就其实然,循行何忍重惜一簪,轻伤同类乎!其寝勿问。”
明帝即位,赐爵关内侯。顷之,特进曹洪乳母当,与临汾公主侍者共事无涧
神【臣松之案:无涧,山名,在洛阳东北。】系狱。卞太后遣黄门诣府传令,芝
不通,辄敕洛阳狱考竟,而上疏曰:“诸应死罪者,皆当先表须报。前制书禁绝
淫祀以正风俗,今当等所犯妖刑,辞语始定,黄门吴达诣臣,传太皇太后令。臣
不敢通,惧有救护,速闻圣听,若不得已,以垂宿留。由事不早竟,是臣之罪,
是以冒犯常科,辄敕县考竟,擅行刑戮,伏须诛罚。”帝手报曰:“省表,明卿
至心,欲奉诏书,以权行事,是也。此乃卿奉诏之意,何谢之有?后黄门复往,
慎勿通也。”芝居官十一年,数议科条所不便者。其在公卿间,直道而行。会诸
王来朝,与京都人交通,坐免。
后为大司农。先是诸典农各部吏民,末作治生,以要利入。芝奏曰:“王者
之治,崇本抑末,务农重谷。王制:‘无三年之储,国非其国也。’管子区言以
积谷为急。方今二虏未灭,师旅不息,国家之要,惟在谷帛。武皇帝特开屯田之
官,专以农桑为业。建安中,天下仓廪充实,百姓殷足。自黄初以来,听诸典农
治生,各为部下之计,诚非国家大体所宜也。夫王者以海内为家,故传曰:‘百
姓不足,君谁与足!’富足之田,在於不失天时而尽地力。今商旅所求,虽有加
倍之显利,然於一统之计,已有不赀之损,不如垦田益一亩之收也。夫农民之事
田,自正月耕种,耘锄条桑,耕?种麦,获刈筑场,十月乃毕。治廪系桥,运输
租赋,除道理梁,墐涂室屋,以是终岁,无日不为农事也。今诸典农,各言
‘留者为行者宗田计,课其力,势不得不尔。不有所废,则当素有馀力。’臣愚
以为不宜复以商事杂乱,专以农桑为务,於国计为便。”明帝从之。
每上官有所召问,常先见掾史,为断其意故,教其所以答塞之状,皆如所度。
芝性亮直,不矜廉隅。与宾客谈论,有不可意,便面折其短,退无异言。卒於官,
家无馀财,自魏迄今为河南尹者莫及芝。
芝亡,子岐嗣,从河南丞转廷尉正,迁陈留相。梁郡有系囚,多所连及,数
岁不决。诏书徙狱于岐属县,县请豫治牢具。岐曰:“今囚有数十,既巧诈难符,
且已倦楚毒,其情易见。岂当复久处囹圄邪!”及囚室,诘之,皆莫敢匿诈,一
朝决竟,遂超为廷尉。是时大将军爽专权,尚书何晏、邓飏等为之辅翼。南阳圭
泰尝以言迕指,考系廷尉。飏讯狱,将致泰重刑。岐数飏曰:“夫枢机大臣,王
室之佐,既不能辅化成德,齐美古人,而乃肆其私忿,枉论无辜。使百姓危心,
非此焉在?”飏於是惭怒而退。岐终恐久获罪,以疾去官。居家未期而卒,年三
十五。子肇嗣。【肇,晋太康中为冀州刺史、尚书,见【百官志】百官名。】
评曰:徐奕、何夔、邢颙贵尚峻厉,为世名人。毛玠清公素履,司马芝忠亮
不倾,庶乎不吐刚茹柔。崔琰高格最优,鲍勋秉正无亏,而皆不免其身,惜哉!
大雅贵“既明且哲”,虞书尚“直而能温”,自非兼才,畴克备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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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07:05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十三 魏书十三

◎锺繇华歆王朗传第十三
锺繇字元常,颍川长社人也。【先贤行状曰:锺皓字季明,温良笃慎,博学
诗律,教授门生千有馀人,为郡功曹。时太丘长陈寔为西门亭长,皓深独敬异。
寔少皓十七岁,常礼待与同分义。会辟公府,临辞,太守问:“谁可代君?”皓
曰:“明府欲必得其人,西门亭长可用。”寔曰:“锺君似不察人为意,不知何
独识我?”皓为司徒掾,公出,道路泥泞,导从恶其相洒,去公车绝远。公椎轼
言:“司徒今日为独行耳!”还府向閤,铃下不扶,令揖掾属,公奋手不顾。时
举府掾属皆投劾出,皓为西曹掾,即开府门分布晓语已出者,曰:“臣下不能得
自直於君,若司隶举绳墨,以公失宰相之礼,又不胜任,诸君终身何所任邪?”
掾属以故皆止。都官果移西曹掾,问空府去意,皓召都官吏,以见掾属名示之,
乃止。前后九辟三府,迁南乡、林虑长,不之官。时郡中先辈为海内所归者,苍
梧太守定陵陈稚叔、故黎阳令颍阴荀淑及皓。少府李膺常宗此三人,曰:“荀君
清识难尚,陈、锺至德可师。”膺之姑为皓兄之妻,生子觐,与膺年齐,并有令
名。觐又好学慕古,有退让之行。为童幼时,膺祖太尉脩言:“觐似我家性,国
有道不废,国无道免于刑戮者也。”复以膺妹妻之。觐辟州宰,未尝屈就。膺谓
觐曰:“孟轲以为人无好恶是非之心,非人也。弟於人何太无皂白邪!”觐尝以
膺之言白皓,皓曰:“元礼,祖公在位,诸父并盛,韩公之甥,故得然耳。国武
子好招人过,以为怨本,今岂其时!保身全家,汝道是也。”觐早亡,膺虽荷功
名,位至卿佐,而卒陨身世祸。皓年六十九,终於家。皓二子迪、敷,并以党锢
不仕。繇则迪之孙。】尝与族父瑜俱至洛阳,道遇相者,曰:“此童有贵相,然
当厄於水,努力慎之!”行未十里,度桥,马惊,堕水几死。瑜以相者言中,益
贵繇,而供给资费,使得专学。举孝廉,【谢承后汉书曰:南阳阴脩为颍川太守,
以旌贤擢俊为务,举五官掾张仲方正,察功曹锺繇、主簿荀彧、主记掾张礼、贼
曹掾杜祐、孝廉荀攸、计吏郭图为吏,以光国朝。】除尚书郎、阳陵令,以疾去。
辟三府,为廷尉正、黄门侍郎。是时,汉帝在西京,李傕、郭汜等乱长安中,
与关东断绝。太祖领兖州牧,始遣使上书。【世语曰:太祖遣使从事王必致命天
子。】傕、汜等以为“关东欲自立天子,今曹操虽有使命,非其至实”,议留
太祖使,拒绝其意。繇说傕、汜等曰:“方今英雄并起,各矫命专制,唯曹兖
州乃心王室,而逆其忠款,非所以副将来之望也。”傕、汜等用繇言,厚加答
报,由是太祖使命遂得通。太祖既数听荀彧之称繇,又闻其说傕、汜,益虚心。
后傕胁天子,繇与尚书郎韩斌同策谋。天子得出长安,繇有力焉。拜御史中丞,
迁侍中尚书仆射,并录前功封东武亭侯。
时关中诸将马腾、韩遂等,各拥强兵相与争。太祖方有事山东,以关右为忧。
乃表繇以侍中守司隶校尉,持节督关中诸军,委之以后事,特使不拘科制。繇至
长安,移书腾、遂等,为陈祸福,腾、遂各遣子入侍。太祖在官渡,与袁绍相持,
繇送马二千馀匹给军。太祖与繇书曰:“得所送马,甚应其急。关右平定,朝廷
无西顾之忧,足下之勋也。昔萧何镇守关中,足食成军,亦適当尔。”其后匈奴
单于作乱平阳,繇帅诸军围之,未拔;而袁尚所置河东太守郭援到河东,众甚盛。
诸将议欲释之去,繇曰:“袁氏方强,援之来,关中阴与之通,所以未悉叛者,
顾吾威名故耳。若弃而去,示之以弱,所在之民,谁非寇雠?纵吾欲归,其得至
乎!此为未战先自败也。且援刚愎好胜,必易吾军,若渡汾为营,及其未济击之,
可大克也。”张既说马腾会击援,腾遣子超将精兵逆之。援至,果轻渡汾,众止
之,不从。济水未半,击,大破之,【司马彪战略曰:袁尚遣高幹、郭援将兵数
万人,与匈奴单于寇河东,遣使与马腾、韩遂等连和,腾等阴许之。傅幹说腾曰:
“古人有言‘顺道者昌,逆德者亡’。曹公奉天子诛暴乱,法明国治,上下用命,
有义必赏,无义必罚,可谓顺道矣。袁氏背王命,驱胡虏以陵中国,宽而多忌,
仁而无断,兵虽强,实失天下心,可谓逆德矣。今将军既事有道,不尽其力,阴
怀两端,欲以坐观成败,吾恐成败既定,奉辞责罪,将军先为诛首矣。”於是腾
惧。幹曰:“智者转祸为福。今曹公与袁氏相持,而高幹、郭援独制河东,曹公
虽有万全之计,不能禁河东之不危也。将军诚能引兵讨援,内外击之,其势必举。
是将军一举,断袁氏之臂,解一方之急,曹公必重德将军。将军功名,竹帛不能
尽载也。唯将军审所择!”腾曰:“敬从教。”於是遣子超将精兵万馀人,并将
遂等兵,与繇会击援等,大破之。】斩援,降单于。语在既传。其后河东卫固作
乱,与张晟、张琰及高幹等并为寇,繇又率诸将讨破之。【魏略曰:诏徵河东太
守王邑。邑以天下未定,心不愿徵,而吏民亦恋邑,郡掾卫固及中郎将范先等各
诣繇求乞邑。而诏已拜杜畿为太守,畿已入界。繇不听先等,促邑交符。邑佩印
绶,径从河北诣许自归。繇时治在洛阳,自以威禁失督司之法,乃上书自劾曰;
“臣前上言故镇北将军领河东太守安阳亭侯王邑巧辟治官,犯突科条,事当推劾,
检实奸诈。被诏书当如所纠。以其归罪,故加宽赦。又臣上言吏民大小,各怀顾
望,谓邑当还,拒太守杜畿,今皆反悔,共迎畿之官。谨案文书,臣以空虚,被
蒙拔擢,入充近侍,兼典机衡,忝膺重任,总统偏方。既无德政以惠民物,又无
威刑以检不恪,至使邑违犯诏书,郡掾卫固诳迫吏民,讼诉之言,交驿道路,渐
失其礼,不虔王命。今虽反悔,丑声流闻,咎皆由繇威刑不摄。臣又疾病,前后
历年,气力日微,尸素重禄,旷废职任,罪明法正。谨按侍中守司隶校尉东武亭
侯锺繇,幸得蒙恩,以斗筲之才,仍见拔擢,显从近密,衔命督使。明知诏书深
疾长吏政教宽弱,检下无刑,久病淹滞,众职荒顿,法令失张。邑虽违科,当必
绳正法,既举文书,操弹失理,至乃使邑远诣阙廷。隳忝使命,挫伤爪牙。而固
诳迫吏民,拒畿连月,今虽反悔,犯顺失正,海内凶赫,罪一由繇威刑闇弱。又
繇久病,不任所职,非繇大臣当所宜为。繇轻慢宪度,不畏诏令,不与国同心,
为臣不忠,无所畏忌,大为不敬。又不承用诏书,奉诏不谨。又聪明蔽塞,为下
所欺,弱不胜任。数罪谨以劾,臣请法车徵诣廷尉治繇罪,大鸿胪削爵土。臣久
婴笃疾,涉夏盛剧,命县呼吸,不任部官。辄以文书付功曹从事马適议,免冠徒
跣,伏须罪诛。”诏不听。】自天子西迁,洛阳人民单尽,繇徙关中民,又招纳
亡叛以充之,数年间民户稍实。太祖征关中,得以为资,表繇为前军师。
魏国初建,为大理,迁相国。文帝在东宫,赐繇五熟釜,为之铭曰:“於赫
有魏,作汉藩辅。厥相惟锺,实幹心膂。靖恭夙夜,匪遑安处。百寮师师,楷兹
度矩。”【魏略曰:繇为相国,以五熟釜鼎范因太子铸之,釜成,太子与繇书曰:
“昔有黄三鼎,周之九宝,咸以一体使调一味,岂若斯釜五味时芳?盖鼎之烹饪,
以飨上帝,以养圣贤,昭德祈福,莫斯之美。故非大人,莫之能造;故非斯器,
莫宜盛德。今之嘉釜,有逾兹美。夫周之尸臣,宋之考父,卫之孔悝,晋之魏颗,
彼四臣者,并以功德勒名锺鼎。今执事寅亮大魏,以隆圣化。堂堂之德,於斯为
盛。诚太常之所宜铭,彝器之所宜勒。故作斯铭,勒之釜口,庶可赞扬洪美,垂
之不朽。”臣松之按汉书郊祀志,孝宣时,美阳得鼎,京兆尹张敞上议曰:“按
鼎有刻书曰:‘王命尸臣,官此栒邑。【尸主事之臣栒音荀幽地】赐尔鸾旂,黼
黻雕戈。尸臣拜手稽首曰敢对扬天子丕显休命!’此殆周之所以褒赐大臣,【子
孙】大臣子孙刻铭其先功,藏之于宫庙也。”考父铭见左氏传,孔悝铭在礼记,
事显故不载。国语曰:“昔克潞之役,秦来图败晋功,魏颗以其身追秦师于辅氏,
亲止杜回;其勒铭于景锺,至于今不遗类,其子孙不可不兴也。”太子所称四铭
者也。魏略曰:后太祖征汉中,太子在孟津,闻繇有玉玦,欲得之而难公言。密
使临菑侯转因人说之,繇即送之。太子与繇书曰:“夫玉以比德君子,见美诗人。
晋之垂棘,鲁之玙璠,宋之结绿,楚之和璞,价越万金,贵重都城,有称畴昔,
流声将来。是以垂棘出晋,虞、虢双禽;和璧入秦,相如抗节。窃见玉书,称美
玉白若截肪,黑譬纯漆,赤拟鸡冠,黄侔蒸栗。侧闻斯语,未睹厥状。虽德非君
子,义无诗人,高山景行,私所慕仰。然四宝邈焉以远,秦、汉未闻有良匹。是
以求之旷年,未遇厥真,私愿不果,饥渴未副。近见南阳宗惠叔称君侯昔有美玦,
闻之惊喜,笑与抃俱。当自白书,恐传言未审,是以令舍弟子建因荀仲茂转言鄙
旨。乃不忽遗,厚见周称,邺骑既到,宝玦初至,捧跪发匣,烂然满目。猥以
矇鄙之姿,得观希世之宝,不烦一介之使,不损连城之价,既有秦昭章台之观,
而无蔺生诡夺之诳。嘉贶益腆,敢不钦承!”繇报书曰:“昔忝近任,并得赐玦。
尚方耆老,颇识旧物。名其符采。必得处所。以为执事有珍此者,是以鄙之,用
未奉贡。幸而纡意,实以悦怿。在昔和氏,殷勤忠笃,而繇待命,是怀愧耻。”】
数年,坐西曹掾魏讽谋反,策罢就第。【魏略曰:孙权称臣,斩送关羽。太子书
报繇,繇答书曰:“臣同郡故司空荀爽言:‘人当道情,爱我者一何可爱!憎我
者一何可憎!’顾念孙权,了更妩媚。”太子又书曰:“得报,知喜南方。至于
荀公之清谈,孙权之妩媚,执书嗢噱,不能离手。若权复黠,当折以汝南许劭月
旦之评。权优游二国,俯仰荀、许,亦已足矣。”】文帝即王位,复为大理。及
践阼,改为廷尉,进封崇高乡侯。迁太尉,转封平阳乡侯。时司徒华歆、司空王
朗,并先世名臣。文帝罢朝,谓左右曰:“此三公者,乃一代之伟人也,后世殆
难继矣!”【陆氏异林曰:繇尝数月不朝会,意性异常,或问其故,云:“常有
好妇来,美丽非凡。”问者曰:“必是鬼物,可杀之。”妇人后往,不即前,止
户外。繇问何以,曰:“公有相杀意。”繇曰:“无此。”乃勤勤呼之,乃入。
繇意恨,有不忍之心,然犹斫之伤髀。妇人即出,以新绵拭血竟路。明日使人寻
迹之,至一大冢,木中有好妇人,形体如生人,著白练衫,丹绣裲裆,伤左髀,
以裲裆中绵拭血。叔父清河太守说如此。清河,陆云也。】明帝即位,进封定
陵侯,增邑五百,并前千八百户,迁太傅。繇有膝疾,拜起不便。时华歆亦以高
年疾病,朝见皆使载舆车,虎贲舁上殿就坐。是后三公有疾,遂以为故事。
初,太祖下令,使平议死刑可宫割者。繇以为“古之肉刑,更历圣人,宜复
施行,以代死刑。”议者以为非悦民之道,遂寝。及文帝临飨群臣,诏谓“大理
欲复肉刑,此诚圣王之法。公卿当善共议。”议未定,会有军事,复寝。太和中,
繇上疏曰:“大魏受命,继踪虞、夏。孝文革法,不合古道。先帝圣德,固天所
纵,坟典之业,一以贯之。是以继世,仍发明诏,思复古刑,为一代法。连有军
事,遂未施行。陛下远追二祖遗意,惜斩趾可以禁恶,恨入死之无辜,使明习律
令,与群臣共议。出本当右趾而入大辟者,复行此刑。书云:‘皇帝清问下民,
鳏寡有辞于苗。’此言尧当除蚩尤、有苗之刑,先审问於下民之有辞者也。若今
蔽狱之时,讯问三槐、九棘、群吏、万民,使如孝景之令,其当弃巿,欲斩右趾
者许之。其黥、劓、左趾、宫刑者,自如孝文,易以髡、笞。能有奸者,率年二
十至四五十,虽斩其足,犹任生育。今天下人少于孝文之世,下计所全,岁三千
人。张苍除肉刑,所杀岁以万计。臣欲复肉刑,岁生三千人。子贡问能济民可谓
仁乎?子曰:‘何事於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又曰:‘仁远乎哉?
我欲仁,斯仁至矣。’若诚行之,斯民永济。”书奏,诏曰:“太傅学优才高,
留心政事,又於刑理深远。此大事,公卿群僚善共平议。”司徒王朗议,以为
“繇欲轻减大辟之条,以增益刖刑之数,此即起偃为竖,化尸为人矣。然臣之愚,
犹有未合微异之意。夫五刑之属,著在科律,自有减死一等之法,不死即为减。
施行已久,不待远假斧凿于彼肉刑,然后有罪次也。前世仁者,不忍肉刑之惨酷,
是以废而不用。不用已来,历年数百。今复行之,恐所减之文未彰于万民之目,
而肉刑之问已宣于寇雠之耳,非所以来远人也。今可按繇所欲轻之死罪,使减死
之髡、刖。嫌其轻者,可倍其居作之岁数。内有以生易死不訾之恩,外无以刖易
釱骇耳之声。”议者百馀人,与朗同者多。帝以吴、蜀未平,且寝。【袁宏曰:
夫民心乐全而不能常全,盖利用之物悬於外,而嗜欲之情动於内也。於是有进取
贪竞之行,希求放肆之事。进取不已,不能充其嗜欲,则苟且侥倖之所生也;
希求无厌,无以惬其欲,则奸伪忿怒之所兴也。先王知其如此,而欲救其弊,或
先德化以陶其心;其心不化,然后加以刑辟。书曰:“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汝
作司徒而敬敷五教。蛮夷猾夏,寇贼奸宄。汝作士,五刑有服。”然则德、刑之
设,参而用之者也。三代相因,其义详焉。周礼:“使墨者守门,劓者守关,宫
者守内,刖者守囿。”此肉刑之制可得而论者也。荀卿亦云,杀人者死,伤人者
刑,百王之所同,未有知其所由来者也。夫杀人者死,而相杀者不已,是大辟可
以惩未杀,不能使天下无杀也。伤人者刑,而害物者不息,是黥、劓可以惧未刑,
不能使天下无刑也。故将欲止之,莫若先以德化。夫罪过彰著,然后入于刑辟,
是将杀人者不必死,欲伤人者不必刑。纵而弗化,则陷於刑辟。故刑之所制,在
於不可移之地。礼教则不然,明其善恶,所以潜劝其情,消之於未杀也;示之耻
辱,所以内愧其心,治之於未伤也。故过微而不至於著,罪薄而不及於刑。终入
罪辟者,非教化之所得也,故虽残一物之生,刑一人之体,是除天下之害,夫何
伤哉!率斯道也,风化可以渐淳,刑罚可以渐少,其理然也。苟不能化其心,而
专任刑罚,民失义方,动罹刑网,求世休和,焉可得哉?周之成、康,岂按三千
之文而致刑错之美乎?盖德化渐渍,致斯有由也。汉初惩酷刑之弊,务宽厚之论,
公卿大夫,相与耻言人过。文帝登朝,加以玄默。张武受赂,赐金以愧其心;吴
王不朝,崇礼以训其失。是以吏民乐业,风流笃厚,断狱四百,几致刑措,岂非
德刑兼用已然之效哉?世之欲言刑罚之用,不先德教之益,失之远矣。今大辟之
罪,与古同制。免死已下,不过五岁,既释钳锁,复得齿于人伦。是以民无耻恶,
数为奸盗,故刑徒多而乱不治也。苟教之所去,罚当其罪,一离刀锯,没身不齿,
邻里且犹耻之,而况于乡党乎?而况朝廷乎?如此,则夙沙、赵高之俦,无施其
恶矣。古者察其言,观其行,而善恶彰焉。然则君子之去刑辟,固已远矣。过误
不幸,则八议之所宥也。若夫卞和、史迁之冤,淫刑之所及也。苟失其道,或不
免於大辟,而况肉刑哉!汉书:“斩右趾及杀人先自言告,吏坐受赇,守官物而
即盗之,皆弃巿。”此班固所谓当生而令死者也。今不忍刻截之惨,而安剿绝之
悲,此最治体之所先,有国所宜改者也。】
太和四年,繇薨。帝素服临吊,谥曰成侯。【魏书曰:有司议谥,以为繇昔
为廷尉,辨理刑狱,决嫌明疑,民无怨者,由于、张之在汉也。诏曰:“太傅功
高德茂,位为师保,论行赐谥,常先依此,兼叙廷尉于、张之德耳。”乃策谥曰
成侯。】子毓嗣。初,文帝分毓户邑,封繇弟演及子劭、孙豫列侯。
毓字稚叔。年十四为散骑侍郎,机捷谈笑,有父风。太和初,蜀相诸葛亮围
祁山,明帝欲西征,毓上疏曰:“夫策贵庙胜,功尚帷幄,不下殿堂之上,而决
胜千里之外。车驾宜镇守中土,以为四方威势之援。今大军西征,虽有百倍之威,
於关中之费,所损非一。且盛暑行师,诗人所重,实非至尊动轫之时也。”迁
黄门侍郎。时大兴洛阳宫室,车驾便幸许昌,天下当朝正许昌。许昌偪狭,於城
南以毡为殿,备设鱼龙曼延,民罢劳役。毓谏,以为“水旱不时,帑藏空虚,凡
此之类,可须丰年。”又上“宜复关内开荒地,使民肆力於农。”事遂施行。正
始中,为散骑【侍郎】常侍。大将军曹爽盛夏兴军伐蜀,蜀拒守,军不得进。爽
方欲增兵,毓与书曰:“窃以为庙胜之策,不临矢石;王者之兵,有征无战。诚
以干戚可以服有苗,退舍足以纳原寇,不必纵吴汉于江关,骋韩信於井陉也。见
可而进,知难而退,盖自古之政。惟公侯详之!”爽无功而还。后以失爽意,徙
侍中,出为魏郡太守。爽既诛,入为御史中丞、侍中廷尉。听君父已没,臣子得
为理谤,及士为侯,其妻不复配嫁,毓所创也。
正元中,毌兵俭、文钦反,毓持节至扬、豫州班行赦令,告谕士民,还为尚
书。诸葛诞反,大将军司马文王议自诣寿春讨诞。会吴大将孙壹率众降,或以为
“吴新有衅,必不能复出军。东兵已多,可须后问”。毓以为“夫论事料敌,当
以己度人。今诞举淮南之地以与吴国,孙壹所率,口不至千,兵不过三百。吴之
所失,盖为无几。若寿春之围未解,而吴国之内转安,未可必其不出也。”大将
军曰:“善。”遂将毓行。【臣松之以为诸葛诞举淮南以与吴,孙壹率三百人以
归魏,谓吴有衅,本非有理之言。毓之此议,盖何足称耳!】淮南既平,为青州
刺史,加后将军,迁都督徐州诸军事,假节,又转都督荆州。景元四年薨,追赠
车骑将军,谥曰惠侯。子骏嗣。毓弟会,自有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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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07:06 | 显示全部楼层
华歆字子鱼,平原高唐人也。高唐为齐名都,衣冠无不游行市里。歆为吏,
休沐出府,则归家阖门。议论持平,终不毁伤人。【魏略曰:歆与北海邴原、管
宁俱游学,三人相善,时人号三人为“一龙”,歆为龙头,原为龙腹,宁为龙尾。
臣松之以为邴根矩之徽猷懿望,不必有愧华公,管幼安含德高蹈,又恐弗当为尾。
魏略此言,未可以定其先后也。】同郡陶丘洪亦知名,自以明见过歆。时王芬与
豪杰谋废灵帝。语在武纪。【魏书称芬有大名於天下。】芬阴呼歆、洪共定计,
洪欲行,歆止之曰:“夫废立大事,伊、霍之所难。芬性疏而不武,此必无成,
而祸将及族。子其无往!”洪从歆言而止。后芬果败,洪乃服。举孝廉,除郎中,
病,去官。灵帝崩,何进辅政,徵河南郑泰、颍川荀攸及歆等。歆到,为尚书郎。
董卓迁天子长安,歆求出为下邽令,病不行,遂从蓝田至南阳。【华峤谱叙曰:
歆少以高行显名。避西京之乱,与同志郑泰等六七人,间步出武关。道遇一丈夫
独行,愿得俱,皆哀欲许之。歆独曰:“不可。今已在危险之中,祸福患害,义
犹一也。无故受人,不知其义。既以受之,若有进退,可中弃乎!”众不忍,卒
与俱行。此丈夫中道堕井,皆欲弃之。歆曰:“已与俱矣,弃之不义。”相率共
还出之,而后别去。众乃大义之。】时袁术在穰,留歆。歆说术使进军讨卓,术
不能用。歆欲弃去,会天子使太傅马日磾安集关东,日磾辟歆为掾。东至徐州,
诏即拜歆豫章太守,以为政清静不烦,吏民感而爱之。【魏略曰:扬州刺史刘繇
死,其众愿奉歆为主。歆以为因时擅命,非人臣之宜。众守之连月,卒谢遣之,
不从。】孙策略地江东,歆知策善用兵,乃幅巾奉迎。策以其长者,待以上宾之
礼。【胡冲吴历曰:孙策击豫章,先遣虞翻说歆。歆答曰:“歆久在江表,常欲
北归;孙会稽来,吾便去也。”翻还报策,策乃进军。歆葛巾迎策,策谓歆曰:
“府君年德名望,远近所归;策年幼稚,宜脩子弟之礼。”便向歆拜。华峤谱叙
曰:孙策略有扬州,盛兵徇豫章,一郡大恐。官属请出郊迎,教曰:“无然。”
策稍进,复白发兵,又不听。及策至,一府皆造阁,请出避之。乃笑曰:“今将
自来,何遽避之?”有顷,门下白曰:“孙将军至。”请见,乃前与歆共坐,谈
议良久,夜乃别去。义士闻之,皆长叹息而心自服也。策遂亲执子弟之礼,礼为
上宾。是时四方贤士大夫避地江南者甚众,皆出其下,人人望风。每策大会,坐
上莫敢先发言,歆时起更衣,则论议讙哗。歆能剧饮,至石馀不乱,众人微察,
常以其整衣冠为异,江南号之曰“华独坐”。虞溥江表传曰:孙策在椒丘,遣虞
翻说歆。翻既去,歆请功曹刘壹入议。壹劝歆住城,遣檄迎军。歆曰:“吾虽刘
刺史所置,上用,犹是剖符吏也。今从卿计,恐死有馀责矣。”壹曰:“王景兴
既汉朝所用,且尔时会稽人众盛强,犹见原恕,明府何虑?”於是夜逆作檄,明
旦出城,遣吏赍迎。策便进军,与歆相见,待以上宾,接以朋友之礼。孙盛曰:
夫大雅之处世也,必先审隐显之期,以定出处之分,否则括囊以保其身,泰则行
义以达其道。歆既无夷、皓韬邈之风,又失王臣匪躬之操,故挠心於邪儒之说,
交臂於陵肆之徒,位夺於一竖,节堕於当时。昔许、蔡失位,不得列於诸侯;州
公实来,鲁人以为贱耻。方之於歆,咎孰大焉!】后策死。太祖在官渡,表天子
徵歆。孙权欲不遣,歆谓权曰:“将军奉王命,始交好曹公,分义未固,使仆得
为将军效心,岂不有益乎?今空留仆,是为养无用之物,非将军之良计也。”权
悦,乃遣歆。宾客旧人送之者千馀人,赠遗数百金。歆皆无所拒,密各题识,至
临去,悉聚诸物,谓诸宾客曰:“本无拒诸君之心,而所受遂多。念单车远行,
将以怀璧为罪,愿宾客为之计。”众乃各留所赠,而服其德。
歆至,拜议郎,参司空军事,入为尚书,转侍中,代荀彧为尚书令。太祖征
孙权,表歆为军师。魏国既建,为御史大夫。文帝即王位,拜相国,封安乐乡侯。
及践阼,改为司徒。【魏书曰:文帝受禅,歆登坛相仪,奉皇帝玺绶,以成受命
之礼。华峤谱叙曰:文帝受禅,朝臣三公已下并受爵位;歆以形色忤时,徙为司
徒,而不进爵。魏文帝久不怿,以问尚书令陈群曰:“我应天受禅,百辟群后,
莫不人人悦喜,形于声色,而相国及公独有不怡者,何也?”群起离席长跪曰:
“臣与相国曾臣汉朝,心虽悦喜,义形其色,亦惧陛下实应且憎。”帝大悦,遂
重异之。】歆素清贫,禄赐以振施亲戚故人,家无担石之储。公卿尝并赐没入生
口,唯歆出而嫁之。帝叹息,【孙盛曰:盛闻庆赏威刑,必宗於主,权宜宥怒,
出自人君。子路私馈,仲尼毁其食器;田氏盗施,春秋著以为讥。斯褒贬之成言,
已然之显义也。孥戮之家,国刑所肃,受赐之室,乾施所加,若在哀矜,理无偏
宥。歆居股肱之任。同元首之重,则当公言皇朝,以彰天泽,而默受嘉赐,独为
君子,既犯作福之嫌,又违必去之义,可谓匹夫之仁,蹈道则未也。魏书曰:歆
性周密,举动详慎。常以为人臣陈事,务以讽谏合道为贵,就有所言,不敢显露,
故其事多不见载。华峤谱叙曰:歆淡於财欲,前后宠赐,诸公莫及,然终不殖产
业。陈群常叹曰:“若华公,可谓通而不泰,清而不介者矣。”傅子曰:敢问今
之君子?曰:“袁郎中积德行俭,华太尉积德居顺,其智可及也,其清不可及也。
事上以忠,济下以仁,晏婴、行父何以加诸?”】下诏曰:“司徒,国之俊老,
所与和阴阳理庶事也。今大官重膳,而司徒蔬食,甚无谓也。”特赐御衣,及为
其妻子男女皆作衣服。【魏书曰:又赐奴婢五十人。】三府议:“举孝廉,本以
德行,不复限以试经。”歆以为“丧乱以来,六籍堕废,当务存立,以崇王道。
夫制法者,所以经盛衰。今听孝廉不以经试,恐学业遂从此而废。若有秀异,可
特徵用。患於无其人,何患不得哉?”帝从其言。
黄初中,诏公卿举独行君子,歆举管宁,帝以安车徵之。明帝即位,进封博
平侯,增邑五百户,并前千三百户,转拜太尉。【列异传曰:歆为诸生时,尝宿
人门外。主人妇夜产。有顷,两吏诣门,便辟易卻,相谓曰:“公在此。”踌躇
良久,一吏曰:“籍当定,奈何得住?”乃前向歆拜,相将入。出并行,共语曰:
“当与几岁?”一人曰:“当三岁。”天明,歆去。后欲验其事,至三岁,故往
问儿消息,果已死。歆乃自知当为公。臣松之按晋阳秋说魏舒少时寄宿事,亦如
之。以为理无二人俱有此事,将由传者不同。今宁信列异。】歆称病乞退,让位
於宁。帝不许。临当大会,乃遣散骑常侍缪袭奉诏喻指曰:“朕新莅庶事,一日
万几,惧听断之不明。赖有德之臣,左右朕躬,而君屡以疾辞位。夫量主择君,
不居其朝,委荣弃禄,不究其位,古人固有之矣,顾以为周公、伊尹则不然。絜
身徇节,常人为之,不望之於君。君其力疾就会,以惠予一人。将立席几筵,命
百官总己,以须君到,朕然后御坐。”又诏袭:“须歆必起,乃还。”歆不得已,
乃起。
太和中,遣曹真从子午道伐蜀,车驾东幸许昌。歆上疏曰:“兵乱以来,过
逾二纪。大魏承天受命,陛下以圣德当成康之隆,宜弘一代之治,绍三王之迹。
虽有二贼负险延命,苟圣化日跻,远人怀德,将襁负而至。夫兵不得已而用之,
故戢而时动。臣诚愿陛下先留心於治道,以征伐为后事。且千里运粮,非用兵之
利;越险深入,无独克之功。如闻今年徵役,颇失农桑之业。为国者以民为基,
民以衣食为本。使中国无饥寒之患,百姓无离土之心,则天下幸甚,二贼之衅,
可坐而待也。臣备位宰相,老病日笃,犬马之命将尽,恐不复奉望銮盖,不敢不
竭臣子之怀,唯陛下裁察!”帝报曰:“君深虑国计,朕甚嘉之。贼凭恃山川,
二祖劳於前世,犹不克平,朕岂敢自多,谓必灭之哉!诸将以为不一探取,无由
自弊,是以观兵以闚其衅。若天时未至,周武还师,乃前事之鉴,朕敬不忘所戒。”
时秋大雨,诏真引军还。太和五年,歆薨,谥曰敬侯。【魏书云:歆时年七十五。】
子表嗣。初,文帝分歆户邑,封歆弟缉列侯。表,咸熙中为尚书。【华峤谱叙曰:
歆有三子。表字伟容,年二十馀为散骑侍郎。时同僚诸郎共平尚书事,年少,并
兼厉锋气,要【君】召名誉。尚书事至,或有不便,故遗漏不视,及传书者去,
即入深文论駮。惟表不然,事来有不便,辄与尚书共论尽其意,主者固执,不得
已,然后共奏议。司空【陈泰】陈群等以此称之。仕晋,历太子少傅、太常。称
疾致仕,拜光禄大夫。性清淡,常虑天下退理。司徒李胤、司隶【王密】王弘等
常称曰:“若此人者,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
中子博,历三县内史,治有名迹。少子周,黄门侍郎、常山太守,博学有文思。
中年遇疾,终于家。表有三子。长子廙,字长骏。晋诸公赞曰:廙有文翰,历位
尚书令、太子少傅,追赠光禄大夫开府。峤字叔骏,有才学,撰后汉书,世称为
良史。为秘书监、尚书。澹字玄骏,最知名,为河南尹。廙三子。昆字敬伦,清
粹有检,为尚书。薈字敬叔。世语称薈贵正。恒字敬则,以通理称。昆,尚书;
薈,河南尹;恒,左光禄大夫开府。澹子轶,字彦夏。有当世才志,为江州刺史。】
王郎字景兴,东海【郡】郯人也。以通经,拜郎中,除菑丘长。师太尉杨赐,
赐薨,弃官行服。举孝廉,辟公府,不应。徐州刺史陶谦察朗茂才。时汉帝在长
安,关东兵起,朗为谦治中,与别驾赵昱等说谦曰:“春秋之义,求诸侯莫如勤
王。今天子越在西京,宜遣使奉承王命。”谦乃遣昱奉章至长安。天子嘉其意,
拜谦安东将军。以昱为广陵太守,朗会稽太守。【朗家传曰:会稽旧祀秦始皇,
刻木为像,与夏禹同庙。朗到官,以为无德之君,不应见祀,於是除之。居郡四
年,惠爱在民。】孙策渡江略地。朗功曹虞翻以为力不能拒,不如避之。朗自以
身为汉吏,宜保城邑,遂举兵与策战,败绩,浮海至东冶。策又追击,大破之。
朗乃诣策。策以朗儒雅,诘让而不害。【献帝春秋曰:孙策率军如闽、越讨朗。
朗泛舟浮海,欲走交州,为兵所逼,遂诣军降。策令使者诘朗曰:“问逆贼故会
稽太守王朗:朗受国恩当官,云何不惟报德,而阻兵安忍?大军征讨,幸免枭夷,
不自扫屏,复聚党众,屯住郡境。远劳王诛,卒不悟顺。捕得云降,庶以欺诈,
用全首领,得尔与不,具以状对。”朗称禽虏,对使者曰:“朗以琐才,误窃朝
私,受爵不让,以遘罪网。前见征讨,畏死苟免。因治人物,寄命须臾。又迫大
兵,惶怖北引。从者疾患,死亡略尽。独与老母,共乘一欐。流矢始交,便弃
欐就俘,稽颡自首於征役之中。朗惶惑不达,自称降虏。缘前迷谬,被诘惭惧。
朗愚浅驽怯,畏威自惊。又无良介,不早自归。於破亡之中,然后委命下隶。身
轻罪重,死有馀辜。申脰就鞅,蹴足入绊,叱咤听声,东西惟命。”】虽流移穷
困,朝不谋夕,而收恤亲旧,分多割少,行义甚著。
太祖表徵之,朗自曲阿展转江海,积年乃至。【朗被徵未至。孔融与朗书曰:
“世路隔塞,情问断绝,感怀增思。前见章表,知寻汤武罪己之迹,自投东裔同
鲧之罚,览省未周,涕陨潸然。主上宽仁,贵德宥过。曹公辅政,思贤并立。策
书屡下,殷勤款至。知棹舟浮海,息驾广陵,不意黄熊突出羽渊也。谈笑有期,
勉行自爱!”汉晋春秋曰:孙策之始得朗也,谴让之。使张昭私问朗,朗誓不屈,
策忿而不敢害也,留置曲阿。建安三年,太祖表徵朗,策遣之。太祖问曰:“孙
策何以得至此邪?”朗曰:“策勇冠一世,有俊才大志。张子布,民之望也,北
面而相之。周公瑾,江淮之杰,攘臂而为其将。谋而有成,所规不细,终为天下
大贼,非徒狗盗而已。”】拜谏议大夫,参司空军事。【朗家传曰:朗少与沛国
名士刘阳交友。阳为莒令,年三十而卒,故后世鲜闻。初,阳以汉室渐衰,知太
祖有雄才,恐为汉累,意欲除之而事不会。及太祖贵,求其嗣子甚急。其子惶窘,
走伏无所。阳亲旧虽多,莫敢藏者。朗乃纳受积年,及从会稽还,又数开解。太
祖久乃赦之,阳门户由是得全。】魏国初建,以军祭酒领魏郡太守,迁少府、奉
常、大理。务在宽恕,罪疑从轻。锺繇明察当法,俱以治狱见称。【魏略曰:太
祖请同会,啁朗曰:“不能效君昔在会稽折粳米饭也。”朗仰而叹曰:“宜適难
值!”太祖问:“云何?”朗曰:“如朗昔者,未可折而折;如明公今日,可折
而不折也。”太祖以孙权称臣遣贡谘朗,朗答曰:“孙权前笺,自诡躬讨虏以补
前愆,后疏称臣,以明无二。牙兽屈膝,言鸟告欢,明珠、南金,远珍必至。情
见乎辞,效著乎功。三江五湖,为沼於魏,西吴东越,化为国民。鄢、郢既拔,
荆门自开。席卷巴、蜀,形势已成。重休累庆,杂沓相随。承旨之日,抚掌击节。
情之畜者,辞不能宣。”】
文帝即王位,迁御史大夫,封安陵亭侯。上疏劝育民省刑曰:“兵起已来三
十馀年,四海荡覆,万国殄瘁。赖先王芟除寇贼,扶育孤弱,遂令华夏复有纲纪。
鸠集兆民,于兹魏土,使封鄙之内,鸡鸣狗吠,达於四境,蒸庶欣欣,喜遇升平。
今远方之寇未宾,兵戎之役未息,诚令复除足以怀远人,良宰足以宣德泽,阡陌
咸修,四民殷炽,必复过於曩时而富於平日矣。易称敕法,书著祥刑,一人有庆,
兆民赖之,慎法狱之谓也。昔曹相国以狱市为寄,路温舒疾治狱之吏。夫治狱者
得其情,则无冤死之囚;丁壮者得尽地力,则无饥馑之民;穷老者得仰食仓廪,
则无喂饿之殍;嫁娶以时,则男女无怨旷之恨;胎养必全,则孕者无自伤之哀;
新生必复,则孩者无不育之累;壮而后役,则幼者无离家之思;二毛不戎,则老
者无顿伏之患。医药以疗其疾,宽繇以乐其业,威罚以抑其强,恩仁以济其弱,
赈贷以赡其乏。十年之后,既笄者必盈巷。二十年之后,胜兵者必满野矣。”
及文帝践阼,改为司空,进封乐平乡侯。【魏名臣奏载朗节省奏曰:“诏问
所宜损益,必谓东京之事也。若夫西京云阳、汾阴之大祭,千有五百之群,祀通
天之台,入阿房之宫,斋必百日,养牺五载,牛则三千其重,玉则七千其器,文
绮以饰重席,童女以蹈舞缀;酿酎必贯三时而后成,乐人必三千四百而后备;内
宫美人数至近千,学官博士弟子七千馀人;中厩则騑騄驸马六万馀匹,外牧则扈
养三万而马十之;执金吾从骑六百,走卒倍焉;太常行陵幸车千乘,太官赐官奴
婢六千,长安城内治民为政者三千,中二千石蔽罪断刑者二十有五狱。政充事猥,
威仪繁富,隆於三代,近过礼中。夫所以极奢者,大抵多受之於秦馀。既违茧栗
悫诚之本,扫地简易之指,又失替质而损文、避泰而从约之趣。岂夫当今隆兴盛
明之时,祖述尧舜之际,割奢务俭之政,除繁崇省之令,详刑慎罚之教,所宜希
慕哉?及夫寝庙日一太牢之祀,郡国并立宗庙之法,丞相御史大夫官属吏从之数,
若此之辈,既已屡改於哀、平之前,不行光武之后矣。谨按图牒所改奏,在天地
及五帝、六宗、宗庙、社稷,既已因前代之兆域矣。夫天地则扫地而祭,其馀则
皆坛而埒之矣。明堂所以祀上帝,灵台所以观天文,辟雍所以脩礼乐,太学所以
集儒林,高禖所以祈休祥,又所以察时务,扬教化。稽古先民,开诞庆祚,旧时
皆在国之阳,并高栋夏屋,足以【肆】肄飨射,望云物。七郊虽尊祀尚质,犹皆
有门宇便坐,足以避风雨。可须军罢年丰,以渐脩治。旧时虎贲羽林五营兵,及
卫士并合,虽且万人,或商贾惰游子弟,或农野谨钝之人;虽有乘制之处,不讲
戎陈,既不简练,又希更寇,虽名实不副,难以备急。有警而后募兵,军行而后
运粮,或乃兵既久屯,而不务营佃,不脩器械,无有贮聚,一隅驰羽檄,则三面
并荒扰,此亦汉氏近世之失而不可式者也。当今诸夏已安,而巴蜀在画外。虽未
得偃武而弢甲,放马而戢兵,宜因年之大丰,遂寄军政於农事。吏士小大,并勤
稼穑,止则成井里於广野,动则成校队於六军,省其暴繇,赡其衣食。易称‘悦
以使民,民忘其劳;悦以犯难,民忘其死’,今之谓矣。粮畜於食,勇畜於势,
虽坐曜烈威而众未动,画外之蛮,必复稽颡以求改往而效用矣。若畏威效用,不
战而定,则贤於交兵而后威立,接刃而后功成远矣。若奸凶不革,遂迷不反,犹
欲以其所虐用之民,待大魏投命报养之士,然后徐以前歌后舞乐征之众,临彼倒
戟折矢乐服之群,伐腐摧枯,未足以为喻。”】时帝颇出游猎,或昏夜还宫。朗
上疏曰:“夫帝王之居,外则饰周卫,内则重禁门,将行则设兵而后出幄,称警
而后践墀,张弧而后登舆,清道而后奉引,遮列而后转毂,静室而后息驾,皆所
以显至尊,务戒慎,垂法教也。近日车驾出临捕虎,日昃而行,及昏而反,违警
跸之常法,非万乘之至慎也。”帝报曰:“览表,虽魏绛称虞箴以讽晋悼,相如
陈猛兽以戒汉武,未足以喻。方今二寇未殄,将帅远征,故时入原野以习戎备。
至於夜还之戒,已诏有司施行。”【王朗集载朗为大理时上,主簿赵郡张登,昔
为本县主簿,值黑山贼围郡,登与县长王隽帅吏兵七十二人直往赴救,与贼交战,
吏兵散走。隽殆见害,登手格一贼,以全隽命。又守见夏逸,为督邮所枉,登身
受考掠,理逸之罪。义济二君。宜加显异。”太祖以所急者多,未遑擢叙。至黄
初初,朗又与太尉锺繇连名表闻,兼称登在职勤劳。诏曰:“登忠义彰著,在职
功勤。名位虽卑,直亮宜显。饔膳近任,当得此吏。今以登为太官令。”】
初,建安末,孙权始遣使称藩,而与刘备交兵。诏议“当兴师与吴并取蜀不”?
朗议曰:“天子之军,重於华、岱,诚宜坐曜天威,不动若山。假使权亲与蜀贼
相持,搏战旷日,智均力敌,兵不速决,当须军兴以成其势者,然后宜选持重之
将,承寇贼之要,相时而后动,择地而后行,一举更无馀事。今权之师未动,则
助吴之军无为先征。且雨水方盛,非行军动众之时。”帝纳其计。黄初中,鹈鹕
集灵芝池,诏公卿举独行君子。朗荐光禄大夫杨彪,且称疾,让位於彪。帝乃为
彪置吏卒,位次三公。诏曰:“朕求贤於君而未得,君乃翻然称疾,非徒不得贤,
更开失贤之路,增玉铉之倾。无乃居其室出其言不善,见违於君子乎!君其勿有
后辞。”朗乃起。
孙权欲遣子登入侍,不至。是时车驾徙许昌,大兴屯田,欲举军东征。朗上
疏曰:“昔南越守善,婴齐入侍,遂为冢嗣,还君其国。康居骄黠,情不副辞,
都护奏议以为宜遣侍子,以黜无礼。且吴濞之祸,萌於子入,隗嚣之叛,亦不顾
子。往者闻权有遣子之言而未至,今六军戒严,臣恐舆人未畅圣旨,当谓国家愠
於登之逋留,是以为之兴师。设师行而登乃至,则为所动者至大,所致者至细,
犹未足以为庆。设其傲狠,殊无入志,惧彼舆论之未畅者,并怀伊邑。臣愚以为
宜敕别征诸将,各明奉禁令,以慎守所部。外曜烈威,内广耕稼,使泊然若山,
澹然若渊,势不可动,计不可测。”是时,帝以成军遂行,权子不至,车驾临江
而还。【魏书曰:车驾既还,诏三公曰:“三世为将,道家所忌。穷兵黩武,古
有成戒。况连年水旱,士民损耗,而功作倍於前,劳役兼於昔,进不灭贼,退不
和民。夫屋漏在上,知之在下,然迷而知反,失道不远,过而能改,谓之不过。
今将休息,栖备高山,沉权九渊,割除摈弃,投之画外。车驾当以今月中旬到谯,
淮、汉众军,亦各还反,不腊西归矣。”】
明帝即位,进封兰陵侯,增邑五百,并前千二百户。使至邺省文昭皇后陵,
见百姓或有不足。是时方营修宫室,朗上疏曰:“陛下即位已来,恩诏屡布,百
姓万民莫不欣欣。臣顷奉使北行,往反道路,闻众徭役,其可得蠲除省减者甚多。
愿陛下重留日昃之听,以计制寇。昔大禹将欲拯天下之大患,故乃先卑其宫室,
俭其衣食,用能尽有九州,弼成五服。句践欲广其御儿之疆,【御儿,吴界边戍
之地名。】馘夫差於姑苏,故亦约其身以及家,俭其家以施国,用能囊括五湖,
席卷三江,取威中国,定霸华夏。汉之文、景亦欲恢弘祖业,增崇洪绪,故能割
意於百金之台,昭俭於弋纟弟之服,内减太官而不受贡献,外省徭赋而务农桑,
用能号称升平,几致刑错。孝武之所以能奋其军势,拓其外境,诚因祖考畜积素
足,故能遂成大功。霍去病,中才之将,犹以匈奴未灭,不治第宅。明恤远者略
近,事外者简内。自汉之初及其中兴,皆於金革略寝之后,然后凤阙猥闶,德阳
并起。今当建始之前足用列朝会,崇华之后足用序内官,华林、天渊足用展游宴,
若且先成阊阖之象魏,使足用列远人之朝贡者,脩城池,使足用绝逾越,成国险,
其馀一切,且须丰年。一以勤耕农为务,习戎备为事,则国无怨旷,户口滋息,
民充兵强,而寇戎不宾,缉熙不足,未之有也。”转为司徒。
时屡失皇子,而后宫就馆者少,朗上疏曰:“昔周文十五而有武王,遂享十
子之祚,以广诸姬之胤。武王既老而生成王,成王是以鲜於兄弟。此二王者,各
树圣德,无以相过,比其子孙之祚,则不相如。盖生育有早晚,所产有众寡也。
陛下既德祚兼彼二圣,春秋高於姬文育武之时矣,而子发未举於椒兰之奥房,藩
王未繁於掖庭之众室。以成王为喻,虽未为晚,取譬伯邑,则不为夙。周礼六宫
内官百二十人,而诸经常说,咸以十二为限,至於秦汉之末,或以千百为数矣。
然虽弥猥,而就时於吉馆者或甚鲜,明‘百斯男’之本,诚在於一意,不但在於
务广也。老臣慺慺,愿国家同祚於轩辕之五五,而未及周文之二五,用为伊邑。
且少小常苦被褥泰温,泰温则不能便柔肤弱体,是以难可防护,而易用感慨。若
常令少小之缊袍,不至於甚厚,则必咸保金石之性,而比寿於南山矣。”帝报曰:
“夫忠至者辞笃,爱重者言深。君既劳思虑,又手笔将顺,三复德音,欣然无量。
朕继嗣未立,以为君忧,钦纳至言,思闻良规。”朗著易、春秋、孝经、周官传,
奏议论记,咸传於世。【魏略曰:朗本名严,后改为朗。魏书曰:朗高才博雅,
而性严整慷慨,多威仪,恭俭节约,自婚姻中表礼贽无所受。常讥世俗有好施之
名,而不恤穷贱,故用财以周急为先。】太和二年薨,谥曰成侯。子肃嗣。初,
文帝分朗户邑,封一子列侯,朗乞封兄子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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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07:06 | 显示全部楼层
肃字子雍。年十八,从宋忠读太玄,而更为之解。【肃父朗与许靖书云:肃
生於会稽。】黄初中,为散骑黄门侍郎。太和三年,拜散骑常侍。四年,大司马
曹真征蜀,肃上疏曰:“前志有之,‘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苏后爨,师不宿
饱’,此谓平涂之行军者也。又况於深入阻险,凿路而前,则其为劳必相百也。
今又加之以霖雨,山坂峻滑,众逼而不展,粮县而难继,实行军者之大忌也。闻
曹真发已逾月而行裁半谷,治道功夫,战士悉作。是贼偏得以逸而待劳,乃兵家
之所惮也。言之前代,则武王伐纣,出关而复还;论之近事,则武、文征权,临
江而不济。岂非所谓顺天知时,通於权变者哉!兆民知圣上以水雨艰剧之故,休
而息之,后日有衅,乘而用之,则所谓悦以犯难,民忘其死者矣。”於是遂罢。
又上疏:“宜遵旧礼,为大臣发哀,荐果宗庙。”事皆施行。又上疏陈政本曰:
“除无事之位,损不急之禄,止浮食之费,并从容之官;使官必有职,职任其事,
事必受禄,禄代其耕,乃往古之常式,当今之所宜也。官寡而禄厚,则公家之费
鲜,进仕之志劝。各展才力,莫相倚仗。敷奏以言,明试以功,能之与否,简在
帝心。是以唐、虞之设官分职,申命公卿,各以其事,然后惟龙为纳言,犹今尚
书也,以出内帝命而已。夏、殷不可得而详。甘誓曰‘六事之人’,明六卿亦典
事者也。周官则备矣,五日视朝,公卿大夫并进,而司士辨其位焉。其记曰:
‘坐而论道,谓之王公;作而行之,谓之士大夫。’及汉之初,依拟前代,公卿
皆亲以事升朝。故高祖躬追反走之周昌,武帝遥可奉奏之汲黯,宣帝使公卿五日
一朝,成帝始置尚书五人。自是陵迟,朝礼遂阙。可复五日视朝之仪,使公卿尚
书各以事进。废礼复兴,光宣圣绪,诚所谓名美而实厚者也。”
青龙中,山阳公薨,汉主也。肃上疏曰:“昔唐禅虞,虞禅夏,皆终三年之
丧,然后践天子之尊。是以帝号无亏,君礼犹存。今山阳公承顺天命,允答民望,
进禅大魏,退处宾位。公之奉魏,不敢不尽节。魏之待公,优崇而不臣。既至其
薨,榇敛之制,舆徒之饰,皆同之於王者,是故远近归仁,以为盛美。且汉总帝
皇之号,号曰皇帝。有别称帝,无别称皇,则皇是其差轻者也。故当高祖之时,
土无二王,其父见在而使称皇,明非二王之嫌也。况今以赠终,可使称皇以配其
谥。”明帝不从,使称皇,乃追谥曰汉孝献皇帝。【孙盛曰:化合神者曰皇,德
合天者曰帝。是故三皇创号,五帝次之。然则皇之为称,妙於帝矣。肃谓为轻,
不亦谬乎!臣松之以为上古谓皇皇后帝,次言三、五,先皇后帝,诚如盛言。然
汉氏诸帝,虽尊父为皇,其实则贵而无位,高而无民,比之於帝,得不谓之轻乎!
魏因汉礼,名号无改。孝献之崩,岂得远考古义?肃之所云,盖就汉制而为言耳。
谓之为谬,乃是讥汉,非难肃也。】
后肃以常侍领秘书监,兼崇文观祭酒。景初间,宫室盛兴,民失农业,期信
不敦,刑杀仓卒。肃上疏曰:“大魏承百王之极,生民无几,干戈未戢,诚宜息
民而惠之以安静遐迩之时也。夫务畜积而息疲民,在於省徭役而勤稼穑。今宫室
未就,功业未讫,运漕调发,转相供奉。是以丁夫疲於力作,农者离其南亩,种
谷者寡,食谷者众,旧谷既没,新谷莫继。斯则有国之大患,而非备豫之长策也。
今见作者三四万人,九龙可以安圣体,其内足以列六宫,显阳之殿,又向将毕,
惟泰极已前,功夫尚大,方向盛寒,疾疢或作。诚愿陛下发德音,下明诏,深愍
役夫之疲劳,厚矜兆民之不赡,取常食廪之士,非急要者之用,选其丁壮,择留
万人,使一期而更之,咸知息代有日,则莫不悦以即事,劳而不怨矣。计一岁有
三百六十万夫,亦不为少。当一岁成者,听且三年。分遣其馀,使皆即农,无穷
之计也。仓有溢粟,民有馀力:以此兴功,何功不立?以此行化,何化不成?夫
信之於民,国家大宝也。仲尼曰:‘自古皆有死,民非信不立。’夫区区之晋国,
微微之重耳,欲用其民,先示以信,是故原虽将降,顾信而归,用能一战而霸,
于今见称。前车驾当幸洛阳,发民为营,有司命以营成而罢。既成,又利其功力,
不以时遣。有司徒营其目前之利,不顾经国之体。臣愚以为自今以后,傥复使民,
宜明其令,使必如期。若有事以次,宁复更发,无或失信。凡陛下临时之所行刑,
皆有罪之吏,宜死之人也。然众庶不知,谓为仓卒。故愿陛下下之於吏而暴其罪。
钧其死也,无使汙于宫掖而为远近所疑。且人命至重,难生易杀,气绝而不续者
也,是以圣贤重之。孟轲称杀一无辜以取天下,仁者不为也。汉时有犯跸惊乘舆
马者,廷尉张释之奏使罚金,文帝怪其轻,而释之曰:‘方其时,上使诛之则已。
今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一倾之,天下用法皆为轻重,民安所措其手足?’
臣以为大失其义,非忠臣所宜陈也。廷尉者,天子之吏也,犹不可以失平,而天
子之身,反可以惑谬乎?斯重於为己,而轻於为君,不忠之甚也。周公曰:‘天
子无戏言;言则史书之,工诵之,士称之。’言犹不戏,而况行之乎?故释之之
言不可不察,周公之戒不可不法也。”又陈“诸鸟兽无用之物,而有刍谷人徒之
费,皆可蠲除。”
帝尝问曰:“汉桓帝时,白马令李云上书言:‘帝者,谛也。是帝欲不谛。’
当何得不死?”肃对曰:“但为言失逆顺之节。原其本意,皆欲尽心,念存补国。
且帝者之威,过於雷霆,杀一匹夫,无异蝼蚁。宽而宥之,可以示容受切言,广
德宇於天下。故臣以为杀之未必为是也。”帝又问:“司马迁以受刑之故,内怀
隐切,著史记非贬孝武,令人切齿。”对曰:“司马迁记事,不虚美,不隐恶。
刘向、扬雄服其善叙事,有良史之才,谓之实录。汉武帝闻其述史记,取孝景及
己本纪览之,於是大怒,削而投之。於今此两纪有录无书。后遭李陵事,遂下迁
蚕室。此为隐切在孝武,而不在於史迁也。”
正始元年,出为广平太守。公事徵还,拜议郎。顷之,为侍中,迁太常。时
大将军曹爽专权,任用何晏、邓飏等。肃与太尉蒋济、司农桓范论及时政,肃正
色曰:“此辈即弘恭、石显之属,复称说邪!”爽闻之,戒何晏等曰:“当共慎
之!公卿已比诸君前世恶人矣。”坐宗庙事免。后为光禄勋。时有二鱼长尺,集
于武库之屋,有司以为吉祥。肃曰:“鱼生於渊而亢於屋,介鳞之物失其所也。
边将其殆有弃甲之变乎?”其后果有东关之败。徙为河南尹。嘉平六年,持节兼
太常,奉法驾,迎高贵乡公于元城。是岁,白气经天,大将军司马景王问肃其故,
肃答曰:“此蚩尤之旗也,东南其有乱乎?君若脩己以安百姓,则天下乐安者归
德,唱乱者先亡矣。”明年春,镇东将军毌丘俭、扬州刺史文钦反,景王谓肃曰:
“霍光感夏侯胜之言,始重儒学之士,良有以也。安国宁主,其术焉在?”肃曰:
“昔关羽率荆州之众,降于禁於汉滨,遂有北向争天下之志。后孙权袭取其将士
家属,羽士众一旦瓦解。今淮南将士父母妻子皆在内州,但急往御卫,使不得前,
必有关羽土崩之势矣。”景王从之,遂破俭、钦。后迁中领军,加散骑常侍,增
邑三百,并前二千二百户。甘露元年薨,门生縗绖者以百数。追赠卫将军,谥曰
景侯。子惲嗣。惲薨,无子,国绝。景元四年,封肃子恂为兰陵侯。咸熙中,开
建五等,以肃著勋前朝,改封恂为氶子。【世语曰:恂字【子良大】良夫,
有通识,在朝忠正。历河南尹、侍中,所居有称。乃心存公,有匪躬之节。鬲令
袁毅馈以骏马,知其贪财,不受。毅竟以黩货而败。建立二学,崇明五经,皆恂
所建。卒时年四十馀,赠车骑将军。肃女適司马文王,即文明皇后,生晋武帝、
齐献王攸。晋诸公赞曰:恂兄弟八人。其达者,虔字恭祖,以功幹见称,位至尚
书。弟恺,字君夫,少有才力而无行检,与卫尉石崇友善,俱以豪侈竞於世,终
於后将军。虔子康、隆,仕亦宦达,为后世所重。】
初,肃善贾、马之学,而不好郑氏,采会同异,为尚书、诗、论语、三礼、
左氏解,及撰定父朗所作易传,皆列於学官。其所论駮朝廷典制、郊祀、宗庙、
丧纪、轻重,凡百馀篇。时乐安孙叔然,【臣松之案叔然与晋武帝同名,故称其
字。】受学郑玄之门,人称东州大儒。徵为秘书监,不就。肃集圣证论以讥短玄,
叔然駮而释之,及作周易、春秋例,毛诗、礼记、春秋三传、国语、尔雅诸注,
又注书十馀篇。自魏初徵士敦煌周生烈,【臣松之案此人姓周生,名烈。何晏论
语集解有烈义例,馀所著述,见晋武帝中经簿。】明帝时大司农弘农董遇等,亦
历注经传,颇传於世。【魏略曰:遇字季直,性质讷而好学。兴平中,关中扰乱,
与兄季中依将军段煨。采稆负贩,而常挟持经书,投间习读。其兄笑之而遇不改。
及建安初,王纲小设,郡举孝廉,稍迁黄门侍郎。是时,汉帝委政太祖,遇旦夕
侍讲,为天子所爱信。至二十二年,许中百官矫制,遇虽不与谋,犹被录诣邺,
转为冗散。常从太祖西征,道由孟津,过弘农王冢。太祖疑欲谒,顾问左右,左
右莫对,遇乃越第进曰:“春秋之义,国君即位未逾年而卒,未成为君。弘农王
即阼既浅,又为暴臣所制,降在藩国,不应谒。”太祖乃过。黄初中,出为郡守。
明帝时,入为侍中、大司农。数年,病亡。初,遇善治老子,为老子作训注。又
善左氏传,更为作朱墨别异。人有从学者,遇不肯教,而云“必当先读百遍”。
言“读书百遍而义自见”。从学者云:“苦渴无日。”遇言“当以三馀”。或问
三馀之意,遇言“冬者岁之馀,夜者日之馀,阴雨者时之馀也”。由是诸生少从
遇学,无传其朱墨者。世语曰:遇子绥,位至秘书监,亦有才学。齐王冏功臣董
艾,即绥之子也。魏略以遇及贾洪、邯郸淳、薛夏、隗禧、苏林、乐详等七人为
儒宗,其序曰:“从初平之元,至建安之末,天下分崩,人怀苟且,纲纪既衰,
儒道尤甚。至黄初元年之后,新主乃复始扫除太学之灰炭,补旧石碑之缺坏,备
博士之员录,依汉甲乙以考课。申告州郡,有欲学者,皆遣诣太学。太学始开,
有弟子数百人。至太和、青龙中,中外多事,人怀避就。虽性非解学,多求诣太
学。太学诸生有千数,而诸博士率皆粗疏,无以教弟子。弟子本亦避役,竟无能
习学,冬来春去,岁岁如是。又虽有精者,而台阁举格太高,加不念统其大义,
而问字指墨法点注之间,百人同试,度者未十。是以志学之士,遂复陵迟,而末
求浮虚者各竞逐也。正始中,有诏议圜丘,普延学士。是时郎官及司徒领吏二万
馀人,虽复分布,见在京师者尚且万人,而应书与议者略无几人。又是时朝堂公
卿以下四百馀人,其能操笔者未有十人,多皆相从饱食而退。嗟夫!学业沈陨,
乃至於此。是以私心常区区贵乎数公者,各处荒乱之际,而能守志弥敦者也。”
贾洪字叔业,京兆新丰人也。好学有才,而特精於春秋左传。建安初,仕郡,举
计掾,应州辟。时州中自参军事以下百馀人,唯洪与冯翊严苞【交】文通才学最
高。洪历守三县令,所在辄开除厩舍,亲授诸生。后马超反,超劫洪,将诣华阴,
使作露布。洪不获已,为作之。司徒锺繇在东,识其文,曰:“此贾洪作也。”
及超破走,太祖召洪署军谋掾。犹以其前为超作露布文,故不即叙。晚乃出为阴
泉长。延康中,转为白马王相。善能谈戏。王彪亦雅好文学,常师宗之,过於三
卿。数岁病亡,亡时年五十馀,时人为之恨仕不至二千石。而严苞亦历守二县,
黄初中,以高才入为秘书丞,数奏文赋,文帝异之。出为西平太守,卒官。薛夏
字宣声,天水人也。博学有才。天水旧有姜、阎、任、赵四姓,常推於郡中,而
夏为单家,不为降屈。四姓欲共治之,夏乃游逸,东诣京师。太祖宿闻其名,甚
礼遇之。后四姓又使囚遥引夏,关移颍川,收捕系狱。时太祖已在冀州,闻夏为
本郡所质,抚掌曰:“夏无罪也。汉阳儿辈直欲杀之耳!”乃告颍川使理出之,
召署军谋掾。文帝又嘉其才,黄初中为秘书丞,帝每与夏推论书传,未尝不终日
也。每呼之不名,而谓之薛君。夏居甚贫,帝又顾其衣薄,解所御服袍赐之。其
后征东将军曹休来朝,时帝方与夏有所咨论,而外启休到,帝引入。坐定,帝顾
夏言之於休曰:“此君,秘书丞天水薛宣声也,宜共谈。”其见遇如此。寻欲用
之,会文帝崩。至太和中,尝以公事移兰台。兰台自以台也,而秘书署耳,谓夏
为不得移也,推使当有坐者。夏报之曰:“兰台为外台,秘书为内阁,台、阁,
一也,何不相移之有?”兰台屈无以折。自是之后,遂以为常。后数岁病亡,敕
其子无还天水。隗禧字子牙,京兆人也。世单家。少好学。初平中,三辅乱,禧
南客荆州,不以荒扰,担负经书,每以采稆馀日,则诵习之。太祖定荆州,召署
军谋掾。黄初中,为谯王郎中。王宿闻其儒者,常虚心从学。禧亦敬恭以授王,
由是大得赐遗。以病还,拜郎中。年八十馀,以老处家,就之学者甚多。禧既明
经,又善星官,常仰瞻天文,叹息谓鱼豢曰:“天下兵戈尚犹未息,如之何?”
