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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林风

裴注三国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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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07:20 | 显示全部楼层
太祖除俊曲梁长,入为丞相掾属,举茂才,安陵令,迁南阳太守。宣德教,
立学校,吏民称之。徙为征南军师。魏国既建,迁中尉。太祖征汉中,魏讽反於
邺。俊自劾诣行在所。俊以身方罪免,笺辞太子。太子不悦,曰:“杨中尉便去,
何太高远邪!”遂被书左迁平原太守。文帝践阼,复在南阳。时王象为散骑常侍,
荐俊曰:“伏见南阳太守杨俊,秉纯粹之茂质,履忠肃之弘量,体仁足以育物,
笃实足以动众,克长后进,惠训不倦,外宽内直,仁而有断。自初弹冠,所历垂
化,再守南阳,恩德流著,殊邻异党,襁负而至。今境守清静,无所展其智能,
宜还本朝,宣力辇毂,熙帝之载。”
俊自少及长,以人伦自任。同郡审固、陈留卫恂本皆出自兵伍,俊资拔奖致,
咸作佳士;后固历位郡守,恂御史、县令,其明鉴行义多此类也。初,临菑侯与
俊善,太祖適嗣未定,密访群司。俊虽并论文帝、临菑才分所长,不適有所据当,
然称临菑犹美,文帝常以恨之。黄初三年,车驾至宛,以巿不丰乐,发怒收俊。
尚书仆射司马宣王、常侍王象、荀纬请俊,叩头流血,帝不许。俊曰:“吾知罪
矣。”遂自杀。众冤痛之。【世语曰:俊二孙:览字公质,汝阴太守;猗字公彦,
尚书:晋东海王越舅也。览子沈,字宣弘,散骑常侍。魏略曰:王象字羲伯。既
为俊所知拔,果有才志。建安中,与同郡荀纬等俱为魏太子所礼待。及王粲、陈
琳、阮瑀、路粹等亡后,新出之中,惟象才最高。魏有天下,拜象散骑侍郎,迁
为常侍,封列侯。受诏撰皇览,使象领秘书监。象从延康元年始撰集,数岁成,
藏於秘府,合四十馀部,部有数十篇,通合八百馀万字。象既性器和厚,又文采
温雅,用是京师归美,称为儒宗。车驾南巡,未到宛,有诏百官不得干豫郡县。
及车驾到,而宛令不解诏旨,闭巿门。帝闻之,忿然曰:“吾是寇邪?”乃收宛
令及太守杨俊。诏问尚书:“汉明帝杀几二千石?”时象见诏文,知俊必不免。
乃当帝前叩头,流血竟面,请俊减死一等。帝不答,欲释入禁中。象引帝衣,帝
顾谓象曰:“我知杨俊与卿本末耳。今听卿,是无我也。卿宁无俊邪?无我邪?”
象以帝言切,乃缩手。帝遂入,决俊法,然后乃出。象自恨不能济俊,遂发病死。】
杜袭字子绪,颍川定陵人也。曾祖父安,祖父根,著名前世。【先贤行状曰:
安年十岁,名称乡党。至十三,入太学,号曰神童。既名知人,清高绝俗。洛阳
令周纡数候安,安常逃避不见。时贵戚慕安高行,多有与书者,辄不发,以虑后
患,常凿壁藏书。后诸与书者果有大罪,推捕所与交通者,吏至门,安乃发壁出
书,印封如故,当时皆嘉其虑远。三府并辟,公车特徵,拜宛令。先是宛有报雠
者,其令不忍致理,将与俱亡。县中豪强有告其处者,致捕得。安深疾恶之,到
官治戮,肆之於巿。惧有司绳弹,遂自免。后徵拜巴郡太守,率身正下,以礼化
俗。以病卒官,时服薄敛,素器不漆,子自将车。州郡贤之,表章坟墓。根举孝
廉,除郎中。时和熹邓后临朝,外戚横恣,安帝长大,犹未归政。根乃与同时郎
上书直谏,邓后怒,收根等伏诛。诛者皆绢囊盛,於殿上扑地。执法者以根德重
事公,默语行事人,使不加力。诛讫,车载城外,根以扑轻得苏息,遂闭目不动
摇。经三日,乃密起逃窜,为宜城山中酒家客,积十五年,酒家知其贤,常厚敬
待。邓后崩,安帝谓根久死。以根等忠直,普下天下,录见诛者子孙。根乃自出,
徵诣公车,拜符节令。或问根:“往日遭难,天下同类知故不少,何至自苦历年
如此?”根答曰:“周旋人间,非绝迹之处。邂逅发露,祸及亲知,故不为也。”
迁济阴太守,以德让为政,风移俗改。年七十八以寿终,棺不加漆,敛以时服。
长吏下车,常先诣安、根墓致祠。】袭避乱荆州,刘表待以宾礼。同郡繁钦数见
奇於表,袭喻之曰:“吾所以与子俱来者,徒欲龙蟠幽薮,待时凤翔。岂谓刘牧
当为拨乱之主,而规长者委身哉?子若见能不已,非吾徒也。吾其与子绝矣!”
钦慨然曰:“请敬受命。”袭遂南適长沙。
建安初,太祖迎天子都许。袭逃还乡里,太祖以为西鄂长。县滨南境,寇贼
纵横。时长吏皆敛民保城郭,不得农业。野荒民困,仓庾空虚。袭自知恩结於民,
乃遣老弱各分散就田业,留丁强备守,吏民欢悦。会荆州出步骑万人来攻城,袭
乃悉召县吏民任拒守者五十馀人,与之要誓。其亲戚在外欲自营护者,恣听遣出;
皆叩头愿致死。於是身执矢石,率与戮力。吏民感恩,咸为用命。临陈斩数百级,
而袭众死者三十馀人,其馀十八人尽被创,贼得入城。袭帅伤痍吏民决围得出,
死丧略尽,而无反背者。遂收散民,徙至摩陂营,吏民慕而从之如归。【九州春
秋曰:建安六年,刘表攻西鄂,西鄂长杜子绪帅县男女婴城而守。时南阳功曹柏
孝长亦在城中,闻兵攻声,恐惧,入室闭户,牵被覆头。相攻半日,稍敢出面。
其明,侧立而听。二日,往出户问消息。至四五日,乃更负楯亲斗,语子绪曰:
“勇可习也。”】
司隶锺繇表拜议郎参军事。荀彧又荐袭,太祖以为丞相军祭酒。魏国既建,
为侍中,与王粲、和洽并用。粲强识博闻,故太祖游观出入,多得骖乘,至其见
敬不及洽、袭。袭尝独见,至于夜半。粲性躁竞,起坐曰:“不知公对杜袭道何
等也?”洽笑答曰:“天下事岂有尽邪?卿昼侍可矣,悒悒於此,欲兼之乎!”
后袭领丞相长史,随太祖到汉中讨张鲁。太祖还,拜袭驸马都尉,留督汉中军事。
绥怀开导,百姓自乐出徙洛、邺者,八万馀口。夏侯渊为刘备所没,军丧元帅,
将士失色。袭与张郃、郭淮纠摄诸军事,权宜以郃为督,以一众心,三军遂定。
太祖东还,当选留府长史,镇守长安,主者所选多不当,太祖令曰:“释骐骥而
不乘,焉皇皇而更索?”遂以袭为留府长史,驻关中。
时将军许攸拥部曲,不附太祖而有慢言。太祖大怒,先欲伐之。群臣多谏:
“可招怀攸,共讨强敌。”太祖横刀於膝,作色不听。袭入欲谏,太祖逆谓之曰:
“吾计以定,卿勿复言。”袭曰:“若殿下计是邪,臣方助殿下成之;若殿下计
非邪,虽成宜改之。殿下逆臣,令勿言之,何待下之不阐乎?”太祖曰:“许攸
慢吾,如何可置乎?”袭曰:“殿下谓许攸何如人邪?”太祖曰:“凡人也。”
袭曰:“夫惟贤知贤,惟圣知圣,凡人安能知非凡人邪?方今豺狼当路而狐狸是
先,人将谓殿下避强攻弱,进不为勇,退不为仁。臣闻千钧之弩不为鼷鼠发机,
万石之锺不以莛撞起音,今区区之许攸,何足以劳神武哉?”太祖曰:“善。”
遂厚抚攸,攸即归服。时夏侯尚昵於太子,情好至密。袭谓尚非益友,不足殊待,
以闻太祖。文帝初甚不悦,后乃追思。语在尚传。其柔而不犯,皆此类也。
文帝即王位,赐爵关内侯。及践阼,为督军粮御史,封武平亭侯,更为督军
粮执法,入为尚书。明帝即位,进封平阳乡侯。诸葛亮出秦川,大将军曹真督诸
军拒亮,徙袭为大将军军师,分邑百户赐兄基爵关内侯。真薨,司马宣王代之,
袭复为军师,增邑三百,并前五百五十户。以疾徵还,拜太中大夫。薨,追赠少
府,谥曰定侯。子会嗣。
赵俨字伯然,颍川阳翟人也。避乱荆州,与杜袭、繁钦通财同计,合为一家。
太祖始迎献帝都许,俨谓钦曰:“曹镇东应期命世,必能匡济华夏,吾知归矣。”
建安二年,年二十七,遂扶持老弱诣太祖,太祖以俨为朗陵长。县多豪猾,无所
畏忌。俨取其尤甚者,收缚案验,皆得死罪。俨既囚之,乃表府解放,自是威恩
并著。时袁绍举兵南侵,遣使招诱豫州诸郡,诸郡多受其命。惟阳安郡不动,而
都尉李通急录户调。俨见通曰:“方今天下未集,诸郡并叛,怀附者复收其绵绢,
小人乐乱,能无遗恨!且远近多虞,不可不详也。”通曰:“绍与大将军相持甚
急,左右郡县背叛乃尔。若绵绢不调送,观听者必谓我顾望,有所须待也。”俨
曰:“诚亦如君虑;然当权其轻重,小缓调,当为君释此患。”乃书与荀彧曰:
“今阳安郡当送绵绢,道路艰阻,必致寇害。百姓困穷,邻城并叛,易用倾荡,
乃一方安危之机也。且此郡人执守忠节,在险不贰。微善必赏,则为义者劝。善
为国者,藏之於民。以为国家宜垂慰抚,所敛绵绢,皆俾还之。”彧报曰:“辄
白曹公,公文下郡,绵绢悉以还民。”上下欢喜,郡内遂安。
入为司空掾属主簿。【魏略曰:太祖北拒袁绍,时远近无不私遗笺记,通意
於绍者。俨与领阳安太守李通同治,通亦欲遣使。俨为陈绍必败意,通乃止。及
绍破走,太祖使人搜阅绍记室,惟不见通书疏,阴知俨必为之计,乃曰:“此必
赵伯然也。”臣松之案魏武纪:破绍后,得许下军中人书,皆焚之。若故使人搜
阅,知其有无,则非所以安人情也。疑此语为不然。】时于禁屯颍阴,乐进屯阳
翟,张辽屯长社,诸将任气,多共不协;使俨并参三军,每事训喻,遂相亲睦。
太祖征荆州,以俨领章陵太守,徙都督护军,护于禁、张辽、张郃、朱灵、李典、
路招、冯楷七军。复为丞相主簿,迁扶风太守。太祖徙出故韩遂、马超等兵五千
馀人,使平难将军殷署等督领,以俨为关中护军,尽统诸军。羌虏数来寇害,俨
率署等追到新平,大破之。屯田客吕并自称将军,聚党据陈仓,俨复率署等攻之,
贼即破灭。
时被书差千二百兵往助汉中守,署督送之。行者卒与室家别,皆有忧色。署
发后一日,俨虑其有变,乃自追至斜谷口,人人慰劳,又深戒署。还宿雍州刺史
张既舍。署军复前四十里,兵果叛乱,未知署吉凶。而俨自随步骑百五十人,皆
与叛者同部曲,或婚姻,得此问,各惊,被甲持兵,不复自安。俨欲还,既等以
为“今本营党已扰乱,一身赴之无益,可须定问”。俨曰:“虽疑本营与叛者同
谋,要当闻行者变,乃发之。又有欲善不能自定,宜及犹豫,促抚宁之。且为之
元帅,既不能安辑,身受祸难,命也。”遂去。行三十里止,放马息,尽呼所从
人,喻以成败,慰励恳切。皆慷慨曰:“死生当随护军,不敢有二。”前到诸营,
各召料简诸奸结叛者八百馀人,散在原野,惟取其造谋魁率治之,馀一不问。郡
县所收送,皆放遣,乃即相率还降。俨密白:“宜遣将诣大营,请旧兵镇守关中。”
太祖遣将军刘柱将二千人,当须到乃发遣,而事露,诸营大骇,不可安喻。俨谓
诸将曰:“旧兵既少,东兵未到,是以诸营图为邪谋。若或成变,为难不测。因
其狐疑,当令早决。”遂宣言当差留新兵之温厚者千人镇守关中,其馀悉遣东。
便见主者,内诸营兵名籍,案累重,立差别之。留者意定,与俨同心。其当去者
亦不敢动,俨一日尽遣上道,因使所留千人,分布罗落之。东兵寻至,乃复胁喻,
并徙千人,令相及共东,凡所全致二万馀口。【孙盛曰:盛闻为国以礼,民非信
不立。周成不弃桐叶之言,晋文不违伐原之誓,故能隆刑措之道,建一匡之功。
俨既诈留千人,使效心力,始虽权也。宜以信终。兵威既集,而又逼徙。信义丧
矣,何以临民?】
关羽围征南将军曹仁於樊。俨以议郎参仁军事南行,【迁】舆平寇将军徐晃
俱前。既到,羽围仁遂坚,馀救兵未到。晃所督不足解围,而诸将呵责晃促救。
俨谓诸将曰:“今贼围素固,水潦犹盛。我徒卒单少,而仁隔绝不得同力,此举
適所以弊内外耳。当今不若前军偪围,遣谍通仁,使知外救,以励将士。计北军
不过十日,尚足坚守。然后表里俱发,破贼必矣。如有缓救之戮,余为诸军当之。”
诸将皆喜,便作地道,箭飞书与仁,消息数通,北军亦至,并势大战。羽军既退,
舟船犹据沔水,襄阳隔绝不通,而孙权袭取羽辎重,羽闻之,即走南还。仁会诸
将议,咸曰:“今因羽危惧,必可追禽也。”俨曰:“权邀羽连兵之难,欲掩制
其后,顾羽还救,恐我承其两疲,故顺辞求效,乘衅因变,以观利钝耳。今羽已
孤迸,更宜存之以为权害。若深入追北,权则改虞於彼,将生患於我矣。王必以
此为深虑。”仁乃解严。太祖闻羽走,恐诸将追之,果疾敕仁,如俨所策。
文帝即王位,为侍中。顷之,拜驸马都尉,领河东太守,典农中郎将。黄初
三年,赐爵关内侯。孙权寇边,征东大将军曹休统五州军御之,徵俨为军师。权
众退,军还,封宜土亭侯,转为度支中郎将,迁尚书。从征吴,到广陵,复留为
征东军师。明帝即位,进封都乡侯,邑六百户,监荆州诸军事,假节。会疾,不
行,复为尚书,出监豫州诸军事,转大司马军师,入为大司农。齐王即位,以俨
监雍、凉诸军事,假节,转征蜀将军,又迁征西将军,都督雍、凉。正始四年,
老疾求还,徵为骠骑将军,【魏略曰:旧故四征有官厨财籍,迁转之际,无不因
缘。而俨叉手上车,发到霸上,忘持其常所服药。雍州闻之,乃追送杂药材数箱,
俨笑曰:“人言语殊不易,我偶问所服药耳,何用是为邪?”遂不取。】迁司空。
薨,谥曰穆侯。子亭嗣。初,俨与同郡辛毗、陈群、杜袭并知名,号曰辛、陈、
杜、赵云。
裴潜字文行,河东闻喜人也。【魏略曰:潜世为著姓。父茂,仕灵帝时,历
县令、郡守、尚书。建安初,以奉使率导关中诸将讨李傕有功,封列侯。潜少
不脩细行,由此为父所不礼。】避乱荆州,刘表待以宾礼。潜私谓所亲王粲、司
马芝曰:“刘牧非霸王之才,乃欲西伯自处,其败无日矣。”遂南適长沙。太祖
定荆州,以潜参丞相军事,出历三县令,入为仓曹属。太祖问潜曰:“卿前与刘
备俱在荆州,卿以备才略何如?”潜曰:“使居中国,能乱人而不能为治也。若
乘间守险,足以为一方主。”
时代郡大乱,以潜为代郡太守。乌丸王及其大人,凡三人,各自称单于,专
制郡事。前太守莫能治正,太祖欲授潜精兵以镇讨之。潜辞曰:“代郡户口殷众,
士马控弦,动有万数。单于自知放横日久,内不自安。今多将兵往,必惧而拒境,
少将则不见惮。宜以计谋图之,不可以兵威迫也。”遂单车之郡。单于惊喜。潜
抚之以静。单于以下脱帽稽颡,悉还前后所掠妇女、器械、财物。潜案诛郡中大
吏与单于为表里者郝温、郭端等十馀人,北边大震,百姓归心。在代三年,还为
丞相理曹掾,太祖褒称治代之功,潜曰:“潜於百姓虽宽,於诸胡为峻。今计者
必以潜为理过严,而事加宽惠;彼素骄恣,过宽必弛,既弛又将摄之以法,此讼
争所由生也。以势料之,代必复叛。”於是太祖深悔还潜之速。后数十日,三单
于反问至,乃遣鄢陵侯彰为骁骑将军征之。
潜出为沛国相,迁兖州刺史。太祖次摩陂,叹其军陈齐整,特加赏赐。文帝
践阼,入为散骑常侍。出为魏郡、颍川典农中郎将,奏通贡举,比之郡国,由是
农官进仕路泰。迁荆州刺史,赐爵关内侯。明帝即位,入为尚书。出为河南尹,
转太尉军师、大司农,封清阳亭侯,邑二百户。入为尚书令,奏正分职,料简名
实,出事使断官府者百五十馀条。丧父去官,拜光禄大夫。正始五年薨,追赠太
常,谥曰贞侯。【魏略曰:时远近皆云当为公,会病亡。始潜自感所生微贱,无
舅氏,又为父所不礼,即折节仕进,虽多所更历,清省恪然。每之官,不将妻子。
妻子贫乏,织藜芘以自供。又潜为兖州时,尝作一胡床,及其去也,留以挂柱。
又以父在京师,出入薄軬车;群弟之田庐,常步行;家人小大或并日而食;其家
教上下相奉,事有似於石奋。其履检校度,自魏兴少能及者。潜为人材博,有雅
【要】容,然但如此而已,终无所推进,故世归其絜而不宗其馀。】子秀嗣。遗
令俭葬,墓中惟置一坐,瓦器数枚,其馀一无所设。秀,咸熙中为尚书仆射。
【文章叙录曰:秀字季彦。弘通博济,八岁能属文,遂知名。大将军曹爽辟。丧
父服终,推财与兄弟。年二十五,迁黄门侍郎。爽诛,以故吏免。迁卫国相,累
迁散骑常侍、尚书仆射令、光禄大夫。咸熙中,晋文王始建五等,命秀典为制度,
封广川侯。晋室受禅,进左光禄大夫,改封钜鹿公,迁司空。著易及乐论,又画
地域图十八篇,传行於世。盟会图及典治官制皆未成。年四十八,泰始七年薨,
谥元公,配食宗庙。少子頠,字逸民,袭封。荀绰冀州记曰:頠为人弘雅有远识,
博学稽古,履行高整,自少知名。历位太子中庶子、侍中尚书。元康末,为尚书
左仆射。赵王伦以其望重,畏而恶之,知其不与贾氏同心,犹被枉害。臣松之案
陆机惠帝起居注称“頠雅有远量,当朝名士也”,又曰“民之望也”。頠理具渊
博,赡於论难,著崇有、贵无二论,以矫虚诞之弊,文辞精富,为世名论。子嵩,
字道文。荀绰称嵩有父祖风。为中书郎,早卒。頠从父弟邈,字景声,有隽才,
为太傅司马越从事中郎,假节监中外营诸军事。潜少弟徽,字文季,冀州刺史。
有高才远度,善言玄妙。事见荀粲、傅嘏、王弼、管辂诸传。徽长子黎,字伯宗,
一名演,游击将军。次康,字仲豫,太子左卫率。次楷,字叔则,侍中中书令、
光禄大夫、开府。次绰,字季舒,黄门侍郎,早卒,追赠长水校尉。康、楷、绰
皆为名士,而楷才望最重。晋诸公赞曰:康有弘量,绰以明达为称,楷少与琅邪
王戎俱为掾发名,锺会致之大将军司马文王曰:“裴楷清通,王戎简要。”文王
即辟为掾,进历显位。谢鲲为乐广传,称楷隽朗有识具,当时独步。黎子苞,秦
州刺史。康子纯,黄门侍郎。次盾,徐州刺史。次郃,有器望。晋元帝为安东将
军,郃为长史,侍中王旷与司马越书曰:“裴郃在此,虽不治事,然识量弘淹,
此下人士大敬附之。”次廓,中垒将军。楷子瓒,中书郎。次宪,豫州刺史。绰
子遐,太傅主簿。瓒、遐并有盛名,早卒。晋诸公赞称宪有清识。魏略列传以徐
福、严幹、李义、张既、游楚、梁习、赵俨、裴潜、韩宣、黄朗十人共卷,其既、
习、俨、潜四人自有传,徐福事在诸葛亮传,游楚事在张既传。馀幹等四人载之
於后。严幹字公仲,李义字孝懿,皆冯翊东县人也。冯翊东县旧无冠族,故二人
并单家,其器性皆重厚。当中平末,同年二十馀,幹好击剑,义好办护丧事。冯
翊甲族桓、田、吉、郭及故侍中郑文信等,颇以其各有器实,共纪识之。会三辅
乱,人多流宕,而幹、义不去,与诸知故相浮沈,采樵自活。逮建安初,关中始
开。诏分冯翊西数县为左内史郡,治高陵;以东数县为本郡,治临晋。义於县分
当西属,义谓幹曰:“西县儿曹,不可与争坐席,今当共作方床耳。”遂相附结,
皆仕东郡为右职。司隶辟幹,不至。岁终,郡举幹孝廉,义上计掾。义留京师,
为平陵令,迁冗从仆射,遂历显职。逮魏封十郡,请义以为军祭酒,又为魏尚书
左仆射。及文帝即位,拜谏议大夫、执金吾卫尉,卒官。义子丰,字宣国,见夏
侯玄传。幹以孝廉拜蒲阪令,病,去官。复举至孝,为公车司马令。为州所请,
诏拜议郎,还参州事。会以建策捕高幹,又追录前讨郭援功,封武乡侯,迁弘农
太守。及马超反,幹郡近超,民人分散。超破,为汉阳太守。迁益州刺史,以道
不通,黄初中,转为五官中郎将。明帝时,迁永安太仆,数岁卒。始李义以直道
推诚於人,故于时陈群等与之齐好。虽无他材力,而终仕进不顿踬。幹从破乱之
后,更折节学问,特善春秋公羊。司隶锺繇不好公羊而好左氏,谓左氏为太官,
而谓公羊为卖饼家,故数与幹共辩析长短。繇为人机捷,善持论,而幹讷口,临
时屈无以应。繇谓幹曰:“公羊高竟为左丘明服矣。”幹曰:“直故吏为明使君
服耳,公羊未肯也。”韩宣字景然,勃海人也。为人短小。建安中,丞相召署军
谋掾,冗散在邺。尝於邺出入宫,於东掖门内与临菑侯植相遇。时天新雨,地有
泥潦。宣欲避之,阂潦不得去。乃以扇自障,住於道边。植嫌宣既不去,又不为
礼,乃驻车,使其常从问宣何官?宣云:“丞相军谋掾也。”植又问曰:“应得
唐突列侯否?”宣曰:“春秋之义,王人虽微,列于诸侯之上,未闻宰士而为下
士诸侯礼也。”植又曰:“即如所言,为人父吏,见其子应有礼否?”宣又曰:
“於礼,臣、子一例也,而宣年又长。”植知其枝柱难穷,乃释去,具为太子言,
以为辩。黄初中,为尚书郎,尝以职事当受罚於殿前,已缚,束杖未行。文帝辇
过,问:“此为谁?”左右对曰:“尚书郎勃海韩宣也。”帝追念前临菑侯所说,
乃寤曰:“是子建所道韩宣邪!”特原之,遂解其缚。时天大寒,宣前以当受杖,
豫脱袴,缠裈面缚;及其原,裈腰不下,乃趋而去。帝目而送之,笑曰:“此家
有瞻谛之士也。”后出为清河、东郡太守。明帝时,为尚书大鸿胪,数岁卒。宣
前后当官,在能否之间,然善以己恕人。始南阳韩暨以宿德在宣前为大鸿胪,暨
为人贤,及宣在后亦称职,故鸿胪中为之语曰:“大鸿胪,小鸿胪,前后治行曷
相如。”案本志,宣名都不见,惟魏略有此传,而世语列於名臣之流。黄朗字文
达,沛郡人也。为人弘通有性实。父为本县卒,朗感其如此,抗志游学,由是为
方国及其郡士大夫所礼异。特与东平右姓王惠阳为硕交,惠阳亲拜朗母於床下。
朗始仕黄初中,为长吏,迁长安令,会丧母不赴,复为魏令,迁襄城典农中郎将、
涿郡太守。以明帝时疾病卒。始朗为君长,自以父故,常忌不呼铃下伍伯,而呼
其姓字,至於忿怒,亦终不言。朗既仕至二千石,而惠阳亦历长安令、酒泉太守。
故时人谓惠阳外似粗疏而内坚密,能不顾朗之本末,事朗母如己母,为通度也。
鱼豢曰:世称君子之德其犹龙乎,盖以其善变也。昔长安巿侩有刘仲始者,一为
巿吏所辱,乃感激,蹋其尺折之,遂行学问,经明行脩,流名海内。后以有道徵,
不肯就,众人归其高。余以为前世偶有此耳,而今徐、严复参之,若皆非似龙之
志也,其何能至於此哉?李推至道,张工度主,韩见识异,黄能拔萃,各著根於
石上,而垂阴乎千里,亦未为易也。游翁慷慨,展布腹心,全躯保郡,见延帝王,
又放陆生,优游宴戏,亦一实也。梁、赵及裴,虽张、杨不足,至於检己,老而
益明,亦难能也。】
评曰:和洽清和幹理,常林素业纯固,杨俊人伦行义,杜袭温粹识统,赵俨
刚毅有度,裴潜平恒贞幹,皆一世之美士也。至林能不系心於三司,以大夫告老,
美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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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07:20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二十四 魏书二十四

◎韩崔高孙王传第二十四
韩暨字公至,南阳堵阳人也。【楚国先贤传曰:暨,韩王信之后。祖术,河
东太守。父纯,南郡太守。】同县豪右陈茂,谮暨父兄,畿至大辟。暨阳不以为
言,庸赁积资,阴结死士,遂追呼寻禽茂,以首祭父墓,由是显名。举孝廉,司
空辟,皆不就。乃变名姓,隐居避乱鲁阳山中。山民合党,欲行寇掠。暨散家财
以供牛酒,请其渠帅,为陈安危。山民化之,终不为害。避袁术命召,徙居山都
之山。荆州牧刘表礼辟,遂遁逃,南居孱陵界,所在见敬爱,而表深恨之。暨惧,
应命,除宜城长。
太祖平荆州,辟为丞相士曹属。后选乐陵太守,徙监冶谒者。旧时冶作马排,
【蒲拜反。为排以吹炭。】每一熟石用马百匹;更作人排,又费功力;暨乃因长
流为水排,计其利益,三倍於前。在职七年,器用充实。制书褒叹,就加司金都
尉,班亚九卿。文帝践阼,封宜城亭侯。黄初七年,迁太常,进封南乡亭侯,邑
二百户。
时新都洛阳,制度未备,而宗庙主祏【音石。春秋传曰:命我先人典司宗
祏。注曰:“宗庙所以藏主石室者。”】皆在邺都。暨奏请迎邺四庙神主,建
立洛阳庙,四时蒸尝,亲奉粢盛。崇明正礼,废去淫祀,多所匡正。在官八年,
以疾逊位。景初二年春,诏曰:“太中大夫韩暨,澡身浴德,志节高絜,年逾八
十,守道弥固,可谓纯笃,老而益劭者也。其以暨为司徒。”夏四月薨,遗令敛
以时服,葬为土藏。谥曰恭侯。【楚国先贤传曰:暨临终遗言曰:“夫俗奢者,
示之以俭,俭则节之以礼。历见前代送终过制,失之甚矣。若尔曹敬听吾言,敛
以时服,葬以土藏,穿毕便葬,送以瓦器,慎勿有增益。”又上疏曰:“生有益
於民,死犹不害於民。况臣备位台司,在职日浅,未能宣扬圣德以广益黎庶。寝
疾弥留,奄即幽冥。方今百姓农务,不宜劳役,乞不令洛阳吏民供设丧具。惧国
典有常,使臣私愿不得展从,谨冒以闻,惟蒙哀许。”帝得表嗟叹,乃诏曰:
“故司徒韩暨,积德履行,忠以立朝,至於黄发,直亮不亏。既登三事,望获毗
辅之助,如何奄忽,天命不永!曾参临没,易箦以礼;晏婴尚俭,遣车降制。今
司徒知命,遗言恤民,必欲崇约,可谓善始令终者也。其丧礼所设,皆如故事,
勿有所阙。特赐温明秘器,衣一称,五时朝服,玉具剑佩。”】子肇嗣。肇薨,
子邦嗣。【楚国先贤传曰:邦字长林。少有才学。晋武帝时为野王令,有称绩。
为新城太守,坐举野王故吏为新城计吏,武帝大怒,遂杀邦。暨次子繇,高阳太
守。繇子洪,侍御史。洪子寿,字德贞。晋诸公赞曰:自暨已下,世治素业,寿
能敦尚家风,性尤忠厚。早历清职,惠帝践阼,为散骑常侍,迁守河南尹。病卒,
赠骠骑将军。寿妻贾充女。充无后,以寿子谧为嗣,弱冠为秘书监侍中,性骄佚
而才出众。少子蔚,亦有器望,并为赵王伦所诛。韩氏遂灭。】
崔林字德儒,清河东武城人也。少时晚成,宗族莫知,惟从兄琰异之。太祖
定冀州,召除邬长,贫无车马,单步之官。太祖征壶关,问长吏德政最者,并州
刺史张陟以林对,於是擢为冀州主簿,徙署别驾、丞相掾属。魏国既建,稍迁御
史中丞。
文帝践阼,拜尚书,出为幽州刺史。北中郎将吴质统河北军事,涿郡太守王
雄谓林别驾曰:“吴中郎将,上所亲重,国之贵臣也。仗节统事,州郡莫不奉笺
致敬,而崔使君初不与相闻。若以边塞不脩斩卿,使君宁能护卿邪?”别驾具以
白林,林曰:“刺史视去此州如脱屣,宁当相累邪?此州与胡虏接,宜镇之以静,
扰之则动其逆心,特为国家生北顾忧,以此为寄。”在官一期,寇窃寝息;【案
王氏谱:雄字元伯,太保祥之宗也。魏名臣奏载安定太守孟达荐雄曰:“臣闻明
君以求贤为业,忠臣以进善为效,故易称‘拔茅连茹’,传曰‘举尔所知’。臣
不自量,窃慕其义。臣昔以人乏,谬充备部职。时涿郡太守王雄为西部从事,与
臣同僚。雄天性良固,果而有谋。历试三县,政成人和。及在近职,奉宣威恩,
怀柔有术,清慎持法。臣往年出使,经过雄郡。自说特受陛下拔擢之恩,常励节
精心,思投命为效。言辞激扬,情趣款恻。臣虽愚闇,不识真伪,以谓雄才兼资
文武,忠烈之性,逾越伦辈。今涿郡领户三千,孤寡之家,参居其半,北有守兵
藩卫之固,诚不足舒雄智力,展其勤幹也。臣受恩深厚,无以报国,不胜慺慺浅
见之情,谨冒陈闻。”诏曰:“昔萧何荐韩信,邓禹进吴汉,惟贤知贤也。雄有
胆智技能文武之姿,吾宿知之。今便以参散骑之选,方使少在吾门下知指归,便
大用之矣。天下之士,欲使皆先历散骑,然后出据州郡,是吾本意也。”雄后为
幽州刺史。子浑,凉州刺史。次乂,平北将军。司徒安丰侯戎,浑之子。太尉武
陵侯衍、荆州刺史澄,皆乂之子。】犹以不事上司,左迁河间太守,清论多为林
怨也。【魏名臣奏载侍中辛毗奏曰:“昔桓阶为尚书令,以崔林非尚书才,迁以
为河间太守。”与此传不同。】
迁大鸿胪。龟兹王遣侍子来朝,朝廷嘉其远至,褒赏其王甚厚。馀国各遣子
来朝,间使连属,林恐所遣或非真的,权取疏属贾胡,因通使命,利得印绶,而
道路护送,所损滋多。劳所养之民,资无益之事,为夷狄所笑,此曩时之所患也。
乃移书敦煌喻指,并录前世待遇诸国丰约故事,使有恒常。明帝即位,赐爵关内
侯,转光禄勋、司隶校尉。属郡皆罢非法除过员吏。林为政推诚,简存大体,是
以去后每辄见思。
散骑常侍刘劭作考课论,制下百僚。林议曰:“案周官考课,其文备矣,自
康王以下,遂以陵迟,此即考课之法存乎其人也。及汉之季,其失岂在乎佐吏之
职不密哉?方今军旅,或猥或卒,备之以科条,申之以内外,增减无常,固难一
矣。且万目不张举其纲,众毛不整振其领。皋陶仕虞,伊尹臣殷,不仁者远。五
帝三王未必如一,而各以治乱。易曰:‘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太祖随宜设
辟,以遗来今,不患不法古也。以为今之制度,不为疏阔,惟在守一勿失而已。
若朝臣能任仲山甫之重,式是百辟,则孰敢不肃?”
景初元年,司徒、司空并缺,散骑侍郎孟康荐林曰:“夫宰相者,天下之所
瞻效,诚宜得秉忠履正本德仗义之士,足为海内所师表者。窃见司隶校尉崔林,
禀自然之正性,体高雅之弘量。论其所长以比古人,忠直不回则史鱼之俦,清俭
守约则季文之匹也。牧守州郡,所在而治,及为外司,万里肃齐,诚台辅之妙器,
衮职之良才也。”后年遂为司空,封安阳亭侯,邑六百户。三公封列侯,自林始
也。【臣松之以为汉封丞相邑,为荀悦所讥。魏封三公,其失同也。】顷之,又
进封安阳乡侯。
鲁相上言:“汉旧立孔子庙,褒成侯岁时奉祠,辟雍行礼,必祭先师,王家
出谷,春秋祭祀。今宗圣侯奉嗣,未有命祭之礼,宜给牲牢,长吏奉祀,尊为贵
神。”制三府议,博士傅祗以春秋传言立在祀典,则孔子是也。宗圣適足继绝世,
章盛德耳。至於显立言,崇明德,则宜如鲁相所上。林议以为“宗圣侯亦以王命
祀,不为未有命也。周武王封黄帝、尧、舜之后,及立三恪,禹、汤之世,不列
于时,复特命他官祭也。今周公已上,达於三皇,忽焉不祀,而其礼经亦存其言。
今独祀孔子者,以世近故也。以大夫之后,特受无疆之祀,礼过古帝,义逾汤、
武,可谓崇明报德矣,无复重祀於非族也。”【臣松之以为孟轲称宰我之辞曰:
“以予观夫子,贤於尧舜远矣。”又曰:“生民以来,未有盛於孔子者也。”斯
非通贤之格言,商较之定准乎!虽妙极则同,万圣犹一,然淳薄异时,质文殊用,
或当时则荣,没则已焉,是以遗风所被,寔有深浅。若乃经纬天人,立言垂制,
百王莫之能违,彝伦资之以立,诚一人而已耳。周监二代,斯文为盛。然於六经
之道,未能及其精致。加以圣贤不兴,旷年五百,道化陵夷,宪章殆灭,若使时
无孔门,则周典几乎息矣。夫能光明先王之道,以成万世之功,齐天地之无穷,
等日月之久照,岂不有逾於群圣哉?林曾无史迁洞想之诚,梅真慷慨之志,而守
其蓬心以塞明义,可谓多见其不知量也。】
明帝又分林邑,封一子列侯。正始五年薨,谥曰孝侯。子述嗣。【晋诸公赞
曰:述弟随,晋尚书仆射。为人亮济。赵王伦篡位,随与其事。伦败,随亦废锢
而卒。林孙玮,性率而疏,至太子右卫率也。初,林识拔同郡王经於民伍之中,
卒为名士,世以此称之。】
高柔字文惠,陈留圉人也。父靖,为蜀郡都尉。【陈留耆旧传曰:靖高祖父
固,不仕王莽世,为淮阳太守所害,以烈节垂名。固子慎,字孝甫。敦厚少华,
有沈深之量。抚育孤兄子五人,恩义甚笃。琅邪相何英嘉其行履,以女妻焉。英
即车骑将军熙之父也。慎历二县令、东莱太守。老病归家,草屋蓬户,瓮缶无储。
其妻谓之曰:“君累经宰守,积有年岁,何能不少为储畜以遗子孙乎?”慎曰:
“我以勤身清名为之基,以二千石遗之,不亦可乎!”子式,至孝,常尽力供养。
永初中,螟蝗为害,独不食式麦,圉令周强以表州郡。太守杨舜举式孝子,让不
行。后以孝廉为郎。次子昌,昌弟赐,并为刺史、郡守。式子弘,孝廉。弘生靖。】
柔留乡里,谓邑中曰:“今者英雄并起,陈留四战之地也。曹将军虽据兖州,本
有四方之图,未得安坐守也。而张府君先得志於陈留,吾恐变乘间作也,欲与诸
君避之。”众人皆以张邈与太祖善,柔又年少,不然其言。柔从兄幹,袁绍甥也,
【谢承后汉书曰:幹字元才。才志弘邈,文武秀出。父躬,蜀郡太守。祖赐,司
隶校尉。案陈留耆旧传及谢承书,幹应为柔从父,非从兄也。未知何者为误。】
在河北呼柔,柔举宗从之。会靖卒於西州,时道路艰涩,兵寇纵横,而柔冒艰险
诣蜀迎丧,辛苦荼毒,无所不尝,三年乃还。
太祖平袁氏,以柔为【管】菅长。县中素闻其名,奸吏数人,皆自引去。柔
教曰:“昔邴吉临政,吏尝有非,犹尚容之。况此诸吏,於吾未有失乎!其召复
之。”咸还,皆自励,咸为佳吏。高幹既降,顷之以并州叛。柔自归太祖,太祖
欲因事诛之,以为刺奸令史;处法允当,狱无留滞,辟为丞相仓曹属。【魏氏春
秋曰:柔既处法平允,又夙夜匪懈,至拥膝抱文书而寝。太祖尝夜微出,观察诸
吏,见柔,哀之,徐解裘覆柔而去。自是辟焉。】太祖欲遣锺繇等讨张鲁,柔谏,
以为今猥遣大兵,西有韩遂、马超,谓为己举,将相扇动作逆,宜先招集三辅,
三辅苟平,汉中可传檄而定也。繇入关,遂、超等果反。
魏国初建,为尚书郎。转拜丞相理曹掾,令曰:“夫治定之化,以礼为首。
拨乱之政,以刑为先。是以舜流四凶族,皋陶作士。汉祖除秦苛法,萧何定律。
掾清识平当,明于宪典,勉恤之哉!”鼓吹宋金等在合肥亡逃。旧法,军征士亡,
考竟其妻子。太祖患犹不息,更重其刑。金有母妻及二弟皆给官,主者奏尽杀之。
柔启曰:“士卒亡军,诚在可疾,然窃闻其中时有悔者。愚谓乃宜贷其妻子,一
可使贼中不信,二可使诱其还心。正如前科,固已绝其意望,而猥复重之,柔恐
自今在军之士,见一人亡逃,诛将及己,亦且相随而走,不可复得杀也。此重刑
非所以止亡,乃所以益走耳。”太祖曰:“善。”即止不杀金母、弟,蒙活者甚
众。
迁为颍川太守,复还为法曹掾。时置校事卢洪、赵达等,使察群下,柔谏曰:
“设官分职,各有所司。今置校事,既非居上信下之旨。又达等数以憎爱擅作威
福,宜检治之。”太祖曰:“卿知达等,恐不如吾也。要能刺举而辨众事,使贤
人君子为之,则不能也。昔叔孙通用群盗,良有以也。”达等后奸利发,太祖杀
之以谢於柔。
文帝践阼,以柔为治书侍御史,赐爵关内侯,转加治书执法。民间数有诽谤
妖言,帝疾之,有妖言辄杀,而赏告者。柔上疏曰;“今妖言者必戮,告之者辄
赏。既使过误无反善之路,又将开凶狡之群相诬罔之渐,诚非所以息奸省讼,缉
熙治道也。昔周公作诰,称殷之祖宗,咸不顾小人之怨。在汉太宗,亦除妖言诽
谤之令。臣愚以为宜除妖谤赏告之法,以隆天父养物之仁。”帝不即从,而相诬
告者滋甚。帝乃下诏:“敢以诽谤相告者,以所告者罪罪之。”於是遂绝。校事
刘慈等,自黄初初数年之间,举吏民奸罪以万数,柔皆请惩虚实;其馀小小挂法
者,不过罚金。四年,迁为廷尉。
魏初,三公无事,又希与朝政。柔上疏曰:“天地以四时成功,元首以辅弼
兴治;成汤仗阿衡之佐,文、武凭旦、望之力,逮至汉初,萧、曹之俦并以元勋
代作心膂,此皆明王圣主任臣於上,贤相良辅股肱於下也。今公辅之臣,皆国之
栋梁,民所具瞻,而置之三事,不使知政,遂各偃息养高,鲜有进纳,诚非朝廷
崇用大臣之义,大臣献可替否之谓也。古者刑政有疑,辄议於槐棘之下。自今之
后,朝有疑议及刑狱大事,宜数以咨访三公。三公朝朔望之日,又可特延入,讲
论得失,博尽事情,庶有裨起天听,弘益大化。”帝嘉纳焉。
帝以宿嫌,欲枉法诛治书执法鲍勋,而柔固执不从诏命。帝怒甚,遂召柔诣
台;遣使者承指至廷尉考竟勋,勋死乃遣柔还寺。
明帝即位,封柔延寿亭侯。时博士执经,柔上疏曰:“臣闻遵道重学,圣人
洪训;褒文崇儒,帝者明义。昔汉末陵迟,礼乐崩坏,雄战虎争,以战陈为务,
遂使儒林之群,幽隐而不显。太祖初兴,愍其如此,在於拨乱之际,并使郡县立
教学之官。高祖即位,遂阐其业,兴复辟雍,州立课试,於是天下之士,复闻庠
序之教,亲俎豆之礼焉。陛下临政,允迪叡哲,敷弘大猷,光济先轨,虽夏启之
承基,周成之继业,诚无以加也。然今博士皆经明行脩,一国清选,而使迁除限
不过长,惧非所以崇显儒术,帅励怠惰也。孔子称‘举善而教不能则劝’,故楚
礼申公,学士锐精,汉隆卓茂,搢绅竞慕。臣以为博士者,道之渊薮,六艺所宗,
宜随学行优劣,待以不次之位。敦崇道教,以劝学者,於化为弘。”帝纳之。
后大兴殿舍,百姓劳役;广采众女,充盈后宫;后宫皇子连夭,继嗣未育。
柔上疏曰:“二虏狡猾,潜自讲肄,谋动干戈,未图束手;宜畜养将士,缮治甲
兵,以逸待之。而顷兴造殿舍,上下劳扰;若使吴、蜀知人虚实,通谋并势,复
俱送死,甚不易也。昔汉文惜十家之资,不营小台之娱;去病虑匈奴之害,不遑
治第之事。况今所损者非惟百金之费,所忧者非徒北狄之患乎?可粗成见所营立,
以充朝宴之仪。乞罢作者,使得就农。二方平定,复可徐兴。昔轩辕以二十五子,
传祚弥远;周室以姬国四十,历年滋多。陛下聪达,穷理尽性,而顷皇子连多夭
逝,熊罴之祥又未感应。群下之心,莫不悒戚。周礼,天子后妃以下百二十人,
嫔嫱之仪,既以盛矣。窃闻后庭之数,或复过之,圣嗣不昌,殆能由此。臣愚以
为可妙简淑媛,以备内官之数,其馀尽遣还家。且以育精养神,专静为宝。如此,
则螽斯之徵,可庶而致矣。”帝报曰:“知卿忠允,乃心王室,辄克昌言;他复
以闻。”
时猎法甚峻。宜阳典农刘龟窃於禁内射兔,其功曹张京诣校事言之。帝匿京
名,收龟付狱。柔表请告者名,帝大怒曰:“刘龟当死,乃敢猎吾禁地。送龟廷
尉,廷尉便当考掠,何复请告者主名,吾岂妄收龟邪?”柔曰:“廷尉,天下之
平也,安得以至尊喜怒而毁法乎?”重复为奏,辞指深切。帝意寤,乃下京名。
即还讯,各当其罪。
时制,吏遭大丧者,百日后皆给役。有司徒吏解弘遭父丧,后有军事,受敕
当行,以疾病为辞。诏怒曰:“汝非曾、闵,何言毁邪?”促收考竟。柔见弘信
甚羸劣,奏陈其事,宜加宽贷。帝乃诏曰:“孝哉弘也!其原之。”
初,公孙渊兄晃,为叔父恭任内侍,先渊未反,数陈其变。及渊谋逆,帝不
忍巿斩,欲就狱杀之。柔上疏曰:“书称‘用罪伐厥死,用德彰厥善’,此王制
之明典也。晃及妻子,叛逆之类,诚应枭县,勿使遗育。而臣窃闻晃先数自归,
陈渊祸萌,虽为凶族,原心可恕。夫仲尼亮司马牛之忧,祁奚明叔向之过,在昔
之美义也。臣以为晃信有言,宜贷其死;苟自无言,便当巿斩。今进不赦其命,
退不彰其罪,闭著囹圄,使自引分,四方观国,或疑此举也。”帝不听,竟遣使
赍金屑饮晃及其妻子,赐以棺、衣,殡敛於宅。【孙盛曰:闻五帝无诰誓之文,
三王无盟祝之事,然则盟誓之文,始自三季,质任之作,起於周微。夫贞夫之一,
则天地可动,机心内萌,则鸥鸟不下。况信不足焉而祈物之必附,猜生於我而望
彼之必怀,何异挟冰求温,抱炭希凉者哉?且夫要功之伦,陵肆之类,莫不背情
任计,昧利忘亲,纵怀慈孝之爱,或虑倾身之祸。是以周、郑交恶,汉高请羹,
隗嚣捐子,马超背父,其为酷忍如此之极也,安在其因质委诚,取任永固哉?世
主若能远览先王闲邪之至道,近鉴狡肆徇利之凶心,胜之以解网之仁,致之以来
苏之惠,耀之以雷霆之威,润之以时雨之施,则不恭可敛衽於一朝,炰哮可屈膝
於象魏矣。何必拘厥亲以来其情,逼所爱以制其命乎?苟不能然,而仗夫计术,
笼之以权数,检之以一切,虽览一室而庶徵於四海,法生鄙局,冀或半之暂益,
自不得不有不忍之刑,以遂孥戮之罚,亦犹渎盟由乎一人,而云俾坠其师,无克
遗育之言耳。岂得复引四罪不及之典,司马牛获宥之义乎?假令任者皆不保其父
兄,辄有二三之言,曲哀其意而悉活之,则长人子危亲自存之悖。子弟虽质,必
无刑戮之忧,父兄虽逆,终无剿绝之虑。柔不究明此术非盛王之道,宜开张远义,
蠲此近制,而陈法内之刑以申一人之命,可谓心存小善,非王者之体。古者杀人
之中,又有仁焉。刑之於狱,未为失也。臣松之以为辨章事理,贵得当时之宜,
无为虚唱大言而终归无用。浮诞之论,不切於实,犹若画魑魅之象,而踬於犬马
之形也。质任之兴,非【防】仿近世,况三方鼎峙,辽东偏远,羁其亲属以防未
然,不为非矣。柔谓晃有先言之善,宜蒙原心之宥。而盛责柔不能开张远理,蠲
此近制。不达此言竟为何谓?若云猜防为非,质任宜废,是谓应大明先王之道,
不预任者生死也。晃之为任,历年已久,岂得於杀活之际,方论至理之本。是何
异丛棘既繁,事须判决,空论刑措之美,无闻当不之实哉?其为迂阔,亦已甚矣,
汉高事穷理迫,权以济亲,而总之酷忍之科,既已大有所诬。且自古以来,未有
子弟妄告父兄以图全身者,自存之悖,未之或闻。晃以兄告弟,而其事果验。谓
晃应杀,将以遏防。若言之亦死,不言亦死,岂不杜归善之心,失正刑之中哉?
若赵括之母,以先请获免,锺会之兄,以密言全子,古今此比,盖为不少。晃之
前言,事同斯例,而独遇否闭,良可哀哉!】
是时,杀禁地鹿者身死,财产没官,有能觉告者厚加赏赐。柔上疏曰:“圣
王之御世,莫不以广农为务,俭用为资。夫农广则谷积,用俭则财畜,畜财积谷
而有忧患之虞者,未之有也。古者,一夫不耕,或为之饥;一妇不织,或为之寒。
中间已来,百姓供给众役,亲田者既减,加顷复有猎禁,群鹿犯暴,残食生苗,
处处为害,所伤不赀。民虽障防,力不能御。至如荥阳左右,周数百里,岁略不
收,元元之命,实可矜伤。方今天下生财者甚少,而麋鹿之损者甚多。卒有兵戎
之役,凶年之灾,将无以待之。惟陛下览先圣之所念,愍稼穑之艰难,宽放民间,
使得捕鹿,遂除其禁,则众庶久济,莫不悦豫矣。”【魏名臣奏载柔上疏曰:
“臣深思陛下所以不早取此鹿者,诚欲使极蕃息,然后大取以为军国之用。然臣
窃以为今鹿但有日耗,终无从得多也。何以知之?今禁地广轮且千馀里,臣下计
无虑其中有虎大小六百头,狼有五百头,狐万头。使大虎一头三日食一鹿,一虎
一岁百二十鹿,是为六百头虎一岁食七万二千头鹿也。使十狼日共食一鹿,是为
五百头狼一岁共食万八千头鹿。鹿子始生,未能善走,使十狐一日共食一子,比
至健走一月之间,是为万狐一月共食鹿子三万头也。大凡一岁所食十二万头。其
雕鹗所害,臣置不计。以此推之,终无从得多,不如早取之为便也。”】
顷之,护军营士窦礼近出不还。营以为亡,表言逐捕,没其妻盈及男女为官
奴婢。盈连至州府,称冤自讼,莫有省者。乃辞诣廷尉。柔问曰:“汝何以知夫
不亡?”盈垂泣对曰:“夫少单特,养一老妪为母,事甚恭谨,又哀儿女,抚视
不离,非是轻狡不顾室家者也。”柔重问曰:“汝夫不与人有怨雠乎?”对曰:
“夫良善,与人无雠。”又曰:“汝夫不与人交钱财乎?”对曰:“尝出钱与同
营士焦子文,求不得。”时子文適坐小事系狱,柔乃见子文,问所坐。言次,曰:
“汝颇曾举人钱不?”子文曰:“自以单贫,初不敢举人钱物也。”柔察子文色
动,遂曰:“汝昔举窦礼钱,何言不邪?”子文怪知事露,应对不次。柔曰:
“汝已杀礼,便宜早服。”子文於是叩头,具首杀礼本末,埋藏处所。柔便遣吏
卒,承子文辞往掘礼,即得其尸。诏书复盈母子为平民。班下天下,以礼为戒。
在官二十三年,转为太常,旬日迁司空,后徙司徒。太傅司马宣王奏免曹爽,
皇太后诏召柔假节行大将军事,据爽营。太傅谓柔曰:“君为周勃矣。”爽诛,
进封万岁乡侯。高贵乡公即位,进封安国侯,转为太尉。常道乡公即位,增邑并
前四千,前后封二子亭侯。景元四年,年九十薨,谥曰元侯。孙浑嗣。咸熙中,
开建五等,以柔等著勋前朝,改封浑昌陆子。【晋诸公赞曰:柔长子俊,大将军
掾,次诞,历三州刺史、太仆。诞放率不伦,而决烈过人。次光,字宣茂,少习
家业,明练法理。晋武帝世,为黄沙御史,与中丞同,迁守廷尉,后即真。兄诞
与光异操,谓光小节,常轻侮之,而光事诞愈谨。终於尚书令。追赠司空。】
孙礼字德达,涿郡容城人也。太祖平幽州,召为司空军谋掾。初丧乱时,礼
与母相失,同郡马台求得礼母,礼推家财尽以与台。台后坐法当死,礼私导令逾
狱自首,既而曰:“臣无逃亡之义。”径诣刺奸主簿温恢。恢嘉之,具白太祖,
各减死一等。
后除河间郡丞,稍迁荥阳都尉。鲁山中贼数百人,保固险阻,为民作害;乃
徙礼为鲁相。礼至官,出俸谷,发吏民,募首级,招纳降附,使还为间,应时平
泰。历山阳、平原、平昌、琅邪太守。从大司马曹休征吴於夹石,礼谏以为不可
深入,不从而败。迁阳平太守,入为尚书。
明帝方修宫室,而节气不和,天下少谷。礼固争,罢役,诏曰:“敬纳谠言,
促遣民作。”时李惠监作,复奏留一月,有所成讫。礼径至作所,不复重奏,称
诏罢民,帝奇其意而不责也。
帝猎於大石山,虎趋乘舆,礼便投鞭下马,欲奋剑斫虎,诏令礼上马。明帝
临崩之时,以曹爽为大将军,宜得良佐,於床下受遗诏,拜礼大将军长史,加散
骑常侍。礼亮直不挠,爽弗便也,以为扬州刺史,加伏波将军,赐爵关内侯。吴
大将全琮帅数万众来侵寇,时州兵休使,在者无几。礼躬勒卫兵御之,战於芍陂,
自旦及暮,将士死伤过半。礼犯蹈白刃,马被数创,手秉枹鼓,奋不顾身,贼众
乃退。诏书慰劳,赐绢七百匹。礼为死事者设祀哭临,哀号发心,皆以绢付亡者
家,无以入身。
徵拜少府,出为荆州刺史,迁冀州牧。太傅司马宣王谓礼曰:“今清河、平
原争界八年,更二刺史,靡能决之;虞、芮待文王而了,宜善令分明。”礼曰:
“讼者据墟墓为验,听者以先老为正,而老者不可加以榎楚,又墟墓或迁就高
敞,或徙避仇雠。如今所闻,虽皋陶犹将为难。若欲使必也无讼,当以烈祖初封
平原时图决之。何必推古问故,以益辞讼?昔成王以桐叶戏叔虞,周公便以封之。
今图藏在天府,便可於坐上断也,岂待到州乎?”宣王曰:“是也。当别下图。”
礼到,案图宜属平原。而曹爽信清河言,下书云:“图不可用,当参异同。”礼
上疏曰:“管仲霸者之佐,其器又小,犹能夺伯氏骈邑,使没齿无怨言。臣受牧
伯之任,奉圣朝明图,验地著之界,界实以王翁河为限;而鄃以马丹候为验,
诈以鸣犊河为界。假虚讼诉,疑误台阁。窃闻众口铄金,浮石沈木,三人成巿虎,
慈母投其杼。今二郡争界八年,一朝决之者,缘有解书图画,可得寻案擿校也。
平原在两河,向东上,其间有爵堤,爵堤在高唐西南,所争地在高唐西北,相去
二十馀里,可谓长叹息流涕者也。案解与图奏而鄃不受诏,此臣软弱不胜其任,
臣亦何颜尸禄素餐。”辄束带著履,驾车待放。爽见礼奏,大怒。劾礼怨望,结
刑五岁。在家期年,众人多以为言,除城门校尉。
时匈奴王刘靖部众强盛,而鲜卑数寇边,乃以礼为并州刺史,加振武将军,
使持节,护匈奴中郎将。往见太傅司马宣王,有忿色而无言。宣王曰:“卿得并
州,少邪?恚理分界失分乎?今当远别,何不欢也!”礼曰:“何明公言之乖细
也!礼虽不德,岂以官位往事为意邪?本谓明公齐踪伊、吕,匡辅魏室,上报明
帝之讬,下建万世之勋。今社稷将危,天下凶凶,此礼之所以不悦也。”因涕泣
横流。宣王曰:“且止,忍不可忍。”爽诛后,入为司隶校尉,凡临七郡五州,
皆有威信。迁司空,封大利亭侯,邑一百户。礼与卢毓同郡时辈,而情好不睦。
为人虽互有长短,然名位略齐云。嘉平二年薨,谥曰景侯。孙元嗣。
王观字伟台,东郡廪丘人也。少孤贫励志,太祖召为丞相文学掾,出为高唐、
阳泉、酂、任令,所在称治。文帝践阼,入为尚书郎、廷尉监,出为南阳、涿郡
太守。涿北接鲜卑,数有寇盗,观令边民十家已上,屯居,筑京候。时或有不愿
者,观乃假遣朝吏,使归助子弟,不与期会,但敕事讫各还。於是吏民相率不督
自劝,旬日之中,一时俱成。守御有备,寇钞以息。明帝即位,下诏书使郡县条
为剧、中、平者。主者欲言郡为中平,观教曰:“此郡滨近外虏,数有寇害,云
何不为剧邪?”主者曰:“若郡为外剧,恐於明府有任子。”观曰:“夫君者,
所以为民也。今郡在外剧,则於役条当有降差。岂可为太守之私而负一郡之民乎?”
遂言为外剧郡,后送任子诣邺。时观但有一子而又幼弱。其公心如此。观治身清
素,帅下以俭,僚属承风,莫不自励。
明帝幸许昌,召观为治书侍御史,典行台狱。时多有仓卒喜怒,而观不阿意
顺指。太尉司马宣王请观为从事中郎,迁为尚书,出为河南尹,徙少府。大将军
曹爽使材官张达斫家屋材,及诸私用之物,观闻知,皆录夺以没官。少府统三尚
方御府内藏玩弄之宝,爽等奢放,多有干求,惮观守法,乃徙为太仆。司马宣王
诛爽,使观行中领军,据爽弟羲营,赐爵关内侯,复为尚书,加驸马都尉。高贵
乡公即位,封中乡亭侯。顷之,加光禄大夫,转为右仆射。常道乡公即位,进封
阳乡侯,增邑千户,并前二千五百户。迁司空,固辞,不许,遣使即第拜授。就
官数日,上送印绶,辄自舆归里舍。薨于家,遗令藏足容棺,不设明器,不封不
树。谥曰肃侯。子悝嗣。咸熙中,开建五等,以观著勋前朝,改封悝胶东子。
评曰:韩暨处以静居行化,出以任职流称;崔林简朴知能;高柔明於法理;
孙礼刚断伉厉;王观清劲贞白:咸克致公辅。及暨年过八十,起家就列;柔保官
二十年,元老终位:比之徐邈、常林,於兹为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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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07:21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二十五 魏书二十五