豢又常从问左氏传,禧答曰:“欲知幽微莫若易,人伦之纪莫若礼,多识山川草
木之名莫若诗,左氏直相斫书耳,不足精意也。”豢因从问诗,禧说齐、韩、鲁、
毛四家义,不复执文,有如讽诵。又撰作诸经解数十万言,未及缮写而得聋,后
数岁病亡也。其邯郸淳事在王粲传,苏林事在刘邵、高堂隆传,乐详事在杜畿传。
鱼豢曰:学之资於人也,其犹蓝之染於素乎!故虽仲尼,犹曰“吾非生而知之者”,
况凡品哉!且世人所以不贵学者,必见夫有“诵诗三百而不能专对於四方”故也。
余以为是则下科耳,不当顾中庸以上,材质適等,而加之以文乎!今此数贤者,
略余之所识也。检其事能,诚不多也。但以守学不辍,乃上为帝王所嘉,下为国
家名儒,非由学乎?由是观之,学其胡可以已哉!】
评曰:锺繇开达理幹,华歆清纯德素,王朗文博富赡,诚皆一时之俊伟也。
魏氏初祚,肇登三司,盛矣夫!王肃亮直多闻,能析薪哉!【刘寔以为肃方於事
上而好下佞己,此一反也。性嗜荣贵而不求苟合,此二反也。吝惜财物而治身不
秽,此三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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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07:07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十四 魏书十四

◎程郭董刘蒋刘传第十四
程昱字仲德,东郡东阿人也。长八尺三寸,美须髯。黄巾起,县丞王度反应
之,烧仓库。县令逾城走,吏民负老幼东奔渠丘山。昱使人侦视度,度等得空城
不能守,出城西五六里止屯。昱谓县中大姓薛房等曰:“今度等得城郭不能居,
其势可知。此不过欲虏掠财物,非有坚甲利兵攻守之志也。今何不相率还城而守
之?且城高厚,多谷米,今若还求令,共坚守,度必不能久,攻可破也。”房等
以为然。吏民不肯从,曰:“贼在西,但有东耳。”昱谓房等:“愚民不可计事。”
乃密遣数骑举幡于东山上,令房等望见,大呼言“贼已至”,便下山趣城,吏民
奔走随之,求得县令,遂共城守。度等来攻城,不能下,欲去。昱率吏民开城门
急击之,度等破走。东阿由此得全。
初平中,兖州刺史刘岱辟昱,昱不应。是时岱与袁绍、公孙瓒和亲,绍令妻
子居岱所,瓒亦遣从事范方将骑助岱。后绍与瓒有隙。瓒击破绍军,乃遣使语岱,
令遣绍妻子,使与绍绝。别敕范方:“若岱不遣绍家,将骑还。吾定绍,将加兵
于岱。”岱议连日不决,别驾王彧白岱:“程昱有谋,能断大事。”岱乃召见昱,
问计,昱曰:“若弃绍近援而求瓒远助,此假人於越以救溺子之说也。夫公孙瓒,
非袁绍之敌也。今虽坏绍军,然终为绍所禽。夫趣一朝之权而不虑远计,将军终
败。”岱从之。范方将其骑归,未至,瓒大为绍所破。岱表昱为骑都尉,昱辞以
疾。
刘岱为黄巾所杀。太祖临兖州,辟昱。昱将行,其乡人谓曰:“何前后之相
背也!”昱笑而不应。太祖与语,说之,以昱守寿张令。太祖征徐州,使昱与荀
彧留守鄄城。张邈等叛迎吕布,郡县响应,唯鄄城、范、东阿不动。布军降者,
言陈宫欲自将兵取东阿,又使氾嶷取范,吏民皆恐。彧谓昱曰:“今兖州反,唯
有此三城。宫等以重兵临之,非有以深结其心,三城必动。君,民之望也,归而
说之,殆可!”昱乃归,过范,说其令靳允曰:“闻吕布执君母弟妻子,孝子诚
不可为心!今天下大乱,英雄并起,必有命世,能息天下之乱者,此智者所详择
也。得主者昌,失主者亡。陈宫叛迎吕布而百城皆应,似能有为,然以君观之,
布何如人哉!夫布,粗中少亲,刚而无礼,匹夫之雄耳。宫等以势假合,不能相
君也。兵虽众,终必无成。曹使君智略不世出,殆天所授!君必固范,我守东阿,
则田单之功可立也。孰与违忠从恶而母子俱亡乎?唯君详虑之!”允流涕曰:
“不敢有二心。”时氾嶷已在县,允乃见嶷,伏兵刺杀之,归勒兵守。【徐众评
曰:允於曹公,未成君臣。母,至亲也,於义应去。昔王陵母为项羽所拘,母以
高祖必得天下,因自杀以固陵志。明心无所系,然后可得成事人尽死之节。卫公
子开方仕齐,积年不归,管仲以为不怀其亲,安能爱君,不可以为相。是以求忠
臣必於孝子之门,允宜先救至亲。徐庶母为曹公所得,刘备乃遣庶归,欲为天下
者恕人子之情也。曹公亦宜遣允。】昱又遣别骑绝仓亭津,陈宫至,不得渡。昱
至东阿,东阿令枣祗已率厉吏民,拒城坚守。又兖州从事薛悌与昱协谋,卒完三
城,以待太祖。太祖还,执昱手曰:“微子之力,吾无所归矣。”乃表昱为东平
相,屯范。【魏书曰:昱少时常梦上泰山,两手捧日。昱私异之,以语荀彧。及
兖州反,赖昱得完三城。於是彧以昱梦白太祖。太祖曰:“卿当终为吾腹心。”
昱本名立,太祖乃加其上“日”,更名昱也。】
太祖与吕布战于濮阳,数不利。蝗虫起,乃各引去。於是袁绍使人说太祖连
和,欲使太祖迁家居邺。太祖新失兖州,军食尽,将许之。时昱使適还,引见,
因言曰:“窃闻将军欲遣家,与袁绍连和,诚有之乎?”太祖曰:“然。”昱曰:
“意者将军殆临事而惧,不然何虑之不深也!夫袁绍据燕、赵之地,有并天下之
心,而智不能济也。将军自度能为之下乎?将军以龙虎之威,可为韩、彭之事邪?
今兖州虽残,尚有三城。能战之士,不下万人。以将军之神武,与文若、昱等,
收而用之,霸王之业可成也。愿将军更虑之!”太祖乃止。【魏略载昱说太祖曰:
“昔田横,齐之世族,兄弟三人更王,据千里之【齐】地,拥百万之众,与诸侯
并南面称孤。既而高祖得天下,而横顾为降虏。当此之时,横岂可为心哉!”太
祖曰:“然。此诚丈夫之至辱也。”昱曰:“昱愚,不识大旨,以为将军之志,
不如田横。田横,齐一壮士耳,犹羞为高祖臣。今闻将军欲遣家往邺,将北面而
事袁绍。夫以将军之聪明神武,而反不羞为袁绍之下,窃为将军耻之!”其后语
与本传略同。】
天子都许,以昱为尚书。兖州尚未安集,复以昱为东中郎将,领济阴太守,
都督兖州事。刘备失徐州,来归太祖。昱说太祖杀备,太祖不听。语在武纪。后
又遣备至徐州要击袁术,昱与郭嘉说太祖曰:“公前日不图备,昱等诚不及也。
今借之以兵,必有异心。”太祖悔,追之不及。会术病死,备至徐州,遂杀车胄,
举兵背太祖。顷之,昱迁振威将军。袁绍在黎阳,将南渡。时昱有七百兵守鄄城,
太祖闻之,使人告昱,欲益二千兵。昱不肯,曰:“袁绍拥十万众,自以所向无
前。今见昱兵少,必轻易不来攻。若益昱兵,过则不可不攻,攻之必克,徒两损
其势。愿公无疑!”太祖从之。绍闻昱兵少,果不往。太祖谓贾诩曰:“程昱之
胆,过于贲、育。”昱收山泽亡命,得精兵数千人,乃引军与太祖会黎阳,讨袁
谭、袁尚。谭、尚破走,拜昱奋武将军,封安国亭侯。太祖征荆州,刘备奔吴。
论者以为孙权必杀备,昱料之曰:“孙权新在位,未为海内所惮。曹公无敌於天
下,初举荆州,威震江表,权虽有谋,不能独当也。刘备有英名,关羽、张飞皆
万人敌也,权必资之以御我。难解势分,备资以成,又不可得而杀也。”权果多
与备兵,以御太祖。是后中夏渐平,太祖拊昱背曰:“兖州之败,不用君言,吾
何以至此?”宗人奉牛酒大会,昱曰:“知足不辱,吾可以退矣。”乃自表归兵,
阖门不出。【魏书曰:太祖征马超,文帝留守,使昱参军事。田银、苏伯等反河
间,遣将军贾信讨之。贼有千馀人请降,议者皆以为宜如旧法,昱曰:“诛降者,
谓在扰攘之时,天下云起,故围而后降者不赦,以示威天下,开其利路,使不至
於围也。今天下略定,且在邦域之中,此必降之贼,杀之无所威惧,非前日诛降
之意。臣以为不可诛也;纵诛之,宜先启闻。”众议者曰:“军事有专,无请。”
昱不答。文帝起入,特引见昱曰:“君有所不尽邪?”昱曰:“凡专命者,谓有
临时之急,呼吸之间者耳。今此贼制在贾信之手,无朝夕之变。故老臣不愿将军
行之也。”文帝曰:“君虑之善。”即白太祖,太祖果不诛。太祖还,闻之甚说,
谓昱曰:“君非徒明於军计,又善处人父子之间。”】
昱性刚戾,与人多迕。人有告昱谋反,太祖赐待益厚。魏国既建,为卫尉,
与中尉邢贞争威仪,免。文帝践阼,复为卫尉,进封安乡侯,增邑三百户,并前
八百户。分封少子延及孙晓列侯。方欲以为公,会薨,帝为流涕,追赠车骑将军,
谥曰肃侯。【魏书曰:昱时年八十。世语曰:初,太祖乏食,昱略其本县,供三
日粮,颇杂以人脯,由是失朝望,故位不至公。】子武嗣。武薨,子克嗣。克薨,
子良嗣。
晓,嘉平中为黄门侍郎。【世语曰:晓字季明,有通识。】时校事放横,晓
上疏曰:“周礼云:‘设官分职,以为民极。’春秋传曰:‘天有十日,人有十
等。’愚不得临贤,贱不得临贵。於是并建圣哲,树之风声。明试以功,九载考
绩。各脩厥业,思不出位。故栾书欲拯晋侯,其子不听;死人横於街路,邴吉不
问。上不责非职之功,下不务分外之赏,吏无兼统之势,民无二事之役,斯诚为
国要道,治乱所由也。远览典志,近观秦汉,虽官名改易,职司不同,至于崇上
抑下,显分明例,其致一也。初无校事之官干与庶政者也。昔武皇帝大业草创,
众官未备,而军旅勤苦,民心不安,乃有小罪,不可不察,故置校事,取其一切
耳,然检御有方,不至纵恣也。此霸世之权宜,非帝王之正典。其后渐蒙见任,
复为疾病,转相因仍,莫正其本。遂令上察宫庙,下摄众司,官无局业,职无分
限,随意任情,唯心所適。法造於笔端,不依科诏;狱成於门下,不顾覆讯。其
选官属,以谨慎为粗疏,以謥詷为贤能。其治事,以刻暴为公严,以循理为
怯弱。外则讬天威以为声势,内则聚群奸以为腹心。大臣耻与分势,含忍而不言,
小人畏其锋芒,郁结而无告。至使尹模公于目下肆其奸慝;罪恶之著,行路皆知,
纤恶之过,积年不闻。既非周礼设官之意,又非春秋十等之义也。今外有公卿将
校总统诸署,内有侍中尚书综理万机,司隶校尉督察京辇,御史中丞董摄宫殿,
皆高选贤才以充其职,申明科诏以督其违。若此诸贤犹不足任,校事小吏,益不
可信。若此诸贤各思尽忠,校事区区,亦复无益。若更高选国士以为校事,则是
中丞司隶重增一官耳。若如旧选,尹模之奸今复发矣。进退推算,无所用之。昔
桑弘羊为汉求利,卜式以为独烹弘羊,天乃可雨。若使政治得失必感天地,臣恐
水旱之灾,未必非校事之由也。曹恭公远君子,近小人,国风讬以为刺。卫献公
舍大臣,与小臣谋,定姜谓之有罪。纵令校事有益於国,以礼义言之,尚伤大臣
之心,况奸回暴露,而复不罢,是衮阙不补,迷而不返也。”於是遂罢校事官。
晓迁汝南太守,年四十馀薨。【晓别传曰:晓大著文章多亡失,今之存者不能十
分之一。】
郭嘉字奉孝,颍川阳翟人也。【傅子曰:嘉少有远量。汉末天下将乱。自弱
冠匿名迹,密交结英隽,不与俗接,故时人多莫知,惟识达者奇之。年二十七,
辟司徒府。】初,北见袁绍,谓绍谋臣辛评、郭图曰:“夫智者审于量主,故百
举百全而功名可立也。袁公徒欲效周公之下士,而未知用人之机。多端寡要,好
谋无决,欲与共济天下大难,定霸王之业,难矣!”於是遂去之。先是时,颍川
戏志才,筹画士也,太祖甚器之。早卒。太祖与荀彧书曰:“自志才亡后,莫可
与计事者。汝、颍固多奇士,谁可以继之?” 彧荐嘉。召见,论天下事。太祖
曰:“使孤成大业者,必此人也。”嘉出,亦喜曰:“真吾主也。”表为司空军
祭酒。【傅子曰:太祖谓嘉曰:“本初拥冀州之众,青、并从之,地广兵强,而
数为不逊。吾欲讨之,力不敌,如何?”对曰:“刘、项之不敌,公所知也。汉
祖唯智胜;项羽虽强,终为所禽。嘉窃料之,绍有十败,公有十胜,虽兵强,无
能为也。绍繁礼多仪,公体任自然,此道胜一也。绍以逆动,公奉顺以率天下,
此义胜二也。汉末政失於宽,绍以宽济宽,故不摄,公纠之以猛而上下知制,此
治胜三也。绍外宽内忌,用人而疑之,所任唯亲戚子弟,公外易简而内机明,用
人无疑,唯才所宜,不间远近,此度胜四也。绍多谋少决,失在后事,公策得辄
行,应变无穷,此谋胜五也。绍因累世之资,高议揖让以收名誉,士之好言饰外
者多归之,公以至心待人,推诚而行,不为虚美,以俭率下,与有功者无所吝,
士之忠正远见而有实者皆愿为用,此德胜六也。绍见人饥寒,恤念之形于颜色,
其所不见,虑或不及也,所谓妇人之仁耳,公於目前小事,时有所忽,至於大事,
与四海接,恩之所加,皆过其望,虽所不见,虑之所周,无不济也,此仁胜七也。
绍大臣争权,谗言惑乱,公御下以道,浸润不行,此明胜八也。绍是非不可知,
公所是进之以礼,所不是正之以法,此文胜九也。绍好为虚势,不知兵要,公以
少克众,用兵如神,军人恃之,敌人畏之,此武胜十也。”太祖笑曰:“如卿所
言,孤何德以堪之也!”嘉又曰:“绍方北击公孙瓒,可因其远征,东取吕布。
不先取布,若绍为寇,布为之援,此深害也。”太祖曰:“然。”】
征吕布,三战破之,布退固守。时士卒疲倦,太祖欲引军还,嘉说太祖急攻
之,遂禽布。语在荀攸传。【傅子曰:太祖欲引军还,嘉曰:“昔项籍七十馀战,
未尝败北,一朝失势而身死国亡者,恃勇无谋故也。今布每战辄破,气衰力尽,
内外失守。布之威力不及项籍,而困败过之,若乘胜攻之,此成禽也。”太祖曰:
“善。”魏书曰:刘备来奔,以为豫州牧。或谓太祖曰:“备有英雄志,今不早
图,后必为患。”太祖以问嘉,嘉曰:“有是。然公提剑起义兵,为百姓除暴,
推诚仗信以招俊杰,犹惧其未也。今备有英雄名,以穷归己而害之,是以害贤为
名,则智士将自疑,回心择主,公谁与定天下?夫除一人之患,以沮四海之望,
安危之机,不可不察!”太祖笑曰:“君得之矣。”傅子曰:初,刘备来降,太
祖以客礼待之,使为豫州牧。嘉言于太祖曰:“备有雄才而甚得众心。张飞、关
羽者,皆万人之敌也,为之死用。嘉观之,备终不为人下,其谋未可测也。古人
有言:‘一日纵敌,数世之患。’宜早为之所。”是时,太祖奉天子以号令天下,
方招怀英雄以明大信,未得从嘉谋。会太祖使备要击袁术,嘉与程昱俱驾而谏太
祖曰:“放备,变作矣!”时备已去,遂举兵以叛。太祖恨不用嘉之言。案魏书
所云,与傅子正反也。】
孙策转斗千里,尽有江东,闻太祖与袁绍相持於官渡,将渡江北袭许。众闻
皆惧,嘉料之曰:“策新并江东,所诛皆英豪雄杰,能得人死力者也。然策轻而
无备,虽有百万之众,无异於独行中原也。若刺客伏起,一人之敌耳。以吾观之,
必死於匹夫之手。”策临江未济,果为许贡客所杀。【傅子曰:太祖欲速征刘备,
议者惧军出,袁绍击其后,进不得战而退失所据。语在武纪。太祖疑,以问嘉。
嘉劝太祖曰:“绍性迟而多疑,来必不速。备新起,众心未附,急击之必败。此
存亡之机,不可失也。”太祖曰:“善。”遂东征备。备败奔绍,绍果不出。臣
松之案武纪,决计征备,量绍不出,皆出自太祖。此云用嘉计,则为不同。又本
传称【自】嘉料孙策轻佻,必死於匹夫之手,诚为明於见事。然自非上智,无以
知其死在何年也。今正以袭许年死,此盖事之偶合。】
从破袁绍,绍死,又从讨谭、尚于黎阳,连战数克。诸将欲乘胜遂攻之,嘉
曰:“袁绍爱此二子,莫適立也。有郭图、逢纪为之谋臣,必交斗其间,还相离
也。急之则相持,缓之而后争心生。不如南向荆州若征刘表者,以待其变;变成
而后击之,可一举定也。”太祖曰:“善。”乃南征。军至西平,谭、尚果争冀
州。谭为尚军所败,走保平原,遣辛毗乞降。太祖还救之,遂从定邺。又从攻谭
於南皮,冀州平。封嘉洧阳亭侯。【傅子曰:河北既平,太祖多辟召青、冀、幽、
并知名之士,渐臣使之,以为省事掾属。皆嘉之谋也。】
太祖将征袁尚及三郡乌丸,诸下多惧刘表使刘备袭许以讨太祖,嘉曰:“公
虽威震天下,胡恃其远,必不设备。因其无备,卒然击之,可破灭也。且袁绍有
恩于民夷,而尚兄弟生存。今四州之民,徒以威附,德施未加,舍而南征,尚因
乌丸之资,招其死主之臣,胡人一动,民夷俱应,以生蹋顿之心,成觊觎之计,
恐青、冀非己之有也。表,坐谈客耳,自知才不足以御备,重任之则恐不能制,
轻任之则备不为用,虽虚国远征,公无忧矣。”太祖遂行。至易,嘉言曰:“兵
贵神速。今千里袭人,辎重多,难以趣利,且彼闻之,必为备;不如留辎重,轻
兵兼道以出,掩其不意。”太祖乃密出卢龙塞,直指单于庭。虏卒闻太祖至,惶
怖合战。大破之,斩蹋顿及名王已下。尚及兄熙走辽东。
嘉深通有算略,达於事情。太祖曰:“唯奉孝为能知孤意。”年三十八,自
柳城还,疾笃,太祖问疾者交错。及薨,临其丧,哀甚,谓荀攸等曰:“诸君年
皆孤辈也,唯奉孝最少。天下事竟,欲以后事属之,而中年夭折,命也夫!”乃
表曰:“军祭酒郭嘉,自从征伐,十有一年。每有大议,临敌制变。臣策未决,
嘉辄成之。平定天下,谋功为高。不幸短命,事业未终。追思嘉勋,实不可忘。
可增邑八百户,并前千户。”【魏书载太祖表曰:“臣闻褒忠宠贤,未必当身,
念功惟绩,恩隆后嗣。是以楚宗孙叔,显封厥子;岑彭既没,爵及支庶。故军祭
酒郭嘉,忠良渊淑,体通性达。每有大议,发言盈庭,执中处理,动无遗策。自
在军旅,十有馀年,行同骑乘,坐共幄席,东禽吕布,西取眭固,斩袁谭之首,
平朔土之众,逾越险塞,荡定乌丸,震威辽东,以枭袁尚。虽假天威,易为指麾,
至於临敌,发扬誓命,凶逆克殄,勋实由嘉。方将表显,短命早终。上为朝廷悼
惜良臣,下自毒恨丧失奇佐。宜追增嘉封,并前千户,褒亡为存,厚往劝来也。”】
谥曰贞侯。子奕嗣。【魏书称奕通达见理。奕字伯益,见王昶家诫。】
后太祖征荆州还,於巴丘遇疾疫,烧船,叹曰:“郭奉孝在,不使孤至此。”
【傅子曰:太祖又云:“哀哉奉孝!痛哉奉孝!惜哉奉孝!”】初,陈群非嘉不
治行检,数廷诉嘉,嘉意自若。太祖愈益重之,然以群能持正,亦悦焉。【傅子
曰:太祖与荀彧书,追伤嘉曰:“郭奉孝年不满四十,相与周旋十一年,阻险艰
难,皆共罹之。又以其通达,见世事无所凝滞,欲以后事属之,何意卒尔失之,
悲痛伤心。今表增其子满千户,然何益亡者,追念之感深。且奉孝乃知孤者也;
天下人相知者少,又以此痛惜。奈何奈何!”又与彧书曰:“追惜奉孝,不能去
心。其人见时事兵事,过绝於人。又人多畏病,南方有疫,常言‘吾往南方,则
不生还’。然与共论计,云当先定荆。此为不但见计之忠厚,必欲立功分,弃命
定。事人心乃尔,何得使人忘之!”】奕为太子文学,早薨。子深嗣。深薨,子
猎嗣。【世语曰:嘉孙敞,字泰中,有才识,位散骑常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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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07:07 | 显示全部楼层
董昭字公仁,济阴定陶人也。举孝廉,除癭陶长、柏人令,袁绍以为参军事。
绍逆公孙瓒于界桥,钜鹿太守李邵及郡冠盖,以瓒兵强,皆欲属瓒。绍闻之,使
昭领钜鹿。问:“御以何术?”对曰:“一人之微,不能消众谋,欲诱致其心,
唱与同议,及得其情,乃当权以制之耳。计在临时,未可得言。”时郡右姓孙伉
等数十人专为谋主,惊动吏民。昭至郡,伪作绍檄告郡云:“得贼罗候安平张吉
辞,当攻钜鹿,贼故孝廉孙伉等为应,檄到收行军法,恶止其身,妻子勿坐。”
昭案檄告令,皆即斩之。一郡惶恐,乃以次安慰,遂皆平集。事讫白绍,绍称善。
会魏郡太守栗攀为兵所害,绍以昭领魏郡太守。时郡界大乱,贼以万数,遣使往
来,交易市买。昭厚待之,因用为间,乘虚掩讨,辄大克破。二日之中,羽檄三
至。
昭弟访,在张邈军中。邈与绍有隙,绍受谗将致罪於昭。昭欲诣汉献帝,至
河内,为张杨所留。因杨上还印绶,拜骑都尉。时太祖领兖州,遣使诣杨,欲令
假涂西至长安,杨不听。昭说杨曰:“袁、曹虽为一家,势不久群。曹今虽弱,
然实天下之英雄也,当故结之。况今有缘,宜通其上事,并表荐之;若事有成,
永为深分。”杨於是通太祖上事,表荐太祖。昭为太祖作书与长安诸将李傕、
郭汜等,各随轻重致殷勤。杨亦遣使诣太祖。太祖遗杨犬马金帛,遂与西方往来。
天子在安邑,昭从河内往,诏拜议郎。
建安元年,太祖定黄巾于许,遣使诣河东。会天子还洛阳,韩暹、杨奉、董
承及杨各违戾不和。昭以奉兵马最强而少党援,作太祖书与奉曰:“吾与将军闻
名慕义,便推赤心。今将军拔万乘之艰难,反之旧都,翼佐之功,超世无畴,何
其休哉!方今群凶猾夏,四海未宁,神器至重,事在维辅;必须众贤以清王轨,
诚非一人所能独建。心腹四支,实相恃赖,一物不备,则有阙焉。将军当为内主,
吾为外援。今吾有粮,将军有兵,有无相通,足以相济,死生契阔,相与共之。”
奉得书喜悦,语诸将军曰:“兖州诸军近在许耳,有兵有粮,国家所当依仰也。”
遂共表太祖为镇东将军,袭父爵费亭侯;昭迁符节令。
太祖朝天子於洛阳,引昭并坐,问曰:“今孤来此,当施何计?”昭曰:
“将军兴义兵以诛暴乱,入朝天子,辅翼王室,此五伯之功也。此下诸将,人殊
意异,未必服从,今留匡弼,事势不便,惟有移驾幸许耳。然朝廷播越,新还旧
京,远近跂望,冀一朝获安。今复徙驾,不厌众心。夫行非常之事,乃有非常之
功,愿将军算其多者。”太祖曰:“此孤本志也。杨奉近在梁耳,闻其兵精,得
无为孤累乎?”昭曰:“奉少党援,将独委质。镇东、费亭之事,皆奉所定,又
闻书命申束,足以见信。宜时遣使厚遗答谢,以安其意。说‘京都无粮,欲车驾
暂幸鲁阳,鲁阳近许,转运稍易,可无县乏之忧’。奉为人勇而寡虑,必不见疑,
比使往来,足以定计。奉何能为累!”太祖曰:“善。”即遣使诣奉。徙大驾至
许。奉由是失望,与韩暹等到定陵钞暴。太祖不应,密往攻其梁营,降诛即定。
奉、暹失众,东降袁术。三年,昭迁河南尹。时张杨为其将杨丑所杀,杨长史薛
洪、河内太守缪尚城守待绍救。太祖令昭单身入城,告喻洪、尚等,即日举众降。
以昭为冀州牧。
太祖令刘备拒袁术,昭曰:“备勇而志大,关羽、张飞为之羽翼,恐备之心
未可得论也!”太祖曰:“吾已许之矣。”备到下邳,杀徐州刺史车胄,反。太
祖自征备,徙昭为徐州牧。袁绍遣将颜良攻东郡,又徙昭为魏郡太守,从讨良。
良死后,进围邺城。袁绍同族春卿为魏郡太守,在城中,其父元长在扬州,太祖
遣人迎之。昭书与春卿曰:“盖闻孝者不背亲以要利,仁者不忘君以徇私,志士
不探乱以徼幸,智者不诡道以自危。足下大君,昔避内难,南游百越,非疏骨肉,
乐彼吴会,智者深识,独或宜然。曹公愍其守志清恪,离群寡俦,故特遣使江东,
或迎或送,今将至矣。就令足下处偏平之地,依德义之主,居有泰山之固,身为
乔松之偶,以义言之,犹宜背彼向此,舍民趣父也。且邾仪父始与隐公盟,鲁人
嘉之,而不书爵,然则王所未命,爵尊不成,春秋之义也。况足下今日之所讬者
乃危乱之国,所受者乃矫诬之命乎?苟不逞之与群,而厥父之不恤,不可以言孝。
忘祖宗所居之本朝,安非正之奸职,难可以言忠。忠孝并替,难以言智。又足下
昔日为曹公所礼辟,夫戚族人而疏所生,内所寓而外王室,怀邪禄而叛知己,远
福祚而近危亡,弃明义而收大耻,不亦可惜邪!若能翻然易节,奉帝养父,委身
曹公,忠孝不坠,荣名彰矣。宜深留计,早决良图。”邺既定,以昭为谏议大夫。
后袁尚依乌丸蹋顿,太祖将征之。患军粮难致,凿平虏、泉州二渠入海通运,昭
所建也。太祖表封千秋亭侯,转拜司空军祭酒。
后昭建议:“宜脩古建封五等。”太祖曰:“建设五等者,圣人也,又非人
臣所制,吾何以堪之?”昭曰:“自古以来,人臣匡世,未有今日之功。有今日
之功,未有久处人臣之势者也。今明公耻有惭德而未尽善,乐保名节而无大责,
德美过於伊、周,此至德之所极也。然太甲、成王未必可遭,今民难化,甚於殷、
周,处大臣之势,使人以大事疑己,诚不可不重虑也。明公虽迈威德,明法术,
而不定其基,为万世计,犹未至也。定基之本,在地与人,宜稍建立,以自藩卫。
明公忠节颖露,天威在颜,耿弇床下之言,朱英无妄之论,不得过耳。昭受恩非
凡,不敢不陈。”【献帝春秋曰:昭与列侯诸将议,以丞相宜进爵国公,九锡备
物,以彰殊勋;书与荀彧曰:“昔周旦、吕望,当姬氏之盛,因二圣之业,辅翼
成王之幼,功勋若彼,犹受上爵,锡土开宇。末世田单,驱强齐之众,报弱燕之
怨,收城七十,迎复襄王;襄王加赏于单,使东有掖邑之封,西有菑上之虞。前
世录功,浓厚如此。今曹公遭海内倾覆,宗庙焚灭,躬擐甲胄,周旋征伐,栉风
沐雨,且三十年,芟夷群凶,为百姓除害,使汉室复存,刘氏奉祀。方之曩者数
公,若太山之与丘垤,岂同日而论乎?今徒与列将功臣,并侯一县,此岂天下所
望哉!”】后太祖遂受魏公、魏王之号,皆昭所创。
及关羽围曹仁於樊,孙权遣使辞以“遣兵西上,欲掩取羽。江陵、公安累重,
羽失二城,必自奔走,樊军之围,不救自解。乞密不漏,令羽有备。”太祖诘群
臣,群臣咸言宜当密之。昭曰:“军事尚权,期於合宜。宜应权以密,而内露之。
羽闻权上,若还自护,围则速解,便获其利。可使两贼相对衔持,坐待其弊。秘
而不露,使权得志,非计之上。又,围中将吏不知有救,计粮怖惧,傥有他意,
为难不小。露之为便。且羽为人强梁,自恃二城守固,必不速退。”太祖曰:
“善。”即敕救将徐晃以权书射著围里及羽屯中,围里闻之,志气百倍。羽果犹
豫。权军至,得其二城,羽乃破败。
文帝即王位,拜昭将作大匠。及践阼,迁大鸿胪,进封右乡侯。二年,分邑
百户,赐昭弟访爵关内侯,徙昭为侍中。三年,征东大将军曹休临江在洞浦口,
自表:“愿将锐卒虎步江南,因敌取资,事必克捷;若其无臣,不须为念。”帝
恐休便渡江,驿马诏止。时昭侍侧,因曰:“窃见陛下有忧色,独以休济江故乎?
今者渡江,人情所难,就休有此志,势不独行,当须诸将。臧霸等既富且贵,无
复他望,但欲终其天年,保守禄祚而已,何肯乘危自投死地,以求徼幸?苟霸等
不进,休意自沮。臣恐陛下虽有敕渡之诏,犹必沉吟,未便从命也。”是后无几,
暴风吹贼船,悉诣休等营下,斩首获生,贼遂迸散。诏敕诸军促渡。军未时进,
贼救船遂至。
大驾幸宛,征南大将军夏侯尚等攻江陵,未拔。时江水浅狭,尚欲乘船将步
骑入渚中安屯,作浮桥,南北往来,议者多以为城必可拔。昭上疏曰:“武皇帝
智勇过人,而用兵畏敌,不敢轻之若此也。夫兵好进恶退,常然之数。平地无险,
犹尚艰难,就当深入,还道宜利,兵有进退,不可如意。今屯渚中,至深也;浮
桥而济,至危也;一道而行,至狭也:三者兵家所忌,而今行之。贼频攻桥,误
有漏失,渚中精锐,非魏之有,将转化为吴矣。臣私慼之,忘寝与食,而议者怡
然不以为忧,岂不惑哉!加江水向长,一旦暴增,何以防御?就不破贼,尚当自
完。奈何乘危,不以为惧?事将危矣,惟陛下察之!”帝悟昭言,即诏尚等促出。
贼两头并前,官兵一道引去,不时得泄,将军石建、高迁仅得自免。军出旬日,
江水暴长。帝曰:“君论此事,何其审也!正使张、陈当之,何以复加。”五年,
徙封成都乡侯,拜太常。其年,徙光禄大夫、给事中。从大驾东征,七年还,拜
太仆。明帝即位,进爵乐平侯,邑千户,转卫尉。分邑百户,赐一子爵关内侯。
太和四年,行司徒事,六年,拜真。昭上疏陈末流之弊曰:“凡有天下者,
莫不贵尚敦朴忠信之士,深疾虚伪不真之人者,以其毁教乱治,败俗伤化也。近
魏讽则伏诛建安之末,曹伟则斩戮黄初之始。伏惟前后圣诏,深疾浮伪,欲以破
散邪党,常用切齿;而执法之吏皆畏其权势,莫能纠擿,毁坏风俗,侵欲滋甚。
窃见当今年少,不复以学问为本,专更以交游为业;国士不以孝悌清脩为首,乃
以趋势游利为先。合党连群,互相褒叹,以毁訾为罚戮,用党誉为爵赏,附己者
则叹之盈言,不附者则为作瑕衅。至乃相谓‘今世何忧不度邪,但求人道不勤,
罗之不博耳;又何患其不知己矣,但当吞之以药而柔调耳。’又闻或有使奴客名
作在职家人,冒之出入,往来禁奥,交通书疏,有所探问。凡此诸事,皆法之所
不取,刑之所不赦,虽讽、伟之罪,无以加也。”帝於是发切诏,斥免诸葛诞、
邓飏等。昭年八十一薨,谥曰定侯。子胄嗣。胄历位郡守、九卿。
刘晔字子扬,淮南成德人,【惪音德。】汉光武子阜陵王延后也。父普,
母脩,产涣及晔。涣九岁,晔七岁,而母病困。临终,戒涣、晔以“普之侍人,
有谄害之性。身死之后,惧必乱家。汝长大能除之,则吾无恨矣。”晔年十三,
谓兄涣曰:“亡母之言,可以行矣。”涣曰:“那可尔!”晔即入室杀侍者,径
出拜墓。舍内大惊,白普。普怒,遣人追晔。晔还拜谢曰:“亡母顾命之言,敢
受不请擅行之罚。”普心异之,遂不责也。汝南许劭名知人,避地扬州,称晔有
佐世之才。
扬士多轻侠狡桀,有郑宝、张多、许乾之属,各拥部曲。宝最骁果,才力过
人,一方所惮。欲驱略百姓越赴江表,以晔高族名人,欲强逼晔使唱导此谋。晔
时年二十馀,心内忧之,而未有缘。会太祖遣使诣州,有所案问。晔往见,为论
事势,要将与归,驻止数日。宝果从数百人赍牛酒来候使,晔令家僮将其众坐中
门外,为设酒饭;与宝於内宴饮。密勒健儿,令因行觞而斫宝。宝性不甘酒,视
候甚明,觞者不敢发。晔因自引取佩刀斫杀宝,斩其首以令其军,云:“曹公有
令,敢有动者,与宝同罪。”众皆惊怖,走还营。营有督将精兵数千,惧其为乱,
晔即乘宝马,将家僮数人,诣宝营门,呼其渠帅,喻以祸福,皆叩头开门内晔。
晔抚慰安怀,咸悉悦服,推晔为主。晔睹汉室渐微,己为支属,不欲拥兵,遂委
其部曲与庐江太守刘勋。勋怪其故,晔曰:“宝无法制,其众素以钞略为利,仆
宿无资,而整齐之,必怀怨难久,故相与耳。”时勋兵强于江、淮之间。孙策恶
之,遣使卑辞厚币,以书说勋曰:“上缭宗民,数欺下国,忿之有年矣。击之,
路不便,愿因大国伐之。上缭甚实,得之可以富国,请出兵为外援。”勋信之,
又得策珠宝、葛越,喜悦。外内尽贺,而晔独否。勋问其故,对曰:“上缭虽小,
城坚池深,攻难守易,不可旬日而举,则兵疲於外,而国内虚。策乘虚而袭我,
则后不能独守。是将军进屈於敌,退无所归。若军必出,祸今至矣。”勋不从。
兴兵伐上缭,策果袭其后。勋穷踧,遂奔太祖。
太祖至寿春,时庐江界有山贼陈策,众数万人,临险而守。先时遣偏将致诛,
莫能禽克。太祖问群下,可伐与不?咸云:“山峻高而谿谷深隘,守易攻难;又
无之不足为损,得之不足为益。”晔曰:“策等小竖,因乱赴险,遂相依为强耳,
非有爵命威信相伏也。往者偏将资轻,而中国未夷,故策敢据险以守。今天下略
定,后伏先诛。夫畏死趋赏,愚知所同,故广武君为韩信画策,谓其威名足以先
声后实而服邻国也。岂况明公之德,东征西怨,先开赏募,大兵临之,令宣之日,
军门启而虏自溃矣。”太祖笑曰:“卿言近之!”遂遣猛将在前,大军在后,至
则克策,如晔所度。太祖还,辟晔为司空仓曹掾。【傅子曰:太祖徵晔及蒋济、
胡质等五人,皆扬州名士。每舍亭传,未曾不讲,所以见重;内论国邑先贤、御
贼固守、行军进退之宜,外料敌之变化、彼我虚实、战争之术,夙夜不解。而晔
独卧车中,终不一言。济怪而问之,晔答曰:“对明主非精神不接,精神可学而
得乎?”及见太祖,太祖果问扬州先贤,贼之形势。四人争对,待次而言,再见
如此,太祖每和悦,而晔终不一言。四人笑之。后一见太祖止无所复问,晔乃设
远言以动太祖,太祖適知便止。若是者三。其旨趣以为远言宜徵精神,独见以尽
其机,不宜於猥坐说也。太祖已探见其心矣,坐罢,寻以四人为令,而授晔以心
腹之任;每有疑事,辄以函问晔,至一夜数十至耳。】
太祖征张鲁,转晔为主簿。既至汉中,山峻难登,军食颇乏。太祖曰:“此
妖妄之国耳,何能为有无?吾军少食,不如速还。”便自引归,令晔督后诸军,
使以次出。晔策鲁可克,加粮道不继,虽出,军犹不能皆全,驰白太祖:“不如
致攻。”遂进兵,多出弩以射其营。鲁奔走,汉中遂平。晔进曰:“明公以步卒
五千,将诛董卓,北破袁绍,南征刘表,九州百郡,十并其八,威震天下,势慑
海外。今举汉中,蜀人望风,破胆失守,推此而前,蜀可传檄而定。刘备,人杰
也,有度而迟,得蜀日浅,蜀人未恃也。今破汉中,蜀人震恐,其势自倾。以公
之神明,因其倾而压之,无不克也。若小缓之,诸葛亮明於治而为相,关羽、张
飞勇冠三军而为将,蜀民既定,据险守要,则不可犯矣。今不取,必为后忧。”
太祖不从,【傅子曰:居七日,蜀降者说:“蜀中一日数十惊,备虽斩之而不能
安也。”太祖延问晔曰:“今尚可击不?”晔曰:“今已小定,未可击也。”】
大军遂还。晔自汉中还,为行军长史,兼领军。延康元年,蜀将孟达率众降。达
有容止才观,文帝甚器爱之,使达为新城太守,加散骑常侍。晔以为“达有苟得
之心,而恃才好术,必不能感恩怀义。新城与吴、蜀接连,若有变态,为国生患。”
文帝竟不易,后达终于叛败。【傅子曰:初,太祖时,魏讽有重名,自卿相以下
皆倾心交之。其后孟达去刘备归文帝,论者多称有乐毅之量。晔一见讽、达而皆
云必反,卒如其言。】
黄初元年,以晔为侍中,赐爵关内侯。诏问群臣令料刘备当为关羽出报吴不。
众议咸云:“蜀,小国耳,名将唯羽。羽死军破,国内忧惧,无缘复出。”晔独
曰:“蜀虽狭弱,而备之谋欲以威武自强,势必用众以示其有馀。且关羽与备,
义为君臣,恩犹父子;羽死不能为兴军报敌,於终始之分不足。”后备果出兵击
吴。吴悉国应之,而遣使称藩。朝臣皆贺,独晔曰:“吴绝在江、汉之表,无内
臣之心久矣。陛下虽齐德有虞,然丑虏之性,未有所感。因难求臣,必难信也。
彼必外迫内困,然后发此使耳,可因其穷,袭而取之。夫一日纵敌,数世之患,
不可不察也。”备军败退,吴礼敬转废,帝欲兴众伐之,晔以为“彼新得志,上
下齐心,而阻带江湖,必难仓卒。”帝不听。【傅子曰:孙权遣使求降,帝以问
晔。晔对曰:“权无故求降,必内有急。权前袭杀关羽,取荆州四郡,备怒,必
大兴师伐之。外有强寇,众心不安,又恐中国承其衅而伐之,故委地求降,一以
卻中国之兵,二则假中国之援,以强其众而疑敌人。权善用兵,见策知变,其计
必出於此。今天下三分,中国十有其八。吴、蜀各保一州,阻山依水,有急相救,
此小国之利也。今还自相攻,天亡之也。宜大兴师,径渡江袭其内。蜀攻其外,
我袭其内,吴之亡不出旬月矣。吴亡则蜀孤。若割吴半,蜀固不能久存,况蜀得
其外,我得其内乎!”帝曰:“人称臣降而伐之,疑天下欲来者心,必以为惧,
其殆不可!孤何不且受吴降,而袭蜀之后乎?”对曰:“蜀远吴近,又闻中国伐
之,便还军,不能止也。今备已怒,故兴兵击吴,闻我伐吴,知吴必亡,必喜而
进与我争割吴地,必不改计抑怒救吴,必然之势也。”帝不听,遂受吴降,即拜
权为吴王。晔又进曰:“不可。先帝征伐,天下兼其八,威震海内,陛下受禅即
真,德合天地,声暨四远,此实然之势,非卑臣颂言也。权虽有雄才,故汉骠骑
将军南昌侯耳,官轻势卑。士民有畏中国心,不可强迫与成所谋也。不得已受其
降,可进其将军号,封十万户侯,不可即以为王也。夫王位,去天子一阶耳,其
礼秩服御相乱也。彼直为侯,江南士民未有君臣之义也。我信其伪降,就封殖之,
崇其位号,定其君臣,是为虎傅翼也。权既受王位,卻蜀兵之后,外尽礼事中国,
使其国内皆闻之,内为无礼以怒陛下。陛下赫然发怒,兴兵讨之,乃徐告其民曰:
‘我委身事中国,不爱珍货重宝,随时贡献,不敢失臣礼也,无故伐我,必欲残
我国家,俘我民人子女以为僮隶仆妾。’吴民无缘不信其言也。信其言而感怒,
上下同心,战加十倍矣。”又不从。遂即拜权为吴王。权将陆议大败刘备,杀其
兵八万馀人,备仅以身免。权外礼愈卑,而内行不顺,果如晔言。】五年,幸广
陵泗口,命荆、扬州诸军并进。会群臣,问:“权当自来不?”咸曰:“陛下亲
征,权恐怖,必举国而应。又不敢以大众委之臣下,必自将而来。”晔曰:“彼
谓陛下欲以万乘之重牵己,而超越江湖者在於别将,必勒兵待事,未有进退也。”
大驾停住积日,权果不至,帝乃旋师。云:“卿策之是也。当念为吾灭二贼,不
可但知其情而已。”
明帝即位,进爵东亭侯,邑三百户。诏曰:“尊严祖考,所以崇孝表行也;
追本敬始,所以笃教流化也。是以成汤、文、武,实造商、周,诗、书之义,追
尊稷、契,歌颂有娀、姜嫄之事,明盛德之源流,受命所由兴也。自我魏室之
承天序,既发迹於高皇、太皇帝,而功隆于武皇、文皇帝。至于高皇之父处士君,
潜脩德让,行动神明,斯乃乾坤所福飨,光灵所从来也。而精神幽远,号称罔记,
非所谓崇孝重本也。其令公卿已下,会议号谥。”晔议曰:“圣帝孝孙之欲褒崇
先祖,诚无量已。然亲疏之数,远近之降,盖有礼纪,所以割断私情,克成公法,
为万世式也。周王所以上祖后稷者,以其佐唐有功,名在祀典故也。至於汉氏之
初,追谥之义,不过其父。上比周室,则大魏发迹自高皇始;下论汉氏,则追谥
之礼不及其祖。此诚往代之成法,当今之明义也。陛下孝思中发,诚无已已,然
君举必书,所以慎於礼制也。以为追尊之义,宜齐高皇而已。”尚书卫臻与晔议
同,事遂施行。辽东太守公孙渊夺叔父位,擅自立,遣使表状。晔以为公孙氏汉
时所用,遂世官相承,水则由海,陆则阻山,故胡夷绝远难制,而世权日久。今
若不诛,后必生患。若怀贰阻兵,然后致诛,於事为难。不如因其新立,有党有
仇,先其不意,以兵临之,开设赏募,可不劳师而定也。后渊竟反。
晔在朝,略不交接时人。或问其故,晔答曰:“魏室即阼尚新,智者知命,
俗或未咸。仆在汉为支叶,於魏备腹心,寡偶少徒,於宜未失也。”太和六年,
以疾拜太中大夫。有间,为大鸿胪,在位二年逊位,复为太中大夫,薨。谥曰景
侯。子宇嗣。【傅子曰:晔事明皇帝,又大见亲重。帝将伐蜀,朝臣内外皆曰
“不可”。晔入与帝议,因曰“可伐”;出与朝臣言,因曰“不可伐”。晔有胆
智,言之皆有形。中领军杨暨,帝之亲臣,又重晔,持不可伐蜀之议最坚,每从
内出,辄过晔,晔讲不可之意。后暨从驾行天渊池,帝论伐蜀事,暨切谏。帝曰:
“卿书生,焉知兵事!”暨谦谢曰:“臣出自儒生之末,陛下过听,拔臣群萃之
中,立之六军之上,臣有微心,不敢不尽言。臣言诚不足采,侍中刘晔先帝谋臣,
常曰蜀不可伐。”帝曰:“晔与吾言蜀可伐。”暨曰:“晔可召质也。”诏召晔
至,帝问晔,终不言。后独见,晔责帝曰:“伐国,大谋也,臣得与闻大谋,常
恐眯梦漏泄以益臣罪,焉敢向人言之?夫兵,诡道也,军事未发,不厌其密也。
陛下显然露之,臣恐敌国已闻之矣。”於是帝谢之。晔见出,责暨曰:“夫钓者
中大鱼,则纵而随之,须可制而后牵,则无不得也。人主之威,岂徒大鱼而已!
子诚直臣,然计不足采,不可不精思也。”暨亦谢之。晔能应变持两端如此。或
恶晔于帝曰:“晔不尽忠,善伺上意所趋而合之。陛下试与晔言,皆反意而问之,
若皆与所问反者,是晔常与圣意合也。复每问皆同者,晔之情必无所逃矣。”帝
如言以验之,果得其情,从此疏焉。晔遂发狂,出为大鸿胪,以忧死。谚曰“巧
诈不如拙诚”,信矣。以晔之明智权计,若居之以德义,行之以忠信,古之上贤,
何以加诸?独任才智,不与世士相经纬,内不推心事上,外困於俗,卒不能自安
於天下,岂不惜哉!】少子陶,亦高才而薄行,官至平原太守。【王弼传曰:淮
南人刘陶,善论纵横,为当时所推。傅子曰:陶字季冶,善名称,有大辩。曹爽
时为选部郎,邓飏之徒称之以为伊吕。当此之时,其人意陵青云,谓玄曰:“仲
尼不圣。何以知其然?智者图国;天下群愚,如弄一丸于掌中,而不能得天下。”
玄以其言大惑,不复详难也。谓之曰:“天下之质,变无常也。今见卿穷!”爽
之败,退居里舍,乃谢其言之过。干宝晋纪曰:毌丘俭之起也,大将军以问陶,
陶答依违。大将军怒曰:“卿平生与吾论天下事,至于今日而更不尽乎?”乃出
为平原太守,又追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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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07:08 | 显示全部楼层
蒋济字子通,楚国平阿人也。仕郡计吏、州别驾。建安十三年,孙权率众围
合肥。时大军征荆州,遇疾疫,唯遣将军张喜单将千骑,过领汝南兵以解围,颇
复疾疫。济乃密白刺史伪得喜书,云步骑四万已到雩娄,遣主簿迎喜。三部使赍
书语城中守将,一部得入城,二部为贼所得。权信之,遽烧围走,城用得全。明
年使於谯,太祖问济曰:“昔孤与袁本初对官渡,徙燕、白马民,民不得走,贼
亦不敢钞。今欲徙淮南民,何如?”济对曰:“是时兵弱贼强,不徙必失之。自
破袁绍,北拔柳城,南向江、汉,荆州交臂,威震天下,民无他志。然百姓怀土,
实不乐徙,惧必不安。”太祖不从,而江、淮间十馀万众,皆惊走吴。后济使诣
邺,太祖迎见大笑曰:“本但欲使避贼,乃更驱尽之。”拜济丹阳太守。大军南
征还,以温恢为扬州刺史,济为别驾。令曰:“季子为臣,吴宜有君。今君还州,
吾无忧矣。”民有诬告济为谋叛主率者,太祖闻之,指前令与左将军于禁、沛相
封仁等曰:“蒋济宁有此事!有此事,吾为不知人也。此必愚民乐乱,妄引之耳。”
促理出之。辟为丞相主簿西曹属。令曰:“舜举皋陶,不仁者远;臧否得中,望
于贤属矣。”关羽围樊、襄阳。太祖以汉帝在许,近贼,欲徙都。司马宣王及济
说太祖曰:“于禁等为水所没,非战攻之失,於国家大计未足有损。刘备、孙权,
外亲内疏,关羽得志,权必不愿也。可遣人劝蹑其后,许割江南以封权,则樊围
自解。”太祖如其言。权闻之,即引兵西袭公安、江陵。羽遂见禽。
文帝即王位,转为相国长史。及践阼,出为东中郎将。济请留,诏曰:“高
祖歌曰‘安得猛士守四方’!天下未宁,要须良臣以镇边境。如其无事,乃还鸣
玉,未为后也。”济上万机论,帝善之。入为散骑常侍。时有诏,诏征南将军夏
侯尚曰:“卿腹心重将,特当任使。恩施足死,惠爱可怀。作威作福,杀人活人。”
尚以示济。济既至,帝问曰;“卿所闻见天下风教何如?”济对曰:“未有他善,
但见亡国之语耳。”帝忿然作色而问其故,济具以答,因曰:“夫‘作威作福’,
书之明诫。‘天子无戏言’,古人所慎。惟陛下察之!”於是帝意解,遣追取前
诏。黄初三年,与大司马曹仁征吴,济别袭羡谿。仁欲攻濡须洲中,济曰:“贼
据西岸,列船上流,而兵入洲中,是为自内地狱,危亡之道也。”仁不从,果败。
仁薨,复以济为东中郎将,代领其兵。诏曰:“卿兼资文武,志节慷慨,常有超
越江湖吞吴会之志,故复授将率之任。”顷之,徵为尚书。车驾幸广陵,济表水
道难通,又上三州论以讽帝。帝不从,於是战船数千皆滞不得行。议者欲就留兵屯
田,济以为东近湖,北临淮,若水盛时,贼易为寇,不可安屯。帝从之,车驾即
发。还到精湖,水稍尽,尽留船付济。船本历適数百里中,济更凿地作四五道,
蹴船令聚;豫作土豚遏断湖水,皆引后船,一时开遏入淮中。帝还洛阳,谓济曰:
“事不可不晓。吾前决谓分半烧船于山阳池中,卿於后致之,略与吾俱至谯。又
每得所陈,实入吾意。自今讨贼计画,善思论之。”
明帝即位,赐爵关内侯。大司马曹休帅军向皖,济表以为“深入虏地,与权
精兵对,而朱然等在上流,乘休后,臣未见其利也。”军至皖,吴出兵安陆,济
又上疏曰:“今贼示形於西,必欲并兵图东,宜急诏诸军往救之。”会休军已败,
尽弃器仗辎重退还。吴欲塞夹石,遇救兵至,是以官军得不没。迁为中护军。时
中书监、令号为专任,济上疏曰:“大臣太重者国危,左右太亲者身蔽,古之至
戒也。往者大臣秉事,外内扇动。陛下卓然自览万机,莫不祗肃。夫大臣非不忠
也,然威权在下,则众心慢上,势之常也。陛下既已察之於大臣,愿无忘於左右。
左右忠正远虑,未必贤於大臣,至於便辟取合,或能工之。今外所言,辄云中书,
虽使恭慎不敢外交,但有此名,犹惑世俗。况实握事要,日在目前,傥因疲倦之
间有所割制,众臣见其能推移於事,即亦因时而向之。一有此端,因当内设自完,
以此众语,私招所交,为之内援。若此,臧否毁誉,必有所兴,功负赏罚,必有
所易;直道而上者或壅,曲附左右者反达。因微而入,缘形而出,意所狎信,不
复猜觉。此宜圣智所当早闻,外以经意,则形际自见。或恐朝臣畏言不合而受左
右之怨,莫適以闻。臣窃亮陛下潜神默思,公听并观,若事有未尽於理而物有未
周於用,将改曲易调,远与黄、唐角功,近昭武、文之迹,岂近习而已哉!然人
君犹不可悉天下事以適己明,当有所付。三官任一臣,非周公旦之忠,又非管夷
吾之公,则有弄机败官之弊。当今柱石之士虽少,至于行称一州,智效一官,忠
信竭命,各奉其职,可并驱策,不使圣明之朝有专吏之名也。”诏曰:“夫骨鲠
之臣,人主之所仗也。济才兼文武,服勤尽节,每军国大事,辄有奏议,忠诚奋
发,吾甚壮之。”就迁为护军将军,加散骑常侍。【司马彪战略曰:太和六年,
明帝遣平州刺史田豫乘海渡,幽州刺史王雄陆道,并攻辽东。蒋济谏曰:“凡非
相吞之国,不侵叛之臣,不宜轻伐。伐之而不制,是驱使为贼。故曰‘虎狼当路,
不治狐狸。先除大害,小害自已’。今海表之地,累世委质,岁选计考,不乏职
贡。议者先之,正使一举便克,得其民不足益国,得其财不足为富;傥不如意,
是为结怨失信也。”帝不听,豫行竟无成而还。】
景初中,外勤征役,内务宫室,怨旷者多,而年谷饥俭。济上疏曰:“陛下
方当恢崇前绪,光济遗业,诚未得高枕而治也。今虽有十二州,至于民数,不过
汉时一大郡。二贼未诛,宿兵边陲,且耕且战,怨旷积年。宗庙宫室,百事草创,
农桑者少,衣食者多,今其所急,唯当息耗百姓,不至甚弊。弊攰之民,傥
有水旱,百万之众,不为国用。凡使民必须农隙,不夺其时。夫欲大兴功之君,
先料其民力而燠休之。句践养胎以待用,昭王恤病以雪仇,故能以弱燕服强齐,
羸越灭劲吴。今二敌不攻不灭,不事即侵,当身不除,百世之责也。以陛下圣明
神武之略,舍其缓者,专心讨贼,臣以为无难矣。又欢娱之耽,害于精爽;神太
用则竭,形太劳则弊。愿大简贤妙,足以充‘百斯男’者。其冗散未齿,且悉分
出,务在清静。”诏曰:“微护军,吾弗闻斯言也。”【汉晋春秋曰:公孙渊闻
魏将来讨,复称臣于孙权,乞兵自救。帝问济:“孙权其救辽东乎?”济曰:
“彼知官备以固,利不可得,深入则非力所能,浅入则劳而无获;权虽子弟在危,
犹将不动,况异域之人,兼以往者之辱乎!今所以外扬此声者,谲其行人疑於我,
我之不克,冀折后事已耳。然沓渚之间,去渊尚远,若大军相持,事不速决,则
权之浅规,或能轻兵掩袭,未可测也。”】
齐王即位,徙为领军将军,进爵昌陵亭侯,【列异传曰:济为领军,其妇梦
见亡儿涕泣曰:“死生异路,我生时为卿相子孙,今在地下为泰山伍伯,憔悴困
辱,不可复言。今太庙西讴士孙阿,今见召为泰山令,愿母为白侯,属阿令转我
得乐处。”言讫,母忽然惊寤,明日以白济。济曰:“梦为尔耳,不足怪也。”
明日暮,复梦曰:“我来迎新君,止在庙下。未发之顷,暂得来归。新君明日日
中当发,临发多事,不复得归,永辞於此。侯气强,难感悟,故自诉於母,愿重
启侯,何惜不一试验之?”遂道阿之形状,言甚备悉。天明,母重启侯:“虽云
梦不足怪,此何太適?適亦何惜不一验之?”济乃遣人诣太庙下,推问孙阿,果
得之,形状证验悉如儿言。济涕泣曰:“几负吾儿!”於是乃见孙阿,具语其事。
阿不惧当死,而喜得为泰山令,惟恐济言不信也。曰:“若如节下言,阿之原也。
不知贤子欲得何职?”济曰:“随地下乐者与之。”阿曰:“辄当奉教。”乃厚
赏之,言讫遣还。济欲速知其验,从领军门至庙下,十步安一人,以传阿消息。
辰时传阿心痛,巳时传阿剧,日中传阿亡。济泣曰:“虽哀吾儿之不幸,且喜亡
者有知。”后月馀,儿复来语母曰:“已得转为录事矣。”】迁太尉。初,侍中
高堂隆论郊祀事,以魏为舜后,推舜配天。济以为舜本姓妫,其苗曰田,非曹之
先,著文以追诘隆。【臣松之案蒋济立郊议称曹腾碑文云“曹氏族出自邾”,魏
书述曹氏胤绪亦如之。魏武作家传,自云曹叔振铎之后。故陈思王作武帝诔曰:
“於穆武皇,胄稷胤周。”此其不同者也。及至景初,明帝从高堂隆议,谓魏为
舜后,后魏为禅晋文,称“昔我皇祖有虞”,则其异弥甚。寻济难隆,及与尚书
缪袭往反,并有理据,文多不载。济亦未能定氏族所出,但谓“魏非舜后而横祀
非族,降黜太祖,不配正天,皆为缪妄”。然于时竟莫能正。济又难:郑玄注祭
法云“有虞以上尚德,禘郊祖宗,配用有德,自夏已下,稍用其姓氏”。济曰:
“夫虬龙神於獭,獭自祭其先,不祭虬龙也。骐驎白虎仁於豺,豺自祭其先,不
祭骐虎也。如玄之说,有虞已上,豺獭之不若邪?臣以为祭法所云,见疑学者久
矣,郑玄不考正其违而就通其义。”济豺獭之譬,虽似俳谐,然其义旨,有可求
焉。】是时,曹爽专政,丁谧、邓飏等轻改法度。会有日蚀变,诏群臣问其得失,
济上疏曰:“昔大舜佐治,戒在比周;周公辅政,慎于其朋;齐侯问灾,晏婴对
以布惠;鲁君问异,臧孙答以缓役。应天塞变,乃实人事。今二贼未灭,将士暴
露已数十年,男女怨旷,百姓贫苦。夫为国法度,惟命世大才,乃能张其纲维以
垂于后,岂中下之吏所宜改易哉?终无益于治,適足伤民,望宜使文武之臣各守
其职,率以清平,则和气祥瑞可感而致也。”以随太傅司马宣王屯洛水浮桥,诛
曹爽等,进封都乡侯,邑七百户。济上疏曰:“臣忝宠上司,而爽敢苞藏祸心,
此臣之无任也。太傅奋独断之策,陛下明其忠节,罪人伏诛,社稷之福也。夫封
宠庆赏,必加有功。今论谋则臣不先知,语战则非臣所率,而上失其制,下受其
弊。臣备宰司,民所具瞻,诚恐冒赏之渐自此而兴,推让之风由此而废。”固辞,
不许。【孙盛曰:蒋济之辞邑,可谓不负心矣。语曰“不为利回,不为义疚”,
蒋济其有焉。】是岁薨,谥曰景侯。【世语曰:初,济随司马宣王屯洛水浮桥,
济书与曹爽,言宣王旨“惟免官而已”,爽遂诛灭。济病其言之失信,发病卒。】
子秀嗣。秀薨,子凯嗣。咸熙中,开建五等,以济著勋前朝,改封凯为下蔡子。
刘放字子弃,涿郡人,汉广阳顺王子西乡侯宏后也。历郡纲纪,举孝廉。遭
世大乱,时渔阳王松据其土,放往依之。太祖克冀州,放说松曰:“往者董卓作
逆,英雄并起,阻兵擅命,人自封殖,惟曹公能拔拯危乱,翼戴天子,奉辞伐罪,
所向必克。以二袁之强,守则淮南冰消,战则官渡大败;乘胜席卷,将清河朔,
威刑既合,大势以见。速至者渐福,后服者先亡,此乃不俟终日驰骛之时也。昔
黥布弃南面之尊,仗剑归汉,诚识废兴之理,审去就之分也。将军宜投身委命,
厚自结纳。”松然之。会太祖讨袁谭於南皮,以书招松,松举雍奴、泉州、安次
以附之。放为松答太祖书,其文甚丽。太祖既善之,又闻其说,由是遂辟放。建
安十年,与松俱至。太祖大悦,谓放曰:“昔班彪依窦融而有河西之功,今一何
相似也!”乃以放参司空军事,历主簿记室,出为郃阳、祋祤、【祋音都
活反。祤音诩。】赞令。
魏国既建,与太原孙资俱为秘书郎。先是,资亦历县令,参丞相军事。【资
别传曰:资字彦龙。幼而岐嶷,三岁丧二亲,长於兄嫂。讲业太学,博览传记,
同郡王允一见而奇之。太祖为司空,又辟资。会兄为乡人所害,资手刃报雠,乃
将家属避地河东,故遂不应命。寻复为本郡所命,以疾辞。友人河东贾逵谓资曰:
“足下抱逸群之才,值旧邦倾覆,主将殷勤,千里延颈,宜崇古贤桑梓之义。而
久盘桓,拒违君命,斯犹曜和璧於秦王之庭,而塞以连城之价耳。窃为足下不取
也!”资感其言,遂往应之。到署功曹,举计吏。尚书令荀彧见资,叹曰:“北
州承丧乱已久,谓其贤智零落,今日乃复见孙计君乎!”表留以为尚书郎。辞以
家难,得还河东。】文帝即位,放、资转为左右丞。数月,放徙为令。黄初初,
改秘书为中书,以放为监,资为令,各加给事中;放赐爵关内侯,资为关中侯,
遂掌机密。三年,放进爵魏寿亭侯,资关内侯。明帝即位,尤见宠任,同加散骑
常侍;进放爵西乡侯,资乐阳亭侯。【资别传曰:诸葛亮出在南郑,时议者以为
可因发大兵,就讨之,帝意亦然,以问资。资曰:“昔武皇帝征南郑,取张鲁,
阳平之役,危而后济。又自往拔出夏侯渊军,数言‘南郑直为天狱中,斜谷道为
五百里石穴耳’,言其深险,喜出渊军之辞也。又武皇帝圣於用兵,察蜀贼栖於
山岩,视吴虏窜於江湖,皆挠而避之,不责将士之力,不争一朝之忿,诚所谓见
胜而战,知难而退也。今若进军就南郑讨亮,道既险阻,计用精兵又转运镇守南
方四州遏御水贼,凡用十五六万人,必当复更有所发兴。天下骚动,费力广大,
此诚陛下所宜深虑。夫守战之力,力役参倍。但以今日见兵,分命大将据诸要险,
威足以震摄强寇,镇静疆埸,将士虎睡,百姓无事。数年之间,中国日盛,吴蜀
二虏必自罢弊。”帝由是止。时吴人彭绮又举义江南,议者以为因此伐之,必有
所克。帝问资,资曰:“鄱阳宗人前后数有举义者,众弱谋浅,旋辄乖散。昔文
皇帝尝密论贼形势,言洞浦杀万人,得船千万,数日间船人复会;江陵被围历月,
权裁以千数百兵住东门,而其土地无崩解者。是有法禁,上下相奉持之明验也。
以此推绮,惧未能为权腹心大疾也。”绮果寻败亡。】太和末,吴遣将周贺浮海
诣辽东,招诱公孙渊。帝欲邀讨之,朝议多以为不可。惟资决行策,果大破之,
进爵左乡侯。【魏氏春秋曰:乌丸校尉田豫帅西部鲜卑泄归尼等出塞,讨轲比能、
智郁筑鞬,破之,还至马邑故城,比能帅三万骑围豫。帝闻之,计未有所出,如
中书省以问监、令。令孙资对曰:“上谷太守阎志,柔弟也,为比能素所归信。
令驰诏使说比能,可不劳师而自解矣。”帝从之,比能果释豫而还。】放善为书
檄,三祖诏命有所招喻,多放所为。青龙初,孙权与诸葛亮连和,欲俱出为寇。
边候得权书,放乃改易其辞,往往换其本文而傅合之,与征东将军满宠,若欲归
化,封以示亮。亮腾与吴大将步骘等,骘等以见权。权惧亮自疑,深自解说。是
岁,俱加侍中、光禄大夫。【资别传曰:是时,孙权、诸葛亮号称剧贼,无岁不
有军征。而帝总摄群下,内图御寇之计,外规庙胜之画,资皆管之。然自以受腹
心,常让事於帝曰:“动大众,举大事,宜与群下共之;既以示明,且於探求为
广。”既朝臣会议,资奏当其是非,择其善者推成之,终不显己之德也。若众人
有谴过及爱憎之说,辄复为请解,以塞谮润之端。如征东将军满宠、凉州刺史徐
邈,并有谮毁之者,资皆盛陈其素行,使卒无纤介。宠、邈得保其功名者,资之
力也。初,资在邦邑,名出同类之右。乡人司空掾田豫、梁相宗艳皆妒害之,而
杨丰党附豫等,专为资构造谤端,怨隙甚重。资既不以为言,而终无恨意。豫等
惭服,求释宿憾,结为婚姻。资谓之曰:“吾无憾心,不知所释。此为卿自薄之,
卿自厚之耳!”乃为长子宏取其女。及当显位,而田豫老疾在家。资遇之甚厚,
又致其子於本郡,以为孝廉。而杨丰子后为尚方吏,帝以职事谴怒,欲致之法,
资请活之。其不念旧恶如此。】景初二年,辽东平定,以参谋之功,各进爵,封
本县,放方城侯,资中都侯。
其年,帝寝疾,欲以燕王宇为大将军,及领军将军夏侯献、武卫将军曹爽、屯
骑校尉曹肇、骁骑将军秦朗共辅政。宇性恭良,陈诚固辞。帝引见放、资,入卧
内,问曰:“燕王正尔为?”放、资对曰:“燕王实自知不堪大任故耳。”帝曰:
“曹爽可代宇不?”放、资因赞成之。又深陈宜速召太尉司马宣王,以纲维皇室。
帝纳其言,即以黄纸授放作诏。放、资既出,帝意复变,诏止宣王勿使来。寻更
见放、资曰:“我自召太尉,而曹肇等反使吾止之,几败吾事!”命更为诏,帝
独召爽与放、资俱受诏命,遂免宇、献、肇、朗官。太尉亦至,登床受诏,然后
帝崩。【世语曰:放、资久典机任,献、肇心内不平。殿中有鸡栖树,二人相谓:
“此亦久矣,其能复几?”指谓放、资。放、资惧,乃劝帝召宣王。帝作手诏,
令给使辟邪至,以授宣王。宣王在汲,献等先诏令於轵关西还长安,辟邪又至,
宣王疑有变,呼辟邪具问,乃乘追锋车驰至京师。帝问放、资:“谁可与太尉对
者?”放曰:“曹爽。”帝曰:“堪其事不?”爽在左右,流汗不能对。放蹑其
足,耳之曰:“臣以死奉社稷。”曹肇弟纂为大将军司马,燕王颇失指。肇出,
纂见,惊曰:“上不安,云何悉共出?宜还。”已暮,放、资宣诏宫门,不得复
内肇等,罢燕王。肇明日至门,不得入,惧,诣延尉,以处事失宜免。帝谓献曰:
“吾已差,便出。”献流涕而出,亦免。案世语所云树置先后,与本传不同。资
别传曰:帝诏资曰:“吾年稍长,又历观书传中,皆叹息无所不念。图万年后计,
莫过使亲人广据职势,兵任又重。今射声校尉缺,久欲得亲人,谁可用者?”资
曰:“陛下思深虑远,诚非愚臣所及。书传所载,皆圣听所究,向使汉高不知平、
勃能安刘氏,孝武不识金、霍付属以事,殆不可言!文皇帝始召曹真还时,亲诏
臣以重虑,及至晏驾,陛下即阼,犹有曹休外内之望,赖遭日月,御勒不倾,使
各守分职,纤介不间。以此推之,亲臣贵戚,虽当据势握兵,宜使轻重素定。若
诸侯典兵,力均衡平,宠齐爱等,则不相为服;不相为服,则意有异同。今五营
所领见兵,常不过数百,选授校尉,如其辈类,为有畴匹。至於重大之任,能有
所维纲者,宜以圣恩简择,如平、勃、金、霍、刘章等一二人,渐殊其威重,使
相镇固,於事为善。”帝曰:“然。如卿言,当为吾远虑所图。今日可参平、勃,
侔金、霍,双刘章者,其谁哉?”资曰:“臣闻知人则哲,惟帝难之。唐虞之圣,
凡所进用,明试以功。陈平初事汉祖,绛、灌等谤平有受金盗嫂之罪。周勃以吹
箫引强,始事高祖,亦未知名也;高祖察其行迹,然后知可付以大事。霍光给事
中二十馀年,小心谨慎,乃见亲信。日磾夷狄,以至孝质直,特见擢用,左右尚
曰‘妄得一胡儿而重贵之’。平、勃虽安汉嗣,其终,勃被反名,平劣自免於吕
须之谗。上官桀、桑弘羊与霍光争权,几成祸乱。此诚知人之不易,为臣之难也。
又所简择,当得陛下所亲,当得陛下所信,诚非愚臣之所能识别。”臣松之以为
孙、刘于时号为专任,制断机密,政事无不综。资、放被讬付之问,当安危所断,
而更依违其对,无有適莫。受人亲任,理岂得然?案本传及诸书并云放、资称赞
曹爽,劝召宣王,魏室之亡,祸基於此。资之别传,出自其家,欲以是言掩其大
失,然恐负国之玷,终莫能磨也。】齐王即位,以放、资决定大谋,增邑三百,
放并前千一百,资千户;封爱子一人亭侯,次子骑都尉,馀子皆郎中。正始元年,
更加放左光禄大夫,资右光禄大夫,金印紫绶,仪同三司。六年,放转骠骑,资
卫将军,领监、令如故。七年,复封子一人亭侯,各年老逊位,以列侯朝朔望,
位特进。【资别传曰:大将军爽专事,多变易旧章。资叹曰:“吾累世蒙宠,加
以豫闻属讬,今纵不能匡弼时事,可以坐受素餐之禄邪?”遂固称疾。九年二月,
乃赐诏曰:“君掌机密三十馀年,经营庶事,勋著前朝。暨朕统位,动赖良谋。
是以曩者增崇宠章,同之三事,外帅群官,内望谠言。属以年耆疾笃,上还印绶,
前后郑重,辞旨恳切。天地以大顺成德,君子以善恕成仁,重以职事,违夺君志;
今听所执,赐钱百万,使兼光禄勋少府亲策诏君养疾于第。君其勉进医药,颐神
和气,以永无疆之祚。置舍人官骑,加以日秩肴酒之膳焉。”】曹爽诛后,复以
资为侍中,领中书令。嘉平二年,放薨,谥曰敬侯。子正嗣。【臣松之案头责子
羽曰:士卿刘许字文生,正之弟也。与张华六人,并称文辞可观,意思详序。晋
惠帝世,许为越骑校尉。】资复逊位归第,就拜骠骑将军,转侍中,特进如故。
三年薨,谥曰贞侯。子宏嗣。
放才计优资,而自脩不如也。放、资既善承顺主上,又未尝显言得失,抑辛
毗而助王思,以是获讥於世。然时因群臣谏诤,扶赞其义,并时密陈损益,不专
导谀言云。及咸熙中,开建五等,以放、资著勋前朝,改封正方城子,宏离石子。
【案孙氏谱:宏为南阳太守。宏子楚,字子荆。晋阳秋曰:楚乡人王济,豪俊公
子也,为本州大中正。访问关求楚品状,济曰:“此人非卿所能名。”自状之曰:
“天才英博,亮拔不群。”楚位至讨虏护军、冯翊太守。楚子洵,颍川太守。洵
子盛,字安国,给事中,秘书监。盛从父弟绰,字兴公,廷尉正。楚及盛、绰,
并有文藻,盛又善言名理,诸所论著,并传於世。】
评曰:程昱、郭嘉、董昭、刘晔、蒋济才策谋略,世之奇士,虽清治德业,
殊於荀攸,而筹画所料,是其伦也。刘放文翰,孙资勤慎,并管喉舌,权闻当时,
雅亮非体,是故讥谀之声,每过其实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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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07:09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十五 魏书十五

◎刘司马梁张温贾传第十五
刘馥字元颖,沛国相人也。避乱扬州,建安初,说袁术将戚寄、秦翊,使率
众与俱诣太祖。太祖悦之,司徒辟为掾。后孙策所置庐江太守李述攻杀扬州刺史
严象,庐江梅乾、雷绪、陈兰等聚众数万在江、淮间,郡县残破。太祖方有袁绍
之难,谓馥可任以东南之事,遂表为扬州刺史。
馥既受命,单马造合肥空城,建立州治,南怀绪等,皆安集之,贡献相继。
数年中恩化大行,百姓乐其政,流民越江山而归者以万数。於是聚诸生,立学校,
广屯田,兴治芍陂及【茹】茄陂、七门、吴塘诸堨以溉稻田,官民有畜。又高
为城垒,多积木石,编作草苫数千万枚,益贮鱼膏数千斛,为战守备。
建安十三年卒。孙权率十万众攻围合肥城百馀日,时天连雨,城欲崩,於是
以苫蓑覆之,夜然脂照城外,视贼所作而为备,贼以破走。扬州士民益追思之,
以为虽董安于之守晋阳,不能过也。及陂塘之利,至今为用。
馥子靖,黄初中从黄门侍郎迁庐江太守,诏曰:“卿父昔为彼州,今卿复据
此郡,可谓克负荷者也。”转在河内,迁尚书,赐爵关内侯,出为河南尹。散骑
常侍应璩书与靖曰:“入作纳言,出临京任。富民之术,日引月长。藩落高峻,
绝穿窬之心。五种别出,远水火之灾。农器必具,无失时之阙。蚕麦有苫备之用,
无雨湿之虞。封符指期,无流连之吏。鳏寡孤独,蒙廪振之实。加之以明擿幽微,
重之以秉宪不挠;有司供承王命,百里垂拱仰办。虽昔赵、张、三王之治,未足
以方也。”靖为政类如此。初虽如碎密,终於百姓便之,有馥遗风。母丧去官,
后为大司农卫尉,进封广陆亭侯,邑三百户。上疏陈儒训之本曰:“夫学者,治
乱之轨仪,圣人之大教也。自黄初以来,崇立太学二十馀年,而寡有成者,盖由
博士选轻,诸生避役,高门子弟,耻非其伦,故无学者。虽有其名而无其人,虽
设其教而无其功。宜高选博士,取行为人表,经任人师者,掌教国子。依遵古法,
使二千石以上子孙,年从十五,皆入太学。明制黜陟荣辱之路;其经明行修者,
则进之以崇德;荒教废业者,则退之以惩恶;举善而教不能则劝,浮华交游,不
禁自息矣。阐弘大化,以绥未宾;六合承风,远人来格。此圣人之教,致治之本
也。”后迁镇北将军,假节都督河北诸军事。靖以为“经常之大法,莫善於守防,
使民夷有别”。遂开拓边守,屯据险要。又修广戾陵渠大堨,水溉灌蓟南北;
三更种稻,边民利之。嘉平六年薨,追赠征北将军,进封建成乡侯,谥曰景侯。
子熙嗣。【晋阳秋曰:刘弘字叔和,熙之弟也。弘与晋世祖同年,居同里,以旧
恩屡登显位。自靖至弘,世不旷名,而有政事才。晋西朝之末,弘为车骑大将军
开府,荆州刺史,假节都督荆、交、广州诸军事,封新城郡公。其在江、汉,值
王室多难,得专命一方,尽其器能。推诚群下,厉以公义,简刑狱,务农桑。每
有兴发,手书郡国,丁宁款密,故莫不感悦,颠倒奔赴,咸曰“得刘公一纸书,
贤於十部从事也”。时帝在长安,命弘得选用宰守。徵士武陵伍朝高尚其事,牙
门将皮初有勋江汉,弘上朝为零陵太守,初为襄阳太守。诏书以襄阳显郡,初资
名轻浅,以弘婿夏侯陟为襄阳。弘曰:“夫统天下者当与天下同心,治一国者当
与一国推实。吾统荆州十郡,安得十女婿,然后为治哉!”乃表“陟姻亲,旧制
不得相监临事,初勋宜见酬”。报听之,众益服其公当。广汉太守辛冉以天子蒙
尘,四方云扰,进从横计於弘。弘怒斩之,时人莫不称善。晋诸公赞曰:于时天
下虽乱,荆州安全。弘有刘景升保有江汉之志,不附太傅司马越。越甚衔之。会
弘病卒。子璠,北中郎将。】
司马朗字伯达,河内温人也。【司马彪序传曰:朗祖父俊,字元异,博学好
古,倜傥有大度。长八尺三寸,腰带十围,仪状魁岸,与众有异,乡党宗族咸景
附焉。位至颍川太守。父防,字建公,性质直公方,虽间居宴处,威仪不忒。雅
好汉书名臣列传,所讽诵者数十万言。少仕州郡,历官洛阳令、京兆尹,以年老
转拜骑都尉。养志闾巷,阖门自守。诸子虽冠成人,不命曰进不敢进,不命曰坐
不敢坐,不指有所问不敢言,父子之间肃如也。年七十一,建安二十四年终。有
子八人,朗最长,次即晋宣皇帝也。】九岁,人有道其父字者,朗曰:“慢人亲
者,不敬其亲者也。”客谢之。十二,试经为童子郎,监试者以其身体壮大,疑
朗匿年,劾问。朗曰:“朗之内外,累世长大,朗虽稚弱,无仰高之风,损年以
求早成,非志所为也。”监试者异之。后关东兵起,故冀州刺史李邵家居野王,
近山险,欲徙居温。朗谓邵曰:“唇齿之喻,岂唯虞、虢,温与野王即是也;今
去彼而居此,是为避朝亡之期耳。且君,国人之望也,今寇未至而先徙,带山之
县必骇,是摇动民之心而开奸宄之原也,窃为郡内忧之。”邵不从。边山之民果
乱,内徙,或为寇钞。
是时董卓迁天子都长安,卓因留洛阳。朗父防为治书御史,当徙西,以四方
云扰,乃遣朗将家属还本县。或有告朗欲逃亡者,执以诣卓,卓谓朗曰:“卿与
吾亡儿同岁,几大相负!”朗因曰:“明公以高世之德,遭阳九之会,清除群秽,
广举贤士,此诚虚心垂虑,将兴至治也。威德以隆,功业以著,而兵难日起,州
郡鼎沸,郊境之内,民不安业,捐弃居产,流亡藏窜,虽四关设禁,重加刑戮,
犹不绝息,此朗之所以於邑也。愿明公监观往事,少加三思,即荣名并於日月,
伊、周不足侔也。”卓曰:“吾亦悟之,卿言有意!”【臣松之案朗此对,但为
称述卓功德,未相箴诲而已。了不自申释,而卓便云“吾亦悟之,卿言有意”!
客主之辞如为不相酬塞也。】
朗知卓必亡,恐见留,即散财物以赂遗卓用事者,求归乡里。到谓父老曰;
“董卓悖逆,为天下所仇,此忠臣义士奋发之时也。郡与京都境壤相接,洛东有
成皋,北界大河,天下兴义兵者若未得进,其势必停於此。此乃四分五裂战争之
地,难以自安,不如及道路尚通,举宗东到黎阳。黎阳有营兵,赵威孙乡里旧婚,
为监营谒者,统兵马,足以为主。若后有变,徐复观望未晚也。”父老恋旧,莫
有从者,惟同县赵咨,将家属俱与朗往焉。后数月,关东诸州郡起兵,众数十万,
皆集荥阳及河内。诸将不能相一,纵兵钞掠,民人死者且半。久之,关东兵散,
太祖与吕布相持於濮阳,朗乃将家还温。时岁大饥,人相食,朗收恤宗族,教训
诸弟,不为衰世解业。
年二十二,太祖辟为司空掾属,除成皋令,以病去,复为堂阳长。其治务宽
惠,不行鞭杖,而民不犯禁。先时,民有徙充都内者,后县调当作船,徙民恐其
不办,乃相率私还助之,其见爱如此。迁元城令,入为丞相主簿。朗以为天下土
崩之势,由秦灭五等之制,而郡国无蒐狩习战之备故也。今虽五等未可复行,可
令州郡并置兵,外备四夷,内威不轨,於策为长。又以为宜复井田。往者以民各
有累世之业,难中夺之,是以至今。今承大乱之后,民人分散,土业无主,皆为
公田,宜及此时复之。议虽未施行,然州郡领兵,朗本意也。迁兖州刺史,政化
大行,百姓称之。虽在军旅,常粗衣恶食,俭以率下。雅好人伦典籍,乡人李觌
等盛得名誉,朗常显贬下之;后觌等败,时人服焉。锺繇、王粲著论云:“非圣
人不能致太平。”朗以为“伊、颜之徒虽非圣人,使得数世相承,太平可致”。
【魏书曰:文帝善朗论,命秘书录其文。孙盛曰:繇既失之,朗亦未为得也。昔
“汤举伊尹,而不仁者远矣”。易称“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有不善未尝不知,
知之未尝复行”。由此而言,圣人之与大贤,行藏道一,舒卷斯同,御世垂风,
理无降异;升泰之美,岂俟积世哉?“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又曰
“不践迹,亦不入于室”。数世之论,其在斯乎!方之大贤,固有间矣。】建安
二十二年,与夏侯惇、臧霸等征吴。到居巢,军士大疫,朗躬巡视,致医药。遇
疾卒,时年四十七。遗命布衣幅巾,敛以时服,州人追思之。【魏书曰:朗临卒,
谓将士曰;“刺史蒙国厚恩,督司万里,微功未效,而遭此疫疠,既不能自救,
辜负国恩。身没之后,其布衣幅巾,敛以时服,勿违吾志也。”】明帝即位,封
朗子遗昌武亭侯,邑百户。朗弟孚又以子望继朗后。遗薨,望子洪嗣。【晋诸公
赞曰:望字子初,孚之长子。有才识,早知名。咸熙中位至司徒,入晋封义阳王,
迁太尉、大司马。时孚为太宰,父子居上公位,自中代以来未之有也。洪字孔业,
封河间王。】
初朗所与俱徙赵咨,官至太常,为世好士。【咨字君初。子酆字子仲,晋骠
骑将军,封东平陵公。并见百官名【志】。】
梁习字子虞,陈郡柘人也,为郡纲纪。太祖为司空,辟召为漳长,累转乘氏、
海西、下邳令,所在有治名。还为西曹令史,迁为属。并土新附,习以别部司马
领并州刺史。时承高幹荒乱之馀,胡狄在界,张雄跋扈,吏民亡叛,入其部落;
兵家拥众,作为寇害,更相扇动,往往棋跱。习到官,诱谕招纳,皆礼召其豪
右,稍稍荐举,使诣幕府;豪右已尽,乃次发诸丁强以为义从;又因大军出征,
分请以为勇力。吏兵已去之后,稍移其家,前后送邺,凡数万口;其不从命者,
兴兵致讨,斩首千数,降附者万计。单于恭顺,名王稽颡,部曲服事供职,同於
编户。边境肃清,百姓布野,勤劝农桑,令行禁止。贡达名士,咸显於世,语在
常林传。太祖嘉之,赐爵关内侯,更拜为真。长老称咏,以为自所闻识,刺史未
有及习者。建安十八年,州并属冀州,更拜议郎、西部都督从事,统属冀州,总
故部曲。又使於上党取大材供邺宫室。习表置屯田都尉二人,领客六百夫,於道
次耕种菽粟,以给人牛之费。后单于入侍,西北无虞,习之绩也。【魏略曰:鲜
卑大人育延,常为州所畏,而一旦将其部落五千馀骑诣习,求互市。习念不听则
恐其怨,若听到州下,又恐为所略,於是乃许之往与会空城中交市。遂敕郡县,
自将治中以下军往就之。市易未毕,市吏收缚一胡。延骑皆惊,上马弯弓围习数
重,吏民惶怖不知所施。习乃徐呼市吏,问缚胡意,而胡实侵犯人。习乃使译呼
延,延到,习责延曰:“汝胡自犯法,吏不侵汝,汝何为使诸骑惊骇邪?”遂斩
之,馀胡破胆不敢动。是后无寇虏。至二十二年,太祖拔汉中,诸军还到长安,
因留骑督太原乌丸王鲁昔,使屯池阳,以备卢水。昔有爱妻,住在晋阳。昔既思
之,又恐遂不得归,乃以其部五百骑叛还并州,留其馀骑置山谷间,而单骑独入
晋阳,盗取其妻。已出城,州郡乃觉;吏民又畏昔善射,不敢追。习乃令从事张
景,募鲜卑使逐昔。昔马负其妻,重骑行迟,未及与其众合,而为鲜卑所射死。
始太祖闻昔叛,恐其为乱於北边;会闻已杀之,大喜,以习前后有策略,封为关
内侯。】文帝践阼,复置并州,复为刺史,进封申门亭侯,邑百户;政治常为天
下最。太和二年,徵拜大司农。习在州二十馀年,而居处贫穷,无方面珍物,明
帝异之,礼赐甚厚。四年,薨,子施嗣。
初,济阴王思与习俱为西曹令史。思因直日白事,失太祖指。太祖大怒,教
召主者,将加重辟。时思近出,习代往对,已被收执矣,思乃驰还,自陈己罪,
罪应受死。太祖叹习之不言,思之识分,曰:“何意吾军中有二义士乎?”【臣
松之以为习与王思,同寮而已,亲非骨肉,义非刎颈,而以身代思,受不测之祸。
以之为义,无乃乖先哲之雅旨乎!史迁云“死有重於太山,有轻於鸿毛”,故君
子不为苟存,不为苟亡。若使思不引分,主不加恕,则所谓自经於沟渎而莫之知
也。习之死义者,岂其然哉!】后同时擢为刺史,思领豫州。思亦能吏,然苛碎
无大体,官至九卿,封列侯。【魏略苛吏传曰:思与薛悌、郤嘉俱从微起,官位
略等。三人中,悌差挟儒术,所在名为间省。嘉与思事行相似。文帝诏曰:“薛
悌驳吏,王思、郤嘉纯吏也,各赐关内侯,以报其勤。”思为人虽烦碎,而晓练
文书,敬贤礼士,倾意形势,亦以是显名。正始中,为大司农,年老目瞑,瞋怒
无度,下吏嗷然不知何据。性少信,时有吏父病笃,近在外舍,自白求假。思疑
其不实,发怒曰:“世有思妇病母者,岂此谓乎!”遂不与假。吏父明日死,思
无恨意。其为刻薄类如此。思又性急,尝执笔作书,蝇集笔端,驱去复来,如是
再三。思恚怒,自起逐蝇不能得,还取笔掷地,蹋坏之。时有丹阳施畏、鲁郡倪
顗、南阳胡业亦为刺史、郡守,时人谓之苛暴。又有高阳刘类,历位宰守,苛慝
尤甚,以善修人事,不废於世。嘉平中,为弘农太守。吏二百馀人,不与休假,
专使为不急。过无轻重,辄捽其头,又乱杖挝之,牵出复入,如是数四。乃使人
掘地求钱,所在市里,皆有孔穴。又外讬简省,每出行,阳敕督邮不得使官属曲
修礼敬,而阴识不来者,辄发怒中伤之。性又少信,每遣大吏出,辄使小吏随覆
察之,白日常自於墙壁间闚闪,夜使幹廉察诸曹,复以幹不足信,又遣铃下及奴
婢使转相检验。尝案行,宿止民家。民家二狗逐猪,猪惊走,头插栅间,号呼良
久。类以为外之吏擅共饮食,不复徵察,便使伍百曳五官掾孙弼入,顿头责之。
弼以实对,类自愧不详,因讬问以他事。民尹昌,年垂百岁,闻类出行,当经过,
谓其儿曰:“扶我迎府君,我欲陈恩。”儿扶昌在道左,类望见,呵其儿曰:
“用是死人,使来见我。”其视人无礼,皆此类也。旧俗,民谤官长者有三不肯,
谓迁、免与死也。类在弘农,吏民患之,乃题其门曰:“刘府君有三不肯。”类
虽闻之,犹不能自改。其后安东将军司马文王西征,路经弘农,弘农人告类荒耄
不任宰郡,乃召入为五官中郎将。】
张既字德容,冯翊高陵人也。年十六,为郡小吏。【魏略曰:既世单家,
【富】为人有容仪。少小工书疏,为郡门下小吏,而家富。自惟门寒,念无以自
达,乃常畜好刀笔及版奏,伺诸大吏有乏者辄给与,以是见识焉。】后历右职,
举孝廉,不行。太祖为司空,辟,未至,举茂才,除新丰令,治为三辅第一。袁
尚拒太祖於黎阳,遣所置河东太守郭援、并州刺史高幹及匈奴单于取平阳,发使
西与关中诸将合从。司隶校尉锺繇遣既说将军马腾等,既为言利害,腾等从之。
腾遣子超将兵万馀人,与繇会击幹、援,大破之,斩援首。幹及单于皆降。其后
幹复举并州反。河内张晟众万馀人无所属,寇崤、渑间,河东卫固、弘农张琰各
起兵以应之。太祖以既为议郎,参繇军事,使西徵诸将马腾等,皆引兵会击晟等,
破之。斩琰、固首,幹奔荆州。封既武始亭侯。太祖将征荆州,而腾等分据关中。
太祖复遣既喻腾等,令释部曲求还。腾已许之而更犹豫,既恐为变,乃移诸县促
储偫,二千石郊迎。腾不得已,发东。太祖表腾为卫尉,子超为将军,统其众。
后超反,既从太祖破超於华阴,西定关右。以既为京兆尹,招怀流民,兴复县邑,
百姓怀之。魏国既建,为尚书,出为雍州刺史。太祖谓既曰:“还君本州,可谓
衣绣昼行矣。”从征张鲁,别从散关入讨叛氐,收其麦以给军食。鲁降,既说太
祖拔汉中民数万户以实长安及三辅。其后与曹洪破吴兰於下辩,又与夏侯渊讨宋
建,别攻临洮、狄道,平之。是时,太祖徙民以充河北,陇西、天水、南安民相
恐动,扰扰不安,既假三郡人为将吏者休课,使治屋宅,作水碓,民心遂安。太
祖将拔汉中守,恐刘备北取武都氐以逼关中,问既。既曰:“可劝使北出就谷以
避贼,前至者厚其宠赏,则先者知利,后必慕之。”太祖从其策,乃自到汉中引
出诸军,令既之武都,徙氐五万馀落出居扶风、天水界。【三辅决录注曰:既为
儿童,【为】郡功曹游殷察异之,引既过家,既敬诺。殷先归,敕家具设宾馔。
及既至,殷妻笑曰:“君其悖乎!张德容童昬小儿,何异客哉!”殷曰:“卿勿
怪,乃方伯之器也。”殷遂与既论霸王之略。飨讫,以子楚讬之;既谦不受,殷
固讬之,既以殷邦之宿望,难违其旨,乃许之。殷先与司隶校尉胡轸有隙,轸诬
构杀殷。殷死月馀,轸得疾患,自说但言“伏罪,伏罪,游功曹将鬼来”。於是
遂死。于时关中称曰:“生有知人之明,死有贵神之灵。”子楚字仲允,为蒲阪
令。太祖定关中时,汉兴郡缺,太祖以问既,既称楚才兼文武,遂以为汉兴太守。
后转陇西。魏略曰:楚为人慷慨,历位宰守,所在以恩德为治,不好刑杀。太和
中,诸葛亮出陇右,吏民骚动。天水、南安太守各弃郡东下,楚独据陇西,召会
吏民,谓之曰:“太守无恩德。今蜀兵至,诸郡吏民皆已应之,此亦诸卿富贵之
秋也。太守本为国家守郡,义在必死,卿诸人便可取太守头持往。”吏民皆涕泪,
言“死生当与明府同,无有二心”。楚复言:“卿曹若不愿,我为卿画一计。今
东二郡已去,必将寇来,但可共坚守。若国家救到,寇必去,是为一郡守义,人
人获爵宠也。若官救不到,蜀攻日急,尔乃取太守以降,未为晚也。”吏民遂城
守。而南安果将蜀兵,就攻陇西。楚闻贼到,乃遣长史马颙出门设陈,而自於城
上晓谓蜀帅,言:“卿能断陇,使东兵不上,一月之中,则陇西吏人不攻自服;
卿若不能,虚自疲弊耳。”使颙鸣鼓击之,蜀人乃去。后十馀日,诸军上陇,诸
葛亮破走。南安、天水皆坐应亮破灭,两郡守各获重刑,而楚以功封列侯,长史
掾属皆赐拜。帝嘉其治,诏特听朝,引上殿。楚为人短小而大声,自为吏,初不
朝觐,被诏登阶,不知仪式。帝令侍中赞引,呼“陇西太守前”,楚当言“唯”,
而大应称“诺”。帝顾之而笑,遂劳勉之。罢会,自表乞留宿卫,拜驸马都尉。
楚不学问,而性好游遨音乐。乃畜歌者,琵琶、筝、箫,每行来将以自随。所在
樗蒲、投壶,欢欣自娱。数岁,复出为北地太守,年七十馀卒。】
是时,武威颜俊、张掖和鸾、酒泉黄华、西平麹演等并举郡反,自号将军,
更相攻击。俊遣使送母及子诣太祖为质,求助。太祖问既,既曰:“俊等外假国
威,内生傲悖,计定势足,后即反耳。今方事定蜀,且宜两存而斗之,犹卞庄子
之刺虎,坐收其毙也。”太祖曰:“善。”岁馀,鸾遂杀俊,武威王祕又杀鸾。
是时不置凉州,自三辅拒西域,皆属雍州。文帝即王位,初置凉州,以安定太守
邹岐为刺史。张掖张进执郡守举兵拒岐,黄华、麹演各逐故太守,举兵以应之。
既进兵为护羌校尉苏则声势,故则得以有功。既进爵都乡侯。凉州卢水胡伊健妓
妾、治元多等反,河西大扰。帝忧之,曰:“非既莫能安凉州。”乃召邹岐,以
既代之。诏曰:“昔贾复请击郾贼,光武笑曰:‘执金吾击郾,吾复何忧?’卿
谋略过人,今则其时。以便宜从事,勿复先请。”遣护军夏侯儒、将军费曜等继
其后。既至金城,欲渡河,诸将守以为“兵少道险,未可深入”。既曰:“道虽
险,非井陉之隘,夷狄乌合,无左车之计,今武威危急,赴之宜速。”遂渡河。
贼七千馀骑逆拒军於鹯阴口,既扬声军由鹯阴,乃潜由且次出至武威。胡以为神,
引还显美。既已据武威,曜乃至,儒等犹未达。既劳赐将士,欲进军击胡。诸将
皆曰:“士卒疲倦,虏众气锐,难与争锋。”既曰:“今军无见粮,当因敌为资。
若虏见兵合,退依深山,追之则道险穷饿,兵还则出候寇钞。如此,兵不得解,
所谓‘一日纵敌,患在数世’也。”遂前军显美。胡骑数千,因大风欲放火烧营,
将士皆恐。既夜藏精卒三千人为伏,使参军成公英督千馀骑挑战,敕使阳退。胡
果争奔之,因发伏截其后,首尾进击,大破之,斩首获生以万数。【魏略曰:成
公英,金城人也。中平末,随韩约为腹心。建安中,约从华阴破走,还湟中,部
党散去,唯英独从。典略曰:韩遂在湟中,其婿阎行欲杀遂以降,夜攻遂,不下。
遂叹息曰:“丈夫困厄,祸起婚姻乎!”谓英曰:“今亲戚离叛,人众转少,当
从羌中西南诣蜀耳。”英曰:“兴军数十年,今虽罢败,何有弃其门而依於人乎!”
遂曰:“吾年老矣,子欲何施?”英曰:“曹公不能远来,独夏侯尔。夏侯之众,
不足以追我,又不能久留;且息肩於羌中,以须其去。招呼故人,绥会羌、胡,
犹可以有为也。”遂从其计,时随从者男女尚数千人。遂宿有恩於羌,羌卫护之。
及夏侯渊还,使阎行留后。乃合羌、胡数万将攻行,行欲走,会遂死,英降太祖。
太祖见英甚喜,以为军师,封列侯。从行出猎,有三鹿走过前,公命英射之,三
发三中,皆应弦而倒。公抵掌谓之曰:“但韩文约可为尽节,而孤独不可乎?”
英乃下马而跪曰:“不欺明公。假使英本主人在,实不来此也。”遂流涕哽咽。
公嘉其敦旧,遂亲敬之。延康、黄初之际,河西有逆谋。诏遣英佐凉州平陇右,
病卒。魏略曰:阎行,金城人也,后名艳,字彦明。少有健名,始为小将,随韩
约。建安初,约与马腾相攻击。腾子超亦号为健。行尝刺超,矛折,因以折矛挝
超项,几杀之。至十四年,为约所使诣太祖,太祖厚遇之,表拜犍为太守。行因
请令其父入宿卫,西还见约,宣太祖教云:“谢文约:卿始起兵时,自有所逼,
我所具明也。当早来,共匡辅国朝。”行因谓约曰:“行亦为将军兴军以来三十
馀年,民兵疲瘁,所处又狭,宜早自附。是以前在邺,自启当令老父诣京师,诚
谓将军亦宜遣一子,以示丹赤。”约曰:“且可复观望数岁中!”后遂遣其子,
与行父母俱东。会约西讨张猛,留行守旧营,而马超等结反谋,举约为都督。及
约还,超谓约曰:“前锺司隶任超使取将军,关东人不可复信也。今超弃父,以
将军为父,将军亦当弃子,以超为子。”行谏约,不欲令与超合。约谓行曰:
“今诸将不谋而同,似有天数。”乃东诣华阴。及太祖与约交马语,行在其后,
太祖望谓行曰:“当念作孝子。”及超等破走,行随约还金城。太祖闻行前意,
故但诛约子孙在京师者。乃手书与行曰:“观文约所为,使人笑来。吾前后与之
书,无所不说,如此何可复忍!卿父谏议,自平安也。虽然,牢狱之中,非养亲
之处,且又官家亦不能久为人养老也。”约闻行父独在,欲使并遇害,以一其心,
乃强以少女妻行,行不获已。太祖果疑行。会约使行别领西平郡。遂勒其部曲,
与约相攻击。行不胜,乃将家人东诣太祖。太祖表拜列侯。】帝甚悦,诏曰:
“卿逾河历险,以劳击逸,以寡胜众,功过南仲,勤逾吉甫。此勋非但破胡,乃
永宁河右,使吾长无西顾之念矣。”徙封西乡侯,增邑二百,并前四百户。
酒泉苏衡反,与羌豪邻戴及丁令胡万馀骑攻边县。既与夏侯儒击破之,衡及
邻戴等皆降。遂上疏请与儒治左城,筑鄣塞,置烽侯、邸阁以备胡。【魏略曰:
儒字俊林,夏侯尚从弟。初为鄢陵侯彰骁骑司马,【宣王】囗囗为征南将军、都
督荆、豫州。正始二年,朱然围樊城,城中守将乙修等求救甚急。儒进屯邓塞,
以兵少不敢进,但作鼓吹,设导从,去然六七里,翱翔而还,使修等遥见之,数
数如是。月馀,及太傅到,乃俱进,然等走。时谓儒为怯,或以为晓以少疑众,
得声救之宜。儒犹以此召还,为太仆。】西羌恐,率众二万馀落降。其后西平麹
光等杀其郡守,诸将欲击之,既曰:“唯光等造反,郡人未必悉同。若便以军临
之,吏民羌胡必谓国家不别是非,更使皆相持著,此为虎傅翼也。光等欲以羌胡
为援,今先使羌胡钞击,重其赏募,所虏获者皆以畀之。外沮其势,内离其交,
必不战而定。”乃檄告谕诸羌,为光等所诖误者原之;能斩贼帅送首者当加封赏。
於是光部党斩送光首,其馀咸安堵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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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07:09 | 显示全部楼层
既临二州十馀年,政惠著闻,其所礼辟扶风庞延、天水杨阜、安定胡遵、酒
泉庞淯、敦煌张恭、周生烈等,终皆有名位。【魏略曰:初,既为郡小吏,功
曹徐英尝自鞭既三十。英字伯济,冯翊著姓,建安初为蒲阪令。英性刚爽,自见
族氏胜既,於乡里名行在前,加以前辱既,虽知既贵显,终不肯求於既。既虽得
志,亦不顾计本原,犹欲与英和。尝因醉欲亲狎英,英故抗意不纳。英由此遂不
复进用。故时人善既不挟旧怨,而壮英之不挠。】黄初四年薨。诏曰:“昔荀桓
子立勋翟土,晋侯赏以千室之邑;冯异输力汉朝,光武封其二子。故凉州刺史张
既,能容民畜众,使群羌归土,可谓国之良臣。不幸薨陨,朕甚愍之,其赐小子
翁归爵关内侯。”明帝即位,追谥曰肃侯。子缉嗣。
缉以中书郎稍迁东莞太守。嘉平中,女为皇后,徵拜光禄大夫,位特进,封
妻向为安城乡君。缉与中书令李丰同谋,诛。语在夏侯玄传。【魏略曰:缉字敬
仲,太和中为温令,名有治能。会诸葛亮出,缉上便宜,诏以问中书令孙资,资
以为有筹略,遂召拜骑都尉,遣参征蜀军。军罢,入为尚书郎,以称职为明帝所
识。帝以为缉之材能,多所堪任,试呼相者相之。相者云:“不过二千石。”帝
曰:“何材如是而位止二千石乎?”及在东莞,领兵数千人。缉性吝於财而矜於
势,一旦以女徵去郡,还坐里舍,悒悒躁扰。数为国家陈击吴、蜀形势,又尝对
司马大将军料诸葛恪虽得胜於边土,见诛不久。大将军问其故,缉云:“威震其
主,功盖一国,欲不死可得乎?”及恪从合肥还,吴果杀之。大将军闻恪死,谓
众人曰:“诸葛恪多辈耳!近张敬仲县论恪,以为必见杀,今果然如此。敬仲之
智为胜恪也。”缉与李丰通家,又居相侧近。丰时取急出,子藐往见之,有所咨
道。丰被收,事与缉连,遂收送廷尉,赐死狱中,其诸子皆并诛。缉孙殷,晋永
兴中为梁州刺史,见晋书。】
温恢字曼基,太原祁人也。父恕,为涿郡太守,卒。恢年十五,送丧还归乡
里,内足於财。恢曰:“世方乱,安以富为?”一朝尽散,振施宗族。州里高之,
比之郇越。举孝廉,为廪丘长,鄢陵、广川令,彭城、鲁相,所在见称。入为丞
相主簿,出为扬州刺史。太祖曰:“甚欲使卿在亲近,顾以为不如此州事大。故
书云:‘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得无当得蒋济为治中邪?”时济见为丹杨太守,
乃遣济还州。又语张辽、乐进等曰:“扬州刺史晓达军事,动静与共咨议。”
建安二十四年,孙权攻合肥,是时诸州皆屯戍。恢谓兖州刺史裴潜曰:“此
间虽有贼,不足忧,而畏征南方有变。今水生而子孝县军,无有远备。关羽骁锐,
乘利而进,必将为患。”於是有樊城之事。诏书召潜及豫州刺史吕贡等,潜等缓
之。恢密语潜曰:“此必襄阳之急欲赴之也。所以不为急会者,不欲惊动远众。
一二日必有密书促卿进道,张辽等又将被召。辽等素知王意,后召前至,卿受其
责矣!”潜受其言,置辎重,更为轻装速发,果被促令。辽等寻各见召,如恢所
策。
文帝践阼,以恢为侍中,出为魏郡太守。数年,迁凉州刺史,持节领护羌校
尉。道病卒,时年四十五。诏曰:“恢有柱石之质,服事先帝,功勤明著。及为
朕执事,忠於王室,故授之以万里之任,任之以一方之事。如何不遂,吾甚愍之!”