◎辛毗杨阜高堂隆传第二十五
辛毗字佐治,颍川阳翟人也。其先建武中,自陇西东迁。毗随兄评从袁绍。
太祖为司空,辟毗,毗不得应命。及袁尚攻兄谭於平原,谭使毗诣太祖求和。
【英雄记曰:谭、尚战於外门,谭军败奔北。郭图说谭曰:“今将军国小兵少,
粮匮势弱,显甫之来,久则不敌。愚以为可呼曹公来击显甫。曹公至,必先攻邺,
显甫还救。将军引兵而西,自邺以北皆可虏得。若显甫军破,其兵奔亡,又可敛
取以拒曹公。曹公远侨而来,粮饷不继,必自逃去。比此之际,赵国以北皆我之
有,亦足与曹公为对矣。不然,不谐。”谭始不纳,后遂从之。问图:“谁可使?”
图答:“辛佐治可。”谭遂遣毗诣太祖。】太祖将征荆州,次于西平。毗见太祖
致谭意,太祖大悦。后数日,更欲先平荆州,使谭、尚自相弊。他日置酒,毗望
太祖色,知有变,以语郭嘉。嘉白太祖,太祖谓毗曰:“谭可信?尚必可克不?”
毗对曰:“明公无问信与诈也,直当论其势耳。袁氏本兄弟相伐,非谓他人能间
其间,乃谓天下可定於己也。今一旦求救於明公,此可知也。显甫见显思困而不
能取,此力竭也。兵革败於外,谋臣诛於内,兄弟谗阋,国分为二;连年战伐,
而介胄生虮虱,加以旱蝗,饥馑并臻,国无囷仓,行无裹粮,天灾应於上,人事
困於下,民无愚智,皆知土崩瓦解,此乃天亡尚之时也。兵法称有石城汤池带甲
百万而无粟者,不能守也。今往攻邺,尚不还救,即不能自守。还救,即谭踵其
后。以明公之威,应困穷之敌,击疲弊之寇,无异迅风之振秋叶矣。天以袁尚与
明公,明公不取而伐荆州。荆州丰乐,国未有衅。仲虺有言:‘取乱侮亡。’方
今二袁不务远略而内相图,可谓乱矣;居者无食,行者无粮,可谓亡矣。朝不谋
夕,民命靡继,而不绥之,欲待他年;他年或登,又自知亡而改脩厥德,失所以
用兵之要矣。今因其请救而抚之,利莫大焉。且四方之寇,莫大於河北;河北平,
则六军盛而天下震。”太祖曰:“善。”乃许谭平,次于黎阳。明年攻邺,克之,
表毗为议郎。
久之,太祖遣都护曹洪平下辩,使毗与曹休参之,令曰:“昔高祖贪财好色,
而良、平匡其过失。今佐治、文烈忧不轻矣。”军还,为丞相长史。
文帝践阼,迁侍中,赐爵关内侯。时议改正朔。毗以魏氏遵舜、禹之统,应
天顺民;至於汤、武,以战伐定天下,乃改正朔。孔子曰“行夏之时”,左氏传
曰“夏数为得天正”,何必期於相反。帝善而从之。
帝欲徙冀州士家十万户实河南。时连蝗民饥,群司以为不可,而帝意甚盛。
毗与朝臣俱求见,帝知其欲谏,作色以见之,皆莫敢言。毗曰:“陛下欲徙士家,
其计安出:”帝曰:“卿谓我徙之非邪?”毗曰:“诚以为非也。”帝曰:“吾
不与卿共议也。”毗曰:“陛下不以臣不肖,置之左右,厕之谋议之官,安得不
与臣议邪!臣所言非私也,乃社稷之虑也,安得怒臣!”帝不答,起入内;毗随
而引其裾,帝遂奋衣不还,良久乃出,曰:“佐治,卿持我何太急邪?”毗曰:
“今徙,既失民心,又无以食也。”帝遂徙其半。尝从帝射雉,帝曰:“射雉乐
哉!”毗曰:“於陛下甚乐,而於群下甚苦。”帝默然,后遂为之稀出。
上军大将军曹真征朱然于江陵,毗行军师。还,封广平亭侯。帝欲大兴军征
吴,毗谏曰:“吴、楚之民,险而难御,道隆后服,道洿先叛,自古患之,非徒
今也。今陛下祚有海内,夫不宾者,其能久乎?昔尉佗称帝,子阳僣号,历年未
几,或臣或诛。何则,违逆之道不久全,而大德无所不服也。方今天下新定,土
广民稀。夫庙算而后出军,犹临事而惧,况今庙算有阙而欲用之,臣诚未见其利
也。先帝屡起锐师,临江而旋。今六军不增於故,而复循之,此未易也。今日之
计,莫若脩范蠡之养民,法管仲之寄政,则充国之屯田,明仲尼之怀远;十年之
中,强壮未老,童龀胜战,兆民知义,将士思奋,然后用之,则役不再举矣。”
帝曰:“如卿意,更当以虏遗子孙邪?”毗对曰:“昔周文王以纣遗武王,唯知
时也。苟时未可,容得已乎!”帝竟伐吴,至江而还。
明帝即位,进封颍乡侯,邑三百户。时中书监刘放、令孙资见信於主,制断
时政,大臣莫不交好,而毗不与往来。毗子敞谏曰:“今刘、孙用事,众皆影附,
大人宜小降意,和光同尘;不然必有谤言。”毗正色曰:“主上虽未称聪明,不
为闇劣。吾之立身,自有本未。就与刘、孙不平,不过令吾不作三公而已,何危
害之有?焉有大丈夫欲为公而毁其高节者邪?”冗从仆射毕轨表言:“尚书仆射
王思精勤旧吏,忠亮计略不如辛毗,毗宜代思。”帝以访放、资,放、资对曰:
“陛下用思者,诚欲取其效力,不贵虚名也。毗实亮直,然性刚而专,圣虑所当
深察也。”遂不用。出为卫尉。
帝方脩殿舍,百姓劳役,毗上疏曰:“窃闻诸葛亮讲武治兵,而孙权巿马辽
东,量其意指,似欲相左右。备豫不虞,古之善政,而今者宫室大兴,加连年谷
麦不收。诗云:‘民亦劳止,迄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唯陛下为社稷
计。”帝报曰:“二虏未灭而治宫室,直谏者立名之时也。夫王者之都,当及民
劳兼办,使后世无所复增,是萧何为汉规摹之略也。今卿为魏重臣,亦宜解其大
归。”帝又欲平北芒,令於其上作台观,则见孟津。毗谏曰:“天地之性,高高
下下,今而反之,既非其理;加以损费人功,民不堪役。且若九河盈溢,洪水为
害,而丘陵皆夷,将何以御之?”帝乃止。【魏略曰:诸葛亮围祁山,不克,引
退。张郃追之,为流矢所中死。帝惜郃,临朝而叹曰:“蜀未平而郃死,将若之
何!”司空陈群曰:“郃诚良将,国所依也。”毗心以为郃虽可惜,然已死,不
当内弱主意,而示外以不大也。乃持群曰:“陈公,是何言欤!当建安之末,天
下不可一日无武皇帝也,及委国祚,而文皇帝受命,黄初之世,亦谓不可无文皇
帝也,及委弃天下,而陛下龙兴。今国内所少,岂张郃乎?”陈群曰:“亦诚如
辛毗言。”帝笑曰:“陈公可谓善变矣。”臣松之以为拟人必於其伦,取譬宜引
其类,故君子於其言,无所苟而已矣。毗欲弘广主意,当举若张辽之畴,安有於
一将之死而可以祖宗为譬哉?非所宜言,莫过於兹,进违其类,退似谄佞,佐治
刚正之体,不宜有此。魏略既已难信,习氏又从而载之,窃谓斯人受诬不少。】
青龙二年,诸葛亮率众出渭南。先是,大将军司马宣王数请与亮战,明帝终
不听。是岁恐不能禁,乃以毗为大将军军师,使持节;六军皆肃,准毗节度,莫
敢犯违。【魏略曰:宣王数数欲进攻,毗禁不听。宣王虽能行意,而每屈於毗。】
亮卒,复还为卫尉。薨,谥曰肃侯。子敞嗣,咸熙中为河内太守。【世语曰:敞
字泰雍,官至卫尉。毗女宪英,適太常泰山羊耽,外孙夏侯湛为其传曰:“宪英
聪明有才鉴。初文帝与陈思王争为太子,既而文帝得立,抱毗颈而喜曰:‘辛君
知我喜不?’毗以告宪英,宪英叹曰:‘太子代君主宗庙社稷者也。代君不可以
不戚,主国不可以不惧,宜戚而喜,何以能久?魏其不昌乎!’弟敞为大将军曹
爽参军。司马宣王将诛爽,因爽出,闭城门。大将军司马鲁芝将爽府兵,犯门斩
关,出城门赴爽,来呼敞俱去。敞惧,问宪英曰:‘天子在外,太傅闭城门,人
云将不利国家,於事可得尔乎?’宪英曰:‘天下有不可知,然以吾度之,太傅
殆不得不尔!明皇帝临崩,把太傅臂,以后事付之,此言犹在朝士之耳。且曹爽
与太傅俱受寄讬之任,而独专权势,行以骄奢,於王室不忠,於人道不直,此举
不过以诛曹爽耳。’敞曰:‘然则事就乎?’宪英曰:‘得无殆就!爽之才非太
傅之偶也。’敞曰:‘然则敞可以无出乎?’宪英曰:‘安可以不出。职守,人
之大义也。凡人在难,犹或恤之;为人执鞭而弃其事,不祥,不可也。且为人死,
为人任,亲昵之职也,从众而已。’敞遂出。宣王果诛爽。事定之后,敞叹曰:
‘吾不谋於姊,几不获於义。’逮锺会为镇西将军,宪英谓从子羊祜曰:‘锺士
季何故西出?’祜曰:‘将为灭蜀也。’宪英曰:‘会在事纵恣,非特久处下之
道,吾畏其有他志也。’祜曰:‘季母勿多言。’其后会请子琇为参军,宪英忧
曰:‘他日见锺会之出,吾为国忧之矣。今日难至吾家,此国之大事,必不得止
也。’琇固请司马文王,文王不听。宪英语琇曰:‘行矣,戒之!古之君子,入
则致孝於亲,出则致节於国,在职思其所司,在义思其所立,不遗父母忧患而已。
军旅之间,可以济者,其惟仁恕乎!汝其慎之!’琇竟以全身。宪英年至七十有
九,泰始五年卒。”】
杨阜字义山,天水冀人也。【魏略曰:阜少与同郡尹奉次曾、赵昂伟章俱发
名,伟章、次曾与阜俱为凉州从事。】以州从事为牧韦端使诣许,拜安定长史。
阜还,关右诸将问袁、曹胜败孰在,阜曰:“袁公宽而不断,好谋而少决;不断
则无威,少决则失后事,今虽强,终不能成大业。曹公有雄才远略,决机无疑,
法一而兵精,能用度外之人,所任各尽其力,必能济大事者也。”长史非其好,
遂去官。而端徵为太仆,其子康代为刺史,辟阜为别驾。察孝廉,辟丞相府,州
表留参军事。
马超之战败渭南也,走保诸戎。太祖追至安定,而苏伯反河间,将引军东还。
阜时奉使,言於太祖曰:“超有信、布之勇,甚得羌、胡心,西州畏之。若大军
还,不严为之备,陇上诸郡非国家之有也。”太祖善之,而军还仓卒,为备不周。
超率诸戎渠帅以击陇上郡县,陇上郡县皆应之,惟冀城奉州郡以固守。超尽兼陇
右之众,而张鲁又遣大将杨昂以助之,凡万馀人,攻城。阜率国士大夫及宗族子
弟胜兵者千馀人,使从弟岳於城上作偃月营,与超接战,自正月至八月拒守而救
兵不至。州遣别驾阎温循水潜出求救,为超所杀,於是刺史、太守失色,始有降
超之计。阜流涕谏曰:“阜等率父兄子弟以义相励,有死无二;田单之守,不固
於此也。弃垂成之功,陷不义之名,阜以死守之。”遂号哭。刺史、太守卒遣人
请和,开城门迎超。超入,拘岳於冀,使杨昂杀刺史、太守。
阜内有报超之志,而未得其便。顷之,阜以丧妻求葬假。阜外兄姜叙屯历城。
阜少长叙家,见叙母及叙,说前在冀中时事,歔欷悲甚。叙曰:“何为乃尔?”
阜曰:“守城不能完,君亡不能死,亦何面目以视息於天下!马超背父叛君,虐
杀州将,岂独阜之忧责,一州士大夫皆蒙其耻。君拥兵专制而无讨贼心,此赵盾
所以书弑君也。超强而无义,多衅易图耳。”叙母慨然,敕叙从阜计。计定,外
与乡人姜隐、赵昂、尹奉、姚琼、孔信、武都人李俊、王灵结谋,定讨超约,使
从弟谟至冀语岳,并结安定梁宽、南安赵衢、庞恭等。约誓既明,十七年九月,
与叙起兵於卤城。超闻阜等兵起,自将出。而衢、宽等解岳,闭冀城门,讨超妻
子。超袭历城,得叙母。叙母骂之曰:“汝背父之逆子,杀君之桀贼,天地岂久
容汝,而不早死,敢以面目视人乎!”超怒,杀之。阜与超战,身被五创,宗族
昆弟死者七人。超遂南奔张鲁。
陇右平定,太祖封讨超之功,侯者十一人,赐阜爵关内侯。阜让曰:“阜君
存无扞难之功,君亡无死节之效,於义当绌,於法当诛;超又不死,无宜苟荷爵
禄。”太祖报曰:“君与群贤共建大功,西土之人以为美谈。子贡辞赏,仲尼谓
之止善。君其剖心以顺国命。姜叙之母,劝叙早发,明智乃尔,虽杨敞之妻盖不
过此。贤哉,贤哉!良史记录,必不坠於地矣。”【皇甫谧列女传曰:姜叙母者,
天水姜伯奕之母也。建安中,马超攻冀,害凉州刺史韦康,州人凄然,莫不感愤。
叙为抚夷将军,拥兵屯历。叙姑子杨阜,故为康从事,同等十馀人,皆略属超,
阴相结为康报仇,未有间。会阜妻死,辞超宁归西,因过至历,候叙母,说康被
害及冀中之难,相对泣良久。姜叙举室感悲,叙母曰:“咄!伯奕,韦使君遇难,
岂一州之耻,亦汝之负,岂独义山哉?汝无顾我,事淹变生。人谁不死?死国,
忠义之大者。但当速发,我自为汝当之,不以馀年累汝也。”因敕叙与阜参议,
许诺,分人使语乡里尹奉、赵昂及安定梁宽等,令叙先举兵叛超,超怒,必自来
击叙,宽等因从后闭门。约誓以定,叙遂进兵入卤,昂、奉守祁山。超闻,果自
出击叙,宽等从后闭冀门,超失据。过卤,叙守卤。超因进至历,历中见超往,
以为叙军还。又传闻超以走奔汉中,故历无备。及超入历,执叙母,母怒骂超。
超被骂大怒,即杀叙母及其子,烧城而去。阜等以状闻,太祖甚嘉之,手令褒扬,
语如本传。臣松之案:谧称阜为叙姑子,而本传云叙为阜外兄,与今名内外为不
同。谧又载赵昂妻曰:赵昂妻异者,故益州刺史天水赵伟璋妻,王氏女也。昂为
羌道令,留异在西。会同郡梁双反,攻破西城,害异两男。异女英,年六岁,独
与异在城中。异见两男已死,又恐为双所侵,引刀欲自刎,顾英而叹曰:“身死
尔弃,当谁恃哉!吾闻西施蒙不絜之服,则人掩鼻,况我貌非西施乎?”乃以溷
粪涅麻而被之,鲜食瘠形,自春至冬。双与州郡和,异竟以是免难。昂遣吏迎之,
未至三十里,止谓英曰:“妇人无符信保傅,则不出房闱。昭姜沈流,伯姬待烧,
每读其传,心壮其节。今吾遭乱不能死,将何以复见诸姑?所以偷生不死,惟怜
汝耳。今官舍已近,吾去汝死矣。”遂饮毒药而绝。时適有解毒药良汤,撅口灌
之,良久乃苏。建安中,昂转参军事,徙居冀。会马超攻冀,异躬著布韝,佐昂
守备,又悉脱所佩环、黼黻以赏战士。及超攻急,城中饥困,刺史韦康素仁,愍
吏民伤残,欲与超和。昂谏不听,归以语异,异曰:“君有争臣,大夫有专利之
义;专不为非也。焉知救兵不到关陇哉?当共勉卒高勋,全节致死,不可从也。”
比昂还,康与超和。超遂背约害康,又劫昂,质其嫡子月於南郑。欲要昂以为己
用,然心未甚信。超妻杨闻异节行,请与宴终日。异欲信昂於超以济其谋,谓杨
曰:“昔管仲入齐,立九合之功;由余適秦,穆公成霸。方今社稷初定,治乱在
於得人,凉州士马,乃可与中夏争锋,不可不详也。”杨深感之,以为忠於己,
遂与异重相接结。昂所以得信於超,全功免祸者,异之力也。及昂与杨阜等结谋
讨超,告异曰:“吾谋如是,事必万全,当奈月何?”异厉声应曰:“忠义立於
身,雪君父之大耻,丧元不足为重,况一子哉?夫项讬、颜渊,岂复百年,贵义
存耳。”昂曰:“善。”遂共闭门逐超,超奔汉中,从张鲁得兵还。异复与昂保
祁山,为超所围,三十日救兵到,乃解。超卒杀异子月。凡自冀城之难,至于祁
山,昂出九奇,异辄参焉。】
太祖征汉中,以阜为益州刺史。还,拜金城太守,未发,转武都太守。郡滨
蜀汉,阜请依龚遂故事,安之而已。会刘备遣张飞、马超等从沮道趣下辩,而氏
雷定等七部万馀落反应之。太祖遣都护曹洪御超等,超等退还。洪置酒大会,令
女倡著罗縠之衣,蹋鼓,一坐皆笑。阜厉声责洪曰:“男女之别,国之大节,何
有於广坐之中裸女人形体!虽桀、纣之乱,不甚於此。”遂奋衣辞出。洪立罢女
乐,请阜还坐,肃然惮焉。
及刘备取汉中以逼下辩,太祖以武都孤远,欲移之,恐吏民恋土。阜威信素
著,前后徙民、氏,使居京兆、扶风、天水界者万馀户,徙郡小槐里,百姓襁负
而随之。为政举大纲而已,下不忍欺也。文帝问侍中刘晔等:“武都太守何如人
也?”皆称阜有公辅之节。未及用,会帝崩。在郡十馀年,徵拜城门校尉。
阜常见明帝著绣衤冒,被缥绫半褎,阜问帝曰:“此於礼何法服也?”帝默
然不答,自是不法服不以见阜。
迁将作大匠。时初治宫室,发美女以充后庭,数出入弋猎。秋,大雨震电,
多杀鸟雀。阜上疏曰:“臣闻明主在上,群下尽辞。尧、舜圣德,求非索谏;大
禹勤功,务卑宫室;成汤遭旱,归咎责己;周文刑於寡妻,以御家邦;汉文躬行
节俭,身衣弋纟弟:此皆能昭令问,贻厥孙谋者也。伏惟陛下奉武皇帝开拓之大
业,守文皇帝克终之元绪,诚宜思齐往古圣贤之善治,总观季世放荡之恶政。所
谓善治者,务俭约、重民力也;所谓恶政者,从心恣欲,触情而发也。惟陛下稽
古世代之初所以明赫,及季世所以衰弱至于泯灭,近览汉末之变,足以动心诫惧
矣。曩使桓、灵不废高祖之法,文、景之恭俭,太祖虽有神武,於何所施其能邪?
而陛下何由处斯尊哉?今吴、蜀未定,军旅在外,愿陛下动则三思,虑而后行,
重慎出入,以往鉴来,言之若轻,成败甚重。顷者天雨,又多卒暴,雷电非常,
至杀鸟雀。天地神明,以王者为子也,政有不当,则见灾谴。克己内讼,圣人所
记。惟陛下虑患无形之外,慎萌纤微之初,法汉孝文出惠帝美人,令得自嫁;顷
所调送小女,远闻不令,宜为后图。诸所缮治,务从约节。书曰:‘九族既睦,
协和万国。’事思厥宜,以从中道,精心计谋,省息费用。吴、蜀以定,尔乃上
安下乐,九亲熙熙。如此以往,祖考心欢,尧舜其犹病诸。今宜开大信於天下,
以安众庶,以示远人。”时雍丘王植怨於不齿,藩国至亲,法禁峻密,故阜又陈
九族之义焉。诏报曰:“间得密表,先陈往古明王圣主,以讽闇政,切至之辞,
款诚笃实。退思补过,将顺匡救,备至悉矣。览思苦言,吾甚嘉之。”
后迁少府。是时大司马曹真伐蜀,遇雨不进。阜上疏曰:“昔文王有赤乌之
符,而犹日昃不暇食;武王白鱼入舟,君臣变色。而动得吉瑞,犹尚忧惧,况有
灾异而不战竦者哉?今吴、蜀未平,而天屡降变,陛下宜深有以专精应答,侧席
而坐,思示远以德,绥迩以俭。间者诸军始进,便有天雨之患,稽阂山险,以积
日矣。转运之劳,担负之苦,所费以多,若有不继,必违本图。传曰:‘见可而
进,知难而退,军之善政也。’徒使六军困於山谷之间,进无所略,退又不得,
非主兵之道也。武王还师,殷卒以亡,知天期也。今年凶民饥,宜发明诏损膳减
服,技巧珍玩之物,皆可罢之。昔邵信臣为少府於无事之世,而奏罢浮食;今者
军用不足,益宜节度。”帝即召诸军还。
后诏大议政治之不便於民者,阜议以为:“致治在於任贤,兴国在於务农。
若舍贤而任所私,此忘治之甚者也。广开宫馆,高为台榭,以妨民务,此害农之
甚者也。百工不敦其器,而竞作奇巧,以合上欲,此伤本之甚者也。孔子曰:
‘苛政甚於猛虎。’今守功文俗之吏,为政不通治体,苟好烦苛,此乱民之甚者
也。当今之急,宜去四甚,并诏公卿郡国,举贤良方正敦朴之士而选用之,此亦
求贤之一端也。”
阜又上疏欲省宫人诸不见幸者,乃召御府吏问后宫人数。吏守旧令,对曰:
“禁密,不得宣露。”阜怒,杖吏一百,数之曰:“国家不与九卿为密,反与小
吏为密乎?”帝闻而愈敬惮阜。
帝爱女淑,未期而夭,帝痛之甚,追封平原公主,立庙洛阳,葬於南陵。将
自临送,阜上疏曰:“文皇帝、武宣皇后崩,陛下皆不送葬,所以重社稷、备不
虞也。何至孩抱之赤子而可送葬也哉?”帝不从。
帝既新作许宫,又营洛阳宫殿观阁。阜上疏曰:“尧尚茅茨而万国安其居,
禹卑宫室而天下乐其业;及至殷、周,或堂崇三尺,度以九筵耳。古之圣帝明王,
未有极宫室之高丽以彫弊百姓之财力者也。桀作璇室、象廊,纣为倾宫、鹿台,
以丧其社稷,楚灵以筑章华而身受其祸;秦始皇作阿房而殃及其子,天下叛之,
二世而灭。夫不度万民之力,以从耳目之欲,未有不亡者也。陛下当以尧、舜、
禹、汤、文、武为法则,夏桀、殷纣、楚灵、秦皇为深诫。高高在上,实监后德。
慎守天位,以承祖考,巍巍大业,犹恐失之。不夙夜敬止,允恭恤民,而乃自暇
自逸,惟宫台是侈是饰,必有颠覆危亡之祸。易曰:‘丰其屋,蔀其家,闚其户,
阒其无人。’王者以天下为家,言丰屋之祸,至於家无人也。方今二虏合从,谋
危宗庙,十万之军,东西奔赴,边境无一日之娱;农夫废业,民有饥色。陛下不
以是为忧,而营作宫室,无有已时。使国亡而臣可以独存,臣又不言也;【臣松
之以为忠至之道,以亡己为理。是以匡救其恶,不为身计。而阜表云“使国亡而
臣可以独存,臣又不言也”,此则发愤为己,岂为国哉?斯言也,岂不伤谠烈之
义,为一表之病乎!】君作元首,臣为股肱,存亡一体,得失同之。孝经曰:
‘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臣虽驽怯,敢忘争臣之义?言不切至,
不足以感寤陛下。陛下不察臣言,恐皇祖烈考之祚,将坠于地。使臣身死有补万
一,则死之日,犹生之年也。谨叩棺沐浴,伏俟重诛。”奏御,天子感其忠言,
手笔诏答。每朝廷会议,阜常侃然以天下为己任。数谏争,不听,乃屡乞逊位,
未许。会卒,家无馀财。孙豹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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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07:21 | 显示全部楼层
高堂隆字升平,泰山平阳人,鲁高堂生后也。少为诸生,泰山太守薛悌命为
督邮。郡督军与悌争论,名悌而呵之。隆按剑叱督军曰:“昔鲁定见侮,仲尼历
阶;赵弹秦筝,相如进缶。临臣名君,义之所讨也。”督军失色,悌惊起止之。
后去吏,避地济南。
建安十八年,太祖召为丞相军议掾,后为历城侯徽文学,转为相。徽遭太祖
丧,不哀,反游猎驰骋;隆以义正谏,甚得辅导之节。黄初中,为堂阳长,以选
为平原王傅。王即尊位,是为明帝。以隆为给事中、博士、驸马都尉。帝初践阼,
群臣或以为宜飨会,隆曰:“唐、虞有遏密之哀,高宗有不言之思,是以至德雍
熙,光于四海。”以为不宜为会,帝敬纳之。迁陈留太守。犊民酉牧,年七十馀,
有至行,举为计曹掾;帝嘉之,特除郎中以显焉。徵隆为散骑常侍,赐爵关内侯。
【魏略曰:太史上汉历不及天时,因更推步弦望朔晦,为太和历。帝以隆学问优
深,於天文又精,乃诏使隆与尚书郎杨伟、太史待诏骆禄参共推校。伟、禄是太
史,隆故据旧历更相劾奏,纷纭数岁,伟称禄得日蚀而月晦不尽,隆不得日蚀而
月晦尽,诏从太史。隆所争虽不得,而远近犹知其精微也。】
青龙中,大治殿舍,西取长安大钟。隆上疏曰;“昔周景王不仪刑文、武之
明德,忽公旦之圣制,既铸大钱,又作大钟,单穆公谏而弗听,泠州鸠对而弗从,
遂迷不反,周德以衰,良史记焉,以为永鉴。然今之小人,好说秦、汉之奢靡以
荡圣心,求取亡国不度之器,劳役费损,以伤德政,非所以兴礼乐之和,保神明
之休也。”是日,帝幸上方,隆与卞兰从。帝以隆表授兰,使难隆曰:“兴衰在
政,乐何为也?化之不明,岂钟之罪?”隆曰:“夫礼乐者,为治之大本也。故
箫韶九成,凤皇来仪,雷鼓六变,天神以降,政是以平,刑是以错,和之至也。
新声发响,商辛以陨,大钟既铸,周景以弊,存亡之机,恒由斯作,安在废兴之
不阶也?君举必书,古之道也,作而不法,何以示后?圣王乐闻其阙,故有箴规
之道;忠臣愿竭其节,故有匪躬之义也。”帝称善。
迁侍中,犹领太史令。崇华殿灾,诏问隆:“此何咎?於礼,宁有祈禳之义
乎?”隆对曰:“夫灾变之发,皆所以明教诫也,惟率礼脩德,可以胜之。易传
曰:‘上不俭,下不节,孽火烧其室。’又曰:‘君高其台,天火为灾。’此人
君苟饰宫室,不知百姓空竭,故天应之以旱,火从高殿起也。上天降鉴,故谴告
陛下;陛下宜增崇人道,以答天意。昔太戊有桑谷生於朝,武丁有雊雉登於鼎,
皆闻灾恐惧,侧身脩德,三年之后,远夷朝贡,故号曰中宗、高宗。此则前代之
明鉴也。今案旧占,灾火之发,皆以台榭宫室为诫。然今宫室之所以充广者,实
由宫人猥多之故。宜简择留其淑懿,如周之制,罢省其馀。此则祖己之所以训高
宗,高宗之所以享远号也。”诏问隆:“吾闻汉武帝时,柏梁灾,而大起宫殿以
厌之,其义云何?”隆对曰:“臣闻西京柏梁既灾,越巫陈方,建章是经,以厌
火祥;乃夷越之巫所为,非圣贤之明训也。五行志曰:‘柏梁灾,其后有江充巫
蛊【也】卫太子事。’如志之言,越巫建章无所厌也。孔子曰:‘灾者脩类应行,
精祲相感,以戒人君。’是以圣主睹灾责躬,退而脩德,以消复之。今宜罢散民
役。宫室之制,务从约节,内足以待风雨,外足以讲礼仪。清埽所灾之处,不敢
於此有所立作,?莆、嘉禾必生此地,以报陛下虔恭之德。岂可疲民之力,竭民
之财!实非所以致符瑞而怀远人也。”帝遂复崇华殿,时郡国有九龙见,故改曰
九龙殿。
陵霄阙始构,有鹊巢其上,帝以问隆,对曰:“诗云‘维鹊有巢,维鸠居之’。
今兴宫室,起陵霄阙,而鹊巢之,此宫室未成身不得居之象也。天意若曰,宫室
未成,将有他姓制御之,斯乃上天之戒也。夫天道无亲,惟与善人,不可不深防,
不可不深虑。夏、商之季,皆继体也,不钦承上天之明命,惟谗谄是从,废德適
欲,故其亡也忽焉。太戊、武丁,睹灾竦惧,祗承天戒,故其兴也勃焉。今若休
罢百役,俭以足用,增崇德政,动遵帝则,除普天之所患,兴兆民之所利,三王
可四,五帝可六,岂惟殷宗转祸为福而已哉!臣备腹心,苟可以繁祉圣躬,安存
社稷,臣虽灰身破族,犹生之年也。岂惮忤逆之灾,而令陛下不闻至言乎?”於
是帝改容动色。
是岁,有星孛于大辰。隆上疏曰:“凡帝王徙都立邑,皆先定天地社稷之位,
敬恭以奉之。将营宫室,则宗庙为先,厩库为次,居室为后。今圜丘、方泽、南
北郊、明堂、社稷,神位未定,宗庙之制又未如礼,而崇饰居室,士民失业。外
人咸云宫人之用,与兴戎军国之费,所尽略齐。民不堪命,皆有怨怒。书曰‘天
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舆人作颂,则向以五福,民怒吁嗟,则
威以六极,言天之赏罚,随民言,顺民心也。是以临政务在安民为先,然后稽古
之化,格于上下,自古及今,未尝不然也。夫采椽卑宫,唐、虞、大禹之所以垂
皇风也;玉台琼室,夏癸、商辛之所以犯昊天也。今之宫室,实违礼度,乃更建
立九龙,华饰过前。天彗章灼,始起於房心,犯帝坐而干紫微,此乃皇天子爱陛
下,是以发教戒之象,始卒皆於尊位,殷勤郑重,欲必觉寤陛下;斯乃慈父恳切
之训,宜崇孝子祗耸之礼,以率先先下,以昭示后昆,不宜有忽,以重天怒。”
时军国多事,用法深重。隆上疏曰:“夫拓迹垂统,必俟圣明,辅世匡治,
亦须良佐,用能庶绩其凝而品物康乂也。夫移风易俗,宣明道化,使四表同风,
回首面内,德教光熙,九服慕义,固非俗吏之所能也。今有司务纠刑书,不本大
道,是以刑用而不措,俗弊而不敦。宜崇礼乐,班叙明堂,修三雍、大射、养老,
营建郊庙,尊儒士,举逸民,表章制度,改正朔,易服色,布恺悌,尚俭素,然
后备礼封禅,归功天地,使雅颂之声盈于六合,缉熙之化混于后嗣。斯盖至治之
美事,不朽之贵业也。然九域之内,可揖让而治,尚何忧哉!不正其本而救其末,
譬犹棼丝,非政理也。可命群公卿士通儒,造具其事,以为典式。”隆又以为改
正朔,易服色,殊徽号,异器械,自古帝王所以神明其政,变民耳目,故三春称
王,明三统也。於是敷演旧章,奏而改焉。帝从其议,改青龙五年春三月为景初
元年孟夏四月,服色尚黄,牺牲用白,从地正也。
迁光禄勋。帝愈增崇宫殿,彫饰观阁,凿太行之石英,采谷城之文石,起景
阳山於芳林之园,建昭阳殿於太极之北,铸作黄龙凤皇奇伟之兽,饰金墉、陵云
台、陵霄阙。百役繁兴,作者万数,公卿以下至于学生,莫不展力,帝乃躬自掘
土以率之。而辽东不朝。悼皇后崩。天作淫雨,冀州水出,漂没民物。隆上疏切
谏曰:
盖“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
然则士民者,乃国家之镇也;谷帛者,乃士民之命也。谷帛非造化不育,非人力
不成。是以帝耕以劝农,后桑以成服,所以昭事上帝,告虔报施也。昔在伊唐,
世值阳九厄运之会,洪水滔天,使鲧治之,绩用不成,乃举文命,随山刊木,前
后历年二十二载。灾眚之甚,莫过於彼,力役之兴,莫久於此,尧、舜君臣,南
面而已。禹敷九州,庶士庸勋,各有等差,君子小人,物有服章。今无若时之急,
而使公卿大夫并与厮徒共供事役,闻之四夷,非嘉声也,垂之竹帛,非令名也。
是以有国有家者,近取诸身,远取诸物,妪煦养育,故称“恺悌君子,民之父母”。
今上下劳役,疾病凶荒,耕稼者寡,饥馑荐臻,无以卒岁;宜加愍恤,以救其困。
臣观在昔书籍所载,天人之际,未有不应也。是以古先哲王,畏上天之明命,
循阴阳之逆顺,矜矜业业,惟恐有违。然后治道用兴,德与神符,灾异既发,惧
而脩政,未有不延期流祚者也。爰及末叶,闇君荒主,不崇先王之令轨,不纳正
士之直言,以遂其情志,恬忽变戒,未有不寻践祸难,至於颠覆者也。
天道既著,请以人道论之。夫六情五性,同在於人,嗜欲廉贞,各居其一。
及其动也,交争于心。欲强质弱,则纵滥不禁;精诚不制,则放溢无极。夫情之
所在,非好则美,而美好之集,非人力不成,非谷帛不立。情苟无极,则人不堪
其劳,物不充其求。劳求并至,将起祸乱。故不割情,无以相供。仲尼云:“人
无远虑,必有近忧。”由此观之,礼义之制,非苟拘分,将以远害而兴治也。
今吴、蜀二贼,非徒白地小虏、聚邑之寇,乃据险乘流,跨有士众,僣号称
帝,欲与中国争衡。今若有人来告,权、【备】禅并脩德政,复履清俭,轻省租
赋,不治玩好,动咨耆贤,事遵礼度。陛下闻之,岂不惕然恶其如此,以为难卒
讨灭,而为国忧乎?若使告者曰,彼二贼并为无道,崇侈无度,役其士民,重其
徵赋,下不堪命,吁嗟日甚。陛下闻之,岂不勃然忿其困我无辜之民,而欲速加
之诛,其次,岂不幸彼疲弊而取之不难乎?苟如此,则可易心而度,事义之数亦
不远矣。
且秦始皇不筑道德之基,而筑阿房之宫,不忧萧墙之变,而脩长城之役。当
其君臣为此计也,亦欲立万世之业,使子孙长有天下,岂意一朝匹夫大呼,而天
下倾覆哉?故臣以为使先代之君知其所行必将至於败,则弗为之矣。是以亡国之
主自谓不亡,然后至於亡;贤圣之君自谓将亡,然后至於不亡。昔汉文帝称为贤
主,躬行约俭,惠下养民,而贾谊方之,以为天下倒悬,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
涕者二,可为长叹息者三。况今天下彫弊,民无儋石之储,国无终年之畜,外有
强敌,六军暴边,内兴土功,州郡骚动,若有寇警,则臣惧版筑之士不能投命虏
庭矣。
又,将吏奉禄,稍见折减,方之於昔,五分居一;诸受休者又绝廪赐,不应
输者今皆出半:此为官入兼多於旧,其所出与参少於昔。而度支经用,更每不足,
牛肉小赋,前后相继。反而推之,凡此诸费,必有所在。且夫禄赐谷帛,人主所
以惠养吏民而为之司命者也,若今有废,是夺其命矣。既得之而又失之,此生怨
之府也。周礼,【天】大府掌九【伐】赋之【则】财,以给九式之用,入有其分,
其所,不相干乘而用各足。各足之后,乃以式贡之馀,供王玩好。又上用财,必
考于司会。【会音脍。】今陛下所与共坐廊庙治天下者,非三司九列,则台阁近
臣,皆腹心造膝,宜在无讳。若见丰省而不敢以告,从命奔走,惟恐不胜,是则
具臣,非鲠辅也。昔李斯教秦二世曰:“为人主而不恣睢,命之曰天下桎梏。”
二世用之,秦国以覆,斯亦灭族。是以史迁议其不正谏,而为世诫。
书奏,帝览焉,谓中书监、令曰:“观隆此奏,使朕惧哉!”
隆疾笃,口占上疏曰:
曾子有疾,孟敬子问之。曾子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
也善。”臣寝疾病,有增无损,常惧奄忽,忠款不昭。臣之丹诚,岂惟曾子,愿
陛下少垂省览!涣然改往事之过谬,勃然兴来事之渊塞,使神人向应,殊方慕义,
四灵效珍,玉衡曜精,则三王可迈,五帝可越,非徒继体守文而已也。
臣常疾世主莫不思绍尧、舜、汤、武之治,而蹈踵桀、纣、幽、厉之迹,莫
不蚩笑季世惑乱亡国之主,而不登践虞、夏、殷、周之轨。悲夫!以若所为,求
若所致,犹缘木求鱼,煎水作冰,其不可得,明矣。寻观三代之有天下也,圣贤
相承,历载数百,尺土莫非其有,一民莫非其臣,万国咸宁,九有有截;鹿台之
金,巨桥之粟,无所用之,仍旧南面,夫何为哉!然癸、辛之徒,恃其旅力,知
足以拒谏,才足以饰非,谄谀是尚,台观是崇,淫乐是好,倡优是说,作靡靡之
乐,安濮上之音。上天不蠲,眷然回顾,宗国为墟,下夷子隶,纣县白旗,桀放
条;天子之尊,汤、武有之,岂伊异人,皆明王之胄也。且当六国之时,天下殷
炽,秦既兼之,不脩圣道,乃构阿房之宫,筑长城之守,矜夸中国,威服百蛮,
天下震竦,道路以目;自谓本枝百叶,永垂洪晖,岂寤二世而灭,社稷崩圮哉?
近汉孝武乘文、景之福,外攘夷狄,内兴宫殿,十馀年间,天下嚣然。乃信越巫,
怼天迁怒,起建章之宫,千门万户,卒致江充妖蛊之变,至於宫室乖离,父子相
残,殃咎之毒,祸流数世。
臣观黄初之际,天兆其戒,异类之鸟,育长燕巢,口爪胸赤,此魏室之大异
也,宜防鹰扬之臣於萧墙之内。可选诸王,使君国典兵,往往棋跱,镇抚皇畿,
翼亮帝室。昔周之东迁,晋、郑是依,汉吕之乱,实赖朱虚,斯盖前代之明鉴。
夫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咏德政,则延期过历,下有怨叹,掇录授能。由此观
之,天下之天下,非独陛下之天下也。臣百疾所锺,气力稍微,辄自舆出,归还
里舍,若遂沈沦,魂而有知,结草以报。
诏曰:“生廉追伯夷,直过史鱼,执心坚白,謇謇匪躬,如何微疾未除,退
身里舍?禹以守节,疾笃而济愈。生其强饭专精以自持。”隆卒,遗令薄葬,敛
以时服。【习凿齿曰:高堂隆可谓忠臣矣。君侈每思谏其恶,将死不忘忧社稷,
正辞动於昏主,明戒验於身后,謇谔足以励物,德音没而弥彰,可不谓忠且智乎!
诗云:“听用我谋,庶无大悔。”又曰:“曾是莫听,大命以倾。”其高堂隆之
谓也。】
初,太和中,中护军蒋济上疏曰“宜遵古封禅”。诏曰:“闻济斯言,使吾
汗出流足。”事寝历岁,后遂议脩之,使隆撰其礼仪。帝闻隆没,叹息曰:“天
不欲成吾事,高堂生舍我亡也。”子琛嗣爵。
始,景初中,帝以苏林、秦静等并老,恐无能传业者。乃诏曰:“昔先圣既
没,而其遗言馀教,著於六艺。六艺之文,礼又为急,弗可斯须离者也。末俗背
本,所由来久。故闵子讥原伯之不学,荀卿丑秦世之坑儒,儒学既废,则风化曷
由兴哉?方今宿生巨儒,并各年高,教训之道,孰为其继?昔伏生将老,汉文帝
嗣以晁错;谷梁寡畴,宣帝承以十郎。其科郎吏高才解经义者三十人,从光禄勋
隆、散骑常侍林、博士静,分受四经三礼,主者具为设课试之法。夏侯胜有言:
‘士病不明经术,经术苟明,其取青紫如俯拾地芥耳。’今学者有能究极经道,
则爵禄荣宠,不期而至。可不勉哉!”数年,隆等皆卒,学者遂废。
初,任城栈潜,太祖世历县令,【潜字彦皇,见应璩书林。】尝督守邺城。
时文帝为太子,耽乐田猎,晨出夜还。潜谏曰:“王公设险以固其国,都城禁卫,
用戒不虞。大雅云:‘宗子维城,无俾城坏。’又曰:‘犹之未远,是用大谏。’
若逸于游田,晨出昬归,以一日从禽之娱,而忘无垠之衅,愚窃惑之。”太子不
悦,然自后游出差简。黄初中,文帝将立郭贵嫔为皇后,潜上疏谏,语在后妃传。
明帝时,众役并兴,戚属疏斥,潜上疏曰:“天生蒸民而树之君,所以覆焘群生,
熙育兆庶,故方制四海匪为天子,裂土分疆匪为诸侯也。始自三皇,爰暨唐、虞,
咸以博济加于天下,醇德以洽,黎元赖之。三王既微,降逮于汉,治日益少,丧
乱弘多,自时厥后,亦罔克乂。太祖濬哲神武,芟除暴乱,克复王纲,以开帝业。
文帝受天明命,廓恢皇基,践阼七载,每事未遑。陛下圣德,纂承洪绪,宜崇晏
晏,与民休息。而方隅匪宁,征夫远戍,有事海外,县旌万里,六军骚动,水陆
转运,百姓舍业,日费千金。大兴殿舍,功作万计,徂来之松,刊山穷谷,怪石
珷玞,浮于河、淮,都圻之内,尽为甸服,当供槁秸铚粟之调,而为苑囿
择禽之府,盛林莽之秽,丰鹿兔之薮;伤害农功,地繁茨棘,灾疫流行,民物大
溃,上减和气,嘉禾不植。臣闻文王作丰,经始勿亟,百姓子来,不日而成。灵
沼、灵囿,与民共之。今宫观崇侈,彫镂极妙,忘有虞之总期,思殷辛之琼室,
禁地千里,举足投网,丽拟阿房,役百乾谿,臣恐民力彫尽,下不堪命也。昔秦
据殽函以制六合,自以德高三皇,功兼五帝,欲号谥至万叶,而二世颠覆,愿为
黔首,由枝幹既【杌】扤,本实先拔也。盖圣王之御世也,克明俊德,庸勋亲;
俊乂在官,则功业可隆,亲亲显用,则安危同忧;深根固本,并为幹翼,虽历盛
衰,内外有辅。昔成王幼冲,未能莅政,周、吕、召、毕,并在左右;今既无卫
侯、康叔之监,分陕所任,又非旦、奭。东宫未建,天下无副。愿陛下留心关塞,
永保无极,则海内幸甚。”后为燕中尉,辞疾不就,卒。
评曰:辛毗、杨阜,刚亮公直,正谏匪躬,亚乎汲黯之高风焉。高堂隆学业
脩明,志在匡君,因变陈戒,发於恳诚,忠矣哉!及至必改正朔,俾魏祖虞,所
谓意过其通者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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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07:22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二十六 魏书二十六