赐恢子生爵关内侯。生早卒,爵绝。
恢卒后,汝南孟建为凉州刺史,有治名,官至征东将军。【魏略曰:建字公
威,少与诸葛亮俱游学。亮后出祁山,答司马宣王书,使杜子绪宣意於公威也。】
贾逵字梁道,河东襄陵人也。自为儿童,戏弄常设部伍,祖父习异之,曰:
“汝大必为将率。”口授兵法数万言。【魏略曰:逵世为著姓,少孤家贫,冬常
无袴,过其妻兄柳孚宿,其明无何,著孚袴去,故时人谓之通健。】初为郡吏,
守绛邑长。郭援之攻河东,所经城邑皆下,逵坚守,援攻之不拔,乃召单于并军
急攻之。城将溃,绛父老与援要,不害逵。绛人既溃,援闻逵名,欲使为将,以
兵劫之,逵不动。左右引逵使叩头,逵叱之曰:“安有国家长吏为贼叩头!”援
怒,将斩之。绛吏民闻将杀逵,皆乘城呼曰:“负要杀我贤君,宁俱死耳!”左
右义逵,多为请,遂得免。【魏略曰:援捕得逵,逵不肯拜,谓援曰:“王府君
临郡积年,不知足下曷为者也?”援怒曰:“促斩之。”诸将覆护,乃囚於壶关,
闭著土窖中,以车轮盖上,使人固守。方将杀之,逵从窖中谓守者曰:“此间无
健儿邪,而当使义士死此中乎?”时有祝公道者,与逵非故人,而適闻其言,怜
其守正危厄,乃夜盗往引出,折械遣去,不语其姓名。】初,逵过皮氏,曰:
“争地先据者胜。”及围急,知不免,乃使人间行送印绶归郡,且曰“急据皮氏”。
援既并绛众,将进兵。逵恐其先得皮氏,乃以他计疑援谋人祝奥,援由是留七日。
郡从逵言,故得无败。【孙资别传曰:资举河东计吏,到许,荐於相府曰:“逵
在绛邑,帅厉吏民,与贼郭援交战,力尽而败,为贼所俘,挺然直志,颜辞不屈;
忠言闻於大众,烈节显於当时,虽古之直发据鼎,罔以加也。其才兼文武,诚时
之利用。”魏略曰:郭援破后,逵乃知前出己者为祝公道。公道,河南人也。后
坐他事,当伏法。逵救之,力不能解,为之改服焉。】
后举茂才,除渑池令。高幹之反,张琰将举兵以应之。逵不知其谋,往见琰。
闻变起,欲还,恐见执,乃为琰画计,如与同谋者,琰信之。时县寄治蠡城,城
堑不固,逵从琰求兵脩城。诸欲为乱者皆不隐其谋,故逵得尽诛之。遂脩城拒琰。
琰败,逵以丧祖父去官,司徒辟为掾,以议郎参司隶军事。太祖征马超,至弘农,
曰“此西道之要”,以逵领弘农太守。召见计事,大悦之,谓左右曰:“使天下
二千石悉如贾逵,吾何忧?”其后发兵,逵疑屯田都尉藏亡民。都尉自以不属郡,
言语不顺。逵怒,收之,数以罪,挝折脚,坐免。然太祖心善逵,以为丞相主簿。
【魏略曰:太祖欲征吴而大霖雨,三军多不愿行。太祖知其然,恐外有谏者,教
曰:“今孤戒严,未知所之,有谏者死。”逵受教,谓其同寮三主簿曰:“今实
不可出,而教如此,不可不谏也。”乃建谏草以示三人,三人不获已,皆署名,
入白事。太祖怒,收逵等。当送狱,取造意者,逵即言“我造意”,遂走诣狱。
狱吏以逵主簿也,不即著械。谓狱吏曰:“促械我。尊者且疑我在近职,求缓於
卿,今将遣人来察我。”逵著械適讫,而太祖果遣家中人就狱视逵。既而教曰:
“逵无恶意,原复其职。”始,逵为诸生,略览大义,取其可用。最好春秋左传,
及为牧守,常自课读之,月常一遍。逵前在弘农,与典农校尉争公事,不得理,
乃发愤生癭,后所病稍大,自启愿欲令医割之。太祖惜逵忠,恐其不活,教“谢
主簿,吾闻‘十人割癭九人死’”。逵犹行其意,而癭愈大。逵本名衢,后改为
逵。】太祖征刘备,先遣逵至斜谷观形势。道逢水衡,载囚人数十车,逵以军事
急,辄竟重者一人,皆放其馀。太祖善之,拜谏议大夫,与夏侯尚并掌军计。太
祖崩洛阳,逵典丧事。【魏略曰:时太子在邺,鄢陵侯未到,士民颇苦劳役,又
有疾疠,於是军中骚动。群寮恐天下有变,欲不发丧。逵建议为不可秘,乃发哀,
令内外皆入临,临讫,各安叙不得动。而青州军擅击鼓相引去。众人以为宜禁止
之,不从者讨之。逵以为“方大丧在殡,嗣王未立,宜因而抚之”。乃为作长檄,
告所在给其廪食。】时鄢陵侯彰行越骑将军,从长安来赴,问逵先生玺绶所在。
逵正色曰:“太子在邺,国有储副。先王玺绶,非君侯所宜问也。”遂奉梓宫还
邺。
文帝即王位,以邺县户数万在都下,多不法,乃以逵为邺令。月馀,迁魏郡
太守。【魏略曰:初,魏郡官属颇以公事期会有所急切,会闻逵当为郡,举府皆
诣县门外。及迁书到,逵出门,而郡官属悉当门,谒逵於车下。逵抵掌曰:“诣
治所,何宜如是!”】大军出征,复为丞相主簿祭酒。逵尝坐人为罪,王曰:
“叔向犹十世宥之,况逵功德亲在其身乎?”从至黎阳,津渡者乱行,逵斩之,
乃整。至谯,以逵为豫州刺史。【魏略曰:逵为豫州。逵进曰:“臣守天门,出
入六年,天门始开,而臣在外。唯殿下为兆民计,无违天人之望。”】是时天下
初复,州郡多不摄。逵曰:“州本以御史出监诸郡,以六条诏书察长吏二千石已
下,故其状皆言严能鹰扬有督察之才,不言安静宽仁有恺悌之德也。今长吏慢法,
盗贼公行,州知而不纠,天下复何取正乎?”兵曹从事受前刺史假,逵到官数月,
乃还;考竟其二千石以下阿纵不如法者,皆举奏免之。帝曰:“逵真刺史矣。”
布告天下,当以豫州为法。赐爵关内侯。
州南与吴接,逵明斥候,缮甲兵,为守战之备,贼不敢犯。外修军旅,内治
民事,遏鄢、汝,造新陂,又断山溜长谿水,造小弋阳陂,又通运渠二百馀里,
所谓贾侯渠者也。黄初中,与诸将并征吴,破吕范於洞浦,进封阳里亭侯,加建
威将军。明帝即位,增邑二百户,并前四百户。时孙权在东关,当豫州南,去江
四百馀里。每出兵为寇,辄西从江夏,东从庐江。国家征伐,亦由淮、沔。是时
州军在项,汝南、弋阳诸郡,守境而已。权无北方之虞,东西有急,并军相救,
故常少败。逵以为宜开直道临江,若权自守,则二方无救;若二方无救,则东关
可取。乃移屯潦口,陈攻取之计,帝善之。
吴将张婴、王崇率众降。太和二年,帝使逵督前将军满宠、东莞太守胡质等
四军,从西阳直向东关,曹休从皖,司马宣王从江陵。逵至五将山,休更表贼有
请降者,求深入应之。诏宣王驻军,逵东与休合进。逵度贼无东关之备,必并军
於皖;休深入与贼战,必败。乃部署诸将,水陆并进,行二百里,得生贼,言休
战败,权遣兵断夹石。诸将不知所出,或欲待后军。逵曰:“休兵败於外,路绝
於内,进不能战,退不得还,安危之机,不及终日。贼以军无后继,故至此;今
疾进,出其不意,此所谓先人以夺其心也,贼见吾兵必走。若待后军,贼已断险,
兵虽多何益!”乃兼道进军,多设旗鼓为疑兵,贼见逵军,遂退。逵据夹石,以
兵粮给休,休军乃振。初,逵与休不善。黄初中,文帝欲假逵节,休曰:“逵性
刚,素侮易诸将,不可为督。”帝乃止。及夹石之败,微逵,休军几无救也。
【魏略曰:休怨逵进迟,乃呵责逵,遂使主者敕豫州刺史往拾弃仗。逵恃心直,
谓休曰:“本为国家作豫州刺史,不来相为拾弃仗也。”乃引军还。遂与休更相
表奏,朝廷虽知逵直,犹以休为宗室任重,两无所非也。魏书云:休犹挟前意,
欲以后期罪逵,逵终无言,时人益以此多逵。习凿齿曰:夫贤人者,外身虚己,
内以下物,嫌忌之名,何由而生乎?有嫌忌之名者,必与物为对,存胜负於己身
者也。若以其私憾败国殄民,彼虽倾覆,於我何利?我苟无利,乘之曷为?以是
称说,臧获之心耳。今忍其私忿而急彼之忧,冒难犯危而免之於害,使功显於明
君,惠施於百姓,身登於君子之涂,义愧於敌人之心,虽豺虎犹将不觉所复,而
况於曹休乎?然则济彼之危,所以成我之胜,不计宿憾,所以服彼之心,公义既
成,私利亦弘,可谓善争矣。在於未能忘胜之流,不由於此而能济胜者,未之有
也。】
会病笃,谓左右曰:“受国厚恩,恨不斩孙权以下见先帝。丧事一不得有所
脩作。”薨,谥曰肃侯。【魏书曰:逵时年五十五。】子充嗣。豫州吏民追思之,
为刻石立祠。青龙中,帝东征,乘辇入逵祠,诏曰:“昨过项,见贾逵碑像,念
之怆然。古人有言,患名之不立,不患年之不长。逵存有忠勋,没而见思,可谓
死而不朽者矣。其布告天下,以劝将来。”【魏略曰:甘露二年,车驾东征,屯
项,复入逵祠下,诏曰:“逵没有遗爱,历世见祠。追闻风烈,朕甚嘉之。昔先
帝东征,亦幸于此,亲发德音,褒扬逵美,徘徊之心,益有慨然!夫礼贤之义,
或扫其坟墓,或脩其门闾,所以崇敬也。其扫除祠堂,有穿漏者补治之。”】充,
咸熙中为中护军。【晋诸公赞曰:充字公闾,甘露中为大将军长史。高贵乡公之
难,司马文王赖充以免。为晋室元功之臣,位至太宰,封鲁公。谥曰武公。魏略
列传以逵及李孚、杨沛三人为一卷,今列孚、沛二人继逵后耳。孚字子宪,钜鹿
人也。兴平中,本郡人民饥困。孚为诸生,当种薤,欲以成计。有从索者,亦不
与一茎,亦不自食,故时人谓能行意。后为吏。建安中,袁尚领冀州,以孚为主
簿。后尚与其兄谭争斗,尚出军诣平原,留别驾审配守邺城,孚随尚行。会太祖
围邺,尚还欲救邺。行未到,尚疑邺中守备少,复欲令配知外动止,与孚议所遣。
孚答尚言:“今使小人往,恐不足以知外内,且恐不能自达。孚请自往。”尚问
孚:“当何所得?”孚曰:“闻邺围甚坚,多人则觉,以为直当将三骑足矣。”
尚从其计。孚自选温信者三人,不语所之,皆敕使具脯粮,不得持兵仗,各给快
马。遂辞尚来南,所在止亭传。及到梁淇,使从者斫问事杖三十枚,系著马边,
自著平上帻,将三骑,投暮诣邺下。是时大将军虽有禁令,而刍牧者多。故孚因
此夜到,以鼓一中,自称都督,历北围,循表而东,从东围表,又循围而南,步
步呵责守围将士,随轻重行其罚。遂历太祖营前,径南过,从南围角西折,当章
门,复责怒守围者,收缚之。因开其围,驰到城下,呼城上人,城上人以绳引,
孚得入。配等见孚,悲喜,鼓噪称万岁。守围者以状闻,太祖笑曰:“此非徒得
入也,方且复得出。”孚事讫欲得还,而顾外围必急,不可复冒。谓己使命当速
反,乃阴心计,请配曰:“今城中谷少,无用老弱为也,不如驱出之以省谷也。”
配从其计,乃复夜简别得数千人,皆使持白幡,从三门并出降。又使人人持火,
孚乃无何将本所从作降人服,随辈夜出。时守围将士,闻城中悉降,火光照曜。
但共观火,不复视围。孚出北门,遂从西北角突围得去。其明,太祖闻孚已得出,
抵掌笑曰:“果如吾言也。”孚比见尚,尚甚欢喜。会尚不能救邺,破走至中山,
而袁谭又追击尚,尚走。孚与尚相失,遂诣谭,复为谭主簿,东还平原。太祖进
攻谭,谭战死。孚还城,城中虽必降,尚扰乱未安。孚权宜欲得见太祖,乃骑诣
牙门,称冀州主簿李孚欲口白密事。太祖见之,孚叩头谢。太祖问其所白,孚言
“今城中强弱相陵,心皆不定,以为宜令新降为内所识信者宣传明教。”公谓孚
曰:“卿便还宣之。”孚跪请教,公曰:“便以卿意宣也。”孚还入城,宣教
“各安故业,不得相侵陵。”城中以安,乃还报命,公以孚为良足用也。会为所
间,裁署冗散。出守解长,名为严能。稍迁至司隶校尉,时年七十馀矣,其於精
断无衰,而术略不损於故。终於阳平太守。孚本姓冯,后改为李。杨沛字孔渠,
冯翊万年人也。初平中,为公府令史,以牒除为新郑长。兴平末,人多饥穷,沛
课民益畜乾椹,收■豆,阅其有馀以补不足,如此积得千馀斛,藏在小仓。会太
祖为兖州刺史,西迎天子,所将千馀人皆无粮。过新郑,沛谒见,乃皆进乾椹。
太祖甚喜。及太祖辅政,迁沛为长社令。时曹洪宾客在县界,徵调不肯如法,沛
先挝折其脚,遂杀之。由此太祖以为能。累迁九江、东平、乐安太守,并有治迹。
坐与督军争斗,髡刑五岁。输作未竟,会太祖出征在谯,闻邺下颇不奉科禁,乃
发教选邺令,当得严能如杨沛比,故沛从徒中起为邺令。已拜,太祖见之,问曰:
“以何治邺?”沛曰:“竭尽心力,奉宣科法。”太祖曰:“善。”顾谓坐席曰:
“诸君,此可畏也。”赐其生口十人,绢百匹,既欲以励之,且以报乾椹也。沛
辞去,未到邺,而军中豪右曹洪、刘勋等畏沛名,遣家【驰骑】骑驰告子弟,使
各自检敕。沛为令数年,以功能转为护羌都尉。十六年,马超反,大军西讨,沛
随军,都督孟津渡事。太祖已南过,其馀未毕,而中黄门前渡,忘持行轩,私北
还取之,从吏求小船,欲独先渡。吏呵不肯,黄门与吏争言。沛问黄门:“有疏
邪?”黄门云:“无疏。”沛怒曰:“何知汝不欲逃邪?”遂使人捽其头,与杖
欲捶之,而逸得去,衣帻皆裂坏,自诉于太祖。太祖曰:“汝不死为幸矣。”由
是声名益振。及关中破,代张既领京兆尹。黄初中,儒雅并进,而沛本以事能见
用,遂以议郎冗散里巷。沛前后宰历城守,不以私计介意,又不肯以事贵人,故
身退之后,家无馀积。治疾於家,借舍从儿,无他奴婢。后占河南【夕】几阳亭
部荒田二顷,起瓜牛庐,居止其中,其妻子冻饿。沛病亡,乡人亲友及故吏民为
殡葬也。】
评曰:自汉季以来,刺史总统诸郡,赋政于外,非若曩时司察之而已。太祖
创基,迄终魏业,此皆其流称誉有名实者也。咸精达事机,威恩兼著,故能肃齐
万里,见述于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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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六 魏书十六

◎任苏杜郑仓传第十六
任峻字伯达,河南中牟人也。汉末扰乱,关东皆震。中牟令杨原愁恐,欲弃
官走。峻说原曰:“董卓首乱,天下莫不侧目,然而未有先发者,非无其心也,
势未敢耳。明府若能唱之,必有和者。”原曰:“为之奈何?”峻曰:“今关东
有十馀县,能胜兵者不减万人,若权行河南尹事,总而用之,无不济矣。”原从
其计,以峻为主簿。峻乃为原表行尹事,使诸县坚守,遂发兵。会太祖起关东,
入中牟界,众不知所从,峻独与同郡张奋议,举郡以归太祖。峻又别收宗族及宾
客家兵数百人,愿从太祖。太祖大悦,表峻为骑都尉,妻以从妹,甚见亲信。太
祖每征伐,峻常居守以给军。是时岁饥旱,军食不足,羽林监颍川枣祗建置屯田,
太祖以峻为典农中郎将,募百姓屯田於许下,得谷百万斛,郡国列置田官,数年
中所在积粟,仓廪皆满。官渡之战,太祖使峻典军器粮运。贼数寇钞绝粮道,乃
使千乘为一部,十道方行,为复陈以营卫之,贼不敢近。军国之饶,起於枣祗而
成於峻。【魏武故事载令曰:“故陈留太守枣祗,天性忠能。始共举义兵,周旋
征讨。后袁绍在冀州,亦贪祗,欲得之。祗深附讬於孤,使领东阿令。吕布之乱,
兖州皆叛,惟范、东阿完在,由祗以兵据城之力也。后大军粮乏,得东阿以继,
祗之功也。及破黄巾定许,得贼资业。当兴立屯田,时议者皆言当计牛输谷,佃
科以定。施行后,祗白以为僦牛输谷,大收不增谷,有水旱灾除,大不便。反覆
来说,孤犹以为当如故,大收不可复改易。祗犹执之,孤不知所从,使与荀令君
议之。时故军祭酒侯声云:‘科取官牛,为官田计。如祗议,於官便,於客不便。’
声怀此云云,以疑令君。祗犹自信,据计画还白,执分田之术。孤乃然之,使为屯
田都尉,施设田业。其时岁则大收,后遂因此大田,丰足军用,摧灭群逆,克定
天下,以隆王室。祗兴其功,不幸早没,追赠以郡,犹未副之。今重思之,祗宜
受封,稽留至今,孤之过也。祗子处中,宜加封爵,以祀祗为不朽之事。”文士
传曰:祗本姓棘,先人避难,易为枣。孙据,字道彦,晋冀州刺史。据子嵩,字
台产,散骑常侍。并有才名,多所著述。嵩兄腆,字玄方,襄阳太守,亦有文采。】
太祖以峻功高,乃表封为都亭侯,邑三百户,迁长水校尉。
峻宽厚有度而见事理,每有所陈,太祖多善之。於饥荒之际,收恤朋友孤遗,
中外贫宗,周急继乏,信义见称。建安九年薨,太祖流涕者久之。子先嗣。先薨,
无子,国除。文帝追录功臣,谥峻曰成侯。复以峻中子览为关内侯。
苏则字文师,扶风武功人也。少以学行闻,举孝廉茂才,辟公府,皆不就。
起家为酒泉太守,转安定、武都,【魏书曰:则刚直疾恶,常慕汲黯之为人。魏
略曰:则世为著姓,兴平中,三辅乱,饥穷,避难北地。客安定,依富室师亮。
亮待遇不足,则慨然叹曰:“天下会安,当不久尔,必还为此郡守,折庸辈士也。”
后与冯翊吉茂等隐於郡南太白山中,以书籍自娱。及为安定太守,而师亮等皆欲
逃走。则闻之,豫使人解语,以礼报之。】所在有威名。太祖征张鲁,过其郡,
见则悦之,使为军导。鲁破,则绥定下辩诸氐,通河西道,徙为金城太守。是时
丧乱之后,吏民流散饥穷,户口损耗,则抚循之甚谨。外招怀羌胡,得其牛羊,
以养贫老。与民分粮而食,旬月之间,流民皆归,得数千家。乃明为禁令,有干
犯者辄戮,其从教者必赏。亲自教民耕种,其岁大丰收,由是归附者日多。李越
以陇西反,则率羌胡围越,越即请服。太祖崩,西平麹演叛,称护羌校尉。则勒
兵讨之。演恐,乞降。文帝以其功,加则护羌校尉,赐爵关内侯。【魏名臣奏载
文帝令问雍州刺史张既曰:“试守金城太守苏则,既有绥民平夷之功,闻又出军
西定湟中,为河西作声势,吾甚嘉之。则之功效,为可加爵邑未邪?封爵重事,
故以问卿。密白意,且勿宣露也。”既答曰:“金城郡,昔为韩遂所见屠剥,死
丧流亡,或窜戎狄,或陷寇乱,户不满五百。则到官,内抚彫残,外鸠离散,今
见户千馀。又梁烧杂种羌,昔与遂同恶,遂毙之后,越出障塞。则前后招怀,归
就郡者三千馀落,皆恤以威恩,为官效用。西平麹演等倡造邪谋,则寻出军,临
其项领,演即归命送质,破绝贼粮。则既有恤民之效,又能和戎狄,尽忠效节。
遭遇圣明,有功必录。若则加爵邑,诚足以劝忠臣,励风俗也。”】
后演复结旁郡为乱,张掖张进执太守杜通,酒泉黄华不受太守辛机,进、华
皆自称太守以应之。又武威三种胡并寇钞,道路断绝。武威太守毌丘兴告急於则。
时雍、凉诸豪皆驱略羌胡以从进等,郡人咸以为进不可当。又将军郝昭、魏平先
是各屯守金城,亦受诏不得西度。则乃见郡中大吏及昭等与羌豪帅谋曰:“今贼
虽盛,然皆新合,或有胁从,未必同心;因衅击之,善恶必离,离而归我,我增
而彼损矣。既获益众之实,且有倍气之势,率以进讨,破之必矣。若待大军,旷
日持久,善人无归,必合於恶,善恶既合,势难卒离。虽有诏命,违而合权,专
之可也。”於是昭等从之,乃发兵救武威,降其三种胡,与兴击进於张掖。演闻
之,将步骑三千迎则,辞来助军,而实欲为变。则诱与相见,因斩之,出以徇军,
其党皆散走。则遂与诸军围张掖,破之,斩进及其支党,众皆降。演军败,华惧,
出所执乞降,河西平。乃还金城。进封都亭侯,邑三百户。
徵拜侍中,与董昭同寮。昭尝枕则膝卧,则推下之,曰:“苏则之膝,非佞
人之枕也。”初,则及临菑侯植闻魏氏代汉,皆发服悲哭,文帝闻植如此,而不
闻则也。帝在洛阳,尝从容言曰:“吾应天而禅,而闻有哭者,何也?”则谓为
见问,须髯悉张,欲正论以对。侍中傅巽掐【音苦洽反。】则曰:“不谓卿也。”
於是乃止。【魏略曰:旧仪,侍中亲省起居,故俗谓之执虎子。始则同郡吉茂者,
是时仕甫历县令,迁为冗散。茂见则,嘲之曰:“仕进不止执虎子。”则笑曰:
“我诚不能效汝蹇蹇驱鹿车驰也。”初,则在金城,闻汉帝禅位,以为崩也,乃
发丧;后闻其在,自以不审,意颇默然。临菑侯植自伤失先帝意,亦怨激而哭。
其后文帝出游,追恨临菑,顾谓左右曰:“人心不同,当我登大位之时,天下有
哭者。”时从臣知帝此言,有为而发也,而则以为为己。欲下马谢。侍中傅巽目
之,乃悟。孙盛曰:夫士不事其所非,不非其所事,趣舍出处,而岂徒哉!则既
策名新朝,委质异代,而方怀二心生忿,欲奋爽言,岂大雅君子去就之分哉?诗
云:“士也罔极,二三其德。”士之二三,犹丧妃偶,况人臣乎?】文帝问则曰:
“前破酒泉、张掖,西域通使,敦煌献径寸大珠,可复求市益得不?”则对曰:
“若陛下化洽中国,德流沙漠,即不求自至;求而得之,不足贵也。”帝默然。
后则从行猎,槎桎拔,失鹿,帝大怒,踞胡床拔刀,悉收督吏,将斩之。则稽首
曰:“臣闻古之圣王不以禽兽害人,今陛下方隆唐尧之化,而以猎戏多杀群吏,
愚臣以为不可。敢以死请!”帝曰:“卿,直臣也。”遂皆赦之。然以此见惮。
黄初四年,左迁东平相。未至,道病薨,谥曰刚侯。子怡嗣。怡薨,无子,弟愉
袭封。愉,咸熙中为尚书。【愉字休豫,历位太常光禄大夫,见晋百官名。山涛
启事称愉忠笃有智意。臣松之案愉子绍,字世嗣,为吴王师。石崇妻,绍之女兄
也。绍有诗在金谷集。绍弟慎,左卫将军。】
杜畿字伯侯,京兆杜陵人也。【傅子曰:畿,汉御史大夫杜延年之后。延年
父周,自南阳徙茂陵,延年徙杜陵,子孙世居焉。】少孤,继母苦之,以孝闻。
年二十,为郡功曹,守郑县令。县囚系数百人,畿亲临狱,裁其轻重,尽决遣之,
虽未悉当,郡中奇其年少而有大意也。举孝廉,除汉中府丞。会天下乱,遂弃官
客荆州,建安中乃还。荀彧进之太祖,【傅子曰:畿自荆州还,后至许,见侍中
耿纪,语终夜。尚书令荀彧与纪比屋,夜闻畿言,异之,旦遣人谓纪曰:“有国
士而不进,何以居位?”既见畿,知之如旧相识者,遂进畿於朝。】太祖以畿为
司空司直,迁护羌校尉,使持节,领西平太守。【魏略曰:畿少有大志。在荆州
数岁,继母亡后,以三辅开通,负其母丧北归。道为贼所劫略,众人奔走,畿独
不去。贼射之,畿请贼曰:“卿欲得财耳,今我无物,用射我何为邪?”贼乃止。
畿到乡里,京兆尹张时,河东人也,与畿有旧,署为功曹。尝嫌其阔达,不助留
意於诸事,言此家疏诞,不中功曹也。畿窃云:“不中功曹,中河东守也。”】
太祖既定河北,而高幹举并州反。时河东太守王邑被徵,河东人卫固、范先
外以请邑为名,而内实与幹通谋。太祖谓荀彧曰:“关西诸将,恃险与马,征必
为乱。张晟寇殽、渑间,南通刘表,固等因之,吾恐其为害深。河东被山带河,
四邻多变,当今天下之要地也。君为我举萧何、寇恂以镇之。”彧曰:“杜畿其
人也。”【傅子曰:彧称畿勇足以当大难,智能应变,其可试之。】於是追拜畿
为河东太守。固等使兵数千人绝陕津,畿至不得渡。太祖遣夏侯惇讨之,未至。
或谓畿曰:“宜须大兵。”畿曰:“河东有三万户,非皆欲为乱也。今兵迫之急,
欲为善者无主,必惧而听於固。固等势专,必以死战。讨之不胜,四邻应之,天
下之变未息也;讨之而胜,是残一郡之民也。且固等未显绝王命,外以请故君为
名,必不害新君。吾单车直往,出其不意。固为人多计而无断,必伪受吾。吾得
居郡一月,以计縻之,足矣。”遂诡道从郖津度。【郖音豆。魏略曰:初,
畿与卫固少相狎侮,固尝轻畿。畿尝与固博而争道,畿尝谓固曰:“仲坚,我今
作河东也。”固褰衣骂之。及畿之官,而固为郡功曹。张时故任京兆。畿迎司隶,
与时会华阴,时、畿相见,於仪当各持版。时叹曰:“昨日功曹,今为郡将也!”】
范先欲杀畿以威众。【傅子曰:先云:“既欲为虎而恶食人肉,失所以为虎矣。
今不杀,必为后患。”】且观畿去就,於门下斩杀主簿已下三十馀人,畿举动自
若。於是固曰:“杀之无损,徒有恶名;且制之在我。”遂奉之。畿谓卫固、范
先曰:“卫、范,河东之望也,吾仰成而已。然君臣有定义,成败同之,大事当
共平议。”以固为都督,行丞事,领功曹;将校吏兵三千馀人,皆范先督之。固
等喜,虽阳事畿,不以为意。固欲大发兵,畿患之,说固曰:“夫欲为非常之事,
不可动众心。今大发兵,众必扰,不如徐以赀募兵。”固以为然,从之,遂为赀
调发,数十日乃定,诸将贪多应募而少遣兵。又入喻固等曰:“人情顾家,诸将
掾吏,可分遣休息,急缓召之不难。”固等恶逆众心,又从之。於是善人在外,
阴为己援;恶人分散,各还其家,则众离矣。会白骑攻东垣,高幹入濩泽,上党
诸县杀长吏,弘农执郡守,固等密调兵未至。畿知诸县附己,因出,单将数十骑,
赴张辟拒守,吏民多举城助畿者,比数十日,得四千馀人。固等与幹、晟共攻畿,
不下,略诸县,无所得。会大兵至,幹、晟败,固等伏诛,其馀党与皆赦之,使
复其居业。
是时天下郡县皆残破,河东最先定,少耗减。畿治之,崇宽惠,与民无为。
民尝辞讼,有相告者,畿亲见为陈大义,遣令归谛思之,若意有所不尽,更来诣
府。乡邑父老自相责怒曰:“有君如此,奈何不从其教?”自是少有辞讼。班下
属县,举孝子、贞妇、顺孙,复其繇役,随时慰勉之。渐课民畜牸牛、草马,下
逮鸡豚犬豕,皆有章程。百姓勤农,家家丰实。畿乃曰:“民富矣,不可不教也。”
於是冬月修戎讲武,又开学宫,亲自执经教授,郡中化之。【魏略曰:博士乐详,
由畿而升。至今河东特多儒者,则畿之由矣。】
韩遂、马超之叛也,弘农、冯翊多举县邑以应之。河东虽与贼接,民无异心。
太祖西征至蒲阪,与贼夹渭为军,军食一仰河东。及贼破,馀畜二十馀万斛。太
祖下令曰:“河东太守杜畿,孔子所谓‘禹,吾无间然矣’。增秩中二千石。”
太祖征汉中,遣五千人运,运者自率勉曰:“人生有一死,不可负我府君。”终
无一人逃亡,其得人心如此。【杜氏新书曰:平虏将军刘勋,为太祖所亲,贵震
朝廷。尝从畿求大枣,畿拒以他故。后勋伏法,太祖得其书,叹曰:“杜畿可谓
‘不媚於灶’者也。”称畿功美,以下州郡,曰:“昔仲尼之於颜子,每言不能
不叹,既情爱发中,又宜率马以骥。今吾亦冀众人仰高山,慕景行也。”】魏国
既建,以畿为尚书。事平,更有令曰:“昔萧何定关中,寇恂平河内,卿有其功,
间将授卿以纳言之职;顾念河东吾股肱郡,充实之所,足以制天下,故且烦卿卧
镇之。”畿在河东十六年,常为天下最。
文帝即王位,赐爵关内侯。徵为尚书。及践阼,进封丰乐亭侯。邑百户,
【魏略曰:初畿在郡,被书录寡妇。是时他郡或有已自相配嫁,依书皆录夺,啼
哭道路。畿但取寡者,故所送少;及赵俨代畿而所送多。文帝问畿:“前君所送
何少,今何多也?”畿对曰:“臣前所录皆亡者妻,今俨送生人妇也。”帝及左
右顾而失色。】守司隶校尉。帝征吴,以畿为尚书仆射,统留事。其后帝幸许昌,
畿复居守。受诏作御楼船,於陶河试船,遇风没。帝为之流涕。【魏氏春秋曰:
初,畿尝见童子谓之曰:“司命使我召子。”畿固请之,童子曰:“今将为君求
相代者。君其慎勿言!”言卒,忽然不见。至此二十年矣,畿乃言之。其日而卒,
时年六十二。】诏曰:“昔冥勤其官而水死,稷勤百谷而山死。【韦昭国语注称
毛诗传曰:“冥,契六世孙也,为夏水官,勤於其职而死於水。稷、周弃也,勤
播百谷,死於黑水之山。”】故尚书仆射杜畿,於孟津试船,遂至覆没,忠之至
也。朕甚愍焉。”追赠太仆,谥曰戴侯。子恕嗣。【傅子曰:畿与太仆李恢、东
安太守郭智有好。恢子丰交结英俊,以才智显於天下。智子冲有内实而无外观,
州里弗称也。畿为尚书仆射,二人各脩子孙礼见畿。既退,畿叹曰:“孝懿无子;
非徒无子,殆将无家。君谋为不死也,其子足继其业。”时人皆以畿为误。恢死
后,丰为中书令,父子兄弟皆诛;冲为代郡太守,卒继父业;世乃服畿知人。魏
略曰李丰父名义,与此不同,义盖恢之别名也。】
恕字务伯,太和中为散骑黄门侍郎。【杜氏新书曰:恕少与冯翊李丰俱为父
任,总角相善。及各成人,丰砥砺名行以要世誉,而恕诞节直意,与丰殊趣。丰
竟驰名一时,京师之士多为之游说。而当路者或以丰名过其实,而恕被褐怀玉也。
由此为丰所不善。恕亦任其自然,不力行以合时。丰以显仕朝廷,恕犹居家自若。
明帝以恕大臣子,擢拜散骑侍郎,数月,转补黄门侍郎。】恕推诚以质,不治饰,
少无名誉。及在朝,不结交援,专心向公。每政有得失,常引纲维以正言,於是
侍中辛毗等器重之。
时公卿以下大议损益,恕以为“古之刺史,奉宣六条,以清静为名,威风著
称,今可勿令领兵,以专民事。”俄而镇北将军吕昭又领冀州,【世语曰:昭字
子展,东平人。长子巽,字长悌,为相国掾,有宠於司马文王。次子安,字仲悌,
与嵇康善,与康俱被诛。次子粹,字季悌,河南尹。粹子预,字景虞,御史中丞。】
乃上疏曰:
帝王之道,莫尚乎安民;安民之术,在於丰财。丰财者,务本而节用也。方
今二贼未灭。戎车亟驾,此自熊虎之士展力之秋也。然搢绅之儒,横加荣慕,
搤腕抗论,以孙、吴为首,州郡牧守,咸共忽恤民之术,脩将率之事。农桑之
民,竞干戈之业,不可谓务本。帑藏岁虚而制度岁广,民力岁衰而赋役岁兴,不
可谓节用。今大魏奄有十州之地,而承丧乱之弊,计其户口不如往昔一州之民,
然而二方僣逆,北虏未宾,三边遘难,绕天略匝;所以统一州之民,经营九州之
地,其为艰难,譬策羸马以取道里,岂可不加意爱惜其力哉?以武皇帝之节俭,
府藏充实,犹不能十州拥兵;郡且二十也。今荆、扬、青、徐、幽、并、雍、凉
缘边诸州皆有兵矣,其所恃内充府库外制四夷者,惟兖、豫、司、冀而已。臣前
以州郡典兵,则专心军功,不勤民事,宜别置将守,以尽治理之务;而陛下复以
冀州宠秩吕昭。冀州户口最多,田多垦辟,又有桑枣之饶,国家徵求之府,诚不
当复任以兵事也。若以北方当须镇守,自可专置大将以镇安之。计所置吏士之费,
与兼官无异。然昭於人才尚复易;中朝苟乏人,兼才者势不独多。以此推之,知
国家以人择官,不为官择人也。官得其人,则政平讼理;政平故民富贵,讼理故
囹圄空虚。陛下践阼,天下断狱百数十人,岁岁增多,至五百馀人矣。民不益多,
法不益峻。以此推之,非政教陵迟,牧守不称之明效欤?往年牛死,通率天下十
能损二;麦不半收,秋种未下。若二贼游魂於疆埸,飞刍輓粟,千里不及。究
此之术,岂在强兵乎?武士劲卒愈多,愈多愈病耳。夫天下犹人之体,腹心充实,
四支虽病,终无大患;今兖、豫、司、冀亦天下之腹心也。是以愚臣慺慺,实愿
四州之牧守,独脩务本之业,以堪四支之重。然孤论难持,犯欲难成,众怨难积,
疑似难分,故累载不为明主所察。凡言此者,类皆疏贱;疏贱之言,实未易听。
若使善策必出於亲贵,亲贵固不犯四难以求忠爱,此古今之所常患也。
时又大议考课之制,以考内外众官。恕以为用不尽其人,虽才且无益,所存
非所务,所务非世要。上疏曰:
书称“明试以功,三考黜陟”,诚帝王之盛制。使有能者当其官,有功者受
其禄,譬犹乌获之举千钧,良、乐之选骥足也。虽历六代而考绩之法不著,关七
圣而课试之文不垂,臣诚以为其法可粗依,其详难备举故也。语曰:“世有乱人
而无乱法。”若使法可专任,则唐、虞可不须稷、契之佐,殷、周无贵伊、吕之
辅矣。今奏考功者,陈周、汉之法为,缀京房之本旨,可谓明考课之要矣。於以
崇揖让之风,兴济济之治,臣以为未尽善也。其欲使州郡考士,必由四科,皆有
事效,然后察举,试辟公府,为亲民长吏,转以功次补郡守者,或就增秩赐爵,
此最考课之急务也。臣以为便当显其身,用其言,使具为课州郡之法,法具施行,
立必信之赏,施必行之罚。至於公卿及内职大臣,亦当俱以其职考课之也。
古之三公,坐而论道,内职大臣,纳言补阙,无善不纪,无过不举。且天下
至大,万机至众,诚非一明所能遍照。故君为元首,臣作股肱,明其一体相须而
成也。是以古人称廊庙之材,非一木之支;帝王之业,非一士之略。由是言之,
焉有大臣守职辨课可以致雍熙者哉!且布衣之交,犹有务信誓而蹈水火,感知己
而披肝胆,徇声名而立节义者;况於束带立朝,致位卿相,所务者非特匹夫之信,
所感者非徒知己之惠,所徇者岂声名而已乎!
 诸蒙宠禄受重任者,不徒欲举明主於唐、虞之上而已;身亦欲厕稷、契之列。
是以古人不患於念治之心不尽,患於自任之意不足,此诚人主使之然也。唐、虞
之君,委任稷、契、夔、龙而责成功,及其罪也,殛鲧而放四凶。今大臣亲奉明
诏,给事目下,其有夙夜在公,恪勤特立,当官不挠贵势,执平不阿所私,危言
危行以处朝廷者,自明主所察也。若尸禄以为高,拱默以为智,当官苟在於免负,
立朝不忘於容身,絜行逊言以处朝廷者,亦明主所察也。诚使容身保位,无放退
之辜,而尽节在公,抱见疑之势,公义不脩而私议成俗,虽仲尼为谋,犹不能尽
一才,又况於世俗之人乎!今之学者,师商、韩而上法术,竞以儒家为迂阔,不
周世用,此最风俗之流弊,创业者之所致慎也。后考课竟不行。【杜氏新书曰:
时李丰为常侍,黄门郎袁侃见转为吏部郎,荀俣出为东郡太守,三人皆恕之同班
友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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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安廉昭以才能拔擢,颇好言事。恕上疏极谏曰:
伏见尚书郎廉昭奏左丞曹璠以罚当关不依诏,坐判问。又云“诸当坐者别奏”。
尚书令陈矫自奏不敢辞罚,亦不敢以处重为恭,意至恳恻。臣窃悯然为朝廷惜之!
夫圣人不择世而兴,不易民而治,然而生必有贤智之佐者,盖进之以道,率之以
礼故也。古之帝王之所以能辅世长民者,莫不远得百姓之欢心,近尽群臣之智力。
诚使今朝任职之臣皆天下之选,而不能尽其力,不可谓能使人;若非天下之选,
亦不可谓能官人。陛下忧劳万机,或亲灯火,而庶事不康,刑禁日弛,岂非股肱
不称之明效欤?原其所由,非独臣有不尽忠,亦主有不能使。百里奚愚於虞而智
於秦,豫让苟容中行而著节智伯,斯则古人之明验矣。今臣言一朝皆不忠,是诬
一朝也;然其事类,可推而得。陛下感帑藏之不充实,而军事未息,至乃断四时
之赋衣,薄御府之私谷,帅由圣意,举朝称明,与闻政事密勿大臣,宁有恳恳忧
此者乎?
骑都尉王才、幸乐人孟思所为不法,振动京都,而其罪状发於小吏,公卿大
臣初无一言。自陛下践阼以来,司隶校尉、御史中丞宁有举纲维以督奸宄,使朝
廷肃然者邪?若陛下以为今世无良才,朝廷乏贤佐,岂可追望稷、契之遐踪,坐
待来世之俊乂乎!今之所谓贤者,尽有大官而享厚禄矣,然而奉上之节未立,向
公之心不一者,委任之责不专,而俗多忌讳故也。臣以为忠臣不必亲,亲臣不必
忠。何者?以其居无嫌之地而事得自尽也。今有疏者毁人不实其所毁,而必曰私
报所憎,誉人不实其所誉,而必曰私爱所亲,左右或因之以进憎爱之说。非独毁
誉有之,政事损益,亦皆有嫌。陛下当思所以阐广朝臣之心,笃厉有道之节,使
之自同古人,望与竹帛耳。反使如廉昭者扰乱其间,臣惧大臣遂将容身保位,坐
观得失,为来世戒也!
昔周公戒鲁侯曰“无使大臣怨乎不以”,不言贤愚,明皆当世用也。尧数舜
之功,称去四凶,不言大小,有罪则去也。今者朝臣不自以为不能,以陛下为不
任也;不自以为不智,以陛下为不问也。陛下何不遵周公之所以用,大舜之所以
去?使侍中、尚书坐则侍帷幄,行则从华辇,亲对诏问,所陈必达,则群臣之行,
能否皆可得而知;忠能者进,闇劣者退,谁敢依违而不自尽?以陛下之圣明,亲
与群臣论议政事,使群臣人得自尽,人自以为亲,人思所以报,贤愚能否,在陛
下之所用。以此治事,何事不办?以此建功,何功不成?每有军事,诏书常曰:
“谁当忧此者邪?吾当自忧耳。”近诏又曰:“忧公忘私者必不然,但先公后私
即自办也。”伏读明诏,乃知圣思究尽下情,然亦怪陛下不治其本而忧其末也。
人之能否,实有本性,虽臣亦以为朝臣不尽称职也。明主之用人也,使能者不敢
遗其力,而不能者不得处非其任。选举非其人,未必为有罪也;举朝共容非其人,
乃为怪耳。陛下知其不尽力也,而代之忧其职,知其不能也,而教之治其事,岂
徒主劳而臣逸哉?虽圣贤并世,终不能以此为治也。
陛下又患台阁禁令之不密,人事请属之不绝,听伊尹作迎客出入之制,选司
徒更恶吏以守寺门;威禁由之,实未得为禁之本也。昔汉安帝时,少府窦嘉辟廷
尉郭躬无罪之兄子,犹见举奏,章劾纷纷。近司隶校尉孔羡辟大将军狂悖之弟,
而有司嘿尔,望风希指,甚於受属。选举不以实,人事之大者也。【臣松之案大
将军,司马宣王也。晋书云:“宣王第五弟,名通,为司隶从事。”疑恕所云狂
悖者。通子顺,封龙阳亭侯。晋初受禅,以不达天命,守节不移,削爵土,徙武
威。】嘉有亲戚之宠,躬非社稷重臣,犹尚如此;以今况古,陛下自不督必行之
罚以绝阿党之原耳。伊尹之制,与恶吏守门,非治世之具也。使臣之言少蒙察纳,
何患於奸不削灭,而养若昭等乎!
夫纠擿奸宄,忠事也,然而世憎小人行之者,以其不顾道理而苟求容进也。
若陛下不复考其终始,必以违众忤世为奉公,密行白人为尽节,焉有通人大才而
更不能为此邪?诚顾道理而弗为耳。使天下皆背道而趋利,则人主之所最病者,
陛下将何乐焉,胡不绝其萌乎!夫先意承旨以求容美,率皆天下浅薄无行义者,
其意务在於適人主之心而已,非欲治天下安百姓也。陛下何不试变业而示之,彼
岂执其所守以违圣意哉?夫人臣得人主之心,安业也;处尊显之官,荣事也;食
千锺之禄,厚实也。人臣虽愚,未有不乐此而喜干迕者也,迫於道,自强耳。诚
以为陛下当怜而佑之,少委任焉,如何反录昭等倾侧之意,而忽若人者乎?今者
外有伺隙之寇,内有贫旷之民,陛下当大计天下之损益,政事之得失,诚不可以
怠也。
恕在朝八年,其论议亢直,皆此类也。
出为弘农太守,数岁转赵相,【魏略曰:恕在弘农,宽和有惠爱。及迁,以
孟康代恕为弘农。康字公休,安平人。黄初中,以於郭后有外属,并受九亲赐拜,
遂转为散骑侍郎。是时,散骑皆以高才英儒充其选,而康独缘妃嫱杂在其间,故
于时皆共轻之,号为阿九。康既【无】才敏,因在冗官,博读书传,后遂有所弹
駮,其文义雅而切要,众人乃更加意。正始中,出为弘农,领典农校尉。康到官,
清己奉职,嘉善而矜不能,省息狱讼,缘民所欲,因而利之。郡领吏二百馀人,
涉春遣休,常四分遣一。事无宿诺,时出案行,皆豫敕督邮平水,不得令属官遣
人探候,修设曲敬。又不欲烦损吏民,常豫敕吏卒,行各持镰,所在自刈马草,
不止亭传,露宿树下,又所从常不过十馀人。郡带道路,其诸过宾客,自非公法
无所出给;若知旧造之,自出於家。康之始拜,众人虽知其有志量,以其未尝宰
牧,不保其能也;而康恩泽治能乃尔,吏民称歌焉。嘉平末,从渤海太守徵入为
中书令,后转为监。】以疾去官。【杜氏新书曰:恕遂去京师,营宜阳一泉坞,
因其垒堑之固,小大家焉。明帝崩时,人多为恕言者。】起家为河东太守,岁馀,
迁淮北都督护军,复以疾去。恕所在,务存大体而已,其树惠爱,益得百姓欢心,
不及於畿。顷之,拜御史中丞。恕在朝廷,以不得当世之和,故屡在外任。复出
为幽州刺史,加建威将军,使持节,护乌丸校尉。时征北将军程喜屯蓟,尚书袁
侃等戒恕曰:“程申伯处先帝之世,倾田国让於青州。足下今俱杖节,使共屯一
城,宜深有以待之。”而恕不以为意。至官未期,有鲜卑大人儿,不由关塞,径
将数十骑诣州,州斩所从来小子一人,无表言上。喜於是劾奏恕,下廷尉,当死。
以父畿勤事水死,免为庶人,徙章武郡,是岁嘉平元年。【杜氏新书曰:喜欲恕
折节谢己,讽司马宋权示之以微意。恕答权书曰:“况示委曲。夫法天下事,以
善意相待,无不致快也;以不善意相待,无不致嫌隙也。而议者言,凡人天性皆
不善,不当待以善意,更堕其调中。仆得此辈,便欲归蹈沧海乘桴耳,不能自谐
在其间也。然以年五十二,不见废弃,颇亦遭明达君子亮其本心;若不见亮,使
人刳心著地,正与数斤肉相似,何足有所明,故终不自解说。程征北功名宿著,
在仆前甚多,有人出征北乎!若令下官事无大小,咨而后行,则非上司弹绳之意;
若咨而不从,又非上下相顺之宜。故推一心,任一意,直而行之耳。杀胡之事,
天下谓之是邪,是仆谐也;呼为非邪,仆自受之,无所怨咎。程征北明之亦善,
不明之亦善,诸君子自共为其心耳,不在仆言也。”喜於是遂深文劾恕。】恕倜
傥任意,而思不防患,终致此败。
初,恕从赵郡还,陈留阮武亦从清河太守徵,俱自薄廷尉。谓恕曰:“相观
才性可以由公道而持之不厉,器能可以处大官而求之不顺,才学可以述古今而志
之不一,此所谓有其才而无其用。今向间暇,可试潜思,成一家言。”在章武,
遂著体论八节。【杜氏新书曰:以为人伦之大纲,莫重於君臣;立身之基本,莫
大於言行;安上理民,莫精於政法;胜残去杀,莫善於用兵。夫礼也者,万物之
体也,万物皆得其体,无有不善,故谓之体论。】又著兴性论一篇,盖兴於为己
也。四年,卒於徙所。
甘露二年,河东乐详年九十馀,上书讼畿之遗绩,朝廷感焉。诏封恕子预为
丰乐亭侯,邑百户。【魏略曰:乐详字文载。少好学,建安初,详闻公车司马令
南郡谢该善左氏传,乃从南阳步涉诣许,从该问疑难诸要,今左氏乐氏问七十二
事,详所撰也。所问既了而归乡里,时杜畿为太守,亦甚好学,署详文学祭酒,
使教后进,於是河东学业大兴。至黄初中,徵拜博士。于时太学初立,有博士十
馀人,学多褊狭,又不熟悉,略不亲教,备员而已。惟详五业并授,其或难解,
质而不解,详无愠色,以杖画地,牵譬引类,至忘寝食,以是独擅名於远近。详
学既精悉,又善推步三五,别受诏与太史典定律历。太和中,转拜骑都尉。详学
优能少,故历三世,竟不出为宰守。至正始中,以年老罢归於舍,本国宗族归之,
门徒数千人。】
恕奏议论駮皆可观,掇其切世大事著于篇。【杜氏新书曰:恕弟理,字务仲。
少而机察精要,畿奇之,故名之曰理。年二十一而卒。弟宽,字务叔。清虚玄静,
敏而好古。以名臣门户,少长京师,而笃志博学,绝於世务,其意欲探赜索隐,
由此显名,当涂之士多交焉。举孝廉,除郎中。年四十二而卒。经传之义,多所
论駮,皆草创未就,惟删集礼记及春秋左氏传解,今存于世。预字元凯,司马宣
王女婿。王隐晋书称预智谋渊博,明於理乱,常称“德者非所以企及,立功立言,
所庶几也”。大观群典,谓公羊、谷梁,诡辨之言。又非先儒说左氏未究丘明意,
而横以二传乱之。乃错综微言,著春秋左氏经传集解,又参考众家,谓之释例,
又作盟会图、春秋长历,备成一家之学,至老乃成。尚书郎挚虞甚重之,曰:
“左丘明本为春秋作传,而左传遂自孤行;释例本为传设,而所发明何但左传,
故亦孤行。”预有大功名於晋室,位至征南大将军,开府,封当阳侯,食邑八千
户。子锡,字世嘏,尚书左丞。晋诸公赞曰:嘏有器局。预从兄斌,字世将,亦
有才望,为黄门郎,为赵王伦所枉杀。嘏子乂,字洪治。少有令名,为丹阳丞,
早卒。阮武者,亦拓落大才也。案阮氏谱:武父谌,字士信,徵辟无所就,造三
礼图传於世。杜氏新书曰:武字文业,阔达博通,渊雅之士。位止清河太守。武
弟炳,字叔文,河南尹。精意医术,撰药方一部。炳子坦,字弘舒,晋太子少傅,
平东将军。坦弟柯,字士度。荀绰兖州记曰:坦出绍伯父,亡,次兄当袭爵,父
爱柯,言名传之,遂承封。时幼小,不能让,及长悔恨,遂幅巾而居,后虽出身,
未尝释也。性纯笃闲雅,好礼无违,存心经诰,博学洽闻。选为濮阳王文学,迁
领军长史,丧官。王衍时为领军,哭之甚恸。】
郑浑字文公,河南开封人也。高祖父众,众父兴,皆为名儒。【续汉书曰:
兴字少赣,谏议大夫。众字子师,大司农。】浑兄泰,与荀攸等谋诛董卓,为扬
州刺史,卒。【张璠汉纪曰:泰字公业。少有才略,多谋计,知天下将乱,阴交
结豪杰。家富於财,有田四百顷,而食常不足,名闻山东。举孝廉,三府辟,公
车徵,皆不就。何进辅政,徵用名士,以泰为尚书侍郎,加奉车都尉。进将诛黄
门,欲召董卓为助,泰谓进曰:“董卓强忍寡义,志欲无餍,若借之朝政,授之
大事,将肆其心以危朝廷。以明公之威德,据阿衡之重任,秉意独断,诛除有罪,
诚不待卓以为资援也。且事留变生,其鉴不远。”又为陈时之要务,进不能用,
乃弃官去。谓颍川人荀攸曰:“何公未易辅也。”进寻见害,卓果专权,废帝。
关东义兵起,卓会议大发兵,群寮咸惮卓,莫敢忤旨。泰恐其强,益将难制,乃
曰:“夫治在德,不在兵也。”卓不悦曰:“如此,兵无益邪?”众人莫不变容,
为泰震栗。泰乃诡辞对曰:“非以无益,以山东不足加兵也。今山东议欲起兵,
州郡相连,人众相动,非不能也。然中国自光武以来,无鸡鸣狗吠之警,百姓忘
战日久;仲尼有言‘不教民战,是谓弃之’,虽众不能为害,一也。明公出自西
州,少为国将,闲习军事,数践战场,名称当世;以此威民,民怀慑服,二也。
袁本初公卿子弟,生处京师,体长妇人;张孟卓东平长者,坐不窥堂;孔公绪能
清谈高论,嘘枯吹生,无军帅之才,负霜露之勤;临锋履刃,决敌雌雄,皆非明
公敌,三也。察山东之士,力能跨马控弦,勇等孟贲,捷齐庆忌,信有聊城之守,
策有良平之谋;可任以偏师,责以成功,未闻有其人者,四也。就有其人,王爵
不相加,妇姑位不定,各恃众怙力,将人人棋跱,以观成败,不肯同心共胆,
率徒旅进,五也。关西诸郡,北接上党、太原、冯翊、扶风、安定,自顷以来,
数与胡战,妇女载戟挟矛,弦弓负矢,况其悍夫;以此当山东忘战之民,譬驱群
羊向虎狼,其胜可必,六也。且天下之权勇,今见在者不过并、凉、匈奴屠各、
湟中义从、八种西羌,皆百姓素所畏服,而明公权以为爪牙,壮夫震栗,况小丑
乎!七也。又明公之将帅,皆中表腹心,周旋日久,自三原、硖口以来,恩信醇
著,忠诚可远任,智谋可特使,以此当山东解【合】后之虚诞,实不相若,八也。
夫战有三亡:以乱攻治者亡,以邪攻正者亡,以逆攻顺者亡。今明公秉国政平,
讨夷凶宦,忠义克立;以三德待於三亡,奉辞伐罪,谁人敢御?九也。东州有郑
康成,学该古今,儒生之所以集;北海邴根矩,清高直亮,群士之楷式。彼诸将
若询其计画,案典校之强弱,燕、赵、齐、梁非不盛,终见灭於秦,吴、楚七国
非不众,而不敢逾荥阳,况今德政之赫赫,股肱之邦良,欲造乱以徼不义者,必
不相然赞,成其凶谋,十也。若十事少有可采,无事徵兵以惊天下,使患役之民,
相聚为非,弃德恃众,以轻威重。”卓乃悦,以泰为将军,统诸军击关东。或谓
卓曰:“郑泰智略过人,而结谋山东,今资之士马,使就其党,窃为明公惧之。”
卓收其兵马,留拜议郎。后又与王允谋共诛卓,泰脱身自武关走,东归。后将军
袁术以为扬州刺史,未至官,道卒,时年四十一。】浑将泰小子袤避难淮南,袁
术宾礼甚厚。浑知术必败。时华歆为豫章太守,素与泰善,浑乃渡江投歆。太祖
闻其笃行,召为掾,复迁下蔡长、邵陵令。天下未定,民皆剽轻,不念产殖;其
生子无以相活,率皆不举。浑所在夺其渔猎之具,课使耕桑,又兼开稻田,重去
子之法。民初畏罪,后稍丰给,无不举赡;所育男女,多以郑为字。辟为丞相掾
属,迁左冯翊。
时梁兴等略吏民五千馀家为寇钞,诸县不能御,皆恐惧,寄治郡下。议者悉
以为当移就险,浑曰:“兴等破散,窜在山阻。虽有随者,率胁从耳。今当广开
降路,宣喻恩信。而保险自守,此示弱也。”乃聚敛吏民,治城郭,为守御之备。
遂发民逐贼,明赏罚,与要誓,其所得获,十以七赏。百姓大悦,皆愿捕贼,多
得妇女、财物。贼之失妻子者,皆还求降。浑责其得他妇女,然后还其妻子,於
是转相寇盗,党与离散。又遣吏民有恩信者,分布山谷告喻,出者相继,乃使诸
县长吏各还本治以安集之。兴等惧,将馀众聚鄜城。太祖使夏侯渊就助郡击之,
浑率吏民前登,斩兴及其支党。又贼靳富等,胁将夏阳长、邵陵令并其吏民入硙
山,浑复讨击破富等,获二县长吏,将其所略还。及赵青龙者,杀左内史程休,
浑闻,遣壮士就枭其首。前后归附四千馀家,由是山贼皆平,民安产业。转为上
党太守。
太祖征汉中,以浑为京兆尹。浑以百姓新集,为制移居之法,使兼複者与
单轻者相伍,温信者与孤老为比,勤稼穑,明禁令,以发奸者。由是民安於农,
而盗贼止息。及大军入汉中,运转军粮为最。又遣民田汉中,无逃亡者。太祖益
嘉之,复入为丞相掾。文帝即位,为侍御史,加驸马都尉,迁阳平、沛郡二太守。
郡界下湿,患水涝,百姓饥乏。浑於萧、相二县界,兴陂遏,开稻田。郡人皆以
为不便,浑曰:“地势洿下,宜溉灌,终有鱼稻经久之利,此丰民之本也。”遂
躬率吏民,兴立功夫,一冬间皆成。比年大收,顷亩岁增,租入倍常,民赖其利,
刻石颂之,号曰郑陂。转为山阳、魏郡太守,其治放此。又以郡下百姓,苦乏材
木,乃课树榆为篱,并益树五果;榆皆成藩,五果丰实。入魏郡界,村落齐整如
一,民得财足用饶。明帝闻之,下诏称述,布告天下,迁将作大匠。浑清素在公,
妻子不免於饥寒。及卒,以子崇为郎中。【晋阳秋曰:泰子袤,字林叔。泰与华
歆、荀攸善。见袤曰:“郑公业为不亡矣。”初为临菑侯文学,稍迁至光禄大夫。
泰始七年,以袤为司空,固辞不受,终於家。子默,字思玄。晋诸公赞曰:默遵
守家业,以笃素称,位至太常。默弟质、舒、诩,皆为卿。默子球,清直有理识,
尚书右仆射、领选。球弟豫,为尚书。】
仓慈字孝仁,淮南人也。始为郡吏。建安中,太祖开募屯田於淮南,以慈为
绥集都尉。黄初末,为长安令,清约有方,吏民畏而爱之。太和中,迁敦煌太守。
郡在西陲,以丧乱隔绝,旷无太守二十岁,大姓雄张,遂以为俗。前太守尹奉等,
循故而已,无所匡革。慈到,抑挫权右,抚恤贫羸,甚得其理。旧大族田地有馀,
而小民无立锥之土;慈皆随口割赋,稍稍使毕其本直。先是属城狱讼众猥,县不
能决,多集治下;慈躬往省阅,料简轻重,自非殊死,但鞭杖遣之,一岁决刑曾
不满十人。又常日西域杂胡欲来贡献,而诸豪族多逆断绝;既与贸迁,欺诈侮易,
多不得分明。胡常怨望,慈皆劳之。欲诣洛者,为封过所,欲从郡还者,官为平
取,辄以府见物与共交市,使吏民护送道路,由是民夷翕然称其德惠。数年卒官,
吏民悲感如丧亲戚,图画其形,思其遗像。及西域诸胡闻慈死,悉共会聚於戊己
校尉及长吏治下发哀,或有以刀画面,以明血诚,又为立祠,遥共祠之。【魏略
曰:天水王迁,承代慈,虽循其迹,不能及也。金城赵基承迁后,复不如迁。至
嘉平中,安定皇甫隆代基为太守。初,敦煌不甚晓田,常灌溉滀水,使极濡洽,
然后乃耕。又不晓作耧梨,用水,及种,人牛功力既费,而收谷更少。隆到,教
作耧梨,又教衍溉,岁终率计,其所省庸力过半,得谷加五。又敦煌俗,妇人作
裙,挛缩如羊肠,用布一匹;隆又禁改之,所省复不訾。故敦煌人以为隆刚断严
毅不及於慈,至於勤恪爱惠,为下兴利,可以亚之。】
自太祖迄于咸熙,魏郡太守陈国吴瓘、清河太守乐安任燠、京兆太守济北颜
斐、弘农太守太原令狐邵、济南相鲁国孔乂,或哀矜折狱,或推诚惠爱,或治身
清白,或擿奸发伏,咸为良二千石。【瓘、焕事行无所见。魏略曰:颜斐字文林。
有才学。丞相召为太子洗马,黄初初转为黄门侍郎,后为京兆太守。始,京兆从
马超破后,民人多不专於农殖,又历数四二千石,取解目前,亦不为民作久远计。
斐到官,乃令属县整阡陌,树桑果。是时民多无车牛。斐又课民以间月取车材,
使转相教匠作车。又课民无牛者,令畜猪狗,卖以买牛。始者民以为烦,一二年
间,家家有丁车、大牛。又起文学,听吏民欲读书者,复其小徭。又於府下起菜
园,使吏役间鉏治。又课民当输租时,车牛各因便致薪两束,为冬寒冰炙笔砚。
於是风化大行,吏不烦民,民不求吏。京兆与冯翊、扶风接界,二郡道路既秽塞,
田畴又荒莱,人民饥冻,而京兆皆整顿开明,丰富常为雍州十郡最。斐又清己,
仰奉而已,於是吏民恐其迁转也。至青龙中,司马宣王在长安立军市,而军中吏
士多侵侮县民,斐以白宣王。宣王乃发怒召军市候,便於斐前杖一百。时长安典
农与斐共坐,以为斐宜谢,乃私推筑斐。斐不肯谢,良久乃曰:“斐意观明公受
分陕之任,乃欲一齐众庶,必非有所左右也。而典农窃见推筑,欲令斐谢;假令
斐谢,是更为不得明公意也。”宣王遂严持吏士。自是之后,军营、郡县各得其
分。后数岁,迁为平原太守,吏民啼泣遮道,车不得前,步步稽留,十馀日乃出
界,东行至崤而疾困。斐素心恋京兆,其家人从者见斐病甚,劝之,言:“平原
当自勉励作健。”斐曰:“我心不愿平原,汝曹等呼我,何不言京兆邪?”遂卒,
还平原。京兆闻之,皆为流涕,为立碑,於今称颂之。令狐邵字孔叔。父仕汉,
为乌丸校尉。建安初,袁氏在冀州,邵去本郡家居邺。九年,暂出到武安毛城中。
会太祖破邺,遂围毛城。城破,执邵等辈十馀人,皆当斩。太祖阅见之,疑其衣
冠也,问其祖考,而识其父,乃解放,署军谋掾。仍历宰守,后徙丞相主簿,出
为弘农太守。所在清如冰雪,妻子希至官省;举善而教,恕以待人,不好狱讼,
与下无忌。是时,郡无知经者,乃历问诸吏,有欲远行就师,辄假遣,令诣河东
就乐详学经,粗明乃还,因设文学。由是弘农学业转兴。至黄初初,徵拜羽林郎,
迁虎贲中郎将,三岁,病亡。始,邵族子愚,为白衣时,常有高志,众人谓愚必
荣令狐氏,而邵独以为“愚性倜傥,不修德而愿大,必灭我宗”。愚闻邵言,其
心不平。及邵为虎贲郎将,而愚仕进已多所更历,所在有名称。愚见邵,因从容
言次,微激之曰:“先时闻大人谓愚为不继,愚今竟云何邪?”邵熟视而不答也。
然私谓其妻子曰:“公治性度犹如故也。以吾观之,终当败灭。但不知我久当坐
之不邪?将逮汝曹耳!”邵没之后,十馀年间,愚为兖州刺史,果与王凌谋废立,
家属诛灭。邵子华,时为弘农郡丞,以属疏得不坐。案孔氏谱:孔乂字元俊,孔
子之后。曾祖畴,字元矩,陈相。汉桓帝立老子庙於苦县之赖乡,画孔子象於壁;
畴为陈相,立孔子碑於像前,今见存。乂父祖皆二千石,乂为散骑常侍,上疏规
谏。语在三少帝纪。至大鸿胪。子恂字士信,晋平东将军卫尉也。】
评曰:任峻始兴义兵,以归太祖,辟土殖谷,仓庾盈溢,庸绩致矣。苏则威
以平乱,既政事之良,又矫矫刚直,风烈足称。杜畿宽猛克济,惠以康民。郑浑、
仓慈,恤理有方。抑皆魏代之名守乎!恕屡陈时政,经论治体,盖有可观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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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07:12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十七 魏书十七

◎张乐于张徐传第十七
张辽字文远,雁门马邑人也。本聂壹之后,以避怨变姓。少为郡吏。汉末,
并州刺史丁原以辽武力过人,召为从事,使将兵诣京都。何进遣诣河北募兵,得
千馀人。还,进败,以兵属董卓。卓败,以兵属吕布,迁骑都尉。布为李傕所
败,从布东奔徐州,领鲁相,时年二十八。太祖破吕布於下邳,辽将其众降,拜
中郎将,赐爵关内侯。数有战功,迁裨将军。袁绍破,别遣辽定鲁国诸县。与夏
侯渊围昌豨於东海,数月粮尽,议引军还,辽谓渊曰:“数日已来,每行诸围,
豨辄属目视辽。又其射矢更稀,此必豨计犹豫,故不力战。辽欲挑与语,傥可诱
也?”乃使谓豨曰:“公有命,使辽传之。”豨果下与辽语,辽为说“太祖神武,
方以德怀四方,先附者受大赏”。豨乃许降。辽遂单身上三公山,入豨家,拜妻
子。豨欢喜,随诣太祖。太祖遣豨还,责辽曰:“此非大将法也。”辽谢曰:
“以明公威信著於四海,辽奉圣旨,豨必不敢害故也。”从讨袁谭、袁尚於黎阳,
有功,行中坚将军。从攻尚於邺,尚坚守不下。太祖还许,使辽与乐进拔阴安,
徙其民河南。复从攻邺,邺破,辽别徇赵国、常山,招降缘山诸贼及黑山孙轻等。
从攻袁谭,谭破,别将徇海滨,破辽东贼柳毅等。还邺,太祖自出迎辽,引共载,
以辽为荡寇将军。复别击荆州,定江夏诸县,还屯临颍,封都亭侯。从征袁尚於
柳城,卒与虏遇,辽劝太祖战,气甚奋,太祖壮之,自以所持麾授辽。遂击,大
破之,斩单于蹋顿。【傅子曰:太祖将征柳城,辽谏曰:“夫许,天子之会也。
今天子在许,公远北征,若刘表遣刘备袭许,据之以号令四方,公之势去矣。”
太祖策表必不能任备,遂行也。】
时荆州未定,复遣辽屯长社。临发,军中有谋反者,夜惊乱起火,一军尽扰。
辽谓左右曰:“勿动。是不一营尽反,必有造变者,欲以动乱人耳。”乃令军中,
其不反者安坐。辽将亲兵数十人,中陈而立。有顷定,即得首谋者杀之。陈兰、
梅成以氐六县叛,太祖遣于禁、臧霸等讨成,辽督张郃、牛盖等讨兰。成伪降禁,
禁还。成遂将其众就兰,转入灊山。灊中有天柱山,高峻二十馀里,道险狭,步
径裁通,兰等壁其上。辽欲进,诸将曰:“兵少道险,难用深入。”辽曰:“此
所谓一与一,勇者得前耳。”遂进到山下安营,攻之,斩兰、成首,尽虏其众。
太祖论诸将功,曰:“登天山,履峻险,以取兰、成,荡寇功也。”增邑,假节。
太祖既征孙权还,使辽与乐进、李典等将七千馀人屯合肥。太祖征张鲁,教
与护军薛悌,署函边曰“贼至乃发”。俄而权率十万众围合肥,乃共发教,教曰:
“若孙权至者,张、李将军出战;乐将军守,护军勿得与战。”诸将皆疑。辽曰;
“公远征在外,比救至,彼破我必矣。是以教指及其未合逆击之,折其盛势,以
安众心,然后可守也。成败之机,在此一战,诸君何疑?”李典亦与辽同。於是
辽夜募敢从之士,得八百人,椎牛飨将士,明日大战。平旦,辽被甲持戟,先登
陷陈,杀数十人,斩二将,大呼自名,冲垒入,至权麾下。权大惊,众不知所为,
走登高冢,以长戟自守。辽叱权下战,权不敢动,望见辽所将众少,乃聚围辽数
重。辽左右麾围,直前急击,围开,辽将麾下数十人得出,馀众号呼曰:“将军
弃我乎!”辽复还突围,拔出馀众。权人马皆披靡,无敢当者。自旦战至日中,
吴人夺气,还修守备,众心乃安,诸将咸服。权守合肥十馀日,城不可拔,乃引
退。辽率诸军追击,几复获权。太祖大壮辽,拜征东将军。【孙盛曰;夫兵固诡
道,奇正相资,若乃命将出征,推毂委权,或赖率然之形,或凭掎角之势,群帅
不和,则弃师之道也。至於合肥之守,县弱无援,专任勇者则好战生患,专任怯
者则惧心难保。且彼众我寡,必怀贪墯;以致命之兵,击贪墯之卒,其势必胜;
胜而后守,守则必固。是以魏武推选方员,参以同异,为之密教,节宣其用;事
至而应,若合符契,妙矣夫!】建安二十一年,太祖复征孙权,到合肥,循行辽
战处,叹息者良久。乃增辽兵,多留诸军,徙屯居巢。
关羽围曹仁於樊,会权称藩,召辽及诸军悉还救仁。辽未至,徐晃已破关羽,
仁围解。辽与太祖会摩陂。辽军至,太祖乘辇出劳之,还屯陈郡。文帝即王位,
转前将军。【魏书曰:王赐辽帛千匹,谷万斛。】分封兄汎及一子列侯。孙权复
叛,遣辽还屯合肥,进辽爵都乡侯。给辽母舆车,及兵马送辽家诣屯,敕辽母至,
导从出迎。所督诸军将吏皆罗拜道侧,观者荣之。文帝践阼,封晋阳侯,增邑千
户,并前二千六百户。黄初二年,辽朝洛阳宫,文帝引辽会建始殿,亲问破吴意
状。帝叹息顾左右曰:“此亦古之召虎也。”为起第舍,又特为辽母作殿,以辽
所从破吴军应募步卒,皆为虎贲。孙权复称藩。辽还屯雍丘,得疾。帝遣侍中刘
晔将太医视疾,虎贲问消息,道路相属。疾未瘳,帝迎辽就行在所,车驾亲临,
执其手,赐以御衣,太官日送御食。疾小差,还屯。孙权复叛,帝遣辽乘舟,与
曹休至海陵,临江。权甚惮焉,敕诸将:“张辽虽病,不可当也,慎之!”是岁,
辽与诸将破权将吕范。辽病笃,遂薨于江都。帝为流涕,谥曰刚侯。子虎嗣。六
年,帝追念辽、典在合肥之功,诏曰:“合肥之役,辽、典以步卒八百,破贼十
万,自古用兵,未之有也。使贼至今夺气,可谓国之爪牙矣。其分辽、典邑各百
户,赐一子爵关内侯。”虎为偏将军,薨。子统嗣。
乐进字文谦,阳平卫国人也。容貌短小,以胆烈从太祖,为帐下吏。遣还本
郡募兵,得千馀人,还为军假司马、陷陈都尉。从击吕布於濮阳,张超於雍丘,
桥蕤於苦,皆先登有功,封广昌亭侯。从征张绣於安众,围吕布於下邳,破别将,
击眭固於射犬,攻刘备於沛,皆破之,拜讨寇校尉。渡河攻获嘉,还,从击袁绍
於官渡,力战,斩绍将淳于琼。从击谭、尚於黎阳,斩其大将严敬,行游击将军。
别击黄巾,破之,定乐安郡。从围邺,邺定,从击袁谭於南皮,先登,入谭东门。
谭败,别攻雍奴,破之。建安十一年,太祖表汉帝,称进及于禁、张辽曰:“武
力既弘,计略周备,质忠性一,守执节义,每临战攻,常为督率,奋强突固,无
坚不陷,自援枹鼓,手不知倦。又遣别征,统御师旅,抚众则和,奉令无犯,当
敌制决,靡有遗失。论功纪用,宜各显宠。”於是禁为虎威;进,折冲;辽,荡
寇将军。
进别征高幹,从北道入上党,回出其后。幹等还守壶关,连战斩首。幹坚守
未下,会太祖自征之,乃拔。太祖征管承,军淳于,遣进与李典击之。承破走,
逃入海岛,海滨平,荆州未服,遣屯阳翟。后从平荆州,留屯襄阳,击关羽、苏
非等,皆走之,南郡诸郡山谷蛮夷诣进降。又讨刘备临沮长杜普、旌阳长梁大,
皆大破之。后从征孙权,假进节。太祖还,留进与张辽、李典屯合肥,增邑五百,
并前凡千二百户。以进数有功,分五百户,封一子列侯;进迁右将军。建安二十
三年薨,谥曰威侯。子綝嗣。綝果毅有父风,官至扬州刺史。诸葛诞反,掩袭杀
綝,诏悼惜之,追赠卫尉,谥曰愍侯。子肇嗣。
于禁字文则,泰山钜平人也。黄巾起,鲍信招合徒众,禁附从焉。及太祖领
兖州,禁与其党俱诣为都伯,属将军王朗。朗异之,荐禁才任大将军。太祖召见
与语,拜军司马,使将兵诣徐州,攻广戚,拔之,拜陷陈都尉。从讨吕布於濮阳,
别破布二营於城南,又别将破高雅於须昌。从攻寿张、定陶、离狐,围张超於雍
丘,皆拔之。从征黄巾刘辟、黄邵等,屯版梁,邵等夜袭太祖营,禁帅麾下击破
之,斩【辟】邵等,尽降其众。迁平虏校尉。从围桥蕤於苦,斩蕤等四将。从至
宛,降张绣。绣复叛,太祖与战不利,军败,还舞阴。是时军乱,各间行求太祖,
禁独勒所将数百人,且战且引,虽有死伤不相离。虏追稍缓,禁徐整行队,鸣鼓
而还。未至太祖所,道见十馀人被创裸走,禁问其故,曰:“为青州兵所劫。”
初,黄巾降,号青州兵,太祖宽之,故敢因缘为略。禁怒,令其众曰:“青州兵
同属曹公,而还为贼乎!”乃讨之,数之以罪。青州兵遽走诣太祖自诉。禁既至,
先立营垒,不时谒太祖。或谓禁:“青州兵已诉君矣,宜促诣公辨之。”禁曰:
“今贼在后,追至无时,不先为备,何以待敌?且公聪明,谮诉何缘!”徐凿堑
安营讫,乃入谒,具陈其状。太祖悦,谓禁曰:“淯水之难,吾其急也,将军
在乱能整,讨暴坚垒,有不可动之节,虽古名将,何以加之!”於是录禁前后功,
封益寿亭侯。复从攻张绣於穰,禽吕布於下邳,别与史涣、曹仁攻眭固於射犬,
破斩之。
太祖初征袁绍,绍兵盛,禁原为先登。太祖壮之,乃遣步卒二千人,使禁将,
守延津以拒绍,太祖引军还官渡。刘备以徐州叛,太祖东征之。绍攻禁,禁坚守,
绍不能拔。复与乐进等将步骑五千,击绍别营,从延津西南缘河至汲、获嘉二县,
焚烧保聚三十馀屯,斩首获生各数千,降绍将何茂、王摩等二十馀人。太祖复使
禁别将屯原武,击绍别营於杜氏津,破之。迁裨将军,后从还官渡。太祖与绍连
营,起土山相对。绍射营中,士卒多死伤,军中惧。禁督守土山,力战,气益奋。
绍破,迁偏将军。冀州平。昌豨复叛,遣禁征之。禁急进攻豨;豨与禁有旧,诣
禁降。诸将皆以为豨已降,当送诣太祖,禁曰:“诸君不知公常令乎!围而后降
者不赦。夫奉法行令,事上之节也。豨虽旧友,禁可失节乎!”自临与豨决,陨
涕而斩之。是时太祖军淳于,闻而叹曰:“豨降不诣吾而归禁,岂非命耶!”益
重禁。【臣松之以为围而后降,法虽不赦;囚而送之,未为违命。禁曾不为旧交
希冀万一,而肆其好杀之心,以戾众人之议,所以卒为降虏,死加恶谥,宜哉。】
东海平,拜禁虎威将军。后与臧霸等攻梅成,张辽、张郃等讨陈兰。禁到,成举
众三千馀人降。既降复叛,其众奔兰。辽等与兰相持,军食少,禁运粮前后相属,
辽遂斩兰、成。增邑二百户,并前千二百户。是时,禁与张辽、乐进、张郃、徐
晃俱为名将,太祖每征伐,咸递行为军锋,还为后拒;而禁持军严整,得贼财物,
无所私入,由是赏赐特重。然以法御下,不甚得士众心。太祖常恨朱灵,欲夺其
营。以禁有威重,遣禁将数十骑,赍令书,径诣灵营夺其军,灵及其部众莫敢动;
乃以灵为禁部下督,众皆震服,其见惮如此。迁左将军,假节钺,分邑五百户,
封一子列侯。
建安二十四年,太祖在长安,使曹仁讨关羽於樊,又遣禁助仁。秋,大霖雨,
汉水溢,平地水数丈,禁等七军皆没。禁与诸将登高望水,无所回避,羽乘大船
就攻禁等,禁遂降,惟庞德不屈节而死。太祖闻之,哀叹者久之,曰:“吾知禁
三十年,何意临危处难,反不如庞德邪!”会孙权禽羽,获其众,禁复在吴。文
帝践阼,权称藩,遣禁还。帝引见禁,须发皓白,形容憔悴,泣涕顿首。帝慰谕
以荀林父、孟明视故事,【魏书载制曰:“昔荀林父败绩于邲,孟明丧师於殽,
秦、晋不替,使复其位。其后晋获狄土,秦霸西戎,区区小国,犹尚若斯,而况
万乘乎?樊城之败,水灾暴至,非战之咎,其复禁等官。”】拜为安远将军。欲
遣使吴,先令北诣邺谒高陵。帝使豫於陵屋画关羽战克、庞德愤怒、禁降服之状。
禁见,惭恚发病薨。子圭嗣封益寿亭侯。谥禁曰厉侯。
张郃字俊乂,河间鄚人也。汉末应募讨黄巾,为军司马,属韩馥。馥败,
以兵归袁绍。绍以郃为校尉,使拒公孙瓒。瓒破,郃功多,迁宁国中郎将。太祖
与袁绍相拒於官渡,【汉晋春秋曰:郃说绍曰:“公虽连胜,然勿与曹公战也,
密遣轻骑钞绝其南,则兵自败矣。”绍不从之。】绍遣将淳于琼等督运屯乌巢,
太祖自将急击之。郃说绍曰:“曹公兵精,往必破琼等;琼等破,则将军事去矣,
宜急引兵救之。”郭图曰:“郃计非也。不如攻其本营,势必还,此为不救而自
解也。”郃曰:“曹公营固,攻之必不拔,若琼等见禽,吾属尽为虏矣。”绍但
遣轻骑救琼,而以重兵攻太祖营,不能下。太祖果破琼等,绍军溃。图惭,又更
谮郃曰:“郃快军败,出言不逊。”郃惧,乃归太祖。【臣松之案武纪及袁绍传
并云袁绍使张郃、高览攻太祖营,郃等闻淳于琼破,遂来降,绍众於是大溃。是
则缘郃等降而后绍军坏也。至如此传,为绍军先溃,惧郭图之谮,然后归太祖,
为参错不同矣。】
太祖得郃甚喜,谓曰:“昔子胥不早寤,自使身危,岂若微子去殷、韩信归
汉邪?”拜郃偏将军,封都亭侯。授以众,从攻邺,拔之。又从击袁谭於渤海,
别将军围雍奴,大破之。从讨柳城,与张辽俱为军锋,以功迁平狄将军。别征东
莱,讨管承,又与张辽讨陈兰、梅成等,破之。从破马超、韩遂於渭南。围安定,
降杨秋。与夏侯渊讨鄜贼梁兴及武都氐。又破马超,平宋建。太祖征张鲁,先遣
郃督诸军讨兴和氐王窦茂。太祖从散关入汉中,又先遣郃督步卒五千於前通路。
至阳平,鲁降,太祖还,留郃与夏侯渊等守汉中,拒刘备。郃别督诸军,降巴东、
巴西二郡,徙其民於汉中。进军宕渠,为备将张飞所拒,引还南郑。拜荡寇将军。
刘备屯阳平,郃屯广石。备以精卒万馀,分为十部,夜急攻郃。郃率亲兵搏战,
备不能克。其后备於走马谷烧都围,渊救火,从他道与备相遇,交战,短兵接刃。
渊遂没,郃还阳平。【魏略曰:渊虽为都督,刘备惮郃而易渊。及杀渊,备曰:
“当得其魁,用此何为邪!”】当是时,新失元帅,恐为备所乘,三军皆失色。
渊司马郭淮乃令众曰:“张将军,国家名将,刘备所惮;今日事急,非张将军不
能安也。”遂推郃为军主。郃出,勒兵安陈,诸将皆受郃节度,众心乃定。太祖
在长安,遣使假郃节。太祖遂自至汉中,刘备保高山不敢战。太祖乃引出汉中诸
军,郃还屯陈仓。
文帝即王位,以郃为左将军,进爵都乡侯。及践阼,进封鄚侯。诏郃与曹
真讨安定卢水胡及东羌,召郃与真并朝许宫,遣南与夏侯尚击江陵。郃别督诸军
渡江,取洲上屯坞。明帝即位,遣南屯荆州,与司马宣王击孙权别将刘阿等,追
至祁口,交战,破之。诸葛亮出祁山。加郃位特进,遣督诸军,拒亮将马谡於街
亭。谡依阻南山,不下据城。郃绝其汲道,击,大破之。南安、天水、安定郡反
应亮,郃皆破平之。诏曰:“贼亮以巴蜀之众,当虓虎之师。将军被坚执锐,所
向克定,朕甚嘉之。益邑千户,并前四千三百户。”司马宣王治水军於荆州,欲
顺沔入江伐吴,诏郃督关中诸军往受节度。至荆州,会冬水浅,大船不得行,乃
还屯方城。诸葛亮复出,急攻陈仓,帝驿马召郃到京都。帝自幸河南城,置酒送
郃,遣南北军士三万及分遣武卫、虎贲使卫郃,因问郃曰:“迟将军到,亮得无
已得陈仓乎!”郃知亮县军无谷,不能久攻,对曰:“比臣未到,亮已走矣;屈
指计亮粮不至十日。”郃晨夜进至南郑,亮退。诏郃还京都,拜征西车骑将军。
郃识变数,善处营陈,料战势地形,无不如计,自诸葛亮皆惮之。郃虽武将
而爱乐儒士,尝荐同乡卑湛经明行修,诏曰:“昔祭遵为将,奏置五经大夫,居
军中,与诸生雅歌投壶。今将军外勒戎旅,内存国朝。朕嘉将军之意,今擢湛为
博士。”
诸葛亮复出祁山,诏郃督诸将西至略阳,亮还保祁山,郃追至木门,与亮军
交战,飞矢中郃右膝,薨,【魏略曰:亮军退,司马宣王使郃追之,郃曰:“军
法,围城必开出路,归军勿追。”宣王不听。郃不得已,遂进。蜀军乘高布伏,
弓弩乱发,矢中郃髀。】谥曰壮侯。子雄嗣。郃前后征伐有功,明帝分郃户,封
郃四子列侯。赐小子爵关内侯。
徐晃字公明,河东杨人也。为郡吏,从车骑将军杨奉讨贼有功,拜骑都尉。
李傕、郭汜之乱长安也,晃说奉,令与天子还洛阳,奉从其计。天子渡河至安
邑,封晃都亭侯。及到洛阳,韩暹、董承日争斗,晃说奉令归太祖;奉欲从之,
后悔。太祖讨奉於梁,晃遂归太祖。
太祖授晃兵,使击卷、【卷音墟权反。】原武贼,破之,拜裨将军。从征吕
布,别降布将赵庶、李邹等。与史涣斩眭固於河内。从破刘备,又从破颜良,拔
白马,进至延津,破文丑,拜偏将军。与曹洪击氵隐强贼祝臂,破之,又与史涣
击袁绍运车於故市,功最多,封都亭侯。太祖既围邺,破邯郸,易阳令韩范伪以
城降而拒守,太祖遣晃攻之。晃至,飞矢城中,为陈成败。范悔,晃辄降之。既
而言於太祖曰:“二袁未破,诸城未下者倾耳而听,今日灭易阳,明日皆以死守,
恐河北无定时也。愿公降易阳以示诸城,则莫不望风。”太祖善之。别讨毛城,
设伏兵掩击,破三屯。从破袁谭於南皮,讨平原叛贼,克之。从征蹋顿,拜横野
将军。从征荆州,别屯樊,讨中庐、临沮、宜城贼。又与满宠讨关羽於汉津,与
曹仁击周瑜於江陵。十五年,讨太原反者,围大陵,拔之,斩贼帅商曜。韩遂、
马超等反关右,遣晃屯汾阴以抚河东,赐牛酒,令上先人墓。太祖至潼关,恐不
得渡,召问晃。晃曰:“公盛兵於此,而贼不复别守蒲阪,知其无谋也。今假臣
精兵【臣松之云:案晃于时未应称臣,传写者误也。】渡蒲坂津,为军先置,以
截其里,贼可擒也。”太祖曰:“善。”使晃以步骑四千人渡津。作堑栅未成,
贼梁兴夜将步骑五千馀人攻晃,晃击走之,太祖军得渡。遂破超等,使晃与夏侯
渊平隃麋、汧诸氐,与太祖会安定。太祖还邺,使晃与夏侯渊平鄜、夏阳馀贼,
斩梁兴,降三千馀户。从征张鲁。别遣晃讨攻椟、仇夷诸山氐,皆降之。迁平寇
将军。解将军张顺围。击贼陈福等三十馀屯,皆破之。
太祖还邺,留晃与夏侯渊拒刘备於阳平。备遣陈式等十馀营绝马鸣阁道,晃
别征破之,贼自投山谷,多死者。太祖闻,甚喜,假晃节,令曰:“此阁道,汉
中之险要咽喉也。刘备欲断绝外内,以取汉中。将军一举,克夺贼计,善之善者
也。”太祖遂自至阳平,引出汉中诸军。复遣晃助曹仁讨关羽,屯宛。会汉水暴
隘,于禁等没。羽围仁於樊,又围将军吕常於襄阳。晃所将多新卒,以羽难与争
锋,遂前至阳陵陂屯。太祖复还,遣将军徐商、吕建等诣晃,令曰:“须兵马集
至,乃俱前。”贼屯偃城。晃到,诡道作都堑,示欲截其后,贼烧屯走。晃得偃
城,两面连营,稍前,去贼围三丈所。未攻,太祖前后遣殷署、朱盖等凡十二营
诣晃。贼围头有屯,又别屯四冢。晃扬声当攻围头屯,而密攻四冢。羽见四冢欲
坏,自将步骑五千出战,晃击之,退走,遂追陷与俱入围,破之,或自投沔水死。
太祖令曰:“贼围堑鹿角十重,将军致战全胜,遂陷贼围,多斩首虏。吾用兵三
十馀年,及所闻古之善用兵者,未有长驱径入敌围者也。且樊、襄阳之在围,过
於莒、即墨,将军之功,逾孙武、穰苴。”晃振旅还摩陂,太祖迎晃七里,置酒
大会。太祖举卮酒劝晃,且劳之曰:“全樊、襄阳,将军之功也。”时诸军皆集,
太祖案行诸营,士卒咸离陈观,而晃军营整齐,将士驻陈不动。太祖叹曰:“徐
将军可谓有周亚夫之风矣。”
文帝即王位,以晃为右将军,进封逯乡侯。及践阼,进封杨侯。与夏侯尚讨
刘备於上庸,破之。以晃镇阳平,徙封阳平侯。明帝即位,拒吴将诸葛瑾於襄阳。
增邑二百,并前三千一百户。病笃,遗令敛以时服。
性俭约畏慎,将军常远斥候,先为不可胜,然后战,追奔争利,士不暇食。
常叹曰:“古人患不遭明君,今幸遇之,常以功自效,何用私誉为!”终不广交
援。太和元年薨,谥曰壮侯。子盖嗣。盖薨,子霸嗣。明帝分晃户,封晃子孙二
人列侯。
初,清河朱灵为袁绍将。太祖之征陶谦,绍使灵督三营助太祖,战有功。绍
所遣诸将各罢归,灵曰:“灵观人多矣,无若曹公者,此乃真明主也。今已遇,
复何之?”遂留不去。所将士卒慕之,皆随灵留。灵后遂为好将,名亚晃等,至
后将军,封高唐亭侯。【九州春秋曰:初,清河季雍以鄃叛袁绍而降公孙瓒,
瓒遣兵卫之。绍遣灵攻之。灵家在城中,瓒将灵母弟置城上,诱呼灵。灵望城涕
泣曰:“丈夫一出身与人,岂复顾家耶!”遂力战拔之,生擒雍而灵家皆死。魏
书曰:灵字文博。太祖既平冀州,遣灵将新兵五千人骑千匹守许南。太祖戒之曰:
“冀州新兵,数承宽缓,暂见齐整,意尚怏怏。卿名先有威严,善以道宽之,不
然即有变。”灵至阳翟,中郎将程昂等果反,即斩昂,以状闻。太祖手书曰:
“兵中所以为危险者,外对敌国,内有奸谋不测之变。昔邓禹中分光武军西行,
而有宗歆、冯愔之难,后将二十四骑还洛阳,禹岂以是减损哉?来书恳恻,多引
咎过,未必如所云也。”文帝即位,封灵鄃侯,增其户邑。诏曰:“将军佐命
先帝,典兵历年,威过方、邵,功逾绛、灌。图籍所美,何以加焉?朕受天命,
帝有海内,元功之将,社稷之臣,皆朕所与同福共庆,传之无穷者也。今封隃
侯。富贵不归故乡,如夜行衣绣。若平常所志,愿勿难言。”灵谢曰:“高唐,
宿所原。”於是更封高唐侯,薨,谥曰威侯。】
评曰:太祖建兹武功,而时之良将,五子为先。于禁最号毅重,然弗克其终。
张郃以巧变为称,乐进以骁果显名,而鉴其行事,未副所闻。或注记有遗漏,未
如张辽、徐晃之备详也。

[发帖际遇]: 林风替小昭千里送信给张无忌,赶到光明顶得到奖励银两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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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07:13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十八 魏书十八

◎二李臧文吕许典二庞阎传第十八
李典字曼成,山阳钜野人也。典从父乾,有雄气,合宾客数千家在乘氏。初
平中,以众随太祖,破黄巾於寿张,又从击袁术,征徐州。吕布之乱,太祖遣乾
还乘氏,慰劳诸县。布别驾薛兰、治中李封招乾,欲俱叛,乾不听,遂杀乾。太
祖使乾子整将乾兵,与诸将击兰、封。兰、封破,从平兖州诸县有功,稍迁青州
刺史。整卒,典徙颍阴令,为中郎将,将整军,【魏书曰:典少好学,不乐兵事,
乃就师读春秋左氏传,博观群书。太祖善之,故试以治民之政。】迁离狐太守。
时太祖与袁绍相拒官渡,典率宗族及部曲输谷帛供军。绍破,以典为裨将军,
屯安民。太祖击谭、尚於黎阳,使典与程昱等以船运军粮。会尚遣魏郡太守高蕃
将兵屯河上,绝水道,太祖敕典、昱:“若船不得过,下从陆道。”典与诸将议
曰:“蕃军少甲而恃水,有懈怠之心,击之必克。军不内御;苟利国家,专之可
也,宜亟击之。”昱亦以为然。遂北渡河,攻蕃,破之,水道得通。刘表使刘备
北侵,至叶,太祖遣典从夏侯惇拒之。备一旦烧屯去,惇率诸军追击之,典曰:
“贼无故退,疑必有伏。南道狭窄,草木深,不可追也。”惇不听,与于禁追之,
典留守。惇等果入贼伏里,战不利,典往救,备望见救至,乃散退。从围邺,邺
定,与乐进围高幹於壶关,击管承於长广,皆破之。迁捕虏将军,封都亭侯。典
宗族部曲三千馀家,居乘氏,自请愿徙诣魏郡。太祖笑曰:“卿欲慕耿纯邪?”
典谢曰:“典驽怯功微,而爵宠过厚,诚宜举宗陈力;加以征伐未息,宜实郊遂
之内,以制四方,非慕纯也。”遂徙部曲宗族万三千馀口居邺。太祖嘉之,迁破
虏将军。与张辽、乐进屯合肥,孙权率众围之,辽欲奉教出战。进、典、辽皆素
不睦,辽恐其不从,典慨然曰:“此国家大事,顾君计何如耳,吾可以私憾而忘
公义乎!”乃率众与辽破走权。增邑百户,并前三百户。
典好学问,贵儒雅,不与诸将争功。敬贤士大夫,恂恂若不及,军中称其长
者。年三十六薨,子祯嗣。文帝践阼,追念合肥之功,增祯邑百户,赐典一子爵
关内侯,邑百户;谥典曰愍侯。
李通字文达,江夏平春人也。【魏略曰:通小字万亿。】以侠闻於江、汝之
间。与其郡人陈恭共起兵於朗陵,众多归之。时有周直者,众二千馀家,与恭、
通外和内违。通欲图杀直而恭难之。通知恭无断,乃独定策,与直克会,酒酣杀
直。众人大扰,通率恭诛其党帅,尽并其营。后恭妻弟陈郃,杀恭而据其众。通
攻破郃军,斩郃首以祭恭墓。又生禽黄巾大帅吴霸而降其属。遭岁大饥,通倾家
振施,与士分糟糠,皆争为用,由是盗贼不敢犯。
建安初,通举众诣太祖於许。拜通振威中郎将,屯汝南西界。太祖讨张绣,
刘表遣兵以助绣,太祖军不利。通将兵夜诣太祖,太祖得以复战,通为先登,大
破绣军。拜裨将军,封建功侯。分汝南二县,以通为阳安都尉。通妻伯父犯法,
朗陵长赵俨收治,致之大辟。是时杀生之柄,决於牧守,通妻子号泣以请其命。
通曰:“方与曹公戮力,义不以私废公。”嘉俨执宪不阿,与为亲交。太祖与袁
绍相拒於官渡。绍遣使拜通征南将军,刘表亦阴招之,通皆拒焉。通亲戚部曲流
涕曰:“今孤危独守,以失大援,亡可立而待也,不如亟从绍。”通按剑以叱之
曰:“曹公明哲,必定天下。绍虽强盛,而任使无方,终为之虏耳。吾以死不贰。”
即斩绍使,送印绶诣太祖。又击郡贼瞿恭、江宫、沈成等,皆破残其众,送其首。
遂定淮、汝之地。改封都亭侯,拜汝南太守。时贼张赤等五千馀家聚桃山,通攻
破之。刘备与周瑜围曹仁於江陵,别遣关羽绝北道。通率众击之,下马拔鹿角入
围,且战且前,以迎仁军,勇冠诸将。通道得病薨,时年四十二。追增邑二百户,
并前四百户。文帝践阼,谥曰刚侯。诏曰:“昔袁绍之难,自许、蔡以南,人怀
异心。通秉义不顾,使携贰率服,朕甚嘉之。不幸早薨,子基虽已袭爵,未足酬
其庸勋。基兄绪,前屯樊城,又有功。世笃其劳,其以基为奉义中郎将,绪平虏
中郎将,以宠异焉。”【王隐晋书曰:绪子秉,字玄胄,有俊才,为时所贵,官
至秦州刺史。秉尝答司马文王问,因以为家诫曰:“昔侍坐於先帝,时有三长吏
俱见。临辞出,上曰:‘为官长当清,当慎,当勤,修此三者,何患不治乎?’
并受诏。既出,上顾谓吾等曰:‘相诫敕正当尔不?’侍坐众贤,莫不赞善。上
又问曰:‘必不得已,於斯三者何先?’或对曰:‘清固为本。’次复问吾,对
曰:‘清慎之道,相须而成,必不得已,慎乃为大。夫清者不必慎,慎者必自清,
亦由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是以易称括囊无咎,藉用白茅,皆慎之至也。’
上曰:‘卿言得之耳。可举近世能慎者谁乎?’诸人各未知所对,吾乃举故太尉
荀景倩、尚书董仲连、仆射王公仲并可谓为慎。上曰:‘此诸人者,温恭朝夕,
执事有恪,亦各其慎也。然天下之至慎,其惟阮嗣宗乎!每与之言,言及玄远,
而未曾评论时事,臧否人物,真可谓至慎矣。’吾每思此言,亦足以为明诫。凡
人行事,年少立身,不可不慎,勿轻论人,勿轻说事,如此则悔吝何由而生,患
祸无从而至矣。”秉子重,字茂曾。少知名,历位吏部郎、平阳太守。晋诸公赞
曰:重以清尚称。相国赵王伦以重望取为右司马。重以伦将为乱,辞疾不就。伦
逼之不已,重遂不复自活,至於困笃,扶曳受拜,数日卒,赠散骑常侍。重二弟,
尚字茂仲,矩字茂约,永嘉中并典郡;矩至江州刺史。重子式,字景则,官至侍
中。】
臧霸字宣高,泰山华人也。父戒,为县狱掾,据法不听太守欲所私杀。太守
大怒,令收戒诣府,时送者百馀人。霸年十八,将客数十人径於费西山中要夺之,
送者莫敢动,因与父俱亡命东海,由是以勇壮闻。黄巾起,霸从陶谦击破之,拜
骑都尉。遂收兵於徐州,与孙观、吴敦、尹礼等并聚众,霸为帅,屯於开阳。太
祖之讨吕布也,霸等将兵助布。既禽布,霸自匿。太祖募索得霸,见而悦之,使
霸招吴敦、尹礼、孙观、观兄康等,皆诣太祖。太祖以霸为琅邪相,敦利城、礼
东莞、观北海、康城阳太守,割青、徐二州,委之於霸。太祖之在兖州,以徐翕、
毛晖为将。兖州乱,翕、晖皆叛。后兖州定,翕、晖亡命投霸。太祖语刘备,令
语霸送二人首。霸谓备曰:“霸所以能自立者,以不为此也。霸受公生全之恩,
不敢违命。然王霸之君可以义告,愿将军为之辞。”备以霸言白太祖,太祖叹息,
谓霸曰:“此古人之事而君能行之,孤之愿也。”乃皆以翕、晖为郡守。时太祖
方与袁绍相拒,而霸数以精兵入青州,故太祖得专事绍,不以东方为念。太祖破
袁谭於南皮,霸等会贺。霸因求遣子弟及诸将父兄家属诣邺,太祖曰:“诸君忠
孝,岂复在是!昔萧何遣子弟入侍,而高祖不拒,耿纯焚室舆榇以从,而光武不
逆,吾将何以易之哉!”东州扰攘,霸等执义征暴,清定海岱,功莫大焉,皆封
列侯。霸为都亭侯,加威虏将军。又与于禁讨昌豨,与夏侯渊讨黄巾馀贼徐和等,
有功,迁徐州刺史。沛国【公】武周为下邳令,霸敬异周,身诣令舍。部从事总
詷不法,周得其罪,便收考竟,霸益以善周。从讨孙权,先登,再入巢湖,攻
居巢,破之。张辽之讨陈兰,霸别遣至皖,讨吴将韩当,使权不得救兰。当遣兵
逆霸,霸与战於逢龙,当复遣兵邀霸於夹石,与战破之,还屯舒。权遣数万人乘
船屯舒口,分兵救兰,闻霸军在舒,遁还。霸夜追之,比明,行百馀里,邀贼前
后击之。贼窘急,不得上船,赴水者甚众。由是贼不得救兰,辽遂破之。霸从讨
孙权於濡须口,与张辽为前锋,行遇霖雨,大军先及,水遂长,贼船稍进,将士
皆不安。辽欲去,霸止之曰:“公明於利钝,宁肯捐吾等邪?”明日果有令。辽
至,以语太祖。太祖善之,拜扬威将军,假节。后权乞降,太祖还,留霸与夏侯
惇等屯居巢。
文帝即王位,迁镇东将军,进爵武安乡侯,都督青州诸军事。及践阼,进封
开阳侯,徙封良成侯。与曹休讨吴贼,破吕范於洞浦,徵为执金吾,位特进。每
有军事,帝常咨访焉。【魏略曰:霸一名奴寇。孙观名婴子。吴敦名黯奴。尹礼
名卢儿。建安二十四年,霸遣别军在洛。会太祖崩,霸所部及青州兵,以为天下
将乱,皆鸣鼓擅去。文帝即位,以曹休都督青、徐,霸谓休曰:“国家未肯听霸
耳!若假霸步骑万人,必能横行江表。”休言之於帝,帝疑霸军前擅去,今意壮
乃尔!遂东巡,因霸来朝而夺其兵。】明帝即位,增邑五百,并前三千五百户。
薨,谥曰威侯。子艾嗣。【魏书曰:艾少以才理称,为黄门郎,历位郡守。】艾
官至青州刺史、少府。艾薨,谥曰恭侯。子权嗣。霸前后有功,封子三人列侯,
赐一人爵关内侯。【霸一子舜,字太伯,晋散骑常侍,见武帝百官名。此百官名,
不知谁所撰也,皆有题目,称舜“才颖条畅,识赞时宜”也。】
而孙观亦至青州刺史,假节,从太祖讨孙权,战被创,薨。子毓嗣,亦至青
州刺史。【魏书曰:孙观字仲台,泰山人。与臧霸俱起,讨黄巾,拜骑都尉。太
祖破吕布,使霸招观兄弟,皆厚遇之。与霸俱战伐,观常为先登,征定青、徐群
贼,功次於霸,封吕都亭侯。康亦以功封列侯。与太祖会南皮,遣子弟入居邺,
拜观偏将军,迁青州刺史。从征孙权於濡须口,假节。攻权,为流矢所中,伤左
足,力战不顾,太祖劳之曰:“将军被创深重,而猛气益奋,不当为国爱身乎?”
转振威将军,创甚,遂卒。】
文聘字仲业,南阳宛人也,为刘表大将,使御北方。表死,其子琮立。太祖
征荆州,琮举州降,呼聘欲与俱,聘曰:“聘不能全州,当待罪而已。”太祖济
汉,聘乃诣太祖,太祖问曰:“来何迟邪?”聘曰:“先日不能辅弼刘荆州以奉
国家,荆州虽没,常愿据守汉川,保全土境,生不负於孤弱,死无愧於地下,而
计不得已,以至於此。实怀悲惭,无颜早见耳。”遂欷歔流涕。太祖为之怆然,
曰:“仲业,卿真忠臣也。”厚礼待之。授聘兵,使与曹纯追讨刘备於长阪。太
祖先定荆州,江夏与吴接,民心不安,乃以聘为江夏太守,使典北兵,委以边事,
赐爵关内侯。【孙盛曰:资父事君,忠孝道一。臧霸少有孝烈之称,文聘著垂泣
之诚,是以魏武一面,委之以二方之任,岂直壮武见知於仓卒之间哉!】与乐进
讨关羽於寻口,有功,进封延寿亭侯,加讨逆将军。又攻羽辎重於汉津,烧其船
於荆城。文帝践阼,进爵长安乡侯,假节。与夏侯尚围江陵,使聘别屯沔口,止
石梵,自当一队,御贼有功,迁后将军,封新野侯。孙权以五万众自围聘於石阳,
甚急,聘坚守不动,权住二十馀日乃解去。聘追击破之。【魏略曰:孙权尝自将
数万众卒至。时大雨,城栅崩坏,人民散在田野,未及补治。聘闻权到,不知所
施,乃思惟莫若潜默可以疑之。乃敕城中人使不得见,又自卧舍中不起。权果疑
之,语其部党曰:“北方以此人忠臣也,故委之以此郡,今我至而不动,此不有
密图,必当有外救。”遂不敢攻而去。魏略此语,与本传反。】增邑五百户,并
前千九百户。
聘在江夏数十年,有威恩,名震敌国,贼不敢侵。分聘户邑封聘子岱为列侯,
又赐聘从子厚爵关内侯。聘薨,谥曰壮侯。岱又先亡,聘养子休嗣。卒,子武嗣。
嘉平中,谯郡桓禺为江夏太守,清俭有威惠,名亚於聘。
吕虔字子恪,任城人也。太祖在兖州,闻虔有胆策,以为从事,将家兵守湖
陆。【襄陵】襄贲校尉杜松部民炅母等作乱,与昌豨通。太祖以虔代松。虔到,
招诱炅母渠率及同恶数十人,赐酒食。简壮士伏其侧,虔察炅母等皆醉,使伏兵
尽格杀之。抚其馀众,群贼乃平。太祖以虔领泰山太守。郡接山海,世乱,闻民
人多藏窜。袁绍所置中郎将郭祖、公孙犊等数十辈,保山为寇,百姓苦之。虔将
家兵到郡,开恩信,祖等党属皆降服,诸山中亡匿者尽出安土业。简其强者补战
士,泰山由是遂有精兵,冠名州郡。济南黄巾徐和等,所在劫长吏,攻城邑。虔
引兵与夏侯渊会击之,前后数十战,斩首获生数千人。太祖使督青州诸郡兵以讨
东莱群贼李条等,有功。太祖令曰:“夫有其志,必成其事,盖烈士之所徇也。
卿在郡以来,禽奸讨暴,百姓获安,躬蹈矢石,所征辄克。昔寇恂立名於汝、颍,
耿弇建策於青、兖,古今一也。”举茂才,加骑都尉,典郡如故。虔在泰山十数
年,甚有威惠。文帝即王位,加裨将军,封益寿亭侯,迁徐州刺史,加威虏将军。
请琅邪王祥为别驾,民事一以委之,世多其能任贤。【孙盛杂语曰:祥字休徵。
性至孝,后母苛虐,每欲危害祥,祥色养无怠。盛寒之月,后母曰:“吾思食生
鱼。”祥脱衣,将剖冰求之,【有】少顷,坚冰解,下有鱼跃出,因奉以供,时
人以为孝感之所致也。供养三十馀年,母终乃仕,以淳诚贞粹见重於时。王隐晋
书曰:祥始出仕,年过五十矣,稍迁至司隶校尉。高贵乡公入学,以祥为三老,
迁司空太尉。司马文王初为晋王,司空荀顗要祥尽敬,祥不从。语在三少帝纪。
晋武践阼,拜祥为太保,封雎陵公。泰始四年,年八十九薨。祥弟览,字玄通,
光禄大夫。晋诸公赞称览率素有至行。览子孙繁衍,颇有贤才相系,奕世之盛,
古今少比焉。】讨利城叛贼,斩获有功。明帝即位,徙封万年亭侯,增邑二百,
并前六百户。虔薨,子翻嗣。翻薨,子桂嗣。
许褚字仲康,谯国谯人也。长八尺馀,腰大十围,容貌雄毅,勇力绝人。汉
末,聚少年及宗族数千家,共坚壁以御寇。时汝南葛陂贼万馀人攻褚壁,褚众少
不敌,力战疲极。兵矢尽,乃令壁中男女,聚治石如杅斗者置四隅。褚飞石掷
之,所值皆摧碎。贼不敢进。粮乏,伪与贼和,以牛与贼易食,贼来取牛,牛辄
奔还。褚乃出陈前,一手逆曳牛尾,行百馀步。贼众惊,遂不敢取牛而走。由是
淮、汝、陈、梁间,闻皆畏惮之。
太祖徇淮、汝,褚以众归太祖。太祖见而壮之曰:“此吾樊哙也。”即日拜
都尉,引入宿卫。诸从褚侠客,皆以为虎士。从征张绣,先登,斩首万计,迁校
尉。从讨袁绍於官渡。时常从士徐他等谋为逆,以褚常侍左右,惮之不敢发。伺
褚休下日,他等怀刀入。褚至下舍心动,即还侍。他等不知,入帐见褚,大惊愕。
他色变,褚觉之,即击杀他等。太祖益亲信之,出入同行,不离左右。从围邺,
力战有功,赐爵关内侯。从讨韩遂、马超於潼关。太祖将北渡,临济河,先渡兵,
独与褚及虎士百馀人留南岸断后。超将步骑万馀人,来奔太祖军,矢下如雨。褚
白太祖,贼来多,今兵渡已尽,宜去,乃扶太祖上船。贼战急,军争济,船重欲
没。褚斩攀船者,左手举马鞍蔽太祖。船工为流矢所中死,褚右手并溯船,仅乃
得渡。是日,微褚几危。其后太祖与遂、超等单马会语,左右皆不得从,唯将褚。
超负其力,阴欲前突太祖,素闻褚勇,疑从骑是褚。乃问太祖曰:“公有虎侯者
安在?”太祖顾指褚,褚瞋目盼之。超不敢动,乃各罢。后数日会战,大破超等,
褚身斩首级,迁武卫中郎将。武卫之号,自此始也。军中以褚力如虎而痴,故号
曰虎痴;是以超问虎侯,至今天下称焉,皆谓其姓名也。
褚性谨慎奉法,质重少言。曹仁自荆州来朝谒,太祖未出,入与褚相见於殿
外。仁呼褚入便坐语,褚曰:“王将出。”便还入殿,仁意恨之。或以责褚曰:
“征南宗室重臣,降意呼君,君何故辞?”褚曰:“彼虽亲重,外藩也。褚备内
臣,众谈足矣,入室何私乎?”太祖闻,愈爱待之,迁中坚将军。太祖崩,褚号
泣欧血。文帝践阼,进封万岁亭侯,迁武卫将军,都督中军宿卫禁兵,甚亲近焉。
初,褚所将为虎士者从征伐,太祖以为皆壮士也,同日拜为将,其后以功为将军
封侯者数十人,都尉、校尉百馀人,皆剑客也。明帝即位,进封牟乡侯,邑七百
户,赐子爵一人关内侯。褚薨,谥曰壮侯。子仪嗣。褚兄定,亦以军功【封】为
振威将军,都督徼道虎贲。太和中,帝思褚忠孝,下诏褒赞,复赐褚子孙二人爵
关内侯。仪为锺会所杀。泰始初,子综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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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韦,陈留己吾人也。形貌魁梧,旅力过人,有志节任侠。襄邑刘氏与睢阳
李永为雠,韦为报之。永故富春长,备卫甚谨。韦乘车载鸡酒,伪为候者,门开,
怀匕首入杀永,并杀其妻,徐出,取车上刀戟,步【出】去。永居近巿,一巿尽
骇。追者数百,莫敢近。行四五里,遇其伴,转战得脱。由是为豪杰所识。初平
中,张邈举义兵,韦为士,属司马赵宠。牙门旗长大,人莫能胜,韦一手建之,
宠异其才力。后属夏侯惇,数斩首有功,拜司马。太祖讨吕布於濮阳。布有别屯
在濮阳西四五十里,太祖夜袭,比明破之。未及还,会布救兵至,三面掉战。时
布身自搏战,自旦至日昳数十合,相持急。太祖募陷陈,韦先占,将应募者数
十人,皆重衣两铠,弃楯,但持长矛撩戟。时西面又急,韦进当之,贼弓弩乱发,
矢至如雨,韦不视,谓等人曰:“虏来十步,乃白之。”等人曰:“十步矣。”
又曰:“五步乃白。”等人惧,疾言“虏至矣”!韦手持十馀戟,大呼起,所抵
无不应手倒者。布众退。会日暮,太祖乃得引去。拜韦都尉,引置左右,将亲兵
数百人,常绕大帐。韦既壮武,其所将皆选卒,每战斗,常先登陷陈。迁为校尉。
性忠至谨重,常昼立侍终日,夜宿帐左右,稀归私寝。好酒食,饮啖兼人,每赐
食於前,大饮长歠,左右相属,数人益乃供,太祖壮之。韦好持大双戟与长刀等,
军中为之语曰:“帐下壮士有典君,提一双戟八十斤。”
太祖征荆州,至宛,张绣迎降。太祖甚悦,延绣及其将帅,置酒高会。太祖
行酒,韦持大斧立后,刃径尺,太祖所至之前,韦辄举斧目之。竟酒,绣及其将
帅莫敢仰视。后十馀日,绣反,袭太祖营,太祖出战不利,轻骑引去。韦战於门
中,贼不得入。兵遂散从他门并入。时韦校尚有十馀人,皆殊死战,无不一当十。
贼前后至稍多,韦以长戟左右击之,一叉入,辄十馀矛摧。左右死伤者略尽。韦
被数十创,短兵接战,贼前搏之。韦双挟两贼击杀之,馀贼不敢前。韦复前突贼,
杀数人,创重发,瞋目大骂而死。贼乃敢前,取其头,传观之,覆军就视其躯。
太祖退住舞阴,闻韦死,为流涕,募间取其丧,亲自临哭之,遣归葬襄邑,拜子
满为郎中。车驾每过,常祠以中牢。太祖思韦,拜满为司马,引自近。文帝即王
位,以满为都尉,赐爵关内侯。
庞德字令明,南安狟道人也。【狟音桓。】少为郡吏州从事。初平中,
从马腾击反羌叛氐。数有功,稍迁至校尉。建安中,太祖讨袁谭、尚於黎阳,谭
遣郭援、高幹等略取河东,太祖使锺繇率关中诸将讨之。德随腾子超拒援、幹於
平阳,德为军锋,进攻援、幹,大破之,亲斩援首。【魏略曰:德手斩一级,不
知是援。战罢之后,众人皆言援死而不得其首。援,锺繇之甥。德晚后於鞬中出
一头,繇见之而哭。德谢繇,繇曰:“援虽我甥,乃国贼也。卿何谢之?”】拜
中郎将,封都亭侯。后张白骑叛於弘农,德复随腾征之,破白骑於两殽间。每战,
常陷陈卻敌,勇冠腾军。后腾徵为卫尉,德留属超。太祖破超於渭南,德随超亡
入汉阳,保冀城。后复随超奔汉中,从张鲁。太祖定汉中,德随众降。太祖素闻
其骁勇,拜立义将军,封关门亭侯,邑三百户。
侯音、卫开等以宛叛,德将所领与曹仁共攻拔宛,斩音、开,遂南屯樊,讨
关羽。樊下诸将以德兄在汉中,颇疑之。【魏略曰:德从兄名柔,时在蜀。】德
常曰:“我受国恩,义在效死。我欲身自击羽。今年我不杀羽,羽当杀我。”后
亲与羽交战,射羽中额。时德常乘白马,羽军谓之白马将军,皆惮之。仁使德屯
樊北十里,会天霖雨十馀日,汉水暴溢,樊下平地五六丈,德与诸将避水上堤。
羽乘船攻之,以大船四面射堤上。德被甲持弓,箭不虚发。将军董衡、部曲将董
超等欲降,德皆收斩之。自平旦力战至日过中,羽攻益急,矢尽,短兵接战。德
谓督将成何曰:“吾闻良将不怯死以苟免,烈士不毁节以求生,今日,我死日也。”
战益怒,气愈壮,而水浸盛,吏士皆降。德与麾下将一人,五伯二人,弯弓傅矢,
乘小船欲还仁营。水盛船覆,失弓矢,独抱船覆水中,为羽所得,立而不跪。羽
谓曰:“卿兄在汉中,我欲以卿为将,不早降何为?”德骂羽曰:“竖子,何谓
降也!魏王带甲百万,威振天下。汝刘备庸才耳,岂能敌邪!我宁为国家鬼,不
为贼将也。”遂为羽所杀。太祖闻而悲之,为之流涕,封其二子为列侯。文帝即
王位,乃遣使就德墓赐谥,策曰:“昔先轸丧元,王蠋绝脰,陨身徇节,前代美
之。惟侯式昭果毅,蹈难成名,声溢当时,义高在昔,寡人愍焉,谥曰壮侯。”
又赐子会等四人爵关内侯,邑各百户。会勇烈有父风,官至中尉将军,封列侯。
【王隐蜀记曰:锺会平蜀,前后鼓吹,迎德尸丧还葬邺,冢中身首如生。臣松之
案德死於樊城,文帝即位,又遣使至德墓所,则其尸丧不应在蜀。此王隐之虚说
也。】
庞淯字子异,酒泉表氏人也。初以凉州从事守破羌长,会武威太守张猛反,
杀刺史邯郸商,猛令曰:“敢有临商丧,死不赦。”淯闻之,弃官,昼夜奔走,
号哭丧所讫,诣猛门,衷匕首,欲因见以杀猛。猛知其义士,敕遣不杀,由是以
忠烈闻。【魏略曰:猛兵欲来缚淯,猛闻之,叹曰:“猛以杀刺史为罪。此人
以至忠为名,如又杀之,何以劝一州履义之士邪!”遂使行服。典略曰:张猛字
叔威,本敦煌人也。猛父奂,桓帝时仕历郡守、中郎将、太常,遂居华阴,终因
葬焉。建安初,猛仕郡为功曹,是时河西四郡以去凉州治远,隔以河寇,上书求
别置州。诏以陈留人邯郸商为雍州刺史,别典四郡。时武威太守缺,诏又以猛父
昔在河西有威名,乃以猛补之。商、猛俱西。初,猛与商同岁,每相戏侮,及共
之官,行道更相责望。暨到,商欲诛猛。猛觉之,遂勒兵攻商。商治舍与猛侧近,
商闻兵至,恐怖登屋,呼猛字曰:“叔威,汝欲杀我耶?然我死者有知,汝亦族
矣。请和解,尚可乎?”猛因呼曰;“来。”商逾屋就猛,猛因责数之,语毕,
以商属督邮。督邮录商,闭置传舍。后商欲逃,事觉,遂杀之。是岁建安十四年
也。至十五年,将军韩遂自上讨猛,猛发兵遣军东拒。其吏民畏遂,乃反共攻猛。
初奂为武威太守时,猛方在孕。母梦带奂印绶,登楼而歌,旦以告奂。奂讯占梦
者,曰:“夫人方生男,后当复临此郡,其必死官乎!”及猛被攻,自知必死,
曰:“使死者无知则已矣,若有知,岂使吾头东过华阴历先君之墓乎?”乃登楼
自烧而死。】太守徐揖请为主簿。后郡人黄昂反,围城。淯弃妻子,夜逾城出
围,告急於张掖、敦煌二郡。初疑未肯发兵,淯欲伏剑,二郡感其义,遂为兴
兵。军未至而郡城邑已陷,揖死。淯乃收敛揖丧,送还本郡,行服三年乃还。
太祖闻之,辟为掾属。文帝践阼,拜驸马都尉,迁西海太守,赐爵关内侯。后徵
拜中散大夫,薨。子曾嗣。
初,淯外祖父赵安为同县李寿所杀,淯舅兄弟三人同时病死,寿家喜。
淯母娥自伤父雠不报,乃帏车袖剑,白日刺寿於都亭前,讫,徐诣县,颜色不
变,曰:“父雠己报,请受戮。”禄福长尹嘉解印绶纵娥,娥不肯去,遂强载还
家。会赦得免,州郡叹贵,刊石表闾。【皇甫谧列女传曰:酒泉烈女庞娥亲者,
表氏庞子夏之妻,禄福赵君安之女也。君安为同县李寿所杀,娥亲有男弟三人,
皆欲报仇,寿深以为备。会遭灾疫,三人皆死。寿闻大喜,请会宗族,共相庆贺,
云:“赵氏强壮已尽,唯有女弱,何足复忧!”防备懈弛。娥亲子淯出行,闻
寿此言,还以启娥亲。娥亲既素有报仇之心,及闻寿言,感激愈深,怆然陨涕曰:
“李寿,汝莫喜也,终不活汝!戴履天地,为吾门户,吾三子之羞也。焉知娥亲
不手刃杀汝,而自侥幸邪?”阴巿名刀,挟长持短,昼夜哀酸,志在杀寿。寿为
人凶豪,闻娥亲之言,更乘马带刀,乡人皆畏惮之。比邻有徐氏妇,忧娥亲不能
制,恐逆见中害,每谏止之,曰:“李寿,男子也,凶恶有素,加今备卫在身。
赵虽有猛烈之志,而强弱不敌。邂逅不制,则为重受祸於寿,绝灭门户,痛辱不
轻也。愿详举动,为门户之计。”娥亲曰:“父母之仇,不同天地共日月者也。
李寿不死,娥亲视息世间,活复何求!今虽三弟早死,门户泯绝,而娥亲犹在,
岂可假手於人哉!若以卿心况我,则李寿不可得杀;论我之心,寿必为我所杀明
矣。”夜数磨砺所持刀讫,扼腕切齿,悲涕长叹,家人及邻里咸共笑之。娥亲谓
左右曰:“卿等笑我,直以我女弱不能杀寿故也。要当以寿颈血污此刀刃,令汝
辈见之。”遂弃家事,乘鹿车伺寿。至光和二年二月上旬,以白日清时,於都亭
之前,与寿相遇,便下车扣寿马,叱之。寿惊愕,回马欲走。娥亲奋刀斫之,并
伤其马。马惊,寿挤道边沟中。娥亲寻复就地斫之,探中树兰,折所持刀。寿被
创未死,娥亲因前欲取寿所佩刀杀寿,寿护刀瞋目大呼,跳梁而起。娥亲乃挺身
奋手,左抵其额,右樁其喉,反覆盘旋,应手而倒。遂拔其刀以截寿头,持诣
都亭,归罪有司,徐步诣狱,辞颜不变。时禄福长汉阳尹嘉不忍论娥亲,即解印
绶去官,弛法纵之。娥亲曰:“仇塞身死,妾之明分也。治狱制刑,君之常典也。
何敢贪生以枉官法?”乡人闻之,倾城奔往,观者如堵焉,莫不为之悲喜慷慨嗟
叹也。守尉不敢公纵,阴语使去,以便宜自匿。娥亲抗声大言曰:“枉法逃死,
非妾本心。今仇人已雪,死则妾分,乞得归法以全国体。虽复万死,於娥亲毕足,
不敢贪生为明廷负也。”尉故不听所执,娥亲复言曰:“匹妇虽微,犹知宪制。
杀人之罪,法所不纵。今既犯之,义无可逃。乞就刑戮,陨身朝巿,肃明王法,
娥亲之愿也。”辞气愈厉,面无惧色。尉知其难夺,强载还家。凉州刺史周洪、
酒泉太守刘班等并共表上,称其烈义,刊石立碑,显其门闾。太常弘农张奂贵尚
所履,以束帛二十端礼之。海内闻之者,莫不改容赞善,高大其义。故黄门侍郎
安定梁宽追述娥亲,为其作传。玄晏先生以为父母之仇,不与共天地,盖男子之
所为也。而娥亲以女弱之微,念父辱之酷痛,感仇党之凶言,奋剑仇颈,人马俱
摧,塞亡父之怨魂,雪三弟之永恨,近古已来,未之有也。诗云“修我戈矛,与
子同仇”,娥亲之谓也。】
阎温字伯俭,天水西城人也。以凉州别驾守上邽令。马超走奔上邽,郡人任
养等举众迎之。温止之,不能禁,乃驰还州。超复围州所治冀城甚急,州乃遣温
密出,告急於夏侯渊。贼围数重,温夜从水中潜出。明日,贼见其迹,遣人追遮
之,於显亲界得温,执还诣超。超解其缚,谓曰:“今成败可见,足下为孤城请
救而执於人手,义何所施?若从吾言,反谓城中,东方无救,此转祸为福之计也。
不然,今为戮矣。”温伪许之,超乃载温诣城下。温向城大呼曰:“大军不过三
日至,勉之!”城中皆泣,称万岁。超怒数之曰:“足下不为命计邪?”温不应。
时超攻城久不下,故徐诱温,冀其改意。复谓温曰:“城中故人,有欲与吾同者
不?”温又不应。遂切责之,温曰:“夫事君有死无贰,而卿乃欲令长者出不义
之言,吾岂苟生者乎?”超遂杀之。
先是,河右扰乱,隔绝不通,敦煌太守马艾卒官,府又无丞。功曹张恭素有
学行,郡人推行长史事,恩信甚著,乃遣子就东诣太祖,请太守。时酒泉黄华、
张掖张进各据其郡,欲与恭【艾】并势。就至酒泉,为华所拘执,劫以白刃。就
终不回,私与恭疏曰:“大人率厉敦煌,忠义显然,岂以就在困厄之中而替之哉?
昔乐羊食子,李通覆家,经国之臣,宁怀妻孥邪?今大军垂至,但当促兵以掎之
耳;愿不以下流之爱,使就有恨於黄壤也。”恭即遣从弟华攻酒泉沙头、乾齐二
县。恭又连兵寻继华后,以为首尾之援。别遣铁骑二百,迎吏官属,东缘酒泉北
塞,径出张掖北河,逢迎太守尹奉。於是张进须黄华之助;华欲救进,西顾恭兵,
恐急击其后,遂诣金城太守苏则降。就竟平安。奉得之官。黄初二年,下诏褒扬,
赐恭爵关内侯,拜西域戊己校尉。数岁徵还,将授以侍臣之位,而以子就代焉。
恭至敦煌,固辞疾笃。太和中卒,赠执金吾。就后为金城太守,父子著称於西州。
【世语曰:就子斅,字祖文,弘毅有幹正,晋武帝世为广汉太守。王濬在益州,
受中制募兵讨吴,无虎符,斅收濬从事列上,由此召斅还。帝责斅:“何不密启
而便收从事?”斅曰:“蜀汉绝远,刘备尝用之。辄收,臣犹以为轻。”帝善之。
官至匈奴中郎将。斅子固,字元安,有斅风,为黄门郎,早卒。斅,一本作勃。
魏略勇侠传载孙宾硕、祝公道、杨阿若、鲍出等四人,宾硕虽汉人,而鱼豢编之
魏书,盖以其人接魏,事义相类故也。论其行节,皆庞、阎之流。其祝公道一人,
已见贾逵传。今列宾硕等三人于后。孙宾硕者,北海人也,家素贫。当汉桓帝时,
常侍左悺、唐衡等权侔人主。延熹中,衡弟为京兆虎牙都尉,秩比二千石,而统
属郡。衡弟初之官,不脩敬於京兆尹,入门不持版,郡功曹赵息呵廊下曰:“虎
牙仪如属城,何得放臂入府门?”促收其主簿。衡弟顾促取版,既入见尹,尹欲
脩主人,敕外为市买。息又启云:“衡悺子弟,来为虎牙,非德选,不足为特酤
买,宜随中舍菜食而已。”及其到官,遣吏奉笺谢尹,息又敕门,言“无常见此
无阴儿辈子弟邪,用其笺记为通乎?”晚乃通之,又不得即令报。衡弟皆知之,
甚恚,欲灭诸赵。因书与衡,求为京兆尹,旬月之间,得为之。息自知前过,乃
逃走。时息从父仲台,见为凉州刺史,於是衡为诏徵仲台,遣归。遂诏中都官及
郡部督邮,捕诸赵尺儿以上,及仲台皆杀之,有藏者与同罪。时息从父岐为皮氏
长,闻有家祸,因从官舍逃,走之河间,变姓字,又转诣北海,著絮巾布袴,常
於市中贩胡饼。宾硕时年二十馀,乘犊车,将骑入市。观见岐,疑其非常人也。
因问之曰:“自有饼邪,贩之邪?”岐曰:“贩之。”宾硕曰:“买几钱?卖几
钱?”岐曰:“买三十,卖亦三十。”宾硕曰:“视处士之望,非似卖饼者,殆
有故!”乃开车后户,顾所将两骑,令下马扶上之。时岐以为是唐氏耳目也,甚
怖,面失色。宾硕闭车后户,下前襜,谓之曰:“视处士状貌,既非贩饼者,加
今面色变动,即不有重怨,则当亡命。我北海孙宾硕也,阖门百口,又有百岁老
母在堂,势能相度者也,终不相负,必语我以实。”岐乃具告之。宾硕遂载岐驱
归。住车门外,先入白母,言:“今日出,得死,友在外,当来入拜。”乃出,
延岐入,椎牛锺酒,快相娱乐。一二日,因载著别田舍,藏置複壁中。后数岁,
唐衡及弟皆死。岐乃得出,还本郡。三府并辟,展转仕进,至郡守、刺史、太仆,
而宾硕亦从此显名於东国,仕至豫州刺史。初平末,宾硕以东方饥荒,南客荆州。
至兴平中,赵岐以太仆持节使安慰天下,南诣荆州,乃复与宾硕相遇,相对流涕。
岐为刘表陈其本末,由是益礼宾硕。顷之,宾硕病亡,岐在南,为行丧也。
杨阿若后名丰,字伯阳,酒泉人。少游侠,常以报仇解怨为事,故时人为之
号曰:“东市相斫杨阿若,西市相斫杨阿若。”至建安年中,太守徐揖诛郡中强
族黄氏。时黄昂得脱在外,乃以其家粟金数斛,募众得千馀人以攻揖。揖城守。
丰时在外,以昂为不义,乃告揖,捐妻子走诣张掖求救。会张掖又反,杀太守,
而昂亦陷城杀揖,二郡合势。昂恚丰不与己同,乃重募取丰,欲令张掖以麻系其
头,生致之。丰遂逃走。武威太守张猛假丰为都尉,使赍檄告酒泉,听丰为揖报
雠。丰遂单骑入南羌中,合众得千馀骑,从【乐浪】乐涫南山中出,指趋郡城。
未到三十里,皆令骑下马,曳柴扬尘。酒泉郡人望见尘起,以为东大兵到,遂破
散。昂独走出,羌捕得昂,丰谓昂曰:“卿前欲生系我颈,今反为我所系,云何?”
昂惭谢,丰遂杀之。时黄华在东,又还领郡。丰畏华,复走依敦煌。至黄初中,
河西兴复,黄华降,丰乃还郡。郡举孝廉,州表其义勇,诏即拜驸马都尉。后二
十馀年,病亡。鲍出字文才,京兆新丰人也。少游侠。兴平中,三辅乱,出与老
母兄弟五人家居本县,以饥饿,留其母守舍,相将行采蓬实,合得数升,使其二
兄初、雅及其弟成持归,为母作食,独与小弟在后采蓬。初等到家,而啖人贼数
十人已略其母,以绳贯其手掌,驱去。初等怖恐,不敢追逐。须臾,出从后到,
知母为贼所略,欲追贼。兄弟皆云:“贼众,当如何?”出怒曰:“有母而使贼
贯其手,将去煮啖之,用活何为?”乃攘臂结衽独追之,行数里及贼。贼望见出,
乃共布列待之。出到,回从一头斫贼四五人。贼走,复合聚围出,出跳越围斫之,
又杀十馀人。时贼分布,驱出母前去。贼连击出,不胜,乃走与前辈合。出复追
击之,还见其母与比舍妪同贯相连,出遂复奋击贼。贼问出曰:“卿欲何得?”