◎满田牵郭传第二十六
满宠字伯宁,山阳昌邑人也。年十八,为郡督邮。时郡内李朔等各拥部曲,
害于平民,太守使宠纠焉。朔等请罪,不复钞略。守高平令。县人张苞为郡督邮,
贪秽受取,干乱吏政。宠因其来在传舍,率吏卒出收之,诘责所犯,即日考竟,
遂弃官归。
太祖临兖州,辟为从事。及为大将军,辟署西曹属,为许令。时曹洪宗室亲
贵,有宾客在界,数犯法,宠收治之。洪书报宠,宠不听。洪白太祖,太祖召许
主者。宠知将欲原,乃速杀之。太祖喜曰:“当事不当尔邪?”故太尉杨彪收付
县狱,尚书令荀彧、少府孔融等并属宠:“但当受辞,勿加考掠。”宠一无所报,
考讯如法。数日,求见太祖,言之曰:“杨彪考讯无他辞语。当杀者宜先彰其罪;
此人有名海内,若罪不明,必大失民望,窃为明公惜之。”太祖即日赦出彪。初,
彧、融闻考掠彪,皆怒,及因此得了,更善宠。【臣松之以为杨公积德之门,身
为名臣,纵有愆负,犹宜保祐,况淫刑所滥,而可加其楚掠乎?若理应考讯,荀、
孔二贤岂其妄有相请属哉?宠以此为能,酷吏之用心耳。虽有后善,何解前虐?】
时袁绍盛於河朔,而汝南绍之本郡,门生宾客布在诸县,拥兵拒守。太祖忧
之,以宠为汝南太守。宠募其服从者五百人,率攻下二十馀壁,诱其未降渠帅,
於坐上杀十馀人,一时皆平。得户二万,兵二千人,令就田业。
建安十三年,从太祖征荆州。大军还,留宠行奋威将军,屯当阳。孙权数扰
东陲,复召宠还为汝南太守,赐爵关内侯。关羽围襄阳,宠助征南将军曹仁屯樊
城拒之,而左将军于禁等军以霖雨水长为羽所没。羽急攻樊城,樊城得水,往往
崩坏,众皆失色。或谓仁曰:“今日之危,非力所支。可及羽围未合,乘轻船夜
走,虽失城,尚可全身。”宠曰:“山水速疾,冀其不久。闻羽遣别将已在郏下,
自许以南,百姓扰扰,羽所以不敢遂进者,恐吾军掎其后耳。今若遁去,洪河以
南,非复国家有也;君宜待之。”仁曰:“善。”宠乃沈白马,与军人盟誓。会
徐晃等救至,宠力战有功,羽遂退。进封安昌亭侯。文帝即王位,迁扬武将军。
破吴於江陵有功,更拜伏波将军,屯新野。大军南征,到精湖,宠帅诸军在前,
与贼隔水相对。宠敕诸将曰:“今夕风甚猛,贼必来烧军,宜为其备。”诸军皆
警。夜半,贼果遣十部伏夜来烧,宠掩击破之,进封南乡侯。黄初三年,假宠节
钺。五年,拜前将军。明帝即位,进封昌邑侯。太和二年,领豫州刺史。三年春,
降人称吴大严,扬声欲诣江北猎,孙权欲自出。宠度其必袭西阳而为之备,权闻
之,退还。秋,使曹休从庐江南入合肥,令宠向夏口。宠上疏曰:“曹休虽明果
而希用兵,今所从道,背湖旁江,易进难退,此兵之洼地也。若入无强口,宜深
为之备。”宠表未报,休遂深入。贼果从无强口断夹石,要休还路。休战不利,
退走。会朱灵等从后来断道,与贼相遇。贼惊走,休军乃得还。是岁休薨,宠以
前将军代都督扬州诸军事。汝南兵民恋慕,大小相率,奔随道路,不可禁止。护
军表上,欲杀其为首者。诏使宠将亲兵千人自随,其馀一无所问。四年,拜宠征
东将军。其冬,孙权扬声欲至合肥,宠表召兖、豫诸军,皆集。贼寻退还,被诏
罢兵。宠以为今贼大举而还,非本意也,此必欲伪退以罢吾兵,而倒还乘虚,掩
不备也,表不罢兵。后十馀日,权果更来,到合肥城,不克而还。其明年,吴将
孙布遣人诣扬州求降,辞云:“道远不能自致,乞兵见迎。”刺史王凌腾布书,
请兵马迎之。宠以为必诈,不与兵,而为凌作报书曰:“知识邪正,欲避祸就顺,
去暴归道,甚相嘉尚。今欲遣兵相迎,然计兵少则不足相卫,多则事必远闻。且
先密计以成本志,临时节度其宜。”宠会被书当入朝,敕留府长史:“若凌欲往
迎,勿与兵也。”凌於后索兵不得,乃单遣一督将步骑七百人往迎之。布夜掩击,
督将迸走,死伤过半。初,宠与凌共事不平,凌支党毁宠疲老悖谬,故明帝召之。
既至,体气康强,见而遣还。【世语曰:王凌表宠年过耽酒,不可居方任。帝将
召宠,给事中郭谋曰:“宠为汝南太守、豫州刺史二十馀年,有勋方岳。及镇淮
南,吴人惮之。若不如所表,将为所闚。可令还朝,问以方事以察之。”帝从之。
宠既至,进见,饮酒至一石不乱。帝慰劳之,遣还。】宠屡表求留,诏报曰:
“昔廉颇强食,马援据鞍,今君未老而自谓已老,何与廉、马之相背邪?其思安
边境,惠此中国。”
明年,吴将陆逊向庐江,论者以为宜速赴之。宠曰:“庐江虽小,将劲兵精,
守则经时。又贼舍船二百里来,后尾空县,尚欲诱致,今宜听其遂进,但恐走不
可及耳。”整军趋杨宜口。贼闻大兵东下,即夜遁。时权岁有来计。青龙元年,
宠上疏曰:“合肥城南临江湖,北远寿春,贼攻围之,得据水为势;官兵救之,
当先破贼大辈,然后围乃得解。贼往甚易,而兵往救之甚难,宜移城内之兵,其
西三十里,有奇险可依,更立城以固守,此为引贼平地而掎其归路,於计为便。”
护军将军蒋济议,以为:“既示天下以弱,且望贼烟火而坏城,此为未攻而自拔。
一至於此,劫略无限,必以淮北为守。”帝未许。宠重表曰:“孙子言,兵者,
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以弱不能,骄之以利,示之以慑。此为形实不必相应也。又
曰‘善动敌者形之’。今贼未至而移城卻内,此所谓形而诱之也。引贼远水,择
利而动,举得於外,则福生於内矣。”尚书赵咨以宠策为长,诏遂报听。其年,
权自出,欲围新城,以其远水,积二十日不敢下船。宠谓诸将曰:“权得吾移城,
必於其众中有自大之言,今大举来欲要一切之功,虽不敢至,必当上岸耀兵以示
有馀。”乃潜遣步骑六千,伏肥城隐处以待之。权果上岸耀兵,宠伏军卒起击之,
斩首数百,或有赴水死者。明年,权自将号十万,至合肥新城。宠驰往赴,募壮
士数十人,折松为炬,灌以麻油,从上风放火,烧贼攻具,射杀权弟子孙泰。贼
於是引退。三年春,权遣兵数千家佃於江北。至八月,宠以为田向收熟,男女布
野,其屯卫兵去城远者数百里,可掩击也。遣长吏督三军循江东下,摧破诸屯,
焚烧谷物而还。诏美之,因以所获尽为将士赏。
景初二年,以宠年老徵还,迁为太尉。宠不治产业,家无馀财。诏曰:“君
典兵在外,专心忧公,有行父、祭遵之风。赐田十顷,谷五百斛,钱二十万,以
明清忠俭约之节焉。”宠前后增邑,凡九千六百户,封子孙二人亭侯。正始三年
薨,谥曰景侯。子伟嗣。伟以格度知名,官至卫尉。【世语曰:伟字公衡。伟子
长武,有宠风,年二十四,为大将军掾。高贵乡公之难,以掾守阊阖掖门,司马
文王弟安阳亭侯幹欲入。幹妃,伟妹也。长武谓幹曰:“此门近,公且来,无有
入者,可从东掖门。”幹遂从之。文王问幹入何迟,幹言其故。参军王羡亦不得
入,恨之。既而羡因王左右启王,满掾断门不内人,宜推劾。寿春之役,伟从文
王至许,以疾不进。子从,求还省疾,事定乃从归,由此内见恨。收长武考死杖
下,伟免为庶人。时人冤之。伟弟子奋,晋元康中至尚书令、司隶校尉。宠、伟、
长武、奋,皆长八尺。荀绰冀州记曰:奋性清平,有识检。晋诸公赞曰:奋体量
通雅,有宠风也。】
田豫字国让,渔阳雍奴人也。刘备之奔公孙瓒也,豫时年少,自讬於备,备
甚奇之。备为豫州刺史,豫以母老求归,备涕泣与别,曰:“恨不与君共成大事
也。”
公孙瓒使豫守东州令,瓒将王门叛瓒,为袁绍将万馀人来攻。众惧欲降。豫
登城谓门曰:“卿为公孙所厚而去,意有所不得已也;今还作贼,乃知卿乱人耳。
夫挈瓶之智,守不假器,吾既受之矣;何不急攻乎?”门惭而退。瓒虽知豫有权
谋而不能任也。瓒败而鲜于辅为国人所推,行太守事,素善豫,以为长史。时雄
杰并起,辅莫知所从。豫谓辅曰:“终能定天下者,必曹氏也。宜速归命,无后
祸期。”辅从其计,用受封宠。太祖召豫为丞相军谋掾,除颍阴、朗陵令,迁弋
阳太守,所在有治。
鄢陵侯彰征代郡,以豫为相。军次易北,虏伏骑击之,军人扰乱,莫知所为。
豫因地形,回车结圜陈,弓弩持满於内,疑兵塞其隙。胡不能进,散去。追击,
大破之,遂前平代,皆豫策也。
迁南阳太守。先时,郡人侯音反,众数千人在山中为群盗,大为郡患。前太
守收其党与五百馀人,表奏皆当死。豫悉见诸系囚,慰谕,开其自新之路,一时
破械遣之。诸囚皆叩头,愿自效,即相告语,群贼一朝解散,郡内清静。具以状
上,太祖善之。
文帝初,北狄强盛,侵扰边塞,乃使豫持节护乌丸校尉,牵招、解俊并护鲜
卑。自高柳以东,濊貊以西,鲜卑数十部,比能、弥加、素利割地统御,各有分
界;乃共要誓,皆不得以马与中国市。豫以戎狄为一,非中国之利,乃先构离之,
使自为雠敌,互相攻伐。素利违盟,出马千匹与官,为比能所攻,求救於豫。豫
恐遂相兼并,为害滋深,宜救善讨恶,示信众狄。单将锐卒,深入虏庭,胡人众
多,钞军前后,断截归路。豫乃进军,去虏十馀里结屯营,多聚牛马粪然之,从
他道引去。胡见烟火不绝,以为尚在,去,行数十里乃知之。追豫到马城,围之
十重,豫密严,使司马建旌旗,鸣鼓吹,将步骑从南门出,胡人皆属目往赴之。
豫将精锐自北门出,鼓噪而起,两头俱发,出虏不意,虏众散乱,皆弃弓马步走,
追讨二十馀里,僵尸蔽地。又乌丸王骨进桀黠不恭,豫因出塞案行,单将麾下百
馀骑入进部。进逆拜,遂使左右斩进,显其罪恶以令众。众皆怖慑不敢动,便以
进弟代进。自是胡人破胆,威震沙漠。山贼高艾,众数千人,寇钞,为幽、冀害,
豫诱使鲜卑素利部斩艾,传首京都。封豫长乐亭侯。为校尉九年,其御夷狄,恒
摧抑兼并,乖散强猾。凡逋亡奸宄,为胡作计不利官者,豫皆构刺搅离,使凶邪
之谋不遂,聚居之类不安。事业未究,而幽州刺史王雄支党欲令雄领乌丸校尉,
毁豫乱边,为国生事。遂转豫为汝南太守,加殄夷将军。
太和末,公孙渊以辽东叛,帝欲征之而难其人,中领军杨暨举豫应选。【臣
松之案:暨字休先,荥阳人,事见刘晔传。暨子肇,晋荆州刺史。山涛启事称肇
有才能。肇子潭字道元,次歆字公嗣,潭子彧字长文,次经字仲武,皆见潘岳集。】
乃使豫以本官督青州诸军,假节,往讨之。会吴贼遣使与渊相结,帝以贼众多,
又以渡海,诏豫使罢军。豫度贼船垂还,岁晚风急,必畏漂浪,东随无岸,当赴
成山。成山无藏船之处,辄便循海,案行地势,及诸山岛,徼截险要,列兵屯守。
自入成山,登汉武之观。贼还,果遇恶风,船皆触山沈没,波荡著岸,无所蒙窜,
尽虏其众。初,诸将皆笑於空地待贼,及贼破,竞欲与谋,求入海钩取浪船。豫
惧穷虏死战,皆不听。初,豫以太守督青州,青州刺史程喜内怀不服,军事之际,
多相违错。喜知帝宝爱明珠,乃密上:“豫虽有战功而禁令宽弛,所得器仗珠金
甚多,放散皆不纳官。”由是功不见列。
后孙权号十万众攻新城,征东将军满宠欲率诸军救之。豫曰:“贼悉众大举,
非徒投射小利,欲质新城以致大军耳。宜听使攻城,挫其锐气,不当与争锋也。
城不可拔,众必罢怠;罢怠然后击之,可大克也。若贼见计,必不攻城,势将自
走。若便进兵,適入其计。又大军相向,当使难知,不当使自画也。”豫辄上状,
天子从之。会贼遁走。后吴复来寇,豫往拒之,贼即退。诸军夜惊,云:“贼复
来!”豫卧不起,令众“敢动者斩”。有顷,竟无贼。
景初末,增邑三百,并前五百户。正始初,迁使持节护匈奴中郎将,加振威
将军,领并州刺史。外胡闻其威名,相率来献。州界宁肃,百姓怀之。徵为卫尉。
屡乞逊位,太傅司马宣王以为豫克壮,书喻未听。豫书答曰:“年过七十而以居
位,譬犹钟鸣漏尽而夜行不休,是罪人也。”遂固称疾笃。拜太中大夫,食卿禄。
年八十二薨。子彭祖嗣。【魏略曰:豫罢官归,居魏县。会汝南遣健步诣征北,
感豫宿恩,过拜之。豫为杀鸡炊黍,送诣至陌头,谓之曰:“罢老,苦汝来过。
无能有益,若何?”健步愍其贫羸,流涕而去,还为故吏民说之。汝南为具资数
千匹,遣人饷豫,豫一不受。会病亡,戒其妻子曰:“葬我必於西门豹衤司边。”
妻之难之,言:“西门豹古之神人,那可葬於其边乎?”豫言:“豹所履行与我
敌等耳,使死而有灵,必与我善。”妻子从之。汝南闻其死也,悲之,既为画像,
又就为立碑铭。】
豫清俭约素,赏赐皆散之将士。每胡、狄私遗,悉簿藏官,不入家;家常贫
匮。虽殊类,咸高豫节。【魏略曰:鲜卑素利等数来客见,多以牛马遗豫;豫转
送官。胡以为前所与豫物显露,不如持金。乃密怀金三十斤,谓豫曰:“愿避左
右,我欲有所道。”豫从之,胡因跪曰:“我见公贫,故前后遗公牛马,公辄送
官,今密以此上公,可以为家资。”豫张袖受之,答其厚意。胡去之后,皆悉付
外,具以状闻。於是诏褒之曰:“昔魏绛开怀以纳戎赂,今卿举袖以受狄金,朕
甚嘉焉。”乃即赐绢五百匹。豫得赐,分以其半藏小府,后胡复来,以半与之。】
嘉平六年,下诏褒扬,赐其家钱谷。语在徐邈传。
牵招字子经,安平观津人也。年十馀岁,诣同县乐隐受学。后隐为车骑将军
何苗长史,招随卒业。值京都乱,苗、隐见害,招俱与隐门生史路等触蹈锋刃,
共殡敛隐尸,送丧还归。道遇寇钞,路等皆悉散走。贼欲斫棺取钉,招垂泪请赦。
贼义之,乃释而去。由此显名。
冀州牧袁绍辟为督军从事,兼领乌丸突骑。绍舍人犯令,招先斩乃白,绍奇
其意而不见罪也。绍卒,又事绍子尚。建安九年,太祖围邺。尚遣招至上党,督
致军粮。未还,尚破走,到中山。时尚外兄高幹为并州刺史,招以并州左有恒山
之险,右有大河之固,带甲五万,北阻强胡,劝幹迎尚,并力观变。幹既不能,
而阴欲害招。招闻之,间行而去,道隔不得追尚,遂东诣太祖。太祖领冀州,辟
为从事。
太祖将讨袁谭,而柳城乌丸欲出骑助谭。太祖以招尝领乌丸,遣诣柳城。到,
值峭王严,以五千骑当遣诣谭。又辽东太守公孙康自称平州牧,遣使韩忠赍单于
印绶往假峭王。峭王大会群长,忠亦在坐。峭王问招:“昔袁公言受天子之命,
假我为单于;今曹公复言当更白天子,假我真单于;辽东复持印绶来。如此,谁
当为正?”招答曰:“昔袁公承制,得有所拜假;中间违错,天子命曹公代之,
言当白天子,更假真单于,是也。辽东下郡,何得擅称拜假也?”忠曰:“我辽
东在沧海之东,拥兵百万,又有扶馀、濊貊之用;当今之势,强者为右,曹操独
何得为是也?”招呵忠曰:“曹公允恭明哲,翼戴天子,伐叛柔服,宁静四海,
汝君臣顽嚚,今恃险远,背违王命,欲擅拜假,侮弄神器,方当屠戮,何敢慢易
咎毁大人?”便捉忠头顿筑,拔刀欲斩之。峭王惊怖,徒跣抱招,以救请忠,左
右失色。招乃还坐,为峭王等说成败之效,祸福所归,皆下席跪伏,敬受敕教,
便辞辽东之使,罢所严骑。
太祖灭谭於南皮,署招军谋掾,从讨乌丸。至柳城,拜护乌丸校尉。还邺,
辽东送袁尚首,县在马市,招睹之悲感,设祭头下。太祖义之,举为茂才。从平
汉中,太祖还,留招为中护军。事罢,还邺,拜平虏校尉,将兵督青、徐州郡诸
军事,击东莱贼,斩其渠率,东土宁静。
文帝践阼,拜招使持节护鲜卑校尉,屯昌平。是时,边民流散山泽,又亡叛
在鲜卑中者,处有千数。招广布恩信,招诱降附。建义中郎将公孙集等,率将部
曲,咸各归命;使还本郡。又怀来鲜卑素利、弥加等十馀万落,皆令款塞。
大军欲征吴,召招还,至,值军罢,拜右中郎将,出为雁门太守。郡在边陲,
虽有候望之备,而寇钞不断。招既教民战陈,又表复乌丸五百馀家租调,使备鞍
马,远遣侦候。虏每犯塞,勒兵逆击,来辄摧破,於是吏民胆气日锐,荒野无虞。
又构间离散,使虏更相猜疑。鲜卑大人步度根、泄归泥等与轲比能为隙,将部落
三万馀家诣郡附塞。敕令还击比能,杀比能弟苴罗侯,及叛乌丸归义侯王同、王
寄等,大结怨雠。是以招自出,率将归泥等讨比能於云中故郡,大破之。招通河
西鲜卑附头等十馀万家,缮治陉北故上馆城,置屯戍以镇内外,夷虏大小,莫不
归心,诸叛亡虽亲戚不敢藏匿,咸悉收送。於是野居晏闭,寇贼静息。招乃简选
有才识者,诣太学受业,还相授教,数年中庠序大兴。郡所治广武,井水咸苦,
民皆担辇远汲流水,往返七里。招准望地势,因山陵之宜,凿原开渠,注水城内,
民赖其益。
明帝即位,赐爵关内侯。太和二年,护乌丸校尉田豫出塞,为轲比能所围於
故马邑城,移招求救。招即整勒兵马,欲赴救豫。并州以常宪禁招,招以为节将
见围,不可拘於吏议,自表辄行。又并驰布羽檄,称陈形势,云当西北掩取虏家,
然后东行,会诛虏身。檄到,豫军踊跃。又遗一通於虏蹊要,虏即恐怖,种类离
散。军到故平城,便皆溃走。比能复大合骑来,到故平州塞北。招潜行扑讨,大
斩首级。招以蜀虏诸葛亮数出,而比能狡猾,能相交通,表为防备,议者以为县
远,未之信也。会亮时在祁山,果遣使连结比能。比能至故北地石城,与相首尾。
帝乃诏招,使从便宜讨之。时比能已还漠南,招与刺史毕轨议曰:“胡虏迁徙无
常。若劳师远追,则迟速不相及。若欲潜袭,则山溪艰险,资粮转运,难以密办。
可使守新兴、雁门二牙门,出屯陉北,外以镇抚,内令兵田,储畜资粮,秋冬马
肥,州郡兵合,乘衅征讨,计必全克。未及施行,会病卒。招在郡十二年,威风
远振。其治边之称,次于田豫,百姓追思之。而渔阳傅容在雁门有名绩,继招后,
在辽东又有事功云。
招子嘉嗣。次子弘,亦猛毅有招风,以陇西太守随邓艾伐蜀有功,咸熙中为
振威护军。嘉与晋司徒李胤同母,早卒。【按晋书:弘后为扬州、凉州刺史,以
果烈死事於边。嘉子秀,字成叔。荀绰冀州记曰:秀有隽才,性豪侠有气,弱冠
得美名。於太康中为卫瓘、崔洪、石崇等所提携,以新安令博士为司空从事中郎。
与帝舅黄门侍郎王恺素相轻侮。恺讽司隶荀恺,令都官诬奏秀夜在道中载高平国
守士田兴妻。秀即表诉被诬陷之由,论恺秽行,文辞尤厉。于时朝臣虽多证明,
秀名誉由是而损。后张华请为长史,稍迁至尚书。河间王以秀为平北将军,假节,
在冯翊遇害。世人玩其辞赋,惜其材幹。】
郭淮字伯济,太原阳曲人也。【按郭氏谱:淮祖全,大司农;父缊,雁门太
守。】建安中举孝廉,除平原府丞。文帝为五官将,召淮署为门下贼曹,转为丞
相兵曹议令史,从征汉中。太祖还,留征西将军夏侯渊拒刘备,以淮为渊司马。
渊与备战,淮时有疾不出。渊遇害,军中扰扰,淮收散卒,推荡寇将军张郃为军
主,诸营乃定。其明日,备欲渡汉水来攻。诸将议众寡不敌,备便乘胜,欲依水
为陈以拒之。淮曰:“此示弱而不足挫敌,非算也。不如远水为陈,引而致之,
半济而后击,备可破也。”既陈,备疑不渡,淮遂坚守,示无还心。以状闻,太
祖善之,假郃节,复以淮为司马。文帝即王位,赐爵关内侯,转为镇西长史。又
行征羌护军,护左将军张郃、冠军将军杨秋讨山贼郑甘、卢水叛胡,皆破平之。
关中始定,民得安业。
黄初元年,奉使贺文帝践阼,而道路得疾,故计远近为稽留。及群臣欢会,
帝正色责之曰:“昔禹会诸侯於涂山,防风后至,便行大戮。今溥天同庆而卿最
留迟,何也?”淮对曰:“臣闻五帝先教导民以德,夏后政衰,始用刑辟。今臣
遭唐虞之世,是以自知免於防风之诛也。”帝悦之,擢领雍州刺史,封射阳亭侯,
五年为真。安定羌大帅辟?虒反,讨破降之。每羌、胡来降,淮辄先使人推问其
亲理,男女多少,年岁长幼;及见,一二知其款曲,讯问周至,咸称神明。
太和二年,蜀相诸葛亮出祁山,遣将军马谡至街亭,高详屯列柳城。张郃击
谡,淮攻详营,皆破之。又破陇西名羌唐?虒於枹罕,加建威将军。五年,蜀出
卤城。是时,陇右无谷,议欲关中大运,淮以威恩抚循羌、胡,家使出谷,平其
输调,军食用足,转扬武将军。青龙二年,诸葛亮出斜谷,并田于兰坑。是时司
马宣王屯渭南;淮策亮必争北原,宜先据之,议者多谓不然。淮曰:“若亮跨渭
登原,连兵北山,隔绝陇道,摇荡民、夷,此非国之利也。”宣王善之,淮遂屯
北原。堑垒未成,蜀兵大至,淮逆击之。后数日,亮盛兵西行,诸将皆谓欲攻西
围,淮独以为此见形於西,欲使官兵重应之,必攻阳遂耳。其夜果攻阳遂,有备
不得上。
正始元年,蜀将羌维出陇西。淮遂进军,追至强中,维退,遂讨羌迷当等,
按抚柔氐三千馀落,拔徙以实关中。迁左将军。凉州休屠胡梁元碧等,率种落二
千馀家附雍州。淮奏请使居安定之高平,为民保障,其后因置【西川】西州都尉。
转拜前将军,领州如故。
五年,夏侯玄伐蜀,淮督诸军为前锋。淮度势不利,辄拔军出,故不大败。
还假淮节。八年,陇西、南安、金城、西平诸羌饿何、烧戈、伐同、蛾遮塞等相
结叛乱,攻围城邑,南招蜀兵,凉州名胡治无戴复叛应之。讨蜀护军夏侯霸督诸
军屯为翅。淮军始到狄道,议者佥谓宜先讨定枹罕,内平恶羌,外折贼谋。淮策
维必来攻霸,遂入沨中,转南迎霸。维果攻为翅,会淮军適至,维遁退。进讨
叛羌,斩饿何、烧戈,降服者万馀落。九年,遮塞等屯河关、白土故城,据河拒
军。淮见形上流,密於下渡兵据白土城,击,大破之。治无戴围武威,家属留在
西海。淮进军趋西海,欲掩取其累重,会无戴折还,与战於龙夷之北,破走之。
令居恶虏在石头山之西,当大道止,断绝王使。淮还过讨,大破之。姜维出石营,
从强川,乃西迎治无戴,留阴平太守廖化於成重山筑城,敛破羌保质。淮欲分兵
取之。诸将以维众西接强胡,化以据险,分军两持,兵势转弱,进不制维,退不
拔化,非计也,不如合而俱西,及胡、蜀未接,绝其内外,此伐交之兵也。淮曰:
“今往取化,出贼不意,维必狼顾。比维自致,足以定化,且使维疲於奔命。兵
不远西,而胡交自离,此一举而两全之策也。”乃别遣夏侯霸等追维於沓中,淮
自率诸军就攻化等。维果驰还救化,皆如淮计。进封都乡侯。
嘉平元年,迁征西将军,都督雍、凉诸军事。是岁,与雍州刺史陈泰协策,
降蜀牙门将句安等於翅上。二年,诏曰:“昔汉川之役,几至倾覆。淮临危济难,
功书王府。在关右三十馀年,外征寇虏,内绥民夷。比岁以来,摧破廖化,禽虏
句安,功绩显著,朕甚嘉之。今以淮为车骑将军、仪同三司,持节、都督如故。”
进封阳曲侯,邑凡二千七百八十户,分三百户,封一子亭侯。【世语曰:淮妻,
王凌之妹。凌诛,妹当从坐,御史往收。督将及羌、胡渠帅数千人叩头请淮表留
妻,淮不从。妻上道,莫不流涕,人人扼腕,欲劫留之。淮五子叩头流血请淮,
淮不忍视,乃命左右追妻。於是追者数千骑,数日而还。淮以书白司马宣王曰:
“五子哀母,不惜其身;若无其母,是无五子;无五子,亦无淮也。今辄追还,
若於法未通,当受罪於主者,觐展在近。”书至,宣王亦宥之。】正元二年薨,
追赠大将军,谥曰贞侯。子统嗣。统官至荆州刺史,薨。子正嗣。咸熙中,开建
五等,以淮著勋前朝,改封汾阳子。【晋诸公赞曰:淮弟配,字仲南,有重名,
位至城阳太守。斐秀、贾充皆配女婿。子展,字泰舒。有器度幹用,历职著绩,
终於太仆。次弟豫,字泰宁,相国参军,知名,早卒。女適王衍。配弟镇,字季
南,谒者仆射。镇子奕,字泰业。山涛启事称奕高简有雅量,历位雍州刺史、尚
书。】
评曰:满宠立志刚毅,勇而有谋。田豫居身清白,规略明练。牵招秉义壮烈,
威绩显著。郭淮方策精详,垂问秦、雍。而豫位止小州,招终於郡守,未尽其用
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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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07:23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二十七 魏书二十七

◎徐胡二王传第二十七
徐邈字景山,燕国蓟人也。太祖平河朔,召为丞相军谋掾,试守奉高令,入
为东曹议令史。魏国初建,为尚书郎。时科禁酒,而邈私饮至於沈醉。校事赵达
问以曹事,邈曰:“中圣人。”达白之太祖,太祖甚怒。度辽将军鲜于辅进曰:
“平日醉客谓酒清者为圣人,浊者为贤人,邈性脩慎,偶醉言耳。”竟坐得免刑。
后领陇西太守,转为南安。文帝践阼,历谯相,平阳、安平太守,颍川典农中郎
将,所在著称,赐爵关内侯。车驾幸许昌,问邈曰:“颇复中圣人不?”邈对曰:
“昔子反毙於谷阳,御叔罚於饮酒,臣嗜同二子,不能自惩,时复中之。然宿瘤
以丑见传,而臣以醉见识。”帝大笑,顾左右曰:“名不虚立。”迁抚军大将军
军师。
明帝以凉州绝远,南接蜀寇,以邈为凉州刺史,使持节领护羌校尉。至,值
诸葛亮出祁山,陇右三郡反,邈辄遣参军及金城太守等击南安贼,破之。河右少
雨,常苦乏谷,邈上脩武威、酒泉盐池以收虏谷,又广开水田,募贫民佃之,家
家丰足,仓库盈溢。乃支度州界军用之馀,以市金帛犬马,通供中国之费。以渐
收敛民间私仗,藏之府库。然后率以仁义,立学明训,禁厚葬,断淫祀,进善黜
恶,风化大行,百姓归心焉。西域流通,荒戎入贡,皆邈勋也。讨叛羌柯吾有功,
封都亭侯,邑三百户,加建威将车。邈与羌、胡从事,不问小过;若犯大罪,先
告部帅,使知,应死者乃斩以徇,是以信服畏威。赏赐皆散与将士,无入家者,
妻子衣食不充;天子闻而嘉之,随时供给其家。弹邪绳枉,州界肃清。
正始元年,还为大司农。迁为司隶校尉,百寮敬惮之。公事去官。后为光禄
大夫,数岁即拜司空,邈叹曰:“三公论道之官,无其人则缺,岂可以老病忝之
哉?”遂固辞不受。嘉平元年,年七十八,以大夫薨于家,用公礼葬,谥曰穆侯。
子武嗣。六年,朝廷追思清节之士,诏曰:“夫显贤表德,圣王所重;举善而教,
仲尼所美。故司空徐邈、征东将军胡质、卫尉田豫皆服职前朝,历事四世,出统
戎马,入赞庶政,忠清在公,忧国忘私,不营产业,身没之后,家无馀财,朕甚
嘉之。其赐邈等家谷二千斛,钱三十万,布告天下。”邈同郡韩观曼游,有鉴识
器幹,与邈齐名,而在孙礼、卢毓先,为豫州刺史,甚有治功,卒官。【魏名臣
奏载黄门侍郎杜恕表,称:“韩观、王昶,信有兼才,高官重任,不但三州。”】
卢钦著书,称邈曰:“徐公志高行絜,才博气猛。其施之也,高而不狷,絜而不
介,博而守约,猛而能宽。圣人以清为难,而徐公之所易也。”或问钦:“徐公
当武帝之时,人以为通,自在凉州及还京师,人以为介,何也?”钦答曰;“往
者毛孝先、崔季珪等用事,贵清素之士,于时皆变易车服以求名高,而徐公不改
其常,故人以为通。比来天下奢靡,转相仿效,而徐公雅尚自若,不与俗同,故
前日之通,乃今日之介也。是世人之无常,而徐公之有常也。”
胡质字文德,楚国寿春人也。少与蒋济、朱绩俱知名於江、淮间,仕州郡。
蒋济为别驾,使见太祖。太祖问曰:“胡通达,长者也,宁有子孙不?”济曰:
“有子曰质,规模大略不及於父,至於精良综事过之。”【案胡氏谱:通达名敏,
以方正徵。】太祖即召质为顿丘令。县民郭政通於从妹,杀其夫程他,郡吏冯谅
系狱为证。政与妹皆耐掠隐抵,谅不胜痛,自诬,当反其罪。质至官,察其情色,
更详其事,检验具服。
入为丞相东曹议令史,州请为治中。将军张辽与其护军武周有隙。辽见刺史
温恢求请质,质辞以疾。辽出谓质曰:“仆委意於君,何以相辜如此?”质曰:
“古人之交也,取多知其不贪,奔北知其不怯,闻流言而不信,故可终也。武伯
南身为雅士,往者将军称之不容於口,今以睚眦之恨,乃成嫌隙。【睚,五卖反。
眦,士卖反。】况质才薄,岂能终好?是以不愿也。”辽感言,复与周平。【虞
预晋书曰:周字伯南,沛国竹邑人。位至光禄大夫。子陔,字元夏。陔及二弟韶、
茂,皆总角见称,并有器望,虽乡人诸父,未能觉其多少。时同郡刘公荣,名知
人,尝造周。周谓曰:“卿有知人之明,欲使三儿见卿,卿为目高下,以效郭、
许之听可乎?”公荣乃自诣陔兄弟,与共言语,观其举动。出语周曰:“君三子
皆国士也。元夏器量最优,有辅佐之风,展力仕宦,可为亚公。叔夏、季夏,不
减常伯、纳言也。”陔少出仕宦,历职内外,泰始初为吏部尚书,迁左仆射、右
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卒於官。陔以在魏已为大臣,本非佐命之数,怀逊让,
不得已而居位,故在官职,无所荷任,夙夜思恭而已。终始全洁,当世以为美谈。
韶历二官吏部郎。山涛启事称韶清白有诚,终於散骑常侍。茂至侍中、尚书。颍
川荀恺,宣帝外孙,世祖姑子,自负贵戚,要与茂交。茂拒而不答,由是见怒。
元康元年,杨骏被诛。恺时为尚书仆射,以茂骏之姨弟,陷为骏党,遂枉见杀,
众咸冤痛之。】
太祖辟为丞相属。黄初中,徙吏部郎,为常山太守,迁任东莞。士卢显为人
所杀,质曰:“此士无雠而有少妻,所以死乎!”悉见其比居年少,书吏李若见
问而色动,遂穷诘情状。若即自首,罪人斯得。每军功赏赐,皆散之於众,无入
家者。在郡九年,吏民便安,将士用命。
迁荆州刺史,加振威将军,赐爵关内侯。吴大将朱然围樊城,质轻军赴之。
议者皆以为贼盛不可迫,质曰:“樊城卑下,兵少,故当进军为之外援;不然,
危矣。”遂勒兵临围,城中乃安。迁征东将军,假节都督青、徐诸军事。广农积
谷,有兼年之储,置东征台,且佃且守。又通渠诸郡,利舟楫,严设备以待敌。
海边无事。
性沉实内察,不以其节检物,所在见思。嘉平二年薨,家无馀财,惟有赐衣
书箧而已。军师以闻,追进封阳陵亭侯,邑百户,谥曰贞侯。子威嗣。六年,诏
书褒述质清行,赐其家钱谷。语在徐邈传。威,咸熙中官至徐州刺史,【晋阳秋
曰:威字伯虎。少有志尚,厉操清白。质之为荆州也,威自京都省之。家贫,无
车马童仆,威自驱驴单行,拜见父。停厩中十馀日,告归。临辞,质赐绢一疋,
为道路粮。威跪曰:“大人清白,不审於何得此绢?”质曰:“是吾俸禄之馀,
故以为汝粮耳。”威受之,辞归。每至客舍,自放驴,取樵炊爨,食毕,复随旅
进道,往还如是。质帐下都督,素不相识,先其将归,请假还家,阴资装百馀里
要之,因与为伴,每事佐助经营之,又少进饮食,行数百里。威疑之,密诱问,
乃知其都督也,因取向所赐绢答谢而遣之。后因他信,具以白质。质杖其都督一
百,除吏名。其父子清慎如此。於是名誉著闻,历位宰牧。晋武帝赐见,论边事,
语及平生。帝叹其父清,谓威曰:“卿清孰与父清?”威对曰:“臣不如也。”
帝曰:“以何为不如?”对曰:“臣父清恐人知,臣清恐人不知,是臣不如者远
也。”官至前将军、青州刺史。太康元年卒,追赠镇东将军。威弟罴,字季象,
征南将军;威子奕,字次孙,平东将军;并以洁行垂名。】有殊绩,历三郡守,
所在有名。卒於安定。
王昶字文舒,太原晋阳人也。【案王氏谱:昶伯父柔,字叔优;父泽,字季
道。郭林宗传曰:叔优、季道幼少之时,闻林宗有知人之鉴,共往候之,请问才
行所宜,以自处业。林宗笑曰:“卿二人皆二千石才也,虽然,叔优当以仕宦显,
季道宜以经术进,若违才易务,亦不至也。”叔优等从其言。叔优至北中郎将,
季道代郡太守。】少与同郡王凌俱知名。凌年长,昶兄事之。文帝在东宫,昶为
太子文学,迁中庶子。文帝践阼,徙散骑侍郎,为洛阳典农。时都畿树木成林,
昶斫开荒莱,勤劝百姓,垦田特多。迁兖州刺史。明帝即位,加扬烈将军,赐爵
关内侯。昶虽在外任,心存朝廷,以为魏承秦、汉之弊,法制苛碎,不大釐改国
典以准先王之风,而望治化复兴,不可得也。乃著治论,略依古制而合於时务者
二十馀篇,又著兵书十馀篇,言奇正之用,【孙子兵法曰:兵以正合,以奇胜;
奇正还相生,若循环之无端。】青龙中奏之。
其为兄子及子作名字,皆依谦实,以见其意,故兄子默字处静,沈字处道,
其子浑字玄冲,深字道冲。遂书戒之曰:
夫人为子之道,莫大於宝身全行,以显父母。此三者人知其善,而或危身破
家,陷于灭亡之祸者,何也?由所祖习非其道也。夫孝敬仁义,百行之首,行之
而立,身之本也。孝敬则宗族安之,仁义则乡党重之,此行成於内,名著于外者
矣。人若不笃於至行,而背本逐末,以陷浮华焉,以成朋党焉;浮华则有虚伪之
累,朋党则有彼此之患。此二者之戒,昭然著明,而循覆车滋众,逐末弥甚,皆
由惑当时之誉,昧目前之利故也。夫富贵声名,人情所乐,而君子或得而不处,
何也?恶不由其道耳。患人知进而不知退,知欲而不知足,故有困辱之累,悔吝
之咨。语曰:“如不知足,则失所欲。”故知足之足常足矣。览往事之成败,察
将来之吉凶,未有干名要利,欲而不厌,而能保世持家,永全福禄者也。欲使汝
曹立身行己,遵儒者之教,履道家之言,故以玄默冲虚为名,欲使汝曹顾名思义,
不敢违越也。古者盘杅有铭,几杖有诫,俯仰察焉,用无过行;况在己名,可
不戒之哉!夫物速成则疾亡,晚就则善终。朝华之草,夕而零落;松柏之茂,隆
寒不衰。是以大雅君子恶速成,戒阙党也。若范匄对秦客而武子击之,折其委笄,
恶其掩人也。【国语曰:范文子暮退於朝,武子曰:“何暮也?”对曰:“有秦
客廋辞于朝,大夫莫之能对也,吾知三焉。”武子怒曰:“大夫非不能也,让父
兄也。尔童子而三掩人於朝,吾不在,晋国亡无日也。”击之以杖,折其委笄。
臣松之案:对秦客者,范燮也。此云范匄,盖误也。】夫人有善鲜不自伐,有能
者寡不自矜;伐则掩人,矜则陵人。掩人者人亦掩之,陵人者人亦陵之。故三郤
为戮于晋,王叔负罪於周,不惟矜善自伐好争之咎乎?故君子不自称,非以让人,
恶其盖人也。夫能屈以为伸,让以为得,弱以为强,鲜不遂矣。夫毁誉,爱恶之
原而祸福之机也,是以圣人慎之。孔子曰:“吾之於人,谁毁谁誉;如有所誉,
必有所试。”又曰:“子贡方人。赐也贤乎哉,我则不暇。”以圣人之德,犹尚
如此,况庸庸之徒而轻毁誉哉?
昔伏波将军马援戒其兄子,言:“闻人之恶,当如闻父母之名;耳可得而闻,
口不可得而言也。”斯戒至矣。【臣松之以为援之此诫,可谓切至之言,不刊之
训也。凡道人过失,盖谓居室之愆,人未之知,则由己而发者也。若乃行事,得
失已暴于世,因其善恶,即以为诫,方之于彼,则有愈焉。然援诫称龙伯高之美,
言杜季良之恶,致使事彻时主,季良以败。言之伤人,孰大於此?与其所诫,自
相违伐。】人或毁己,当退而求之於身。若己有可毁之行,则彼言当矣;若己无
可毁之行,则彼言妄矣。当则无怨于彼,妄则无害於身,又何反报焉?且闻人毁
己而忿者,恶丑声之加人也,人报者滋甚,不如默而自脩己也。谚曰:“救寒莫
如重裘,止谤莫如自脩。”斯言信矣。若与是非之士,凶险之人,近犹不可,况
与对校乎?其害深矣。夫虚伪之人,言不根道,行不顾言,其为浮浅较可识别;
而世人惑焉,犹不检之以言行也。近济阴魏讽、山阳曹伟皆以倾邪败没,荧惑当
世,挟持奸慝,驱动后生。虽刑於鈇钺,大为炯戒,然所汙染,固以众矣。可不
慎与!【世语曰:黄初中,孙权通章表。伟以白衣登江上,与权交书求赂,欲以
交结京师,故诛之。】
若夫山林之士,夷、叔之伦,甘长饥於首阳,安赴火於绵山,虽可以激贪励
俗,然圣人不可为,吾亦不愿也。今汝先人世有冠冕,惟仁义为名,守慎为称,
孝悌於闺门,务学於师友。吾与时人从事,虽出处不同,然各有所取。颍川郭伯
益,好尚通达,敏而有知。其为人弘旷不足,轻贵有馀;得其人重之如山,不得
其人忽之如草。吾以所知亲之昵之,不愿儿子为之。【伯益名奕,郭嘉之子。】
北海徐伟长,不治名高,不求苟得,澹然自守,惟道是务。其有所是非,则讬古
人以见其意,当时无所褒贬。吾敬之重之,愿儿子师之。东平刘公幹,博学有高
才,诚节有大意,然性行不均,少所拘忌,得失足以相补。吾爱之重之,不愿儿
子慕之。【臣松之以为文舒复拟则文渊,显言人之失。魏讽、曹伟,事陷恶逆,
著以为诫,差无可尤。至若郭伯益、刘公幹,虽其人皆往,善恶有定;然既友之
於昔,不宜复毁之於今,而乃形于翰墨,永传后叶,於旧交则违久要之义,於子
孙则扬人前世之恶。於夫鄙怀,深所不取。善乎东方之诫子也,以首阳为拙,柳
下为工,寄旨古人,无伤当时。方之马、王,不亦远哉!】乐安任昭先,淳粹履
道,内敏外恕,推逊恭让,处不避洿,怯而义勇,在朝忘身。吾友之善之,愿儿
子遵之。【昭先名嘏。别传曰:嘏,乐安博昌人。世为著姓,夙智性成,故乡人
为之语曰:“蒋氏翁,任氏童。”父旐,字子旟,以至行称。汉末,黄巾贼起,
天下饥荒,人民相食。寇到博昌,闻旐姓字,乃相谓曰:“宿闻任子旟,天下贤
人也。今虽作贼,那可入其乡邪?”遂相帅而去。由是声闻远近,州郡并招举孝
廉,历酸枣、祝阿令。嘏八岁丧母,号泣不绝声,自然之哀,同於成人,故幼以
至性见称。年十四始学,疑不再问,三年中诵五经,皆究其义,兼包群言,无不
综览,於时学者号之神童。遂遇荒乱,家贫卖鱼,会官税鱼,鱼贵数倍,嘏取直
如常。又与人共买生口,各雇八匹。后生口家来赎,时价直六十匹。共买者欲随
时价取赎,嘏自取本价八匹。共买者惭,亦还取本价。比居者擅耕嘏地数十亩种
之,人以语嘏,嘏曰:“我自以借之耳。”耕者闻之,惭谢还地。及邑中争讼,
皆诣嘏质之,然后意厌。其子弟有不顺者,父兄窃数之曰:“汝所行,岂可令任
君知邪!”其礼教所化,率皆如此。会太祖创业,召海内至德,嘏应其举,为临
菑侯庶子、相国东曹属、尚书郎。文帝时,为黄门侍郎。每纳忠言,辄手书怀本,
自在禁省,归书不封。帝嘉其淑慎,累迁东郡、赵郡、河东太守,所在化行,有
遗风馀教。嘏为人淳粹凯悌,虚己若不足,恭敬如有畏。其脩身履义,皆沈默潜
行,不显其美,故时人少得称之。著书三十八篇,凡四万馀言。嘏卒后,故吏东
郡程威、赵国刘固、河东上官崇等,录其事行及所著书奏之。诏下秘书,以贯群
言。】若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汝其庶几举一隅耳。及其用财先九族,其施舍
务周急,其出入存故老,其论议贵无贬,其进仕尚忠节,其取人务实道,其处世
戒骄淫,其贫贱慎无戚,其进退念合宜,其行事加九思,如此而已。吾复何忧哉?
青龙四年,诏“欲得有才智文章,谋虑渊深,料远若近,视昧而察,筹不虚
运,策弗徒发,端一小心,清脩密静,乾乾不解,志尚在公者,无限年齿,勿拘
贵贱,卿校已上各举一人”。太尉司马宣王以昶应选。正始中,转在徐州,封武
观亭侯,迁征南将军,假节都督荆、豫诸军事。昶以为国有常众,战无常胜;地
有常险,守无常势。今屯宛,去襄阳三百馀里,诸军散屯,船在宣池,有急不足
相赴,乃表徙治新野,习水军于二州,广农垦殖,仓谷盈积。
嘉平初,太傅司马宣王既诛曹爽,乃奏博问大臣得失。昶陈治略五事:其一,
欲崇道笃学,抑绝浮华,使国子入太学而脩庠序;其二,欲用考试,考试犹准绳
也,未有舍准绳而意正曲直,废黜陟而空论能否也;其三,欲令居官者久於其职,
有治绩则就增位赐爵;其四,欲约官实禄,励以廉耻,不使与百姓争利;其五,
欲绝侈靡,务崇节俭,令衣服有章,上下有叙,储谷畜帛,反民於朴。诏书褒赞。
因使撰百官考课事,昶以为唐虞虽有黜陟之文,而考课之法不垂。周制冢宰之职,
大计群吏之治而诛赏,又无校比之制。由此言之,圣主明於任贤,略举黜陟之体,
以委达官之长,而总其统纪,故能否可得而知也。其大指如此。
二年,昶奏:“孙权流放良臣,適庶分争,可乘衅而制吴、蜀;白帝、夷陵
之间,黔、巫、秭归、房陵皆在江北,民夷与新城郡接,可袭取也。”乃遣新城
太守州泰袭巫、秭归、房陵,荆州刺史王基诣夷陵,昶诣江陵,两岸引竹縆为桥,
渡水击之。贼奔南岸,凿七道并来攻。於是昶使积弩同时俱发,贼大将施绩夜遁
入江陵城,追斩数百级。昶欲引致平地与合战,乃先遣五军案大道发还,使贼望
见以喜之,以所获铠马甲首,驰环城以怒之,设伏兵以待之。绩果追军,与战,
克之。绩遁走,斩其将锺离茂、许旻,收其甲首旗鼓珍宝器仗,振旅而还。王基、
州泰皆有功。於是迁昶征南大将军、仪同三司,进封京陵侯。毌丘俭、文钦作乱,
引兵拒俭、钦有功,封二子亭侯、关内侯,进位骠骑将军。诸葛诞反,昶据夹石
以逼江陵,持施绩、全熙使不得东。诞既诛,诏曰:“昔孙膑佐赵,直凑大梁。
西兵骤进,亦所以成东征之势也。”增邑千户,并前四千七百户,迁司空,持节、
都督如故。甘露四年薨,谥曰穆侯。子浑嗣,咸熙中为越骑校尉。【案晋书:浑
自越骑入晋,累居方任,平吴有功,封一子江陵侯,位至司徒。浑子济,字武子,
有隽才令望,为河南尹、太仆。早卒,追赠骠骑将军。浑弟深,冀州刺史。深弟
湛,字处冲,汝南太守。湛子承,字安期,东海内史。承子述,字怀祖,尚书令、
卫将军。述子坦之,字文度,北中郎将,徐、兖二州刺史。昶诸子中,湛最有德
誉,而承亦自为名士,述及坦之并显重於世,为时盛门云。自湛已下事,见晋阳
秋也。】
王基字伯舆,东莱曲城人也。少孤,与叔父翁居。翁抚养甚笃,基亦以孝称。
年十七,郡召为吏,非其好也,遂去,入琅邪界游学。黄初中,察孝廉,除郎中。
是时青土初定,刺史王凌特表请基为别驾,后召为秘书郎,凌复请还。顷之,司
徒王朗辟基,凌不遣。朗书劾州曰:“凡家臣之良,则升于公辅,公臣之良,则
入于王职,是故古者侯伯有贡士之礼。今州取宿卫之臣,留秘阁之吏,所希闻也。”
凌犹不遣。凌流称青土,盖亦由基协和之辅也。大将军司马宣王辟基,未至,擢
为中书侍郎。
明帝盛脩宫室,百姓劳瘁。基上疏曰:“臣闻古人以水喻民,曰‘水所以载
舟,亦所以覆舟’。故在民上者,不可以不戒惧。夫民逸则虑易,苦则思难,是
以先王居之以约俭,俾不至於生患。昔颜渊云东野子之御,马力尽矣而求进不已,
是以知其将败。今事役劳苦,男女离旷,愿陛下深察东野之弊,留意舟水之喻,
息奔驷於未尽,节力役於未困。昔汉有天下,至孝文时唯有同姓诸侯,而贾谊忧
之曰:‘置火积薪之下而寝其上,因谓之安也。’今寇贼未殄,猛将拥兵,检之
则无以应敌,久之则难以遗后,当盛明之世,不务以除患,若子孙不竞,社稷之
忧也。使贾谊复起,必深切于曩时矣。”
散骑常侍王肃著诸经传解及论定朝仪,改易郑玄旧说,而基据持玄义,常与
抗衡。迁安平太守,公事去官。大将军曹爽请为从事中郎,出为安丰太守。郡接
吴寇,为政清严有威惠,明设防备,敌不敢犯。加讨寇将军。吴尝大发众集建业,
扬声欲入攻扬州,刺史诸葛诞使基策之。基曰:“昔孙权再至合肥,一至江夏,
其后全琮出庐江,朱然寇襄阳,皆无功而还。今陆逊等已死,而权年老,内无贤
嗣,中无谋主。权自出则惧内衅卒起,痈疽发溃;遣将则旧将已尽,新将未信。
此不过欲补定支党,还自保护耳。”后权竟不能出。时曹爽专柄,风化陵迟,基
著时要论以切世事。以疾徵还,起家为河南尹,未拜,爽伏诛,基尝为爽官属,
随例罢。
其年为尚书,出为荆州刺史,加扬烈将军,随征南王昶击吴。基别袭步协於
夷陵,协闭门自守。基示以攻形,而实分兵取雄父邸阁,收米三十馀万斛,虏安
北将军谭正,纳降数千口。於是移其降民,置夷陵县。赐爵关内侯。基又表城上
昶,徙江夏治之,以偪夏口,由是贼不敢轻越江。明制度,整军农,兼脩学校,
南方称之。时朝廷议欲伐吴,诏基量进趣之宜。基对曰:“夫兵动而无功,则威
名折於外,财用穷於内,故必全而后用也。若不资通川聚粮水战之备,则虽积兵
江内,无必渡之势矣。今江陵有沮、漳二水,溉灌膏腴之田以千数。安陆左右,
陂池沃衍。若水陆并农,以实军资,然后引兵诣江陵、夷陵,分据夏口,顺沮、
漳,资水浮谷而下。贼知官兵有经久之势,则拒天诛者意沮,而向王化者益固。
然后率合蛮夷以攻其内,精卒劲兵以讨其外,则夏口以上必拔,而江外之郡不守。
如此,吴、蜀之交绝,交绝而吴禽矣。不然,兵出之利,未可必矣。”於是遂止。
司马景王新统政,基书戒之曰:“天下至广,万机至猥,诚不可不矜矜业业,
坐而待旦也。夫志正则众邪不生,心静则众事不躁,思虑审定则教令不烦,亲用
忠良则远近协服。故知和远在身,定众在心。许允、傅嘏、袁侃、崔赞皆一时正
士,有直质而无流心,可与同政事者也。”景王纳其言。
高贵乡公即尊位,进封常乐亭侯。毌丘俭、文钦作乱,以基为行监军、假节,
统许昌军,適与景王会於许昌。景王曰:“君筹俭等何如?”基曰:“淮南之逆,
非吏民思乱也,俭等诳胁迫惧,畏目下之戮,是以尚群聚耳。若大兵临偪,必土
崩瓦解,俭、钦之首,不终朝而县於军门矣。”景王曰:“善。”乃令基居军前。
议者咸以俭、钦慓悍,难与争锋。诏基停驻。基以为:“俭等举军足以深入,而
久不进者,是其诈伪已露,众心疑沮也。今不张示威形以副民望,而停军高垒,
有似畏懦,非用兵之势也。若或虏略民人,又州郡兵家为贼所得者,更怀离心;
俭等所迫胁者,自顾罪重,不敢复还,此为错兵无用之地,而成奸宄之源。吴寇
因之,则淮南非国家之有,谯、沛、汝、豫危而不安,此计之大失也。军宜速进
据南顿,南顿有大邸阁,计足军人四十日粮。保坚城,因积谷,先人有夺人之心,
此平贼之要也。”基屡请,乃听进据氵隐水。既至,复言曰:“兵闻拙速,未睹
工迟之久。方今外有强寇,内有叛臣,若不时决,则事之深浅未可测也。议者多
欲将军持重。将军持重是也,停军不进非也。持重非不行之谓也,进而不可犯耳。
今据坚城,保壁垒,以积实资虏,县运军粮,甚非计也。”景王欲须诸军集到,
犹尚未许。基曰:“将在军,君令有所不受。彼得则利,我得亦利,是谓争城,
南顿是也。”遂辄进据南顿,俭等从项亦争欲往,发十馀里,闻基先到,复还保
项。时兖州刺史邓艾屯乐嘉,俭使文钦将兵袭艾。基知其势分,进兵偪项,俭众
遂败。钦等已平,迁镇南将军,都督豫州诸军事,领豫州刺史,进封安乐乡侯。
上疏求分户二百,赐叔父子乔爵关内侯,以报叔父拊育之德。有诏特听。
诸葛诞反,基以本官行镇东将军,都督扬、豫诸军事。时大军在项,以贼兵
精,诏基敛军坚垒。基累启求进讨。会吴遣朱异来救诞,军於安城。基又被诏引
诸军转据北山,基谓诸将曰:“今围垒转固,兵马向集,但当精脩守备以待越逸,
而更移兵守险,使得放纵,虽有智者不能善后矣。”遂守便宜上疏曰:“今与贼
家对敌,当不动如山。若迁移依险,人心摇荡,於势大损。诸军并据深沟高垒,
众心皆定,不可倾动,此御兵之要也。”书奏,报听。大将军司马文王进屯丘头,
分部围守,各有所统。基督城东城南二十六军,文王敕军吏入镇南部界,一不得
有所遣。城中食尽,昼夜攻垒,基辄拒击,破之。寿春既拔,文王与基书曰:
“初议者云云,求移者甚众,时未临履,亦谓宜然。将军深算利害,独秉固志,
上违诏命,下拒众议,终至制敌禽贼,虽古人所述,不是过也。”文王欲遣诸将
轻兵深入,招迎唐咨等子弟,因衅有荡覆吴之势。基谏曰:“昔诸葛恪乘东关之
胜,竭江表之兵,以围新城,城既不拔,而众死者太半。姜维因洮上之利,轻兵
深入,粮饷不继,军覆上邽。夫大捷之后,上下轻敌,轻敌则虑难不深。今贼新
败於外,又内患未弭,是其脩备设虑之时也。且兵出逾年,人有归志,今俘馘十
万,罪人斯得,自历代征伐,未有全兵独克如今之盛者也。武皇帝克袁绍於官渡,
自以所获已多,不复追奔,惧挫威也。”文王乃止。以淮南初定,转基为征东将
军,都督扬州诸军事,进封东武侯。基上疏固让,归功参佐,由是长史司马等七
人皆侯。
是岁,基母卒,诏秘其凶问,迎基父豹丧合葬洛阳,追赠豹北海太守。甘露
四年,转为征南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常道乡公即尊位,增邑千户,并前五千
七百户。前后封子二人亭侯、关内侯。
景元二年,襄阳太守表吴贼邓由等欲来归化,基被诏,当因此震荡江表。基
疑其诈,驰驿陈状。且曰:“嘉平以来,累有内难,当今之务,在于镇安社稷,
绥宁百姓,未宜动众以求外利。”文王报书曰:“凡处事者,多曲相从顺,鲜能
确然共尽理实。诚感忠爱,每见规示,辄敬依来指。”后由等竟不降。【司马彪
战略载基此事,详於本传。曰:“景元二年春三月,襄阳太守胡烈表上‘吴贼邓
由、李光等,同谋十八屯,欲来归化,遣将张吴、邓生,并送质任。克期欲令郡
军临江迎拔’。大将军司马文王启闻。诏征南将军王基部分诸军,使烈督万人径
造沮水,荆州、义阳南屯宜城,承书夙发。若由等如期到者,便当因此震荡江表。
基疑贼诈降,诱致官兵,驰驿止文王,说由等可疑之状。‘且当清澄,未宜便举
重兵深入应之’。又曰:‘夷陵东道,当由车御,至赤岸乃得渡沮,西道当出箭
谿口,乃趣平土,皆山险狭,竹木丛蔚,卒有要害,弩马不陈。今者筋角弩弱,
水潦方降,废盛农之务,徼难必之利,此事之危者也。昔子午之役,兵行数百里
而值霖雨,桥阁破坏,后粮腐败,前军县乏。姜维深入,不待辎重,士众饥饿,
覆军上邽。文钦、唐咨,举吴重兵,昧利寿春,身没不反。此皆近事之鉴戒也。
嘉平以来,累有内难。当今之宜,当镇安社稷,抚宁上下,力农务本,怀柔百姓,
未宜动众以求外利也。得之未足为多,失之伤损威重。’文王累得基书,意疑。
寻敕诸军已上道者,且权停住所在,须后节度。基又言于文王曰:‘昔汉祖纳郦
生之说,欲封六国,寤张良之谋,而趣销印。基谋虑浅短,诚不及留侯,亦惧襄
阳有食其之谬。’文王於是遂罢军严,后由等果不降。”】
是岁基薨,追赠司空,谥曰景侯。子徽嗣,早卒。咸熙中,开建五等,以基
著勋前朝,改封基孙廙,而以东武馀邑赐一子爵关内侯。晋室践阼,下诏曰:
“故司空王基既著德立勋,又治身清素,不营产业,久在重任,家无私积,可谓
身没行显,足用励俗者也。其以奴婢二人赐其家。”
评曰:徐邈清尚弘通,胡质素业贞粹,王昶开济识度,王基学行坚白,皆掌
统方任,垂称著绩。可谓国之良臣,时之彦士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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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07:24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二十八 魏书二十八