出责数贼,指其母以示之,贼乃解还出母。比舍妪独不解,遥望出求哀。出复斫
贼,贼谓出曰:“已还卿母,何为不止?”出又指求哀妪:“此我嫂也。”贼复
解还之。出得母还,遂相扶侍,客南阳。建安五年,关中始开,出来北归,而其
母不能步行,兄弟欲共舆之。出以舆车历山险危,不如负之安稳,乃以笼盛其母,
独自负之,到乡里。乡里士大夫嘉其孝烈,欲荐州郡,郡辟召出,出曰:“田民
不堪冠带。”至青龙中,母年百馀岁乃终,出时年七十馀,行丧如礼,於今年八
九十,才若五六十者。鱼豢曰:昔孔子叹颜回,以为三月不违仁者,盖观其心耳,
孰如孙、祝菜色於市里,颠倒於牢狱,据有实事哉?且夫濮阳周氏不敢匿迹,鲁
之朱家不问情实,是何也?惧祸之及,且心不安也。而太史公犹贵其竟脱季布,
岂若二贤,厥义多乎?今故远收孙、祝,而近录杨、鲍,既不欲其泯灭,且敦薄
俗。至於鲍出,不染礼教,心痛意发,起於自然,迹虽在编户,与笃烈君子何以
异乎?若夫杨阿若,少称任侠,长遂蹈义,自西徂东,摧讨逆节,可谓勇而有仁
者也。】
评曰:李典贵尚儒雅,义忘私隙,美矣。李通、臧霸、文聘、吕虔镇卫州郡,
并著威惠。许褚、典韦折冲左右,抑亦汉之樊哙也。庞德授命叱敌,有周苛之节。
庞淯不惮伏剑,而诚感邻国。阎温向城大呼,齐解、路之烈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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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07:14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十九 魏书十九

◎任城陈萧王传第十九
任城威王彰,字子文。少善射御,膂力过人,手格猛兽,不避险阻。数从征
伐,志意慷慨。太祖尝抑之曰:“汝不念读书慕圣道,而好乘汗马击剑,此一夫
之用,何足贵也!”课彰读诗、书,彰谓左右曰:“丈夫一为卫、霍,将十万骑
驰沙漠,驱戎狄,立功建号耳,何能作博士邪?”太祖尝问诸子所好,使各言其
志。彰曰:“好为将。”太祖曰:“为将柰何?”对曰:“被坚执锐,临难不顾,
为士卒先;赏必行,罚必信。”太祖大笑。建安二十一年,封鄢陵侯。
二十三年,代郡乌丸反,以彰为北中郎将,行骁骑将军。临发,太祖戒彰曰:
“居家为父子,受事为君臣,动以王法从事,尔其戒之!”彰北征,入涿郡界,
叛胡数千骑卒至。时兵马未集,唯有步卒千人,骑数百匹。用田豫计,固守要隙,
虏乃退散。彰追之,身自搏战,射胡骑,应弦而倒者前后相属。战过半日,彰铠
中数箭,意气益厉,乘胜逐北,至于桑乾,【臣松之案桑乾县属代郡,今北虏居
之,号为索干之都。】去代二百馀里。长史诸将皆以为新涉远,士马疲顿,又受
节度,不得过代,不可深进,违令轻敌。彰曰:“率师而行,唯利所在,何节度
乎?胡走未远,追之必破。从令纵敌,非良将也。”遂上马,令军中:“后出者
斩。”一日一夜与虏相及,击,大破之,斩首获生以千数。彰乃倍常科大赐将士,
将士无不悦喜。时鲜卑大人轲比能将数万骑观望强弱,见彰力战,所向皆破,乃
请服。北方悉平。时太祖在长安,召彰诣行在所。彰自代过邺,太子谓彰曰:
“卿新有功,今西见上,宜勿自伐,应对常若不足者。”彰到,如太子言,归功
诸将。太祖喜,持彰须曰:“黄须儿竟大奇也!”【魏略曰:太祖在汉中,而刘
备栖於山头,使刘封下挑战。太祖骂曰:“卖履舍儿,长使假子拒汝公乎!待呼
我黄须来,令击之。”乃召彰。彰晨夜进道,西到长安而太祖已还,从汉中而归。
彰须黄,故以呼之。】
太祖东还,以彰行越骑将军,留长安。太祖至洛阳,得疾,驿召彰,未至,
太祖崩。【魏略曰:彰至,谓临菑侯植曰:“先王召我者,欲立汝也。”植曰:
“不可。不见袁氏兄弟乎!”】文帝即王位,彰与诸侯就国。【魏略曰:太子嗣
立,既葬,遣彰之国。始彰自以先王见任有功,冀因此遂见授用,而闻当随例,
意甚不悦,不待遣而去。时以鄢陵塉薄,使治中牟。及帝受禅,因封为中牟王。
是后大驾幸许昌,北州诸侯上下,皆畏彰之刚严;每过中牟,不敢不速。】诏曰:
“先王之道,庸勋亲亲,并建母弟,开国承家,故能藩屏大宗,御侮厌难。彰前
受命北伐,清定朔土,厥功茂焉。增邑五千,并前万户。”黄初二年,进爵为公。
三年,立为任城王。四年,朝京都,疾薨于邸,谥曰威。【魏氏春秋曰:初,彰
问玺绶,将有异志,故来朝不即得见。彰忿怒暴薨。】至葬,赐銮辂、龙旂,虎
贲百人,如汉东平王故事。子楷嗣,徙封中牟。五年,改封任城县。太和六年,
复改封任城国,食五县二千五百户。青龙三年,楷坐私遣官属诣中尚方作禁物,
削县二千户。正始七年,徙封济南,三千户。正元、景元初,连增邑,凡四千四
百户。【楷,泰始初为崇化少府,见百官名。】
陈思王植字子建。年十岁馀,诵读诗、论及辞赋数十万言,善属文。太祖尝
视其文,谓植曰:“汝倩人邪?”植跪曰:“言出为论,下笔成章,顾当面试,
柰何倩人?”时邺铜爵台新城,太祖悉将诸子登台,使各为赋。植援笔立成,可
观,太祖甚异之。【阴澹魏纪载植赋曰“从明后而嬉游兮,登层台以娱情。见太
府之广开兮,观圣德之所营。建高门之嵯峨兮,浮双阙乎太清。立中天之华观兮,
连飞阁乎西城。临漳水之长流兮,望园果之滋荣。仰春风之和穆兮,听百鸟之悲
鸣。天云垣其既立兮,家愿得而获逞。扬仁化於宇内兮,尽肃恭於上京。惟桓文
之为盛兮,岂足方乎圣明!休矣美矣!惠泽远扬。翼佐我皇家兮,宁彼四方。同
天地之规量兮,齐日月之晖光。永贵尊而无极兮,等年寿於东王”云云。太祖深
异之。】性简易,不治威仪。舆马服饰,不尚华丽。每进见难问,应声而对,特
见宠爱。建安十六年,封平原侯。十九年,徙封临菑侯。太祖征孙权,使植留守
邺,戒之曰:“吾昔为顿邱令,年二十三。思此时所行,无悔於今。今汝年亦二
十三矣,可不勉与!”植既以才见异,而丁仪、丁廙、杨脩等为之羽翼。太祖狐
疑,几为太子者数矣。而植任性而行,不自彫励,饮酒不节。文帝御之以术,矫
情自饰,宫人左右,并为之说,故遂定为嗣。二十二年,增置邑五千,并前万户。
植尝乘车行驰道中,开司马门出。太祖大怒,公车令坐死。由是重诸侯科禁,而
植宠日衰。【魏武故事载令曰:“始者谓子建,儿中最可定大事。”又令曰:
“自临菑侯植私出,开司马门至金门,令吾异目视此儿矣。”又令曰:“诸侯长
史及帐下吏,知吾出辄将诸侯行意否?从子建私开司马门来,吾都不复信诸侯也。
恐吾適出,便复私出,故摄将行。不可恒使吾【尔】以谁为心腹也!”】太祖既
虑终始之变,以杨脩颇有才策,而又袁氏之甥也,於是以罪诛脩。植益内不自安。
【典略曰:杨脩字德祖,太尉彪子也。谦恭才博。建安中,举孝廉,除郎中,丞
相请署仓曹属主簿。是时,军国多事,脩总知外内,事皆称意。自魏太子已下,
并争与交好。又是时临菑侯植以才捷爱幸,来意投脩,数与脩书,书曰:“数日
不见,思子为劳;想同之也。仆少好词赋,迄至于今二十有五年矣。然今世作者,
可略而言也。昔仲宣独步於汉南,孔璋鹰扬於河朔,伟长擅名於青土,公幹振藻
於海隅,德琏发迹於大魏,足下高视於上京。当此之时,人人自谓握灵蛇之珠,
家家自谓抱荆山之玉也。吾王於是设天网以该之,顿八纮以掩之,今尽集兹国矣。
然此数子,犹不能飞翰绝迹,一举千里也。以孔璋之才,不闲辞赋,而多自谓与
司马长卿同风,譬画虎不成还为狗者也。前为书啁之,反作论盛道仆赞其文。夫
锺期不失听,于今称之。吾亦不敢妄叹者,畏后之嗤余也。世人著述,不能无病。
仆常好人讥弹其文;有不善者,应时改定。昔丁敬礼尝作小文,使仆润饰之,仆
自以才不能过若人,辞不为也。敬礼云:‘卿何所疑难乎!文之佳丽,吾自得之。
后世谁相知定吾文者邪?’吾常叹此达言,以为美谈。昔尼父之文辞,与人通流;
至於制春秋,游、夏之徒不能错一字。过此而言不病者,吾未之见也。盖有南威
之容,乃可以论於淑媛;有龙渊之利,乃可以议於割断。刘季绪才不逮於作者,
而好诋呵文章,掎摭利病。昔田巴毁五帝,罪三王,{此口}五伯於稷下,一旦而
服千人,鲁连一说,使终身杜口。刘生之辩未若田氏,今之仲连求之不难,可无
叹息乎!人各有所好尚。兰茝荪蕙之芳,众人之所好,而海畔有逐臭之夫;咸池、
六英之发,众人所乐,而墨翟有非之之论:岂可同哉!今往仆少小所著词赋一通
相与。夫街谈巷说,必有可采,击辕之歌,有应风雅,匹夫之思,未易轻弃也。
辞赋小道,固未足以揄扬大义,彰示来世也。昔扬子云,先朝执戟之臣耳,犹称
‘壮夫不为’也;吾虽薄德,位为藩侯,犹庶几戮力上国,流惠下民,建永世之
业,流金石之功,岂徒以翰墨为勋绩,辞颂为君子哉?若吾志不果,吾道不行,
亦将采史官之实录,辩时俗之得失,定仁义之衷,成一家之言,虽未能藏之名山,
将以传之同好,此要之白首,岂可以今日论乎!其言之不怍,恃惠子之知我也。
明早相迎,书不尽怀。”脩答曰:“不侍数日,若弥年载,岂独爱顾之隆,使系
仰之情深邪!损辱来命,蔚矣其文。诵读反覆,虽风、雅、颂,不复过也。若仲
宣之擅江表,陈氏之跨冀域,徐、刘之显青、豫,应生之发魏国,斯皆然矣。至
如脩者,听采风声,仰德不暇,目周章於省览,何惶骇於高视哉?伏惟君侯,少
长贵盛,体旦、发之质,有圣善之教。远近观者,徒谓能宣昭懿德,光赞大业而
已,不谓复能兼览传记,留思文章。今乃含王超陈,度越数子;观者骇视而拭目,
听者倾首而耸耳;非夫体通性达,受之自然,其谁能至於此乎?又尝亲见执事握
牍持笔,有所造作,若成诵在心,借书於手,曾不斯须少留思虑。仲尼日月,无
得逾焉。脩之仰望,殆如此矣。是以对鹖而辞,作暑赋弥日而不献,见西施之容,
归憎其貌者也。伏想执事不知其然,猥受顾赐,教使刊定。春秋之成,莫能损益。
吕氏、淮南,字直千金;然而弟子钳口,市人拱手者,圣贤卓荦,固所以殊绝凡
庸也。今之赋颂,古诗之流,不更孔公,风雅无别耳。脩家子云,老不晓事,强
著一书,悔其少作。若此,仲山、周旦之徒,则皆有愆乎!君侯忘圣贤之显迹,
述鄙宗之过言,窃以为未之思也。若乃不忘经国之大美,流千载之英声,铭功景
锺,书名竹帛,此自雅量素所蓄也,岂与文章相妨害哉?辄受所惠,窃备矇瞍
诵歌而已。敢忘惠施,以忝庄氏!季绪琐琐,何足以云。”其相往来,如此甚数。
植后以骄纵见疏,而植故连缀脩不止,脩亦不敢自绝。至二十四年秋,公以脩前
后漏泄言教,交关诸侯,乃收杀之。脩临死,谓故人曰:“我固自以死之晚也。”
其意以为坐曹植也。脩死后百馀日而太祖薨,太子立,遂有天下。初,脩以所得
王髦剑奉太子,太子常服之。及即尊位,在洛阳,从容出宫,追思脩之过薄也,
抚其剑,驻车顾左右曰:“此杨德祖昔所说王髦剑也。髦今焉在?”及召见之,
赐髦谷帛。挚虞文章志曰:刘季绪名脩,刘表子。官至东安太守。著诗、赋、颂
六篇。臣松之案吕氏春秋曰:“人有臭者,其兄弟妻子皆莫能与居,其人自苦而
居海上。海上人有悦其臭者,昼夜随之而不能去。”此植所云“逐臭之夫”也。
田巴事出鲁连子,亦见皇览,文多故不载。世语曰:脩年二十五,以名公子有才
能,为太祖所器,与丁仪兄弟,皆欲以植为嗣。太子患之,以车载废簏,内朝歌
长吴质与谋。脩以白太祖,未及推验。太子惧,告质,质曰:“何患?明日复以
簏受绢车内以惑之,脩必复重白,重白必推,而无验,则彼受罪矣。”世子从之,
脩果白,而无人,太祖由是疑焉。脩与贾逵、王凌并为主簿,而为植所友。每当
就植,虑事有阙,忖度太祖意,豫作答教十馀条,敕门下,教出以次答。教裁出,
答已入,太祖怪其捷,推问始泄。太祖遣太子及植各出邺城一门,密敕门不得出,
以观其所为。太子至门,不得出而还。脩先戒植:“若门不出侯,侯受王命,可
斩守者。”植从之。故脩遂以交构赐死。脩子嚣,嚣子准,皆知名於晋世。嚣,
泰始初为典军将军,受心膂之任,早卒。准字始丘,惠帝末为冀州刺史。
荀绰冀州记曰:准见王纲不振,遂纵酒,不以官事为意,逍遥卒岁而已。成
都王知准治,犹以其为名士,惜而不责,召以为军谋祭酒。府散停家,关东诸侯
议欲以准补三事,以示怀贤尚德之举。事未施行而卒。准子峤字国彦,髦字士彦,
并为后出之俊。准与裴頠、乐广善,遣往见之。頠性弘方,爱峤之有高韵,谓准
曰:“峤当及卿,然髦小减也。”广性清淳,爱髦之有神检,谓准曰:“峤自及
卿,然髦尤精出。”准叹曰:“我二儿之优劣,乃裴、乐之优劣也。”评者以为
峤虽有高韵,而神检不逮,广言为得。傅畅云:“峤似准而疏。”峤弟俊,字惠
彦,最清出。峤、髦皆为二千石。俊,太傅掾。】二十四年,曹仁为关羽所围。
太祖以植为南中郎将,行征虏将军。欲遣救仁,呼有所敕戒。植醉不能受命,於
是悔而罢之。【魏氏春秋曰:植将行,太子饮焉,偪而醉之。王召植,植不能受
王命,故王怒也。】
文帝即王位,诛丁仪、丁廙并其男口。【魏略曰:丁仪字正礼,沛郡人也。
父冲,宿与太祖亲善,时随乘舆。见国家未定,乃与太祖书曰:“足下平生常喟
然有匡佐之志,今其时矣。”是时张杨適还河内,太祖得其书,乃引军迎天子东
诣许,以冲为司隶校尉。后数来过诸将饮,酒美不能止,醉烂肠死。太祖以冲前
见开导,常德之。闻仪为令士,虽未见,欲以爱女妻之,以问五官将。五官将曰:
“女人观貌,而正礼目不便,诚恐爱女未必悦也。以为不如与伏波子楙。”太祖
从之。寻辟仪为掾,到与论议,嘉其才朗,曰:“丁掾,好士也,即使其两目盲,
尚当与女,何况但眇?是吾儿误我。”时仪亦恨不得尚公主,而与临菑侯亲善,
数称其奇才。太祖既有意欲立植,而仪又共赞之。及太子立,欲治仪罪,转仪为
右刺奸掾,欲仪自裁而仪不能。乃对中领军夏侯尚叩头求哀,尚为涕泣而不能救。
后遂因职事收付狱,杀之。廙字敬礼,仪之弟也。文士传曰:廙少有才姿,博学
洽闻。初辟公府,建安中为黄门侍郎。廙尝从容谓太祖曰:“临菑侯天性仁孝,
发於自然,而聪明智达,其殆庶几。至於博学渊识,文章绝伦。当今天下之贤才
君子,不问少长,皆愿从其游而为之死,实天所以锺福於大魏,而永授无穷之祚
也。”欲以劝动太祖。太祖答曰:“植,吾爱之,安能若卿言!吾欲立之为嗣,
何如?”廙曰:“此国家之所以兴衰,天下之所以存亡,非愚劣琐贱者所敢与及。
廙闻知臣莫若於君,知子莫若於父。至於君不论明闇,父不问贤愚,而能常知其
臣子者何?盖由相知非一事一物,相尽非一旦一夕。况明公加之以圣哲,习之以
人子。今发明达之命,吐永安之言,可谓上应天命,下合人心,得之於须臾,垂
之於万世者也。廙不避斧钺之诛,敢不尽言!”太祖深纳之。】植与诸侯并就国。
黄初二年,监国谒者灌均希指,奏“植醉酒悖慢,劫胁使者”。有司请治罪,帝
以太后故,贬爵安乡侯。【魏书载诏曰:“植,朕之同母弟。朕於天下无所不容,
而况植乎?骨肉之亲,舍而不诛,其改封植。”】其年改封鄄城侯。三年,立为
鄄城王,邑二千五百户。
四年,徙封雍丘王。其年,朝京都。上疏曰:
臣自抱衅归藩,刻肌刻骨,追思罪戾,昼分而食,夜分而寝。诚以天罔不可
重离,圣恩难可再恃。窃感相鼠之篇,无礼遄死之义,形影相吊,五情愧赧。以
罪弃生,则违古贤“夕改”之劝,忍活苟全,则犯诗人“胡颜”之讥。伏惟陛下
德象天地,恩隆父母,施畅春风,泽如时雨。是以不别荆棘者,庆云之惠也;七
子均养者,尸鸠之仁也;舍罪责功者,明君之举也;矜愚爱能者,慈父之恩也:
是以愚臣徘徊於恩泽而不能自弃者也。
前奉诏书,臣等绝朝,心离志绝,自分黄耇无复执珪之望。不图圣诏猥垂齿
召,至止之日,驰心辇毂。僻处西馆,未奉阙廷,踊跃之怀,瞻望反仄。谨拜表
献诗二篇,其辞曰:“於穆显考,时惟武皇,受命于天,宁济四方。朱旗所拂,
九土披攘,玄化滂流,荒服来王。超商越周,与唐比踪。笃生我皇,奕世载聪,
武则肃烈,文则时雍,受禅炎汉,临君万邦。万邦既化,率由旧则;广命懿亲,
以藩王国。帝曰尔侯,君兹青土,奄有海滨,方周于鲁,车服有辉,旗章有叙,
济济隽乂,我弼我辅。伊予小子,恃宠骄盈,举挂时网,动乱国经。作藩作屏,
先轨是堕,傲我皇使,犯我朝仪。国有典刑,我削我绌,将寘于理,元凶是率。
明明天子,时笃同类,不忍我刑,暴之朝肆,违彼执宪,哀予小子。改封兖邑,
于河之滨,股肱弗置,有君无臣,荒淫之阙,谁弼予身?茕茕仆夫,于彼冀方,
嗟予小子,乃罹斯殃。赫赫天子,恩不遗物,冠我玄冕,要我朱绂。朱绂光大,
使我荣华,剖符授玉,王爵是加。仰齿金玺,俯执圣策,皇恩过隆,祗承怵惕。
咨我小子,顽凶是婴,逝惭陵墓,存愧阙廷。匪敢傲德,实恩是恃,威灵改加,
足以没齿。昊天罔极,性命不图,常惧颠沛,抱罪黄垆。愿蒙矢石,建旗东岳,
庶立豪氂,微功自赎。危躯授命,知足免戾,甘赴江、湘,奋戈吴、越。天启其
衷,得会京畿,迟奉圣颜,如渴如饥。心之云慕,怆矣其悲,天高听卑,皇肯照
微!”又曰:“肃承明诏,应会皇都,星陈夙驾,秣马脂车。命彼掌徒,肃我征
旅,朝发鸾台,夕宿兰渚。芒芒原隰,祁祁士女,经彼公田,乐我稷黍。爰有樛
木,重阴匪息;虽有糇粮,饥不遑食。望城不过,面邑匪游,仆夫警策,平路是
由。玄驷蔼蔼,扬镳氵剽沫;流风翼衡,轻云承盖。涉涧之滨,缘山之隈,遵彼
河浒,黄阪是阶。西济关谷,或降或升;騑骖倦路,再寝再兴。将朝圣皇,匪敢
晏宁;弭节长骛,指日遄征。前驱举燧,后乘抗旌;轮不辍运,鸾无废声。爰暨
帝室,税此西墉;嘉诏未赐,朝觐莫从。仰瞻城阈,俯惟阙廷;长怀永慕,忧心
如酲。”
帝嘉其辞义,优诏答勉之。【魏略曰:初植未到关,自念有过,宜当谢帝。
乃留其从官著关东,单将两三人微行,入见清河长公主,欲因主谢。而关吏以闻,
帝使人逆之,不得见。太后以为自杀也,对帝泣。会植科头负鈇锧,徒跣诣阙下,
帝及太后乃喜。及见之,帝犹严颜色,不与语,又不使冠履。植伏地泣涕,太后
为不乐。诏乃听复王服。魏氏春秋曰:是时待遇诸国法峻。任城王暴薨。诸王既
怀友于之痛。植及白马王彪还国,欲同路东归,以叙隔阔之思,而监国使者不听。
植发愤告离而作诗曰:“谒帝承明庐,逝将归旧疆。清晨发皇邑,日夕过首阳。
伊、洛旷且深,欲济川无梁。汎舟越洪涛,怨彼东路长。回顾恋城阙,引领情内
伤。大谷何寥廓,山树郁苍苍。霖雨泥我涂,流潦浩从横。中逵绝无轨,改辙登
高冈。修阪造云日,我马玄以黄。玄黄犹能进,我思郁以纡。郁纡将何念?亲爱
在离居。本图相与偕,中更不克俱。鸱枭鸣衡轭,豺狼当路衢;苍蝇间白黑,谗
巧反亲疏。欲还绝无蹊,揽辔止踟蹰。踟蹰亦何留,相思无终极。秋风发微凉,
寒蝉鸣我侧。原野何萧条,白日忽西匿。孤兽走索群,衔草不遑食。归鸟赴高林,
翩翩厉羽翼。感物伤我怀,抚心长叹息。叹息亦何为,天命与我违。奈何念同生,
一往形不归!孤魂翔故域,灵柩寄京师。存者勿复过,亡没身自衰。人生处一世,
忽若朝露晞。年在桑榆间,影响不能追。自顾非金石,咄咤令心悲。心悲动我神,
弃置莫复陈。丈夫志四海,万里犹比邻。恩爱苟不亏,在远分日亲。何必同衾
帱,然后展殷勤。仓卒骨肉情,能不怀苦辛?苦辛何虑思,天命信可疑。虚无求
列仙,松子久吾欺。变故在斯须,百年谁能持?离别永无会,执手将何时?王其
爱玉体,俱享黄发期。收涕即长涂,援笔从此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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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07:14 | 显示全部楼层
六年,帝东征,还过雍丘,幸植宫,增户五百。太和元年,徙封浚仪。二年,
复还雍丘。植常自愤怨,抱利器而无所施,上疏求自试曰:
臣闻士之生世,入则事父,出则事君;事父尚於荣亲,事君贵於兴国。故慈
父不能爱无益之子,仁君不能畜无用之臣。夫论德而授官者,成功之君也;量能
而受爵者,毕命之臣也。故君无虚授,臣无虚受;虚授谓之谬举,虚受谓之尸禄,
诗之“素餐”所由作也。昔二虢不辞两国之任,其德厚也;旦、奭不让燕、鲁之
封,其功大也。今臣蒙国重恩,三世于今矣。正值陛下升平之际,沐浴圣泽,潜
润德教,可谓厚幸矣。而窃位东藩,爵在上列,身被轻暖,口厌百味,目极华靡,
耳倦丝竹者,爵重禄厚之所致也。退念古之授爵禄者,有异於此,皆以功勤济国,
辅主惠民。今臣无德可述,无功可纪,若此终年无益国朝,将挂风人“彼其”之
讥。是以上惭玄冕,俯愧朱绂。
方今天下一统,九州晏如,而顾西有违命之蜀,东有不臣之吴,使边境未得
脱甲,谋士未得高枕者,诚欲混同宇内以致太和也。故启灭有扈而夏功昭,成克
商、奄而周德著。今陛下以圣明统世,将欲卒文、武之功,继成、康之隆,简贤
授能,以方叔、召虎之臣镇御四境,为国爪牙者,可谓当矣。然而高鸟未挂於轻
缴,渊鱼未县於钩饵者,恐钓射之术或未尽也。昔耿弇不俟光武,亟击张步,言
不以贼遗於君父。故车右伏剑於鸣毂,雍门刎首於齐境,若此二士,岂恶生而尚
死哉?诚忿其慢主而陵君也。【刘向说苑曰:越甲至齐,雍门狄请死之。齐王曰:
“鼓铎之声未闻,矢石未交,长兵未接,子何务死?知为人臣之礼邪?”雍门狄
对曰:“臣闻之,昔者王田於囿,左毂鸣,车右请死之,王曰:‘子何为死?’
车右曰:‘为其鸣吾君也。’王曰:‘左毂鸣者,此工师之罪也。子何事之有焉?’
车右对曰:‘吾不见工师之乘,而见其鸣吾君也。’遂刎颈而死。有是乎?”王
曰:“有之。”雍门狄曰:“今越甲至,其鸣吾君,岂左毂之下哉?车右可以死
左毂,而臣独不可以死越甲邪?”遂刎颈而死。是日,越人引军而退七十里,曰:
“齐王有臣,钧如雍门狄,疑使越社稷不血食。”遂归。齐王葬雍门狄以上卿之
礼。】夫君之宠臣,欲以除患兴利;臣之事君,必以杀身靖乱,以功报主也。昔
贾谊弱冠,求试属国,请系单于之颈而制其命;终军以妙年使越,欲得长缨缨其
王,羁致北阙。此二臣,岂好为夸主而耀世哉?志或郁结,欲逞其才力,输能於
明君也。昔汉武为霍去病治第,辞曰:“匈奴未灭,臣无以家为!”【固】夫忧
国忘家,捐躯济难,忠臣之志也。今臣居外,非不厚也,而寝不安席,食不遑味
者,伏以二方未克为念。
伏见先武皇帝武臣宿将,年耆即世者有闻矣。虽贤不乏世,宿将旧卒,犹习
战陈,窃不自量,志在效命,庶立毛发之功,以报所受之恩。若使陛下出不世之
诏,效臣锥刀之用,使得西属大将军,当一校之队,若东属大司马,统偏舟之任,
必乘危蹈险,骋舟奋骊,突刃触锋,为士卒先。虽未能禽权馘亮,庶将虏其雄率,
歼其丑类,必效须臾之捷,以灭终身之愧,使名挂史笔,事列朝策。虽身分蜀境,
首县吴阙,犹生之年也。如微才弗试,没世无闻,徒荣其躯而丰其体,生无益於
事,死无损於数,虚荷上位而忝重禄,禽息鸟视,终於白首,此徒圈牢之养物,
非臣之所志也。流闻东军失备,师徒小衄,辍食弃餐,奋袂攘衽,抚剑东顾,而
心已驰於吴会矣。
臣昔从先武皇帝南极赤岸,东临沧海,西望玉门,北出玄塞,伏见所以行军
用兵之势,可谓神妙矣。故兵者不可豫言,临难而制变者也。志欲自效於明时,
立功於圣世。每览史籍,观古忠臣义士,出一朝之命,以徇国家之难,身虽屠裂,
而功铭著於鼎锺,名称垂於竹帛,未尝不拊心而叹息也。臣闻明主使臣,不废有
罪。故奔北败军之将用,秦、鲁以成其功;【臣松之案:秦用败军之将,事显,
故不注。鲁连与燕将书曰:“曹子为鲁将,三战三北而亡地五百里,向使曹子计
不反顾,义不旋踵,刎颈而死,则亦不免为败军之将矣。曹子弃三北之耻,而退
与鲁君计。桓公朝天子,会诸侯,曹子以一剑之任,披桓公之心於坛坫之上,颜
色不变,辞气不悖。三战之所亡,一朝而复之。天下震动,诸侯惊骇,威加吴、
越。”若此二士者,非不能成小廉而行小节也。】绝缨盗马之臣赦,楚、赵以济
其难。【臣松之案:楚庄掩绝缨之罪,事亦显,故不书。秦穆公有赦盗马事,赵
则未闻。盖以秦亦赵姓,故互文以避上“秦”字也。】臣窃感先帝早崩,威王弃
世,臣独何人,以堪长久!常恐先朝露,填沟壑,坟土未乾,而身名并灭。臣闻
骐骥长鸣,则伯乐照其能;卢狗悲号,则韩国知其才。是以效之齐、楚之路,以
逞千里之任;试之狡兔之捷,以验搏噬之用。今臣志狗马之微功,窃自惟度,终
无伯乐、韩国之举,是以於邑而窃自痛者也。
夫临搏而企竦,闻乐而窃抃者,或有赏音而识道也。昔毛遂,赵之陪隶,犹
假锥囊之喻,以寤主立功,何况巍巍大魏多士之朝,而无慷慨死难之臣乎!夫自
衒自媒者,士女之丑行也。干时求进者,道家之明忌也。而臣敢陈闻於陛下者,
诚与国分形同气,忧患共之者也。冀以尘雾之微补益山海,荧烛末光增辉日月,
是以敢冒其丑而献其忠。【魏略曰:植虽上此表,犹疑不见用,故曰“夫人贵生
者,非贵其养体好服,终竟年寿也,贵在其代天而理物也。夫爵禄者,非虚张者
也,有功德然后应之,当矣。无功而爵厚,无德而禄重,或人以为荣,而壮夫以
为耻。故太上立德,其次立功,盖功德者所以垂名也。名者不灭,士之所利,故
孔子有夕死之论,孟轲有弃生之义。彼一圣一贤,岂不愿久生哉?志或有不展也。
是用喟然求试,必立功也。呜呼!言之未用,欲使后之君子知吾意者也。】
三年,徙封东阿。五年,复上疏求存问亲戚,因致其意曰:
臣闻天称其高者,以无不覆;地称其广者,以无不载;日月称其明者,以无
不照;江海称其大者,以无不容。故孔子曰:“大哉尧之为君!惟天为大,惟尧
则之。”夫天德之於万物,可谓弘广矣。盖尧之为教,先亲后疏,自近及远。其
传曰:“克明峻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及周之文王亦崇厥化,
其诗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是以雍雍穆穆。风人咏之。昔
周公吊管、蔡之不咸,广封懿亲以藩屏王室,传曰:“周之宗盟,异姓为后。”
诚骨肉之恩爽而不离,亲亲之义实在敦固,未有义而后其君,仁而遗其亲者也。
伏惟陛下资帝唐钦明之德,体文王翼翼之仁,惠洽椒房,恩昭九族,群后百
寮,番休递上,执政不废於公朝,下情得展於私室,亲理之路通,庆吊之情展,
诚可谓恕己治人,推惠施恩者矣。至於臣者,人道绝绪,禁锢明时,臣窃自伤也。
不敢过望交气类,脩人事,叙人伦。近且婚媾不通,兄弟乖绝,吉凶之问塞,庆
吊之礼废,恩纪之违,甚於路人,隔阂之异,殊於胡越。今臣以一切之制,永无
朝觐之望,至於注心皇极,结情紫闼,神明知之矣。然天实为之,谓之何哉!退
唯诸王常有戚戚具尔之心,愿陛下沛然垂诏,使诸国庆问,四节得展,以叙骨肉
之欢恩。全怡怡之笃义。妃妾之家,膏沐之遗,岁得再通,齐义於贵宗,等惠於
百司,如此,则古人之所叹,风雅之所咏,复存於圣世矣。
臣伏自惟省,无锥刀之用。及观陛下之所拔授,若以臣为异姓,窃自料度,
不后於朝士矣。若得辞远游,戴武弁,解朱组,佩青绂,驸马、奉车,趣得一号,
安宅京室,执鞭珥笔,出从华盖,入侍辇毂,承答圣问,拾遗左右,乃臣丹诚之
至愿,不离於梦想者也。远慕鹿鸣君臣之宴,中咏常棣匪他之诫,下思伐木友生
之义,终怀蓼莪罔极之哀;每四节之会,块然独处,左右惟仆隶,所对惟妻子,
高谈无所与陈,发义无所与展,未尝不闻乐而拊心,临觞而叹息也。臣伏以为犬
马之诚不能动人,譬人之诚不能动天。崩城、陨霜,臣初信之,以臣心况,徒虚
语耳。若葵藿之倾叶,太阳虽不为之回光,然向之者诚也。窃自比於葵藿,若降
天地之施,垂三光之明者,实在陛下。
臣闻文子曰:“不为福始,不为祸先。”今之否隔,友于同忧,而臣独倡言
者,窃不愿於圣世使有不蒙施之物。有不蒙施之物,必有惨毒之怀,故柏舟有
“天只”之怨,谷风有“弃予”之叹。故伊尹耻其君不为尧舜,孟子曰:“不以
舜之所以事尧事其君者,不敬其君者也。”臣之愚蔽,固非虞、伊,至於欲使陛
下崇光被时雍之美,宣缉熙章明之德者,是臣慺慺之诚,窃所独守,实怀鹤立企
伫之心。敢复陈闻者,冀陛下傥发天聪而垂神听也。
诏报曰:“盖教化所由,各有隆弊,非皆善始而恶终也,事使之然。故夫忠
厚仁极草木,则行苇之诗作;恩泽衰薄,不亲九族,则角弓之章刺。今令诸国兄
弟,情理简怠,妃妾之家,膏沐疏略,朕纵不能敦而睦之,王援古喻义备悉矣,
何言精诚不足以感通哉?夫明贵贱,崇亲亲,礼贤良,顺少长,国之纲纪,本无
禁固诸国通问之诏也,矫枉过正,下吏惧谴,以至於此耳。已敕有司,如王所诉。”
植复上疏陈审举之义,曰:
臣闻天地协气而万物生,君臣合德而庶政成;五帝之世非皆智,三季之末非
皆愚,用与不用,知与不知也。既时有举贤之名,而无得贤之实,必各援其类而
进矣。谚曰:“相门有相,将门有将。”夫相者,文德昭者也;将者,武功烈者
也。文德昭,则可以匡国朝,致雍熙,稷、契、夔、龙是也;武功烈,则所以征
不庭,威四夷,南仲、方叔是矣。昔伊尹之为媵臣,至贱也,吕尚之处屠钓,至
陋也,及其见举於汤武、周文,诚道合志同,玄谟神通,岂复假近习之荐,因左
右之介哉。书曰:“有不世之君,必能用不世之臣;用不世之臣,必能立不世之
功。”殷周二王是矣。若夫龌龊近步,遵常守故,安足为陛下言哉?故阴阳不和,
三光不畅,官旷无人,庶政不整者,三司之责也。疆埸骚动,方隅内侵,没军丧
众,干戈不息者,边将之忧也。岂可虚荷国宠而不称其任哉?故任益隆者负益重,
位益高者责益深,书称“无旷庶官”,诗有“职思其忧”,此其义也。
陛下体天真之淑圣,登神机以继统,冀闻康哉之歌,偃武行文之美。而数年
以来,水旱不时,民困衣食,师徒之发,岁岁增调,加东有覆败之军,西有殪没
之将,至使蚌蛤浮翔於淮、泗,鼲鼬讙哗於林木。臣每念之,未尝不辍食而
挥餐,临觞而搤腕矣。昔汉文发代,疑朝有变,宋昌曰:“内有朱虚、东牟之
亲,外有齐、楚、淮南、琅邪,此则磐石之宗,愿王勿疑。”臣伏惟陛下远览姬
文二虢之援,中虑周成召、毕之辅,下存宋昌磐石之固。昔骐骥之於吴阪,可谓
困矣,及其伯乐相之,孙邮御之,形体不劳而坐取千里。盖伯乐善御马,明君善
御臣;伯乐驰千里,明君致太平;诚任贤使能之明效也。若朝司惟良,万机内理,
武将行师,方难克弭。陛下可得雍容都城,何事劳动銮驾,暴露於边境哉?
臣闻羊质虎皮,见草则悦,见豺则战,忘其皮之虎也。今置将不良,有似於
此。故语曰:“患为之者不知,知之者不得为也。”昔乐毅奔赵,心不忘燕;廉
颇在楚,思为赵将。臣生乎乱,长乎军,又数承教于武皇帝,伏见行师用兵之要,
不必取孙、吴而闇与之合。窃揆之於心,常愿得一奉朝觐,排金门,蹈玉陛,列
有职之臣,赐须臾之问,使臣得一散所怀,摅舒蕴积,死不恨矣。
被鸿胪所下发士息书,期会甚急。又闻豹尾已建,戎轩骛驾,陛下将复劳玉
躬,扰挂神思。臣诚竦息,不遑宁处。愿得策马执鞭,首当尘露,撮风后之奇,
接孙、吴之要,追慕卜商起予左右,效命先驱,毕命轮毂,虽无大益,冀有小补。
然天高听远,情不上通,徒独望青云而拊心,仰高天而叹息耳。屈平曰:“国有
骥而不知乘,焉皇皇而更索!”昔管、蔡放诛,周、召作弼;叔鱼陷刑,叔向匡
国。三监之衅,臣自当之;二南之辅,求必不远。华宗贵族,藩王之中,必有应
斯举者。故传曰:“无周公之亲,不得行周公之事。”唯陛下少留意焉。
近者汉氏广建藩王,丰则连城数十,约则飨食祖祭而已,未若姬周之树国,
五等之品制之。若扶苏之谏始皇,淳于越之难周青臣,可谓知时变矣。夫能使天
下倾耳注目者,当权者是矣,故谋能移主,威能慑下。豪右执政,不在亲戚;权
之所在,虽疏必重,势之所去,虽亲必轻,盖取齐者田族,非吕宗也。分晋者赵、
魏,非姬姓也。唯陛下察之。苟吉专其位,凶离其患者,异姓之臣也。欲国之安,
祈家之贵,存共其荣,没同其祸者,公族之臣也。今反公族疏而异姓亲,臣窃惑
焉。
臣闻孟子曰:“君子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今臣与陛下践冰履炭,
登山浮涧,寒温燥湿,高下共之,岂得离陛下哉?不胜愤懑,拜表陈情。若有不
合,乞且藏之书府,不便灭弃,臣死之后,事或可思。若有豪釐少挂圣意者,乞
出之朝堂,使夫博古之士,纠臣表之不合义者。如是,则臣愿足矣。
帝辄优文答报。【魏略曰:是后大发士息,及取诸国士。植以近前诸国士息
已见发,孤稚弱,在者无几,而复被取,乃上书曰:“臣闻古者圣君,与日月齐
其明,四时等其信,是以戮凶无重,赏善无轻,怒若惊霆,喜若时雨,恩不中绝,
教无二可,以此临朝,则臣下知所死矣。受任在万里之外,审主之所授官,必己
之所以投命,虽有构会之徒,泊然不以为惧者,盖君臣相信之明效也。昔章子为
齐将,人有告之反者,威王曰:‘不然。’左右曰:‘王何以明之?’王曰:
‘闻章子改葬死母;彼尚不欺死父,顾当叛生君乎?’此君之信臣也。昔管仲亲
射桓公,后幽囚从鲁槛车载,使少年挽而送齐。管仲知桓公之必用己,惧鲁之悔,
谓少年曰:‘吾为汝唱,汝为和,声和声,宜走。’於是管仲唱之,少年走而和
之,日行数百里,宿昔而至。至则相齐,此臣之信君也。臣初受封,策书曰:
‘植受兹青社,封於东土,以屏翰皇家,为魏藩辅。’而所得兵百五十人,皆年
在耳顺,或不逾矩,虎贲官骑及亲事凡二百馀人。正复不老,皆使年壮,备有不
虞,检校乘城,顾不足以自救,况皆复耄耋罢曳乎?而名为魏东藩,使屏翰王室,
臣窃自羞矣。就之诸国,国有士子,合不过五百人。伏以为三军益损,不复赖此。
方外不定,必当须办者,臣愿将部曲倍道奔赴,夫妻负襁,子弟怀粮,蹈锋履刃,
以徇国难,何但习业小儿哉?愚诚以挥涕增河,鼷鼠饮海,於朝万无损益,於臣
家计甚有废损。又臣士息前后三送,兼人已竭。惟尚有小儿,七八岁已上,十六
七已还,三十馀人。今部曲皆年耆,卧在床席,非糜不食,眼不能视,气息裁属
者,凡三十七人;疲瘵风靡,疣盲聋聩者,二十三人。惟正须此小儿,大者可备
宿卫,虽不足以御寇,粗可以警小盗;小者未堪大使,为可使耘鉏秽草,驱护鸟
雀。休侯人则一事废,一日猎则众业散,不亲自经营则功不摄;常自躬亲,不委
下吏而已。陛下圣仁,恩诏三至,士子给国,长不复发。明诏之下,有若皦日,
保金石之恩,必明神之信,画然自固,如天如地。定习业者并复见送,晻若昼晦,
怅然失图。伏以为陛下既爵臣百寮之右,居藩国之任,为置卿士,屋名为宫,冢
名为陵,不使其危居独立,无异於凡庶。若柏成欣於野耕,子仲乐於灌园;蓬户
茅牖,原宪之宅也;陋巷箪瓢,颜子之居也:臣才不见效用,常慨然执斯志焉。
若陛下听臣悉还部曲,罢官属,省监官,使解玺释绂,追柏成、子仲之业,营颜
渊、原宪之事,居子臧之庐,宅延陵之室。如此,虽进无成功,退有可守,身死
之日,犹松、乔也。然伏度国朝终未肯听臣之若是,固当羁绊於世绳,维系於禄
位,怀屑屑之小忧,执无已之百念,安得荡然肆志,逍遥於宇宙之外哉?此愿未
从,陛下必欲崇亲亲,笃骨肉,润白骨而荣枯木者,惟遂仁德以副前恩诏。”皆
遂还之。】
其年冬,诏诸王朝六年正月。其二月,以陈四县封植为陈王,邑三千五百户。
植每欲求别见独谈,论及时政,幸冀试用,终不能得。既还,怅然绝望。时法制,
待藩国既自峻迫,寮属皆贾竖下才,兵人给其残老,大数不过二百人。又植以前
过,事事复减半,十一年中而三徙都,常汲汲无欢,遂发疾薨,时年四十一。
【植常为琴瑟调歌,辞曰:“吁嗟此转蓬,居世何独然!长去本根逝,夙夜无休
间。东西经七陌,南北越九阡,卒遇回风起,吹我入云间。自谓终天路,忽焉下
沉渊。惊飚接我出,故归彼中田。当南而更北,谓东而反西,宕宕当何依,忽亡
而复存。飘飖周八泽,连翩历五山,流转无恒处,谁知吾苦艰?愿为中林草,秋
随野火燔,糜灭岂不痛,愿与根荄连。”孙盛曰:异哉,魏氏之封建也!不度先
王之典,不思藩屏之术,违敦睦之风,背维城之义。汉初之封,或权侔人主,虽
云不度,时势然也。魏氏诸侯,陋同匹夫,虽惩七国,矫枉过也。且魏之代汉,
非积德之由,风泽既微,六合未一,而彫翦枝幹,委权异族,势同〈疒鬼〉木,
危若巢幕,不嗣忽诸,非天丧也。五等之制,万世不易之典。六代兴亡,曹冏论
之详矣。】遗令薄葬。以小子志,保家之主也,欲立之。初,植登鱼山,临东阿,
喟然有终焉之心,遂营为墓。子志嗣,徙封济北王。景初中诏曰:“陈思王昔虽
有过失,既克己慎行,以补前阙,且自少至终,篇籍不离於手,诚难能也。其收
黄初中诸奏植罪状,公卿已下议尚书、秘书、中书三府、大鸿胪者皆削除之。撰
录植前后所著赋颂诗铭杂论凡百馀篇,副藏内外。”志累增邑,并前九百九十户。
【志别传曰:志字允恭,好学有才行。晋武帝为中抚军,迎常道乡公于邺,志夜
与帝相见,帝与语,从暮至旦,甚器之。及受禅,改封鄄城公。发诏以志为乐平
太守,历章武、赵郡,迁散骑常侍、国子博士,后转博士祭酒。及齐王攸当之藩,
下礼官议崇锡之典,志叹曰:“安有如此之才,如此之亲,而不得树本助化,而
远出海隅者乎?”乃建议以谏,辞旨甚切。帝大怒,免志官。后复为散骑常侍。
志遭母忧,居丧尽哀,因得疾病,喜怒失常,太康九年卒,谥曰定公。】
萧怀王熊,早薨。黄初二年追封谥萧怀公。太和三年,又追封爵为王。青龙
二年,子哀王炳嗣,食邑二千五百户。六年薨,无子,国除。
评曰:任城武艺壮猛,有将领之气。陈思文才富艳,足以自通后叶,然不能
克让远防,终致携隙。传曰“楚则失之矣。而齐亦未为得也”,其此之谓欤!
【鱼豢曰:谚言“贫不学俭,卑不学恭”,非人性分也,势使然耳。此实然之势,
信不虚矣。假令太祖防遏植等,在於畴昔,此贤之心,何缘有窥望乎?彰之挟恨,
尚无所至。至於植者,岂能兴难?乃令杨脩以倚注遇害,丁仪以希意族灭,哀夫!
余每览植之华采,思若有神。以此推之,太祖之动心,亦良有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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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07:16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二十 魏书二十

◎武文世王公传第二十
武皇帝二十五男:卞皇后生文皇帝、任城威王彰、陈思王植、萧怀王熊,刘
夫人生丰愍王昂、相殇王铄,环夫人生邓哀王冲、彭城王据、燕王宇,杜夫人生
沛穆王林、中山恭王衮,秦夫人生济阳怀王玹、陈留恭王峻,尹夫人生范阳闵
王矩,王昭仪生赵王幹,孙姬生临邑殇公子上、楚王彪、刚殇公子勤,李姬生谷
城殇公子乘、郿戴公子整、灵殇公子京,周姬生樊安公均,刘姬生广宗殇公子棘,
宋姬生东平灵王徽,赵姬生乐陵王茂。
丰愍王昂字子脩。弱冠举孝廉。随太祖南征,为张绣所害。无子。黄初二年
追封,谥曰丰悼公。三年,以樊安公均子琬奉昂后,封中都公。其年徙封长子公。
五年,追加昂号曰丰悼王。太和三年改昂谥曰愍王。嘉平六年,以琬袭昂爵为丰
王。正元、景元中,累增邑,并前二千七百户。琬薨,谥曰恭王。子廉嗣。
相殇王铄,早薨,太和三年追封谥。青龙元年,子愍王潜嗣,其年薨。二年,
子怀王偃嗣,邑二千五百户,四年薨。无子,国除。正元二年,以乐陵王茂子阳
都乡公竦继铄后。
邓哀王冲字仓舒。少聪察岐嶷,生五六岁,智意所及,有若成人之智。时孙
权曾致巨象,太祖欲知其斤重,访之群下,咸莫能出其理。冲曰:“置象大船之
上,而刻其水痕所至,称物以载之,则校可知矣。”太祖大悦,即施行焉。时军
国多事,用刑严重。太祖马鞍在库,而为鼠所齧,库吏惧必死,议欲面缚首罪,
犹惧不免。冲谓曰:“待三日中,然后自归。”冲於是以刀穿单衣,如鼠齧者,
谬为失意,貌有愁色。太祖问之,冲对曰:“世俗以为鼠齧衣者,其主不吉。今
单衣见齧,是以忧戚。”太祖曰:“此妄言耳,无所苦也。”俄而库吏以齧鞍闻,
太祖笑曰:“儿衣在侧,尚齧,况鞍县柱乎?”一无所问。冲仁爱识达,皆此类
也。凡应罪戮,而为冲微所辨理,赖以济宥者,前后数十。【魏书曰:冲每见当
刑者,辄探睹其冤枉之情而微理之。及勤劳之吏,以过误触罪,常为太祖陈说,
宜宽宥之。辨察仁爱,与性俱生,容貌姿美,有殊於众,故特见宠异。臣松之以
“容貌姿美”一类之言,而分以为三,亦叙属之一病也。】太祖数对群臣称述,
有欲传后意。年十三,建安十三年疾病,太祖亲为请命。及亡,哀甚。文帝宽喻
太祖,太祖曰:“此我之不幸,而汝曹之幸也。”【孙盛曰:春秋之义,立嫡以
长不以贤。冲虽存也犹不宜立,况其既没,而发斯言乎?诗云:“无易由言。”
魏武其易之也。】言则流涕,为聘甄氏亡女与合葬,赠骑都尉印绶,命宛侯据子
琮奉冲后。二十二年,封琮为邓侯。黄初二年,追赠谥冲曰邓哀侯,又追加号为
公。【魏书载策曰:“惟黄初二年八月丙午,皇帝曰:咨尔邓哀侯冲,昔皇天锺
美於尔躬,俾聪哲之才,成於弱年。当永享显祚,克成厥终。如何不禄,早世夭
昬!朕承天序,享有四海,并建亲亲,以藩王室,惟尔不逮斯荣,且葬礼未备。
追悼之怀,怆然攸伤。今迁葬于高陵,使使持节兼谒者仆射郎中陈承,追赐号曰
邓公,祠以太牢。魂而有灵,休兹宠荣。呜呼哀哉!”魏略曰:文帝常言“家兄
孝廉,自其分也。若使仓舒在,我亦无天下。”】三年,进琮爵,徙封冠军公。
四年,徙封己氏公。太和五年,加冲号曰邓哀王。景初元年,琮坐於中尚方作禁
物,削户三百,贬爵为都乡侯。三年,复为己氏公。正始七年,转封平阳公。景
初、正元、景元中,累增邑,并前千九百户。
彭城王据,建安十六年封范阳侯。二十二年,徙封宛侯。黄初二年,进爵为
公。三年,为章陵王,其年徙封义阳。文帝以南方下湿,又以环太妃彭城人,徙
封彭城。又徙封济阴。五年,诏曰:“先王建国,随时而制。汉祖增秦所置郡,
至光武以天下损耗,并省郡县。以今比之,益不及焉。其改封诸王,皆为县王。”
据改封定陶县。太和六年,改封诸王,皆以郡为国,据复封彭城。景初元年,据
坐私遣人诣中尚方作禁物,削县二千户。【魏书载玺书曰:“制诏彭城王:有司
奏,王遣司马董和,赍珠玉来到京师中尚方,多作禁物,交通工官,出入近署,
逾侈非度,慢令违制,绳王以法。朕用怃然,不宁于心。王以懿亲之重,处藩辅
之位,典籍日陈於前,勤诵不辍於侧。加雅素奉脩,恭肃敬慎,务在蹈道,孜孜
不衰,岂忘率意正身,考终厥行哉?若然小疵,或谬于细人,忽不觉悟,以斯为
失耳。书曰:‘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古人垂诰,乃至於此,故君子
思心无斯须远道焉。常虑所以累德者而去之,则德明矣;开心所以为塞者而通之,
则心夷矣;慎行所以为尤者而脩之,则行全矣:三者,王之所能备也。今诏有司
宥王,削县二千户,以彰八柄与夺之法。昔羲、文作易,著休复之语,仲尼论行,
既过能改。王其改行,茂昭斯义,率意无怠。”】三年,复所削户邑。正元、景
元中累增邑,并前四千六百户。
燕王宇字彭祖。建安十六年,封都乡侯。二十二年,改封鲁阳侯。黄初二年,
进爵为公。三年,为下邳王。五年,改封单父县。太和六年,改封燕王。明帝少
与宇同止,常爱异之。及即位,宠赐与诸王殊。青龙三年,徵入朝。景初元年,
还邺。二年夏,复徵诣京都。冬十二月,明帝疾笃,拜宇为大将军,属以后事。
受署四日,宇深固让;帝意亦变,遂免宇官。三年夏,还邺。景初、正元、景元
中,累增邑,并前五千五百户。常道乡公奂,宇之子,入继大宗。
沛穆王林,建安十六年封饶阳侯。二十二年,徙封谯。黄初二年,进爵为公。
三年,为谯王。五年,改封谯县。七年,徙封鄄城。太和六年,改封沛。景初、
正元、景元中,累增邑,并前四千七百户。林薨,子纬嗣。【案嵇氏谱:嵇康妻,
林子之女也。】
中山恭王衮,建安二十一年封平乡侯。少好学,年十馀岁能属文。每读书,
文学左右常恐以精力为病,数谏止之,然性所乐,不能废也。二十二年,徙封东
乡侯,其年又改封赞侯。黄初二年,进爵为公,官属皆贺,衮曰:“夫生深宫之
中,不知稼穑之艰难,多骄逸之失。诸贤既庆其休,宜辅其阙。”每兄弟游娱,
衮独覃思经典。文学防辅相与言曰:“受诏察公举错,有过当奏,及有善,亦宜
以闻,不可匿其美也。”遂共表称陈衮美。衮闻之,大惊惧,责让文学曰:“脩
身自守,常人之行耳,而诸君乃以上闻,是適所以增其负累也。且如有善,何患
不闻,而遽共如是,是非益我者。”其戒慎如此。三年,为北海王。其年,黄龙
见邺西漳水,衮上书赞颂。诏赐黄金十斤,诏曰:“昔唐叔归禾,东平献颂,斯
皆骨肉赞美,以彰懿亲。王研精坟典,耽味道真,文雅焕炳,朕甚嘉之。王其克
慎明德,以终令闻。”四年,改封赞王。七年,徙封濮阳。太和二年就国,尚约
俭,教敕妃妾纺绩织纴,习为家人之事。五年冬,入朝。六年,改封中山。
初,衮来朝,犯京都禁。青龙元年,有司奏衮。诏曰:“王素敬慎,邂逅至
此,其以议亲之典议之。”有司固执。诏削县二,户七百五十。【魏书载玺书曰:
“制诏中山王:有司奏,王乃者来朝,犯交通京师之禁。朕惟亲亲之恩,用寝吏
议。然法者,所与天下共也,不可得废。今削王县二,户七百五十。夫克己复礼,
圣人称仁,朝过夕改,君子与之。王其戒诸,无贰咎悔也。”】衮忧惧,戒敕官
属愈谨。帝嘉其意,二年,复所削县。三年秋,衮得疾病,诏遣太医视疾,殿中、
虎贲赍手诏、赐珍膳相属,又遣太妃、沛王林并就省疾。衮疾困,敕令官属曰:
“吾寡德忝宠,大命将尽。吾既好俭,而圣朝著终诰之制,为天下法。吾气绝之
日,自殡及葬,务奉诏书。昔卫大夫蘧瑗葬濮阳,吾望其墓,常想其遗风,愿讬
贤灵以弊发齿,营吾兆域,必往从之。礼:男子不卒妇人之手。亟以时成东堂。”
堂成,名之曰遂志之堂,舆疾往居之。又令世子曰:“汝幼少,未闻义方,早为
人君,但知乐,不知苦;不知苦,必将以骄奢为失也。接大臣,务以礼。虽非大
臣,老者犹宜答拜。事兄以敬,恤弟以慈;兄弟有不良之行,当造膝谏之。谏之
不从,流涕喻之;喻之不改,乃白其母。若犹不改,当以奏闻,并辞国土。与其
守宠罹祸,不若贫贱全身也。此亦谓大罪恶耳,其微过细故,当掩覆之。嗟尔小
子,慎脩乃身,奉圣朝以忠贞,事太妃以孝敬。闺闱之内,奉令於太妃;阃阈之
外,受教於沛王。无怠乃心,以慰予灵。”其年薨。诏沛王林留讫葬,使大鸿胪
持节典护丧事,宗正吊祭,赠赗甚厚。凡所著文章二万馀言,才不及陈思王而好
与之侔。子孚嗣。景初、正元、景元中,累增邑,并前三千四百户。
济阳怀王玹,建安十六年封西乡侯。早薨,无子。二十年,以沛王林子赞
袭玹爵邑,早薨,无子。文帝复以赞弟壹绍玹后。黄初二年,改封济阳侯。
四年,进爵为公。太和四年,追进玹爵,谥曰怀公。六年,又进号曰怀王,追
谥赞曰西乡哀侯。壹薨,谥曰悼公。子恒嗣。景初、正元、景元中,累增邑,并
前千九百户。
陈留恭王峻字子安,建安二十一年封郿侯。二十二年,徙封襄邑。黄初二年,
进爵为公。三年,为陈留王。五年,改封襄邑县。太和六年,又封陈留。甘露四
年薨。子澳嗣。景初、正元、景元中,累增邑,并前四千七百户。
范阳闵王矩,早薨,无子。建安二十二年,以樊安公均子敏奉矩后,封临晋
侯。黄初三年追封谥矩为范阳闵公。五年,改封敏范阳王。七年,徙封句阳,太
和六年,追进矩号曰范阳闵王,改封敏琅邪王。景初、正元、景元中,累增邑,
并前三千四百户。敏薨,谥曰原王。子焜嗣。
赵王幹,建安二十年封高平亭侯。二十二年,徙封赖亭侯。其年改封弘农侯。
黄初二年,进爵,徙封燕公。【魏略曰:幹一名良。良本陈妾子,良生而陈氏死,
太祖令王夫人养之。良年五岁而太祖疾困,遗令语太子曰:“此儿三岁亡母,五
岁失父,以累汝也。”太子由是亲待,隆於诸弟。良年小,常呼文帝为阿翁,帝
谓良曰:“我,汝兄耳。”文帝又愍其如是,每为流涕。臣松之案:如传以母贵
贱为次,不计兄弟之年,故楚王彪年虽大,传在幹后。寻朱建平传,知彪大幹二
十岁。】三年,为河间王。五年,改封乐城县。七年,徙封钜鹿。太和六年,改
封赵王。幹母有宠於太祖。及文帝为嗣,幹母有力。文帝临崩,有遗诏,是以明
帝常加恩意。青龙二年,私通宾客,为有司所奏,赐幹玺书诫诲之,曰:“易称
‘开国承家,小人勿用’,诗著‘大车惟尘’之诫。自太祖受命创业,深睹治乱
之源,鉴存亡之机,初封诸侯,训以恭慎之至言,辅以天下之端士,常称马援之
遗诫,重诸侯宾客交通之禁,乃使与犯妖恶同。夫岂以此薄骨肉哉?徒欲使子弟
无过失之愆,士民无伤害之悔耳。高祖践阼,祗慎万机,申著诸侯不朝之令。朕
感诗人常棣之作,嘉采菽之义,亦缘诏文曰‘若有诏得诣京都’,故命诸王以朝
聘之礼。而楚、中山并犯交通之禁,赵宗、戴捷咸伏其辜。近东平王复使属官殴
寿张吏,有司举奏,朕裁削县。【令】今有司以曹纂、王乔等因九族时节,集会
王家,或非其时,皆违禁防。朕惟王幼少有恭顺之素,加受先帝顾命,欲崇恩礼,
延乎后嗣,况近在王之身乎?且自非圣人,孰能无过?已诏有司宥王之失。古人
有言:‘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弗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
独焉。’叔父兹率先圣之典,以纂乃先帝之遗命,战战兢兢,靖恭厥位,称朕意
焉。”景初、正元、景元中,累增邑,并前五千户。
临邑殇公子上,早薨。太和五年,追封谥。无后。
楚王彪字朱虎。建安二十一年,封寿春侯。黄初二年,进爵,徙封汝阳公。
三年,封弋阳王。其年徙封吴王。五年,改封寿春县。七年,徙封白马。太和五
年冬,朝京都。六年,改封楚。初,彪来朝,犯禁,青龙元年,为有司所奏,诏
削县三,户千五百。二年,大赦,复所削县。景初三年,增户五百,并前三千户。
嘉平元年,兖州刺史令狐愚与太尉王凌谋迎彪都许昌。语在凌传。乃遣傅及侍御
史就国案验,收治诸相连及者。廷尉请徵彪治罪。於是依汉燕王旦故事,使兼廷
尉大鸿胪持节赐彪玺书切责之,使自图焉。【孔衍汉魏春秋载玺书曰:“夫先王
行赏不遗仇雠,用戮不违亲戚,至公之义也。故周公流涕而决二叔之罪,孝武伤
怀而断昭平之狱,古今常典也。惟王,国之至亲,作藩于外,不能祗奉王度,表
率宗室,而谋於奸邪,乃与太尉王凌、兖州刺史令狐愚构通逆谋,图危社稷,有
悖忒之心,无忠孝之意。宗庙有灵,王其何面目以见先帝?朕深痛王自陷罪辜,
既得王情,深用怃然。有司奏王当就大理,朕惟公族甸师之义,不忍肆王市朝,
故遣使者赐书。王自作孽,匪由於他,燕剌之事,宜足以观。王其自图之!”】
彪乃自杀。妃及诸子皆免为庶人,徙平原。彪之官属以下及监国谒者,坐知情无
辅导之义,皆伏诛。国除为淮南郡。正元元年诏曰:“故楚王彪,背国附奸,身
死嗣替,虽自取之,犹哀矜焉。夫含垢藏疾,亲亲之道也,其封彪世子嘉为常山
真定王。”景元元年,增邑,并前二千五百户。【臣松之案:嘉入晋,封高邑公。
元康中,与石崇俱为国子博士。嘉后为东莞太守,崇为征虏将军,监青、徐军事,
屯於下邳,嘉以诗遗崇曰:“文武应时用,兼才在明哲。嗟嗟我石生,为国之俊
杰。入侍於皇闼,出则登九列。威检肃青、徐,风发宜吴裔。畴昔谬同位,情至
过鲁、卫。分离逾十载,思远心增结。愿子鉴斯诚,寒暑不逾契。”崇答曰:
“昔常接羽仪,俱游青云中,敦道训胄子,儒化涣以融,同声无异响,故使恩爱
隆。岂惟敦初好,款分在令终。孔不陋九夷,老氏適西戎。逍遥沧海隅,可以保
王躬。世事非所务,周公不足梦。玄寂令神王,是以守至冲。”王隐晋书载吏部
郎李重启云:“魏氏宗室屈滞,每圣恩所存。东莞太守曹嘉,才幹学义,不及志、
翕,而良素脩洁,性业逾之;又已历二郡。臣以为优先代之后,可以嘉为员外散
骑侍郎。”】
刚殇公子勤,早薨。太和五年追封谥。无后。
谷城殇公子乘,早薨。太和五年追封谥。无后。
郿戴公子整,奉从叔父郎中绍后。建安二十二年,封郿侯。二十三年薨。无
子。黄初二年追进爵,谥曰戴公。以彭城王据子范奉整后。三年,封平氏侯。四
年,徙封成武。太和三年,进爵为公。青龙三年薨。谥曰悼公。无后。四年,诏
以范弟东安乡公阐为郿公,奉整后。正元、景元中、累增邑,并前千八百户。
灵殇公子京,早薨。太和五年追封谥。无后。
樊安公均,奉叔父蓟恭公彬后。建安二十二年,封樊侯。二十四年薨。子抗
嗣。黄初二年,追进公爵,谥曰安公。三年,徙封抗蓟公。四年,徙封屯留公。
景初元年薨,谥曰定公。子谌嗣。景初、正元、景元中,累增邑,并前千九百户。
广宗殇公子棘,早薨。太和五年追封谥。无后。
东平灵王徽,奉叔公朗陵哀侯玉后。建安二十二年,封历城侯。黄初二年,
进爵为公。三年,为庐江王。四年,徙封寿张王。五年,改封寿张县。太和六年,
改封东平。青龙二年,徽使官属挝寿张县吏,为有司所奏。诏削县一,户五百。
其年复所削县。正始三年薨。子翕嗣。景初、正元、景元中,累增邑,并前三千
四百户。【臣松之案:翕入晋,封廪丘公。魏宗室之中,名次鄄城公。至泰始二
年,翕遣世子琨奉表来朝。诏曰:“翕秉德履道,魏宗之良。今琨远至,其假世
子印绶,加骑都尉,赐服一具,钱十万,随才叙用。”翕撰解寒食散方,与皇甫
谧所撰并行於世。】
乐陵王茂,建安二十二年封万岁亭侯。二十三年,改封平舆侯。黄初三年,
进爵,徙封乘氏公。七年,徙封中丘。茂性傲佷,少无宠於太祖。及文帝世,
又独不王。太和元年,徙封聊城公,其年为王。诏曰:“昔象之为虐至甚,而大
舜犹侯之有庳。近汉氏淮南、阜陵,皆为乱臣逆子,而犹或及身而复国,或至子
而锡土。有虞建之於上古,汉文、明、章行之乎前代,斯皆敦叙亲亲之厚义也。
聊城公茂少不闲礼教,长不务善道。先帝以为古之立诸侯也,皆命贤者,故姬姓
有未必侯者,是以独不王茂。太皇太后数以为言。如闻茂顷来少知悔昔之非,欲
脩善将来。君子与其进,不保其往也。今封茂为聊城王,以慰太皇太后下流之念。”
六年,改封曲阳王。正始三年,东平灵王薨,茂称嗌痛,不肯发哀,居处出入自
若。有司奏除国土,诏削县一,户五百。五年,徙封乐陵,诏以茂租奉少,诸子
多,复所削户,又增户七百。嘉平、正元、景元中,累增邑,并前五千户。
文皇帝九男:甄氏皇后生明帝,李贵人生赞哀王协,潘淑媛生北海悼王蕤,
朱淑媛生东武阳怀王鉴,仇昭仪生东海定王霖,徐姬生元城哀王礼,苏姬生邯郸
怀王邕,张姬生清河悼王贡,宋姬生广平哀王俨。
赞哀王协,早薨。太和五年追封谥曰经殇公。青龙二年,更追改号谥。三年,
子殇王寻嗣。景初三年,增户五百,并前三千户。正始九年薨。无子。国除。
北海悼王蕤,黄初七年,明帝即位,立为阳平县王。太和六年,改封北海。
青龙元年薨。二年,以琅邪王子赞奉蕤后,封昌乡公。景初二年,立为饶安王。
正始七年,徙封文安。正元、景元中,累增邑,并前三千五百户。
东武阳怀王鉴,黄初六年立。其年薨。青龙三年赐谥。无子。国除。
东海定王霖,黄初三年立为河东王。六年,改封馆陶县。明帝即位,以先帝
遗意,爱宠霖异於诸国。而霖性粗暴,闺门之内,婢妾之间,多所残害。太和六
年,改封东海。嘉平元年薨。子启嗣。景初、正元、景元中,累增邑,并前六千
二百户。高贵乡公髦,霖之子也,入继大宗。
元城哀王礼,黄初二年封秦公,以京兆郡为国。三年,改为京兆王。六年,
改封元城王。太和三年薨。五年,以任城王楷子悌嗣礼后。六年,改封梁王。景
初、正元、景元中,累增邑,并前四千五百户。
邯郸怀王邕,黄初二年封淮南公,以九江郡为国。三年,进为淮南王。四年,
改封陈。六年,改封邯郸。太和三年薨。五年,以任城王楷子温嗣邕后。六年,
改封鲁阳。景初、正元、景元中,累增邑,并前四千四百户。
清河悼王贡,黄初三年封。四年薨。无子。国除。
广平哀王俨,黄初三年封。四年薨。无子。国除。
评曰:魏氏王公,既徒有国土之名,而无社稷之实,又禁防壅隔,同於囹圄;
位号靡定,大小岁易;骨肉之恩乖,常棣之义废。为法之弊,一至于此乎!【袁
子曰:魏兴,承大乱之后,民人损减,不可则以古始。於是封建侯王,皆使寄地
空名,而无其实。王国使有老兵百馀人,以卫其国。虽有王侯之号,而乃侪为匹
夫。县隔千里之外,无朝聘之仪,邻国无会同之制。诸侯游猎不得过三十里,又
为设防辅监国之官以伺察之。王侯皆思为布衣而不能得。既违宗国藩屏之义,又
亏亲戚骨肉之恩。魏氏春秋载宗室曹冏上书曰:“臣闻古之王者,必建同姓以明
亲亲,必树异姓以明贤贤。故传曰‘庸勋亲亲,昵近尊贤’;书曰‘克明俊德,
以亲九族’;诗云‘怀德维宁,宗子维城’。由是观之,非贤无与兴功,非亲无
与辅治。夫亲亲之道,专用则其渐也微弱;贤贤之道,偏任则其弊也劫夺。先圣
知其然也,故博求亲疏而并用之;近则有宗盟藩卫之固,远则有仁贤辅弼之助,
盛则有与共其治,衰则有与守其土,安则有与享其福,危则有与同其祸。夫然,
故能有其国家,保其社稷,历纪长久,本枝百世也。今魏尊尊之法虽明,亲亲之
道未备。诗不云乎,‘鹡鸰在原,兄弟急难’。以斯言之,明兄弟相救於丧乱之
际,同心於忧祸之间,虽有阋墙之忿,不忘御侮之事。何则?忧患同也。今则不
然,或任而不重,或释而不任,一旦疆埸称警,关门反拒,股肱不扶,胸心无卫。
臣窃惟此,寝不安席,思献丹诚,贡策朱阙。谨撰合所闻,叙论成败。论曰:昔
夏、殷、周历世数十,而秦二世而亡。何则?三代之君,与天下共其民,故天下
同其忧。秦王独制其民,故倾危而莫救。夫与民共其乐者,人必忧其忧;与民同
其安者,人必拯其危。先王知独治之不能久也,故与人共治之;知独守之不能固
也,故与人共守之。兼亲疏而两用,参同异而并建。是以轻重足以相镇,亲疏足
以相卫,并兼路塞,逆节不生。及其衰也,桓、文帅礼;苞茅不贡,齐师伐楚;
宋不城周,晋戮其宰。王纲弛而复张,诸侯傲而复肃。二霸之后,浸以陵迟。吴、
楚凭江,负固方城,虽心希九鼎,而畏迫宗姬,奸情散於胸怀,逆谋消於唇吻;
斯岂非信重亲戚,任用贤能,枝叶硕茂,本根赖之与?自此之后,转相攻伐;吴
并於越,晋分为三,鲁灭於楚,郑兼於韩。暨于战国,诸姬微矣,惟燕、卫独存,
然皆弱小,西迫强秦,南畏齐、楚,忧惧灭亡,匪遑相恤。至於王赧,降为庶人,
犹枝幹相持,得居虚位,海内无主,四十馀年。秦据势胜之地,骋谲诈之术,征
伐关东,蚕食九国,至於始皇,乃定天位。旷日若彼,用力若此,岂非深固根蒂
不拔之道乎?易曰;‘其亡其亡,系于苞桑。’周德其可谓当之矣。秦观周之弊,
以为小弱见夺,於是废五等之爵,立郡县之官,弃礼乐之教,任苛刻之政;子弟
无尺寸之封,功臣无立锥之地,内无宗子以自毗辅,外无诸侯以为藩卫,仁心不
加於亲戚,惠泽不流於枝叶;譬犹芟刈股肱,独任胸腹,浮舟江海,捐弃楫棹,
观者为之寒心,而始皇晏然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岂不悖哉!是时淳于越谏曰:‘臣闻殷、周之王,封子弟功臣千有馀【城】岁。
今陛下君有海内而子弟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臣,而无辅弼,何以相救?事不
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始皇听李斯偏说而绌其议,至於身死之日,无所
寄付,委天下之重於凡夫之手,讬废立之命於奸臣之口,至令赵高之徒,诛鉏宗
室。胡亥少习刻薄之教,长遭凶父之业,不能改制易法,宠任兄弟,而乃师谭申、
商,谘谋赵高;自幽深宫,委政谗贼,身残望夷,求为黔首,岂可得哉?遂乃郡
国离心,众庶溃叛,胜、广倡之於前,刘、项弊之於后。向使始皇纳淳于之策,
抑李斯之论,割裂州国,分王子弟,封三代之后,报功臣之劳,士有常君,民有
定主,枝叶相扶,首尾为用,虽使子孙有失道之行,时人无汤、武之贤,奸谋未
发,而身已屠戮,何区区之陈、项而复得措其手足哉?故汉祖奋三尺之剑,驱乌
集之众,五年之中,遂成帝业。自开辟以来,其兴立功勋,未有若汉祖之易也。
夫伐深根者难为功,摧枯朽者易为力,理势然也。汉监秦之失,封殖子弟,及诸
吕擅权,图危刘氏,而天下所以不倾动,百姓所以不易心者,徒以诸侯强大,盘
石胶固,东牟、朱虚受命於内,齐、代、吴、楚作卫於外故也。向使高祖踵亡秦
之法,忽先王之制,则天下已传,非刘氏有也。然高祖封建,地过古制,大者跨
州兼郡,小者连城数十,上下无别,权侔京室,故有吴、楚七国之患。贾谊曰:
‘诸侯强盛,长乱起奸。夫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令海内之势,
若身之使臂,臂之使指,则下无背叛之心,上无诛伐之事。’文帝不从。至於孝
景,猥用晁错之计,削黜诸侯,亲者怨恨,疏者震恐,吴、楚倡谋,五国从风。
兆发高帝,衅锺文、景,由宽之过制,急之不渐故也。所谓末大必折,尾大难掉。
尾同於体,犹或不从,况乎非体之尾,其可掉哉?武帝从主父之策,下推恩之令,
自是之后,齐分为七,赵分为六,淮南三割,梁、代五分,遂以陵迟,子孙微弱,
衣食租税,不预政事,或以酎金免削,或以无后国除。至於成帝,王氏擅朝。刘
向谏曰:‘臣闻公族者,国之枝叶;枝叶落则本根无所庇荫。方今同姓疏远,母
党专政,排摈宗室,孤弱公族,非所以保守社稷,安固国嗣也。’其言深切,多
所称引,成帝虽悲伤叹息而不能用。至於哀、平,异姓秉权,假周公之事,而为
田常之乱,高拱而窃天位,一朝而臣四海。汉宗室王侯,解印释绂,贡奉社稷,
犹惧不得为臣妾,或乃为之符命,颂莽恩德,岂不哀哉!由斯言之,非宗子独忠
孝於惠、文之间,而叛逆於哀、平之际也,徒权轻势弱,不能有定耳。赖光武皇
帝挺不世之姿,禽王莽於已成,绍汉嗣於既绝,斯岂非宗子之力也?而曾不监秦
之失策,袭周之旧制,踵王国之法,而徼幸无疆之期。至於桓、灵,阉竖执衡,
朝无死难之臣,外无同忧之国,君孤立於上,臣弄权於下,本末不能相御,身首
不能相使。由是天下鼎沸,奸凶并争,宗庙焚为灰烬,宫室变为榛薮,居九州之
地,而身无所安处,悲夫!魏太祖武皇帝躬圣明之资,兼神武之略,耻王纲之废
绝,愍汉室之倾覆,龙飞谯、沛,凤翔兖、豫,扫除凶逆,翦灭鲸鲵,迎帝西京,
定都颍邑,德动天地,义感人神。汉氏奉天,禅位大魏。大魏之兴,于今二十有
四年矣,观五代之存亡而不用其长策,睹前车之倾覆而不改於辙迹;子弟王空虚
之地,君有不使之民,宗室窜於闾阎,不闻邦国之政,权均匹夫,势齐凡庶;内
无深根不拔之固,外无盘石宗盟之助,非所以安社稷,为万世之业也。且今之州
牧、郡守,古之方伯、诸侯,皆跨有千里之土,兼军武之任,或比国数人,或兄
弟并据;而宗室子弟曾无一人间厕其间,与相维持,非所以强幹弱枝,备万一之
虞也。今之用贤,或超为名都之主,或为偏师之帅,而宗室有文者必限小县之宰,
有武者必置百人之上,使夫廉高之士,毕志於衡轭之内,才能之人,耻与非类为
伍,非所以劝进贤能褒异宗室之礼也。夫泉竭则流涸,根朽则叶枯;枝繁者荫根,
条落者本孤。故语曰‘百足之虫,至死不殭’,以扶之者众也。此言虽小,可
以譬大。且墉基不可仓卒而成,威名不可一朝而立,皆为之有渐,建之有素。譬
之种树,久则深固其本根,茂盛其枝叶,若造次徙於山林之中,植於宫阙之下,
虽壅之以黑坟,暖之以春日,犹不救於枯槁,而何暇繁育哉?夫树犹亲戚,土犹
士民,建置不久,则轻下慢上,平居犹惧其离叛,危急将若之何?是以圣王安而
不逸,以虑危也,存而设备,以惧亡也。故疾风卒至而无摧拔之忧,天下有变而
无倾危之患矣。”冏,中常侍兄叔兴之后,少帝族祖也。是时天子幼稚,冏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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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07:17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二十一 魏书二十一

◎王卫二刘傅传第二十一
王粲字仲宣,山阳高平人也。曾祖父龚,祖父畅,皆为汉三公。【张璠汉纪
曰:龚字伯宗,有高名於天下。顺帝时为太尉。初,山阳太守薛勤丧妻不哭,将
殡,临之曰:“幸不为夭,复何恨哉?”及龚妻卒,龚与诸子并杖行服,时人或
两讥焉。畅字叔茂,名在八俊。灵帝时为司空,以水灾免,而李膺亦免归故郡,
二人以直道不容当时。天下以畅、膺为高士,诸危言危行之徒皆推宗之,愿涉其
流,惟恐不及。会连有灾异,而言事者皆言三公非其人,宜因其变,以畅、膺代
之,则祯祥必至。由是宦竖深怨之,及膺诛死而畅遂废,终于家。】父谦,为大
将军何进长史。进以谦名公之胄,欲与为婚,见其二子,使择焉。谦弗许。以疾
免,卒于家。
献帝西迁,粲徙长安,左中郎将蔡邕见而奇之。时邕才学显著,贵重朝廷,
常车骑填巷,宾客盈坐。闻粲在门,倒屣迎之。粲至,年既幼弱,容状短小,一
坐尽惊。邕曰:“此王公孙也,有异才,吾不如也。吾家书籍文章,尽当与之。”
年十七,司徒辟,诏除黄门侍郎,以西京扰乱,皆不就。乃之荆州依刘表。表以
粲貌寝而体弱通侻,不甚重也。【臣松之曰:貌寝,谓貌负其实也。通侻者,
简易也。】表卒。粲劝表子琮,令归太祖。【文士传载粲说琮曰:“仆有愚计,
愿进之於将军,可乎?”琮曰:“吾所愿闻也。”粲曰:“天下大乱,豪杰并起,
在仓卒之际,强弱未分,故人各各有心耳。当此之时,家家欲为帝王,人人欲为
公侯。观古今之成败,能先见事机者,则恒受其福。今将军自度,何如曹公邪?”
琮不能对。粲复曰:“如粲所闻,曹公故人杰也。雄略冠时,智谋出世,摧袁氏
於官渡,驱孙权於江外,逐刘备於陇右,破乌丸於白登,其馀枭夷荡定者,往往
如神,不可胜计。今日之事,去就可知也。将军能听粲计,卷甲倒戈,应天顺命,
以归曹公,曹公必重德将军。保己全宗,长享福祚,垂之后嗣,此万全之策也。
粲遭乱流离,讬命此州,蒙将军父子重顾,敢不尽言!”琮纳其言。臣松之案:
孙权自此以前,尚与中国和同,未尝交兵,何云“驱权於江外”乎?魏武以十三
年征荆州,刘备卻后数年方入蜀,备身未尝涉於关、陇。而於征荆州之年,便云
逐备於陇右,既已乖错;又白登在平城,亦魏武所不经,北征乌丸,与白登永不
相豫。以此知张骘假伪之辞,而不觉其虚之自露也。凡骘虚伪妄作,不可覆疏,
如此类者,不可胜纪。】太祖辟为丞相掾,赐爵关内侯。太祖置酒汉滨,粲奉觞
贺曰:“方今袁绍起河北,仗大众,志兼天下,然好贤而不能用,故奇士去之。
刘表雍容荆楚,坐观时变,自以为西伯可规。士之避乱荆州者,皆海内之俊杰也;
表不知所任,故国危而无辅。明公定冀州之日,下车即缮其甲卒,收其豪杰而用
之,以横行天下;及平江、汉,引其贤俊而置之列位,使海内回心,望风而愿治,
文武并用,英雄毕力,此三王之举也。”后迁军谋祭酒。魏国既建,拜侍中。博
物多识,问无不对。时旧仪废弛,兴造制度,粲恒典之。【挚虞决疑要注曰:汉
末丧乱,绝无玉珮。魏侍中王粲识旧珮,始复作之。今之玉珮,受法於粲也。】
初,粲与人共行,读道边碑,人问曰:“卿能闇诵乎?”曰:“能。”因使
背而诵之,不失一字。观人围棋,局坏,粲为覆之。棋者不信,以帊盖局,使
更以他局为之。用相比校,不误一道。其强记默识如此。性善算,作算术,略尽
其理。善属文,举笔便成,无所改定,时人常以为宿构;然正复精意覃思,亦不
能加也。【典略曰;粲才既高,辩论应机。锺繇、王朗等虽名为魏卿相,至於朝
廷奏议,皆阁笔不能措手。】著诗、赋、论、议垂六十篇。建安二十一年,从征
吴。二十二年春,道病卒,时年四十一。粲二子,为魏讽所引,诛。后绝。【文
章志曰:太祖时征汉中,闻粲子死,叹曰:“孤若在,不使仲宣无后。”】
始文帝为五官将,及平原侯植皆好文学。粲与北海徐幹字伟长、广陵陈琳字
孔璋、陈留阮瑀字元瑜、汝南应玚字德琏、【玚,音徒哽反,一音畅。】东平刘
桢字公幹并见友善。
幹为司空军谋祭酒掾属,五官将文学。【先贤行状曰:幹清玄体道,六行脩
备,聪识洽闻,操翰成章,轻官忽禄,不耽世荣。建安中,太祖特加旌命,以疾
休息。后除上艾长,又以疾不行。】
琳前为何进主簿。进欲诛诸宦官,太后不听,进乃召四方猛将,并使引兵向
京城,欲以劫恐太后。琳谏进曰:“易称‘即鹿无虞’。谚有‘掩目捕雀’。夫
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况国之大事,其可以诈立乎?今将军总皇威,握兵要,龙
骧虎步,高下在心;以此行事,无异於鼓洪炉以燎毛发。但当速发雷霆,行权立
断,违经合道,天人顺之;而反释其利器,更徵於他。大兵合聚,强者为雄,所
谓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祇为乱阶。”进不纳其言,竟以取祸。琳避
难冀州,袁绍使典文章。袁氏败,琳归太祖。太祖谓曰:“卿昔为本初移书,但
可罪状孤而已,恶恶止其身,何乃上及父祖邪?”琳谢罪,太祖爱其才而不咎。
瑀少受学於蔡邕。建安中都护曹洪欲使掌书记,瑀终不为屈。太祖并以琳、
瑀为司空军谋祭酒,管记室,【文士传曰:太祖雅闻瑀名,辟之,不应,连见偪
促,乃逃入山中。太祖使人焚山,得瑀,送至,召入。太祖时征长安,大延宾客,
怒瑀不与语,使就技人列。瑀善解音,能鼓琴,遂抚弦而歌,因造歌曲曰:“奕
奕天门开,大魏应期运。青盖巡九州,在东西人怨。士为知己死,女为悦者玩。
恩义苟敷畅,他人焉能乱?”为曲既捷,音声殊妙,当时冠坐,太祖大悦。臣松
之案鱼氏典略、挚虞文章志并云瑀建安初辞疾避役,不为曹洪屈。得太祖召,即
投杖而起。不得有逃入山中,焚之乃出之事也。又典略载太祖初征荆州,使瑀作
书与刘备,及征马超,又使瑀作书与韩遂,此二书今具存。至长安之前,遂等破
走,太祖始以十六年得入关耳。而张骘云初得瑀时太祖在长安,此又乖戾。瑀以
十七年卒,太祖十八年策为魏公,而云瑀歌舞辞称“大魏应期运”,愈知甚妄。
又其辞云“他人焉能乱”,了不成语。瑀之吐属,必不如此。】军国书檄,多琳、
瑀所作也。【典略曰:琳作诸书及檄,草成呈太祖。太祖先苦头风,是日疾发,
卧读琳所作,翕然而起曰:“此愈我病。”数加厚赐。太祖尝使瑀作书与韩遂,
时太祖適近出,瑀随从,因於马上具草,书成呈之。太祖揽笔欲有所定,而竟不
能增损。】琳徙门下督,瑀为仓曹掾属。
玚、桢各被太祖辟为丞相掾属。玚转为平原侯庶子,后为五官将文学。【华
峤汉书曰:玚祖奉,字世叔。才敏善讽诵,故世称“应世叔读书,五行俱下”。
著后序十馀篇,为世儒者。延熹中,至司隶校尉。子劭字仲远,亦博学多识,尤
好事。诸所撰述风俗通等,凡百馀篇,辞虽不典,世服其博闻。续汉书曰:劭又
著中汉辑叙、汉官仪及礼仪故事,凡十一种,百三十六卷。朝廷制度,百官仪式,
所以不亡者,由劭记之。官至泰山太守。劭弟珣,字季瑜,司空掾,即玚之父。】
桢以不敬被刑,刑竟署吏。【文士传曰:桢父名梁,字曼山,一名恭。少有清才,
以文学见贵,终於野王令。典略曰:文帝尝赐桢廓落带,其后师死,欲借取以为
像,因书嘲桢云:“夫物因人为贵。故在贱者之手,不御至尊之侧。今虽取之,
勿嫌其不反也。”桢答曰:“桢闻荆山之璞,曜元后之宝;随侯之珠,烛众士之
好;南垠之金,登窈窕之首;鼲貂之尾,缀侍臣之帻:此四宝者,伏朽石之
下,潜汙泥之中,而扬光千载之上,发彩畴昔之外,亦皆未能初自接於至尊也。
夫尊者所服,卑者所脩也;贵者所御,贱者所先也。故夏屋初成而大匠先立其下,
嘉禾始熟而农夫先尝其粒。恨桢所带,无他妙饰,若实殊异,尚可纳也。”桢辞
旨巧妙皆如是,由是特为诸公子所亲爱。其后太子尝请诸文学,酒酣坐欢,命夫
人甄氏出拜。坐中众人咸伏,而桢独平视。太祖闻之,乃收桢,减死输作。】咸
著文赋数十篇。
瑀以十七年卒。幹、琳、玚、桢二十二年卒。文帝书与元城令吴质曰:“昔
年疾疫,亲故多离其灾,徐、陈、应、刘,一时俱逝。观古今文人,类不护细行,
鲜能以名节自立。而伟长独怀文抱质,恬淡寡欲,有箕山之志,可谓彬彬君子矣。
著中论二十馀篇,辞义典雅,足传于后。德琏常斐然有述作意,其才学足以著书,
美志不遂,良可痛惜!孔璋章表殊健,微为繁富。公幹有逸气,但未遒耳。元瑜
书记翩翩,致足乐也。仲宣独自善於辞赋,惜其体弱,不起其文;至於所善,古
人无以远过也。昔伯牙绝弦於锺期,仲尼覆醢于子路,痛知音之难遇,伤门人之
莫逮也。诸子但为未及古人,自一时之俊也。”【典论曰:今之文人,鲁国孔融、
广陵陈琳、山阳王粲、北海徐幹、陈留阮瑀、汝南应玚、东平刘桢,斯七子者,
於学无所遗,於辞无所假,咸自以骋骐骥於千里,仰齐足而并驰。粲长於辞赋。
幹时有逸气,然非粲匹也。如粲之初征、登楼、槐赋、征思,幹之玄猿、漏卮、
圆扇、橘赋,虽张、蔡不过也,然於他文未能称是。琳、瑀之章表书记,今之俊
也。应玚和而不壮;刘桢壮而不密。孔融体气高妙,有过人者,然不能持论,理
不胜辞,至于杂以嘲戏;及其所善,扬、班之俦也。】
自颍川邯郸淳、【魏略曰:淳一名竺,字子叔。博学有才章,又善苍、雅、
虫、篆、许氏字指。初平时,从三辅客荆州。荆州内附,太祖素闻其名,召与相
见,甚敬异之。时五官将博延英儒,亦宿闻淳名,因启淳欲使在文学官属中。会
临菑侯植亦求淳,太祖遣淳诣植。植初得淳甚喜,延入坐,不先与谈。时天暑热,
植因呼常从取水自澡讫,傅粉。遂科头拍袒,胡舞五椎锻,跳丸击剑,诵俳优小
说数千言讫,谓淳曰:“邯郸生何如邪?”於是乃更著衣帻,整仪容,与淳评说
混元造化之端,品物区别之意,然后论羲皇以来贤圣名臣烈士优劣之差,次颂古
今文章赋诔及当官政事宜所先后,又论用武行兵倚伏之势。乃命厨宰,酒炙交至,
坐席默然,无与伉者。及暮,淳归,对其所知叹植之材,谓之“天人”。而于时
世子未立。太祖俄有意於植,而淳屡称植材。由是五官将颇不悦。及黄初初,以
淳为博士给事中。淳作投壶赋千馀言奏之,文帝以为工,赐帛千匹。】繁钦、
【繁,音婆。典略曰:钦字休伯,以文才机辩,少得名於汝、颍。钦既长於书记,
又善为诗赋。其所与太子书,记喉转意,率皆巧丽。为丞相主簿。建安二十三年
卒。】陈留路粹、【典略曰:粹字文蔚,少学於蔡邕。初平中,随车驾至三辅。
建安初,以高才与京兆严像擢拜尚书郎。像以兼有文武,出为扬州刺史。粹后为
军谋祭酒,与陈琳、阮瑀等典记室。及孔融有过,太祖使粹为奏,承指数致融罪,
其大略言:“融昔在北海,见王室不宁,招合徒众,欲图不轨,言‘我大圣之后
也,而灭於宋。有天下者何必卯金刀’?”又云:“融为九列,不遵朝仪,秃巾
微行,唐突宫掖。又与白衣祢衡言论放荡,衡与融更相赞扬。衡谓融曰:‘仲尼
不死也。’融答曰:‘颜渊复生。’”凡说融诸如此辈,辞语甚多。融诛之后,
人睹粹所作,无不嘉其才而畏其笔也。至十九年,粹转为秘书令,从大军至汉中,
坐违禁贱请驴伏法。太子素与粹善,闻其死,为之叹惜。及即帝位,特用其子为
长史。鱼豢曰:寻省往者,鲁连、邹阳之徒,援譬引类,以解缔结,诚彼时文辩
之俊也。今览王、繁、阮、陈、路诸人前后文旨,亦何昔不若哉?其所以不论者,
时世异耳。余又窃怪其不甚见用,以问大鸿胪卿韦仲将。仲将云:“仲宣伤於肥
戆,休伯都无格检,元瑜病於体弱,孔璋实自粗疏,文蔚性颇忿鸷,如是彼为,
非徒以脂烛自煎糜也,其不高蹈,盖有由矣。然君子不责备于一人,譬之朱漆,
虽无桢幹,其为光泽亦壮观也。”】沛国丁仪、丁廙、弘农杨脩、河内荀纬等,
亦有文采,而不在此七人之例。【仪、廙、脩事,并在陈思王传。荀勖文章叙录
曰:纬字公高。少喜文学。建安中,召署军谋掾、魏太子庶子,稍迁至散骑常侍、
越骑校尉。年四十二,黄初四年卒。】
玚弟璩,璩子贞,咸以文章显。璩官至侍中。贞咸熙中参相国军事。【文章
叙录曰:璩字休琏,博学好属文,善为书记。文、明帝世,历官散骑常侍。齐王
即位,稍迁侍中、大将军长史。曹爽秉政,多违法度,璩为诗以讽焉。其言虽颇
谐合,多切时要,世共传之。复为侍中,典著作。嘉平四年卒,追赠卫尉。贞字
吉甫,少以才闻,能谈论。正始中,夏侯玄盛有名势,贞尝在玄坐作五言诗,玄
嘉玩之。举高第,历显位。晋武帝为抚军大将军,以贞参军事。晋室践阼,迁太
子中庶子、散骑常侍。又以儒学与太尉荀顗撰定新礼,事未施行。泰始五年卒。
贞弟纯。纯子绍,永嘉中为黄门侍郎,为司马越所杀。纯弟秀。秀子詹,镇南大
将军、江州刺史。】
瑀子籍,才藻艳逸,而倜傥放荡,行己寡欲,以庄周为模则。官至步兵校尉。
【籍字嗣宗。魏氏春秋曰:籍旷达不羁,不拘礼俗。性至孝,居丧虽不率常检,
而毁几至灭性。兖州刺史王昶请与相见,终日不得与言,昶叹赏之,自以不能测
也。太尉蒋济闻而辟之,后为尚书郎、曹爽参军,以疾归田里。岁馀,爽诛,太
傅及大将军乃以为从事中郎。后朝论以其名高,欲显崇之,籍以世多故,禄仕而
已,闻步兵校尉缺,厨多美酒,营人善酿酒,求为校尉,遂纵酒昏酣,遗落世事。
尝登广武,观楚、汉战处,乃叹曰:“时无英才,使竖子成名乎!”时率意独驾,
不由径路,车迹所穷,辄恸哭而反。籍少时尝游苏门山,苏门山有隐者,莫知名
姓,有竹实数斛、臼杵而已。籍从之,与谈太古无为之道,及论五帝三王之义,
苏门生萧然曾不经听。籍乃对之长啸,清韵响亮,苏门生逌尔而笑。籍既降,苏
门生亦啸,若鸾凤之音焉。至是,籍乃假苏门先生之论以寄所怀。其歌曰:“日
没不周西,月出丹渊中,阳精蔽不见,阴光代为雄。亭亭在须臾,厌厌将复隆。
富贵俯仰间,贫贱何必终。”又叹曰:“天地解兮六合开,星辰陨兮日月颓,我
腾而上将何怀?”籍口不论人过,而自然高迈,故为礼法之士何曾等深所雠疾。
大将军司马文王常保持之,卒以寿终。子浑字长成。世语曰:浑以闲澹寡欲,知
名京邑。为太子庶子。早卒。】
时又有谯郡嵇康,文辞壮丽,好言老、庄,而尚奇任侠。至景元中,坐事诛。
【康字叔夜。案嵇氏谱:康父昭,字子远,督军粮治书侍御史。兄喜,字公穆,
晋扬州刺史、宗正。喜为康传曰;“家世儒学,少有俊才,旷迈不群,高亮任性,
不脩名誉,宽简有大量。学不师授,博洽多闻,长而好老、庄之业,恬静无欲。
性好服食,尝采御上药。善属文论,弹琴咏诗,自足于怀抱之中。以为神仙者,
禀之自然,非积学所致。至於导养得理,以尽性命,若安期、彭祖之伦,可以善
求而得也;著养生篇。知自厚者所以丧其所生,其求益者必失其性,超然独达,
遂放世事,纵意於尘埃之表。撰录上古以来圣贤、隐逸、遁心、遗名者,集为传
赞,自混沌至于管宁,凡百一十有九人,盖求之於宇宙之内,而发之乎千载之外
者矣。故世人莫得而名焉。”虞预晋书曰:康家本姓奚,会稽人。先自会稽迁于
谯之铚县,改为嵇氏,取“嵇”字之上,加“山”以为姓,盖以志其本也。一
曰铚有嵇山,家于其侧,遂氏焉。魏氏春秋曰:康寓居河内之山阳县,与之游
者,未尝见其喜愠之色。与陈留阮籍、河内山涛、河南向秀、籍兄子咸、琅邪王
戎、沛人刘伶相与友善,游於竹林,号为七贤。锺会为大将军所昵,闻康名而造
之。会,名公子,以才能贵幸,乘肥衣轻,宾从如云。康方箕踞而锻,会至,不
为之礼。康问会曰:“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会曰:“有所闻而来,有所
见而去。”会深衔之。大将军尝欲辟康。康既有绝世之言,又从子不善,避之河
东,或云避世。及山涛为选曹郎,举康自代,康答书拒绝,因自说不堪流俗,而
非薄汤、武。大将军闻而怒焉。初,康与东平吕昭子巽及巽弟安亲善。会巽淫安
妻徐氏,而诬安不孝,囚之。安引康为证,康义不负心,保明其事,安亦至烈,
有济世志力。锺会劝大将军因此除之,遂杀安及康。康临刑自若,援琴而鼓,既
而叹曰:“雅音於是绝矣!”时人莫不哀之。初,康采药於汲郡共北山中,见隐
者孙登。康欲与之言,登默然不对。逾时将去,康曰:“先生竟无言乎?”登乃
曰:“子才多识寡,难乎免於今之世。”及遭吕安事,为诗自责曰:“欲寡其过,
谤议沸腾。性不伤物,频致怨憎。昔惭柳下。今愧孙登。内负宿心,外赧良朋。”
康所著诸文论六七万言,皆为世所玩咏。康别传云:孙登谓康曰:“君性烈而才
俊,其能免乎?”称康临终之言曰:“袁孝尼尝从吾学广陵散,吾每固之不与。
广陵散於今绝矣!”与盛所记不同。又晋阳秋云:康见孙登,登对之长啸,逾时
不言。康辞还,曰:“先生竟无言乎?”登曰:“惜哉!”此二书皆孙盛所述,
而自为殊异如此。康集目录曰:登字公和,不知何许人,无家属,於汲县北山土
窟中得之。夏则编草为裳,冬则被发自覆。好读易鼓琴,见者皆亲乐之。每所止
家,辄给其衣服食饮,得无辞让。世语曰:毌丘俭反,康有力,且欲起兵应之,
以问山涛,涛曰:“不可。”俭亦已败。臣松之案本传云康以景元中坐事诛,而
干宝、孙盛、习凿齿诸书,皆云正元二年,司马文王反自乐嘉,杀嵇康、吕安。
盖缘世语云康欲举兵应毌丘俭,故谓破俭便应杀康也。其实不然。山涛为选官,
欲举康自代,康书告绝,事之明审者也。案涛行状,涛始以景元二年除吏部郎耳。
景元与正元相较七八年,以涛行状检之,如本传为审。又锺会传亦云会作司隶校
尉时诛康;会作司隶,景元中也。干宝云吕安兄巽善於锺会,巽为相国掾,俱有
宠於司马文王,故遂抵安罪。寻文王以景元四年锺、邓平蜀后,始授相国位;若
巽为相国掾时陷安,焉得以破毌丘俭年杀嵇、吕?此又干宝疏谬,自相违伐也。
康子绍,字延祖,少知名。山涛启以为秘书郎,称绍平简温敏,有文思,又晓音,
当成济者。帝曰;“绍如此,便可以为丞,不足复为郎也。”遂历显位。晋诸公
赞曰:绍与山涛子简、弘农杨准同好友善,而绍最有忠正之情。以侍中从惠帝北
伐成都王,王师败绩,百官皆走,惟绍独以身扞卫,遂死於帝侧。故累见褒崇,
追赠太尉,谥曰忠穆公。】
景初中,下邳桓威出自孤微,年十八而著浑舆经,依道以见意。从齐国门下
书佐、司徒署吏,后为安成令。
吴质,济阴人,以文才为文帝所善,官至振威将军,假节都督河北诸军事,
封列侯。【魏略曰:质字季重,以才学通博,为五官将及诸侯所礼爱;质亦善处
其兄弟之间,若前世楼君卿之游五侯矣。及河北平定,【大将军】五官将为世子,
质与刘桢等并在坐席。桢坐谴之际,质出为朝歌长,后迁元城令。其后大军西征,
太子南在孟津小城,与质书曰:“季重无恙!途路虽局,官守有限,愿言之怀,
良不可任。足下所治僻左,书问致简,益用增劳。每念昔日南皮之游,诚不可忘。
既妙思六经,逍遥百氏,弹棋间设,终以博弈,高谈娱心,哀筝顺耳。驰骛北场,
旅食南馆,浮甘瓜於清泉,沈朱李於寒水。皦日既没,继以朗月,同乘并载,以
游后园,舆轮徐动,宾从无声,清风夜起,悲笳微吟,乐往哀来,凄然伤怀。余
顾而言,兹乐难常,足下之徒,咸以为然。今果分别,各在一方。元瑜长逝,化
为异物,每一念至,何时可言?方今蕤宾纪辰,景风扇物,天气和暖,众果具繁。
时驾而游,北遵河曲,从者鸣笳以启路,文学讬乘於后车,节同时异,物是人非,
我劳如何!今遣骑到邺,故使枉道相过。行矣,自爱!”二十三年,太子又与质
书曰:“岁月易得,别来行复四年。三年不见,东山犹叹其远,况乃过之,思何
可支?虽书疏往反,未足解其劳结。昔年疾疫,亲故多离其灾,徐、陈、应、刘,
一时俱逝,痛何可言邪!昔日游处,行则同舆,止则接席,何尝须臾相失!每至
觞酌流行,丝竹并奏,酒酣耳热,仰而赋诗。当此之时,忽然不自知乐也。谓百
年己分,长共相保,何图数年之间,零落略尽,言之伤心。顷撰其遗文,都为一
集。观其姓名,已为鬼录,追思昔游,犹在心目,而此诸子化为粪壤,可复道哉!
观古今文人,类不护细行,鲜能以名节自立。而伟长独怀文抱质,恬淡寡欲,有
箕山之志,可谓彬彬君子矣。著中论二十馀篇,成一家之业,辞义典雅,足传于
后,此子为不朽矣。德琏常斐然有述作意,才学足以著书,美志不遂,良可痛惜。
间历观诸子之文,对之抆泪,既痛逝者,行自念也。孔璋章表殊健,微为繁富。
公幹有逸气,但未遒耳,至其五言诗,妙绝当时。元瑜书记翩翩,致足乐也。仲
宣独自善於辞赋,惜其体弱,不足起其文,至於所善,古人无以远过也。昔伯牙
绝弦於锺期,仲尼覆醢於子路,愍知音之难遇,伤门人之莫逮也。诸子但为未及
古人,自一时之俊也,今之存者已不逮矣。后生可畏,来者难诬,然吾与足下不
及见也。行年已长大,所怀万端,时有所虑,至乃通夕不瞑。何时复类昔日!已
成老翁,但未白头耳。光武言‘年已三十,在军十年,所更非一’,吾德虽不及,
年与之齐。以犬羊之质,服虎豹之文,无众星之明,假日月之光,动见观瞻,何
时易邪?恐永不复得为昔日游也。少壮真当努力,年一过往,何可攀援?古人思
秉烛夜游,良有以也。顷何以自娱?颇复有所造述不?东望於邑,裁书叙心。”
臣松之以本传虽略载太子此书,美辞多被删落,今故悉取魏略所述以备其文。太
子即王位,又与质书曰:“南皮之游,存者三人,烈祖龙飞,或将或侯。今惟吾
子,栖迟下仕,从我游处,独不及门。瓶罄罍耻,能无怀愧。路不云远,今复相
闻。”初,曹真、曹休亦与质等俱在渤海游处,时休、真亦以宗亲并受爵封,出
为列将,而质故为长史。王顾质有望,故称二人以慰之。始质为单家,少游遨贵
戚间,盖不与乡里相沈浮。故虽已出官,本国犹不与之士名。及魏有天下,文帝
徵质,与车驾会洛阳。到,拜北中郎将,封列侯,使持节督幽、并诸军事,治信
都。太和中,入朝。质自以不为本郡所饶,谓司徒董昭曰:“我欲溺乡里耳。”
昭曰:“君且止,我年八十,不能老为君溺攒也。”世语曰:魏王尝出征,世子
及临菑侯植并送路侧。植称述功德,发言有章,左右属目,王亦悦焉。世子怅然
自失,吴质耳曰:“王当行,流涕可也。”及辞,世子泣而拜,王及左右咸歔欷,
於是皆以植辞多华,而诚心不及也。质别传曰:帝尝召质及曹休欢会,命郭后出
见质等。帝曰:“卿仰谛视之。”其至亲如此。质黄初五年朝京师,诏上将军及
特进以下皆会质所,大官给供具。酒酣,质欲尽欢。时上将军曹真性肥,中领军
朱铄性瘦,质召优,使说肥瘦。真负贵,耻见戏,怒谓质曰:“卿欲以部曲将遇
我邪?”骠骑将军曹洪、轻车将军王忠言:“将军必欲使上将军服肥,即自宜为
瘦。”真愈恚,拔刀瞋目,言:“俳敢轻脱,吾斩尔。”遂骂坐。质案剑曰:
“曹子丹,汝非屠几上肉,吴质吞尔不摇喉,咀尔不摇牙,何敢恃势骄邪?”铄
因起曰:“陛下使吾等来乐卿耳,乃至此邪!”质顾叱之曰:“朱铄,敢坏坐!”
诸将军皆还坐。铄性急,愈恚,还拔剑斩地。遂便罢也。及文帝崩,质思慕作诗
曰:“怆怆怀殷忧,殷忧不可居。徙倚不能坐,出入步踟蹰。念蒙圣主恩,荣爵
与众殊。自谓永终身,志气甫当舒。何意中见弃,弃我归黄垆。茕茕靡所恃,泪
下如连珠。随没无所益,身死名不书。慷慨自黾勉,庶几烈丈夫。”太和四年,
入为侍中。时司空陈群录尚书事,帝初亲万机,质以辅弼大臣,安危之本,对帝
盛称“骠骑将军司马懿,忠智至公,社稷之臣也。陈群从容之士,非国相之才,
处重任而不亲事。”帝甚纳之。明日,有切诏以督责群,而天下以司空不如长文,
即群,言无实也。质其年夏卒。质先以怙威肆行,谥曰丑侯。质子应仍上书论枉,
至正元中乃改谥威侯。应字温舒,晋尚书。应子康,字子仲,知名於时,亦至大
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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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07:17 | 显示全部楼层
卫觊字伯儒,河东安邑人也。少夙成,以才学称。太祖辟为司空掾属,除茂
陵令、尚书郎。太祖征袁绍,而刘表为绍援,关中诸将又中立。益州牧刘璋与表
有隙,觊以治书侍御史使益州,令璋下兵以缀表军。至长安,道路不通,觊不得
进,遂留镇关中。时四方大有还民,关中诸将多引为部曲,觊书与荀彧曰:“关
中膏腴之地,顷遭荒乱,人民流入荆州者十万馀家,闻本土安宁,皆企望思归。
而归者无以自业,诸将各竞招怀,以为部曲。郡县贫弱,不能与争,兵家遂强。
一旦变动,必有后忧。夫盐,国之大宝也,自乱来散放,宜如旧置使者监卖,以
其直益巿犁牛。若有归民,以供给之。勤耕积粟,以丰殖关中。远民闻之,必日
夜竞还。又使司隶校尉留治关中以为之主,则诸将日削,官民日盛,此强本弱敌
之利也。”彧以白太祖。太祖从之,始遣谒者仆射监盐官,司隶校尉治弘农。关
中服从,乃白召觊还,稍迁尚书。【魏书曰:初,汉朝迁移,台阁旧事散乱。自
都许之后,渐有纲纪,觊以古义多所正定。是时关西诸将,外虽怀附,内未可信。
司隶校尉锺繇求以三千兵入关,外讬讨张鲁,内以胁取质任。太祖使荀彧问觊,
觊以为“西方诸将,皆竖夫屈起,无雄天下意,苟安乐目前而已。今国家厚加爵
号,得其所志,非有大故,不忧为变也。宜为后图。若以兵入关中,当讨张鲁,
鲁在深山,道径不通,彼必疑之;一相惊动,地险众强,殆难为虑!”彧以觊议
呈太祖。太祖初善之,而以繇自典其任,遂从繇议。兵始进而关右大叛,太祖自
亲征,仅乃平之,死者万计。太祖悔不从觊议,由是益重觊。】魏国既建,拜侍
中,与王粲并典制度。文帝即王位,徙为尚书。顷之,还汉朝为侍郎,劝赞禅代
之义,为文诰之诏。文帝践阼,复为尚书,封阳吉亭侯。
明帝即位,进封閺乡侯,三百户。【閺音闻。】觊奏曰:“九章之律,自古
所传,断定刑罪,其意微妙。百里长吏,皆宜知律。刑法者,国家之所贵重,而
私议之所轻贱;狱吏者,百姓之所县命,而选用者之所卑下。王政之弊,未必不
由此也。请置律博士,转相教授。”事遂施行。时百姓凋匮而役务方殷,觊上疏
曰:“夫变情厉性,强所不能,人臣言之既不易,人主受之又艰难。且人之所乐
者富贵显荣也,所恶者贫贱死亡也,然此四者,君上之所制也,君爱之则富贵显
荣,君恶之则贫贱死亡;顺指者爱所由来,逆意者恶所从至也。故人臣皆争顺指
而避逆意,非破家为国,杀身成君者,谁能犯颜色,触忌讳,建一言,开一说哉?
陛下留意察之,则臣下之情可见矣。今议者多好悦耳,其言政治则比陛下於尧舜,
其言征伐则比二虏於貍鼠。臣以为不然。昔汉文之时,诸侯强大,贾谊累息以为
至危。况今四海之内,分而为三,群士陈力,各为其主。其来降者,未肯言舍邪
就正,咸称迫於困急,是与六国分治,无以为异也。当今千里无烟,遗民困苦,
陛下不善留意,将遂凋弊不可复振。礼,天子之器必有金玉之饰,饮食之肴必有
八珍之味,至於凶荒,则彻膳降服。然则奢俭之节,必视世之丰约也。武皇帝之
时,后宫食不过一肉,衣不用锦绣,茵蓐不缘饰,器物无丹漆,用能平定天下,
遗福子孙。此皆陛下之所亲览也。当今之务,宜君臣上下,并用筹策,计校府库,
量入为出。深思句践滋民之术,由恐不及,而尚方所造金银之物,渐更增广,工
役不辍,侈靡日崇,帑藏日竭。昔汉武信求神仙之道,谓当得云表之露以餐玉屑,
故立仙掌以承高露。陛下通明,每所非笑。汉武有求於露,而由尚见非,陛下无
求於露而空设之;不益於好而糜费功夫,诚皆圣虑所宜裁制也。”觊历汉、魏,
时献忠言,率如此。
受诏典著作,又为魏官仪,凡所撰述数十篇。好古文、鸟篆、隶草,无所不
善。建安末,尚书右丞河南潘勖,【文章志曰:勖字元茂,初名芝,改名勖,后
避讳。或曰勖献帝时为尚书郎,迁右丞。诏以勖前在二千石曹,才敏兼通,明习
旧事,敕并领本职,数加特赐。二十年,迁东海相。未发,留拜尚书左丞。其年
病卒,时年五十馀。魏公九锡策命,勖所作也。勖子满,平原太守,亦以学行称。
满子尼,字正叔。尼别传曰:尼少有清才,文辞温雅。初应州辟,后以父老归供
养。居家十馀年,父终,晚乃出仕。尼尝赠陆机诗,机答之,其四句曰:“猗欤
潘生,世笃其藻,仰仪前文,丕隆祖考。”位终太常。尼从父岳,字安仁。岳别
传曰:岳美姿容,夙以才颖发名。其所著述,清绮绝伦。为黄门侍郎,为孙秀所
杀。尼、岳文翰,并见重於世。尼从子滔,字汤仲。晋诸公赞:滔以博学才量为
名。永嘉末,为河南尹,遇害。】黄初时,散骑常侍河内王象,亦与觊并以文章
显。【王象事别见杨俊传。】觊薨,谥曰敬侯。子瓘嗣。瓘咸熙中为镇西将军。
【晋阳秋曰:瓘字伯玉。清贞有名理,少为傅嘏所知。弱冠为尚书郎,遂历位内
外,为晋尚书令、司空、太保。惠帝初辅政,为楚王玮所害。世语曰:瓘与扶风
内史敦煌索靖,并善草书。瓘子恒,字巨山,黄门侍郎。恒子玠,字叔宝,有盛
名,为太子洗马,早卒。】
刘廙字恭嗣,南阳安众人也。年十岁,戏於讲堂上,颍川司马德操拊其头曰:
“孺子,孺子,‘黄中通理’,宁自知不?”廙兄望之,有名於世,荆州牧刘表
辟为从事。而其友二人,皆以谗毁,为表所诛。望之又以正谏不合,投传告归。
廙谓望之曰:“赵杀鸣、犊,仲尼回轮。【刘向新序曰:赵简子欲专天下,谓其
相曰:“赵有犊犨,晋有铎鸣,鲁有孔丘,吾杀三人者,天下可王也。”於是乃
召犊犨、铎鸣而问政焉,已即杀之。使使者聘孔子於鲁,以胖牛肉迎於河上。使
者谓船人曰:“孔子即上船,中河必流而杀之。”孔子至,使者致命,进胖牛之
肉。孔子仰天而叹曰:“美哉水乎,洋洋乎,使丘不济此水者,命也夫!”子路
趋而进曰:“敢问何谓也?”孔子曰:“夫犊犨、铎鸣,晋国之贤大夫也,赵简
子未得意之时,须而后从政,及其得意也,杀之。黄龙不反于涸泽,凤皇不离其
罻罗。故刳胎焚林,则麒麟不臻;覆巢破卵,则凤皇不翔;竭泽而渔,则龟龙不
见。鸟兽之於不仁,犹知避之,况丘乎?故虎啸而谷风起,龙兴而景云见,击庭
钟於外,而黄钟应於内。夫物类之相感,精神之相应,若响之应声,影之象形,
故君子违伤其类者。今彼已杀吾类矣,何为之此乎?”於是遂回车不渡而还。】
今兄既不能法柳下惠和光同尘於内,则宜模范蠡迁化於外。坐而自绝於时,殆不
可也!”望之不从,寻复见害。廙惧,奔扬州,【廙别传载廙道路为笺谢刘表曰:
“考匊过蒙分遇荣授之显,未有管、狐、桓、文之烈,孤德陨命,精诚不遂。兄
望之见礼在昔,既无堂构昭前之绩,中规不密,用坠祸辟。斯乃明神弗祐,天降
之灾。悔吝之负,哀号靡及。廙之愚浅,言行多违,惧有浸润三至之间。考匊之
爱已衰,望之之责犹存,必伤天慈既往之分,门户殪灭,取笑明哲。是用迸窜,
永涉川路,即日到庐江寻阳。昔锺仪有南音之操,椒举有班荆之思,虽远犹迩,
敢忘前施?”傅子曰:表既杀望之,荆州士人皆自危也。夫表之本心,於望之不
轻也,以直迕情,而谗言得入者,以无容直之度也。据全楚之地,不能以成功者,
未必不由此也。夷、叔迕武王以成名,丁公顺高祖以受戮,二主之度远也。若不
远其度,惟褊心是从,难乎以容民畜众矣。】遂归太祖。太祖辟为丞相掾属,转
五官将文学。文帝器之,命廙通草书。廙答书曰:“初以尊卑有逾,礼之常分也。
是以贪守区区之节,不敢脩草。必如严命,诚知劳谦之素,不贵殊异若彼之高,
而惇白屋如斯之好,苟使郭隗不轻於燕,九九不忽於齐,乐毅自至,霸业以隆。
【战国策曰:有以九九求见齐桓公,桓公不纳。其人曰;“九九小术,而君纳之,
况大於九九者?”於是桓公设庭燎之礼而见之。居无几,隰朋自远而至,齐遂以
霸。】亏匹夫之节,成巍巍之美,虽愚不敏,何敢以辞?”魏国初建,为黄门侍
郎。
太祖在长安,欲亲征蜀,廙上疏曰:“圣人不以智轻俗,王者不以人废言。
故能成功於千载者,必以近察远,智周於独断者,不耻於下问,亦欲博采必尽於
众也。且韦弦非能言之物,而圣贤引以自匡。臣才智闇浅,愿自比於韦弦。昔乐
毅能以弱燕破大齐,而不能以轻兵定即墨者,夫自为计者虽弱必固,欲自溃者虽
强必败也。自殿下起军以来,三十馀年,敌无不破,强无不服。今以海内之兵,
百胜之威,而孙权负险於吴,刘备不宾於蜀。夫夷狄之臣,不当冀州之卒,权、
备之籍,不比袁绍之业,然本初以亡,而二寇未捷,非闇弱於今而智武於昔也。
斯自为计者,与欲自溃者异势耳。故文王伐崇,三驾不下,归而脩德,然后服之。
秦为诸侯,所征必服,及兼天下,东向称帝,匹夫大呼而社稷用隳。是力毙於外,
而不恤民於内也。臣恐边寇非六国之敌,而世不乏才,土崩之势,此不可不察也。
天下有重得,有重失:势可得而我勤之,此重得也;势不可得而我勤之,此重失
也。於今之计,莫若料四方之险,择要害之处而守之,选天下之甲卒,随方面而
岁更焉。殿下可高枕於广夏,潜思於治国;广农桑,事从节约,脩之旬年,则国
富民安矣。”太祖遂进前而报廙曰:“非但君当知臣,臣亦当知君。今欲使吾坐
行西伯之德,恐非其人也。”
魏讽反,廙弟伟为讽所引,当相坐诛。太祖令曰:“叔向不坐弟虎,古之制
也。”特原不问,【廙别传曰:初,廙弟伟与讽善,廙戒之曰;“夫交友之美,
在於得贤,不可不详。而世之交者,不审择人,务合党众,违先圣人交友之义,
此非厚己辅仁之谓也。吾观魏讽,不脩德行,而专以鸠合为务,华而不实,此直
搅世沽名者也。卿其慎之,勿复与通。”伟不从,故及於难。】徙署丞相仓曹属。
廙上疏谢曰:“臣罪应倾宗,祸应覆族。遭乾坤之灵,值时来之运,扬汤止沸,
使不燋烂;起烟於寒灰之上,生华於已枯之木。物不答施於天地,子不谢生於父
母,可以死效,难用笔陈。”【廙别传载廙表论治道曰:“昔者周有乱臣十人,
有妇人焉,九人而已,孔子称‘才难,不其然乎’!明贤者难得也。况乱弊之后,
百姓凋尽,士之存者盖亦无几。股肱大职,及州郡督司,边方重任,虽备其官,
亦未得人也。此非选者之不用意,盖才匮使之然耳。况於长吏以下,群职小任,
能皆简练备得其人也?其计莫如督之以法。不尔而数转易,往来不已,送迎之烦,
不可胜计。转易之间,辄有奸巧,既於其事不省,而为政者亦以其不得久安之故,
知惠益不得成於己,而苟且之可免於患,皆将不念尽心於恤民,而梦想於声誉,
此非所以为政之本意也。今之所以为黜陟者,近颇以州郡之毁誉,听往来之浮言
耳。亦皆得其事实而课其能否也?长吏之所以为佳者,奉法也,忧公也,恤民也。
此三事者,或州郡有所不便,往来者有所不安。而长吏执之不已,於治虽得计,
其声誉未为美;屈而从人,於治虽失计,其声誉必集也。长吏皆知黜陟之在於此
也,亦何能不去本而就末哉?以为长吏皆宜使小久,足使自展。岁课之能,三年
总计,乃加黜陟。课之皆当以事,不得依名。事者,皆以户口率其垦田之多少,
及盗贼发兴,民之亡叛者,为得负之计。如此行之,则无能之吏,脩名无益;有
能之人,无名无损。法之一行,虽无部司之监,奸誉妄毁,可得而尽。”事上,
太祖甚善之。】廙著书数十篇,及与丁仪共论刑礼,皆传於世。文帝即王位,为
侍中,赐爵关内侯。黄初二年卒。【廙别传云:时年四十二。】无子。帝以弟子
阜嗣。【案刘氏谱:阜字伯陵,陈留太守。阜子乔,字仲彦。晋阳秋曰:乔有赞
世志力。惠帝末,为豫州刺史。乔胄胤丕显,贵盛至今。】
刘劭字孔才,广平邯郸人也。建安中,为计吏,诣许。太史上言:“正旦当
日蚀。”劭时在尚书令荀彧所,坐者数十人,或云当废朝,或云宜卻会。劭曰:
“梓慎、裨灶,古之良史,犹占水火,错失天时。礼记曰诸侯旅见天子,及门不
得终礼者四,日蚀在一。然则圣人垂制,不为变异豫废朝礼者,或灾消异伏,或
推术谬误也。”彧善其言。敕朝会如旧,日亦不蚀。【晋永和中,廷尉王彪之与
扬州刺史殷浩书曰:“太史上元日合朔,谈者或有疑,应卻会与不?昔建元元年,
亦元日合朔,庾车骑写刘孔才所论以示八座。于时朝议有谓孔才所论为不得礼议,
荀令从之,是胜人之一失也。何者?礼云,诸侯旅见天子,入门不得终礼而废者
四:太庙火,日蚀,后之丧,雨霑服失容。寻此四事之指,自谓诸侯虽已入门而
卒暴有之,则不得终礼。非为先存其事,而徼幸史官推术错谬,故不豫废朝礼也。
夫三辰有灾,莫大日蚀,史官告谴,而无惧容,不脩豫防之礼,而废消救之术,
方大飨华夷,君臣相庆,岂是将处天灾罪己之谓?且检之事实,合朔之仪,至尊
静躬殿堂,不听政事,冕服御坐门闼之制,与元会礼异。自不得兼行,则当权其
事宜。合朔之礼,不轻於元会。元会有可卻之准,合朔无可废之义。谓应依建元
故事,卻元会。”浩从之,竟卻会。】
御史大夫郗虑辟劭,会虑免,拜太子舍人,迁秘书郎。黄初中,为尚书郎、
散骑侍郎。受诏集五经群书,以类相从,作皇览。明帝即位,出为陈留太守,敦
崇教化,百姓称之。徵拜骑都尉,与议郎庾嶷、荀诜等定科令,作新律十八篇,
著律略论。迁散骑常侍。时闻公孙渊受孙权燕王之号,议者欲留渊计吏,遣兵讨
之,劭以为“昔袁尚兄弟归渊父康,康斩送其首,是渊先世之效忠也。又所闻虚
实,未可审知。古者要荒未服,脩德而不征,重劳民也。宜加宽贷,使有以自新。”
后渊果斩送权使张弥等首。劭尝作赵都赋,明帝美之,诏劭作许都、洛都赋。时
外兴军旅,内营宫室,劭作二赋,皆讽谏焉。
青龙中,吴围合肥,时东方吏士皆分休,征东将军满宠表请中军兵,并召休
将士,须集击之。劭议以为“贼众新至,心专气锐。宠以少人自战其地,若便进
击,不必能制。宠求待兵,未有所失也。以为可先遣步兵五千,精骑三千,军前
发,扬声进道,震曜形势。骑到合肥,疏其行队,多其旌鼓,曜兵城下,引出贼
后,拟其归路,要其粮道。贼闻大军来,骑断其后,必震怖遁走,不战自破贼矣。”
帝从之。兵比至合肥,贼果退还。
时诏书博求众贤。散骑侍郎夏侯惠荐劭曰:“伏见常侍刘劭,深忠笃思,体
周於数,凡所错综,源流弘远,是以群才大小,咸取所同而斟酌焉。故性实之士
服其平和良正,清静之人慕其玄虚退让,文学之士嘉其推步详密,法理之士明其
分数精比,意思之士知其沈深笃固,文章之士爱其著论属辞,制度之士贵其化略
较要,策谋之士赞其明思通微,凡此诸论,皆取適己所长而举其支流者也。臣数
听其清谈,览其笃论,渐渍历年,服膺弥久,实为朝廷奇其器量。以为若此人者,
宜辅翼机事,纳谋帏幄,当与国道俱隆,非世俗所常有也。惟陛下垂优游之听,
使劭承清闲之欢,得自尽於前,则德音上通,辉耀日新矣。”【臣松之以为凡相
称荐,率多溢美之辞,能不违中者或寡矣。惠之称劭云“玄虚退让”及“明思通
微”,近於过也。】
景初中,受诏作都官考课。劭上疏曰:“百官考课,王政之大较,然而历代
弗务,是以治典阙而未补,能否混而相蒙。陛下以上圣之宏略,愍王纲之弛颓,
神虑内鉴,明诏外发。臣奉恩旷然,得以启蒙,辄作都官考课七十二条,又作说
略一篇。臣学寡识浅,诚不足以宣畅圣旨,著定典制。”又以为宜制礼作乐,以
移风俗,著乐论十四篇,事成未上。会明帝崩,不施行。正始中。执经讲学,赐
爵关内侯。凡所撰述,法论、人物志之类百馀篇。卒,追赠光禄勋。子琳嗣。
劭同时东海缪袭亦有才学,多所述叙,官至尚书、光禄勋。【先贤行状曰:
缪斐字文雅。该览经传,事亲色养。徵博士,六辟公府。汉帝在长安,公卿博举
名儒。时举斐任侍中,并无所就。即袭父也。文章志曰:袭字熙伯。辟御史大夫
府,历事魏四世。正始六年,年六十卒。子悦字孔怿,晋光禄大夫。袭孙绍、播、
徵、胤等,并皆显达。】
袭友人山阳仲长统,汉末为尚书郎,早卒。著昌言,词佳可观省。【袭撰统
昌言表,称统字公理,少好学,博涉书记,赡於文辞。年二十馀,游学青、徐、
并、冀之间,与交者多异之。并州刺史高幹素贵有名,招致四方游士,多归焉。
统过幹,幹善待遇之,访以世事。统谓幹曰:“君有雄志而无雄才,好士而不能
择人,所以为君深戒也。”幹雅自多,不纳统言。统去之,无几而幹败。并、冀
之士,以是识统。大司农常林与统共在上党,为臣道统性倜傥,敢直言,不矜小
节,每列郡命召,辄称疾不就。默语无常,时人或谓之狂。汉帝在许,尚书令荀
彧领典枢机,好士爱奇,闻统名,启召以为尚书郎。后参太祖军事,复还为郎。
延康元年卒,时年四十馀。统每论说古今世俗行事,发愤叹息,辄以为论,名曰
昌言,凡二十四篇。】
散骑常侍陈留苏林、【魏略曰:林字孝友,博学,多通古今字指,凡诸书传
文间危疑,林皆释之。建安中,为五官将文学,甚见礼待。黄初中,为博士给事
中。文帝作典论所称苏林者是也。以老归第,国家每遣人就问之,数加赐遗。年
八十馀卒。】光禄大夫京兆韦诞、【文章叙录曰:诞字仲将,太仆端之子。有文
才,善属辞章。建安中,为郡上计吏,特拜郎中,稍迁侍中中书监,以光禄大夫
逊位,年七十五卒於家。初,邯郸淳、卫觊及诞并善书,有名。觊孙恒撰四体书
势,其序古文曰:“自秦用篆书,焚烧先典,而古文绝矣。汉武帝时,鲁恭王坏
孔子宅,得尚书、春秋、论语、孝经,时人已不复知有古文,谓之科斗书,汉世
秘藏,希得见之。魏初传古文者,出於邯郸淳。敬侯写淳尚书,后以示淳,而淳
不别。至正始中,立三字石经,转失淳法。因科斗之名,遂效其法。太康元年,
汲县民盗发魏襄王冢,得策书十馀万言。案敬侯所书,犹有仿佛。”敬侯谓觊也。
其序篆书曰:“秦时李斯号为工篆,诸山及铜人铭皆斯书也。汉建初中,扶风曹
喜少异於斯而亦称善。邯郸淳师焉,略究其妙。韦诞师淳而不及也。太和中,诞
为武都太守,以能书留补侍中,魏氏宝器铭题皆诞书云。汉末又有蔡邕采斯、喜
之法,为古今杂形,然精密简理不如淳也。”其序录隶书,已略见武纪。又曰:
“师宜官为大字,邯郸淳为小字。梁鹄谓淳得次仲法,然鹄之用笔尽其势矣。”
其序草书曰:“汉兴而有草书,不知作者姓名。至章帝时,齐相杜度号善作篇,
后有崔瑗、崔寔亦皆称工。杜氏结字甚安而书体微瘦,崔氏甚得笔势而结字小疏。
弘农张伯英者因而而转精其巧。凡家之衣帛,必书而后练之,临池学书,池水尽
黑。下笔必为楷则,号‘怱怱不暇草’,寸纸不见遗,至今世人尤宝之,韦仲将
谓之草圣。伯英弟文舒者,次伯英。又有姜孟颍、梁孔达、田彦和及韦仲将之徒,
皆伯英弟子,有名於世,然殊不及文舒也。”】乐安太守谯国夏侯惠、【惠,渊
子。事在渊传。】陈郡太守任城孙该、【文章叙录曰:该字公达。强志好学。年
二十,上计掾,召为郎中。著魏书。迁博士司徒右长史,复还入著作。景元二年
卒官。】郎中令河东杜挚等亦著文赋,颇传於世。【文章叙录曰:挚字德鲁。初
上笳赋,署司徒军谋吏。后举孝廉,除郎中,转补校书。挚与毌丘俭乡里相亲,
故为诗与俭,求仙人药一丸,欲以感切俭求助也。其诗曰:“骐骥马不试,婆娑
槽枥间。壮士志未伸,坎轲多辛酸。伊挚为媵臣,吕望身操竿;夷吾困商贩,甯
戚对牛叹;食其处监门,淮阴饥不餐;买臣老负薪,妻畔呼不还,释之宦十年,
位不增故官。才非八子伦,而与齐其患。无知不在此,袁盎未有言。被此笃病久,
荣卫动不安,闻有韩众药,信来给一丸。”俭答曰:“凤鸟翔京邑,哀鸣有所思。
才为圣世出,德音何不怡!八子未遭遇,今者遭明时。胡康出垄亩,杨伟无根基,
飞腾冲云天,奋迅协光熙。骏骥骨法异,伯乐观知之,但当养羽翮,鸿举必有期。
体无纤微疾,安用问良医?联翩轻栖集,还为燕雀嗤。韩众药虽良,或更不能治。
悠悠千里情,薄言答嘉诗。信心感诸中,中实不在辞。”挚竟不得迁,卒於秘书。
庐江何氏家传曰:明帝时,有谯人胡康,年十五,以异才见送,又陈损益,求试
剧县。诏特引见。众论翕然,号为神童。诏付秘书,使博览典籍。帝以问秘书丞
何祯:“康才何如?”祯答曰:“康虽有才,性质不端,必有负败。”后果以过
见谴。臣松之案:魏朝自微而显者,不闻胡康;疑是孟康。康事见杜恕传。杨伟
见曹爽传。】
傅嘏字兰石,北地泥阳人,傅介子之后也。伯父巽,黄初中为侍中尚书。
【傅子曰:嘏祖父睿,代郡太守。父允,黄门侍郎。】嘏弱冠知名,【傅子曰:
是时何晏以材辩显於贵戚之间,邓飏好变通,合徒党,鬻声名於闾阎,而夏侯玄
以贵臣子少有重名,为之宗主,求交於嘏而不纳也。嘏友人荀粲,有清识远心,
然犹怪之。谓嘏曰:“夏侯泰初一时之杰,虚心交子,合则好成,不合则怨至。
二贤不睦,非国之利,此蔺相如所以下廉颇也。”嘏答之曰:“泰初志大其量,
能合虚声而无实才。何平叔言远而情近,好辩而无诚,所谓利口覆邦国之人也。
邓玄茂有为而无终,外要名利,内无关钥,贵同恶异,多言而妒前;多言多衅,
妒前无亲。以吾观此三人者,皆败德也。远之犹恐祸及,况昵之乎?”】司空陈
群辟为掾。时散骑常侍刘劭作考课法,事下三府。嘏难劭论曰:“盖闻帝制宏深,
圣道奥远,苟非其才,则道不虚行,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暨乎王略亏颓而旷载
罔缀,微言既没,六籍泯玷。何则?道弘致远而众才莫晞也。案劭考课论,虽欲
寻前代黜陟之文,然其制度略以阙亡。礼之存者,惟有周典,外建侯伯,藩屏九
服,内立列司,筦齐六职,土有恒贡,官有定则,百揆均任,四民殊业,故考绩
可理而黜陟易通也。大魏继百王之末,承秦、汉之烈,制度之流,靡所脩采。自
建安以来,至于青龙,神武拨乱,肇基皇祚,扫除凶逆,芟夷遗寇,旌旗卷舒,
日不暇给。及经邦治戎,权法并用,百官群司,军国通任,随时之宜,以应政机。
以古施今,事杂义殊,难得而通也。所以然者,制宜经远,或不切近,法应时务,
不足垂后。夫建官均职,清理民物,所以立本也;循名考实,纠励成规,所以治
末也。本纲末举而造制未呈,国略不崇而考课是先,惧不足以料贤愚之分,精幽
明之理也。昔先王之择才,必本行於州闾,讲道於庠序,行具而谓之贤,道脩则
谓之能。乡老献贤能于王,王拜受之,举其贤者,出使长之,科其能者,入使治
之,此先王收才之义也。方今九州之民,爰及京城,未有六乡之举,其选才之职,
专任吏部。案品状则实才未必当,任薄伐则德行未为叙,如此则殿最之课,未尽
人才。述综王度,敷赞国式,体深义广,难得而详也。”
正始初,除尚书郎,迁黄门侍郎。时曹爽秉政,何晏为吏部尚书,嘏谓爽弟
羲曰:“何平叔外静而内銛巧,好利,不念务本。吾恐必先惑子兄弟,仁人将远,
而朝政废矣。”晏等遂与嘏不平,因微事以免嘏官。起家拜荥阳太守,不行。太
傅司马宣王请为从事中郎。曹爽诛,为河南尹,【傅子曰:河南尹内掌帝都,外
统京畿,兼古六乡六遂之士。其民异方杂居,多豪门大族,商贾胡貊,天下四
【方】会,利之所聚,而奸之所生。前尹司马芝,举其纲而太简,次尹刘静,综
其目而太密,后尹李胜,毁常法以收一时之声。嘏立司马氏之纲统,裁刘氏之纲
目以经纬之,李氏所毁以渐补之。郡有七百吏,半非旧也。河南俗党五官掾功曹
典选职,皆授其本国人,无用异邦人者,嘏各举其良而对用之,官曹分职,而后
以次考核之。其治以德教为本,然持法有恒,简而不可犯,见理识情,狱讼不加
槚楚而得其实。不为小惠,有所荐达及大有益於民事,皆隐其端迹,若不由己
出。故当时无赫赫之名,吏民久而后安之。】迁尚书。嘏常以为“秦始罢侯置守,
设官分职,不与古同。汉、魏因循,以至于今。然儒生学士,咸欲错综以三代之
礼,礼弘致远,不应时务,事与制违,名实未附,故历代而不至於治者,盖由是
也。欲大改定官制,依古正本,今遇帝室多难,未能革易”。
时论者议欲自伐吴,三征献策各不同。诏以访嘏,嘏对曰:“昔夫差陵齐胜
晋,威行中国,终祸姑苏;齐闵兼土拓境,辟地千里,身蹈颠覆。有始不必善终,
古之明效也。孙权自破关羽并荆州之后,志盈欲满,凶宄以极,是以宣文侯深建
宏图大举之策。今权以死,讬孤於诸葛恪。若矫权苛暴,蠲其虐政,民免酷烈,
偷安新惠,外内齐虑,有同舟之惧,虽不能终自保完,犹足以延期挺命於深江之
外矣。而议者或欲汎舟径济,横行江表;或欲四道并进,攻其城垒;或欲大佃疆
埸,观衅而动:诚皆取贼之常计也。然自治兵以来,出入三载,非掩袭之军也。
贼之为寇,几六十年矣,君臣伪立,吉凶共患,又丧其元帅,上下忧危,设令列
船津要,坚城据险,横行之计,其殆难捷。惟进军大佃,最差完牢。【隐】兵出
民表,寇钞不犯;坐食积谷,不烦运士;乘衅讨袭,无远劳费:此军之急务也。
昔樊哙愿以十万之众,横行匈奴,季布面折其短。今欲越长江,涉虏庭,亦向时
之喻也。未若明法练士,错计於全胜之地,振长策以御敌之馀烬,斯必然之数也。”
【司马彪战略载嘏此对,详於本传,今悉载之以尽其意。彪曰:嘉平四年四月,
孙权死。征南大将军王昶、征东将军胡遵、镇南将军毌丘俭等表请征吴。朝廷以
三征计异,诏访尚书傅嘏,嘏对曰:“昔夫差胜齐陵晋,威行中国,不能以免姑
苏之祸;齐闵辟土兼国,开地千里,不足以救颠覆之败:有始不必善终,古事之
明效也。孙权自破蜀兼平荆州之后,志盈欲满,罪戮忠良,殊及胤嗣,元凶已极。
相国宣文侯先识取乱侮亡之义,深建宏图大举之策。今权已死,讬孤於诸葛恪。
若矫权苛暴,蠲其虐政,民免酷烈,偷安新惠,外内齐虑,有同舟之惧,虽不能
终自保完,犹足以延期挺命於深江之表矣。昶等或欲汎舟径渡,横行江表,收民
略地,因粮於寇;或欲四道并进,临之以武,诱间携贰,待其崩坏;或欲进军大
佃,偪其项领,积谷观衅,相时而动:凡此三者,皆取贼之常计也。然施之当机,
则功成名立,苟不应节,必贻后患。自治兵已来,出入三载,非掩袭之军也。贼
丧元帅,利存退守,若撰饰舟楫,罗船津要,坚城清野,以防卒攻,横行之计,
殆难必施。贼之为寇,几六十年,君臣伪立,吉凶同患,若恪蠲其弊,天去其疾,
崩溃之应,不可卒待。今边壤之守,与贼相远,贼设罗落,又持重密,间谍不行,
耳目无闻。夫军无耳目,校察未详,而举大众以临巨险,此为希幸徼功,先战而
后求胜,非全军之长策也。唯有进军大佃,最差完牢。可诏昶、遵等择地居险,
审所错置,及令三方一时前守。夺其肥壤,使还耕塉土,一也;兵出民表,寇
钞不犯,二也;招怀近路,降附日至,三也;罗落远设,间构不来,四也;贼退
其守,罗落必浅,佃作易之,五也;坐食积谷,士不运输,六也;衅隙时闻,讨
袭速决,七也:凡此七者,军事之急务也。不据则贼擅便资,据之则利归於国,
不可不察也。夫屯垒相偪,形势已交,智勇得陈,巧拙得用,策之而知得失之计,
角之而知有馀不足,虏之情伪,将焉所逃?夫以小敌大,则役烦力竭,以贫敌富,
则敛重财匮。故‘敌逸能劳之,饱能饥之’,此之谓也。然后盛众厉兵以震之,
参惠倍赏以招之,多方广似以疑之。由不虞之道,以间其不戒;比及三年,左提
右挈,虏必冰散瓦解,安受其弊,可坐算而得也。昔汉氏历世常患匈奴,朝臣谋
士早朝晏罢,介胄之将则陈征伐,搢绅之徒咸言和亲,勇奋之士思展搏噬。故樊
哙愿以十万之众横行匈奴,季布面折其短。李信求以二十万独举楚人,而果辱秦
军。今诸将有陈越江陵险,独步虏庭,即亦向时之类也。以陛下圣德,辅相忠贤,
法明士练,错计於全胜之地,振长策以御之,虏之崩溃,必然之数。故兵法曰:
‘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若释庙胜必然之理,而行万一
不必全之路,诚愚臣之所虑也。故谓大佃而偪之计最长。”时不从嘏言。其年十
一月,诏昶等征吴。五年正月,诸葛恪拒战,大破众军於东关。】后吴大将诸葛
恪新破东关,乘胜扬声欲向青、徐,朝廷将为之备。嘏议以为“淮海非贼轻行之
路,又昔孙权遣兵入海,漂浪沉溺,略无孑遗,恪岂敢倾根竭本,寄命洪流,以
徼乾没乎?【汉书张汤传曰:汤始为小吏,乾没,与长安富贾田甲、鱼翁叔之属
交私。服虔说曰:“乾没,射成败也。”如淳曰:“得利为乾,失利为没。”臣
松之以虔直以乾没为射成败,而不说乾没之义,於理犹为未畅。淳以得利为乾,
又不可了。愚谓乾读宜为乾燥之乾。盖谓有所徼射,不计乾燥之与沈没而为之。】
恪不过遣偏率小将素习水军者,乘海溯淮,示动青、徐,恪自并兵来向淮南耳”。
后恪果图新城,不克而归。
嘏常论才性同异,锺会集而论之。【傅子曰:嘏既达治好正,而有清理识要,
好论才性,原本精微,鲜能及之。司隶校尉锺会年甚少,嘏以明智交会。臣松之
案:傅子前云嘏了夏侯之必败,不与之交,而此云与锺会善。愚以为夏侯玄以名