◎王毌丘诸葛邓锺传第二十八
王凌字彦云,太原祁人也。叔父允,为汉司徒,诛董卓。卓将李傕、郭汜
等为卓报仇,入长安,杀允,尽害其家。凌及兄晨,时年皆少,逾城得脱,亡命
归乡里。凌举孝廉,为发干长,【魏略曰:凌为长,遇事,髡刑五岁,当道扫除。
时太祖车过,问此何徒,左右以状对。太祖曰;“此子师兄子也,所坐亦公耳。”
于是主者选为骁骑主簿。】稍迁至中山太守,所在有治,太祖辟为丞相掾属。
文帝践阼,拜散骑常侍,出为兖州刺史,与张辽等至广陵讨孙权。临江,夜
大风,吴将吕范等船漂至北岸。凌与诸将逆击,捕斩首虏,获舟船,有功,封宜
城亭侯,加建武将军,转在青州。是时海滨乘丧乱之后,法度未整。凌布政施教,
赏善罚恶,甚有纲纪,百姓称之,不容於口。后从曹休征吴,与贼遇於夹石,休
军失利,凌力战决围,休得免难。仍徙为扬、豫州刺史,咸得军民之欢心。始至
豫州,旌先贤之后,求未显之士,各有条教,意义甚美。初,凌与司马朗、贾逵
友善,及临兖、豫,继其名迹。正始初,为征东将军,假节都督扬州诸军事。二
年,吴大将全琮数万众寇芍陂,凌率诸军逆讨,与贼争塘,力战连日,贼退走。
进封南乡侯,邑千三百五十户,迁车骑将军、仪同三司。
是时,凌外甥令狐愚以才能为兖州刺史,屯平阿。舅甥并典兵,专淮南之重。
凌就迁为司空。司马宣王既诛曹爽,进凌为太尉,假节钺。凌、愚密协计,谓齐
王不任天位,楚王彪长而才,欲迎立彪都许昌。嘉平元年九月,愚遣将张式至白
马,与彪相问往来。凌又遣舍人劳精诣洛阳,语子广。广言:“废立大事,勿为
祸先。”【汉晋春秋曰:凌、愚谋,以帝幼制於强臣,不堪为主,楚王彪长而才,
欲迎立之,以兴曹氏。凌使人告广,广曰:“凡举大事,应本人情。今曹爽以骄
奢失民,何平叔虚而不治,丁、毕、桓、邓虽并有宿望,皆专竞于世。加变易朝
典,政令数改,所存虽高而事不下接,民习于旧,众莫之从。故虽势倾四海,声
震天下,同日斩戮,名士减半,而百姓安之,莫或之哀,失民故也。今懿情虽难
量,事未有逆,而擢用贤能,广树胜己,修先朝之政令,副众心之所求。爽之所
以为恶者,彼莫不必改,夙夜匪懈,以恤民为先。父子兄弟,并握兵要,未易亡
也。”凌不从。臣松之以为如此言之类,皆前史所不载,而犹出习氏。且制言法
体不似於昔,疑悉凿齿所自造者也。】其十一月,愚复遣式诣彪,未还,会愚病
死。【魏书曰:愚字公治,本名浚,黄初中,为和戎护军。乌丸校尉田豫讨胡有
功,小违节度,愚以法绳之。帝怒,械系愚,免官治罪,诏曰“浚何愚”!遂以
名之。正始中,为曹爽长史,后出为兖州刺史。魏略曰:愚闻楚王彪有智勇。初
东郡有讹言云:“白马河出妖马,夜过官牧边鸣呼,众马皆应,明日见其迹,大
如斛,行数里,还入河中。”又有谣言:“白马素羁西南驰,其谁乘者朱虎骑。”
楚王小字朱虎,故愚与王凌阴谋立楚王。乃先使人通意於王,言“使君谢王,天
下事不可知,愿王自爱”!彪亦阴知其意,答言“谢使君,知厚意也。”】二年,
荧惑守南斗,凌谓:“斗中有星,当有暴贵者。”【魏略曰:凌闻东平民浩详知
星,呼问详。详疑凌有所挟,欲悦其意,不言吴当有死丧,而言淮南楚分也,今
吴、楚同占,当有王者兴。故凌计遂定。】三年春,吴贼塞涂水。凌欲因此发,
大严诸军,表求讨贼;诏报不听。凌阴谋滋甚,遣将军杨弘以废立事告兖州刺史
黄华,华、弘连名以白太傅司马宣王。宣王将中军乘水道讨凌,先下赦赦凌罪,
又将尚书广东,使为书喻凌,大军掩至百尺逼凌。凌自知势穷,乃乘船单出迎宣
王,遣掾王彧谢罪,送印绶、节钺。军到丘头,凌面缚水次。宣王承诏遣主簿解
缚反服,见凌,慰劳之,还印绶、节钺,遣步骑六百人送还京都。凌至项,饮药
死。【魏略载凌与太傅书曰:“卒闻神军密发,巳在百尺,虽知命穷尽,迟於相
见,身首分离,不以为恨,前后遣使,有书未得还报,企踵西望,无物以譬。昨
遣书之后,便乘船来相迎,宿丘头,旦发於浦口,奉被露布赦书,又得二十三日
况,累纸诲示,闻命惊愕,五内失守,不知何地可以自处?仆久忝朝恩,历试无
效,统御戎马,董齐东夏,事有阙废,中心犯义,罪在三百,妻子同县,无所祷
矣。不图圣恩天覆地载,横蒙视息,复睹日月。亡甥令狐愚携惑群小之言,仆即
时呵抑,使不得竟其语。既人已知,神明所鉴,夫非事无阴,卒至发露,知此枭
夷之罪也。生我者父母,活我者子也。”又重曰:“身陷刑罪,谬蒙赦宥。今遣
掾送印绶,顷至,当如诏书自缚归命。虽足下私之,官法有分。”及到,如书。
太傅使人解其缚。凌既蒙赦,加怙旧好,不复自疑,径乘小船自趣太傅。太傅使
人逆止之,住船淮中,相去十馀丈。凌知见外,乃遥谓太傅曰:“卿直以折简召
我,我当敢不至邪?而乃引军来乎!”太傅曰:“以卿非肯逐折简者故也。”凌
曰:“卿负我!”太傅曰:“我宁负卿,不负国家。”遂使人送来西。凌自知罪
重,试索棺钉,以观太傅意,太傅给之。凌行到项,夜呼掾属与决曰:“行年八
十,身名并灭邪!”遂自杀。干宝晋纪曰:凌到项,见贾逵祠在水侧,凌呼曰:
“贾梁道,王凌固忠于魏之社稷者,唯尔有神,知之。”其年八月,太傅有疾,
梦凌、逵为疠,甚恶之,遂薨。】宣王遂至寿春。张式等皆自首,乃穷治其事。
彪赐死,诸相连者悉夷三族。【魏略载:山阳单固,字恭夏,为人有器实。正始
中,兖州刺史令狐愚与固父伯龙善,辟固,欲以为别驾。固不乐为州吏,辞以疾。
愚礼意愈厚,固不欲应。固母夏侯氏谓固曰:“使君与汝父久善,故命汝不止,
汝亦故当仕进,自可往耳。”固不获已,遂往,与兼治中从事杨康并为愚腹心。
后愚与王凌通谋,康、固皆知其计。会愚病,康应司徒召诣洛阳,固亦以疾解禄。
康在京师露其事,太傅乃东取王凌。到寿春,固见太傅,太傅问曰:“卿知其事
为邪?”固对不知。太傅曰:“且置近事。问卿,令狐反乎?”固又曰无。而杨
康白,事事与固连。遂收捕固及家属,皆系廷尉,考实数十,固故云无有。太傅
录杨康,与固对相诘。固辞穷,乃骂康曰:“老庸既负使君,又灭我族,顾汝当
活邪!”辞定,事上,须报廷尉,以旧皆听得与其母妻子相见。固见其母,不仰
视,其母知其惭也,字谓之曰:“恭夏,汝本自不欲应州郡也,我强故耳。汝为
人吏,自当尔耳。此自门户衰,我无恨也。汝本意与我语。”固终不仰,又不语,
以至於死。初,杨康自以白其事,冀得封拜,后以辞颇参错,亦并斩。临刑,俱
出狱,固又骂康曰:“老奴,汝死自分耳。若令死者有知,汝何面目以行地下也。”】
朝议咸以为春秋之义,齐崔杼、郑归生皆加追戮,陈尸斫棺,载在方策。凌、愚
罪宜如旧典。乃发凌、愚冢,剖棺,暴尸於所近市三日,烧其印绶、朝服,亲土
埋之。【干宝晋纪曰:兖州武吏东平马隆,讬为愚家客,以私财更殡葬,行服三
年,种植松柏。一州之士愧之。】进弘、华爵为乡侯。广有志尚学行,死时年四
十馀。【魏氏春秋曰:广字公渊。弟飞枭、金虎,并才武过人。太傅尝从容问蒋
济,济曰:“凌文武俱赡,当今无双。广等志力,有美於父耳。”退而悔之,告
所亲曰:“吾此言,灭人门宗矣。”魏末传曰:凌少子字明山,最知名,善书,
多技艺,人得其书,皆以为法。走向太原,追军及之,时有飞鸟集桑树,随枝低
卬,举弓射之即倒,追人乃止不复进。明山投亲家食,亲家告吏,乃就执之。】
毌丘俭字仲恭,河东闻喜人也。父兴,黄初中为武威太守,伐叛柔服,开通
河右,名次金城太守苏则。讨贼张进及讨叛胡有功,封高阳乡侯。【魏名臣奏载
雍州刺史张既表曰:“河右遐远,丧乱弥久,武威当诸郡路道喉辖之要,加民夷
杂处,数有兵难。领太守毌丘兴到官,内抚吏民,外怀羌、胡,卒使柔附,为官
效用。黄华、张进初图逆乱,扇动左右,兴志气忠烈,临难不顾,为将校民夷陈
说祸福,言则涕泣。于时男女万口,咸怀感激,形毁发乱,誓心致命。寻率精兵
踧胁张掖,济拔领太守杜通、西海太守张睦。张掖番和、骊靬二县吏民及郡杂
胡弃恶诣兴,兴皆安恤,使尽力田。兴每所历,尽竭心力,诚国之良吏。殿下即
位,留心万机,苟有毫毛之善,必有赏录,臣伏缘圣旨,指陈其事。”】入为将
作大匠。俭袭父爵,为平原侯文学。明帝即位,为尚书郎,迁羽林监。以东宫之
旧,甚见亲待。出为洛阳典农。时取农民以治宫室,俭上疏曰:“臣愚以为天下
所急除者二贼,所急务者衣食。诚使二贼不灭,士民饥冻,虽崇美宫室,犹无益
也。”迁荆州刺史。
青龙中,帝图讨辽东,以俭有幹策,徙为幽州刺史,加度辽将军,使持节,
护乌丸校尉。率幽州诸军至襄平,屯辽隧。右北平乌丸单于寇娄敦、辽西乌丸都
督率众王护留等,昔随袁尚奔辽东者,率众五千馀人降。寇娄敦遣弟阿罗槃等诣
阙朝贡,封其渠率二十馀人为侯、王,赐舆马缯彩各有差。公孙渊逆与俭战,不
利,引还。明年,帝遣太尉司马宣王统中军及俭等众数万讨渊,定辽东。俭以功
进封安邑侯,食邑三千九百户。
正始中,俭以高句骊数侵叛,督诸军步骑万人出玄菟,从诸道讨之。句骊王
宫将步骑二万人,进军沸流水上,大战梁口,【梁音渴。】宫连破走。俭遂束马
县车,以登丸都,屠句骊所都,斩获首虏以千数。句骊沛者名得来,数谏宫,
【臣松之按东夷传:沛者,句骊国之官名。】宫不从其言。得来叹曰:“立见此
地将生蓬蒿。”遂不食而死,举国贤之。俭令诸军不坏其墓,不伐其树,得其妻
子,皆放遣之。宫单将妻子逃窜。俭引军还。六年,复征之,宫遂奔买沟。俭遣
玄菟太守王颀追之,【世语曰:颀字孔硕,东莱人,晋永嘉中大贼王弥,颀之孙。】
过沃沮千有馀里,至肃慎氏南界,刻石纪功,刊丸都之山,铭不耐之城。诸所诛
纳八千馀口,论功受赏,侯者百馀人。穿山溉灌,民赖其利。
迁左将军,假节监豫州诸军事,领豫州刺史,转为镇南将军。诸葛诞战于东
关,不利,乃令诞、俭对换。诞为镇南,都督豫州。俭为镇东,都督杨州。吴太
傅诸葛恪围合肥新城,俭与文钦御之,太尉司马孚督中军东解围,恪退还。
初,俭与夏侯玄、李丰等厚善。扬州刺史前将军文钦,曹爽之邑人也,骁果
粗猛,数有战功,好增虏获,以徼宠赏,多不见许,怨恨日甚。俭以计厚待钦,
情好欢洽。钦亦感戴,投心无贰。正元二年正月,有彗星数十丈,西北竟天,起
于吴、楚之分。俭、钦喜,以为己祥。遂矫太后诏,罪状大将军司马景王,移诸
郡国,举兵反。迫胁淮南将守诸别屯者,及吏民大小,皆入寿春城,为坛於城西,
歃血称兵为盟,分老弱守城,俭、钦自将五六万众渡淮,西至项。俭坚守,钦在
外为游兵。【俭、钦等表曰:“故相国懿,匡辅魏室,历事忠贞,故烈祖明皇帝
授以寄讬之任。懿戮力尽节,以宁华夏。又以齐王聪明,无有秽德,乃心勤尽忠
以辅上,天下赖之。懿欲讨灭二虏以安宇内,始分军粮,克时同举,未成而薨。
齐王以懿有辅己大功,故遂使师承统懿业,委以大事。而师以盛年在职,无疾讬
病,坐拥强兵,无有臣礼,朝臣非之,义士讥之,天下所闻,其罪一也。懿造计
取贼,多舂军粮,克期有日。师为大臣,当除国难,又为人子,当卒父业。哀声
未绝而便罢息,为臣不忠,为子不孝,其罪二也。贼退过东关,坐自起众,三征
同进,丧众败绩,历年军实,一旦而尽,致使贼来,天下骚动,死伤流离,其罪
三也。贼举国悉众,号五十万,来向寿春,图诣洛阳,会太尉孚与臣等建计,乃
杜塞要险,不与争锋,还固新城。淮南将士,冲锋履刃,昼夜相守,勤瘁百日,
死者涂地,自魏有军已来,为难苦甚,莫过於此。而师遂意自由,不论封赏,权
势自在,无所领录,其罪四也。故中书令李丰等,以师无人臣节,欲议退之。师
知而请丰,其夕拉杀,载尸埋棺。丰等为大臣,帝王腹心,擅加酷暴,死无罪名,
师有无君之心,其罪五也。懿每叹说齐王自堪人主,君臣之义定。奉事以来十有
五载,始欲归政,按行武库,诏问禁兵不得妄出。师自知奸慝,人神所不祐,矫
废君主,加之以罪。孚,师之叔父,性甚仁孝,追送齐王,悲不自胜。群臣皆怒
而师怀忍,不顾大义,其罪六也。又故光禄大夫张缉,无罪而诛,夷其妻子,并
及母后,逼恐至尊,强催督遣,临时哀愕,莫不伤痛;而师称庆,反以欢喜,其
罪七也。陛下践阼,聪明神武,事经圣心,欲崇省约,天下闻之,莫不欢庆;而
师不自改悔,脩复臣礼,而方徵兵募士,毁坏宫内,列侯自卫。陛下即阼,初不
朝觐。陛下欲临幸师舍以省其疾,复拒不通,不奉法度,其罪八也。近者领军许
允当为镇北,以厨钱给赐,而师举奏加辟,虽云流徙,道路饿杀,天下闻之,莫
不哀伤,其罪九也。三方之守,一朝阙废,多选精兵,以自营卫,五营领兵,阙
而不补,多载器杖,充聚本营,天下所闻,人怀愤怨,讹言盈路,以疑海内,其
罪十也。多休守兵,以占高第,以空虚四表,欲擅强势,以逞奸心,募取屯田,
加其复赏,阻兵安忍,坏乱旧法。合聚诸藩王公以著邺,欲悉诛之,一旦举事废
主。天不长恶,使目肿不成,其罪十一也。臣等先人皆随从太祖武皇帝征讨凶暴,
获成大功,与高祖文皇帝即受汉禅,开国承家,犹尧舜相传也。臣与安丰护军郑
翼、庐江护军吕宣、太守张休、淮南太守丁尊、督守合肥护军王休等议,各以累
世受恩,千载风尘,思尽躯命,以完全社稷安主为效。斯义苟立,虽焚妻子,吞
炭漆身,死而不恨也。按师之罪,宜加大辟,以彰奸慝。春秋之义,一世为善,
十世宥之。懿有大功,海内所书,依古典议,废师以侯就弟。弟昭,忠肃宽明,
乐善好士,有高世君子之度,忠诚为国,不与师同。臣等碎首所保,可以代师辅
导圣躬。太尉孚,忠孝小心,所宜亲宠,授以保傅。护军散骑常侍望,忠公亲事,
当官称能,远迎乘舆,有宿卫之功,可为中领军。春秋之义,大义灭亲,故周公
诛弟,石碏戮子,季友鸩兄,上为国计,下全宗族。殛鲧用禹,圣人明典,古
今所称。乞陛下下臣等所奏,朝堂博议。臣言当道,使师逊位避贤者,罢兵去备,
如三皇旧法,则天下协同。若师负势恃众不自退者,臣等率将所领,昼夜兼行,
惟命是授。臣等今日所奏,惟欲使大魏永存,使陛下得行君意,远绝亡之祸,百
姓安全,六合一体,使忠臣义士,不愧於三皇五帝耳。臣恐兵起,天下扰乱,臣
辄上事,移三征及州郡国典农,各安慰所部吏民,不得妄动,谨具以状闻。惟陛
下爱养精神,明虑危害,以宁海内。师专权用势,赏罚自由,闻臣等举众,必下
诏禁绝关津,使驿书不通,擅复徵调,有所收捕。此乃师诏,非陛下诏书,在所
皆不得复承用。臣等道远,惧文书不得皆通,辄临时赏罚,以便宜从事,须定表
上也。”】
大将军统中外军讨之,别使诸葛诞督豫州诸军从安风津拟寿春,征东将军胡
遵督青、徐诸军出于谯、宋之间,绝其归路。大将军屯汝阳,使监军王基督前锋
诸军据南顿以待之。今诸军皆坚壁勿与战。俭、钦进不得斗,退恐寿春见袭,不
得归,计穷不知所为。淮南将士,家皆在北,众心沮散,降者相属,惟淮南新附
农民为之用。大将军遣兖州刺史邓艾督泰山诸军万馀人至乐嘉,示弱以诱之,大
将军寻自洙至。钦不知,果夜来欲袭艾等,会明,见大军兵马盛,乃引还。【魏
氏春秋曰:钦中子俶,小名鸯。年尚幼,勇力绝人,谓钦曰:“及其未定,击之
可破也。”於是分为二队,夜夹攻军。俶率壮士先至,大呼大将军,军中震扰。
钦后期不应。会明,俶退,钦亦引还。魏末传曰:殿中人姓尹,字大目,小为曹
氏家奴,常侍在帝侧,大将军将俱行。大目知大将军一目已突出,启云:“文钦
本是明公腹心,但为人所误耳,又天子乡里。大目昔为文钦所信,乞得追解语之,
令还与公复好。”大将军听遣大目单身往,乘大马,被铠甲,追文钦,遥相与语。
大目心实欲曹氏安,谬言:“君侯何苦若不可复忍数日中也!”欲使钦解其旨。
钦殊不悟,乃更厉声骂大目:“汝先帝家人,不念报恩,而反与司马师作逆;不
顾上天,天不祐汝!”乃张弓傅矢欲射大目,大目涕泣曰:“世事败矣,善自努
力也。”】大将军纵骁骑追击,大破之,钦遁走。是日,俭闻钦战败,恐惧夜走,
众溃。比至慎县,左右人兵稍弃俭去,俭独与小弟秀及孙重藏水边草中。安风津
都尉部民张属就射杀俭,传首京都。属封侯。秀、重走入吴。将士诸为俭、钦所
迫胁者,悉归降。【钦与郭淮书曰:“大将军昭伯与太傅【伯】俱受顾命,登床
把臂,讬付天下,此远近所知。后以势利,乃绝其祀,及其亲党,皆一时之俊,
可为痛心,奈何奈何!公侯恃与大司马公恩亲分著,义贯金石,当此之时,想益
毒痛,有不可堪也。王太尉嫌其专朝,潜欲举兵,事竟不捷,复受诛夷,害及楚
王,想甚追恨。太傅既亡,然其子师继承父业,肆其虐暴,日月滋甚,放主弑后,
残戮忠良,包藏祸心,遂至篡弑。此可忍也,孰不可忍?钦以名义大故,事君有
节,忠愤内发,忘寝与食,无所吝顾也。会毌丘子邦自与父书,腾说公侯,尽事
主之义,欲奋白发,同符太公,惟须东问,影响相应,闻问之日,能不慷慨!是
以不顾妻孥之痛,即与毌丘镇东举义兵三万馀人,西趋京师,欲扶持王室,扫除
奸逆,企踵西望,不得声问,鲁望高子,不足喻急。夫当仁不让,况救君之难,
度道远艰,故不果期要耳。然同舟共济,安危势同,祸痛已连,非言饰所解,自
公侯所明也。共事曹氏,积信魏朝,行道之人,皆所知见。然在朝之士,冒利偷
生,烈士所耻,公侯所贱,贾竖所不忍为也,况当涂之士邪?军屯住项,小人以
闰月十六日别进兵,就于乐嘉城讨师,师之徒众,寻时崩溃,其所斩截,不复訾
原,但当长驱径至京师,而流言先至,毌丘不复详之,更谓小人为误,诸军便尔
瓦解。毌丘还走,追寻释解,无所及。小人还项,复遇王基等十二军,追寻毌丘,
进兵讨之,即时克破,所向全胜,要那后无继何?孤军梁昌,进退失所,还据寿
春,寿春复走,狼狈踬阂,无复他计,惟当归命大吴,借兵乞食,继踵伍员耳。
不若仆隶,如何快心,复君之仇,永使曹氏少享血食,此亦大国之所祐念也。想
公侯不使程婴、杵臼擅名於前代,而使大魏独无鹰扬之士与?今大吴敦崇大义,
深见愍悼。然仆於国大分连接,远同一势,日欲俱举,瓜分中国,不愿偏取以为
己有。公侯必欲共忍帅胸怀,宜广大势,恐秦川之卒不可孤举。今者之计,宜屈
己伸人,讬命归汉,东西俱举尔,乃可克定师党耳。深思鄙言,若愚计可从,宜
使汉军克制期要,使六合校考,与周、召同封,以讬付儿孙。此亦非小事也,大
丈夫宁处其落落,是以远呈忠心,时望嘉应。”时郭淮已卒,钦未知,故有此书。
世语曰:毌丘俭之诛,党与七百馀人,传侍御史杜友治狱,惟举首事十人,馀皆
奏散。友字季子,东郡人,仕晋冀州刺史、河南尹。子默,字世玄,历吏部郎,
卫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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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07:24 | 显示全部楼层
俭子甸为治书侍御史,先时知俭谋将发,私出将家属逃走新安灵山上。别攻
下之,夷俭三族。【世语曰:甸字子邦,有名京邑。齐王之废也,甸谓俭曰:
“大人居方岳重任,国倾覆而晏然自守,将受四海之责。”俭然之。大将军恶其
为人也。及俭起兵,问屈〈冉页〉所在,云不来无能为也。俭初起兵,遣子宗四
人入吴。太康中,吴平,宗兄弟皆还中国。宗字子仁,有俭风,至零陵太守。宗
子奥,巴东监军、益州刺史。习凿齿曰:毌丘俭感明帝之顾命,故为此役。君子
谓毌丘俭事虽不成,可谓忠臣矣。夫竭节而赴义者我也,成之与败者时也,我苟
无时,成何可必乎?忘我而不自必,乃所以为忠也。古人有言:“死者复生,生
者不愧。”若毌丘俭可谓不愧也。】
钦亡入吴,吴以钦为都护、假节、镇北大将军、幽州牧、谯侯。【钦降吴表
曰:“禀命不幸,常隶魏国,两绝於天。虽侧伏隅都,自知无路。司马师滔天作
逆,废害二主,辛、癸、高、莽,恶不足喻。钦累世受魏恩,乌鸟之情,窃怀愤
踊,在三之义,期於弊仆。前与毌丘俭、郭淮等俱举义兵,当共讨师,扫除凶孽,
诚臣慺慺愚管所执。智虑浅薄,微节不骋,进无所依,悲痛切心。退惟不能扶翼
本朝,抱愧俯仰,靡所自厝。冒缘古义,固有所归,庶假天威,得展万一,僵仆
之日,亦所不恨。辄相率将,归命圣化,惭偷苟生,非辞所陈。谨上还所受魏使
持节、前将军、山桑侯印绶。临表惶惑,伏须罪诛。”魏书曰:钦字仲若,谯郡
人。父稷,建安中为骑将,有勇力。钦少以名将子,材武见称。魏讽反,钦坐与
讽辞语相连,及下狱,掠笞数百,当死,太祖以稷故赦之。太和中,为五营校督,
出为牙门将。钦性刚暴无礼,所在倨傲陵上,不奉官法,辄见奏遣,明帝抑之。
后复以为淮南牙门将,转为庐江太守、鹰扬将军。王凌奏钦贪残,不宜抚边,求
免官治罪,由是徵钦还。曹爽以钦乡里,厚养待之,不治钦事。复遣还庐江,加
冠军将军,贵宠逾前。钦以故益骄,好自矜伐,以壮勇高人,颇得虚名於三军。
曹爽诛后,进钦为前将军以安其心,后代诸葛诞为扬州刺史。自曹爽之诛,钦常
内惧,与诸葛诞相恶,无所与谋。会诞去兵,毌丘俭往,乃阴共结谋。战败走,
昼夜间行,追者不及,遂得入吴,孙峻厚待之。钦虽在他国,不能屈节下人,自
吕据、朱异等诸大将皆憎疾之,惟峻常左右之。】
诸葛诞字公休,琅邪阳都人,诸葛丰后也。初以尚书郎为荥阳令,【魏氏春
秋曰:诞为郎,与仆射杜畿试船陶河,遭风覆没,诞亦俱溺。虎贲浮河救诞,诞
曰:“先救杜侯。”诞飘于岸,绝而复苏。】入为吏部郎。人有所属讬,辄显其
言而承用之,后有当否,则公议其得失以为褒贬,自是群僚莫不慎其所举。累迁
御史中丞尚书,与夏侯玄、邓飏等相善,收名朝廷,京都翕然。言事者以诞、飏
等脩浮华,合虚誉,渐不可长。明帝恶之,免诞官。【世语曰:是时,当世俊士
散骑常侍夏侯玄、尚书诸葛诞、邓飏之徒,共相题表,以玄、畴四人为四聪,诞、
备八人为八达,中书监刘放子熙、孙资子密、吏部尚书卫臻子烈三人,咸不及比,
以父居势位,容之为三豫,凡十五人。帝以构长浮华,皆免官废锢。】会帝崩,
正始初,玄等并在职。复以诞为御史中丞尚书,出为扬州刺史,加昭武将军。
王凌之阴谋也,太傅司马宣王潜军东伐,以诞为镇东将军、假节都督扬州诸
军事,封山阳亭侯。诸葛恪兴东关,遣诞督诸军讨之,与战,不利。还,徙为镇
南将军。
后毌丘俭、文钦反,遣使诣诞,招呼豫州士民。诞斩其使,露布天下,令知
俭、钦凶逆。大将军司马景王东征,使诞督豫州诸军,渡安风津向寿春。俭、钦
之破也,诞先至寿春。寿春中十馀万口,闻俭、钦败,恐诛,悉破城门出,流迸
山泽,或散走入吴。以诞久在淮南,乃复以为镇东大将军、仪同三司、都督扬州。
吴大将孙峻、吕据、留赞等闻淮南乱,会文钦往,乃帅众将钦径至寿春;时诞诸
军已至,城不可攻,乃走。诞遣将军蒋班追击之,斩赞,传首,收其印节。进封
高平侯,邑三千五百户,转为征东大将军。
诞既与玄、飏等至亲,又王凌、毌丘俭累见夷灭,惧不自安,倾帑藏振施以
结众心,厚养亲附及扬州轻侠者数千人为死士。【魏书曰:诞赏赐过度。有犯死
者,亏制以活之。】甘露元年冬,吴贼欲向徐堨,计诞所督兵马足以待之,而
复请十万众守寿春,又求临淮筑城以备寇,内欲保有淮南。朝廷微知诞有自疑心,
以诞旧臣,欲入度之。二年五月,徵为司空。诞被诏书,愈恐,遂反。召会诸将,
自出攻扬州刺史乐綝,杀之。【世语曰:司马文王既秉朝政,长史贾充以为宜遣
参佐慰劳四征,于是遣充至寿春。充还启文王:“诞再在扬州,有威名,民望所
归。今徵,必不来,祸小事浅;不徵,事迟祸大。”乃以为司空。书至,诞曰:
“我作公当在王文舒后,今便为司空!不遣使者,健步赍书,使以兵付乐綝,此
必綝所为。”乃将左右数百人至扬州,扬州人欲闭门,诞叱曰:“卿非我故吏邪!”
径入,綝逃上楼,就斩之。魏末传曰:贾充与诞相见,谈说时事,因谓诞曰:
“洛中诸贤,皆愿禅代,君所知也。君以为云何?”诞厉色曰:“卿非贾豫州子?
世受魏恩,如何负国,欲以魏室输人乎?非吾所忍闻。若洛中有难,吾当死之。”
充默然。诞既被徵,请诸牙门置酒饮宴,呼牙门从兵,皆赐酒令醉,谓众人曰:
“前作千人铠仗始成,欲以击贼,今当还洛,不复得用,欲蹔出,将见人游戏,
须臾还耳;诸君且止。”乃严鼓将士七百人出。乐綝闻之,闭州门。诞历南门宣
言曰:“当还洛邑,蹔出游戏,扬州何为闭门见备?”前至东门,东门复闭,乃
使兵缘城攻门,州人悉走,因风放火,焚其府库,遂杀綝。诞表曰:“臣受国重
任,统兵在东。扬州刺史乐綝专诈,说臣与吴交通,又言被诏当代臣位,无状日
久。臣奉国命,以死自立,终无异端。忿綝不忠,辄将步骑七百人,以今月六日
讨綝,即日斩首,函头驿马传送。若圣朝明臣,臣即魏臣;不明臣,臣即吴臣。
不胜发愤有日,谨拜表陈愚,悲感泣血,哽咽断绝,不知所如,乞朝廷察臣至诚。”
臣松之以为魏末传所言,率皆鄙陋。疑诞表言曲,不至於此也。】敛淮南及淮北
郡县屯田口十馀万官兵,扬州新附胜兵者四五万人,聚谷足一年食,闭城自守。
遣长史吴纲将小子靓至吴请救。【世语曰:黄初末,吴人发长沙王吴芮冢,以其
砖於临湘为孙坚立庙。芮容貌如生,衣服不朽。后豫发者见吴纲曰:“君何类长
沙王吴芮,但微短耳。”纲瞿然曰;“是先祖也,君何由见之?”见者言所由,
纲曰:“更葬否?”答曰:“即更葬矣。”自芮之卒年至冢发,四百馀年,纲,
芮之十六世孙矣。】吴人大喜,遣将全怿、全端、唐咨、王祚等,率三万众,密
与文钦俱来应诞。以诞为左都护、假节、大司徒、骠骑将军、青州牧、寿春侯。
是时镇南将军王基始至,督诸军围寿春,未合。咨、钦等从城东北,因山乘险,
得将其众突入城。
六月,车驾东征,至项。大将军司马文王督中外诸军二十六万众,临淮讨之。
大将军屯丘头。使基及安东将军陈骞等四面合围,表里再重,堑垒甚峻。又使监
军石苞、兖州刺史州泰等,简锐卒为游军,备外寇。钦等数出犯围,逆击走之。
吴将朱异再以大众来迎诞等,渡黎浆水,泰等逆与战,每摧其锋。孙綝以异战不
进,怒而杀之。城中食转少,外救不至,众无所恃。将军蒋班、焦彝,皆诞爪牙
计事者也,弃诞,逾城自归大将军。【汉晋春秋曰:蒋班、焦彝言于诸葛诞曰:
“朱异等以大众来而不能进,孙綝杀异而归江东,外以发兵为名,而内实坐须成
败,其归可见矣。今宜及众心尚固,士卒思用,并力决死,攻其一面,虽不能尽
克,犹可有全者。”文钦曰:“江东乘战胜之威久矣,未有难北方者也。况公今
举十馀万之众内附,而钦与全端等皆同居死地,父子兄弟尽在江表,就孙綝不欲,
主上及其亲戚岂肯听乎?且中国无岁无事,军民并疲,今守我一年,势力已因,
异图生心,变故将起,以往准今,可计日而望也。”班、彝固劝之,钦怒,而诞
欲杀班。二人惧,且知诞之必败也,十一月,乃相携而降。】大将军乃使反间,
以奇变说全怿等,怿等率众数千人开门来出。城中震惧,不知所为。
三年正月,诞、钦、咨等大为攻具,昼夜五六日攻南围,欲决围而出。【汉
晋春秋曰:文钦曰:“蒋班、焦彝谓我不能出而走,全端、全怿又率众逆降,此
敌无备之时也,可以战矣。”诞及唐咨等皆以为然,遂共悉众出攻。】围上诸军,
临高以发石车火箭逆烧破其攻具,弩矢及石雨下,死伤者蔽地,血流盈堑。复还
入城,城内食转竭,降出者数万口。钦欲尽出北方人,省食,与吴人坚守,诞不
听,由是争恨。钦素与诞有隙,徒以计合,事急愈相疑。钦见诞计事,诞遂杀钦。
钦子鸯及虎将兵在小城中,闻钦死,勒兵驰赴之,众不为用。鸯、虎单走,逾城
出,自归大将军。军吏请诛之,大将军令曰:“钦之罪不容诛,其子固应当戮,
然鸯、虎以穷归命,且城未拔,杀之是坚其心也。”乃赦鸯、虎,使将兵数百骑
驰巡城,呼语城内云:“文钦之子犹不见杀,其馀何惧?”表鸯、虎为将军,各
赐爵关内侯。城内喜且扰,又日饥困,诞、咨等智力穷。大将军乃自临围,四面
进兵,同时鼓噪登城,城内无敢动者。诞窘急,单乘马,将其麾下突小城门出。
大将军司马胡奋部兵逆击,斩诞,传首,夷三族。诞麾下数百人,坐不降见斩,
皆曰:“为诸葛公死,不恨。”其得人心如此。【干宝晋纪曰:数百人拱手为列,
每斩一人,辄降之,竟不变,至尽,时人比之田横。吴将于诠曰:“大丈夫受命
其主,以兵救人,既不能克,又束手於敌,吾弗取也。”乃免胄冒陈而死。】唐
咨、王祚及诸裨将皆面缚降,吴兵万众,器仗军实山积。
初围寿春,议者多欲急攻之,大将军以为:“城固而众多,攻之必力屈,若
有外寇,表里受敌,此危道也。今三叛相聚於孤城之中,天其或者将使同就戮,
吾当以全策縻之,可坐而制也。”诞以二年五月反,三年二月破灭。六军按甲,
深沟高垒,而诞自困,竟不烦攻而克。【干宝晋纪曰:初,寿春每岁雨潦,淮水
溢,常淹城邑。故文王之筑围也,诞笑之曰:“是固不攻而自败也。”及大军之
攻,亢旱逾年。城既陷,是日大雨,围垒皆毁。诞子靓,字仲思,吴平还晋。靓
子恢,字道明,位至尚书令,追赠左光禄大夫开府。】及破寿春,议者又以为淮
南仍为叛逆,吴兵室家在江南,不可纵,宜悉坑之。大将军以为古之用兵,全国
为上,戮其元恶而已。吴兵就得亡还,適可以示中国之弘耳。一无所杀,分布三
河近郡以安处之。
唐咨本利城人。黄初中,利城郡反,杀太守徐箕,推咨为主。文帝遣诸军讨
破之,咨走入海,遂亡至吴,官至左将军,封侯、持节。诞、钦屠戮,咨亦生禽,
三叛皆获,天下快焉。【傅子曰:宋建椎牛祷赛,终自焚灭。文钦日祠祭事天,
斩于人手。诸葛诞夫妇聚会神巫,淫祀求福,伏尸淮南,举族诛夷。此天下所共
见,足为明鉴也。】拜咨安远将军,其馀裨将咸假号位,吴众悦服。江东感之,
皆不诛其家。其淮南将吏士民诸为诞所胁略者,惟诛其首逆,馀皆赦之。听鸯、
虎收敛钦丧,给其车牛,致葬旧墓。【习凿齿曰:自是天下畏威怀德矣。君子谓
司马大将军於是役也,可谓能以德攻矣。夫建业者异矣,各有所尚,而不能兼并
也。故穷武之雄毙于不仁,存义之国丧于懦退,今一征而禽三叛,大虏吴众,席
卷淮浦,俘馘十万,可谓壮矣。而未及安坐,丧王基之功,种惠吴人,结异类之
情,宠鸯葬钦,忘畴昔之隙,不咎诞众,使扬士怀愧,功高而人乐其成,业广而
敌怀其德,武昭既敷,文算又洽,推此道也,天下其孰能当之哉?丧王基,语在
基传。鸯一名俶。晋诸公赞曰,俶后为将军,破凉州虏,名闻天下。太康中为东
夷校尉、假节。当之职,入辞武帝,帝见而恶之,讬以他事免俶官。东安公繇,
诸葛诞外孙,欲杀俶,因诛杨骏,诬俶谋逆,遂夷三族。】
邓艾字士载,义阳棘阳人也。少孤,太祖破荆州,徙汝南,为农民养犊。年
十二,随母至颍川,读故太丘长陈寔碑文,言“文为世范,行为士则”,艾遂自
名范,字士则。后宗族有与同者,故改焉。为都尉学士,以口吃,不得作幹佐。
为稻田守丛草吏。同郡吏父怜其家贫,资给甚厚,艾初不称谢。每见高山大泽,
辄规度指画军营处所,时人多笑焉。后为典农纲纪,上计吏,因使见太尉司马宣
王。宣王奇之,辟之为掾,【世语曰:邓艾少为襄城典农部民,与石苞皆年十二
三。谒者阳翟郭玄信,武帝监军郭诞元奕之子。建安中,少府吉本起兵许都,玄
信坐被刑在家,从典农司马求人御,以艾、苞与御,行十馀里,与语,悦之,谓
二人皆当远至为佐相。艾后为典农功曹,奉使诣宣王,由此见知,遂被拔擢。】
迁尚书郎。
时欲广田畜谷,为灭贼资,使艾行陈、项已东至寿春。艾以为“田良水少,
不足以尽地利,宜开河渠,可以引水浇溉,大积军粮,又通运漕之道。”乃著济
河论以喻其指。又以为“昔破黄巾,因为屯田,积谷于许都以制四方。今三隅已
定,事在淮南,每大军征举,运兵过半,功费巨亿,以为大役。陈、蔡之间,土
下田良,可省许昌左右诸稻田,并水东下。令淮北屯二万人,淮南三万人,十二
分休,常有四万人,且田且守。水丰常收三倍於西,计除众费,岁完五百万斛以
为军资。六七年间,可积三千万斛於淮上,此则十万之众五年食也。以此乘吴,
无往而不克矣。”宣王善之,事皆施行。正始二年,乃开广漕渠,每东南有事,
大军兴众,汎舟而下,达于江、淮,资食有储而无水害,艾所建也。
出参征西军事,迁南安太守。嘉平元年,与征西将军郭淮拒蜀偏将军姜维。
维退,淮因西击羌。艾曰:“贼去未远,或能复还,宜分诸军以备不虞。”於是
留艾屯白水北。三日,维遣廖化自白水南向艾结营。艾谓诸将曰:“维今卒还,
吾军人少,法当来渡而不作桥。此维使化持吾,令不得还。维必自东袭取洮城。”
洮城在水北,去艾屯六十里。艾即夜潜军径到,维果来渡,而艾先至据城,得以
不败。赐爵关内侯,加讨寇将军,后迁城阳太守。
是时并州右贤王刘豹并为一部,艾上言曰:“戎狄兽心,不以义亲,强则侵
暴,弱则内附,故周宣有玁狁之寇,汉祖有平城之围。每匈奴一盛,为前代重
患。自单于在外,莫能牵制长卑。诱而致之,使来入侍。由是羌夷失统,合散无
主。以单于在内,万里顺轨。今单于之尊日疏,外土之威浸重,则胡虏不可不深
备也。闻刘豹部有叛胡,可因叛割为二国,以分其势。去卑功显前朝,而子不继
业,宜加其子显号,使居雁门。离国弱寇,追录旧勋,此御边长计也。”又陈:
“羌胡与民同处者,宜以渐出之,使居民表崇廉耻之教,塞奸宄之路。”大将军
司马景王新辅政,多纳用焉。迁汝南太守,至则寻求昔所厚己吏父,久已死,遣
吏祭之,重遗其母,举其子与计吏。艾所在,荒野开辟,军民并丰。
诸葛恪围合肥新城,不克,退归。艾言景王曰:“孙权已没,大臣未附,吴
名宗大族,皆有部曲,阻兵仗势,足以建命。恪新秉国政,而内无其主,不念抚
恤上下以立根基,竞於外事,虐用其民,悉国之众,顿於坚城,死者万数,载祸
而归,此恪获罪之日也。昔子胥、吴起、商鞅、乐毅皆见任时君,主没而败。况
恪才非四贤,而不虑大患,其亡可待也。”恪归,果见诛。迁兖州刺史,加振威
将军。上言曰:“国之所急,惟农与战,国富则兵强,兵强则战胜。然农者,胜
之本也。孔子曰‘足食足兵’,食在兵前也。上无设爵之劝,则下无财畜之功。
今使考绩之赏,在於积粟富民,则交游之路绝,浮华之原塞矣。”
高贵乡公即尊位,进封方城亭侯。毌丘俭作乱,遣健步赍书,欲疑惑大众,
艾斩之,兼道进军,先趣乐嘉城,作浮桥。司马景王至,遂据之。文钦以后大军
破败於城下,艾追之至丘头。钦奔吴。吴大将军孙峻等号十万众,将渡江,镇东
将军诸葛诞遣艾据肥阳,艾以与贼势相远,非要害之地,辄移屯附亭,遣泰山太
守诸葛绪等于黎浆拒战,遂走之。其年徵拜长水校尉。以破钦等功,进封方城乡
侯,行安西将军。解雍州刺史王经围於狄道,姜维退驻锺提,乃以艾为安西将军,
假节、领护东羌校尉。议者多以为维力已竭,未能更出。艾曰:“洮西之败,非
小失也;破军杀将,仓廪空虚,百姓流离,几於危亡。今以策言之,彼有乘胜之
势,我有虚弱之实,一也。彼上下相习,五兵犀利,我将易兵新,器杖未复,二
也。彼以船行,吾以陆军,劳逸不同,三也。狄道、陇西、南安、祁山,各当有
守,彼专为一,我分为四,四也。从南安、陇西,因食羌谷,若趣祁山,熟麦千
顷,为之县饵,五也。贼有黠数,其来必矣。”顷之,维果向祁山,闻艾已有备,
乃回从董亭趣南安,艾据武城山以相持。维与艾争险,不克,其夜,渡渭东行,
缘山趣上邽,艾与战於段谷,大破之。甘露元年诏曰:“逆贼姜维连年狡黠,民
夷骚动,西土不宁。艾筹画有方,忠勇奋发,斩将十数,馘首千计;国威震於巴、
蜀,武声扬於江、岷。今以艾为镇西将军、都督陇右诸军事,进封邓侯。分五百
户封子忠为亭侯。”二年,拒姜维于长城,维退还。迁征西将军,前后增邑凡六
千六百户。景元三年,又破维于侯和,维卻保沓中。四年秋,诏诸军征蜀,大将
军司马文王皆指授节度,使艾与维相缀连;雍州刺史诸葛绪要维,令不得归。艾
遣天水太守王颀等直攻维营,陇西太守牵弘等邀其前,金城太守杨欣等诣甘松。
维闻锺会诸军已入汉中,引退还。欣等追蹑於强川口,大战,维败走。闻雍州已
塞道,屯桥头,从孔函谷入北道,欲出雍州后。诸葛绪闻之,卻还三十里。维入
北道三十馀里,闻绪军卻,寻还,从桥头过,绪趣截维,较一日不及。维遂东引,
还守剑阁。锺会攻维未能克。艾上言:“今贼摧折,宜遂乘之,从阴平由邪径经
汉德阳亭趣涪,出剑阁西百里,去成都三百馀里,奇兵冲其腹心。剑阁之守必还
赴涪,则会方轨而进;剑阁之军不还,则应涪之兵寡矣。军志有之曰:‘攻其无
备,出其不意。’今掩其空虚,破之必矣。”
冬十月,艾自阴平道行无人之地七百馀里,凿山通道,造作桥阁。山高谷深,
至为艰险,又粮运将匮,频於危殆。艾以毡自裹,推转而下。将士皆攀木缘崖,
鱼贯而进。先登至江由,蜀守将马邈降。蜀卫将军诸葛瞻自涪还绵竹,列陈待艾。
艾遣子惠唐亭侯忠等出其右,司马师纂等出其左。忠、纂战不利,并退还,曰:
“贼未可击。”艾怒曰:“存亡之分,在此一举,何不可之有?”乃叱忠、纂等,
将斩之。忠、纂驰还更战,大破之,斩瞻及尚书张遵等首,进军到雒。刘禅遣使
奉皇帝玺绶,为笺诣艾请降。
艾至成都,禅率太子诸王及群臣六十馀人面缚舆榇诣军门,艾执节解缚焚榇,
受而宥之。检御将士,无所虏略,绥纳降附,使复旧业,蜀人称焉。辄依邓禹故
事,承制拜禅行骠骑将军,太子奉车、诸王驸马都尉。蜀群司各随高下拜为王官,
或领艾官属。以师纂领益州刺史,陇西太守牵弘等领蜀中诸郡。使於绵竹筑台以
为京观,用彰战功。士卒死事者,皆与蜀兵同共埋藏。艾深自矜伐,谓蜀士大夫
曰:“诸君赖遭某,故得有今日耳。若遇吴汉之徒,已殄灭矣。”又曰:“姜维
自一时雄儿也,与某相值,故穷耳。”有识者笑之。
十二月,诏曰:“艾曜威奋武,深入虏庭,斩将搴旗,枭其鲸鲵,使僣号之
主,稽首系颈,历世逋诛,一朝而平。兵不逾时,战不终日,云彻席卷,荡定巴
蜀。虽白起破强楚,韩信克劲赵,吴汉禽子阳,亚夫灭七国,计功论美,不足比
勋也。其以艾为太尉,增邑二万户,封子二人亭侯,各食邑千户。”【袁子曰:
诸葛亮,重人也,而骤用蜀兵,此知小国弱民难以久存也。今国家一举而灭蜀,
自征伐之功,未有如此之速者也。方邓艾以万人入江由之危险,锺会以二十万众
留剑阁而不得进,三军之士已饥,艾虽战胜克将,使刘禅数日不降,则二将之军
难以反矣。故功业如此之难也。国家前有寿春之役,后有灭蜀之劳,百姓贫而仓
禀虚,故小国之虑,在於时立功以自存,大国之虑,在於既胜而力竭,成功之后,
戒惧之时也。】艾言司马文王曰:“兵有先声而后实者,今因平蜀之势以乘吴,
吴人震恐,席卷之时也。然大举之后,将士疲劳,不可便用,且徐缓之;留陇右
兵二万人,蜀兵二万人,煮盐兴冶,为军农要用,并作舟船,豫顺流之事,然后
发使告以利害,吴必归化,可不征而定也。今宜厚刘禅以致孙休,安士民以来远
人,若便送禅於京都,吴以为流徙,则於向化之心不劝。宜权停留,须来年秋冬,
比尔吴亦足平。以为可封禅为扶风王,锡其资财,供其左右。郡有董卓坞,为之
宫舍。爵其子为公侯,食郡内县,以显归命之宠。开广陵、城阳以待吴人,则畏
威怀德,望风而从矣。”文王使监军卫瓘喻艾:“事当须报,不宜辄行。”艾重
言曰:“衔命征行,奉指授之策,元恶既服;至于承制拜假,以安初附,谓合权
宜。今蜀举众归命,地尽南海,东接吴会,宜早镇定。若待国命,往复道途,延
引日月。春秋之义,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利国家,专之可也。今吴未宾;
势与蜀连,不可拘常以失事机。兵法,进不求名,退不避罪,艾虽无古人之节,
终不自嫌以损于国也。”锺会、胡烈、师纂等皆白艾所作悖逆,变衅以结。诏书
槛车徵艾。【魏氏春秋曰:艾仰天叹曰:“艾忠臣也,一至此乎!白起之酷,复
见於今日矣。”】
艾父子既囚,锺会至成都,先送艾,然后作乱。会已死,艾本营将士追出艾
槛车,迎还。瓘遣田续等讨艾,遇於绵竹西,斩之。子忠与艾俱死,馀子在洛阳
者悉诛,徙艾妻子及孙於西域。【汉晋春秋曰:初艾之下江由也,以续不进,欲
斩,既而舍之。及瓘遣续,谓曰:“可以报江由之辱矣。”杜预言於众曰:“伯
玉其不免乎!身为名士,位望已高,既无德音,又不御下以正,是小人而乘君子
之器,将何以堪其责乎?”瓘闻之,不俟驾而谢。世语曰:师纂亦与艾俱死。纂
性急少恩,死之日体无完皮。】
初,艾当伐蜀,梦坐山上而有流水,以问殄虏护军爰邵。邵曰:“按易卦,
山上有水曰蹇。蹇繇曰:‘蹇利西南,不利东北。’孔子曰:‘蹇利西南,往有
功也;不利东北,其道穷也。’往必克蜀,殆不还乎!”艾怃然不乐。【荀绰冀
州记曰:邵起自幹吏,位至卫尉。长子翰,河东太守。中子敞,大司农。少子倩,
字君幼,宽厚有器局,勤於当世,历位冀州刺史、太子右卫率。翰子俞,字世都,
清贞贵素,辩於论议,采公孙龙之辞以谈微理。少有能名,辟太尉府,稍历显位,
至侍中中书令,迁为监。臣松之按:蹇彖辞云“蹇利西南,往得中也”,不云
“有功”;下云“利见大人,往有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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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07:24 | 显示全部楼层
泰始元年,晋室践阼,诏曰:“昔太尉王凌谋废齐王,而王竟不足以守位。
征西将军邓艾,矜功失节,实应大辟。然被书之日,罢遣人众,束手受罪,比于
求生遂为恶者,诚复不同。今大赦得还,若无子孙者听使立后,令祭祀不绝。”
三年,议郎段灼上疏理艾曰:“艾心怀至忠而荷反逆之名,平定巴蜀而受夷灭之
诛,臣窃悼之。惜哉,言艾之反也!艾性刚急,轻犯雅俗,不能协同朋类,故莫
肯理之。臣敢言艾不反之状。昔姜维有断陇右之志,艾脩治备守,积谷强兵。值
岁凶旱,艾为区种,身被乌衣,手执耒耜,以率将士。上下相感,莫不尽力。艾
持节守边,所统万数,而不难仆虏之劳,士民之役,非执节忠勤,孰能若此?故
落门、段谷之战,以少击多,摧破强贼。先帝知其可任,委艾庙胜,授以长策。
艾受命忘身,束马县车,自投死地,勇气陵云,士众乘势,使刘禅君臣面缚,叉
手屈膝。艾功名以成,当书之竹帛,传祚万世。七十老公,反欲何求!艾诚恃养
育之恩,心不自疑,矫命承制,权安社稷;虽违常科,有合古义,原心定罪,本
在可论。锺会忌艾威名,构成其事。忠而受诛,信而见疑,头县马巿,诸子并斩,
见之者垂泣,闻之者叹息。陛下龙兴,阐弘大度,释诸嫌忌,受诛之家,不拘叙
用。昔秦民怜白起之无罪,吴人伤子胥之冤酷,皆为立祠。今天下民人为艾悼心
痛恨,亦犹是也。臣以为艾身首分离,捐弃草土,宜收尸丧,还其田宅。以平蜀
之功,绍封其孙,使阖棺定谥,死无馀恨。赦冤魂于黄泉,收信义于后世,葬一
人而天下慕其行,埋一魂而天下归其义,所为者寡而悦者众矣。”九年,诏曰:
“艾有功勋,受罪不逃刑,而子孙为民隶,朕常愍之。其以嫡孙朗为郎中。”
艾在西时,修治障塞,筑起城坞。泰始中,羌虏大叛,频杀刺史,凉州道断。
吏民安全者,皆保艾所筑坞焉。【世语曰:咸宁中,积射将军樊震为西戎牙门,
得见辞,武帝问震所由进,震自陈曾为邓艾伐蜀时帐下将,帝遂寻问艾,震具申
艾之忠,言之流涕。先是以艾孙朗为丹水令,由此迁为定陵令。次孙千秋有时望,
光禄大夫王戎辟为掾。永嘉中,朗为新都太守,未之官,在襄阳失火,朗及母妻
子举室烧死,惟子韬子行得免。千秋先卒,二子亦烧死。】
艾州里时辈南阳州泰,亦好立功业,善用兵,官至征虏将军、假节都督江南
诸军事。景元二年薨,追赠卫将军,谥曰壮侯。【世语曰:初,荆州刺史裴潜以
泰为从事,司马宣王镇宛,潜数遣诣宣王,由此为宣王所知。及征孟达,泰又导
军,遂辟泰。泰频丧考、妣、祖,九年居丧,宣王留缺待之,至三十六日,擢为
新城太守。宣王为泰会,使尚书锺繇调泰:“君释褐登宰府,三十六日拥麾盖,
守兵马郡;乞儿乘小车,一何驶乎?”泰曰:“诚有此。君,名公之子,少有文
采,故守吏职;猕猴骑土牛,又何迟也!”众宾咸悦。后历兖、豫州刺史,所在
有筹算绩效。】
锺会字士季,颍川长社人,太傅繇小子也。少敏惠夙成。【会为其母传曰:
“夫人张氏,字昌蒲,太原兹氏人,太傅定陵成侯之命妇也。世长吏二千石。夫
人少丧父母,充成侯家,修身正行,非礼不动,为上下所称述。贵妾孙氏,摄嫡
专家,心害其贤,数谗毁无所不至。孙氏辨博有智巧,言足以饰非成过,然竟不
能伤也。及妊娠,愈更嫉妒,乃置药食中,夫人中食,觉而吐之,瞑眩者数日。
或曰:‘何不向公言之?’答曰:‘嫡庶相害,破家危国,古今以为鉴诫。假如
公信我,众谁能明其事?彼以心度我,谓我必言,固将先我;事由彼发,顾不快
耶!’遂称疾不见。孙氏果谓成侯曰:‘妾欲其得男,故饮以得男之药,反谓毒
之!’成侯曰:‘得男药佳事,闇於食中与人,非人情也。’遂讯侍者具服,孙
氏由是得罪出。成侯问夫人何能不言,夫人言其故,成侯大惊,益以此贤之。黄
初六年,生会,恩?愈隆。成侯既出孙氏,更纳正嫡贾氏。”臣松之按:锺繇于
时老矣,而方纳正室。盖礼所云宗子虽七十无无主妇之义也。魏氏春秋曰:会母
见宠於繇,繇为之出其夫人。卞太后以为言,文帝诏繇复之。繇恚愤,将引鸩,
弗获,餐椒致噤,帝乃止。】中护军蒋济著论,谓“观其眸子,足以知人。”会
年五岁,繇遣见济,济甚异之,曰:“非常人也。”及壮,有才数技艺,而博学
精练名理,以夜续昼,由是获声誉。正始中,以为秘书郎,迁尚书中书侍郎。
【世语曰:司马景王命中书令虞松作表,再呈辄不可意,命松更定。以经时,松
思竭不能改,心苦之,形於颜色。会察其有忧,问松,松以实答。会取视,为定
五字。松悦服,以呈景王,王曰:“不当尔邪,谁所定也?”松曰:“锺会。向
亦欲启之,会公见问,不敢饕其能。”王曰:“如此,可大用,可令来。”会问
松王所能,松曰:“博学明识,无所不贯。”会乃绝宾客,精思十日,平旦入见,
至鼓二乃出。出后,王独拊手叹息曰:“此真王佐材也!”松字叔茂,陈留人,
九江太守边让外孙。松弱冠有才,从司马宣王征辽东,宣王命作檄,及破贼,作
露布。松从还,宣王辟为掾,时年二十四,迁中书郎,遂至太守。松子濬,字显
弘,晋廷尉。臣松之以为锺会名公之子,声誉夙著,弱冠登朝,已历显位,景王
为相,何容不悉,而方於定虞松表然后乃蒙接引乎?设使先不相识,但见五字而
便知可大用,虽圣人其犹病诸,而况景王哉?】高贵乡公即尊位,赐爵关内侯。
毌丘俭作乱,大将军司马景王东征,会从,典知密事,卫将军司马文王为大
军后继。景王薨於许昌,文王总统六军,会谋谟帷幄。时中诏敕尚书傅嘏,以东
南新定,权留卫将军屯许昌为内外之援,令嘏率诸军还。会与嘏谋,使嘏表上,
辄与卫将军俱发,还到雒水南屯住。於是朝廷拜文王为大将军、辅政,会迁黄门
侍郎,封东武亭侯,邑三百户。
甘露二年,徵诸葛诞为司空,时会丧宁在家,策诞必不从命,驰白文王。文
王以事已施行,不复追改。【会时遭所生母丧。其母传曰:“夫人性矜严,明於
教训,会虽童稚,勤见规诲。年四岁授孝经,七岁诵论语,八岁诵诗,十岁诵尚
书,十一诵易,十二诵春秋左氏传、国语,十三诵周礼、礼记,十四诵成侯易记,
十五使入太学问四方奇文异训。谓会曰:‘学猥则倦,倦则意怠;吾惧汝之意怠,
故以渐训汝,今可以独学矣。’雅好书籍,涉历书,特好易、老子,每读易孔子
说鸣鹤在阴、劳谦君子、籍用白茅、不出户庭之义,每使会反覆读之,曰:‘易
三百馀爻,仲尼特说此者,以谦恭慎密,枢机之发,行己至要,荣身所由故也,
顺斯术已往,足为君子矣。’正始八年,会为尚书郎,夫人执会手而诲之曰:
‘汝弱冠见叙,人情不能不自足,则损在其中矣,勉思其戒!’是时大将军曹爽
专朝政,日纵酒沉醉,会兄侍中毓宴还,言其事。夫人曰:‘乐则乐矣,然难久
也。居上不骄,制节谨度,然后乃无危溢之患。今奢僣若此,非长守富贵之道。’
嘉平元年,车驾朝高平陵,会为中书郎,从行。相国宣文侯始举兵,众人恐惧,
而夫人自若。中书令刘放、侍郎卫瓘、夏侯和等家皆怪问:‘夫人一子在危难之
中,何能无忧?’答曰:‘大将军奢僣无度,吾常疑其不安。太傅义不危国,必
为大将军举耳。吾儿在帝侧何忧?闻且出兵无他重器,其势必不久战。’果如其
言,一时称明。会历机密十馀年,颇豫政谋。夫人谓曰:‘昔范氏少子为赵简子
设伐邾之计,事从民悦,可谓功矣。然其母以为乘伪作诈,末业鄙事,必不能久。
其识本深远,非近人所言,吾常乐其为人。汝居心正,吾知免矣。但当脩所志以
辅益时化,不忝先人耳。常言人谁能皆体自然,但力行不倦,抑亦其次。虽接鄙
贱,必以言信。取与之间,分画分明。’或问:‘此无乃小乎?’答曰:‘君子
之行,皆积小以致高大,若以小善为无益而弗为,此乃小人之事耳。希通慕大者,
吾所不好。’会自幼少,衣不过青绀,亲营家事,自知恭俭。然见得思义,临财
必让。会前后赐钱帛数百万计,悉送供公家之用,一无所取。年五十有九,甘露
二年二月暴疾薨。比葬,天子有手诏,命大将军高都侯厚加赗赠,丧事无巨细,
一皆供给。议者以为公侯有夫人,有世妇,有妻,有妾,所谓外命妇也。依春秋
成风、定姒之义,宜崇典礼,不得总称妾名,於是称成侯命妇。殡葬之事,有取
于古制,礼也。”】及诞反,车驾住项,文王至寿春,会复从行。
初,吴大将全琮,孙权之婚亲重臣也,琮子怿、孙静、从子端、翩、缉等,
皆将兵来救诞。怿兄子辉、仪留建业,与其家内争讼,携其母,将部曲数十家渡
江,自归文王。会建策,密为辉、仪作书,使辉、仪所亲信赍入城告怿等,说吴
中怒怿等不能拔寿春,欲尽诛诸将家,故逃来归命。怿等恐惧,遂将所领开东城
门出降,皆蒙封宠,城中由是乖离。寿春之破,会谋居多,亲待日隆,时人谓之
子房。军还,迁为太仆,固辞不就。以中郎在大将军府管记室事,为腹心之任。
以讨诸葛诞功,进爵陈侯,屡让不受。诏曰:“会典综军事,参同计策,料敌制
胜,有谋谟之勋,而推宠固让,辞指款实,前后累重,志不可夺。夫成功不处,
古人所重,其听会所执,以成其美。”迁司隶校尉。虽在外司,时政损益,当世
与夺,无不综典。嵇康等见诛,皆会谋也。
文王以蜀大将姜维屡扰边陲,料蜀国小民疲,资力单竭,欲大举图蜀。惟会
亦以为蜀可取,豫共筹度地形,考论事势。景元三年冬,以会为镇西将军、假节
都督关中诸军事。文王敕青、徐、兖、豫、荆、扬诸州,并使作船,又令唐咨作
浮海大船,外为将伐吴者。四年秋,乃下诏使邓艾、诸葛绪各统诸军三万馀人,
艾趣甘松、沓中连缀维,绪趣武街、桥头绝维归路。会统十馀万众,分从斜谷、
骆谷入。先命牙门将许仪在前治道,会在后行,而桥穿,马足陷,於是斩仪。仪
者,许褚之子,有功王室,犹不原贷。诸军闻之,莫不震竦。蜀令诸围皆不得战,
退还汉、乐二城守。魏兴太守刘钦趣子午谷,诸军数道平行,至汉中。蜀监军王
含守乐城,护军蒋斌守汉城,兵各五千。会使护军荀恺、前将军李辅各统万人,
恺围汉城,辅围乐城。会径过,西出阳安口,遣人祭诸葛亮之墓。使护军胡烈等
行前,攻破关城,得库藏积谷。姜维自沓中还,至阴平,合集士众,欲赴关城。
未到,闻其已破,退趣白水,与蜀将张翼、廖化等合守剑阁拒会。会移檄蜀将吏
士民曰:
往者汉祚衰微,率土分崩,生民之命,几于泯灭。太祖武皇帝神武圣哲,拨
乱反正,拯其将坠,造我区夏。高祖文皇帝应天顺民,受命践阼。烈祖明皇帝奕
世重光,恢拓洪业。然江山之外,异政殊俗,率土齐民未蒙王化,此三祖所以顾
怀遗恨也。今主上圣德钦明,绍隆前绪,宰辅忠肃明允,劬劳王室,布政垂惠而
万邦协和,施德百蛮而肃慎致贡。悼彼巴蜀,独为匪民,愍此百姓,劳役未已。
是以命授六师,龚行天罚,征西、雍州、镇西诸军,五道并进。古之行军,以仁
为本,以义治之;王者之师,有征无战;故虞舜舞干戚而服有苗,周武有散财、
发廪、表闾之义。今镇西奉辞衔命,摄统戎重,庶弘文告之训,以济元元之命,
非欲穷武极战,以快一朝之政,故略陈安危之要,其敬听话言。
益州先主以命世英才,兴兵朔野,困踬冀、徐之郊,制命绍、布之手,太祖
拯而济之,与隆大好。中更背违,弃同即异,诸葛孔明仍规秦川,姜伯约屡出陇
右,劳动我边境,侵扰我氐、羌,方国家多故,未遑修九伐之征也。今边境乂清,
方内无事,畜力待时,并兵一向,而巴蜀一州之众,分张守备,难以御天下之师。
段谷、侯和沮伤之气,难以敌堂堂之陈。比年以来,曾无宁岁,征夫勤瘁,难以
当子来之民。此皆诸贤所亲见也。蜀相壮见禽於秦,公孙述授首于汉,九州之险,
是非一姓。此皆诸贤所备闻也。明者见危于无形,智者规祸于未萌,是以微子去
商,长为周宾,陈平背项,立功于汉。岂晏安鸩毒,怀禄而不变哉?今国朝隆天
覆之恩,宰辅弘宽恕之德,先惠后诛,好生恶杀。往者吴将孙壹举众内附,位为
上司,宠秩殊异。文钦、唐咨为国大害,叛主仇贼,还为戎首。咨困逼禽获,钦
二子还降,皆将军、封侯;咨与闻国事。壹等穷踧归命,犹加盛宠,况巴蜀贤知
见机而作者哉!诚能深鉴成败,邈然高蹈,投迹微子之踪,错身陈平之轨,则福
同古人,庆流来裔,百姓士民,安堵旧业,农不易亩,巿不回肆,去累卵之危,
就永安之福,岂不美与!若偷安旦夕,迷而不反,大兵一发,玉石皆碎,虽欲悔
之,亦无及已。其详择利害,自求多福,各具宣布,咸使闻知。
邓艾追姜维到阴平,简选精锐,欲从汉德阳入江由、左儋道诣绵竹,趣成都,
与诸葛绪共行。绪以本受节度邀姜维,西行非本诏,遂进军前向白水,与会合。
会遣将军田章等从剑阁西,径出江由。未至百里,章先破蜀伏兵三校,艾使章先
登。遂长驱而前。会与绪军向剑阁,会欲专军势,密白绪畏懦不进,槛车徵还。
军悉属会,【按百官名:绪入晋为太常崇礼卫尉。子冲,廷尉。荀绰兖州记曰:
冲子诠,字德林,玫字仁林,并知名显达。诠,兖州刺史。玫,侍中御史中丞。】
进攻剑阁,不克,引退,蜀军保险拒守。艾遂至绵竹,大战,斩诸葛瞻。维等闻
瞻巳破,率其众东入于巴。会乃进军至涪,遣胡烈、田续、庞会等追维。艾进军
向成都,刘禅诣艾降,遣使敕维等令降于会。维至广汉郪县,令兵悉放器仗,
送节传於胡烈,便从东道诣会降。会上言曰:“贼姜维、张翼、廖化、董厥等逃
死遁走,欲趣成都。臣辄遣司马夏侯咸、护军胡烈等,经从剑阁,出新都、大渡
截其前,参军爰青彡、将军句安等蹑其后,参军皇甫闿、将军王买等从涪南出冲
其腹,臣据涪县为东西势援。维等所统步骑四五万人,擐甲厉兵,塞川填谷,数
百里中首尾相继,凭恃其众,方轨而西。臣敕咸、闿等令分兵据势,广张罗罔,
南杜走吴之道,西塞成都之路,北绝越逸之径,四面云集,首尾并进,蹊路断绝,
走伏无地。臣又手书申喻,开示生路,群寇困逼,知命穷数尽,解甲投戈,面缚
委质,印绶万数,资器山积。昔舜舞干戚,有苗自服;牧野之师,商旅倒戈:有
征无战,帝王之盛业。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用兵之令典。
陛下圣德,侔踪前代,翼辅忠明,齐轨公旦,仁育群生,义征不譓,殊俗向化,
无思不服,师不逾时,兵不血刃,万里同风,九州共贯。臣辄奉宣诏命,导扬恩
化,复其社稷,安其闾伍,舍其赋调,弛其征役,训之德礼以移其风,示之轨仪
以易其俗,百姓欣欣,人怀逸豫,后来其苏,义无以过。”会于是禁检士众不得
钞略,虚己诱纳,以接蜀之群司,与维情好欢甚。【世语曰:夏侯霸奔蜀,蜀朝
问“司马公如何德”?霸曰:“自当作家门。”“京师俊士”?曰:“有锺士季,
其人管朝政,吴、蜀之忧也。”汉晋春秋曰:初,夏侯霸降蜀,姜维问之曰:
“司马懿既得彼政,当复有征伐之志不?”霸曰:“彼方营立家门,未遑外事。
有锺士季者,其人虽少,终为吴、蜀之忧,然非非常之人亦不能用也。”后十五
年而会果灭蜀。按习凿齿此言,非出他书,故采用世语而附益也。】十二月诏曰:
“会所向摧弊,前无强敌,缄制众城,罔罗迸逸。蜀之豪帅,面缚归命,谋无遗
策,举无废功。凡所降诛,动以万计,全胜独克,有征无战。拓平西夏,方隅清
晏。其以会为司徒,进封县侯,增邑万户。封子二人亭侯,邑各千户。”
会内有异志,因邓艾承制专事,密白艾有反状,【世语曰:会善效人书,於
剑阁要艾章表白事,皆易其言,令辞指悖傲,多自矜伐。又毁文王报书,手作以
疑之也。】於是诏书槛车徵艾。司马文王惧艾或不从命,敕会并进军成都,监军
卫瓘在会前行,以文王手笔令宣喻艾军,艾军皆释仗,遂收艾入槛车。会所惮惟
艾,艾既禽而会寻至,独统大众,威震西土。自谓功名盖世,不可复为人下,加
猛将锐卒皆在己手,遂谋反。欲使姜维等皆将蜀兵出斜谷,会自将大众随其后。
既至长安,令骑士从陆道,步兵从水道顺流浮渭入河,以为五日可到孟津,与骑
会洛阳,一旦天下可定也。会得文王书云:“恐邓艾或不就徵,今遣中护军贾充
将步骑万人径入斜谷,屯乐城,吾自将十万屯长安,相见在近。”会得书,惊呼
所亲语之曰:“但取邓艾,相国知我能独办之;今来大重,必觉我异矣,便当速
发。事成,可得天下;不成,退保蜀汉,不失作刘备也。我自淮南以来,画无遗
策,四海所共知也。我欲持此安归乎!”会以五年正月十五日至,其明日,悉请
护军、郡守、牙门骑督以上及蜀之故官,为太后发丧于蜀朝堂。矫太后遗诏,使
会起兵废文王,皆班示坐上人,使下议讫,书版署置,更使所亲信代领诸军。所
请群官,悉闭著益州诸曹屋中,城门宫门皆闭,严兵围守。会帐下督丘建本属胡
烈,烈荐之文王,会请以自随,任爱之。建愍烈独坐,启会,使听内一亲兵出取
饮食,诸牙门随例各内一人。烈绐语亲兵及疏与其子曰:“丘建密说消息,会已
作大坑,白棓【棓与棒同。】数千,欲悉呼外兵入,人赐白<巾臽>,【苦洽反。】
拜为散将,以次棓杀坑中。”诸牙门亲兵亦咸说此语,一夜传相告,皆遍。或
谓会:“可尽杀牙门骑督以上。”会犹豫未决。十八日日中,烈军兵与烈儿雷鼓
出门,诸军兵不期皆鼓噪出,曾无督促之者,而争先赴城。时方给与姜维铠杖,
白外有匈匈声,似失火,有顷,白兵走向城。会惊,谓维曰:“兵来似欲作恶,
当云何?”维曰:“但当击之耳。”会遣兵悉杀所闭诸牙门郡守,内人共举机以
柱门,兵斫门,不能破。斯须,门外倚梯登城,或烧城屋,蚁附乱进,矢下如雨,
牙门、郡守各缘屋出,与其卒兵相得。姜维率会左右战,手杀五六人,众既格斩
维,争赴杀会。会时年四十,将士死者数百人。【晋诸公赞曰:胡烈儿名渊,字
世元,遵之孙也。遵,安定人,以才兼文武,累居藩镇,至车骑将军。子奋,字
玄威,亦历方任。女为晋武帝贵人,有宠。太康中,以奋为尚书仆射,加镇军大
将军、开府。弟广,字宣祖,少府。次烈,字玄武,秦州刺史。次岐,宇玄嶷,
并州刺史。广子喜,凉州刺史。渊小字鹞鸱,时年十八,既杀会救父,名震远近。
后赵王伦篡位,三王兴义,伦使渊与张泓将兵御齐王,屡破齐军。会成都战克,
渊乃归降伏法。】
初,艾为太尉,会为司徒,皆持节、都督诸军如故,咸未受命而毙。会兄毓,
以四年冬薨,会竟未知问。会兄子邕,随会与俱死,会所养兄子毅及峻、辿
【敕连反。】等下狱,当伏诛。司马文王表天子下诏曰:“峻等祖父繇,三祖之
世,极位台司,佐命立勋,飨食庙庭。父毓,历职内外,幹事有绩。昔楚思子文
之治,不灭斗氏之祀。晋录成宣之忠,用存赵氏之后。以会、邕之罪,而绝繇、
毓之类,吾有愍然!峻、辿兄弟特原,有官爵者如故。惟毅及邕息伏法。”
或曰,毓曾密启司马文王,言会挟术难保,不可专任,故宥峻等云。【汉晋春秋
曰:文王嘉其忠亮,笑答毓曰:“若如卿言,必不以及宗矣。”】
初,文王欲遣会伐蜀,西曹属邵悌求见曰:“今遣锺会率十馀万众伐蜀,愚
谓会单身无重任,不若使馀人行。”文王笑曰:“我宁当复不知此耶?蜀为天下
作患,使民不得安息,我今伐之如指掌耳,而众人皆言蜀不可伐。夫人心豫怯则
智勇并竭,智勇并竭而强使之,適为敌禽耳。惟锺会与人意同,今遣会伐蜀,必
可灭蜀。灭蜀之后,就如卿所虑,当何所能一办耶?凡败军之将不可以语勇,亡
国之大夫不可与图存,心胆以破故也。若蜀以破,遗民震恐,不足与图事;中国
将士各自思归,不肯与同也。若作恶,祗自灭族耳。卿不须忧此,慎莫使人闻也。”
及会白邓艾不轨,文王将西,悌复曰:“锺会所统,五六倍于邓艾,但可敕会取
艾,不足自行。”文王曰:“卿忘前时所言邪,而更云可不须行乎?虽尔,此言
不可宣也。我要自当以信义待人,但人不当负我,我岂可先人生心哉!近日贾护
军问我,言:‘颇疑锺会不?’我答言:‘如今遣卿行,宁可复疑卿邪?’贾亦
无以易我语也。我到长安,则自了矣。”军至长安,会果已死,咸如所策。【按
咸熙元年百官名:邵悌字元伯,阳平人。汉晋春秋曰:文王闻锺会功曹向雄之收
葬会也,召而责之曰:“往者王经之死,卿哭于东市而我不问,今锺会躬为叛逆
而又辄收葬,若复相容,其如王法何!”雄曰:“昔先王掩骼埋胔,仁流朽骨,
当时岂先卜其功罪而后收葬哉?今王诛既加,於法已备,雄感义收葬,教亦无阙。
法立於上,教弘於下,以此训物,雄曰可矣!何必使雄背死违生,以立於时。殿
下雠对枯骨,捐之中野,百岁之后,为臧获所笑,岂仁贤所掩哉?”王悦,与宴
谈而遣之。习凿齿曰;向伯茂可谓勇於蹈义也,哭王经而哀感市人,葬锺会而义
动明主,彼皆忠烈奋劲,知死而往,非存生也。况使经、会处世,或身在急难,
而有不赴者乎?故寻其奉死之心,可以见事生之情,览其忠贞之节,足以愧背义
之士矣。王加礼而遣,可谓明达。】
会尝论易无互体、才性同异。及会死后,于会家得书二十篇,名曰道论,而
实刑名家也,其文似会。初,会弱冠与山阳王弼并知名。弼好论儒道,辞才逸辩,
注易及老子,为尚书郎,年二十馀卒。【弼字辅嗣。何劭为其传曰:弼幼而察慧,
年十馀,好老氏,通辩能言。父业,为尚书郎。时裴徽为吏部郎,弼未弱冠,往
造焉。徽一见而异之,问弼曰:“夫无者诚万物之所资也,然圣人莫肯致言,而
老子申之无已者何?”弼曰:“圣人体无,无又不可以训,故不说也。老子是有
者也,故恒言无所不足。”寻亦为傅嘏所知。于时何晏为吏部尚书,甚奇弼,叹
之曰:“仲尼称后生可畏,若斯人者,可与言天人之际乎!”正始中,黄门侍郎
累缺。晏既用贾充、裴秀、朱整,又议用弼。时丁谧与晏争衡,致高邑王黎於曹
爽,爽用黎。於是以弼补台郎。初除,觐爽,请间,爽为屏左右,而弼与论道,
移时无所他及,爽以此嗤之。时爽专朝政,党与共相进用,弼通俊不治名高。寻
黎无几时病亡,爽用王沈代黎,弼遂不得在门下,晏为之叹恨。弼在台既浅,事
功亦雅非所长,益不留意焉。淮南人刘陶善论纵横,为当时所推。每与弼语,常
屈弼。弼天才卓出,当其所得,莫能夺也。性和理,乐游宴,解音律,善投壶。
其论道傅会文辞,不如何晏,自然有所拔得,多晏也,颇以所长笑人,故时为士
君子所疾。弼与锺会善,会论议以校练为家,然每服弼之高致。何晏以为圣人无
喜怒哀乐,其论甚精,锺会等述之。弼与不同,以为圣人茂於人者神明也,同於
人者五情也,神明茂故能体冲和以通无,五情同故不能无哀乐以应物,然则圣人
之情,应物而无累於物者也。今以其无累,便谓不复应物,失之多矣。弼注易,
颍川人荀融难弼大衍义。弼答其意,白书以戏之曰:“夫明足以寻极幽微,而不
能去自然之性。颜子之量,孔父之所预在,然遇之不能无乐,丧之不能无哀。又
常狭斯人,以为未能以情从理者也,而今乃知自然之不可革。足下之量,虽已定
乎胸怀之内,然而隔逾旬朔,何其相思之多乎?故知尼父之於颜子,可以无大过
矣。”弼注老子,为之指略,致有理统。著道略论,注易,往往有高丽言。太原
王济好谈,病老、庄,常云:“见弼易注,所悟者多。”然弼为人浅而不识物情,
初与王黎、荀融善,黎夺其黄门郎,於是恨黎,与融亦不终。正始十年,曹爽废,
以公事免。其秋遇疠疾亡,时年二十四,无子绝嗣。弼之卒也,晋景王闻之,嗟
叹者累日,其为高识所惜如此。孙盛曰:易之为书,穷神知化,非天下之至精,
其孰能与於此?世之注解,殆皆妄也。况弼以傅会之辨而欲笼统玄旨者乎?故其
叙浮义则丽辞溢目,造阴阳则妙颐无闻,至于六爻变化,群象所效,日时岁月,
五气相推,弼皆摈落,多所不关。虽有可观者焉,恐将泥夫大道。博物记曰:初,
王粲与族兄凯俱避地荆州,刘表欲以女妻粲,而嫌其形陋而用率,以凯有风貌,
乃以妻凯。凯生业,业即刘表外孙也。蔡邕有书近万卷,末年载数车与粲,粲亡
后,相国掾魏讽谋反,粲子与焉,既被诛,邕所与书悉入业。业字长绪,位至谒
者仆射。子宏字正宗,司隶校尉。宏,弼之兄也。魏氏春秋曰:文帝既诛粲二子,
以业嗣粲。】
评曰:王凌风节格尚,毌丘俭才识拔幹,诸葛诞严毅威重,锺会精练策数,
咸以显名,致兹荣任,而皆心大志迂,不虑祸难,变如发机,宗族涂地,岂不谬
惑邪!邓艾矫然强壮,立功立事,然闇于防患,咎败旋至,岂远知乎诸葛恪而不
能近自见,此盖古人所谓目论者也。【史记曰:越王无疆与中国争强,当楚威王
时,越北伐齐,齐威王使人说越云,越王不纳。齐使者曰:“幸也,越之不亡也。
吾不贵其用智之如目,目见毫毛而不自见其睫也。今王知晋之失计,不自知越之
过,是目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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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07:25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二十九 魏书二十九

◎方技传第二十九
华佗字元化,沛国谯人也,一名旉。【臣松之案:古“敷”字与“专”相似,
写书者多不能别。寻佗字元化,其名宜为旉也。】游学徐土,兼通数经。沛相陈
珪举孝廉,太尉黄琬辟,皆不就。晓养性之术,时人以为年且百岁而貌有壮容。
又精方药,其疗疾,合汤不过数种,心解分剂,不复称量,煮熟便饮,语其节度,
舍去辄愈。若当灸,不过一两处,每处不过七八壮,病亦应除。若当针,亦不过
一两处,下针言“当引某许,若至,语人”。病者言“巳到”,应便拔针,病亦
行差。若病结积在内,针药所不能及,当须刳割者,便饮其麻沸散,须臾便如醉
死无所知,因破取。病若在肠中,便断肠湔洗,缝腹膏摩,四五日差,不痛,人
亦不自寤,一月之间,即平复矣。
故甘陵相夫人有娠六月,腹痛不安,佗视脉,曰:“胎已死矣。”使人手摸
知所在,在左则男,在右则女。人云“在左”,於是为汤下之,果下男形,即愈。
县吏尹世苦四支烦,口中乾,不欲闻人声,小便不利。佗曰:“试作热食,
得汗则愈;不汗,后三日死。”即作热食而不汗出,佗曰:“藏气已绝於内,当
啼泣而绝。”果如佗言。
府吏儿寻、李延共止,俱头痛身热,所苦正同。佗曰:“寻当下之,延当发
汗。”或难其异,佗曰:“寻外实,延内实,故治之宜殊。”即各与药,明旦并
起。
盐渎严昕与数人共候佗,適至,佗谓昕曰:“君身中佳否?”昕曰:“自如
常。”佗曰:“君有急病见於面,莫多饮酒。”坐毕归,行数里,昕卒头眩堕车,
人扶将还,载归家,中宿死。
故督邮顿子献得病已差,诣佗视脉,曰:“尚虚,未得复,勿为劳事,御内
即死。临死,当吐舌数寸。”其妻闻其病除,从百馀里来省之,止宿交接,中间
三日发病,一如佗言。
督邮徐毅得病,佗往省之。毅谓佗曰:“昨使医曹吏刘租针胃管讫,便苦欬
嗽,欲卧不安。”佗曰:“刺不得胃管,误中肝也,食当日减,五日不救。”遂
如佗言。
东阳陈叔山小男二岁得疾,下利常先啼,日以羸困。问佗,佗曰:“其母怀
躯,阳气内养,乳中虚冷,儿得母寒,故令不时愈。”佗与四物女宛丸,十日即
除。
彭城夫人夜之厕,虿螫其手,呻呼无赖。佗令温汤近热,渍手其中,卒可得
寐,但旁人数为易汤,汤令暖之,其旦即愈。
军吏梅平得病,除名还家,家居广陵,未至二百里,止亲人舍。有顷,佗偶
至主人许,主人令佗视平,佗谓平曰:“君早见我,可不至此。今疾已结,促去
可得与家相见,五日卒。”应时归,如佗所刻。
佗行道,见一人病咽塞,嗜食而不得下,家人车载欲往就医。佗闻其呻吟,
驻车往视,语之曰:“向来道边有卖饼家蒜齑大酢,从取三升饮之,病自当去。”
即如佗言,立吐蛇一枚,县车边,欲造佗。佗尚未还,小儿戏门前,逆见,自相
谓曰:“似逢我公,车边病是也。”疾者前入坐,见佗北壁县此蛇辈约以十数。
又有一郡守病,佗以为其人盛怒则差,乃多受其货而不加治,无何弃去,留
书骂之。郡守果大怒,令人追捉杀佗。郡守子知之,属使勿逐。守瞋恚既甚,吐
黑血数升而愈。
又有一士大夫不快,佗云:“君病深,当破腹取。然君寿亦不过十年,病不
能杀君,忍病十岁,寿俱当尽,不足故自刳裂。”士大夫不耐痛痒,必欲除之。
佗遂下手,所患寻差,十年竟死。
广陵太守陈登得病,胸中烦懑,面赤不食。佗脉之曰:“府君胃中有虫数升,
欲成内疽,食腥物所为也。”即作汤二升,先服一升,斯须尽服之。食顷,吐出
三升许虫,赤头皆动,半身是生鱼脍也,所苦便愈。佗曰:“此病后三期当发,
遇良医乃可济救。”依期果发动,时佗不在,如言而死。
太祖闻而召佗,佗常在左右。太祖苦头风,每发,心乱目眩,佗针鬲,随手
而差。【佗别传曰:有人病两脚躄不能行,轝诣佗,佗望见云:“己饱针灸服药
矣,不复须看脉。”便使解衣,点背数十处,相去或一寸,或五寸,纵邪不相当。
言灸此各十壮,灸创愈即行。后灸处夹脊一寸,上下行端直均调,如引绳也。】
李将军妻病甚,呼佗视脉,曰:“伤娠而胎不去。”将军言:“闻实伤娠,
胎已去矣。”佗曰:“案脉,胎未去也。”将军以为不然。佗舍去,妇稍小差。
百馀日复动,更呼佗,佗曰:“此脉故事有胎。前当生两儿,一儿先出,血出甚
多,后儿不及生。母不自觉,旁人亦不寤,不复迎,遂不得生。胎死,血脉不复
归,必燥著母脊,故使多脊痛。今当与汤,并针一处,此死胎必出。”汤针既加,
妇痛急如欲生者。佗曰:“此死胎久枯,不能自出,宜使人探之。”果得一死男,
手足完具,色黑,长可尺所。
佗之绝技,凡此类也。然本作士人,以医见业,意常自悔,后太祖亲理,得
病笃重,使佗专视。佗曰:“此近难济,恒事攻治,可延岁月。”佗久远家思归,
因曰:“当得家书,方欲暂还耳。”到家,辞以妻病,数乞期不反。太祖累书呼,
又敕郡县发遣。佗恃能厌食事,犹不上道。太祖大怒,使人往检。若妻信病,赐
小豆四十斛,宽假限日;若其虚诈,便收送之。於是传付许狱,考验首服。荀彧
请曰:“佗术实工,人命所县,宜含宥之。”太祖曰:“不忧,天下当无此鼠辈
耶?”遂考竟佗。佗临死,出一卷书与狱吏,曰:“此可以活人。”吏畏法不受,
佗亦不强,索火烧之。佗死后,太祖头风未除。太祖曰:“佗能愈此。小人养吾
病,欲以自重,然吾不杀此子,亦终当不为我断此根原耳。”及后爱子仓舒病因,
太祖叹曰:“吾悔杀华佗,令此儿强死也。”
初,军吏李成苦欬嗽,昼夜不寤,时吐脓血,以问佗。佗言:“君病肠臃,
欬之所吐,非从肺来也。与君散两钱,当吐二升馀脓血讫,快自养,一月可小起,
好自将爱,一年便健。十八岁当一小发,服此散,亦行复差。若不得此药,故当
死。”复与两钱散,成得药去。五六岁,亲中人有病如成者,谓成曰:“卿今强
健,我欲死,何忍无急去药,【臣松之案:古语以藏为去。】以待不祥?先持贷
我,我差,为卿从华佗更索。”成与之。已故到谯,適值佗见收,怱怱不忍从求。
后十八岁,成病竟发,无药可服,以至於死。【佗别传曰:人有在青龙中见山阳
太守广陵刘景宗,景宗说中平日数见华佗,其治病手脉之候,其验若神。琅琊刘
勋为河内太守,有女年几二十,左脚膝里上有疮,痒而不痛。疮愈数十日复发,
如此七八年,迎佗使视,佗曰:“是易治之。当得稻糠黄色犬一头,好马二疋。”
以绳系犬颈,使走马牵犬,马极辄易,计马走三十馀里,犬不能行,复令步人拖
曳,计向五十里。乃以药饮女,女即安卧不知人。因取大刀断犬腹近后脚之前,
以所断之处向疮口,令去二三寸。停之须臾,有若蛇者从疮中而出,便以铁椎横
贯蛇头。蛇在皮中动摇良久,须臾不动,乃牵出,长三尺所,纯是蛇,但有眼处
而无童子,又逆鳞耳。以膏散著疮中,七日愈。又有人苦头眩,头不得举,目不
得视,积年。佗使悉解衣倒悬,令头去地一二寸,濡布拭身体,令周匝,候视诸
脉,尽出五色。佗令弟子数人以铍刀决脉,五色血尽,视赤血,乃下,以膏摩被
覆,汗自出周匝,饮以亭历犬血散,立愈。又有妇人长病经年,世谓寒热注病者。
冬十一月中,佗令坐石槽中,平旦用寒水汲灌,云当满百。始七八灌,会战欲死,
灌者惧,欲止。佗令满数。将至八十灌,热气乃蒸出,嚣嚣高二三尺。满百灌,
佗乃使然火温床,厚覆,良久汗洽出,著粉,汗燥便愈。又有人病腹中半切痛,
十馀日中,鬓眉堕落。佗曰:“是脾半腐,可刳腹养治也。”使饮药令卧,破腹
就视,脾果半腐坏。以刀断之,刮去恶肉,以膏傅疮,饮之以药,百日平复。】
广陵吴普、彭城樊阿皆从佗学。普依准佗治,多所全济。佗语普曰:“人体
欲得劳动,但不当使极尔。动摇则谷气得消,血脉流通,病不得生,譬犹户枢不
朽是也。是以古之仙者为导引之事,熊颈鸱顾,引輓腰体,动诸关节,以求难
老。吾有一术,名五禽之戏,一曰虎,二曰鹿,三曰熊,四曰猿,五曰鸟,亦以
除疾,并利蹄足,以当导引。体中不快,起作一禽之戏,沾濡汗出,因上著粉,
身体轻便,腹中欲食。”普施行之,年九十馀,耳目聪明,齿牙完坚。阿善针术。
凡医咸言背及胸藏之间不可妄针,针之不过四分,而阿针背入一二寸,巨阙胸藏
针下五六寸,而病辄皆瘳。阿从佗求可服食益於人者,佗授以漆叶青黏散。漆叶
屑一升,青黏屑十四两,以是为率,言久服去三虫,利五藏,轻体,使人头不白。
阿从其言,寿百馀岁。漆叶处所而有,青黏生於丰、沛、彭城及朝歌云。【佗别
传曰:青黏者,一名地节,一名黄芝,主理五藏,益精气。本出於迷入山者,见
仙人服之,以告佗。佗以为佳,辄语阿,阿又秘之。近者人见阿之寿而气力强盛,
怪之,遂责阿所服,因醉乱误道之。法一施,人多服者,皆有大验。文帝典论论
郤俭等事曰:“颍川郤俭能辟谷,饵伏苓。甘陵甘始亦善行气,老有少容。庐江
左慈知补导之术。并为军吏。初,俭之至,巿伏苓价暴数倍。议郎安平李覃学其
辟谷,餐伏苓,饮寒水,中泄利,殆至陨命。后始来,众人无不鸱视狼顾,呼吸
吐纳。军谋祭酒弘农董芬为之过差,气闭不通,良久乃苏。左慈到,又竞受其补
导之术,至寺人严峻,往从问受。阉竖真无事於斯术也,人之逐声,乃至於是。
光和中,北海王和平亦好道术,自以当仙。济南孙邕少事之,从至京师。会和平
病死,邕因葬之东陶,有书百馀卷,药数囊,悉以送之。后弟子夏荣言其尸解。
邕至今恨不取其宝书仙药。刘向惑於鸿宝之说,君游眩於子政之言,古今愚谬,
岂唯一人哉!”东阿王作辩道论曰:“世有方士,吾王悉所招致,甘陵有甘始,
庐江有左慈,阳城有郤俭。始能行气导引,慈晓房中之术,俭善辟谷,悉号三百
岁。卒所以集之於魏国者,诚恐斯人之徒,接奸宄以欺众,行妖慝以惑民,岂复
欲观神仙於瀛洲,求安期於海岛,释金辂而履云舆,弃六骥而美飞龙哉?自家王
与太子及余兄弟咸以为调笑,不信之矣。然始等知上遇之有恒,奉不过於员吏,
赏不加於无功,海岛难得而游,六黻难得而佩,终不敢进虚诞之言,出非常之语。
余尝试郤俭绝谷百日,躬与之寝处,行步起居自若也。夫人不食七日则死,而俭
乃如是。然不必益寿,可以疗疾而不惮饥馑焉。左慈善修房内之术,差可终命,
然自非有志至精,莫能行也。甘始者,老而有少容,自诸术士咸共归之。然始辞
繁寡实,颇有怪言。余常辟左右,独与之谈,问其所行,温颜以诱之,美辞以导
之,始语余:‘吾本师姓韩字世雄,尝与师於南海作金,前后数四,投数万斤金
於海。’又言:‘诸梁时,西域胡来献香罽、腰带、割玉刀,时悔不取也。’又
言:‘车师之西国。儿生,擘背出脾,欲其食少而弩行也。’又言:‘取鲤鱼五
寸一双,合其一煮药,俱投沸膏中,有药者奋尾鼓鰓,游行沉浮,有若处渊,
其一者已熟而可啖。’余时问:‘言率可试不?’言:‘是药去此逾万里,当出
塞;始不自行不能得也。’言不尽於此,颇难悉载,故粗举其巨怪者。始若遭秦
始皇、汉武帝,则复为徐巿、栾大之徒也。”】
杜夔字公良,河南人也。以知音为雅乐郎,中平五年,疾去官。州郡司徒礼
辟,以世乱奔荆州。荆州牧刘表令与孟曜为汉主合雅乐,乐备,表欲庭观之,夔
谏曰:“今将军号【不】为天子合乐,而庭作之,无乃不可乎!”表纳其言而止。
后表子琮降太祖,太祖以夔为军谋祭酒,参太乐事,因令创制雅乐。
夔善钟律,聪思过人,丝竹八音,靡所不能,惟歌舞非所长。时散郎邓静、
尹齐善咏雅乐,歌师尹胡能歌宗庙郊祀之曲,舞师冯肃、服养晓知先代诸舞,夔
总统研精,远考诸经,近采故事,教习讲肄,备作乐器,绍复先代古乐,皆自夔
始也。
黄初中,为太乐令、协律都尉。汉铸钟工柴玉巧有意思,形器之中,多所造
作,亦为时贵人见知。夔令玉铸铜钟,其声均清浊多不如法,数毁改作。玉甚厌
之,谓夔清浊任意,颇拒捍夔。夔、玉更相白於太祖,太祖取所铸钟,杂错更试,
然后知夔为精而玉之妄也,於是罪玉及诸子,皆为养马士。文帝爱待玉,又尝令
夔与<马真>等於宾客之中吹笙鼓琴,夔有难色,由是帝意不阅。后因他事系夔,使
<马真>等就学,夔自谓所习者雅,仕宦有本,意犹不满,遂黜免以卒。