重致患,衅由外至;锺会以利动取败,祸自己出。然则夏侯之危兆难睹,而锺氏
之败形易照也。嘏若了夏侯之必危,而不见锺会之将败,则为识有所蔽,难以言
通;若皆知其不终,而情有彼此,是为厚薄由于爱憎,奚豫於成败哉?以爱憎为
厚薄,又亏於雅体矣。傅子此论,非所以益嘏也。】嘉平末,赐爵关内侯。高贵
乡公即尊位,进封武乡亭侯。正元二年春,毌丘俭、文钦作乱。或以司马景王不
宜自行,可遣太尉孚往,惟嘏及王肃劝之。景王遂行。【汉晋春秋曰:嘏固劝景
王行,景王未从。嘏重言曰:“淮、楚兵劲,而俭等负力远斗,其锋未易当也。
若诸将战有利钝,大势一失,则公事败矣。”是时景王新割目瘤,创甚,闻嘏言,
蹶然而起曰:“我请舆疾而东。”】以嘏守尚书仆射,俱东。俭、钦破败,嘏有
谋焉。及景王薨,嘏与司马文王径还洛阳,文王遂以辅政。语在锺会传。【世语
曰:景王疾甚,以朝政授傅嘏,嘏不敢受。及薨,嘏秘不发丧,以景王命召文王
於许昌,领公军焉。孙盛评曰:晋宣、景、文王之相魏也,权重相承,王业基矣。
岂蕞尔傅嘏所宜间厕?世语所云,斯不然矣。】会由是有自矜色,嘏戒之曰:
“子志大其量,而勋业难为也,可不慎哉!”嘏以功进封阳乡侯,增邑六百户,
并前千二百户。是岁薨,时年四十七,追赠太常,谥曰元侯。【傅子曰:初,李
丰与嘏同州,少有显名,早历大官,内外称之,嘏又不善也。谓同志曰:“丰饰
伪而多疑,矜小失而昧於权利,若处庸庸者可也,自任机事,遭明者必死。”丰
后为中书令,与夏侯玄俱祸,卒如嘏言。嘏自少与冀州刺史斐徽、散骑常侍荀甝
善,徽、甝早亡。又与镇北将军何曾、司空陈泰、尚书仆射荀顗、后将军锺毓并
善,相与综朝事,俱为名臣。】子祗嗣。咸熙中开建五等,以嘏著勋前朝,改封
祗泾原子。【晋诸公赞曰:祗字子庄,嘏少子也。晋永嘉中至司穴。祗子宣,字
世弘。世语称宣以公正知名,位至御史中丞。宣弟畅,字世道,秘书丞,没在胡
中。著晋诸公赞及晋公卿礼秩故事。】
评曰:昔文帝、陈王以公子之尊,博好文采,同声相应,才士并出,惟粲等
六人最见名目。而粲特处常伯之官,兴一代之制,然其冲虚德宇,未若徐幹之粹
也。卫觊亦以多识典故,相时王之式。刘劭该览学籍,文质周洽。刘廙以清鉴著,
傅嘏用才达显云。【臣松之以为傅嘏识量名辈,寔当时高流。而此评但云“用才
达显”,既於题目为拙,又不足以见嘏之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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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07:18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二十二 魏书二十二

◎桓二陈徐卫卢传第二十二
桓阶字伯绪,长沙临湘人也。【魏书曰:阶祖父超,父胜,皆历典州郡。胜
为尚书,著名南方。】仕郡功曹。太守孙坚举阶孝廉,除尚书郎。父丧还乡里。
会坚击刘表战死,阶冒难诣表乞坚丧,表义而与之。后太祖与袁绍相拒於官渡,
表举州以应绍。阶说其太守张羡曰:“夫举事而不本於义,未有不败者也。故齐
桓率诸候以尊周,晋文逐叔带以纳王。今袁氏反此,而刘牧应之,取祸之道也。
明府必欲立功明义,全福远祸,不宜与之同也。”羡曰:“然则何向而可?”阶
曰:“曹公虽弱,仗义而起,救朝廷之危,奉王命而讨有罪,孰敢不服?今若举
四郡保三江以待其来,而为之内应,不亦可乎!”羡曰:“善。”乃举长沙及旁
三郡以拒表,遣使诣太祖。太祖大悦。会绍与太祖连战,军未得南。而表急攻羡,
羡病死。城陷,阶遂自匿。久之,刘表辟为从事祭酒,欲妻以妻妹蔡氏。阶自陈
已结婚,拒而不受,因辞疾告退。
太祖定荆州,闻其为张羡谋也,异之,辟为丞相掾主簿,迁赵郡太守。魏国
初建,为虎贲中郎将侍中。时太子未定,而临菑侯植有宠。阶数陈文帝德优齿长,
宜为储副,公规密谏,前后恳至。【魏书称阶谏曰:“今太子仁冠群子,名昭海
内,仁圣达节,天下莫不闻;而大王甫以植而问臣,臣诚惑之。”於是太祖知阶
笃於守正,深益重焉。】又毛玠、徐奕以刚蹇少党,而为西曹掾丁仪所不善,仪
屡言其短,赖阶左右以自全保。其将顺匡救,多此类也。迁尚书,典选举。曹仁
为关羽所围,太祖遣徐晃救之,不解。太祖欲自南征,以问群下。群下皆谓:
“王不亟行,今败矣。”阶独曰:“大王以仁等为足以料事势不也?”曰:“能。”
“大王恐二人遗力邪?”曰:“不。”“然则何为自往?”曰:“吾恐虏众多,
而晃等势不便耳。”阶曰:“今仁等处重围之中而守死无贰者,诚以大王远为之
势也。夫居万死之地,必有死争之心;内怀死争,外有强救,大王案六军以示馀
力,何忧於败而欲自往?”太祖善其言,驻军於摩陂。贼遂退。
文帝践阼,迁尚书令,封高乡亭侯,加侍中。阶疾病,帝自临省,谓曰:
“吾方讬六尺之孤,寄天下之命於卿。勉之!”徙封安乐乡侯,邑六百户,又赐
阶三子爵关内侯,祐以嗣子不封,病卒,又追赠关内侯。后阶疾笃,遣使者即拜
太常,薨,帝为之流涕,谥曰贞侯。子嘉嗣。以阶弟纂为散骑侍郎,赐爵关内侯。
嘉尚升迁亭公主,会嘉平中,以乐安太守与吴战於东关,军败,没,谥曰壮侯。
子翊嗣。【世说曰:阶孙陵,字元徽,有名於晋武帝世,至荥阳太守,卒。】
陈群字长文,颍川许昌也。祖父寔,父纪,叔父谌,皆有盛名。【寔字仲弓、
纪字元方,谌字季方。魏书曰:寔德冠当时,纪、谌并名重於世。寔为太丘长,
遭党锢,隐居荆山,远近宗师之。灵帝崩,何进辅政,引用天下名士,徵寔,欲
以为参军,以老病,遂不屈节,谌为司空掾,早卒。纪历位平原相、侍中、大鸿
胪,著书数十篇,世谓之陈子。寔之亡也,司空荀爽、太仆令韩融并制緦麻,执
子孙礼。四方至者车数千乘,自太原郭泰等无不造门。傅子曰:寔亡,天下致吊,
会其葬者三万人,制縗麻者以百数。先贤行状曰:大将军何进遣属吊祠,谥曰文
范先生。于时,寔、纪高名并著,而谌又配之,世号曰三君。每宰府辟命,率皆
同时,羔雁成群,丞掾交至。豫州百姓皆图画寔、纪、谌之形象。】群为儿时,
寔常奇异之,谓宗人父老曰:“此儿必兴吾宗。”鲁国孔融高才倨傲,年在纪、
群之间,先与纪友,后与群交,更为纪拜,由是显名。刘备临豫州,辟群为别驾。
时陶谦病死,徐州迎备,备欲往,群说备曰:“袁术尚强,今东,必与之争。吕
布若袭将军之后,将军虽得徐州,事必无成。”备遂东,与袁术战。布果袭下邳,
遣兵助术,大破备军,备恨不用群言。举茂才,除柘令,不行,随纪避难徐州。
属吕布破,太祖辟群为司空西曹掾属。时有荐乐安王模、下邳周逵者,太祖辟之。
群封还教,以为模、逵秽德,终必败,太祖不听。后模、逵皆坐奸宄诛,太祖以
谢群。群荐广陵陈矫、丹阳戴乾,太祖皆用之。后吴人叛,乾忠义死难,矫遂为
名臣,世以群为知人。除萧、赞、长平令,父卒去官。后以司徒掾举高第,为治
书侍御史,转参丞相军事。魏国既建,迁为御史中丞。
时太祖议复肉刑,令曰:“安得通理君子达於古今者,使平斯事乎!昔陈鸿
胪以为死刑有可加於仁恩者,正谓此也。御史中丞能申其父之论乎?”群对曰:
“臣父纪以为汉除肉刑而增加笞,本兴仁恻而死者更众,所谓名轻而实重者也。
名轻则易犯,实重则伤民。书曰:‘惟敬五刑,以成三德。’易著劓、刖、灭趾
之法,所以辅政助教,惩恶息杀也。且杀人偿死,合於古制;至於伤人,或残毁
其体而裁翦毛发,非其理也。若用古刑,使淫者下蚕室,盗者刖其足,则永无淫
放穿窬之奸矣。夫三千之属,虽未可悉复,若斯数者,时之所患,宜先施用。汉
律所杀殊死之罪,仁所不及也,其馀逮死者,可以刑杀。如此,则所刑之与所生
足以相贸矣。今以笞死之法易不杀之刑,是重人支体而轻人躯命也。”时锺繇与
群议同,王朗及议者多以为未可行。太祖深善繇、群言,以军事未罢,顾众议,
故且寝。
群转为侍中,领丞相东西曹掾。在朝无適无莫,雅杖名义,不以非道假人。
文帝在东宫,深敬器焉,待以交友之礼,常叹曰:“自吾有回,门人日以亲。”
及即王位,封群昌武亭侯,徙为尚书。制九品官人之法,群所建也。及践阼,迁
尚书仆射,加侍中,徙尚书令,进爵颖乡侯。帝征孙权,至广陵,使群领中领军。
帝还,假节,都督水军。还许昌,以群为镇军大将军,领中护军,录尚书事。帝
寝疾,群与曹真、司马宣王等并受遗诏辅政。明帝即位,进封颍阴侯,增邑五百,
并前千三百户,与征东大将军曹休、中军大将军曹真、抚军大将军司马宣王并开
府。顷之,为司空,故录尚书事。
是时,帝初莅政,群上疏曰:“诗称‘仪刑文王,万邦作孚’;又曰‘刑于
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道自近始,而化洽於天下。自丧乱已来,干戈
未戢,百姓不识王教之本,惧其陵迟巳甚。陛下当盛魏之隆,荷二祖之业,天下
想望至治,唯有以崇德布化,惠恤黎庶,则兆民幸甚。夫臣下雷同,是非相蔽,
国之大患也。若不和睦则有雠党,有雠党则毁誉无端,毁誉无端则真伪失实,不
可不深防备,有以绝其源流。”太和中,曹真表欲数道伐蜀,从斜谷入。群以为
“太祖昔到阳平攻张鲁,多收豆麦以益军粮,鲁未下而食犹乏。今既无所因,且
斜谷阻险,难以进退,转运必见钞截,多留兵守要,则损战士,不可不熟虑也”。
帝从群议。真复表从子午道。群又陈其不便,并言军事用度之计。诏以群议下真,
真据之遂行。会霖雨积日,群又以为宜诏真还,帝从之。
后皇女淑薨,追封谥平原懿公主。群上疏曰:“长短有命,存亡有分。故圣
人制礼,或抑或致,以求厥中。防墓有不脩之俭,嬴、博有不归之魂。夫大人动
合天地,垂之无穷,又大德不逾闲,动为师表故也。八岁下殇,礼所不备,况未
期月,而以成人礼送之,加为制服,举朝素衣,朝夕哭临,自古已来,未有此比。
而乃复自往视陵,亲临祖载。愿陛下抑割无益有损之事,但悉听群臣送葬,乞车
驾不行,此万国之至望也。闻车驾欲幸摩陂,实到许昌,二宫上下,皆悉俱东,
举朝大小,莫不惊怪。或言欲以避衰,或言欲於便处移殿舍,或不知何故。臣以
为吉凶有命,祸福由人,移徙求安,则亦无益。若必当移避,缮治金墉城西宫,
及孟津别宫,皆可权时分止。可无举宫暴露野次,废损盛节蚕农之要。又贼地闻
之,以为大衰。加所烦费,不可计量。且【由】吉士贤人,当盛衰,处安危,秉
道信命,非徙其家以宁,乡邑从其风化,无恐惧之心。况乃帝王万国之主,静则
天下安,动则天下扰;行止动静,岂可轻脱哉?”帝不听。
青龙中,营治宫室,百姓失农时。群上疏曰:“禹承唐、虞之盛,犹卑宫室
而恶衣服,况今丧乱之后,人民至少,比汉文、景之时,不过一大郡。【臣松之
案:汉书地理志云:元始二年,天下户口最盛,汝南郡为大郡,有三十馀万户。
则文、景之时不能如是多也。案晋太康三年地记,晋户有三百七十七万,吴、蜀
户不能居半。以此言之,魏虽始承丧乱,方晋亦当无乃大殊。长文之言,於是为
过。】加边境有事,将士劳苦,若有水旱之患,国家之深忧也。且吴、蜀未灭,
社稷不安。宜及其未动,讲武劝农,有以待之。今舍此急而先宫室,臣惧百姓遂
困,将何以应敌?昔刘备自成都至白水,多作传舍,兴费人役,太祖知其疲民也。
今中国劳力,亦吴、蜀之所愿。此安危之机也,惟陛下虑之。”帝答曰:“王者
宫室,亦宜并立。灭贼之后,但当罢守耳,岂可复兴役邪?是故君之职,萧何之
大略也。”群又曰:“昔汉祖唯与项羽争天下,羽已灭,宫室烧焚,是以萧何建
武库、太仓,皆是要急,然犹非其壮丽。今二虏未平,诚不宜与古同也。【孙盛
曰:周礼,天子之宫,有斫礲之制。然质文之饰,与时推移。汉承周、秦之弊,
宜敦简约之化,而何崇饰宫室,示侈后嗣。此乃武帝千门万户所以大兴,岂无所
复增之谓邪?况乃魏氏方有吴、蜀之难,四海罹涂炭之艰,而述萧何之过议,以
为令轨,岂不惑於大道而昧得失之辨哉?使百代之君,眩於奢俭之中,何之由矣。
诗云:“斯言之玷,不可为也。”其斯之谓乎!】夫人之所欲,莫不有辞,况乃
天王,莫之敢违。前欲坏武库,谓不可不坏也;后欲置之,谓不可不置也。若必
作之,固非臣下辞言所屈;若少留神,卓然回意,亦非臣下之所及也。汉明帝欲
起德阳殿,锺离意谏,即用其言,后乃复作之;殿成,谓群臣曰:‘锺离尚书在,
不得成此殿也。’夫王者岂惮一臣,盖为百姓也。今臣曾不能少凝圣听,不及意
远矣。”帝於是有所减省。
初,太祖时,刘廙坐弟与魏讽谋反,当诛。群言之太祖,太祖曰:“廙,名
臣也,吾亦欲赦之。”乃复位。廙深德群,群曰:“夫议刑为国,非为私也;且
自明主之意,吾何知焉?”其弘博不伐,皆此类也。青龙四年薨,谥曰靖侯。子
泰嗣。帝追思群功德,分群户邑,封一子列侯。【魏书曰:群前后数密陈得失,
每上封事,辄削其草,时人及其子弟莫能知也。论者或讥群居位拱默,正始中诏
撰群臣上书,以为名臣奏议,朝士乃见群谏事,皆叹息焉。袁子曰:或云“故少
府杨阜岂非忠臣哉?见人主之非,则勃然怒而触之,与人言未尝不道也,岂非所
谓‘王臣謇謇,匪躬之故’者欤!”答曰:“然可谓直士,忠则吾不知也。夫仁
者爱人。施於君谓之忠,施於亲谓之孝。忠孝者,其本一也。故仁爱之至者,君
亲有过,谏而不入,求之反覆,不得已而言,不忍宣也。今为人臣,见人主失道,
直诋其非而播扬其恶,可谓直士,未为忠臣也。故司空陈群则不然,其谈论终日,
未尝言人主之非;书数十上而外人不知。君子谓群於是乎长者矣。”】
泰字玄伯。青龙中,除散骑侍郎。正始中,徙游击将军,为并州刺史,加振
威将军,使持节,护匈奴中郎将,怀柔夷民,甚有威惠。京邑贵人多寄宝货,因
泰市奴婢,泰皆挂之於壁,不发其封,及徵为尚书,悉以还之。嘉平初,代郭淮
为雍州刺史,加奋威将军。蜀大将军姜维率众依麹山筑二城,使牙门将句安、李
歆等守之,聚羌胡质任等寇偪诸郡。征西将军郭淮与泰谋所以御之,泰曰:“麹
城虽固,去蜀险远,当须运粮。羌夷患维劳役,必未肯附。今围而取之,可不血
刃而拔其城;虽其有救,山道阻险,非行兵之地也。”淮从泰计,使泰率讨蜀护
军徐质、南安太守邓艾等进兵围之,断其运道及城外流水。安等挑战,不许,将
士困窘,分粮聚雪以稽日月。维果来救,出自牛头山,与泰相对。泰曰:“兵法
贵在不战而屈人。今绝牛头,维无反道,则我之禽也。”敕诸军各坚垒勿与战,
遣使白淮,欲自南渡白水,循水而东,使淮趣牛头,截其还路,可并取维,不惟
安等而已。淮善其策,进率诸军军洮水。维惧,遁走,安等孤县,遂皆降。
淮薨,泰代为征西将军,假节都督雍、凉诸军事。后年,雍州刺史王经白泰,
云姜维、夏侯霸欲三道向祁山、石营、金城,求进兵为翅,使凉州军至枹罕,讨
蜀护军向祁山。泰量贼势终不能三道,且兵势恶分,凉州未宜越境,报经:“审
其定问,知所趣向,须东西势合乃进。”时维等将数万人至枹罕,趣狄道。泰敕
经进屯狄道,须军到,乃规取之。泰进军陈仓。会经所统诸军於故关与贼战不利,
经辄渡洮。泰以经不坚据狄道,必有他变。并遣五营在前,泰率诸军继之。经巳
与维战,大败,以万馀人还保狄道城,馀皆奔散。维乘胜围狄道。泰军上邽,分
兵守要,晨夜进前。邓艾、胡奋、王秘亦到,即与艾、秘等分为三军,进到陇西。
艾等以为“王经精卒破衄於西,贼众大盛,乘胜之兵既不可当,而将军以乌合之
卒,继败军之后,将士失气,陇右倾荡。古人有言:‘蝮蛇螫手,壮士解其腕。’
孙子曰:‘兵有所不击,地有所不守。’盖小有所失而大有所全故也。今陇右之
害,过於蝮蛇,狄道之地,非徒不守之谓。姜维之兵,是所辟之锋。不如割险自
保,观衅待弊,然后进救,此计之得者也。”泰曰:“姜维提轻兵深入,正欲与
我争锋原野,求一战之利。王经当高壁深垒,挫其锐气。今乃与战,使贼得计,
走破王经,封之狄道。若维以战克之威,进兵东向,据栎阳积谷之实,放兵收降,
招纳羌、胡,东争关、陇,传檄四郡,此我之所恶也。而维以乘胜之兵,挫峻城
之下,锐气之卒,屈力致命,攻守势殊,客主不同。兵书云‘脩橹【橨榅】
轒榅,三月乃成,拒堙三月而后已’。诚非轻军远入,维之诡谋仓卒所办。
县军远侨,粮谷不继,是我速进破贼之时也,所谓疾雷不及掩耳,自然之势也。
洮水带其表,维等在其内,今乘高据势,临其项领,不战必走。寇不可纵,围不
可久,君等何言如此?”遂进军度高城岭,潜行,夜至狄道东南高山上,多举烽
火,鸣鼓角。狄道城中将士见救者至,皆愤踊。维始谓官救兵当须众集乃发,而
卒闻已至,谓有奇变宿谋,上下震惧。自军之发陇西也,以山道深险,贼必设伏。
泰诡从南道,维果三日施伏。【臣松之案:此传云“谓救兵当须众集,而卒闻已
至,谓有奇变,上下震惧”,此则救至出於不意。若不知救至,何故伏兵深险乃
经三日乎?设伏相伺,非不知之谓。此皆语之不通也。】定军潜行,卒出其南。
维乃缘山突至,泰与交战,维退还。凉州军从金城南至沃干阪。泰与经共密期,
当共向其还路,维等闻之,遂遁,城中将士得出。经叹曰:“粮不至旬,向不应
机,举城屠裂,覆丧一州矣。”泰慰劳将士,前后遣还,更差军守,并治城垒,
还屯上邽。
初,泰闻经见围,以州军将士素皆一心,加得保城,非维所能卒倾。表上进
军晨夜速到还。众议以经奔北,城不足自固,维若断凉州之道,兼四郡民夷,据
关、陇之险,敢能没经军而屠陇右。宜须大兵四集,乃致攻讨。大将军司马文王
曰:“昔诸葛亮常有此志,卒亦不能。事大谋远,非维所任也。且城非仓卒所拔,
而粮少为急,征西速救,得上策矣。”泰每以一方有事,辄以虚声扰动天下,故
希简白上事,驿书不过六百里。司马文王语荀顗曰:“玄伯沈勇能断,荷方伯之
重,救将陷之城,而不求益兵,又希简上事,必能办贼故也。都督大将,不当尔
邪!”
后徵泰为尚书右仆射,典选举,加侍中光禄大夫。吴大将孙峻出淮、泗。以
泰为镇军将军,假节都督淮北诸军事,诏徐州监军已下受泰节度。峻退,军还,
转为左仆射。诸葛诞作乱寿春,司马文王率六军军丘头,泰总署行台。司马景王、
文王皆与泰亲友,及沛国武陔亦与泰善。文王问陔曰:“玄伯何如其父司空也?”
陔曰:“通雅博畅,能以天下声教为己任者,不如也;明统简至,立功立事,过
之。”泰前后以功增邑二千六百户,赐子弟一人亭侯,二人关内侯。景元元年薨,
追赠司空。谥曰穆侯。【干宝晋纪曰:高贵乡公之杀,司马文王会朝臣谋其故。
太常陈泰不至,使其舅荀顗召之。顗至,告以可否。泰曰:“世之论者,以泰方
於舅,今舅不如泰也。”子弟内外咸共逼之,垂涕而入。王待之曲室,谓曰:
“玄伯,卿何以处我?”对曰:“诛贾充以谢天下。”文王曰:“为我更思其次。”
泰曰:“泰言惟有进於此,不知其次。”文王乃不更言。魏氏春秋曰:帝之崩也,
太傅司马孚、尚书右仆射陈泰枕帝尸於股,号哭尽哀。时大将军入于禁中,泰见
之悲恸,大将军亦对之泣,谓曰:“玄伯,其如我何?”泰曰:“独有斩贾充,
少可以谢天下耳。”大将军久之曰:“卿更思其他。”泰曰:“岂可使泰复发后
言。”遂呕血薨。臣松之案本传,泰不为太常,未详干宝所由知之。孙盛改易泰
言,虽为小胜。然检盛言诸所改易,皆非别有异闻,率更自以意制,多不如旧。
凡记言之体,当使若出其口。辞胜而违实,固君子所不取,况复不胜而徒长虚妄
哉?案博物记曰:太丘长陈寔、寔子鸿胪纪、纪子司空群、群子泰四世,於汉、
魏二朝并有重名,而其德渐渐小减。时人为其语曰:“公惭卿,卿惭长。”】子
恂嗣。恂薨,无嗣。弟温绍封。咸熙中开建五等,以泰著勋前朝,改封温为慎子。
【案陈氏谱:群之后,名位遂微。谌孙佐,官至青州刺史。佐弟坦,廷尉。佐子
准,太尉,封广陵郡公。准弟戴、徵及从弟堪,并至大位。准孙逵,字林道,有
誉江左,为西中郎将,追赠卫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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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07:18 | 显示全部楼层
陈矫字季弼,广陵东阳人也。避乱江东及东城,辞孙策、袁术之命,还本郡。
太守陈登请为功曹,使矫诣许,谓曰:“许下论议,待吾不足;足下相为观察,
还以见诲。”矫还曰:“闻远近之论,颇谓明府骄而自矜。”登曰:“夫闺门雍
穆,有德有行,吾敬陈元方兄弟;渊清玉絜,有礼有法,吾敬华子鱼;清脩疾恶,
有识有义,吾敬赵元达;博闻强记,奇逸卓荦,吾敬孔文举;雄姿杰出,有王霸
之略,吾敬刘玄德:所敬如此,何骄之有!馀子琐琐,亦焉足录哉?”登雅意如
此,而深敬友矫。
郡为孙权所围於匡奇,登令矫求救於太祖。矫说太祖曰:“鄙郡虽小,形便
之国也,若蒙救援,使为外藩,则吴人剉谋,徐方永安,武声远震,仁爱滂流,
未从之国,望风景附,崇德养威,此王业也。”太祖奇矫,欲留之。矫辞曰:
“本国倒悬,本奔走告急,纵无申胥之效,敢忘弘演之义乎?”【刘向新序曰:
齐桓公求婚於卫,卫不与,而嫁於许。卫为狄所伐,桓公不救,至於国灭君死。
懿公尸为狄人所食,惟有肝在。懿公有臣曰弘演,適使反,致命於肝曰:“君为
其内,臣为其外。”乃刳腹内肝而死。齐桓公曰:“卫有臣若此而尚灭,寡人无
有,亡无日矣!”乃救卫,定其君。】太祖乃遣赴救。吴军既退,登多设间伏,
勒兵追奔,大破之。
太祖辟矫为司空掾属,除相令,征南长史,彭城、乐陵太守,魏郡西部都尉。
曲周民父病,以牛祷,县结正弃市。矫曰:“此孝子也。”表赦之。迁魏郡太守。
时系囚千数,至有历年,矫以为周有三典之制,汉约三章之法,今惜轻重之理,
而忽久系之患,可谓谬矣。悉自览罪状,一时论决。大军东征,入为丞相长史。
军还,复为魏郡,转西曹属。从征汉中,还为尚书。行前未到邺,太祖崩洛阳,
群臣拘常,以为太子即位,当须诏命。矫曰:“王薨于外,天下惶惧。太子宜割
哀即位,以系远近之望。且又爱子在侧,彼此生变,则社稷危矣。”即具官备礼,
一日皆办。明旦,以王后令,策太子即位,大赦荡然。文帝曰:“陈季弼临大节,
明略过人,信一时之俊杰也。”帝既践阼,转署吏部,封高陵亭侯,迁尚书令。
明帝即位,进爵东乡侯,邑六百户。车驾尝卒至尚书门,矫跪问帝曰:“陛下欲
何之?”帝曰:“欲案行文书耳。”矫曰:“此自臣职分,非陛下所宜临也。若
臣不称其职,则请就黜退。陛下宜还。”帝惭,回车而反。其亮直如此。【世语
曰:刘晔以先进见幸,因谮矫专权。矫惧,以问长子本,本不知所出。次子骞曰:
“主上明圣,大人大臣,今若不合,不过不作公耳。”后数日,帝见矫,矫又问
二子,骞曰:“陛下意解,故见大人也。”既入,尽日,帝曰:“刘晔构君,朕
有以迹君;朕心故已了。”以金五鉼授之,矫辞。帝曰:“岂以为小惠?君已
知朕心,顾君妻子未知故也。”帝忧社稷,问矫:“司马公忠正,可谓社稷之臣
乎?”矫曰:“朝廷之望;社稷,未知也。”】加侍中光禄大夫,迁司徒。景初
元年薨,谥曰贞侯。【魏氏春秋曰:矫本刘氏子,出嗣舅氏而婚于本族。徐宣每
非之,庭议其阙。太祖惜矫才量,欲拥全之,乃下令曰:“丧乱已来,风教彫薄,
谤议之言,难用褒贬。自建安五年已前,一切勿论。其以断前诽议者,以其罪罪
之。”】
子本嗣,历位郡守、九卿。所在操纲领,举大体,能使群下自尽。有统御之
才,不亲小事,不读法律而得廷尉之称,优於司马岐等,精练文理。迁镇北将军,
假节都督河北诸军事。薨,子粲嗣。本弟骞,咸熙中为车骑将军。【案晋书曰:
骞字休渊,为晋佐命功臣,至太傅,封高平郡公。】
初,矫为郡功曹,使过泰山。泰山太守东郡薛悌异之,结为亲友。戏谓矫曰:
“以郡吏而交二千石,邻国君屈从陪臣游,不亦可乎!”悌后为魏郡及尚书令,
皆承代矫云。【世语曰:悌字孝威。年二十二,以兖州从事为泰山太守。初,太
祖定冀州,以悌及东平王国为左右长史,后至中领军,并悉忠贞练事,为世吏表。】
徐宣字宝坚,广陵海西人也。避乱江东,又辞孙策之命,还本郡。与陈矫并
为纲纪,二人齐名而私好不协,然俱见器於太守陈登,与登并心於太祖。海西、
淮浦二县民作乱,都尉卫弥、令梁习夜奔宣家,密送免之。太祖遣督军扈质来讨
贼,以兵少不进。宣潜见责之,示以形势,质乃进破贼。太祖辟为司空掾属,除
东缗、发干令,迁齐郡太守,入为门下督,从到寿春。会马超作乱,大军西征,
太祖见官属曰:“今当远征,而此方未定,以为后忧,宜得清公大德以镇统之。”
乃以宣为左护军,留统诸军。还,为丞相东曹掾,出为魏郡太守。太祖崩洛阳,
群臣入殿中发哀。或言可易诸城守,用谯、沛人。宣厉声曰:“今者远近一统,
人怀效节,何必谯、沛,而沮宿卫者心。”文帝闻曰:“所谓社稷之臣也。”帝
既践阼,为御史中丞,赐爵关内侯,徙城门校尉,旬月迁司隶校尉,转散骑常侍。
从至广陵,六军乘舟,风浪暴起,帝船回倒,宣病在后,陵波而前,群寮莫先至
者。帝壮之,迁尚书。
明帝即位,封津阳亭侯,邑二百户。中领军桓范荐宣曰:“臣闻帝王用人,
度世授才,争夺之时,以策略为先,分定之后,以忠义为首。故晋文行舅犯之计
而赏雍季之言,【吕氏春秋曰:昔晋文公将与楚人战於城濮,召咎犯而问曰:
“楚众我寡,奈何而可?”咎犯对曰:“臣闻繁礼之君,不足於文,繁战之君,
不足於诈,君亦诈之而已。”文公以咎犯言告雍季,雍季曰:“竭泽而渔,岂不
得鱼,而明年无鱼。焚薮而田,岂不得兽,而明年无兽。诈伪之道,虽今偷可,
后将无复,非长术也。”文公用咎犯之言,而败楚人於城濮。反而为赏,雍季在
上。左右谏曰:“城濮之功,咎犯之谋也。君用其言而后其身,或者不可乎!”
文公曰:“雍季之言,百代之利也;咎犯之言,一时之务也。焉有以一时之务,
先百代之利乎?”】高祖用陈平之智而讬后於周勃也。窃见尚书徐宣,体忠厚之
行,秉直亮之性;清雅特立,不拘世俗;确然难动,有社稷之节;历位州郡,所
在称职。今仆射缺,宣行掌后事;腹心任重,莫宜宣者。”帝遂以宣为左仆射,
后加侍中灌禄大夫。车驾幸许昌,总统留事。帝还,主者奏呈文书。诏曰:“吾
省与仆射何异?”竟不视。尚方令坐猥见考竟,宣上疏陈威刑大过,又谏作宫殿
穷尽民力,帝皆手诏嘉纳。宣曰:“七十有县车之礼,今已六十八,可以去矣。”
乃固辞疾逊位,帝终不许。青龙四年薨,遗令布衣疏巾,敛以时服。诏曰:“宣
体履至实,直内方外,历在三朝,公亮正色,有讬孤寄命之节,可谓柱石臣也。
常欲倚以台辅,未及登之,惜乎大命不永!其追赠车骑将军,葬如公礼。”谥曰
贞侯。子钦嗣。
卫臻字公振,陈留襄邑人也。父兹,有大节,不应三公之辟。太祖之初至陈
留,兹曰:“平天下者,必此人也。”太祖亦异之,数诣兹议大事。从讨董卓,
战于荥阳而卒。太祖每涉郡境,辄遣使祠焉。【先贤行状曰:兹字子许。不为激
诡之行,不徇流俗之名;明虑渊深,规略宏远。为车骑将军何苗所辟,司徒杨彪
再加旌命。董卓作乱,汉室倾荡,太祖到陈留,始与兹相见,遂同盟,计兴武事。
兹答曰:“乱生久矣,非兵无以整之。”且言“兵之兴者,自今始矣”。深见废
兴,首赞弘谋。合兵三千人,从太祖入荥阳,力战终日,失利,身殁。郭林宗传
曰:“兹弱冠与同郡圈文生俱称盛德。林宗与二人共至市,子许买物,随价雠直,
文生訾呵,减价乃取。林宗曰:“子许少欲,文生多情,此二人非徒兄弟,乃父
子也。”后文生以秽货见损,兹以烈节垂名。】夏侯惇为陈留太守,举臻计吏,
命妇出宴,臻以为“末世之俗,非礼之正”。惇怒,执臻,既而赦之。后为汉黄
门侍郎。东郡朱越谋反,引臻。太祖令曰:“孤与卿君同共举事,加钦令问。始
闻越言,固自不信。及得荀令君书,具亮忠诚。”会奉诏命,聘贵人于魏,因表
留臻参丞相军事。追录臻父旧勋,赐爵关内侯,转为户曹掾。文帝即王位,为散
骑常侍。及践阼,封安国亭侯。时群臣并颂魏德,多抑损前朝。臻独明禅授之义,
称扬汉美。帝数目臻曰:“天下之珍,当与山阳共之。”迁尚书,转侍中吏部尚
书。帝幸广陵,行中领军,从。征军大将军曹休表得降贼辞,“孙权已在濡须口”。
臻曰:“权恃长江,未敢抗衡,此必畏怖伪辞耳。”考核降者,果守将诈所作也。
明帝即位,进封康乡侯,后转为右仆射,典选举,如前加侍中。中护军蒋济
遗臻书曰:“汉祖遇亡虏为上将,周武拔渔父为太师;布衣厮养,可登王公,何
必守文,试而后用?”臻答曰:“古人遗智慧而任度量,须考绩而加黜陟;今子
同牧野於成、康,喻断蛇文、景,好不经之举,开拔奇之津,将使天下驰骋而起
矣。”诸葛亮寇天水,臻奏:“宜遣奇兵入散关,绝其粮道。”乃以臻为征蜀将
军,假节督诸军事,到长安,亮退。还,复职,加光禄大夫。是时,帝方隆意於
殿舍,臻数切谏。及殿中监擅收兰台令史,臻奏案之。诏曰:“殿舍不成,吾所
留心,卿推之何?”臻上疏曰:“古制侵官之法,非恶其勤事也,诚以所益者小,
所堕者大也。臣每察校事,类皆如此,惧群司将遂越职,以至陵迟矣。”亮又出
斜谷;征南上:“朱然等军已过荆城。”臻曰:“然,吴之骁将,必下从权,且
为势以缀征南耳。”权果召然入居巢,进攻合肥。帝欲自东征,臻曰:“权外示
应亮,内实观望。且合肥城固,不足为虑。车驾可无亲征,以省六军之费。”帝
到寻阳而权竟退。
幽州刺史毌丘俭上疏曰:“陛下即位已来,未有可书。吴、蜀恃险,未可卒
平,聊可以此方无用之士克定辽东。”臻曰:“俭所陈皆战国细术,非王者之事
也。吴频岁称兵,寇乱边境,而犹案甲养士,未果寻致讨者,诚以百姓疲劳故也。
且渊生长海表,相承三世,外抚戎夷,内脩战射,而俭欲以偏军长驱,朝至夕卷,
知其妄矣。”俭行军遂不利。
臻迁为司空,徙司徒。正始中,进爵长垣侯,邑千户,封一子列侯。初,太
祖久不立太子,而方奇贵临菑侯。丁仪等为之羽翼,劝臻自结,臻以大义拒之。
及文帝即位,东海王霖有宠,帝问臻:“平原侯何如?”臻称明德美而终不言。
曹爽辅政,使夏侯玄宣指,欲引臻入守尚书令,及为弟求婚,皆不许。固乞逊位。
诏曰:“昔干木偃息,义压强秦;留侯颐神,不忘楚事。谠言嘉谋,望不吝焉。”
赐宅一区,位特进,秩如三司。薨,追赠太尉,谥曰敬侯。子烈嗣,咸熙中为光
禄勋。【臣松之案旧事及傅咸集,烈终於光禄勋。烈二弟京、楷,皆二千石。楷
子权,字伯舆。晋大司马汝南王亮辅政,以权为尚书郎。傅咸与亮笺曰:“卫伯
舆贵妃兄子,诚有才章,应作台郎,然未得东宫官属。东宫官属,前患杨骏,亲
理塞路,今有伯舆,复越某作郎。一犬吠形,群犬吠声,惧於群吠,遂至回听。”
权作左思吴都赋叙及注,叙粗有文辞,至於为注,了无所发明,直为尘秽纸墨,
不合传写也。】
卢毓字子家,涿郡涿人也。父植,有名於世。【续汉书曰:植字子幹。少事
马融,与郑玄同门相友。植刚毅有大节,常喟然有济世之志,不苟合取容,不应
州郡命召。建宁中,徵博士,出补九江太守,以病去官。作尚书章句、礼记解诂。
稍迁侍中、尚书。张角起,以植为北中郎将征角,失利抵罪。顷之,复以为尚书。
张让劫少帝奔小平津,植手剑责数让等,让等皆放兵,垂泣谢罪,遂自杀。董卓
议欲废帝,众莫敢对,植独正言,语在卓传。植以老病去位,隐居上谷军都山,
初平三年卒。太祖北征柳城,过涿郡,令告太守曰:“故北中郎将卢植,名著海
内,学为儒宗,士之楷模,乃国之桢幹也。昔武王入殷,封商容之闾,郑丧子产
而仲尼陨涕。孤到此州,嘉其馀风。春秋之义,贤者之后,有异於人。敬遣丞掾
脩坟墓,并致薄醊,以彰厥德。”植有四子,毓最小。】毓十岁而孤,遇本州
乱,二兄死难。当袁绍、公孙瓒交兵,幽冀饥荒,养寡嫂孤兄子,以学行见称。
文帝为五官将,召毓署门下贼曹。崔琰举为冀州主簿。时天下草创,多逋逃,故
重士亡法,罪及妻子。亡士妻白等,始適夫家数日,未与夫相见,大理奏弃巿。
毓驳之曰:“夫女子之情,以接见而恩生,成妇而义重。故诗云‘未见君子,我
心伤悲;亦既见止,我心则夷’。又礼‘未庙见之妇而死,归葬女氏之党,以未
成妇也’。今白等生有未见之悲,死有非妇之痛,而吏议欲肆之大辟,则若同牢
合卺之后,罪何所加?且记曰‘附从轻’,言附人之罪,以轻者为比也。又书云
‘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恐过重也。苟以白等皆受礼聘,已入门庭,刑之为
可,杀之为重。”太祖曰:“毓执之是也。又引经典有意,使孤叹息。”由是为
丞相法曹议令史,转西曹议令史。
魏国既建,为吏部郎。文帝践阼,徙黄门侍郎,出为济阴相,梁、谯二郡太
守。帝以谯旧乡,故大徙民充之,以为屯田。而谯土地墝瘠,百姓穷困,毓愍
之,上表徙民於梁国就沃衍,失帝意。虽听毓所表,心犹恨之,遂左迁毓,使将
徙民为睢阳典农校尉。毓心在利民,躬自临视,择居美田,百姓赖之。迁安平、
广平太守,所在有惠化。
青龙二年,入为侍中。先是,散骑常侍刘劭受诏定律,未就。毓上论古今科
律之意,以为法宜一正,不宜有两端,使奸吏得容情。及侍中高堂隆数以宫室事
切谏,帝不悦,毓进曰:“臣闻君明则臣直,古之圣王恐不闻其过,故有敢谏之
鼓。近臣尽规,此乃臣等所以不及隆。隆诸生,名为狂直,陛下宜容之。”在职
三年,多所驳争。诏曰:“官人秩才,圣帝所难,必须良佐,进可替否。侍中毓
禀性贞固,心平体正,可谓明试有功,不懈于位者也。其以毓为吏部尚书。”使
毓自选代,曰:“得如卿者乃可。”毓举常侍郑冲,帝曰:“文和,吾自知之,
更举吾所未闻者。”乃举阮武、孙邕,帝於是用邕。
前此诸葛诞、邓飏等驰名誉,有四【窗】聪八达之诮,帝疾之。时举中书郎,
诏曰:“得其人与否,在卢生耳。选举莫取有名,名如画地作饼,不可啖也。”
毓对曰:“名不足以致异人,而可以得常士。常士畏教慕善,然后有名,非所当
疾也。愚臣既不足以识异人,又主者正以循名案常为职,但当有以验其后。故古
者敷奏以言,明试以功。今考绩之法废,而以毁誉相进退,故真伪浑杂,虚实相
蒙。”帝纳其言,即诏作考课法。会司徒缺,毓举处士管宁,帝不能用。更问其
次,毓对曰:“敦笃至行,则太中大夫韩暨;亮直清方,则司隶校尉崔林;贞固
纯粹,则太常常林。”帝乃用暨。毓於人及选举,先举性行,而后言才。黄门李
丰尝以问毓,毓曰:“才所以为善也,故大才成大善,小才成小善。今称之有才
而不能为善,是才不中器也。”丰等服其言。
齐王即位,赐爵关内侯。时曹爽秉权,将树其党,徙毓仆射,以侍中何晏代
毓。顷之,出毓为廷尉,司隶毕轨又枉奏免官,众论多讼之,乃以毓为光禄勋。
爽等见收,太傅司马宣王使毓行司隶校尉,治其狱。复为吏部尚书,加奉车都尉,
封高乐亭侯,转为仆射,故典选举,加光禄大夫。高贵乡公即位,进封大梁乡侯。
封一子【高】亭侯。毌丘俭作乱,大将军司马景王出征,毓纲纪后事,加侍中。
正元三年,疾病,逊位。迁为司空,固推骠骑将军王昶、光禄大夫王观、司隶校
尉王祥。诏使使者即授印绶,进爵封容城侯,邑二千三百户。甘露二年薨,谥曰
成侯。孙藩嗣。毓子钦、珽,咸熙中钦为尚书,珽泰山太守。【世语曰:钦字子
若,珽字子笏。钦泰始中为尚书仆射,领选,咸宁四年卒,追赠卫将军,开府。
虞预晋书曰:钦少居名位,不顾财利,清虚淡泊,动脩礼典。同郡张华,家单少
孤,不为乡邑所知,惟钦贵异焉。钦子浮,字子云。晋诸公赞曰:张华博识多闻,
无物不知。浮高朗经博,有美於华,起家太子舍人,病疽,截手,遂废。朝廷器
重之,就家以为国子博士,迁祭酒。永平中为秘书监。珽及子皓、志并至尚书。
志子谌,字子谅。温峤表称谌清出有文思。谌别传曰:谌善著文章。洛阳倾覆,
北投刘琨,琨以为司空从事中郎。琨败,谌归段末波。元帝之初,累召为散骑中
书侍郎,不得南赴。永和六年,卒於胡【胡】中,子孙过江。妖贼帅卢循,谌之
曾孙。】
评曰:桓阶识睹成败,才周当世。陈群动仗名义,有清流雅望;泰弘济简至,
允克堂构矣。魏世事统台阁,重内轻外,故八座尚书,即古六卿之任也。陈、徐、
卫、卢,久居斯位,矫、宣刚断骨鲠,臻、毓规鉴清理,咸不忝厥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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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07:19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二十三 魏书二十三

◎和常杨杜赵裴传第二十三
和洽字阳士,汝南西平人也。举孝廉,大将军辟,皆不就。袁绍在冀州,遣
使迎汝南士大夫。洽独以“冀州土平民强,英桀所利,四战之地。本初乘资,虽
能强大,然雄豪方起,全未可必也。荆州刘表无他远志,爱人乐士,土地险阻,
山夷民弱,易依倚也”。遂与亲旧俱南从表,表以上客待之。洽曰:“所以不从
本初,辟争地也。昏世之主,不可黩近,久而阽危,【臣松之案汉书文纪曰“阽
於死亡”,食货志曰“阽危若是”,注曰。“阽音盐,如屋檐,近边欲堕之意也。”
一曰“临危曰阽”。】必有谗慝间其中者。”遂南度武陵。
太祖定荆州,辟为丞相掾属。时毛玠、崔琰并以忠清幹事,其选用先尚俭节。
洽言曰:“天下大器,在位与人,不可以一节【俭】检也。俭素过中,自以处身
则可,以此节格物,所失或多。今朝廷之议,吏有著新衣、乘好车者,谓之不清;
长吏过营,形容不饰,衣裘敝坏者,谓之廉洁。至令士大夫故汙辱其衣,藏其舆
服;朝府大吏,或自挈壶餐以入官寺。夫立教观俗,贵处中庸,为可继也。今崇
一概难堪之行以检殊涂,勉而为之,必有疲瘁。古之大教,务在通人情而已。凡
激诡之行,则容隐伪矣。”【孙盛曰:昔先王御世,观民设教,虽质文因时,损
益代用,至於车服礼秩,贵贱等差,其归一揆。魏承汉乱,风俗侈泰,诚宜仰思
古制,训以约简,使奢不陵肆,俭足中礼,进无蜉蝣之刺,退免采莫之讥;如此
则治道隆而颂声作矣。夫矫枉过正则巧伪滋生,以克训下则民志险隘,非圣王所
以陶化民物,闲邪存诚之道。和洽之言,於是允矣。】
魏国既建,为侍中,后有白毛玠谤毁太祖,太祖见近臣,怒甚。洽陈玠素行
有本,求案实其事。罢朝,太祖令曰:“今言事者白玠不但谤吾也。乃复为崔琰
觖望。此损君臣恩义,妄为死友怨叹,殆不可忍也。昔萧、曹与高祖并起微贱,
致功立勋。高祖每在屈笮,二相恭顺,臣道益彰,所以祚及后世也。和侍中比求
实之,所以不听,欲重参之耳。”洽对曰:“如言事者言,玠罪过深重,非天地
所覆载。臣非敢曲理玠以枉大伦也,以玠出群吏之中,特见拔擢,显在首职,历
年荷宠,刚直忠公,为众所惮,不宜有此。然人情难保,要宜考覈,两验其实。
今圣恩垂含垢之仁,不忍致之于理,更使曲直之分不明,疑自近始。”太祖曰:
“所以不考,欲两全玠及言事者耳。”洽对曰:“玠信有谤上之言,当肆之巿朝;
若玠无此,言事者加诬大臣以误主听;二者不加检覈,臣窃不安。”太祖曰:
“方有军事,安可受人言便考之邪?狐射姑刺阳处父於朝,此为君之诫也。”
太祖克张鲁,洽陈便宜以时拔军徙民,可省置守之费。太祖未纳,其后竟徙
民弃汉中。出为郎中令。文帝践阼,为光禄勋,封安城亭侯。明帝即位,进封西
陵乡侯,邑二百户。
太和中,散骑常侍高堂隆奏:“时风不至,而有休废之气,必有司不勤职事
以失天常也。”诏书谦虚引咎,博谘异同。洽以为“民稀耕少,浮食者多。国以
民为本,民以谷为命。故费一时之农,则失育命之本。是以先王务蠲烦费,以专
耕农。自春夏以来,民穷於役,农业有废,百姓嚣然,时风不至,未必不由此也。
消复之术,莫大於节俭。太祖建立洪业,奉师徒之费,供军赏之用,吏士丰於资
食,仓府衍於谷帛,由不饰无用之宫,绝浮华之费,方今之要,固在息省劳烦之
役,损除他馀之务,以为军戎之储。三边守御,宜在备豫。料贼虚实,蓄士养众,
算庙胜之策,明攻取之谋,详询众庶以求厥中。若谋不素定,轻弱小敌,军人数
举,举而无庸,所谓‘悦武无震’,古人之诫也。”
转为太常,清贫守约,至卖田宅以自给。明帝闻之,加赐谷帛。薨,谥曰简
侯。子【禽】离嗣。【禽】离音离。【禽】离弟【適】逌,才爽开济,官至廷尉
书。【晋诸公赞曰:和峤字长舆,【適】逌之子也。少知名,以雅重称。常慕其
舅夏侯玄之为人,厚自封植,嶷然不群。於黄门郎迁中书令,转尚书。愍怀太子
初立,以峤为少保,加散骑常侍。家产丰富,拟於王公,而性至俭吝。峤同母弟
郁,素无名,峤轻侮之,以此为损。卒於官,赠光禄大夫。郁以公强当世,致位
尚书令。】
洽同郡许混者,许劭子也。清醇有鉴识,明帝时为尚书。【劭字子将。汝南
先贤传曰:召陵谢子微,高才远识,见劭年十八时,乃叹息曰:“此则希世出众
之伟人也。”劭始发明樊子昭於鬻帻之肆,出虞永贤於牧竖,召李淑才乡闾之间,
擢郭子瑜鞍马之吏,援杨孝祖,举和阳士,兹六贤者,皆当世之令懿也。其馀中
流之士,或举之於淹滞,或显之乎童齿,莫不赖劭顾叹之荣。凡所拔育,显成令
德者,不可殚记。其探擿伪行,抑损虚名,则周之单襄,无以尚也。劭宗人许栩,
沉没荣利,致位司徒。举宗莫不匍匐栩门,承风而驱,官以贿成,惟劭不过其门。
广陵【徐孟本】徐孟玉来临汝南,闻劭高名,请为功曹。饕餮放流,絜士盈朝。
袁绍公族好名,为濮阳长,弃官来还,有副车从骑,将入郡界,绍乃叹曰:“吾
之舆服,岂可使许子将见之乎?”遂单车而归。辟公府掾,拜鄢陵令,方正徵,
皆不就。避乱江南,所历之国,必翔而后集。终于豫章,时年四十六。有子曰混,
显名魏世。】
常林字伯槐,河内温人也。年七岁,有父党造门,问林:“伯先在否?汝何
不拜!”林曰:“虽当下客,临子字父,何拜之有?”於是咸共嘉之。【魏略曰:
林少单贫。虽贫,自非手力,不取之於人。性好学,汉末为诸生,带经耕鉏。其
妻常自馈饷之,林虽在田野,其相敬如宾。】太守王匡起兵讨董卓,遣诸生於属
县微伺吏民罪负,便收之,考责钱谷赎罪,稽迟则夷灭宗族,以崇威严。林叔父
挝客,为诸生所白,匡怒收治。举宗惶怖,不知所责多少,惧系者不救。林往见
匡同县胡母彪曰:“王府君以文武高才,临吾鄙郡。鄙郡表里山河,土广民殷,
又多贤能,惟所择用。今主上幼冲,贼臣虎据,华夏震栗,雄才奋用之秋也。若
欲诛天下之贼,扶王室之微,智者望风,应之若响,克乱在和,何征不捷。苟无
恩德,任失其人,覆亡将至,何暇匡翼朝廷,崇立功名乎?君其藏之!”因说叔
父见拘之意。彪即书责匡,匡原林叔父。林乃避地上党,耕种山阿。当时旱蝗,
林独丰收,尽呼比邻,升斗分之。依故河间太守陈延壁。陈、冯二姓,旧族冠冕。
张杨利其妇女,贪其资货。林率其宗族,为之策谋。见围六十馀日,卒全堡壁。
并州刺史高幹表为骑都尉,林辞不受。后刺史梁习荐州界名士林及杨俊、王
凌、王象、荀纬,太祖皆以为县长。林宰南和,治化有成,超迁博陵太守、幽州
刺史,所在有绩。文帝为五官将,林为功曹。太祖西征,田银、苏伯反,幽、冀
扇动。文帝欲亲自讨之,林曰:“昔忝博陵,又在幽州,贼之形势,可料度也。
北方吏民,乐安厌乱,服化已久,守善者多。银、伯犬羊相聚,智小谋大,不能
为害。方今大军在远,外有强敌,将军为天下之镇也,轻动远举,虽克不武。”
文帝从之,遣将往伐,应时克灭。
出为平原太守、魏郡东部都尉,入为丞相东曹属。魏国既建,拜尚书。文帝
践阼,迁少府,封乐阳亭侯,【魏略曰:林性既清白,当官又严。少府寺与鸿胪
对门,时崔林为鸿胪。崔性阔达,不与林同,数数闻林挝吏声,不以为可。林夜
挝吏,不胜痛,叫呼敖敖彻曙。明日,崔出门,与林车相遇,乃啁林曰:“闻卿
为廷尉,尔邪?”林不觉答曰:“不也。”崔曰:“卿不为廷尉,昨夜何故考囚
乎?”林大惭,然不能自止。】转大司农。明帝即位,进封高阳乡侯,徙光禄勋
太常。晋宣王以林乡邑耆德,每为之拜。或谓林曰:“司马公贵重,君宜止之。”
林曰:“司马公自欲敦长幼之叙,为后生之法。贵非吾之所畏,拜非吾之所制也。”
言者踧?而退。【魏略曰:初,林少与司马京兆善。太傅每见林,辄欲跪。林止
之曰:“公尊贵矣,止也!”及司徒缺,太傅有意欲以林补之。案魏略此语,与
本传反。臣松之以为林之为人,不畏权贵者也。论其然否,谓本传为是。】时论
以林节操清峻,欲致之公辅,而林遂称疾笃。拜光禄大夫。年八十三,薨,追赠
骠骑将军,葬如公礼,谥曰贞侯。子■嗣,为泰山太守,坐法诛。■弟静绍封。
【案晋书,诸葛诞反,大将军东征,■坐称疾,为司马文王所法。魏略以林及吉
茂、沐并、时苗四人为清介传。吉茂字叔畅,冯翊池阳人也,世为著姓。好书,
不耻恶衣恶食,而耻一物之不知。建安初,关中始平,茂与扶风苏则共入武功南
山,隐处精思数岁。州举茂才,除临汾令,居官清静,吏民不忍欺。转为武德侯
庶子。二十二年,坐其宗人吉本等起事被收。先是科禁内学及兵书,而茂皆有,
匿不送官。及其被收,不知当坐本等,顾谓其左右曰:“我坐书也。”会锺相国
证茂、本服第已绝,故得不坐。后以茂为武陵太守,不之官。转酂相,以国省,
拜议郎。景初中病亡。自茂修行,从少至长,冬则被裘,夏则裋褐,行则步涉,
食则茨藿,臣役妻子,室如悬磬。其或馈遗,一不肯受。虽不以此高人,亦心疾
不义而贵且富者。先时国家始制九品,各使诸郡选置中正,差叙自公卿以下,至
于郎吏,功德材行所任。茂同郡护羌校尉王琰,前数为郡守,不名为清白。而琰
子嘉仕历诸县,亦复为通人。嘉时还为散骑郎,冯翊郡移嘉为中正。嘉叙茂虽在
上第,而状甚下,云:“德优能少。”茂愠曰:“痛乎,我效汝父子冠帻劫人邪!”
初,茂同产兄黄,以十二年中从公府掾为长陵令。是时科禁长吏擅去官,而黄闻
司徒赵温薨,自以为故吏,违科奔丧,为司隶锺繇所收,遂伏法。茂时为白衣,
始有清名於三辅,以为兄坐追义而死,怨怒不肯哭。至岁终,繇举茂。议者以为
茂必不就,及举既到而茂就之,故时人或以茂为畏繇,或以茂为髦士也。沐并字
德信,河间人也。少孤苦,袁绍父子时,始为名吏。有志介,尝过姊,姊为杀鸡
炊黍而不留也。然为人公果,不畏强御,丞相召署军谋掾。黄初中,为成皋令。
校事刘肇出过县,遣人呼县吏,求索槁谷。是时蝗旱,官无有见。未办之间,肇
人从入并之閤下,呴呼骂吏。并怒,因躧履提刀而出,多从吏卒,欲收肇。肇觉
知驱走,具以状闻。有诏:“肇为牧司爪牙吏,而并欲收缚,无所忌惮,自恃清
名邪?”遂收欲杀之。【肇】髡决减死,刑竟复吏,由是放散十馀年。至正始中,
为三府长史。时吴使朱然、诸葛瑾攻围樊城,遣船兵於岘山东斫材,牂牁人兵作
食,有先熟者呼后熟者,言:“共食来。”后熟者答言:“不也。”呼者曰:
“汝欲作沐德信邪?”其名流布,播於异域如此。虽自华夏,不知者以为前世人
也。为长史八年,晚出为济阴太守,召还,拜议郎。年六十馀,自虑身无常,豫
作终制,戒其子以俭葬,曰:“告云、仪等:夫礼者,生民之始教,而百世之中
庸也。故力行者则为君子,不务者终为小人,然非圣人莫能履其从容也。是以富
贵者有骄奢之过,而贫贱者讥於固陋,於是养生送死,苟窃非礼。由斯观之,阳
虎玙璠,甚於暴骨,桓魋石椁,不如速朽。此言儒学拨乱反正、鸣鼓矫俗之大义
也,未是夫穷理尽性、陶冶变化之实论也。若能原始要终,以天地为一区,万物
为刍狗,该览玄通,求形景之宗,同祸福之素,一死生之命,吾有慕於道矣。夫
道之为物,惟恍惟忽,寿为欺魄,夭为凫没,身沦有无,与神消息,含悦阴阳,
甘梦太极。奚以棺椁为牢,衣裳为缠?尸系地下,长幽桎梏,岂不哀哉!昔庄周
阔达,无所適莫;又杨王孙裸体,贵不久容耳。至夫末世,缘生怨死之徒,乃有
含珠鳞柙,玉床象衽,杀人以狥;圹穴之内,锢以纻絮,藉以蜃炭,千载僵
燥,讬类神仙。於是大教陵迟,竞於厚葬,谓庄子为放荡,以王孙为戮尸,岂复
识古有衣薪之鬼,而野有狐狸之胔乎哉?吾以材质滓浊,汙於清流。昔忝国恩,
历试宰守,所在无效,代匠伤指,狼跋首尾,无以雪耻。如不可求,从吾所好。
今年过耳顺,奄忽无常,苟得获没,即以吾身袭於王孙矣。上冀以赎巿朝之逋罪,
下以亲道化之灵祖。顾尔幼昏,未知臧否,若将逐俗,抑废吾志,私称从令,未
必为孝;而犯魏颗听治之贤,尔为弃父之命,谁或矜之!使死而有知,吾将尸视。”
至嘉平中,病甚。临困,又敕豫掘坎。戒气绝,令二人举尸即坎,绝哭泣之声,
止妇女之送,禁吊祭之宾,无设抟治粟米之奠。又戒后亡者不得入藏,不得封树。
妻子皆遵之。时苗字德胄,钜鹿人也。少清白,为人疾恶。建安中,入丞相府。
出为寿春令,令行风靡。扬州治在其县,时蒋济为治中。苗以初至往谒济,济素
嗜酒,適会其醉,不能见苗。苗恚恨还,刻木为人,署曰“酒徒蒋济”,置之墙
下,旦夕射之。州郡虽知其所为不恪,然以其履行过人,无若之何。又其始之官,
乘薄軬音饭。车,黄牸牛,布被囊。居官岁馀,牛生一犊。及其去,留其犊,谓
主簿曰:“令来时本无此犊,犊是淮南所生有也。”群吏曰:“六畜不识父,自
当随母。”苗不听,时人皆以为激,然由此名闻天下。还为太官令,领其郡中正,
定九品,於叙人才不能宽,然纪人之短,虽在久远,衔之不置。如所忿蒋济者,
仕进至太尉,济不以苗前毁己为嫌,苗亦不以济贵更屈意。为令数岁,不肃而治。
迁典农中郎将。年七十馀,以正始中病亡也。】
杨俊字季才,河内获嘉人也。受学陈留边让,让器异之。俊以兵乱方起,而
河内处四达之衢,必为战场,乃扶持老弱诣京、密山间,同行者百馀家。俊振济
贫乏,通共有无。宗族知故为人所略作奴仆者凡六家,俊皆倾财赎之。司马宣王
年十六七,与俊相遇,俊曰:“此非常之人也。”又司马朗早有声名,其族兄芝,
众未之知,惟俊言曰:“芝虽夙望不及朗,实理但有优耳。”俊转避地并州。本
郡王象,少孤特,为人仆隶,年十七八,见使牧羊而私读书,因被箠楚。俊嘉其
才质,即赎象著家,聘娶立屋,然后与别。

[发帖际遇]: 林风看到神仙姐姐蜡像,叩了一千个响头,蒲团被磕破了,发现里面有银两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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