弟子河南邵登、张泰、桑馥,各至太乐丞,下邳陈颃司律中郎将。自左延年
等虽妙於音,咸善郑声,其好古存正莫及夔。【时有扶风马钧,巧思绝世。傅玄
序之曰:“马先生,天下之名巧也,少而游豫,不自知其为巧也。当此之时,言
不及巧,焉可以言知乎?为博士居贫,乃思绫机之变,不言而世人知其巧矣。旧
绫机五十综者五十蹑,六十综者六十蹑,先生患其丧功费日,乃皆易以十二蹑。
其奇文异变,因感而作者,犹自然之成形,阴阳之无穷,此轮扁之对不可以言言
者,又焉可以言校也。先生为给事中,与常侍高堂隆、骁骑将军秦朗争论於朝,
言及指南车,二子谓古无指南车,记言之虚也。先生曰:‘古有之,未之思耳,
夫何远之有!’二子哂之曰:‘先生名钧字德衡,钧者器之模,而衡者所以定物
之轻重;轻重无准而莫不模哉!’先生曰:‘虚争空言,不如试之易效也。’於
是二子遂以白明帝,诏先生作之,而指南车成。此一异也,又不可以言者也,从
是天下服其巧矣。居京都,城内有地,可以为园,患无水以灌之,乃作翻车,令
童儿转之,而灌水自覆,更入更出,其巧百倍於常。此二异也。其后人有上百戏
者,能设而不能动也。帝以问先生:‘可动否?’对曰:‘可动。’帝曰:‘其
巧可益否?’对曰:‘可益。’受诏作之。以大木彫构,使其形若轮,平地施之,
潜以水发焉。设为女乐舞象,至令木人击鼓吹箫;作山岳,使木人跳丸掷剑,缘
縆倒立,出入自在;百官行署,舂磨斗鸡,变巧百端。此三异也。先生见诸葛亮
连弩,曰:‘巧则巧矣,未尽善也。’言作之可令加五倍。又患发石车,敌人之
於楼边县湿牛皮,中之则堕,石不能连属而至。欲作一轮,县大石数十,以机鼓
轮为常,则以断县石飞击敌城,使首尾电至。尝试以车轮县瓴甓数十,飞之数百
步矣。有裴子者,上国之士也,精通见理,闻而哂之。乃难先生,先生口屈不对。
裴子自以为难得其要,言之不已。傅子谓裴子曰:‘子所长者言也,所短者巧也。
马氏所长者巧也,所短者言也。以子所长,击彼所短,则不得不屈。以子所短,
难彼所长,则必有所不解者矣。夫巧,天下之微事也,有所不解而难之不已,其
相击刺,必已远矣。心乖於内,口屈於外,此马氏所以不对也。’傅子见安乡侯,
言及裴子之论,安乡侯又与裴子同。傅子曰:‘圣人具体备物,取人不以一揆也:
有以神取之者,有以言取之者,有以事取之者。有以神取之者,不言而诚心先达,
德行颜渊之伦是也。以言取之者,以变辩是非,言语宰我、子贡是也。以事取之
者,若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虽圣人之明尽物,如有所用,必有所
试,然则试冉、季以政,试游、夏以学矣。游、夏犹然,况自此而降者乎!何者?
悬言物理,不可以言尽也,施之於事,言之难尽而试之易知也。今若马氏所欲作
者,国之精器,军之要用也。费十寻之木,劳二人之力,不经时而是非定。难试
易验之事而轻以言抑人异能,此犹以己智任天下之事,不易其道以御难尽之物,
此所以多废也。马氏所作,因变而得是,则初所言者不皆是矣。其不皆是,因不
用之,是不世之巧无由出也。夫同情者相妒,同事者相害,中人所不能免也。故
君子不以人害人,必以考试为衡石;废衡石而不用,此美玉所以见诬为石,荆和
所以抱璞而哭之也。’於是安乡侯悟,遂言之武安侯,武安侯忽之,不果试也。
此既易试之事,又马氏巧名已定,犹忽而不察,况幽深之才,无名之璞乎?后之
君子其鉴之哉!马先生之巧,虽古公输般、墨翟、王尔,近汉世张平子,不能过
也。公输般、墨翟皆见用於时,乃有益於世。平子虽为侍中,马先生虽给事省中,
俱不典工官,巧无益於世。用人不当其才,闻贤不试以事,良可恨也。”裴子者,
裴秀。安乡侯者,曹羲。武安侯者,曹爽也。】
朱建平,沛国人也。善相术,於闾巷之间,效验非一。太祖为魏公,闻之,
召为郎。文帝为五官将,坐上会客三十馀人,文帝问己年寿,又令遍相众宾。建
平曰:“将军当寿八十,至四十时当有小厄,愿谨护之。”谓夏侯威曰:“君四
十九位为州牧,而当有厄,厄若得过,可年至七十,致位公辅。”谓应璩曰:
“君六十二位为常伯,而当有厄,先此一年,当独见一白狗,而旁人不见也。”
谓曹彪曰:“君据藩国,至五十七当厄於兵,宜善防之。”
初,颍川荀攸、锺繇相与亲善。攸先亡,子幼。繇经纪其门户,欲嫁其妾。
与人书曰:“吾与公达曾共使朱建平相,建平曰:‘荀君虽少,然当以后事付锺
君。’吾时啁之曰:‘惟当嫁卿阿骛耳。’何意此子竟早陨没,戏言遂验乎!今
欲嫁阿骛,使得善处。追思建平之妙,虽唐举、许负何以复加也!”
文帝黄初七年,年四十,病困,谓左右曰:“建平所言八十,谓昼夜也,吾
其决矣。”顷之,果崩。夏侯威为兖州刺史,年四十九,十二月上旬得疾,念建
平之言,自分必死,豫作遗令及送丧之备,咸使素办。至下旬转差,垂以平复。
三十日日昃,请纪纲大吏设酒,曰:“吾所苦渐平,明日鸡鸣,年便五十,建平
之戒,真必过矣。”威罢客之后,合瞑疾动,夜半遂卒。璩六十一为侍中,直省
内,欻见白狗,问之众人,悉无见者。於是数聚会,并急游观田里,饮宴自娱,
过期一年,六十三卒。曹彪封楚王,年五十七,坐与王凌通谋,赐死。凡说此辈,
无不如言,不能具详,故粗记数事。惟相司空王昶、征北将军程喜、中领军王肃
有蹉跌云。肃年六十二,疾笃,众医并以为不愈。肃夫人问以遣言,肃云:“建
平相我逾七十,位至三公,今皆未也,将何虑乎!”而肃竟卒。
建平又善相马。文帝将出,取马外入,建平道遇之,语曰:“此马之相,今
日死矣。”帝将乘马,马恶衣香,惊咬文帝膝,帝大怒,即便杀之。建平黄初中
卒。
周宣字孔和,乐安人也。为郡吏。太守杨沛梦人曰:“八月一日曹公当至,
必与君杖,饮以药酒。”使宣占之。是时黄巾贼起,宣对曰:“夫杖起弱者,药
治人病,八月一日,贼必除灭。”至期,贼果破。
后东平刘桢梦蛇四足,穴居门中,使宣占之,宣曰:“此为国梦,非君家之
事也。当杀女子而作贼者。”顷之,女贼郑、姜遂俱夷讨,以蛇女子之祥,足非
蛇之所宜故也。
文帝问宣曰:“吾梦殿屋两瓦堕地,化为双鸳鸯,此何谓也?”宣对曰:
“后宫当有暴死者。”帝曰:“吾诈卿耳!”宣对曰:“夫梦者意耳,苟以形言,
便占吉凶。”言未毕,而黄门令奏宫人相杀。无几,帝复问曰:“我昨夜梦青气
自地属天。”宣对曰:“天下当有贵女子冤死。”是时,帝已遣使赐甄后玺书,
闻宣言而悔之,遣人追使者不及。帝复问曰:“吾梦摩钱文,欲令灭而更愈明,
此何谓邪?”宣怅然不对。帝重问之,宣对曰:“此自陛下家事,虽意欲尔而太
后不听,是以文欲灭而明耳。”时帝欲治弟植之罪,偪於太后,但加贬爵。以宣
为中郎,属太史。
尝有问宣曰:“吾昨夜梦见刍狗,其占何也?”宣答曰:“君欲得美食耳!”
有顷,出行,果遇丰膳。后又问宣曰:“昨夜复梦见刍狗,何也?”宣曰:“君
欲堕车折脚,宜戒慎之。”顷之,果如宣言。后又问宣:“昨夜复梦见刍狗,何
也?”宣曰:“君家失火,当善护之。”俄遂火起。语宣曰:“前后三时,皆不
梦也。聊试君耳,何以皆验邪?”宣对曰:“此神灵动君使言,故与真梦无异也。”
又问宣曰:“三梦刍狗而其占不同,何也?”宣曰:“刍狗者,祭神之物。故君
始梦,当得馀食也。祭祀既讫,则刍狗为车所轹,故中梦当堕车折脚也。刍狗既
车轹之后,必载以为樵,故后梦忧失火也。”宣之叙梦,凡此类也。十中八九,
世以比建平之相矣。其馀效故不次列。明帝末卒。
管辂字公明,平原人也。容貌粗丑,无威仪而嗜酒,饮食言戏,不择非类,
故人多爱之而不敬也。【辂别传曰:辂年八九岁,便喜仰视星辰,得人辄问其名,
夜不肯寐。父母常禁之,犹不可止。自言“我年虽小,然眼中喜视天文。”常云:
“家鸡野鹄,犹尚知时,况於人乎?”与邻比儿共戏土壤中,辄画地作天文及日
月星辰。每答言说事,语皆不常,宿学耆人不能折之,皆知其当有大异之才。及
成人,果明周易,仰观、风角、占、相之道,无不精微。体性宽大,多所含受;
憎己不雠,爱己不褒,每欲以德报怨。常谓:“忠孝信义,人之根本,不可不厚;
廉介细直,士之浮饰,不足为务也。”自言:“知我者稀,则我贵矣,安能断江、
汉之流,为激石之清?乐与季主论道,不欲与渔父同舟,此吾志也。”其事父母
孝,笃兄弟,顺爱士友,皆仁和发中,终无所阙。臧否之士,晚亦服焉。父为琅
邪即丘长,时年十五,来至官舍读书。始读诗、论语及易本,便开渊布笔,辞义
斐然。于时黉上有远方及国内诸生四百馀人,皆服其才也。琅邪太守单子春雅有
材度,闻辂一黉之俊,欲得见,辂父即遣辂造之。大会宾客百馀人,坐上有能言
之士,辂问子春:“府君名士,加有雄贵之姿,辂既年少,胆未坚刚,若欲相观,
惧失精神,请先饮三升清酒,然后言之。”子春大喜,便酌三升清酒,独使饮之。
酒尽之后,问子春:“今欲与辂为对者,若府君四坐之士邪?”子春曰:“吾欲
自与卿旗鼓相当。”辂言:“始读诗、论、易本,学问微浅,未能上引圣人之道,
陈秦、汉之事,但欲论金木水火土鬼神之情耳。”子春言;“此最难者,而卿以
为易邪?”於是唱大论之端,遂经於阴阳,文采葩流,枝叶横生,少引圣籍,多
发天然。子春及众士互共攻劫,论难锋起,而辂人人答对,言皆有馀。至日向暮,
酒食不行。子春语众人曰:“此年少盛有才器,听其言论,正似司马犬子游猎之
赋,何其磊落雄壮,英神以茂,必能明天文地理变化之数,不徒有言也。”於是
发声徐州,号之神童。】
父为利漕,利漕民郭恩兄弟三人,皆得躄疾,使辂筮其所由。辂曰:“卦中
有君本墓,墓中有女鬼,非君伯母,当叔母也。昔饥荒之世,当有利其数升米者,
排著井中,啧啧有声,推一大石,下破其头,孤魂冤痛,自诉於天。”於是恩涕
泣服罪。【辂别传曰:利漕民郭恩,字义博,有才学,善周易、春秋,又能仰观。
辂就义博读易,数十日中,意便开发,言难逾师。於此分蓍下卦,用思精妙,占
黉上诸生疾病死亡贫富丧衰,初无差错,莫不惊怪,谓之神人也。又从义博学仰
观,三十日中通夜不卧,语义博:“君但相语墟落处所耳,至於推运会,论灾异,
自当出吾天分。”学未一年,义博反从辂问易及天文事要。义博每听辂语,未尝
不推几慷慨。自言“登闻君至论之时,忘我笃疾,明闇之不相逮,何其远也”!
义博设主人,独请辂,具告辛苦,自说:“兄弟三人俱得躄疾,不知何故?试相
为作卦,知其所由。若有咎殃者,天道赦人,当为吾祈福於神明,勿有所爱。兄
弟俱行,此为更生。”辂便作卦,思之未详。会日夕,因留宿,至中夜,语义博
曰:“吾以此得之。”既言其事,义博悲涕沾衣,曰:“皇汉之末,实有斯事。
君不名主,讳也。我不得言,礼也。兄弟躄来三十馀载,脚如棘子,不可复治,
但愿不及子孙耳。”辂言火形不绝,水形无馀,不及后也。】
广平刘奉林妇病困,已买棺器。时正月也,使辂占,曰:“命在八月辛卯日
日中之时。”林谓必不然,而妇渐差,至秋发动,一如辂言。【辂别传曰:鲍子
春为列人令,有明思才理,与辂相见,曰:“闻君为刘奉林卜妇死亡日,何其详
妙,试为论其意义。”辂论爻象之旨,说变化之义,若规圆矩方,无不合也。子
春自言:“吾少好谭易,又喜分蓍,可谓盲者欲视白黑,聋者欲听清浊,苦而无
功也。听君语后,自视体中,真为愦愦者也。”】
辂往见安平太守王基,基令作卦,辂曰:“当有贱妇人,生一男儿,堕地便
走入灶中死。又床上当有一大蛇衔笔,小大共视,须臾去之也。又乌来入室中,
与燕共斗,燕死,乌去。有此三怪。”基大惊,问其吉凶。辂曰:“直客舍久远,
魑魅魍魉为怪耳。儿生便走,非能自走,直宋无忌之妖将其入灶也。大蛇衔笔,
直老书佐耳。乌与燕斗,直老铃下耳。今卦中见象而不见其凶,知非妖咎之徵,
自无所忧也。”后卒无患。【辂别传曰:基与辂共论易,数日中,大以为喜乐,
语辂言:“俱相闻善卜,定共清论。君一时异才,当上竹帛也。”辂为基出卦,
知其无咎,因谓基曰:“昔高宗之鼎,非雉所鸲,殷之阶庭,非木所生,而野鸟
一鸲,武丁为高宗,桑谷暂生,太戊以兴焉。知三事不为吉祥,愿府君安身养德,
从容光大,勿以知神奸汙累天真。”】
时信都令家妇女惊恐,更互疾病,使辂筮之。辂曰:“君北堂西头,有两死
男子,一男持矛,一男持弓箭,头在壁内,脚在壁外。持矛者主刺头,故头重痛
不得举也。持弓箭者主射胸腹,故心中县痛不得饮食也。昼则浮游,夜来病人,
故使惊恐也。”於是掘徙骸骨,家中皆愈。【辂别传曰:王基即遣信都令迁掘其
室中,入地八尺,果得二棺,一棺中有矛,一棺中有角弓及箭,箭久远,木皆消
烂,但有铁及角完耳。及徙骸骨,去城一十里埋之,无复疾病。基曰:“吾少好
读易,玩之以久,不谓神明之数,其妙如此。”便从辂学易,推论天文。辂每开
变化之象,演吉凶之兆,未尝不纤微委曲,尽其精神。基曰:“始闻君言,如何
可得,终以皆乱,此自天授,非人力也。”於是藏周易,绝思虑,不复学卜筮之
事。辂乡里乃太原问辂:“君往者为王府君论怪,云老书佐为蛇,老铃下为乌,
此本皆人,何化之微贱乎?为见於爻象,出君意乎?”辂言:“苟非性与天道,
何由背爻象而任胸心者乎?夫万物之化,无有常形,人之变异,无有常体,或大
为小,或小为大,固无优劣。夫万物之化,一例之道也。是以夏鲧,天子之父,
赵王如意,汉祖之子,而鲧为黄熊,如意为苍狗,斯亦至尊之位而为黔喙之类也。
况蛇者协辰巳之位,乌者栖太阳之精,此乃腾黑之明象,白日之流景,如书佐、
铃下,各以微躯化为蛇、乌,不亦过乎!”】
清河王经去官还家,辂与相见。经曰:“近有一怪,大不喜之,欲烦作卦。”
卦成,辂曰:“爻吉,不为怪也。君夜在堂户前,有一流光如燕爵者,入君怀中,
殷殷有声,内神不安,解衣彷徉,招呼妇人,觅索馀光。”经大笑曰:“实如君
言。”辂曰:“吉,迁官之徵也,其应行至。”顷之,经为江夏太守。【辂别传
曰:经欲使辂卜,而有疑难之言,辂笑而咎之曰:“君侯州里达人,何言之鄙!
昔司马季主有言,夫卜者必法天地,象四时,顺仁义。伏羲作八卦,周文王三百
八十四爻,而天下治。病者或以愈,且死或以生,患或以免,事或以成,嫁女娶
妻或以生长,岂直数千钱哉?以此推之,急务也。苟道之明,圣贤不让,况吾小
人,敢以为难!”彦纬敛手谢辂:“前言戏之耳。”於是辂为作卦,其言皆验。
经每论辂,以为得龙云之精,能养和通幽者,非徒合会之才也。】
辂又至郭恩家,有飞鸠来在梁头,鸣甚悲。辂曰:“当有老公从东方来,携
豚一头,酒一壶。主人虽喜,当有小故。”明日果有客,如所占。恩使客节酒、
戒肉、慎火,而射鸡作食,箭从树间激中数岁女子手,流血惊怖。【辂别傅曰:
义博从辂学鸟鸣之候,辂言君虽好道,天才既少,又不解音律,恐难为师也。辂
为说八风之变,五音之数,以律吕为众鸟之商,六甲为时日之端,反覆谴曲,出
入无穷。义博静然沈思,驰精数日,卒无所得。义博言:“才不出位,难以追徵
於此。”遂止。】
辂至安德令刘长仁家,有鸣鹊来在閤屋上,其声甚急。辂曰:“鹊言东北有
妇昨杀夫,牵引西家人夫离娄,候不过日在虞渊之际,告者至矣。”到时,果有
东北同伍民来告,邻妇手杀其夫,诈言西家人与夫有嫌,来杀我婿。【辂别传曰:
勃海刘长仁有辩才,初虽闻辂能晓鸟鸣,后每见难辂曰:“夫生民之音曰言,鸟
兽之声曰鸣,故言者则有知之贵灵,鸣者则无知之贱名,何由以鸟鸣为语,乱神
明之所异也?孔子曰‘吾不与鸟兽同群’,明其贱也。”辂答曰:“夫天虽有大
象而不能言,故运星精於上,流神明於下,验风云以表异,役鸟兽以通灵。表异
者必有浮沈之候,通灵者必有宫商之应,是以宋襄失德,六鶂并退,伯姬将焚,
鸟唱其灾,四国未火,融风已发,赤鸟夹日,殃在荆楚。此乃上天之所使,自然
之明符。考之律吕则音声有本,求之人事则吉凶不失。昔在秦祖,以功受封,葛
卢听音,著在春秋,斯皆典谟之实,非圣贤之虚名也。商之将兴,由一燕卵也。
文王受命,丹鸟衔书,此乃圣人之灵祥,周室之休祚,何贱之有乎?夫鸟鸣之听,
精在鹑火,妙在八神,自非斯伦,犹子路之於死生也。”长仁言:“君辞虽茂,
华而不实,未敢之信。”须臾有鸣鹊之验,长仁乃服。】

[发帖际遇]: 林风参与红花会陈家洛的计划:叛变勾结清廷,得到赏赐银两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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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07:26 | 显示全部楼层
辂至列人典农王弘直许,有飘风高三尺馀,从申上来,在庭中幢幢回转,息
以复起,良久乃止。直以问辂,辂曰:“东方当有马吏至,恐父哭子,如何!”
明日胶东吏到,直子果亡。直问其故,辂曰:“其日乙卯,则长子之候也。木落
於申,斗建申,申破寅,死丧之候也。日加午而风发,则马之候也。离为文章,
则吏之候也。申未为虎,虎为大人,则父之候也。”有雄雉飞来,登直内铃柱头,
直大以不安,令辂作卦,辂曰:“到五月必迁。”时三月也,至期,直果为勃海
太守。【辂别传曰:辂又曰:“夫风以时动,爻以象应,时者神之驱使,象者时
之形表,一时其道,不足为难。”王弘直亦大学问,有道术,皆不能精。问辂:
“风之推变,乃可尔乎?”辂言:“此但风之毛发,何足为异?若夫列宿不守,
众神乱行,八风横起,怒气电飞,山崩石飞,树木摧倾,扬尘万里,仰不见天,
鸟兽藏窜,兆民骇惊,於是使梓慎之徒,登高台,望风气,分灾异,刻期日,然
后知神思遐幽,灵风可惧。”】
馆陶令诸葛原迁新兴太守,辂往祖饯之,宾客并会。原自起取燕卵、蜂窠、
蜘蛛著器中,使射覆。卦成,辂曰:“第一物,含气须变,依乎宇堂,雄雌以形,
翅翼舒张,此燕卵也。第二物,家室倒县,门户众多,藏精育毒,得秋乃化,此
蜂窠也。第三物,觳觫长足,吐丝成罗,寻网求食,利在昬夜,此蜘蛛也。”举
坐惊喜。【辂别传曰:诸葛原字景春,亦学士。好卜筮,数与辂共射覆,不能穷
之。景春与辂有荣辱之分,因辂饯之,大有高谭之客。诸人多闻其善卜、仰观,
不知其有大异之才,於是先与辂共论圣人著作之原,又叙五帝、三王受命之符。
辂解景春微旨,遂开张战地,示以不固,藏匿孤虚,以待来攻。景春奔北,军师
摧衄,自言吾睹卿旌旗,城池已坏也。其欲战之士,於此鸣鼓角,举云梯,弓弩
大起,牙旗雨集。然后登城曜威,开门受敌,上论五帝,如江如汉,下论三王,
如翮如翰;其英者若春华之俱发,其攻者若秋风之落叶。听者眩惑,不达其义,
言者收声,莫不心服,虽白起之坑赵卒,项羽之塞濉水,无以尚之。于时客皆欲
面缚衔璧,求束手於军鼓之下。辂犹总干山立,未便许之。至明日,离别之际,
然后有腹心始终。一时海内俊士,八九人矣。蔡元才在朋友中最有清才,在众人
中言:“本闻卿作狗,何意为龙?”辂言:“潜阳未变,非卿所知,焉有狗耳得
闻龙声乎!”景春言:“今当远别,后会何期?且复共一射覆。”辂占既皆中。
景春大笑,“卿为我论此卦意,纾我心怀”。辂为开爻散理,分赋形象,言徵辞
合,妙不可述。景春及众客莫不言听后论之美,胜於射覆之乐。景春与辂别,戒
以二事,言;“卿性乐酒,量虽温克,然不可保,宁当节之。卿有水镜之才,所
见者妙,仰观虽神,祸如膏火,不可不慎。持卿叡才,游於云汉之闻,不忧不富
贵也。”辂言:“酒不可极,才不可尽,吾欲持酒以礼,持才以愚,何患之有也?”】
辂族兄孝国,居在斥丘,辂往从之,与二客会。客去后,辂谓孝国曰:“此
二人天庭及口耳之间同有凶气,异变俱起,双魂无宅,【辂别传曰:辂又曰:
“厚味腊毒,天精幽夕,坎为棺椁,兑为丧车。”】流魂于海,骨归于家,少许
时当并死也。”复数十日,二人饮酒醉,夜共载车,牛惊下道入漳河中,皆即溺
死也。
当此之时,辂之邻里,外户不闭,无相偷窃者。清河太守华表,召辂为文学
掾。安平赵孔曜荐辂於冀州刺史裴徽曰:“辂雅性宽大,与世无忌,仰观天文则
同妙甘公、石申,俯览周易则齐思季主。今明使君方垂神幽薮,留精九皋,辂宜
蒙阴和之应,得及羽仪之时。”徽於是辟为文学从事,引与相见,大善友之。徙
部钜鹿,迁治中别驾。
初应州召,与弟季儒共载,至武城西,自卦吉凶,语儒云:“当在故城中见
三貍,尔者乃显。”前到河西故城角,正见三貍共踞城侧,兄弟并喜。正始九年
举秀才。【辂别传曰:辂为华清河所召,为北黉文学,一时士友无不叹慕。安平
赵孔曜,明敏有思识,与辂有管、鲍之分,故从发干来,就郡黉上与辂相见,言:
“卿腹中汪汪,故时死人半,今生人无双,当去俗腾飞,翱翔昊苍,云何在此?
闻卿消息,使吾食不甘味也。冀州裴使君才理清明,能释玄虚,每论易及老、庄
之道,未尝不注精於严、瞿之徒也。又眷吾意重,能相明信者。今当故往,为卿
陈感虎开石之诚。”辂言:“吾非四渊之龙,安能使白日昼阴?卿若能动东风,
兴朝云,吾志所不让也。”於是遂至冀州见裴使君。使君言:“君颜色何以消减
於故邪?”孔曜言:“体中无药石之疾,然见清河郡内有一骐骥,拘絷后厩历年,
去王良、伯乐百八十里,不得骋天骨,起风尘,以此憔悴耳。”使君言:“骐骥
今何在也?”孔曜言:“平原管辂字公明,年三十六,雅性宽大,与世无忌,可
谓士雄。仰观天文则能同妙甘公、石申,俯览周易则能思齐季主,游步道术,开
神无穷,可谓士英。抱荆山之璞,怀夜光之宝,而为清河郡所录北黉文学,可为
痛心疾首也。使君方欲流精九皋,垂神幽薮,欲令明主不独治,逸才不久滞,高
风遐被,莫不草靡,宜使辂特蒙阴和之应,得及羽仪之时,必能翼宣隆化,扬声
九围也。”裴使君闻言,则慷慨曰:“何乃尔邪!虽在大州,未见异才可用释人
郁闷者,思还京师,得共论道耳,况草间自有清妙之才乎?如此便相为取之,莫
使骐骥更为凡马,荆山反成凡石。”即檄召辂为文学从事。一相见,清论终日,
不觉罢倦。天时大热,移床在庭前树下,乃至鸡向晨,然后出。再相见,便转为
钜鹿从事。三见,转治中。四见,转为别驾。至十月,举为秀才。辂辞裴使君,
使君言:“【丁】何、邓二尚书,有经国才略,於物理无不精也。何尚书神明精
微,言皆巧妙,巧妙之志,殆破秋毫,君当慎之!自言不解易九事,必当以相问。
比至洛,宜善精其理也。”辂言:“何若巧妙,以攻难之才,游形之表,未入於
神。夫入神者,当步天元,推阴阳,探玄虚,极幽明,然后览道无穷,未暇细言。
若欲差次老、庄而参爻、象,爱微辩而兴浮藻,可谓射侯之巧,非能破秋毫之妙
也。若九事皆至义者,不足劳思也。若阴阳者,精之以久。辂去之后,岁朝当有
时刑大风,风必摧破树木。若发於乾者,必有天威,不足共清谭者。”】
十二月二十八日,吏部尚书何晏请之,邓飏在晏许。晏谓辂曰:“闻君著爻
神妙,试为作一卦,知位当至三公不?”又问:“连梦见青蝇数十头,来在鼻上,
驱之不肯去,有何意故?”辂曰:“夫飞鸮,天下贱鸟,及其在林食椹,则怀我
好音,况辂心非草木,敢不尽忠?昔元、凯之弼重华,宣惠慈和,周公之翼成王,
坐而待旦,故能流光六合,万国咸宁。此乃履道休应。非卜筮之所明也。今君侯
位重山岳,势若雷电,而怀德者鲜,畏威者众,殆非小心翼翼多福之仁。又鼻者
艮,此天中之山,【臣松之案:相书谓鼻之所在为天中。鼻有山象,故曰:“天
中之山”也。】高而不危,所以长守贵也。今青蝇臭恶,而集之焉。位峻者颠,
轻豪者亡,不可不思害盈之数,盛衰之期。是故山在地中曰谦,雷在天上曰壮;
谦则裒多益寡,壮则非礼不履。未有损己而不光大,行非而不伤败。愿君侯上追
文王六爻之旨,下思尼父彖象之义,然后三公可决,青蝇可驱也。”飏曰:“此
老生之常谭。”辂答曰:“夫老生者见不生,常谭者见不谭。”晏曰:“过岁更
当相见。”【辂别传曰:辂为何晏所请,果共论易九事,九事皆明。晏曰:“君
论阴阳,此世无双。”时邓飏与晏共坐,飏言:“君见谓善易,而语初不及易中
辞义,何故也?”辂寻声答之曰:“夫善易者不论易也。”晏含笑而赞之“可谓
要言不烦也”。因请辂为卦。辂既称引鉴戒,晏谢之曰:“知几其神乎,古人以
为难;交疏而吐其诚,今人以为难。今君一面而尽二难之道,可谓明德惟馨。诗
不云乎,‘中心藏之,何日忘之’!”】辂还邑舍,具以此言语舅氏,舅氏责辂
言太切至。辂曰;“与死人语,何所畏邪?”舅大怒,谓辂狂悖。岁朝,西北大
风,尘埃蔽天,十馀日,闻晏、飏皆诛,然后舅氏乃服。【辂别传曰:舅夏大夫
问辂:“前见何、邓之日,为已有凶气未也?”辂言:“与祸人共会,然后知神
明交错;与吉人相近,又知圣贤求精之妙。夫邓之行步,则筋不束骨,脉不制肉,
起立倾倚,若无手足,谓之鬼躁。何之视候,则魂不守宅,血不华色,精爽烟浮,
容若槁木,谓之鬼幽。故鬼躁者为风所收,鬼幽者为火所烧,自然之符,不可以
蔽也。”辂后因得休,裴使君问:“何平叔一代才名,其实何如?”辂曰:“其
才若盆盎之水,所见者清,所不见者浊。神在广博,志不务学,弗能成才。欲以
盆盎之水,求一山之形,形不可得,则智由此惑。故说老、庄则巧而多华,说易
生义则美而多伪;华则道浮,伪则神虚;得上才则浅而流绝,得中才则游精而独
出,辂以为少功之才也。”裴使君曰:“诚如来论。吾数与平叔共说老、庄及易,
常觉其辞妙於理,不能折之。又时人吸习,皆归服之焉,益令不了。相见得清言,
然后灼灼耳。”】
始辂过魏郡太守锺毓,共论易义,辂因言“卜可知君生死之日。”毓使筮其
生日月,如言无蹉跌。毓大愕然,曰:“君可畏也。死以付天,不以付君。”遂
不复筮。毓问辂:“天下当太平否?”辂曰:“方今四九天飞,利见大人,神武
升建,王道文明,何忧不平?”毓未解辂言,无几,曹爽等诛,乃觉寤云。【辂
别传云:魏郡太守锺毓,清逸有才,难辂易二十馀事,自以为难之至精也。辂寻
声投响,言无留滞,分张爻象,义皆殊妙。毓即谢辂。辂卜知毓生日月,毓愕然
曰:“圣人运神通化,连属事物,何聪明乃尔!”辂言:“幽明同化,死生一道,
悠悠太极,终而复始。文王损命,不以为忧,仲尼曳杖,不以为惧,绪烦蓍筮,
宜尽其意。”毓曰:“生者好事,死者恶事,哀乐之分,吾所不能齐,且以付天,
不以付君也。”石苞为邺典农,与辂相见,问曰:“闻君乡里翟文耀能隐形,其
事可信乎?”辂言:“此但阴阳蔽匿之数,苟得其数,则四岳可藏,河海可逃。
况以七尺之形,游变化之内,散云雾以幽身,布金水以灭迹,术足数成,不足为
难。”苞曰:“欲闻其妙,君且善论其数也。”辂言:“夫物不精不为神,数不
妙不为术,故精者神之所合,妙者智之所遇,合之几微,可以性通,难以言论。
是故鲁班不能说其手,离朱不能说其目。非言之难,孔子曰‘书不尽言’,言之
细也,‘言不尽意’,意之微也,斯皆神妙之谓也。请举其大体以验之。夫白日
登天,运景万里,无物不照,及其入地,一炭之光,不可得见。三五盈月,清耀
烛夜,可以远望,及其在昼,明不如镜。今逃日月者必阴阳之数,阴阳之数通於
万类,鸟兽犹化,况於人乎!夫得数者妙,得神者灵,非徒生者有验,死亦有徵。
是以杜伯乘火气以流精,彭生讬水变以立形。是故生者能出亦能入,死者能显亦
能幽,此物之精气,化之游魂,人鬼相感,数使之然也。”苞曰:“目见阴阳之
理,不过於君,君何以不隐?”辂曰:“夫陵虚之鸟,爱其清高,不愿江、汉之
鱼;渊沼之鱼,乐其濡湿,不易腾风之鸟:由性异而分不同也。仆自欲正身以明
道,直己以亲义,见数不以为异,知术不以为奇,夙夜研几,孳孳温故,而素隐
行怪,未暇斯务也。”】
平原太守刘邠取印囊及山鸡毛著器中,使筮。辂曰:“内方外圆,五色成文,
含宝守信,出则有章,此印囊也。高岳岩岩,有鸟朱身,羽翼玄黄,鸣不失晨,
此山鸡毛也。”邠曰:“此郡官舍,连有变怪,使人恐怖,其理何由?”辂曰:
“或因汉末之乱,兵马扰攘,军尸流血,汙染丘山,故因昬夕,多有怪形也。明
府道德高妙,自天祐之,愿安百禄,以光休宠。”【辂别传曰:故郡将刘邠字令
元,清和有思理,好易而不能精。与辂相见,意甚喜欢,自说注易向讫也。辂言:
“今明府欲劳不世之神,经纬大道,诚富美之秋。然辂以为注易之急,急於水火;
水火之难,登时之验,易之清浊,延于万代,不可不先定其神而后垂明思也。自
旦至今,听采圣论,未有易之一分,易安可注也!辂不解古之圣人,何以处乾位
於西北,坤位於西南。夫乾坤者天地之象,然天地至大,为神明君父,覆载万物,
生长无首,何以安处二位与六卦同列?乾之象彖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
统天。’夫统者,属也,尊莫大焉,何由有别位也?”邠依易系词,诸为之理以
为注,不得其要。辂寻声下难,事皆穷析。曰:“夫乾坤者,易之祖宗,变化之
根源,今明府论清浊者有疑,疑则无神,恐非注易之符也。”辂於此为论八卦之
道及爻象之精,大论开廓,众化相连。邠所解者,皆以为妙,所不解者,皆以为
神。自说:“欲注易八年,用思勤苦,历载靡宁,定相得至论,此才不及易,不
爱久劳,喜承雅言,如此相为高枕偃息矣。”欲从辂学射覆,辂言:“今明府以
虚神於注易,亦宜绝思於灵蓍。灵蓍者,二仪之明数,阴阳之幽契,施之於道则
定天下吉凶,用之於术则收天下豪纤。纤微,未可以为易也。”邠曰:“以为术
者易之近数,欲求其端耳。若如来论,何事於斯?”留辂五日,不遑恤官,但共
清谭。邠自言:“数与何平叔论易及老、庄之道,至於精神遐流,与化周旋,清
若金水,郁若山林,非君侣也。”邠又曰:“此郡官舍,连有变怪,变怪多形,
使人怖恐,君似当达此数者,其理何由也。”辂言:“此郡所以名平原者,本有
原,山无木石,与地自然;含阴不能吐云,含阳不能激风,阴阳虽弱,犹有微神;
微神不真,多聚凶奸,以类相求,魍魉成群。或因汉末兵马扰攘,军尸流血,汙
染丘岳,强魂相感,变化无常,故因昏夕之时,多有怪形也。昔夏禹文明,不怪
於黄龙,周武信时,不惑於暴风,今明府道德高妙,神不惧妖,自天祐之,吉无
不利,愿安百禄以光休宠也。”邠曰:“听雅论为近其理,每有变怪,辄闻鼓角
声音,或见弓剑形象。夫以土山之精,伯有之魂,实能合会,干犯明灵也。”邠
问辂:“易言刚健笃实,辉光日新,斯为同不也?”辂曰:“不同之名,朝旦为
辉,日中为光。”晋诸公赞曰:邠本名炎,犯晋太子讳,改为邠。位至太子仆。
子粹,字纯嘏,侍中。次宏,字终嘏,太常。次汉,字仲嘏,光禄大夫。汉清冲
有贵识,名亚乐广。宏子咸,徐州刺吏。次耽,晋陵内史。耽子恢,字真长,尹
丹杨,为中兴名士也。】
清河令徐季龙使人行猎,令辂筮其所得。辂曰:“当获小兽,复非食禽,虽
有爪牙,微而不强,虽有文章,蔚而不明,非虎非雉,其名曰狸。”猎人暮归,
果如辂言。季龙取十三种物,著大箧中,使辂射。云:“器中藉藉有十三种物。”
先说鸡子,后道蚕蛹,遂一一名之,惟以梳为枇耳。【辂别传曰:清河令徐季龙,
字开明,有才机。与辂相见,共论龙动则景云起,虎啸则谷风至,以为火星者龙,
参星者虎,火出则云应,参出则风到,此乃阴阳之感化,非龙虎之所致也。辂言:
“夫论难当先审其本,然后求其理,理失则机谬,机谬则荣辱之主。若以参星为
虎,则谷风更为寒霜之风,寒霜之风非东风之名。是以龙者阳精,以潜为阴,幽
灵上通,和气感神,二物相扶,故能兴云。夫虎者,阴精而居於阳,依木长啸,
动於巽林,二气相感,故能运风。若磁石之取铁,不见其神而金自来,有徵应以
相感也。况龙有潜飞之化,虎有文明之变,招云召风,何足为疑?”季龙言:
“夫龙之在渊,不过一井之底,虎之悲啸,不过百步之中,形气浅弱,所通者近,
何能氵剽景云而驰东风?”辂言:“君不见阴阳燧在掌握之中,形不出手,乃上
引太阳之火,下引太阴之水,嘘吸之间,烟景以集。苟精气相感,县象应乎二燧;
苟不相感,则二女同居,志不相得。自然之道,无有远近。”季龙言:“世有军
事,则感鸡雉先鸣,其道何由?复有他占,惟在鸡雉而巳?”辂言:“贵人有事,
其应在天,在天则日月星辰也。兵动民忧,其应在物,在物则山林鸟兽也。夫鸡
者兑之畜,金者兵之精,雉者离之鸟,兽者武之神,故太白扬辉则鸡鸣,荧惑流
行则雉惊,各感数而动。又兵之神道,布在六甲,六甲推移,其占无常。是以晋
柩牛呴,果有西军,鸿嘉石鼓,鸣则有兵,不专近在於鸡雉也。”季龙言:“鲁
昭公八年,有石言於晋,师旷以为作事不时,怨讟动於民,则有非言之物而言,
於理为合不?”辂言:“晋平奢泰,崇饰宫室,斩伐林木,残破金石,民力既尽,
怨及山泽,神痛人感,二精并作,金石同气,则兑为口舌,口舌之妖,动于灵石。
传曰轻百姓,饰城郭,则金不从革,此之谓也。”季龙钦嘉,留辂经数日。辂占
猎既验,季龙曰:“君虽神妙,但不多藏物耳,何能皆得之?”辂言:“吾与天
地参神,蓍龟通灵,抱日月而游杳冥,极变化而览未然,况兹近物,能蔽聪明?”
季龙大笑,“君既不谦,又念穷在近矣。”辂言:“君尚未识谦言,焉能论道?
夫天地者则乾坤之卦,蓍龟者则卜筮之数,日月者离坎之象,变化者阴阳之爻,
杳冥者神化之源,未然者则幽冥之先,此皆周易之纪纲,何仆之不谦?”季龙於
是取十三种物,欲以穷之,辂射之皆中。季龙乃叹曰:“作者之谓圣,述者之谓
明,岂此之谓乎!”】
辂随军西行,过毌丘俭墓下,倚树哀吟,精神不乐。人问其故,辂曰:“林
木虽茂,无形可久;碑诔虽美,无后可守。玄武藏头,苍龙无足,白虎衔尸,朱
雀悲哭,四危以备,法当灭族。不过二载,其应至矣。”卒如其言。后得休,过
清河倪太守。时天旱,倪问辂雨期,辂曰:“今夕当雨。”是日旸燥,昼无形似,
府丞及令在坐,咸谓不然。到鼓一中,星月皆没,风云并起,竟成快雨。於是倪
盛脩主人礼,共为欢乐。【辂别传曰:辂与倪清河相见,既刻雨期,倪犹未信。
辂曰:“夫造化之所以为神,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十六日壬子,直满,毕星中
已有水气,水气之发,动於卯辰,此必至之应也。又天昨檄召五星,宣布星符,
刺下东井,告命南箕,使召雷公、电母、风伯、雨师,群岳吐阴,众川激精,云
汉垂泽,蛟龙含灵,烨烨朱电,吐咀杳冥,殷殷雷声,嘘吸雨灵,习习谷风,六
合皆同,欬唾之间,品物流形。天有常期,道有自然,不足为难也。”倪曰:
“谭高信寡,相为忧之。”於是便留辂,往请府丞及清河令。若夜雨者当为啖二
百斤犊肉,若不雨当住十日。辂曰:“言念费损!”至日向暮,了无云气,众人
并嗤辂。辂言:“树上已有少女微风,树间又有阴鸟和鸣。又少男风起,众鸟和
翔,其应至矣。”须臾,果有艮风鸣鸟。日未入,东南有山云楼起。黄昏之后,
雷声动天。到鼓一中,星月皆没,风云并兴,玄气四合,大雨河倾。倪调辂言:
“误中耳,不为神也。”辂曰:“误中与天期,不亦工乎!”】
正元二年,弟辰谓辂曰:“大将军待君意厚,冀当富贵乎?”辂长叹曰:
“吾自知有分直耳,然天与我才明,不与我年寿,恐四十七八间,不见女嫁儿娶
妇也。若得免此,欲作洛阳令,可使路不拾遣,枹鼓不鸣。但恐至太山治鬼,不
得治生人,如何!”辰问其故,辂曰:“吾额上无生骨,眼中无守精,鼻无梁柱,
脚无天根,背无三甲,腹无三壬,此皆不寿之验。又吾本命在寅,加月食夜生。
天有常数,不可得讳,但人不知耳。吾前后相当死者过百人,略无错也。”是岁
八月,为少府丞。明年二月卒,年四十八。【辂别传曰:既有明才,遭朱阳之运,
于时名势赫奕,若火猛风疾。当涂之士,莫不枝附叶连。宾客如云,无多少皆为
设食。宾无贵贱,候之以礼。京城纷纷,非徒归其名势而已,然亦怀其德焉。向
不夭命,辂之荣华,非世所测也。弟辰尝欲从辂学卜及仰观事,辂言:“卿不可
教耳。夫卜非至精不能见其数,非至妙不能睹其道,孝经、诗、论,足为三公,
无用知之也。”於是遂止。子弟无能传其术者。辰叙曰:“夫晋、魏之士,见辂
道术神妙,占候无错,以为有隐书及象甲之数。辰每观辂书传,惟有易林、风角
及鸟鸣、仰观星书三十馀卷,世所共有。然辂独在少府官舍,无家人子弟随之,
其亡没之际,好奇不哀丧者,盗辂书,惟馀易林、风角及鸟鸣书还耳。夫术数有
百数十家,其书有数千卷,书不少也。然而世鲜名人,皆由无才,不由无书也。
裴冀州、何、邓二尚书及乡里刘太常、颍川兄弟,以辂禀受天才,明阴阳之道,
吉凶之情,一得其源,遂涉其流,亦不为难,常归服之。辂自言与此五君共语使
人精神清发,昏不暇寐。自此以下,殆白日欲寝矣。又自言当世无所愿,欲得与
鲁梓慎、郑裨灶、晋卜偃、宋子韦、楚甘公、魏石申共登灵台,披神图,步三光,
明灾异,运蓍龟,决狐疑,无所复恨也。辰不以闇浅,得因孔怀之亲,数与辂有
所谘论。至於辨人物,析臧否,说近义,弹曲直,拙而不工也。若敷皇、羲之典,
扬文、孔之辞,周流五曜,经纬三度,口满声溢,微言风集,若仰眺飞鸿,漂漂
兮景没,若俯临深溪,杳杳兮精绝;偪以攻难,而失其端,欲受学求道,寻以迷
昏,无不扼腕椎指,追响长叹也。昔京房虽善卜及风律之占,卒不免祸,而辂自
知四十八当亡,可谓明哲相殊。又京房目见遘谗之党,耳听青蝇之声,面谏不从,
而犹道路纷纭。辂处魏、晋之际,藏智以朴,卷舒有时,妙不见求,愚不见遗,
可谓知几相邈也。京房上不量万乘之主,下不避佞谄之徒,欲以天文、洪范,利
国利身,困不能用,卒陷大刑,可谓枯龟之馀智,膏烛之末景,岂不哀哉!世人
多以辂畴之京房,辰不敢许也。至於仰察星辰,俯定吉凶,远期不失年岁,近期
不失日月,辰以甘、石之妙不先也。射覆名物,见术流速,东方朔不过也。观骨
形而审贵贱,览形色而知生死,许负、唐举不超也。若夫疏风气而探微候,听鸟
鸣而识神机,亦一代之奇也。向使辂官达,为宰相大臣,膏腴流於明世,华曜列
乎竹帛,使幽验皆举,秘言不遗,千载之后,有道者必信而贵之,无道者必疑而
怪之;信者以妙过真,夫妙与神合者,得神无所惑也。恨辂才长命短,道贵时贱,
亲贤遐潜,不宣於良史,而为鄙弟所见追述,既自闇浊,又从来久远,所载卜占
事,虽不识本卦,捃拾残馀,十得二焉。至於仰观灵曜,说魏、晋兴衰,及五运
浮沉,兵革灾异,十不收一。无源何以成河?无根何以垂荣?虽秋菊可采,不及
春英,临文慷慨,伏用哀惭。将来君子,幸以高明求其义焉。往孟荆州为列人典
农,尝问亡兄,昔东方朔射覆得何卦,正知守宫、蜥蜴二物者。亡兄於此为安卦
生象,辞喻交错,微义豪起,变化相推,会於辰巳,分别龙蛇,各使有理。言绝
之后,孟荆州长叹息曰:‘吾闻君论,精神腾跃,殆欲飞散,何其汪汪乃至於斯
邪!’”臣松之案:辰所称乡里刘太常者,谓刘寔也。辰撰辂传,寔时为太常,
颍川则寔弟智也。寔、智并以儒学为名,无能言之。世语称寔博辩,犹不足以并
裴、何之流也。又案辂自说,云“本命在寅”,则建安十五年生也。至正始九年,
应三十九,而传云三十六,以正元三年卒,应四十七,传云四十八,皆为不相应
也。近有阎续伯者,名缵,该微通物,有良史风。为天下补缀遗脱,敢以所闻列
于篇左。皆从受之於大人先哲,足以取信者,冀免虚诬之讥云尔。尝受辰传所谓
刘太常者曰:“辂始见闻,由於为邻妇卜亡牛,云当在西面穷墙中,县头上向。
教妇人令视诸丘冢中,果得牛。妇人因以为藏己牛,告官案验,乃知以术知,故
裴冀州遂闻焉。”又云:“路中小人失妻者,辂为卜,教使明旦於东阳城门中伺
担豚人牵与共斗。具如其言,豚逸走,即共追之。豚入人舍,突破主人瓮,妇从
瓮中出。”刘侯云甚多此类,辰所载才十一二耳。刘侯云:“辰,孝廉才也。”
中书令史纪玄龙,辂乡里人,云“辂在田舍,尝候远邻,主人患数失火。辂卜,
教使明日於南陌上伺,当有一角巾诸生,驾黑牛故车,必引留,为设宾主,此能
消之。即从辂戒。诸生有急求去,不听,遂留当宿,意大不安,以为图己。主人
罢入,生乃把刀出门,倚两薪积间,侧立假寐。焱欠*>有一小物直来过前,如兽,
手中持火,以口吹之。生惊,举刀斫,正断要,视之则狐。自此主人不复有灾。”
前长广太守陈承祐口受城门校尉华长骏语云:“昔其父为清河太守时,召辂作吏,
骏与少小,后以乡里,遂加恩意,常与同载周旋,具知其事。云诸要验,三倍於
传。辰既短才,又年县小,又多在田舍,故益不详。辰仕宦至州主簿、部从事,
太康之初物故。”骏又云:“辂卜亦不悉中,十得七八,骏问其故,辂云:‘理
无差错,来卜者或言不足以宣事实,故使尔。’华城门夫人者,魏故司空涿郡卢
公女也,得疾,连年不差。华家时居西城下南缠里中,三厩在其东南。辂卜当有
师从东方来,自言能治,便听使之,必得其力。后无何,有南征厩驺,当充甲卒,
来诣卢公,占能治女郎。公即表请留之,专使其子将诣华氏疗疾,初用散药,后
复用丸治,寻有效,即奏除驺名,以补太医。”又云:“随辂父在利漕时,有治
下屯民捕鹿者,其晨行还,见毛血,人取鹿处来诣厩告辂,辂为卦语云:‘此有
盗者,是汝东巷中第三家也。汝径往门前,伺无人时,取一瓦子,密发其碓屋东
头第七椽,以瓦著下,不过明日食时,自送还汝。’其夜,盗者父病头痛,壮热
烦疼,然亦来诣辂卜。辂为发崇,盗者具服。辂令担皮肉藏还者故处,病当自愈。
乃密教鹿主往取。又语使复往如前,举椽弃瓦。盗父病差。又都尉治内史有失物
者,辂使明晨於寺门外看,当逢一人,使指天画地,举手四向,自当得之。暮果
获於故处矣。”】
评曰:华佗之医诊,杜夔之声乐,朱建平之相术,周宣之相梦,管辂之术筮,
诚皆玄妙之殊巧,非常之绝技矣。昔史迁著扁鹊、仓公、日者之传,所以广异闻
而表奇事也。故存录云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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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07:26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三十 魏书三十

◎乌丸鲜卑东夷传第三十
书载“蛮夷猾夏”,诗称“玁狁孔炽”,久矣其为中国患也。秦、汉以来,
匈奴久为边害。孝武虽外事四夷,东平两越、朝鲜,西讨贰师、大宛,开邛苲、
夜郎之道,然皆在荒服之外,不能为中国轻重。而匈奴最逼於诸夏,胡骑南侵则
三边受敌,是以屡遣卫、霍之将,深入北伐,穷追单于,夺其饶衍之地。后遂保
塞称藩,世以衰弱。建安中,呼厨泉南单于入朝,遂留内侍,使右贤王抚其国,
而匈奴折节,过於汉旧。然乌丸、鲜卑稍更强盛,亦因汉末之乱,中国多事,不
遑外讨,故得擅【汉】漠南之地,寇暴城邑,杀略人民,北边仍受其困。会袁绍
兼河北,乃抚有三郡乌丸,宠其名王而收其精骑。其后尚、熙又逃于蹋顿。蹋顿
又骁武,边长老皆比之冒顿,恃其阻远,敢受亡命,以雄百蛮。太祖潜师北伐,
出其不意,一战而定之,夷狄慑服,威振朔土。遂引乌丸之众服从征讨,而边民
得用安息。后鲜卑大人轲比能复制御群狄,尽收匈奴故地,自云中、五原以东抵
辽水,皆为鲜卑庭。数犯塞寇边,幽、并苦之。田豫有马城之围,毕轨有陉北之
败。青龙中,帝乃听王雄,遣剑客刺之。然后种落离散,互相侵伐,强者远遁,
弱者请服。由是边陲差安,【汉】漠南少事,虽时颇钞盗,不能复相扇动矣。乌
丸、鲜卑即古所谓东胡也。其习俗、前事,撰汉记者已录而载之矣。故但举汉末
魏初以来,以备四夷之变云。【魏书曰:乌丸者,东胡也。汉初,匈奴冒顿灭其
国,馀类保乌丸山,因以为号焉。俗善骑射,随水草放牧,居无常处,以穹庐为
宅,皆东向。日弋猎禽兽,食肉饮酪,以毛毳为衣。贵少贱老,其性悍骜,怒则
杀父兄,而终不害其母,以母有族类,父兄以己为种,无复报者故也。常推募勇
健能理决斗讼相侵犯者为大人,邑落各有小帅,不世继也。数百千落自为一部,
大人有所召呼,刻木为信,邑落传行,无文字,而部众莫敢违犯。氏姓无常,以
大人健者名字为姓。大人已下,各自畜牧治产,不相徭役。其嫁娶皆先私通,略
将女去,或半岁百日,然后遣媒人送马牛羊以为聘娶之礼。婿随妻归,见妻家无
尊卑,旦起皆拜,而不自拜其父母。为妻家仆役二年,妻家乃厚遣送女,居处财
物,一出妻家。故其俗从妇人计,至战斗时,乃自决之。父子男女,相对蹲踞,
悉髡头以为轻便。妇人至嫁时乃养发,分为髻,著句决,饰以金碧,犹中国有冠
步摇也。父兄死,妻后母执嫂;若无执嫂者,则己子以亲之次妻伯叔焉,死则归
其故夫。俗识鸟兽孕乳,时以四节,耕种常用布谷鸣为候。地宜青穄、东墙,
东墙似蓬草,实如葵子,至十月熟。能作白酒,而不知作麹蘖。米常仰中国。大
人能作弓矢鞍勒,锻金铁为兵器,能刺韦作文绣,织缕毡〈毛曷〉。有病,知以
艾灸,或烧石自熨,烧地卧上,或随痛病处,以刀决脉出血,及祝天地山川之神,
无针药。贵兵死,敛尸有棺,始死则哭,葬则歌舞相送。肥养犬,以采绳婴牵,
并取亡者所乘马、衣物、生时服饰,皆烧以送之。特属累犬,使护死者神灵归乎
赤山。赤山在辽东西北数千里,如中国人以死之魂神归泰山也。至葬日,夜聚亲
旧员坐,牵犬马历位,或歌哭者,掷肉与之。使二人口颂咒文,使死者魂神径至,
历险阻,勿令横鬼遮护,达其赤山,然后杀犬马、衣物烧之。敬鬼神,祠天地日
月星辰山川,及先大人有健名者,亦同祠以牛羊,祠毕皆烧之。饮食必先祭。其
约法,违大人言死,盗不止死。其相残杀,令部落自相报,相报不止,诣大人平
之,有罪者出其牛羊以赎死命,乃止。自杀其父兄无罪。其亡叛为大人所捕者,
诸邑落不肯受,皆逐使至雍狂地。地无山,有沙漠、流水、草木,多蝮蛇,在丁
令之西南,乌孙之东北,以穷困之。自其先为匈奴所破之后,人众孤弱,为匈奴
臣服,常岁输牛马羊,过时不具,辄虏其妻子。至匈奴壹衍鞮单于时,乌丸转强,
发掘匈奴单于冢,将以报冒顿所破之耻。壹衍鞮单于大怒,发二万骑以击乌丸。
大将军霍光闻之,遣度辽将军范明友将三万骑出辽东追击匈奴。比明友兵至,匈
奴已引去。乌丸新被匈奴兵,乘其衰弊,遂进击乌丸,斩首六千馀级,获三王首
还。后数复犯塞,明友辄征破之。至王莽末,并与匈奴为寇。光武定天下,遣伏
波将军马援将三千骑,从五原关出塞征之,无利,而杀马千馀匹。乌丸遂盛,钞
击匈奴,匈奴转徙千里,漠南地空。建武二十五年,乌丸大人郝旦等九千馀人率
众诣阙,封其渠帅为侯王者八十馀人,使居塞内,布列辽东属国、辽西、右北平、
渔阳、广阳、上谷、代郡、雁门、太原、朔方诸郡界,招来种人,给其衣食,置
校尉以领护之,遂为汉侦备,击匈奴、鲜卑。至永平中,渔阳乌丸大人钦志贲帅
种人叛,鲜卑还为寇害,辽东太守祭肜募杀志贲,遂破其众。至安帝时,渔阳、
右北平、雁门乌丸率众王无何等复与鲜卑、匈奴合,钞略代郡、上谷、涿郡、五
原,乃以大司农何熙行车骑将军,左右羽林五营士,发缘边七郡黎阳营兵合二万
人击之。匈奴降,鲜卑、乌丸各还塞外。是后,乌丸稍复亲附,拜其大人戎末廆
为都尉。至顺帝时,戎末廆率将王侯咄归、去延等从乌丸校尉耿晔出塞击鲜卑有
功,还皆拜为率众王,赐束帛。】
汉末,辽西乌丸大人丘力居,众五千馀落,上谷乌丸大人难楼,众九千馀落,
各称王,而辽东属国乌丸大人苏仆延,众千馀落,自称峭王,右北平乌丸大人乌
延,众八百馀落,自称汗鲁王,皆有计策勇健。中山太守张纯叛入丘力居众中,
自号弥天安定王,为三郡乌丸元帅,寇略青、徐、幽、冀四州,杀略吏民。灵帝
末,以刘虞为州牧,募胡斩纯首,北州乃定。后丘力居死,子楼班年小,从子蹋
顿有武略,代立,总摄三王部,众皆从其教令。袁绍与公孙瓒连战不决,蹋顿遣
使诣绍求和亲,助绍击瓒,破之。绍矫制赐蹋顿、【难】峭王、汗鲁王印绶,皆
以为单于。【英雄记曰:绍遣使即拜乌丸三王为单于,皆安车、华盖、羽旄、黄
屋、左纛。版文曰:“使持节大将军督幽、青、并领冀州牧阮乡侯绍,承制诏辽
东属国率众王颁下、乌丸辽西率众王蹋顿、右北平率众王汗卢维:乃祖慕义迁善,
款塞内附,北捍玁狁,东拒濊貊,世守北陲,为百姓保障,虽时侵犯王略,命
将徂征厥罪,率不旋时,悔愆变改,方之外夷,最又聪惠者也。始有千夫长、百
夫长以相统领,用能悉乃心,克有勋力於国家,稍受王侯之命。自我王室多故,
公孙瓒作难,残夷厥土之君,以侮天慢主,是以四海之内,并执干戈以卫社稷。
三王奋气裔土,忿奸忧国,控弦与汉兵为表里,诚甚忠孝,朝所嘉焉。然而虎兕
长蛇,相随塞路,王官爵命,否而无闻。夫有勋不赏,俾勤者怠。今遣行谒者杨
林,赍单于玺绶车服,以对尔劳。其各绥静部落,教以谨慎,无使作凶作慝。世
复尔祀位,长为百蛮长。厥有咎有不臧者,泯於尔禄,而丧於乃庸,可不勉乎!
乌桓单于都护部众,左右单于受其节度,他如故事。”】
后楼班大,峭王率其部众奉楼班为单于,蹋顿为王。然蹋顿多画计策。广阳
阎柔,少没乌丸、鲜卑中,为其种所归信。柔乃因鲜卑众,杀乌丸校尉邢举代之,
绍因宠慰以安北边。后袁尚败奔蹋顿,凭其势,复图冀州。会太祖平河北,柔帅
鲜卑、乌丸归附,遂因以柔为校尉,犹持汉使节,治广甯如旧。建安十一年,太
祖自征蹋顿於柳城,潜军诡道,未至百馀里,虏乃觉。尚与蹋顿将众逆战於凡城,
兵马甚盛。太祖登高望虏陈,【柳】抑军未进,观其小动,乃击破其众,临陈斩
蹋顿首,死者被野。速附丸、楼班、乌延等走辽东,辽东悉斩,传送其首。其馀
遗迸皆降。及幽州、并州柔所统乌丸万馀落,悉徙其族居中国,帅从其侯王大人
种众与征伐。由是三郡乌丸为天下名骑。【魏略曰:景初元年秋,遣幽州刺史毌
丘俭率众军讨辽东。右北平乌丸单于寇娄敦、辽西乌丸都督率众王护留叶,昔随
袁尚奔辽西,闻俭军至,率众五千馀人降。寇娄敦遣弟【阿罗奖】阿罗槃等诣阙
朝贡,封其渠帅三十馀为王,赐舆马缯采各有差。】
鲜卑【魏书曰:鲜卑亦东胡之馀也,别保鲜卑山,因号焉。其言语习俗与乌
丸同。其地东接辽水,西当西城。常以季春大会,作乐水上,嫁女娶妇,髡头饮
宴。其兽异於中国者,野马、羱羊、端牛。端牛角为弓,世谓之角端者也。又
有貂、豽、鼲子,皮毛柔蠕,故天下以为名裘。鲜卑自为冒顿所破,远
窜辽东塞外,不与馀国争衡,未有名通於汉,而【由】自与乌丸相接。至光武时,
南北单于相攻伐,匈奴损耗,而鲜卑遂盛。建武三十年,鲜卑大人於仇贲率种人
诣阙朝贡,封於仇贲为王。永平中,祭肜为辽东太守,诱赂鲜卑,使斩叛乌丸钦
志贲等首,於是鲜卑自敦煌、酒泉以东邑落大人,皆诣辽东受赏赐,青、徐二人
州给钱,岁二亿七千万以为常。和帝时,鲜卑大都护校尉廆帅部众从乌丸校尉任
尚击叛者,封校尉廆为率众王。殇帝延平中,鲜卑乃东入塞,杀渔阳太守张显。
安帝时,鲜卑大人燕荔阳入朝,汉赐鲜卑王印绶,赤车参驾,止乌丸校尉所治甯
下。通胡市,筑南北两部质宫,受邑落质者百二十部。是后或反或降,或与匈奴、
乌丸相攻击。安帝末,发缘边步骑二万馀人,屯列冲要。后鲜卑八九千骑穿代郡
及马城塞入害长吏,汉遣度辽将军邓遵、中郎将马续出塞追破之。鲜卑大人乌伦、
其至鞬等七千馀人诣遵降,封乌伦为王,其至鞬为侯,赐采帛。遵去后,其至鞬
复反,围乌丸校尉於马城,度辽将军耿夔及幽州刺史救解之。其至鞬遂盛,控弦
数万骑,数道入塞,趣五原【宁貊】曼栢,攻匈奴南单于,杀左奥鞬日逐王。
顺帝时,复入塞,杀代郡太守。汉遣黎阳营兵屯中山,缘边郡兵屯塞下,调五营
弩帅令教战射,南单于将步骑万馀人助汉击卻之。后乌丸校尉耿晔将率众王出塞
击鲜卑,多斩首虏,於是鲜卑三万馀落,诣辽东降。匈奴及北单于遁逃后,馀种
十馀万落,诣辽东杂处,皆自号鲜卑兵。投鹿侯从匈奴军三年,其妻在家,有子。
投鹿侯归,怪欲杀之。妻言:“尝昼行闻雷震,仰天视而电入其口,因吞之,遂
妊身,十月而产,此子必有奇异,且长之。”投鹿侯固不信。妻乃语家,令收养
焉,号檀石槐,长大勇健,智略绝众。年十四五,异部大人卜贲邑钞取其外家牛
羊,檀石槐策骑追击,所向无前,悉还得所亡。由是部落畏服,施法禁,平曲直,
莫敢犯者,遂推以为大人。檀石槐既立,乃为庭於高柳北三百馀里弹汗山啜仇水
上,东西部大人皆归焉。兵马甚盛,南钞汉边,北拒丁令,东卻夫馀,西击乌孙,
尽据匈奴故地,东西万二千馀里,南北七千馀里,罔罗山川、水泽、盐池甚广。
汉患之,桓帝时使匈奴中郎将张奂征之,不克。乃更遣使者赍印绶,即封檀石槐
为王,欲与和亲。檀石槐拒不肯受,寇钞滋甚。乃分其地为中东西三部。从右北
平以东至辽,【辽】东接夫馀、濊貊为东部,二十馀邑,其大人曰弥加、阙机、
素利、槐头。从右北平以西至上谷为中部,十馀邑,其大人曰柯最、阙居、慕容
等,为大帅。从上谷以西至敦煌,西接乌孙为西部,二十馀邑,其大人曰置鞬落
罗、日律推演、宴荔游等,皆为大帅,而制属檀石槐。至灵帝时,大钞略幽、并
二州。缘边诸郡,无岁不被其毒。【嘉】熹平六年,遣护乌丸校尉夏育,破鲜卑
中郎将田晏,匈奴中郎将臧旻与南单于出雁门塞,三道并进,径二千馀里征之。
檀石槐帅部众逆击,旻等败走,兵马还者什一而己。鲜卑众日多,田畜射猎,不
足给食。后檀石槐乃案行乌侯秦水,广袤数百里,淳不流,中有鱼而不能得。闻
汗人善捕鱼,於是檀石槐东击汗国,得千馀家,徙置乌侯秦水上,使捕鱼以助粮。
至于今,乌侯秦水上有汗人数百户。檀石槐年四十五死,子和连代立。和连材力
不及父,而贪淫,断法不平,众叛者半。灵帝末年数为寇钞,攻北地,北地庶人
善弩射者射中和连,和连即死。其子骞曼小,兄子魁头代立。魁头既立后,骞曼
长大,与魁头争国,众遂离散。魁头死,弟步度根代立。自檀石槐死后,诸大人
遂世相袭也。】步度根既立,众稍衰弱,中兄扶罗韩亦别拥众数万为大人。建安
中,太祖定幽州,步度根与轲比能等因乌丸校尉阎柔上贡献。后代郡乌丸能臣氐
等叛,求属扶罗韩,扶罗韩将万馀骑迎之。到桑乾,氏等议,以为扶罗韩部威禁
宽缓,恐不见济,更遣人呼轲比能。比能即将万馀骑到,当共盟誓。比能便於会
上杀扶罗韩,扶罗韩子泄归泥及部众悉属比能。比能自以杀归泥父,特又善遇之。
步度根由是怨比能。文帝践阼,田豫为乌丸校尉,持节并护鲜卑,屯昌平。步度
根遣使献马,帝拜为王。后数与轲比能更相攻击,步度根部众稍寡弱,将其众万
馀落保太原、雁门郡。步度根乃使人招呼泄归泥曰:“汝父为比能所杀,不念报
仇,反属怨家。今虽厚待汝,是欲杀汝计也。不如还我,我与汝是骨肉至亲,岂
与仇等?”由是归泥将其部落逃归步度根,比能追之弗及。至黄初五年,步度根
诣阙贡献,厚加赏赐,是后一心守边,不为寇害,而轲比能众遂强盛。明帝即位,
务欲绥和戎狄,以息征伐,羁縻两部而已。至青龙元年,比能诱步度根深结和亲,
於是步度根将泄归泥及部众悉保比能,寇钞并州,杀略吏民。帝遣骁骑将军秦朗
征之,归泥叛比能,将其部众降,拜归义王,赐幢麾、曲盖、鼓吹,居并州如故。
步度根为比能所杀。
轲比能本小种鲜卑,以勇健,断法平端,不贪财物,众推以为大人。部落近
塞,自袁绍据河北,中国人多亡叛归之,教作兵器铠楯,颇学文字。故其勒御部
众,拟则中国,出入弋猎,建立旌麾,以鼓节为进退。建安中,因阎柔上贡献。
太祖西征关中,田银反河间,比能将三千馀骑随柔击破银。后代郡乌丸反,比能
复助为寇害,太祖以鄢陵侯彰为骁骑将军,北征,大破之。比能走出塞,后复通
贡献。延康初,比能遣使献马,文帝亦立比能为附义王。黄初二年,比能出诸魏
人在鲜卑者五百馀家,还居代郡。明年,比能帅部落大人小子代郡乌丸修武卢等
三千馀骑,驱牛马七万馀口交市,遣魏人千馀家居上谷。后与东部鲜卑大人素利
及步度根三部争斗,更相攻击。田豫和合,使不得相侵。五年,比能复击素利,
豫帅轻骑径进掎其后。比能使别小帅琐奴拒豫,豫进讨,破走之,由是怀贰。乃
与辅国将军鲜于辅书曰:“夷狄不识文字,故校尉阎柔保我於天子。我与素利为
雠,往年攻击之,而田校尉助素利。我临陈使琐奴往,闻使君来,即便引军退。
步度根数数钞盗,又杀我弟,而诬我以钞盗。我夷狄虽不知礼义,兄弟子孙受天
子印绶,牛马尚知美水草,况我有人心邪!将军当保明我於天子。”辅得书以闻,
帝复使豫招纳安慰。比能众遂强盛,控弦十馀万骑。每钞略得财物,均平分付,
一决目前,终无所私,故得众死力,馀部大人皆敬惮之,然犹未能及檀石槐也。
太和二年,豫遣译夏舍诣比能女婿郁筑鞬部,舍为鞬所杀。其秋,豫将西部
鲜卑蒲头、泄归泥出塞讨郁筑鞬,大破之。还至马城,比能自将三万骑围豫七日。
上谷太守阎志,柔之弟也,素为鲜卑所信。志往解喻,即解围去。后幽州刺史王
雄并领校尉,抚以恩信。比能数款塞,诣州奉贡献。至青龙元年,比能诱纳步度
根,使叛并州,与结和亲,自勒万骑迎其累重於陉北。并州刺史毕轨遣将军苏尚、
董弼等击之,比能遣子将骑与尚等会战於楼烦,临陈害尚、弼。至三年中,雄遣
勇士韩龙刺杀比能,更立其弟。
素利、弥加、厥机皆为大人,在辽西、右北平、渔阳塞外,道远初不为边患,
然其种众多於比能。建安中,因阎柔上贡献,通市,太祖皆表宠以为王。厥机死,
又立其子沙末汗为亲汉王。延康初,又各遣使献马。文帝立素利、弥加为归义王。
素利与比能更相攻击。太和二年,素利死。子小,以弟成律归为王,代摄其众。
书称“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其九服之制,可得而言也。然荒域之外,
重译而至,非足迹车轨所及,未有知其国俗殊方者也。自虞暨周,西戎有白环之
献,东夷有肃慎之贡,皆旷世而至,其遐远也如此。及汉氏遣张骞使西域,穷河
源,经历诸国,遂置都护以总领之,然后西域之事具存,故史官得详载焉。魏兴,
西域虽不能尽至,其大国龟兹、于寘、康居、乌孙、疏勒、月氏、鄯善、车师之
属,无岁不奉朝贡,略如汉氏故事。而公孙渊仍父祖三世有辽东,天子为其绝域,
委以海外之事,遂隔断东夷,不得通於诸夏。景初中,大兴师旅,诛渊,又潜军
浮海,收乐浪、带方之郡,而后海表谧然,东夷屈服。其后高句丽背叛,又遣偏
师致讨,穷追极远,逾乌丸、骨都,过沃沮,践肃慎之庭,东临大海。长老说有
异面之人,近日之所出,遂周观诸国,采其法俗,小大区别,各有名号,可得详
纪。虽夷狄之邦,而俎豆之象存。中国失礼,求之四夷,犹信。故撰次其国,列
其同异,以接前史之所未备焉。
夫馀在长城之北,去玄菟千里,南与高句丽,东与挹娄,西与鲜卑接,北有
弱水,方可二千里。户八万,其民土著,有宫室、仓库、牢狱。多山陵、广泽,
於东夷之域最平敞。土地宜五谷,不生五果。其人粗大,性强勇谨厚,不寇钞。
国有君王,皆以六畜名官,有马加、牛加、猪加、狗加、大使、大使者、使者。
邑落有豪民,名下户皆为奴仆。诸加别主四出,道大者主数千家,小者数百家。
食饮皆用俎豆,会同、拜爵、洗爵,揖让升降。以殷正月祭天,国中大会,连日
饮食歌舞,名曰迎鼓,於是时断刑狱,解囚徒。在国衣尚白,白布大袂,袍、袴,
履革鞜。出国则尚缯绣锦罽,大人加狐狸、狖白、黑貂之裘,以金银饰帽。译
人传辞,皆跪,手据地窃语。用刑严急,杀人者死,没其家人为奴婢。窃盗一责
十二。男女淫,妇人妒,皆杀之。尤憎妒,已杀,尸之国南山上,至腐烂。女家
欲得,输牛马乃与之。兄死妻嫂,与匈奴同俗。其国善养牲,出名马、赤玉、貂
狖、美珠。珠大者如酸枣。以弓矢刀矛为兵,家家自有铠仗。国之耆老自说古之
亡人。作城栅皆员,有似牢狱。行道昼夜无老幼皆歌,通日声不绝。有军事亦祭
天,杀牛观蹄以占吉凶,蹄解者为凶,合者为吉。有敌,诸加自战,下户俱担粮
饮食之。其死,夏月皆用冰。杀人徇葬,多者百数。厚葬,有椁无棺。【魏略曰:
其俗停丧五月,以久为荣。其祭亡者,有生有熟。丧主不欲速而他人强之,常诤
引以此为节。其居丧,男女皆纯白,妇人着布面衣,去环珮,大体与中国相仿佛
也。】
夫馀本属玄菟。汉末,公孙度雄张海东,威服外夷,夫馀王尉仇台更属辽东。
时句丽、鲜卑强,度以夫馀在二虏之间,妻以宗女。尉仇台死,简位居立。无適
子,有孽子麻余。位居死,诸加共立麻余。牛加兄子名位居,为大使,轻财善施,
国人附之,岁岁遣使诣京都贡献。正始中,幽州刺史毌丘俭讨句丽,遣玄菟太守
王颀诣夫馀,位居遣大加郊迎,供军粮。季父牛加有二心,位居杀季父父子,籍
没财物,遣使簿敛送官。旧夫馀俗,水旱不调,五谷不熟,辄归咎於王,或言当
易,或言当杀。麻余死,其子依虑年六岁,立以为王。汉时,夫馀王葬用玉匣,
常豫以付玄菟郡,王死则迎取以葬。公孙渊伏诛,玄菟库犹有玉匣一具。今夫馀
库有玉璧、珪、瓒数代之物,传世以为宝,耆老言先代之所赐也。【魏略曰:其
国殷富,自先世以来,未尝破坏。】其印文言“濊王之印”,国有故城名濊城,
盖本濊貊之地,而夫馀王其中,自谓“亡人”,抑有【似】以也。【魏略曰:旧
志又言,昔北方有高离之国者,其王者侍婢有身,王欲杀之,婢云:“有气如鸡
子来下,我故有身。”后生子,王捐之於溷中,猪以喙嘘之,徙至马闲,马以气
嘘之,不死。王疑以为天子也,乃令其母收畜之,名曰东明,常令牧马。东明善
射,王恐夺其国也,欲杀之。东明走,南至施掩水,以弓击水,鱼鳖浮为桥,东
明得度,鱼鳖乃解散,追兵不得渡。东明因都王夫馀之地。】
高句丽在辽东之东千里,南与朝鲜、濊貊,东与沃沮,北与夫馀接。都於丸
都之下,方可二千里,户三万。多大山深谷,无原泽。随山谷以为居,食涧水。
无良田,虽力佃作,不足以实口腹。其俗节食,好治宫室,於所居之左右立大屋,
祭鬼神,又祀灵星、社稷。其人性凶急,喜寇钞。其国有王,其官有相加、对卢、
沛者、古雏加、主簿、优台丞、使者、皂衣先人,尊卑各有等级。东夷旧语以为
夫馀别种,言语诸事,多与夫馀同,其性气衣服有异。本有五族,有涓奴部、绝
奴部、顺奴部、灌奴部、桂娄部。本涓奴部为王,稍微弱,今桂娄部代之。汉时
赐鼓吹技人,常从玄菟郡受朝服衣帻,高句丽令主其名籍。后稍骄恣,不复诣郡,
于东界筑小城,置朝服衣帻其中,岁时来取之,今胡犹名此城为帻沟溇。沟溇
者,句丽名城也。其置官,有对卢则不置沛者,有沛者则不置对卢。王之宗
族,其大加皆称古雏加。涓奴部本国主,今虽不为王,適统大人,得称古雏加,
亦得立宗庙,祠灵星、社稷。绝奴部世与王婚,加古雏之号。诸大加亦自置使者、
皂衣先人,名皆达於王,如卿大夫之家臣,会同坐起,不得与王家使者、皂衣先
人同列。其国中大家不佃作,坐食者万馀口,下户远担米粮鱼盐供给之。其民喜
歌舞,国中邑落,暮夜男女群聚,相就歌戏。无大仓库,家家自有小仓,名之为
桴京。其人絜清自喜,喜藏酿。跪拜申一脚,与夫馀异,行步皆走。以十月祭天,
国中大会,名曰东盟。其公会,衣服皆锦绣金银以自饰。大加主簿头著帻,如帻
而无馀,其小加著折风,形如弁。其国东有大穴,名隧穴,十月国中大会,迎隧
神还于国东上祭之,置木隧于神坐。无牢狱,有罪诸加评议,便杀之,没入妻子
为奴婢。其俗作婚姻,言语已定,女家作小屋於大屋后,名婿屋,婿暮至女家户
外,自名跪拜,乞得就女宿,如是者再三,女父母乃听使就小屋中宿,傍顿钱帛,
至生子已长大,乃将妇归家。其俗淫。男女已嫁娶,便稍作送终之衣。厚葬,金
银财币,尽於送死,积石为封,列种松柏。其马皆小,便登山。国人有气力,习
战斗,沃沮、东濊皆属焉。又有小水貊。句丽作国,依大水而居,西安平县北有
小水,南流入海,句丽别种依小水作国,因名之为小水貊,出好弓,所谓貊弓是
也。
王莽初发高句丽兵以伐胡,不欲行,强迫遣之,皆亡出塞为寇盗。辽西大尹
田谭追击之,为所杀。州郡县归咎于句丽侯騊,严尤奏言:“貊人犯法,罪不
起于騊,且宜安慰。今猥被之大罪,恐其遂反。”莽不听,诏尤击之。尤诱期
句丽侯騊至而斩之,传送其首诣长安。莽大悦,布告天下,更名高句丽为下句
丽。当此时为侯国,汉光武帝八年,高句丽王遣使朝贡,始见称王。
至殇、安之间,句丽王宫数寇辽东,更属玄菟。辽东太守蔡风、玄菟太守姚
光以宫为二郡害,兴师伐之。宫诈降请和,二郡不进。宫密遣军攻玄菟,焚烧候
城,入辽隧,杀吏民。后宫复犯辽东,蔡风轻将吏士追讨之,军败没。
宫死,子伯固立。顺、桓之间,复犯辽东,寇新安、居乡,又攻西安平,于
道上杀带方令,略得乐浪太守妻子。灵帝建宁二年,玄菟太守耿临讨之,斩首虏
数百级,伯固降,属辽东。【嘉】熹平中,伯固乞属玄菟。公孙度之雄海东也,
伯固遣大加优居、主簿然人等助度击富山贼,破之。
伯固死,有二子,长子拔奇,小子伊夷模。拔奇不肖,国人便共立伊夷模为
王。自伯固时,数寇辽东,又受亡胡五百馀家。建安中,公孙康出军击之,破其
国,焚烧邑落。拔奇怨为兄而不得立,与涓奴加各将下户三万馀口诣康降,还住
沸流水。降胡亦叛伊夷模,伊夷模更作新国,今日所在是也。拔奇遂往辽东,有
子留句丽国,今古雏加駮位居是也。其后复击玄菟,玄菟与辽东合击,大破之。
伊夷模无子,淫灌奴部,生子名位宫。伊夷模死,立以为王,今句丽王宫是
也。其曾祖名宫,生能开目视,其国人恶之,及长大,果凶虐,数寇钞,国见残
破。今王生堕地,亦能开目视人。句丽呼相似为位,似其祖,故名之为位宫。位
宫有力勇,便鞍马,善猎射。景初二年,太尉司马宣王率众讨公孙渊,宫遣主簿
大加将数千人助军。正始三年,宫寇西安平,其五年,为幽州刺吏毌丘俭所破。
语在俭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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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07:27 | 显示全部楼层
东沃沮在高句丽盖马大山之东,滨大海而居。其地形东北狭,西南长,可千
里,北与挹娄、夫馀,南与濊貊接。户五千,无大君王,世世邑落,各有长帅。
其言语与句丽大同,时时小异。汉初,燕亡人卫满王朝鲜,时沃沮皆属焉。汉武
帝元封二年,伐朝鲜,杀满孙右渠,分其地为四郡,以沃沮城为玄菟郡。后为夷
貊所侵,徙郡句丽西北,今所谓玄菟故府是也。沃沮还属乐浪。汉以土地广远,
在单单大领之东,分置东部都尉,治不耐城,别主领东七县,时沃沮亦皆为县。
汉【光】建武六年,省边郡,都尉由此罢。其后皆以其县中渠帅为县侯,不耐、
华丽、沃沮诸县皆为侯国。夷狄更相攻伐,唯不耐濊侯至今犹置功曹、主簿诸曹,
皆濊民作之。沃沮诸邑落渠帅,皆自称三老,则故县国之制也。国小,迫于大国
之间,遂臣属句丽。句丽复置其中大人为使者,使相主领,又使大加统责其租税,
貊布、鱼、盐、海中食物,千里担负致之,又送其美女以为婢妾,遇之如奴仆。
其土地肥美,背山向海,宜五谷,善田种。人性质直强勇,少牛马,便持矛
步战。食饮居处,衣服礼节,有似句丽。【魏略曰:其嫁娶之法,女年十岁,已
相设许。婿家迎之,长养以为妇。至成人,更还女家。女家责钱,钱毕,乃复还
婿。】其葬作大木椁,长十馀丈,开一头作户。新死者皆假埋之,才使覆形,皮
肉尽,乃取骨置椁中。举家皆共一椁,刻木如生形,随死者为数。又有瓦钅历,
置米其中,编县之於椁户边。
毌丘俭讨句丽,句丽王宫奔沃沮,遂进师击之。沃沮邑落皆破之,斩获首虏
三千馀级,宫奔北沃沮。北沃沮一名置沟娄,去南沃沮八百馀里,其俗南北皆同,
与挹娄接。挹娄喜乘船寇钞,北沃沮畏之,夏月恒在山岩深穴中为守备,冬月冰
冻,船道不通,乃下居村落。王颀别遣追讨宫,尽其东界。问其耆老“海东复有
人不”?耆老言国人尝乘船捕鱼,遭风见吹数十日,东得一岛,上有人,言语不
相晓,其俗常以七月取童女沈海。又言有一国亦在海中,纯女无男。又说得一布
衣,从海中浮出,其身如中【国】人衣,其两袖长三丈。又得一破船,随波出在
海岸边,有一人项中复有面,生得之,与语不相通,不食而死。其域皆在沃沮东
大海中。
挹娄在夫馀东北千馀里,滨大海,南与北沃沮接,未知其北所极。其土地多
山险。其人形似夫馀,言语不与夫馀、句丽同。有五谷、牛、马、麻布。人多勇
力。无大君长,邑落各有大人。处山林之间,常穴居,大家深九梯,以多为好。
土气寒,剧於夫馀。其俗好养猪,食其肉,衣其皮。冬以猪膏涂身,厚数分,以
御风寒。夏则裸袒,以尺布隐其前后,以蔽形体。其人不絜,作溷在中央,人围
其表居。其弓长四尺,力如弩,矢用楛,长尺八寸,青石为镞,古之肃慎氏之
国也。善射,射人皆入【因】目。矢施毒,人中皆死。出赤玉、好貂,今所谓挹
娄貂是也。自汉已来,臣属夫馀,夫馀责其租赋重,以黄初中叛之。夫馀数伐之,
其人众虽少,所在山险,邻国人畏其弓矢,卒不能服也。其国便乘船寇盗,邻国
患之。东夷饮食类皆用俎豆,唯挹娄不,法俗最无纲纪也。
濊南与辰韩,北与高句丽、沃沮接,东穷大海,今朝鲜之东皆其地也。户二
万。昔箕子既適朝鲜,作八条之教以教之,无门户之闭而民不为盗。其后四十馀
世,朝鲜侯【淮】准僣号称王。陈胜等起,天下叛秦,燕、齐、赵民避地朝鲜数
万口。燕人卫满,魋结夷服,复来王之。汉武帝伐灭朝鲜,分其地为四郡。自是
之后,胡、汉稍别。无大君长,自汉已来,其官有侯邑君、三老,统主下户。其
耆老旧自谓与句丽同种。其人性愿悫,少嗜欲,有廉耻,不请【句丽】匄。言语
法俗大抵与句丽同,衣服有异。男女衣皆著曲领,男子击银花广数寸以为饰。自
单单大山领以西属乐浪,自领以东七县,都尉主之,皆以濊为民。后省都尉,封
其渠帅为侯,今不耐濊皆其种也。汉末更属句丽。其俗重山川,山川各有部分,
不得妄相涉入。同姓不婚。多忌讳,疾病死亡辄损弃旧宅,更作新居。有麻布,
蚕桑作绵。晓候星宿,豫知年岁丰约。不以诛玉为宝。常用十月节祭天,昼夜饮
酒歌舞,名之为舞天,又祭虎以为神。其邑落相侵犯,辄相罚责生口牛马,名之
为责祸。杀人者偿死。少寇盗。作矛长三丈,或数人共持之,能步战。乐浪檀弓
出其地。其海出班鱼皮,土地饶文豹,又出果下马,汉桓时献之。【臣松之按:
果下马高三尺,乘之可于果树下行,故谓之果下。见博物志、魏都赋。】
正始六年,乐浪太守刘茂、带方太守弓遵以领东濊属句丽,兴师伐之,不耐
侯等举邑降。其八年,诣阙朝贡,诏更拜不耐濊王。居处杂在民间,四时诣郡朝
谒。二郡有军征赋调,供给役使,遇之如民。
韩在带方之南,东西以海为限,南与倭接,方可四千里。有三种,一曰马韩,
二曰辰韩,三曰弁韩。辰韩者,古之辰国也。马韩在西。其民土著,种植,知蚕
桑,作绵布。各有长帅,大者自名为臣智,其次为邑借,散在山海间,无城郭。
有爰襄国、牟水国、桑外国、小石索国、大石索国、优休牟涿国、臣濆沽国、伯
济国、速卢不斯国、日华国、古诞者国、古离国、怒蓝国、月支国、咨离牟卢国、
素谓乾国、古爰国、莫卢国、卑离国、占离卑国、臣衅国、支侵国、狗卢国、卑
弥国、监奚卑离国、古蒲国、致利鞠国、冉路国、儿林国、驷卢国、内卑离国、
感奚国、万卢国、辟卑离国、臼斯乌旦国、一离国、不弥国、支半国、狗素国、
捷卢国、牟卢卑离国、臣苏涂国、莫卢国、古腊国、临素半国、臣云新国、如来
卑离国、楚山涂卑离国、一难国、狗奚国、不云国、不斯濆邪国、爰池国、乾马
国、楚离国,凡五十馀国。大国万馀家,小国数千家,总十馀万户。辰王治月支
国。臣智或加优呼臣云遣支报安邪踧支濆臣离儿不例拘邪秦支廉之号。其官有魏
率善、邑君、归义侯、中郎将、都尉、伯长。
侯准既僣号称王,为燕亡人卫满所攻夺,【魏略曰:昔箕子之后朝鲜侯,见
周衰,燕自尊为王,欲东略地,朝鲜侯亦自称为王,欲兴兵逆击燕以尊周室。其
大夫礼谏之,乃止。使礼西说燕,燕止之,不攻。后子孙稍骄虐,燕乃遣将秦开
攻其西方,取地二千馀里,至满番汗为界,朝鲜遂弱。及秦并天下,使蒙恬筑长
城,到辽东。时朝鲜王否立,畏秦袭之,略服属秦,不肯朝会。否死,其子准立。
二十馀年而陈、项起,天下乱,燕、齐、赵民愁苦,稍稍亡往准,准乃置之於西
方。及汉以卢绾为燕王,朝鲜与燕界於浿水。及绾反,入匈奴,燕人卫满亡命,
为胡服,东度浿水,诣准降,说准求居西界,【故】收中国亡命为朝鲜藩屏。
准信宠之,拜为博士,赐以圭,封之百里,令守西边。满诱亡党,众稍多,乃诈
遣人告准,言汉兵十道至,求入宿卫,遂还攻准。准与满战,不敌也。】将其左
右宫人走入海,居韩地,自号韩王。【魏略曰:其子及亲留在国者,因冒姓韩氏。
准王海中,不与朝鲜相往来。】其后绝灭,今韩人犹有奉其祭祀者。汉时属乐浪
郡,四时朝谒。【魏略曰:初,右渠未破时,朝鲜相历谿卿以谏右渠不用,东之
辰国,时民随出居者二千馀户,亦与朝鲜贡蕃不相往来。至王莽地皇时,廉斯
鑡为辰韩右渠帅,闻乐浪土地美,人民饶乐,亡欲来降。出其邑落,见田中驱
雀男子一人,其语非韩人。问之,男子曰:“我等汉人,名户来,我等辈千五百
人伐材木,为韩所击得,皆断发为奴,积三年矣。”鑡曰:“我当降汉乐浪,
汝欲去不?”户来曰:“可。”【辰】鑡因将户来【来】出诣含资县,县言郡,
郡即以鑡为译,从芩中乘大船入辰韩,逆取户来。降伴辈尚得千人,其五百人
已死。鑡时晓谓辰韩:“汝还五百人。若不者,乐浪当遣万兵乘船来击汝。”
辰韩曰:“五百人已死,我当出赎直耳。”乃出辰韩万五千人,弁韩布万五千匹,
鑡收取直还。郡表鑡功义,赐冠帻、田宅,子孙数世,至安帝延光四年时,
故受复除。】
桓、灵之末,韩濊强盛,郡县不能制,民多流入韩国。建安中,公孙康分屯
有县以南荒地为带方郡,遣公孙模、张敞等收集遗民,兴兵伐韩濊,旧民稍出,
是后倭韩遂属带方。景初中,明帝密遣带方太守刘昕、乐浪太守鲜于嗣越海定二
郡,诸韩国臣智加赐邑君印绶,其次与邑长。其俗好衣帻,下户诣郡朝谒,皆假
衣帻,自服印绶衣帻千有馀人。部从事吴林以乐浪本统韩国,分割辰韩八国以与
乐浪,吏译转有异同,臣智激韩忿,攻带方郡崎离营。时太守弓遵、乐浪太守刘
茂兴兵伐之,遵战死,二郡遂灭韩。
其俗少纲纪,国邑虽有主帅,邑落杂居,不能善相制御。无跪拜之礼。居处
作草屋土室,形如冢,其户在上,举家共在中,无长幼男女之别。其葬有椁无棺,
不知乘牛马,牛马尽於送死。以璎珠为财宝,或以缀衣为饰,或以县颈垂耳,
不以金银锦绣为珍。其人性强勇,魁头露紒,如炅兵,衣布袍,足履革跷蹋。其
国中有所为及官家使筑城郭,诸年少勇健者,皆凿脊皮,以大绳贯之,又以丈许
木锸之,通日嚾呼作力,不以为痛,既以劝作,且以为健。常以五月下种讫,
祭鬼神,群聚歌舞,饮酒昼夜无休。其舞,数十人俱起相随,踏地低昂,手足相
应,节奏有似铎舞。十月农功毕,亦复如之。信鬼神,国邑各立一人主祭天神,
名之天君。又诸国各有别邑。名之为苏涂。立大木,县铃鼓,事鬼神。诸亡逃至
其中,皆不还之,好作贼。其立苏涂之义,有似浮屠,而所行善恶有异。其北方
近郡诸国差晓礼俗,其远处直如囚徒奴婢相聚。无他珍宝。禽兽草木略与中国同。
出大栗,大如梨。又出细尾鸡,其尾皆长五尺馀。其男子时时有文身。又有州胡
在马韩之西海中大岛上,其人差短小,言语不与韩同,皆髡头如鲜卑,但衣韦,
好养牛及猪。其衣有上无下,略如裸势。乘船往来,巿买韩中。
辰韩在马韩之东,其耆老传世,自言古之亡人避秦役来適韩国,马韩割其东
界地与之。有城栅。其言语不与马韩同,名国为邦,弓为弧,贼为寇,行酒为行
觞。相呼皆为徒,有似秦人,非但燕、齐之名物也。名乐浪人为阿残;东方人名
我为阿,谓乐浪人本其残馀人。今有名之为秦韩者。始有六国,稍分为十二国。
弁辰亦十二国,又有诸小别邑,各有渠帅,大者名臣智,其次有险侧,次有
樊濊,次有杀奚,次有邑借。有已柢国、不斯国、弁辰弥离弥冻国、弁辰接涂国、
勤耆国、难弥离弥冻国、弁辰古资弥冻国、弁辰古淳是国、冉奚国、弁辰半路国、
弁辰乐奴国、军弥国【弁军弥国】、弁辰弥乌邪马国、如湛国、弁辰甘路国、户
路国、州鲜国【马延国】、弁辰狗邪国、弁辰走漕马国、弁辰安邪国【马延国】、
弁辰渎卢国、斯卢国、优由国。弁、辰韩合二十四国,大国四五千家,小国六七
百家,总四五万户。其十二国属辰王。辰王常用马韩人作之,世世相继。辰王不
得自立为王。【魏略曰:明其为流移之人,故为马韩所制。】土地肥美,宜种五
谷及稻,晓蚕桑,作缣布,乘驾牛马。嫁娶礼俗,男女有别。以大鸟羽送死,其
意欲使死者飞扬。【魏略曰:其国作屋,横累木为之,有似牢狱也。】国出铁,
韩、濊、倭皆从取之。诸巿买皆用铁,如中国用钱,又以供给二郡。俗喜歌舞饮
酒。有瑟,其形似筑,弹之亦有音曲。儿生,便以石厌其头,欲其褊。今辰韩人
皆褊头。男女近倭,亦文身。便步战,兵仗与马韩同。其俗,行者相逢,皆住让
路。
弁辰与辰韩杂居,亦有城郭。衣服居处与辰韩同。言语法俗相似,祠祭鬼神
有异,施灶皆在户西。其渎卢国与倭接界。十二国亦有王,其人形皆大。衣服絜
清,长发。亦作广幅细布。法俗特严峻。
倭人在带方东南大海之中,依山岛为国邑。旧百馀国,汉时有朝见者,今使
译所通三十国。从郡至倭,循海岸水行,历韩国,乍南乍东,到其北岸狗邪韩国,
七千馀里,始度一海,千馀里至对马国。其大官曰卑狗,副曰卑奴母离。所居绝
岛,方可四百馀里,土地山险,多深林,道路如禽鹿径。有千馀户,无良田,食
海物自活,乘船南北巿籴。又南渡一海千馀里,名曰瀚海,至一大国,官亦曰卑
狗,副曰卑奴母离。方可三百里,多竹木丛林,有三千许家,差有田地,耕田犹
不足食,亦南北巿籴。又渡一海,千馀里至末卢国,有四千馀户,滨山海居,草
木茂盛,行不见前人。好捕鱼<鱼复>,水无深浅,皆沈没取之。东南陆行五百里,
到伊都国,官曰尔支,副曰泄谟觚、柄渠觚。有千馀户,世有王,皆统属女王国,
郡使往来常所驻。东南至奴国百里,官曰兕马觚,副曰卑奴母离,有二万馀户。
东行至不弥国百里,官曰多模,副曰卑奴母离,有千馀家。南至投马国,水行二
十日,官曰弥弥,副曰弥弥那利,可五万馀户。南至邪马壹国,女王之所都,水
行十日,陆行一月。官有伊支马,次曰弥马升,次曰弥马获支,次曰奴佳鞮,可
七万馀户。自女王国以北,其户数道里可得略载,其馀旁国远绝,不可得详。次
有斯马国,次有已百支国,次有伊邪国,次有都支国,次有弥奴国,次有好古都
国,次有不呼国,次有姐奴国,次有对苏国,次有苏奴国,次有呼邑国,次有华
奴苏奴国,次有鬼国,次有为吾国,次有鬼奴国,次有邪马国,次有躬臣国,次
有巴利国,次有支惟国,次有乌奴国,次有奴国,此女王境界所尽。其南有狗奴
国,男子为王,其官有狗古智卑狗,不属女王。自郡至女王国万二千馀里。
男子无大小皆黥面文身。自古以来,其使诣中国,皆自称大夫。夏后少康之
子封於会稽,断发文身以避蛟龙之害。今倭水人好沈没捕鱼蛤,文身亦以厌大鱼
水禽,后稍以为饰。诸国文身各异,或左或右,或大或小,尊卑有差。计其道里,
当在会稽、东冶之东。其风俗不淫,男子皆露紒,以木绵招头。其衣横幅,但结
束相连,略无缝。妇人被发屈紒,作衣如单被,穿其中央,贯头衣之。种禾稻、
纻麻,蚕桑、缉绩,出细纻、缣绵。其地无牛马虎豹羊鹊。兵用矛、楯、木弓。
木弓短下长上,竹箭或铁镞或骨镞,所有无与儋耳、朱崖同。倭地温暖,冬夏食
生菜,皆徒跣。有屋室,父母兄弟卧息异处,以朱丹涂其身体,如中国用粉也。
食饮用笾豆,手食。其死,有棺无椁,封土作冢。始死停丧十馀日,当时不食肉,
丧主哭泣,他人就歌舞饮酒。已葬,举家诣水中澡浴,以如练沐。其行来渡海诣
中国,恒使一人,不梳头,不去虮虱,衣服垢污,不食肉,不近妇人,如丧人,
名之为持衰。若行者吉善,共顾其生口财物;若有疾病,遭暴害,便欲杀之,谓
其持衰不谨。出真珠、青玉。其山有丹,其木有柟、杼、豫樟、楺枥、投
橿、乌号、枫香,其竹筱簳、桃支。有姜、橘、椒、蘘荷,不知以为滋味。有
狝猴、黑雉。其俗举事行来,有所云为,辄灼骨而卜,以占吉凶,先告所卜,其
辞如令龟法,视火坼占兆。其会同坐起,父子男女无别,人性嗜酒。【魏略曰:
其俗不知正岁四节,但计春耕秋收为年纪。】见大人所敬,但搏手以当跪拜。其
人寿考,或百年,或八九十年。其俗,国大人皆四五妇,下户或二三妇。妇人不
淫,不妒忌。不盗窃,少诤讼。其犯法,轻者没其妻子,重者灭其门户。及宗族
尊卑,各有差序,足相臣服。收租赋。有邸阁,国国有市,交易有无,使大倭监
之。自女王国以北,特置一大率,检察诸国,诸国畏惮之。常治伊都国,於国中
有如刺史。王遣使诣京都、带方郡、诸韩国,及郡使倭国,皆临津搜露,传送文
书赐遗之物诣女王,不得差错。下户与大人相逢道路,逡巡入草。传辞说事,或
蹲或跪,两手据地,为之恭敬。对应声曰噫,比如然诺。
其国本亦以男子为王,住七八十年,倭国乱,相攻伐历年,乃共立一女子为
王,名曰卑弥呼,事鬼道,能惑众,年已长大,无夫婿,有男弟佐治国。自为王
以来,少有见者。以婢千人自侍,唯有男子一人给饮食,传辞出入。居处宫室楼
观,城栅严设,常有人持兵守卫。
女王国东渡海千馀里,复有国,皆倭种。又有侏儒国在其南,人长三四尺,
去女王四千馀里。又有裸国、黑齿国复在其东南,船行一年可至。参问倭地,绝
在海中洲岛之上,或绝或连,周旋可五千馀里。
景初二年六月,倭女王遣大夫难升米等诣郡,求诣天子朝献,太守刘夏遣吏
将送诣京都。其年十二月,诏书报倭女王曰:“制诏亲魏倭王卑弥呼:带方太守
刘夏遣使送汝大夫难升米、次使都巿牛利奉汝所献男生口四人,女生口六人、班
布二匹二丈,以到。汝所在逾远,乃遣使贡献,是汝之忠孝,我甚哀汝。今以汝
为亲魏倭王,假金印紫绶,装封付带方太守假授汝。其绥抚种人,勉为孝顺。汝
来使难升米、牛利涉远,道路勤劳,今以难升米为率善中郎将,牛利为率善校尉,
假银印青绶,引见劳赐遣还。今以绛地交龙锦五匹、【臣松之以为地应为纟弟,
汉文帝著皂衣谓之弋纟弟是也。此字不体,非魏朝之失,则传写者误也。】绛地
绉粟罽十张、蒨绛五十匹、绀青五十匹,答汝所献贡直。又特赐汝绀地句文锦三
匹、细班华罽五张、白绢五十匹、金八两、五尺刀二口、铜镜百枚、真珠、铅丹
各五十斤,皆装封付难升米、牛利还到录受。悉可以示汝国中人,使知国家哀汝,
故郑重赐汝好物也。”
正治元年,太守弓遵遣建忠校尉梯俊等奉诏书印绶诣倭国,拜假倭王,并赍
诏赐金、帛、锦罽、刀、镜、采物,倭王因使上表答谢恩诏。其四年,倭王复遣
使大夫伊声耆、掖邪狗等八人,上献生口、倭锦、绛青缣、绵衣、帛布、丹木、
犭付、短弓矢。掖邪狗等壹拜率善中郎将印绶。其六年,诏赐倭难升米黄幢,付
郡假授。其八年,太守王颀到官。倭女王卑弥呼与狗奴国男王卑弥弓呼素不和,
遣倭载斯、乌越等诣郡说相攻击状。遣塞曹掾史张政等因赍诏书、黄幢,拜假难
升米为檄告喻之。卑弥呼以死,大作冢,径百馀步,徇葬者奴婢百馀人。更立男
王,国中不服,更相诛杀,当时杀千馀人。复立卑弥呼宗女壹与,年十三为王,
国中遂定。政等以檄告喻壹与,壹与遣倭大夫率善中郎将掖邪狗等二十人送政等
还,因诣台,献上男女生口三十人,贡白珠五千,孔青大句珠二枚,异文杂锦二
十匹。
评曰:史、汉著朝鲜、两越,东京撰录西羌。魏世匈奴遂衰,更有乌丸、鲜
卑,爰及东夷,使译时通,记述随事,岂常也哉!【魏略西戎传曰:氐人有王,
所从来久矣。自汉开益州,置武都郡,排其种人,分窜山谷间,或在福禄,或在
汧、陇左右。其种非一,称槃瓠之后,或号青氐,或号白氐,或号蚺氐,此盖虫
之类而处中国,人即其服色而名之也。其自相号曰盍稚,各有王侯,多受中国封
拜。近去建安中,兴国氐王阿贵、白项氐王千万各有部落万馀,至十六年,从马
超为乱。超破之后,阿贵为夏侯渊所攻灭,千万西南入蜀,其部落不能去,皆降。
国家分徙其前后两端者,置扶风、美阳,今之安夷、抚夷二部护军所典是也。其
【太】本守善,分留天水、南安界,今之【广平魏郡】广魏郡所守是也。其俗,
语不及羌杂胡同,各自有姓,姓如中国之姓矣。其衣服尚青绛。俗能织布,善田
种,畜养豕牛马驴骡。其妇人嫁时著衽露,其缘饰之制有似羌,衽露有似中国袍。
皆编发。多知中国语,由与中国错居故也。其自还种落间,则自氐语。其嫁娶有
似於羌,此盖乃昔所谓西戎在于街、冀、豲道者也。今虽都统於郡国,然故
自有王侯在其虚落间。又故武都地阴平街左右,亦有万馀落。赀虏,本匈奴也,
匈奴名奴婢为赀。始建武时,匈奴衰,分去其奴婢,亡匿在金城、武威、酒泉北
黑水、西河东西,畜牧逐水草,钞盗凉州,部落稍多,有数万,不与东部鲜卑同
也。其种非一,有大胡,有丁令,或颇有羌杂处,由本亡奴婢故也。当汉、魏之
际,其大人有檀柘,死后,其枝大人南近在广魏、令居界,有秃瑰来数反,为凉
州所杀。今有劭提,或降来,或遁去,常为西州道路患也。敦煌西域之南山中,
从婼羌西至葱领数千里,有月氏馀种葱茈羌、白马、黄牛羌,各有酋豪,北与诸
国接,不知其道里广狭。传闻黄牛羌各有种类,孕身六月生,南与白马羌邻。西
域诸国,汉初开其道,时有三十六,后分为五十馀。从建武以来,更相吞灭,于
今有二十道。从敦煌玉门关入西域,前有二道,今有三道。从玉门关西出,经婼
羌转西,越葱领,经县度,入大月氏,为南道。从玉门关西出,发都护井,回三
陇沙北头,经居卢仓,从沙西井转西北,过龙堆,到故楼兰,转西诣龟兹,至葱
领,为中道。从玉门关西北出,经横坑,辟三陇沙及龙堆,出五船北,到车师界
戊己校尉所治高昌,转西与中道合龟兹,为新道。凡西域所出,有前史已具详,
今故略说。南道西行,且志国、小宛国、精绝国、楼兰国皆并属鄯善也。戎卢国、
扞弥国、渠勒国、【穴山国】皮山国皆并属于寘。罽宾国、大夏国、高附国、天
竺国皆并属大月氏。临儿国,浮屠经云其国王生浮屠。浮屠,太子也。父曰屑头
邪,母云莫邪。浮屠身服色黄,发青如青丝,乳青毛,蛉赤如铜。始莫邪梦白象
而孕,及生,从母左肋出,生而有结,堕地能行七步。此国在天竺城中。天竺又
有神人,名沙律。昔汉哀帝元寿元年,博士弟子景卢受大月氏王使伊存口受浮屠
经曰复立者其人也。浮屠所载临蒲塞、桑门、伯闻、疏问、白疏间、比丘、晨门,
皆弟子号也。浮屠所载与中国老子经相出入,盖以为老子西出关,过西域之天竺、
教胡。浮屠属弟子别号,合有二十九,不能详载,故略之如此。车离国一名礼惟
特,一名沛隶王,在天竺东南三千馀里,其地卑湿暑热。其王治沙奇城,有别城
数十,人民怯弱,月氏、天竺击服之。其地东西南北数千里,人民男女皆长一丈
八尺,乘象、橐驼以战,今月氏役税之。盘越国一名汉越王,在天竺东南数千里,
与益部相近,其人小与中国人等,蜀人贾似至焉。南道而西极转东南尽矣。中道
西行尉梨国、危须国、山王国皆并属焉耆,姑墨国、温宿国、尉头国皆并属龟兹
也。桢中国、莎车国、竭石国、渠沙国、西夜国、依耐国、满犁国、亿若国、榆
令国、捐毒国、休脩国、琴国皆并属疏勒。自是以西,大宛、安息、条支、乌弋。
乌弋一名排特,此四国次在西,本国也,无增损。前世谬以为条支在大秦西,今
其实在东。前世又谬以为强於安息,今更役属之,号为安息西界。前世又谬以为
弱水在条支西,今弱水在大秦西。前世又谬以为从条支西行二百馀日,近日所入,
今从大秦西近日所入。大秦国一号犁靬,在安息、条支西大海之西,从安息界
安谷城乘船,直截海西,遇风利二月到,风迟或一岁,无风或三岁。其国在海西,
故俗谓之海西。有河出其国,西又有大海。海西有迟散城,从国下直北至乌丹城,
西南又渡一河,乘船一日乃过。西南又渡一河,一日乃过。凡有大都三,卻从安
谷城陆道直北行之海北,复直西行之海西,复直南行经之乌迟散城,渡一河,乘
船一日乃过。周回绕海,凡当渡大海六日乃到其国。国有小城邑合四百馀,东西
南北数千里。其王治滨侧河海,以石为城郭。其土地有松、柏、槐、梓、竹、苇、
杨柳、梧桐、百草。民俗,田种五谷,畜乘有马、骡、驴、骆驼。桑蚕。俗多奇
幻,口中出火,自缚自解,跳十二丸巧妙。其国无常主,国中有灾异,辄更立贤
人以为王,而生放其故王,王亦不敢怨。其俗人长大平正,似中国人而胡服。自
云本中国一别也,常欲通使於中国,而安息图其利,不能得过。其俗能胡书。其
制度,公私宫室为重屋,旌旗击鼓,白盖小车,邮驿亭置如中国。从安息绕海北
到其国,人民相属,十里一亭,三十里一置,终无盗贼。但有猛虎、狮子为害,
行道不群则不得过。其国置小王数十,其王所治城周回百馀里,有官曹文书。王
有五宫,一宫间相去十里,其王平旦之一宫听事,至日暮一宿,明日复至一宫,
五日一周。置三十六将,每议事,一将不至则不议也。王出行,常使从人持一韦
囊自随,有白言者,受其辞投囊中,还宫乃省为决理。以水晶作宫柱及器物。作
弓矢。其别枝封小国,曰泽散王,曰驴分王,曰且兰王,曰贤督王,曰汜复王,
曰于罗王,其馀小王国甚多,不能一一详之也。国出细絺。作金银钱,金钱一当
银钱十。有织成细布,言用水羊毳,名曰海西布。此国六畜皆出水,或云非独用
羊毛也,亦用木皮或野茧丝作,织成氍毹、?、罽帐之属皆好,其色
又鲜于海东诸国所作也。又常利得中国丝,解以为胡绫,故数与安息诸国交市於
海中。海水苦不可食,故往来者希到其国中。山出九色次玉石,一曰青,二曰赤,
三曰黄,四曰白,五曰黑,六曰绿,七曰紫,八曰红,九曰绀。今伊吾山中有九
色石,即其类。阳嘉三年时,疏勒王臣槃献海西青石、金带各一。又今西域旧图
云罽宾、条支诸国出琦石,即次玉石也。大秦多金、银、铜、铁、铅、锡、神龟、
白马、朱髦、骇鸡犀、玳瑁、玄熊、赤螭、辟毒鼠、大贝、车渠、玛瑙、南金、
翠爵、羽翮、象牙、符采玉、明月珠、夜光珠、真白珠、虎珀、珊瑚、赤白黑绿
黄青绀缥红紫十种流离、璆琳、琅玕、水精、玫瑰、雄黄、雌黄、碧、五色玉、
黄白黑绿紫红绛绀金黄缥留黄十种氍毹、五色?、五色九色首下
?、金缕绣、杂色绫、金涂布、绯持布、发陆布、绯持渠布、火浣布、阿罗
得布、巴则布、度代布、温宿布、五色桃布、绛地金织帐、五色斗帐、一微木、
二苏合、狄提、迷迷、兜纳、白附子、薰陆、郁金、芸胶、薰草木十二种香。大
秦道既从海北陆通,又循海而南,与交趾七郡外夷比,又有水道通益州、永昌、
故永昌出异物。前世但论有水道,不知有陆道,今其略如此,其民人户数不能备
详也。自葱领西,此国最大,置诸小王甚多,故录其属大者矣。泽散王属大秦,
其治在海中央,北至驴分,水行半岁,风疾时一月到,最与安息安谷城相近,西
南诣大秦都不知里数。驴分王属大秦,其治去大秦都二千里。从驴分城西之大秦
渡海,飞桥长二百三十里,渡海道西南行,绕海直西行。且兰王属大秦。从思陶
国直南渡河,乃直西行之且兰三千里。道出河南,乃西行,从且兰复直西行之汜
复国六百里。南道会汜复,乃西南之贤督国。且兰、汜复直南,乃有积石,积石
南乃有大海,出珊瑚,真珠。且兰、汜复、斯宾阿蛮北有一山,东西行。大秦、
海西东各有一山,皆南北行。贤督王属大秦,其治东北去汜复六百里。汜复王属
大秦,其治东北去于罗三百四十里渡海也。于罗属大秦,其治在汜复东北,渡河,
从于罗东北又渡河,斯罗东北又渡河。斯罗国属安息,与大秦接也。大秦西有海
水,海水西有河水,河水西南北行有大山,西有赤水,赤水西有白玉山,白玉山
有西王母,西王母西有脩流沙,流沙西有大夏国、坚沙国、属繇国、月氏国、四
国西有黑水,所传闻西之极矣。北新道西行,至东且弥国、西且弥国、单桓国、
毕陆国、蒲陆国、乌贪国,皆并属车师后部王。王治于赖城,魏赐其王壹多杂守
魏侍中,号大都尉,受魏王印。转西北则乌孙、康居,本国无增损也。北乌伊别
国在康居北,又有柳国,又有岩国,又有奄蔡国一名阿兰,皆与康居同俗。西与
大秦东南与康居接。其国多名貂,畜牧逐水草,临大泽,故时羁属康居,今不属
也。呼得国在葱岭北,乌孙西北,康居东北,胜兵万馀人,随畜牧,出好马,有
貂。坚昆国在康居西北,胜兵三万人,随畜牧,亦多貂,有好马。丁令国在康居
北,胜兵六万人,随畜牧,出名鼠皮,白昆子、青昆子皮。此上三国,坚昆中央,
俱去匈奴单于庭安习水七千里,南去车师六国五千里,西南去康居界三千里,西
去康居王治八千里。或以为此丁令即匈奴北丁令也,而北丁令在乌孙西,似其种
别也。又匈奴北有浑窳国,有屈射国,有丁令国,有隔昆国,有新梨国,明北海
之南自复有丁令,非此乌孙之西丁令也。乌孙长老言北丁令有马胫国,其人音声
似雁骛,从膝以上身头,人也,膝以下生毛,马胫马蹄,不骑马而走疾马,其为
人勇健敢战也。短人国在康居西北,男女皆长三尺,人众甚多,去奄蔡诸国甚远。
康居长老传闻常有商度此国,去康居可万馀里。鱼豢议曰:俗以为营廷之鱼不知
江海之大,浮游之物不知四时之气,是何也?以其所在者小与其生之短也。余今
氾览外夷大秦诸国,犹尚旷若发蒙矣,况夫邹衍之所推出,大易、太玄之所测度
乎!徒限处牛蹄之涔,又无彭祖之年,无缘讬景风以迅游,载騕褭以遐观,但劳
眺乎三辰,而飞思乎八荒耳。】

[发帖际遇]: 林风偷听到尹志平酒后吐露真言,威胁要将他的丑事公开,得到封口费银两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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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12:01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三十一 蜀书一

◎刘二牧传第一
刘焉字君郎,江夏竟陵人也,汉鲁恭王之后裔,章帝元和中徙封竟陵,支庶
家焉。焉少仕州郡,以宗室拜中郎,后以师祝公丧去官。【臣松之案:祝公,司
徒祝恬也。】居阳城山,积学教授,举贤良方正,辟司徒府,历雒阳令、冀州刺
史、南阳太守、宗正、太常。焉睹灵帝政治衰缺,王室多故,乃建议言:“刺史、
太守,货赂为官,割剥百姓,以致离叛。可选清名重臣以为牧伯,镇安方夏。”
焉内求交阯牧,欲避世难。议未即行,侍中广汉董扶私谓焉曰:“京师将乱,益
州分野有天子气。”焉闻扶言,意更在益州。会益州刺史郤俭赋敛烦扰,谣言远
闻,【俭,郤正祖也。】而并州杀刺史张壹,凉州杀刺史耿鄙,焉谋得施。出为
监军使者,领益州牧,封阳城侯,当收俭治罪;【续汉书曰:是时用刘虞为幽州,
刘焉为益州,刘表为荆州,贾琮为冀州。虞等皆海内清名之士,或从列卿尚书以
选为牧伯,各以本秩居任。旧典:传车参驾,施赤为帷裳。臣松之按:灵帝崩后,
义军起,孙坚杀荆州刺史王叡,然后刘表为荆州,不与焉同时也。汉灵帝纪曰:
帝引见焉,宣示方略,加以赏赐,敕焉为益州刺史。前刺史刘隽、郤俭皆贪残放滥,
取受狼籍,元元无聊,呼嗟充野,焉到便收摄行法,以示万姓,勿令漏露,使痈
疽决溃,为国生梗。焉受命而行,以道路不通,住荆州东界。】扶亦求为蜀郡西
部属国都尉,及太仓令【会】巴西赵韪去官,俱随焉。【陈寿益部耆旧传曰:董
扶字茂安。少从师学,兼通数经,善欧阳尚书,又事聘士杨厚,究极图谶。遂至
京师,游览太学,还家讲授,弟子自远而至。永康元年,日有蚀之,诏举贤良方
正之士,策问得失。左冯翊赵谦等举扶,扶以病不诣,遥於长安上封事,遂称疾
笃归家。前后宰府十辟,公车三徵,再举贤良方正、博士、有道皆不就,名称尤
重。大将军何进表荐扶曰:“资游、夏之德,述孔氏之风,内怀焦、董消复之术。
方今并、凉骚扰,西戎蠢叛,宜敕公车特召,待以异礼,谘谋奇策。”於是灵帝
徵扶,即拜侍中。在朝称为儒宗,甚见器重。求为蜀郡属国都尉。扶出一岁而灵
帝崩,天下大乱。后去官,年八十二卒于家。始扶发辞抗论,益部少双,故号曰
【致止】至止,言人莫能当,所至而谈止也。后丞相诸葛亮问秦宓以扶所长,宓
曰:“董扶褒秋毫之善,贬纤芥之恶。”】
是时【凉】益州逆贼马相、赵祗等於绵竹县自号黄巾,合聚疲役之民,一二
日中得数千人,先杀绵竹令李升,吏民翕集,合万馀人,便前破雒县,攻益州杀
俭,又到蜀郡、犍为,旬月之间,破坏三郡。相自称天子,众以万数。州从事贾
龙【素】领家兵数百人在犍为东界,摄敛吏民,得千馀人,攻相等,数日破走,
州界清静。龙乃选吏卒迎焉。焉徙治绵竹,抚纳离叛,务行宽惠,阴图异计。张
鲁母始以鬼道,又有少容,常往来焉家,故焉遣鲁为督义司马,住汉中,断绝谷
阁,杀害汉使。焉上书言米贼断道,不得复通,又讬他事杀州中豪强王咸、李权
等十馀人,以立威刑。【益部耆旧杂记曰:李权字伯豫,为临邛长。子福。见犍
为杨戏辅臣赞。】犍为太守任岐及贾龙由此反攻焉,焉击杀岐、龙。【英雄记曰:
刘焉起兵,不与天下讨董卓,保州自守。犍为太守任岐自称将军,与从事陈超举
兵击焉,焉击破之。董卓使司徒赵谦将兵向州,说校尉贾龙,使引兵还击焉,焉
出青羌与战,故能破杀。岐、龙等皆蜀郡人。】
焉意渐盛,造作乘舆车具千馀乘。荆州牧刘表表上焉有似子夏在西河疑圣人
之论。时焉子范为左中郎将,诞治书御史,璋为奉车都尉,皆从献帝在长安,
【英雄记曰:范【闻】父焉为益州牧,董卓所徵发,皆不至。收范兄弟三人,锁
械於郿坞,为阴狱以系之。】惟【小】叔子别部司马瑁素随焉。献帝使璋晓谕焉,
焉留璋不遣。【典略曰:时璋为奉车都尉,在京师。焉讬疾召璋,璋自表省焉,
焉遂留璋不还。】时征西将军马腾屯郿而反,焉及范与腾通谋,引兵袭长安。范
谋泄,奔槐里,腾败,退还凉州,范应时见杀,於是收诞行刑。【英雄记曰:范
从长安亡之马腾营,从焉求兵。焉使校尉孙肇将兵往助之,败於长安。】议郎河
南庞羲与焉通家,乃募将焉诸孙入蜀。时焉被天火烧城,车具荡尽,延及民家。
焉徙治成都,既痛其子,又感祅灾,兴平元年,痈疽发背而卒。州大吏赵韪等贪
璋温仁,共上璋为益州刺史,诏书因以为监军使者,领益州牧,以韪为征东中郎
将,率众击刘表。【英雄记曰:焉死,子璋代为刺史。会长安拜颍川扈瑁为刺史,
入汉中。荆州别驾刘阖,璋将沈弥、娄发、甘宁反,击璋不胜,走入荆州。璋使
赵韪进攻荆州,屯朐<月忍>。上蠢,下如振反。】
璋,字季玉,既袭焉位,而张鲁稍骄恣,不承顺璋,璋杀鲁母及弟,遂为雠
敌。璋累遣庞羲等攻鲁,数为所破。鲁部曲多在巴西,故以羲为巴西太守,领兵
御鲁。【英雄记曰:庞羲与璋有旧,又免璋诸子於难,故璋厚德羲,以羲为巴西
太守,遂专权势。】后羲与璋情好携隙,赵韪称兵内向,众散见杀,皆由璋明断
少而外言入故也。【英雄记曰:先是,南阳、三辅人流入益州数万家,收以为兵,
名曰东州兵。璋性宽柔,无威略,东州人侵暴旧民,璋不能禁,政令多阙,益州
颇怨。赵韪素得人心,璋委任之。韪因民怨谋叛,乃厚赂荆州请和,阴结州中大
姓,与俱起兵,还击璋。蜀郡、广汉、犍为皆应韪。璋驰入成都城守,东州人畏
【威】韪,咸同心并力助璋,皆殊死战,遂破反者,进攻韪於江州。韪将庞乐、
李异反杀韪军,斩韪。汉献帝春秋曰:汉朝闻益州乱,遣五官中郎将牛亶为益州
刺史;徵璋为卿,不至。】璋闻曹公征荆州,已定汉中,遣河内阴溥致敬於曹公。
加璋振威将军,兄瑁平寇将军。瑁狂疾物故。【臣松之案:魏台访“物故”之义,
高堂隆答曰:“闻之先师:物,无也;故,事也;言无复所能於事也。”】璋复
遣别驾从事蜀郡张肃送叟兵三百人并杂御物於曹公,曹公拜肃为广汉太守。璋复
遣别驾张松诣曹公,曹公时已定荆州,走先主,不复存录松,松以此怨。会曹公
军不利於赤壁,兼以疫死。松还,疵毁曹公,劝璋自绝,【汉书春秋曰:张松见
曹公,曹公方自矜伐,不存录松。松归,乃劝璋自绝。习凿齿曰:昔齐桓一矜其
功而叛者九国,曹操暂自骄伐而天下三分,皆勤之於数十年之内而弃之於俯仰之
顷,岂不惜乎!是以君子劳谦日昃,虑以下人,功高而居之以让,势尊而守之以
卑。情近於物,故虽贵而人不厌其重;德洽群生,故业广而天下愈欣其庆。夫然,
故能有其富贵,保其功业,隆显当时,传福百世,何骄矜之有哉!君子是以知曹
操之不能遂兼天下者也。】因说璋曰:“刘豫州,使君之肺腑,可与交通。”璋
皆然之,遣法正连好先主,寻又令正及孟达送兵数千助先主守御,正遂还。后松
复说璋曰:“今州中诸将庞羲、李异等皆恃功骄豪,欲有外意,不得豫州,则敌
攻其外,民攻其内,必败之道也。”璋又从之,遣法正请先主。璋主簿黄权陈其
利害,从事广汉王累自倒县於州门以谏,璋一无所纳,敕在所供奉先主,先主入
境如归。先主至江州北,由垫江水【垫音徒协反。】诣涪,【音浮。】去成都三
百六十里,是岁建安十六年也。璋率步骑三万馀人,车乘帐幔,精光曜日,往就
与会;先主所将将士,更相之適,欢饮百馀日。璋资给先主,使讨张鲁,然后分
别。【吴书曰:璋以米二十万斛,骑千匹,车千乘,缯絮锦帛,以资送刘备。】
明年,先主至葭萌,还兵南向,所在皆克。十九年,进围成都数十日,城中
尚有精兵三万人,谷帛支一年,吏民咸欲死战。璋言:“父子在州二十馀年,无
恩德以加百姓。百姓攻战三年,肌膏草野者,以璋故也,何心能安!”遂开城出
降,群下莫不流涕。先主迁璋于南郡公安,尽归其财物及故佩振威将军印绶。孙
权杀关羽,取荆州,以璋为益州牧,驻秭归。璋卒,南中豪率雍闿据益郡反,附
於吴。权复以璋子阐为益州刺史,处交、益界首。丞相诸葛亮平南土,阐还吴,
为御史中丞。【吴书曰:阐一名纬,为人恭恪,轻财爱义,有仁让之风,后疾终
於家。】初,璋长子循妻,庞羲女也。先主定蜀,羲为左将军司马,璋时从羲启
留循,先主以为奉车中郎将。是以璋二子之后,分在吴、蜀。
评曰:昔魏豹闻许负之言则纳薄姬於室,【孔衍汉魏春秋曰:许负,河内温
县之妇人,汉高祖封为明雌亭侯。臣松之以为今东人呼母为负,衍以许负为妇人,
如为有似,然汉高祖时封皆列侯,未有乡亭之爵,疑此封为不然。】刘歆见图谶
之文则名字改易,终於不免其身,而庆锺二主。此则神明不可虚要,天命不可妄
冀,必然之验也。而刘焉闻董扶之辞则心存益土,听相者之言则求婚吴氏,遽造
舆服,图窃神器,其惑甚矣。璋才非人雄,而据土乱世,负乘致寇,自然之理,
其见夺取,非不幸也。【张璠曰:刘璋愚弱而守善言,斯亦宋襄公、徐偃王之徒,
未为无道之主也。张松、法正,虽有君臣之义不正,然固以委名附质,进不显陈
事势,若韩嵩、【刘光】刘先之说刘表,退不告绝奔亡,若陈平、韩信之去项羽,
而两端携贰,为谋不忠,罪之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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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12:01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三十二 蜀书二

◎先主传第二
先主姓刘,讳备,字玄德,涿郡涿县人,汉景帝子中山靖王胜之后也。胜子
贞,元狩六年封涿县陆城亭侯。坐酎金失侯,因家焉。【典略曰:备本临邑侯枝
属也。】先主祖雄,父弘,世仕州郡。雄举孝廉,官至东郡范令。
先主少孤,与母贩履织席为业。舍东南角篱上有桑树生高五丈馀,遥望见童
童如小车盖,往来者皆怪此树非凡,或谓当出贵人。【汉晋春秋曰:涿人李定云:
“此家必出贵人。”】先主少时,与宗中诸小儿於树下戏,言:“吾必当乘此羽
葆盖车。”叔父子敬谓曰:“汝勿妄语,灭吾门也!”年十五,母使行学,与同
宗刘德然、辽西公孙瓒俱事故九江太守同郡卢植。德然父元起常资给先主,与德
然等。元起妻曰:“各自一家,何能常尔邪!”起曰:“吾宗中有此儿,非常人
也。”而瓒深与先主相友。瓒年长,先主以兄事之。先主不甚乐读书,喜狗马、
音乐、美衣服。身长七尺五寸,垂手下膝,顾自见其耳。少语言,善下人,喜怒
不形於色。好交结豪侠,年少争附之。中山大商张世平、苏双等赀累千金,贩马
周旋於涿郡,见而异之,乃多与之金财。先主由是得用合徒众。
灵帝末,黄巾起,州郡各举义兵,先主率其属从校尉邹靖讨黄巾贼有功,除
安喜尉。【典略曰:平原刘子平知备有武勇,时张纯反叛,青州被诏,遣从事将
兵讨纯,过平原,子平荐备於从事,遂与相随,遇贼於野,备中创阳死,贼去后,
故人以车载之,得免。后以军功,为中山安喜尉。】督邮以公事到县,先主求谒,
不通,直入缚督邮,杖二百,解绶系其颈着马枊,【五葬反。】弃官亡命。
【典略曰:其后州郡被诏书,其有军功为长吏者,当沙汰之,备疑在遣中。督邮
至县,当遣备,备素知之。闻督邮在传舍,备欲求见督邮,督邮称疾不肯见备,
备恨之,因还治,将吏卒更诣传舍,突入门,言“我被府君密教收督邮”。遂就
床缚之,将出到界,自解其绶以系督邮颈,缚之著树,鞭杖百馀下,欲杀之。督
邮求哀,乃释去之。】顷之,大将军何进遣都尉毌丘毅诣丹杨募兵,先主与俱行,
至下邳遇贼,力战有功,除为下密丞。复去官。后为高唐尉,迁为令。【英雄记
云:灵帝末年,备尝在京师,后与曹公俱还沛国,募召合众。会灵帝崩,天下大
乱,备亦起军从讨董卓。】为贼所破,往奔中郎将公孙瓒,瓒表为别部司马,使
与青州刺史田楷以拒冀州牧袁绍。数有战功,试守平原令,后领平原相。郡民刘
平素轻先主,耻为之下,使客刺之。客不忍刺,语之而去。其得人心如此。【魏
书曰:刘平结客刺备,备不知而待客甚厚,客以状语之而去。是时人民饥馑,屯
聚钞暴。备外御寇难,内丰财施,士之下者,必与同席而坐,同簋而食,无所简
择。众多归焉。】
袁绍攻公孙瓒,先主与田楷东屯齐。曹公征徐州,徐州牧陶谦遣使告急於田
楷,楷与先主俱救之。时先主自有兵千馀人及幽州乌丸杂胡骑,又略得饥民数千
人。既到,谦以丹杨兵四千益先主,先主遂去楷归谦。谦表先主为豫州刺史,屯
小沛。谦病笃,谓别驾麋竺曰:“非刘备不能安此州也。”谦死,竺率州人迎先
主,先主未敢当。下邳陈登谓先主曰:“今汉室陵迟,海内倾覆,立功立事,在
於今日。彼州殷富,户口百万,欲屈使君抚临州事。”先主曰:“袁公路近在寿
春,此君四世五公,海内所归,君可以州与之。”登曰:“公路骄豪,非治乱之
主。今欲为使君合步骑十万,上可以匡主济民,成五霸之业,下可以割地守境,
书功於竹帛。若使君不见听许,登亦未敢听使君也。”北海相孔融谓先主曰:
“袁公路岂忧国忘家者邪?冢中枯骨,何足介意。今日之事,百姓与能,天与不
取,悔不可追。”先主遂领徐州。【献帝春秋曰:陈登等遣使诣袁绍曰:“天降
灾沴,祸臻鄙州,州将殂殒,生民无主,恐惧奸雄一旦承隙,以贻盟主日昃之忧,
辄共奉故平原相刘备府君以为宗主,永使百姓知有依归。方今寇难纵横,不遑释
甲,谨遣下吏奔告于执事。”绍答曰:“刘玄德弘雅有信义,今徐州乐戴之,诚
副所望也。”】袁术来攻先主,先主拒之於盱眙、淮阴。曹公表先主为镇东将军,
封宜城亭侯,是岁建安元年也。先主与术相持经月,吕布乘虚袭下邳。下邳守将
曹豹反,间迎布。布虏先主妻子,先主转军海西。【英雄记曰:备留张飞守下邳,
引兵与袁术战於淮阴石亭,更有胜负。陶谦故将曹豹在下邳,张飞欲杀之。豹众
坚营自守,使人招吕布。布取下邳,张飞败走。备闻之,引兵还,比至下邳,兵
溃。收散卒东取广陵,与袁术战,又败。】杨奉、韩暹寇徐、扬间,先主邀击,
尽斩之。先主求和於吕布,布还其妻子。先主遣关羽守下邳。
先主还小沛,【英雄记曰:备军在广陵,饥饿困踧,吏士大小自相啖食,穷
饿侵逼,欲还小沛,遂使吏请降布。布令备还州,并势击术。具刺史车马童仆,
发遣备妻子部曲家属於泗水上,祖道相乐。魏书曰:诸将谓布曰:“备数反覆难
养,宜早图之。”布不听,以状语备。备心不安而求自讬,使人说布,求屯小沛,
布乃遣之。】复合兵得万馀人。吕布恶之,自出兵攻先主,先主败走归曹公。曹
公厚遇之,以为豫州牧。将至沛收散卒,给其军粮,益与兵使东击布。布遣高顺
攻之,曹公遣夏侯惇往,不能救,为顺所败,复虏先主妻子送布。曹公自出东征,
【英雄记曰:建安三年春,布使人赍金欲诣河内买马,为备兵所钞。布由是遣中
郎将高顺、北地太守张辽等攻备。九月,遂破沛城,备单身走,获其妻息。十月,
曹公自征布,备於梁国界中与曹公相遇,遂随公俱东征。】助先主围布於下邳,
生禽布。先主复得妻子,从曹公还许。表先主为左将军,礼之愈重,出则同舆,
坐则同席。袁术欲经徐州北就袁绍,曹公遣先主督朱灵、路招要击术。未至,术
病死。
先主未出时,献帝舅车骑将军董承【臣松之案:董承,汉灵帝母董太后之侄,
於献帝为丈人。盖古无丈人之名,故谓之舅也。】辞受帝衣带中密诏,当诛曹公。
先主未发。是时曹公从容谓先主曰:“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本初之徒,
不足数也。”先主方食,失匕箸。【华阳国志云:于时正当雷震,备因谓操曰:
“圣人云‘迅雷风烈必变’,良有以也。一震之威,乃可至於此也!”】遂与承
及长水校尉种辑、将军吴子兰、王子服等同谋。会见使,未发。事觉,承等皆伏
诛。【献帝起居注曰:承等与备谋未发,而备出。承谓服曰:“郭多有数百兵,
坏李傕数万人,但足下与我同不耳!昔吕不韦之门,须子楚而后高,今吾与子
由是也。”服曰:“惶惧不敢当,且兵又少。”承曰:“举事讫,得曹公成兵,
顾不足邪?”服曰:“今京师岂有所任乎?”承曰:“长水校尉种辑、议郎吴硕
是我腹心办事者。”遂定计。】
先主据下邳。灵等还,先主乃杀徐州刺史车胄,留关羽守下邳,而身还小沛。
【胡冲吴历曰:曹公数遣亲近密觇诸将有宾客酒食者,辄因事害之。备时闭门,
将人种芜菁,曹公使人闚门。既去,备谓张飞、关羽曰:“吾岂种菜者乎?曹公
必有疑意,不可复留。”其夜开后栅,与飞等轻骑俱去,所得赐遗衣服,悉封留
之,乃往小沛收合兵众。臣松之案:魏武帝遣先主统诸将要击袁术,郭嘉等并谏,
魏武不从,其事显然,非因种菜遁逃而去。如胡冲所云,何乖僻之甚乎!】东海
昌霸反,郡县多叛曹公为先主,众数万人,遣孙乾与袁绍连和,曹公遣刘岱、王
忠击之,不克。五年,曹公东征先主,先主败绩。【魏书曰:是时,公方有急於
官渡,乃分留诸将屯官渡,自勒精兵征备。备初谓公与大敌连,不得东,而候骑
卒至,言曹公自来。备大惊,然犹未信。自将数十骑出望公军,见麾旌,便弃众
而走。】曹公尽收其众,虏先主妻子,并禽关羽以归。
先主走青州。青州刺史袁谭,先主故茂才也,将步骑迎先主。先主随谭到平
原,谭驰使白绍。绍遣将道路奉迎,身去邺二百里,与先主相见。【魏书曰:备
归绍,绍父子倾心敬重。】驻月馀日,所失亡士卒稍稍来集。曹公与袁绍相拒於
官渡,汝南黄巾刘辟等叛曹公应绍。绍遣先主将兵与辟等略许下。关羽亡归先主。
曹公遣曹仁将兵击先主,先主还绍军,阴欲离绍,乃说绍南连荆州牧刘表。绍遣
先主将本兵复至汝南,与贼龚都等合,众数千人。曹公遣蔡阳击之,为先主所杀。
曹公既破绍,自南击先主。先主遣麋竺、孙乾与刘表相闻,表自郊迎,以上
宾礼待之,益其兵,使屯新野。荆州豪杰归先主者日益多,表疑其心,阴御之。
【九州春秋曰:备住荆州数年,尝於表坐起至厕,见髀里肉生,慨然流涕。还坐,
表怪问备,备曰:“吾常身不离鞍,髀肉皆消。今不复骑,髀里肉生。日月若驰,
老将至矣,而功业不建,是以悲耳。”世语曰:备屯樊城,刘表礼焉,惮其为人,
不甚信用。曾请备宴会,蒯越、蔡瑁欲因会取备,备觉之,伪如厕,潜遁出。所
乘马名的卢,骑的卢走,堕襄阳城西檀溪水中,溺不得出。备急曰:“的卢:今
日厄矣,可努力!”的卢乃一踊三丈,遂得过,乘浮渡河,中流而追者至,以表
意谢之,曰:“何去之速乎!”孙盛曰:此不然之言。备时羁旅,客主势殊,若
有此变,岂敢晏然终表之世而无衅故乎?此皆世俗妄说,非事实也。】使拒夏侯
惇、于禁等於博望。久之,先主设伏兵,一旦自烧屯伪遁,惇等追之,为伏兵所
破。
十二年,曹公北征乌丸,先主说表袭许,表不能用。【汉晋春秋曰:曹公自
柳城还,表谓备曰:“不用君言,故为失此大会。”备曰:“今天下分裂,日寻
干戈,事会之来,岂有终极乎?若能应之於后者,则此未足为恨也。”】曹公南
征表,会表卒,【英雄记曰:表病,上备领荆州刺史。魏书曰:表病笃,讬国於
备,顾谓曰:“我儿不才,而诸将并零落,我死之后,卿便摄荆州。”备曰:
“诸子自贤,君其忧病。”或劝备宜从表言,备曰:“此人待我厚,今从其言,
人必以我为薄,所不忍也。”臣松之以为表夫妻素爱琮,舍適立庶,情计久定,
无缘临终举荆州以授备,此亦不然之言。】子琮代立,遣使请降。先主屯樊,不
知曹公卒至,至宛乃闻之,遂将其众去。过襄阳,诸葛亮说先主攻琮,荆州可有。
先主曰:“吾不忍也。”【孔衍汉魏春秋曰:刘琮乞降,不敢告备。备亦不知,
久之乃觉,遣所亲问琮。琮令宋忠诣备宣旨。是时曹公在宛,备乃大惊骇,谓忠
曰:“卿诸人作事如此,不早相语,今祸至方告我,不亦太剧乎!”引刀向忠曰:
“今断卿头,不足以解忿,亦耻大丈夫临别复杀卿辈!”遣忠去,乃呼部曲议。
或劝备劫将琮及荆州吏士径南到江陵,备答曰:“刘荆州临亡讬我以孤遗,背信
自济,吾所不为,死何面目以见刘荆州乎!”】乃驻马呼琮,琮惧不能起。琮左
右及荆州人多归先主。【典略曰:备过辞表墓,遂涕泣而去。】比到当阳,众十
馀万,辎重数千两,日行十馀里,别遣关羽乘船数百艘,使会江陵。或谓先主曰:
“宜速行保江陵,今虽拥大众,被甲者少,若曹公兵至,何以拒之?”先主曰:
“夫济大事必以人为本,今人归吾,吾何忍弃去!”【习凿齿曰:先主虽颠沛险
难而信义愈明,势偪事危而言不失道。追景升之顾,则情感三军;恋赴义之士,
则甘与同败。观其所以结物情者,岂徒投醪抚寒含蓼问疾而已哉!其终济大业,
不亦宜乎!】
曹公以江陵有军实,恐先主据之,乃释辎重,轻军到襄阳。闻先主已过,曹
公将精骑五千急追之,一日一夜行三百馀里,及於当阳之长坂。先主弃妻子,与
诸葛亮、张飞、赵云等数十骑走,曹公大获其人众辎重。先主斜趋汉津,適与羽
船会,得济沔,遇表长子江夏太守琦众万馀人,与俱到夏口。先主遣诸葛亮自结
於孙权,【江表传曰:孙权遣鲁肃吊刘表二子,并令与备相结。肃未至而曹公已
济汉津。肃故进前,与备相遇於当阳。因宣权旨,论天下事势,致殷勤之意。且
问备曰:“豫州今欲何至?”备曰:“与苍梧太守【吴臣】吴巨有旧,欲往投之。”
肃曰:“孙讨虏聪明仁惠,敬贤礼士,江表英豪,咸归附之,已据有六郡,兵精
粮多,足以立事。今为君计,莫若遣腹心使自结於东,崇连和之好,共济世业,
而云欲投【吴臣】吴巨,【臣】巨是凡人,偏在远郡,行将为人所并,岂足讬乎?”
备大喜,进住鄂县,即遣诸葛亮随肃诣孙权,结同盟誓。】权遣周瑜、程普等水
军数万,与先主并力,【江表传曰:备从鲁肃计,进住鄂县之樊口。诸葛亮诣吴
未还,备闻曹公军下,恐惧,日遣逻吏於水次候望权军。吏望见瑜船,驰往白备,
备曰:“何以知【之】非青徐军邪?”吏对曰:“以船知之。”备遣人慰劳之。
瑜曰:“有军任,不可得委署,傥能屈威,诚副其所望。”备谓关羽、张飞曰:
“彼欲致我,我今自结讬於东而不往,非同盟之意也。”乃乘单舸往见瑜,问曰:
“今拒曹公,深为得计。战卒有几?”瑜曰:“三万人。”备曰:“恨少。”瑜
曰:“此自足用,豫州但观瑜破之。”备欲呼鲁肃等共会语,瑜曰:“受命不得
妄委署,若欲见子敬,可别过之。又孔明已俱来,不过三两日到也。”备虽深愧
异瑜,而心未许之能必破北军也,故差池在后,将二千人与羽、飞俱,未肯系瑜,
盖为进退之计也。孙盛曰:刘备雄才,处必亡之地,告急於吴,而获奔助,无缘
复顾望江渚而怀后计。江表传之言,当是吴人欲专美之辞。】与曹公战於赤壁,
大破之,焚其舟船。先主与吴军水陆并进,追到南郡,时又疾疫,北军多死,曹
公引归。【江表传曰:周瑜为南郡太守,分南岸地以给备。备别立营於油江口,
改名为公安。刘表吏士见从北军,多叛来投备。备以瑜所给地少,不足以安民,
【后】复从权借荆州数郡。】
先主表琦为荆州刺史,又南征四郡。武陵太守金旋、长沙太守韩玄、桂阳太
守赵范、零陵太守刘度皆降。【三辅决录注曰:金旋字元机,京兆人,历位黄门
郎、汉阳太守,徵拜议郎,迁中郎将,领武陵太守,为备所攻劫死。子祎,事见
魏武本纪。】庐江雷绪率部曲数万口稽颡。琦病死,群下推先主为荆州牧,治公
安。权稍畏之,进妹固好。先主至京见权,绸缪恩纪。【山阳公载记曰:备还,
谓左右曰:“孙车骑长上短下,其难为下,吾不可以再见之。”乃昼夜兼行。臣
松之案:魏书载刘备与孙权语,与蜀志述诸葛亮与权语正同。刘备未破魏军之前,
尚未与孙权相见,不得有此说。故知蜀志为是。】权遣使云欲共取蜀,或以为宜
报听许,吴终不能越荆有蜀,蜀地可为己有。荆州主簿殷观进曰:“若为吴先驱,
进未能克蜀,退为吴所乘,即事去矣。今但可然赞其伐蜀,而自说新据诸郡,未
可兴动,吴必不敢越我而独取蜀。如此进退之计,可以收吴、蜀之利。”先主从
之,权果辍计。迁观为别驾从事。【献帝春秋曰:孙权欲与备共取蜀,遣使报备
曰:“米贼张鲁居王巴、汉,为曹操耳目,规图益州。刘璋不武,不能自守。若
操得蜀,则荆州危矣。今欲先攻取璋,进讨张鲁,首尾相连,一统吴、楚,虽有
十操,无所忧也。”备欲自图蜀,拒答不听,曰:“益州民富强,土地险阻,刘
璋虽弱,足以自守。张鲁虚伪,未必尽忠於操。今暴师於蜀、汉,转运於万里,
欲使战克攻取,举不失利,此吴起不能定其规,孙武不能善其事也。曹操虽有无
君之心,而有奉主之名,议者见操失利於赤壁,谓其力屈,无复远志也。今操三
分天下已有其二,将欲饮马於沧海,观兵於吴会,何肯守此坐须老乎?今同盟无
故自相攻伐,借枢於操,使敌承其隙,非长计也。”权不听,遣孙瑜率水军住夏
口。备不听军过,谓瑜曰:“汝欲取蜀,吾当被发入山,不失信於天下也。”使
关羽屯江陵,张飞屯秭归,诸葛亮据南郡,备自住孱陵。权知备意,因召瑜还。】
十六年,益州牧刘璋遥闻曹公将遣锺繇等向汉中讨张鲁,内怀恐惧。别驾从
事蜀郡张松说璋曰:“曹公兵强无敌於天下,若因张鲁之资以取蜀土,谁能御之
者乎?”璋曰:“吾固忧之而未有计。”松曰:“刘豫州,使君之宗室而曹公之
深雠也,善用兵,若使之讨鲁,鲁必破。鲁破,则益州强,曹公虽来,无能为也。”
璋然之,遣法正将四千人迎先主,前后赂遗以巨亿计。正因陈益州可取之策。
【吴书曰:备前见张松,后得法正,皆厚以恩意接纳,尽其殷勤之欢。因问蜀中
阔狭,兵器府库人马众寡,及诸要害道里远近,松等具言之,又画地图山川处所,
由是尽知益州虚实也。】先主留诸葛亮、关羽等据荆州,将步卒数万人入益州。
至涪,璋自出迎,相见甚欢。张松令法正白先主,及谋臣庞统进说,便可於会所
袭璋。先主曰:“此大事也,不可仓卒。”璋推先主行大司马,领司隶校尉;先
主亦推璋行镇西大将军,领益州牧。璋增先主兵,使击张鲁,又令督白水军。先
主并军三万馀人,车甲器械资货甚盛。是岁,璋还成都。先主北到葭萌,未即讨
鲁,厚树恩德,以收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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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年,曹公征孙权,权呼先主自救。先主遣使告璋曰:“曹公征吴,吴忧危
急。孙氏与孤本为唇齿,又乐进在青泥与关羽相拒,今不往救羽,进必大克,转
侵州界,其忧有甚於鲁。鲁自守之贼,不足虑也。”乃从璋求万兵及资【宝】实,
欲以东行。璋但许兵四千,其馀皆给半。【魏书曰:备因激怒其众曰:“吾为益
州征强敌,师徒勤瘁,不遑宁居;今积帑藏之财而吝於赏功,望士大夫为出死力
战,其可得乎!”】张松书与先主及法正曰:“今大事垂可立,如何释此去乎!”
松兄广汉太守肃,惧祸逮己,白璋发其谋。於是璋收斩松,嫌隙始构矣。【益部
耆旧杂记曰:张肃有威仪,容貌甚伟。松为人短小,放荡不治节操,然识达精果,
有才幹。刘璋遣诣曹公,曹公不甚礼;公主簿杨脩深器之,白公辟松,公不纳。
脩以公所撰兵书示松,松宴饮之间一看便闇诵。脩以此益异之。】璋敕关戍诸将
文书勿复关通先主。先主大怒,召璋白水军督杨怀,责以无礼,斩之。乃使黄忠、
卓膺勒兵向璋。先主径至关中,质诸将并士卒妻子,引兵与忠、膺等进到涪,据
其城。璋遣刘璝、冷苞、张任、邓贤等拒先主於涪,【益部耆旧杂记曰:张任,
蜀郡人,家世寒门。少有胆勇,有志节,仕州为从事。】皆破败,退保绵竹。璋
复遣李严督绵竹诸军,严率众降先主。先主军益强,分遣诸将平下属县,诸葛亮、
张飞、赵云等将兵溯流定白帝、江州、江阳,惟关羽留镇荆州。先主进军围雒;
时璋子循守城,被攻且一年。
十九年夏,雒城破,【益部耆旧杂记曰:刘璋遣张任、刘璝率精兵拒捍先
主於涪,为先主所破,退与璋子循守雒城。任勒兵出於雁桥,战复败。禽任。先
主闻任之忠勇,令军降之,任厉声曰:“老臣终不复事二主矣。”乃杀之。先主
叹惜焉。】进围成都数十日,璋出降。【傅子曰:初,刘备袭蜀,丞相掾赵戩曰:
“刘备其不济乎?拙於用兵,每战则败,奔亡不暇,何以图人?蜀虽小区,险固
四塞,独守之国,难卒并也。”徵士傅幹曰:“刘备宽仁有度,能得人死力。诸
葛亮达治知变,正而有谋,而为之相;张飞、关羽勇而有义,皆万人之敌,而为
之将:此三人者,皆人杰也。以备之略,三杰佐之,何为不济也?”典略曰:赵
戩,字叔茂,京兆长陵人也。质而好学,言称诗书,爱恤於人,不论疏密。辟公
府,入为尚书选部郎。董卓欲以所私并充台阁,戩拒不听。卓怒,召戩欲杀之,
观者皆为戩惧,而戩自若。及见卓,引辞正色,陈说是非,卓虽凶戾,屈而谢之
迁平陵令。故将王允被害,莫敢近者,戩弃官收敛之。三辅乱,戩客荆州,刘表
以为宾客。曹公平荆州,执戩手曰:“何相见之晚也!”遂辟为掾。后为五官将
司马,相国锺繇长史,年六十馀卒。】蜀中殷盛丰乐,先主置酒大飨士卒,取蜀
城中金银分赐将士,还其谷帛。先主复领益州牧,诸葛亮为股肱,法正为谋主,
关羽、张飞、马超为爪牙,许靖、麋竺、简雍为宾友。及董和、黄权、李严等本
璋之所授用也,吴壹、费观等又璋之婚亲也,彭羕又璋之所排摈也,刘巴者宿昔
之所忌恨也,皆处之显任,尽其器能。有志之士,无不竞劝。
二十年,孙权以先主已得益州,使使报欲得荆州。先主言:“须得凉州,当
以荆州相与。”权忿之,乃遣吕蒙袭夺长沙、零陵、桂阳三郡。先主引兵五万下
公安,令关羽入益阳。是岁,曹公定汉中,张鲁遁走巴西。先主闻之,与权连和,
分荆州、江夏、长沙、桂阳东属,南郡、零陵、武陵西属,引军还江州。遣黄权
将兵迎张鲁,张鲁已降曹公。曹公使夏侯渊、张郃屯汉中,数数犯暴巴界。先主
令张飞进兵宕渠,与郃等战於瓦口,破郃等,郃收兵还南郑。先主亦还成都。
二十三年,先主率诸将进兵汉中。分遣将军吴兰、雷铜等入武都,皆为曹公
军所没。先主次于阳平关,与渊、郃等相拒。
二十四年春,自阳平南渡沔水,缘山稍前,於定军兴势作营。渊将兵来争其
地。先主命黄忠乘高鼓噪攻之,大破渊军,斩渊及曹公所署益州刺史赵颙等。曹
公自长安举众南征。先主遥策之曰:“曹公虽来,无能为也,我必有汉川矣。”
及曹公至,先主敛众拒险,终不交锋,积月不拔,亡者日多。夏,曹公果引军还,
先主遂有汉中。遣刘封、孟达、李平等攻申耽於上庸。
秋,群下上先主为汉中王,表於汉帝曰:“平西将军都亭侯臣马超、左将军
【领】长史领镇军将军臣许靖、营司马臣庞羲、议曹从事中郎军议中郎将臣射援、
【三辅决录注曰:援字文雄,扶风人也。其先本姓谢,与北地诸谢同族。始祖谢
服为将军出征,天子以谢服非令名,改为射,子孙氏焉。兄坚,字文固,少有美
名,辟公府为黄门侍郎。献帝之初,三辅饥乱,坚去官,与弟援南入蜀依刘璋,
璋以坚为长史。刘备代璋,以坚为广汉、蜀郡太守。援亦少有名行,太尉皇甫嵩
贤其才而以女妻之,丞相诸葛亮以援为祭酒,迁从事中郎,卒官。】军师将军臣
诸葛亮、荡寇将军汉寿亭侯臣关羽、征虏将军新亭侯臣张飞、征西将军臣黄忠、
镇远将军臣赖恭、扬武将军臣法正、兴业将军臣李严等一百二十人上言曰:昔唐
尧至圣而四凶在朝,周成仁贤而四国作难,高后称制而诸吕窃命,孝昭幼冲而上
官逆谋,皆冯世宠,藉履国权,穷凶极乱,社稷几危。非大舜、周公、朱虚、博
陆,则不能流放禽讨,安危定倾。伏惟陛下诞姿圣德,统理万邦,而遭厄运不造
之艰。董卓首难,荡覆京畿,曹操阶祸,窃执天衡;皇后太子,鸩杀见害,剥乱
天下,残毁民物。久令陛下蒙尘忧厄,幽处虚邑。人神无主,遏绝王命,厌昧皇
极,欲盗神器。左将军领司隶校尉豫、荆、益三州牧宜城亭侯备,受朝爵秩,念
在输力,以殉国难。睹其机兆,赫然愤发,与车骑将军董承同谋诛操,将安国家,
克宁旧都。会承机事不密,令操游魂得遂长恶,残泯海内。臣等每惧王室大有阎
乐之祸,小有定安之变,【赵高使阎乐杀二世。王莽废孺子以为定安公。】夙夜
惴惴,战栗累息。昔在虞书,敦序九族,周监二代,封建同姓,诗著其义,历载
长久。汉兴之初,割裂疆土,尊王子弟,是以卒折诸吕之难,而成太宗之基。臣
等以备肺腑枝叶,宗子藩翰,心存国家,念在弭乱。自操破於汉中,海内英雄望
风蚁附,而爵号不显,九锡未加,非所以镇卫社稷,光昭万世也。奉辞在外,礼
命断绝。昔河西太守梁统等值汉中兴,限於山河,位同权均,不能相率,咸推窦
融以为元帅,卒立效绩,摧破隗嚣。今社稷之难,急於陇、蜀。操外吞天下,内
残群寮,朝廷有萧墙之危,而御侮未建,可为寒心。臣等辄依旧典,封备汉中王,
拜大司马,董齐六军,纠合同盟,扫灭凶逆。以汉中、巴、蜀、广汉、犍为为国,
所署置依汉初诸侯王故典。夫权宜之制,苟利社稷,专之可也。然后功成事立,
臣等退伏矫罪,虽死无恨。”遂於沔阳设坛场,陈兵列众,群臣陪位,读奏讫,
御王冠於先主。
先主上言汉帝曰:“臣以具臣之才,荷上将之任,董督三军,奉辞於外,不
得扫除寇难,靖匡王室,久使陛下圣教陵迟,六合之内,否而未泰,惟忧反侧,
疢如疾首。曩者董卓造为乱阶,自是之后,群凶纵横,残剥海内。赖陛下圣德威
灵,人神同应,或忠义奋讨,或上天降罚,暴逆并殪,以渐冰消。惟独曹操,久
未枭除,侵擅国权,恣心极乱。臣昔与车骑将军董承图谋讨操,机事不密,承见
陷害,臣播越失据,忠义不果。遂得使操穷凶极逆,主后戮杀,皇子鸩害。虽纠
合同盟,念在奋力,懦弱不武,历年未效。常恐殒没,孤负国恩,寤寐永叹,夕
惕若厉。今臣群寮以为在昔虞书敦叙九族,庶明励翼,【郑玄注曰:庶,众也;
励,作也;叙,次序也。序九族而亲之,以众明作羽翼之臣也。】五帝损益,此
道不废。周监二代,并建诸姬,实赖晋、郑夹辅之福。高祖龙兴,尊王子弟,大
启九国,卒斩诸吕,以安大宗。今操恶直丑正,寔繁有徒,包藏祸心,篡盗已显。
既宗室微弱,帝族无位,斟酌古式,依假权宜,上臣大司马汉中王。臣伏自三省,
受国厚恩,荷任一方,陈力未效,所获已过,不宜复忝高位以重罪谤。群寮见逼,
迫臣以义。臣退惟寇贼不枭,国难未已,宗庙倾危,社稷将坠,成臣忧责碎首之
负。若应权通变,以宁靖圣朝,虽赴水火,所不得辞,敢虑常宜,以防后悔。辄
顺众议,拜受印玺,以崇国威。仰惟爵号,位高宠厚,俯思报效,忧深责重,惊
怖累息,如临于谷。尽力输诚,奖厉六师,率齐群义,应天顺时,扑讨凶逆,以
宁社稷,以报万分,谨拜章因驿上还所假左将军、宜城亭侯印绶。”於是还治成
都。拔魏延为都督,镇汉中。【典略曰:备於是起馆舍,筑亭障,从成都至白水
关,四百馀区。】时关羽攻曹公将曹仁,禽于禁於樊。俄而孙权袭杀羽,取荆州。
二十五年,魏文帝称尊号,改年曰黄初。或传闻汉帝见害,先主乃发丧制服,
追谥曰孝愍皇帝。是后在所并言众瑞,日月相属,故议郎阳泉侯刘豹、青衣侯向
举、偏将军张裔、黄权、大司马属殷纯、益州别驾从事赵莋、治中从事杨洪、从
事祭酒何宗、议曹从事杜琼、劝学从事张爽、尹默、谯周等上言:“臣闻河图、
洛书,五经谶、纬,孔子所甄,验应自远。谨案洛书甄曜度曰:‘赤三日德昌,
九世会备,合为帝际。’洛书宝号命曰:‘天度帝道备称皇,以统握契,百成不
败。’洛书录运期曰:‘九侯七杰争命民炊骸,道路籍籍履人头,谁使主者玄且
来。’孝经钩命决录曰:‘帝三建九会备。’臣父群未亡时,言西南数有黄气,
直立数丈,见来积年,时时有景云祥风,从璿玑下来应之,此为异瑞。又二十二
年中,数有气如旗,从西竟东,中天而行,图、书曰‘必有天子出其方’。加是
年太白、荧惑、填星,常从岁星相追。近汉初兴,五星从岁星谋;岁星主义,汉
位在西,义之上方,故汉法常以岁星候人主。当有圣主起於此州,以致中兴。时
许帝尚存,故群下不敢漏言。顷者荧惑复追岁星,见在胃昴毕;昴毕为天纲,经
曰‘帝星处之,众邪消亡’。圣讳豫睹,推揆期验,符合数至,若此非一。臣闻
圣王先天而天不违,后天而奉天时,故应际而生,与神合契。愿大王应天顺民,
速即洪业,以宁海内。”
太傅许靖、安汉将军糜竺、军师将军诸葛亮、太常赖恭、光禄勋【黄权】黄
柱、少府王谋等上言:“曹丕篡弑,湮灭汉室,窃据神器,劫迫忠良,酷烈无道。
人鬼忿毒,咸思刘氏。今上无天子,海内惶惶,靡所式仰。群下前后上书者八百
馀人,咸称述符瑞,图、谶明徵。间黄龙见武阳赤水,九日乃去。孝经援神契曰
‘德至渊泉则黄龙见’,龙者,君之象也。易乾九五‘飞龙在天’,大王当龙升,
登帝位也。又前关羽围樊、襄阳,襄阳男子张嘉、王休献玉玺,玺潜汉水,伏於
渊泉,晖景烛耀,灵光彻天。夫汉者,高祖本所起定天下之国号也,大王袭先帝
轨迹,亦兴於汉中也。今天子玉玺神光先见,玺出襄阳,汉水之末,明大王承其
下流,授与大王以天子之位,瑞命符应,非人力所致。昔周有乌鱼之瑞,咸曰休
哉。二祖受命,图、书先著,以为徵验。今上天告祥,群儒英俊,并进河、洛,
孔子谶、记,咸悉具至。伏惟大王出自孝景皇帝中山靖王之胄,本支百世,乾祇
降祚,圣姿硕茂,神武在躬,仁覆积德,爱人好士,是以四方归心焉。考省灵图,
启发谶、纬,神明之表,名讳昭著。宜即帝位,以纂二祖,绍嗣昭穆,天下幸甚。
臣等谨与博士许慈、议郎孟光,建立礼仪,择令辰,上尊号。”即皇帝位於成都
武担之南。【蜀本纪曰:武都有丈夫化为女子,颜色美好,盖山精也。蜀王娶以
为妻,不习水土,疾病欲归国,蜀王留之,无几物故。蜀王发卒之武都担土,於
成都郭中葬,盖地数亩,高十丈,号曰武担也。臣松之案:武担,山名,在成都
西北,盖以乾位在西北,故就之以即阼。】为文曰:“惟建安二十六年四月丙午,
皇帝备敢用玄牡,昭告皇天上帝后土神祇:汉有天下,历数无疆。曩者王莽篡盗,
光武皇帝震怒致诛,社稷复存。今曹操阻兵安忍,戮杀主后,滔天泯夏,罔顾天
显。操子丕,载其凶逆,窃居神器。群臣将士以为社稷堕废,备宜脩之,嗣武二
祖,龚行天罚。备惟否德,惧忝帝位。询于庶民,外及蛮夷君长,佥曰‘天命不
可以不答,祖业不可以久替,四海不可以无主’。率土式望,在备一人。备畏天
明命,又惧汉阼将湮于地,谨择元日,与百寮登坛,受皇帝玺绶。脩燔瘗,告类
于天神,惟神飨祚于汉家,永绥四海!”【魏书曰:备闻曹公薨,遣掾韩冉奉书
吊,并致赙赠之礼。文帝恶其因丧求好,敕荆州刺史斩冉,绝使命。典略曰:备
遣军谋掾韩冉赍书吊,并贡锦布。冉称疾,住上庸。上庸致其书,適会受终,有
诏报答以引致之。备得报书,遂称制。】
章武元年夏四月,大赦,改年。以诸葛亮为丞相,许靖为司徒。置百官,立
宗庙,祫祭高皇帝以下。【臣松之以为先主虽云出自孝景,而世数悠远,昭穆难
明,既绍汉祚,不知以何帝为元祖以立亲庙。于时英贤作辅,儒生在宫,宗庙制
度,必有宪章,而载记阙略,良可恨哉!】五月,立皇后吴氏,子禅为皇太子。
六月,以子永为鲁王,理为梁王。车骑将军张飞为其左右所害。初,先主忿孙权
之袭关羽,将东征,秋七月,遂帅诸军伐吴。孙权遣书请和,先主盛怒不许,吴
将陆议、李异、刘阿等屯巫、秭归;将军吴班、冯习自巫攻破异等,军次秭归,
武陵五谿蛮夷遣使请兵。
二年春正月,先主军还秭归,将军吴班、陈式水军屯夷陵,夹江东西岸。二
月,先主自秭归率诸将进军,缘山截岭,於夷道猇亭【猇,许交反。】驻营,
自佷山【佷,音恒。】通武陵,遣侍中马良安慰五谿蛮夷,咸相率响应。镇
北将军黄权督江北诸军,与吴军相拒於夷陵道。夏六月,黄气见自秭归十馀里中,
广数十丈。后十馀日,陆议大破先主军於猇亭,将军冯习、张南等皆没。先主
自猇亭还秭归,收合离散兵,遂弃船舫,由步道还鱼复,改鱼复县曰永安。吴
遣将军李异、刘阿等踵蹑先主军,屯驻南山。秋八月,收兵还巫。司徒许靖卒。
冬十月,诏丞相亮营南北郊於成都。孙权闻先主住白帝,甚惧,遣使请和。先主
许之,遣太中大夫宗玮报命。冬十二月,汉嘉太守黄元闻先主疾不豫,举兵拒守。
三年春二月,丞相亮自成都到永安。三月,黄元进兵攻临邛县。遣将军陈曶
【音笏。】讨元,元军败,顺流下江,为其亲兵所缚,生致成都,斩之。先主病
笃,讬孤於丞相亮,尚书令李严为副。夏四月癸巳,先主殂于永安宫,时年六十
三。【诸葛亮集载先主遗诏敕后主曰:“朕初疾但下痢耳,后转杂他病,殆不自
济。人五十不称夭,年已六十有馀,何所复恨,不复自伤,但以卿兄弟为念。射
君到,说丞相叹卿智量,甚大增脩,过於所望,审能如此,吾复何忧!勉之,勉
之!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惟贤惟德,能服於人。汝父德薄,勿效
之。可读汉书、礼记,间暇历观诸子及六韬、商君书,益人意智。闻丞相为写申、
韩、管子、六韬一通已毕,未送,道亡,可自更求闻达。”临终时,呼鲁王与语:
“吾亡之后,汝兄弟父事丞相,令卿与丞相共事而已。”】
亮上言於后主曰:“伏惟大行皇帝迈仁树德,覆焘无疆,昊天不吊,寝疾弥
留,今月二十四日奄忽升遐,臣妾号咷,若丧考妣。乃顾遗诏,事惟大宗,动
容损益;百寮发哀,满三日除服,到葬期复如礼;其郡国太守、相、都尉、县令
长,三日便除服。臣亮亲受敕戒,震畏神灵,不敢有违。臣请宣下奉行。”五月,
梓宫自永安还成都,谥曰昭烈皇帝。秋,八月,葬惠陵。【葛洪神仙传曰:仙人
李意其,蜀人也。传世见之,云是汉文帝时人。先主欲伐吴,遣人迎意其。意其
到,先主礼敬之,问以吉凶。意其不答而求纸笔,画作兵马器仗数十纸已,便一
一以手裂坏之,又画作一大人,掘地埋之,便径去。先主大不喜。而自出军征吴,
大败还,忿耻发病死,众人乃知其意。其画作大人而埋之者,即是言先主死意。】
评曰:先主之弘毅宽厚,知人待士,盖有高祖之风,英雄之器焉。及其举国
讬孤於诸葛亮,而心神无贰,诚君臣之至公,古今之盛轨也。机权幹略,不逮魏
武,是以基宇亦狭。然折而不挠,终不为下者,抑揆彼之量必不容己,非唯竞利,
且以避害云尔。

[发帖际遇]: 林风扮成吴天德,骗得银两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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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三 蜀书三

◎后主传第三
后主讳禅,字公嗣,先主子也。建安二十四年,先主为汉中王,立为王太子。
及即尊号,册曰:“惟章武元年五月辛巳,皇帝若曰:太子禅,朕遭汉运艰难,
贼臣篡盗,社稷无主,格人群正,以天明命,朕继大统。今以禅为皇太子,以承
宗庙,祗肃社稷。使使持节丞相亮授印缓,敬听师傅,行一物而三善皆得焉,可
不勉与!”【礼记曰:行一物而三善者,惟世子而已,其齿於学之谓也。郑玄曰:
物犹事也。】三年夏四月,先主殂于永安宫。五月,后主袭位於成都,时年十七。
尊皇后曰皇太后。大赦,改元。是岁魏黄初四年也。【魏略曰:初备在小沛,不
意曹公卒至,遑遽弃家属,后奔荆州。禅时年数岁,窜匿,随人西入汉中,为人
所卖。及建安十六年,关中破乱,扶风人刘括避乱入汉中,买得禅,问知其良家
子,遂养为子,与娶妇,生一子。初禅与备相失时,识其父字玄德。比舍人有姓
简者,及备得益州而简为将军,备遣简到汉中,舍都邸。禅乃诣简,简相检讯,
事皆符验。简喜,以语张鲁,鲁【乃】为洗沐送诣益州,备乃立以为太子。初备
以诸葛亮为太子太傅,及禅立,以亮为丞相,委以诸事,谓亮曰:“政由葛氏,
祭则寡人。”亮亦以禅未闲於政,遂总内外。臣松之案:二主妃子传曰“后主生
於荆州”,后主传云“初即帝位,年十七”,则建安十二年生也。十三年败於长
阪,备弃妻子走,赵云传曰“云身抱弱子以免”,即后主也。如此,备与禅未尝
相失也。又诸葛亮以禅立之明年领益州牧,其年与主簿杜微书曰“朝廷今年十八”,
与禅传相应,理当非虚。而鱼豢云备败於小沛,禅时年始生,及奔荆州,能识其
父字玄德,计当五六岁。备败於小沛时,建安五年也,至禅初立,首尾二十四年,
禅应过三十矣。以事相验,理不得然。此则魏略之妄说,乃至二百馀言,异也!
又案诸书记及诸葛亮集,亮亦不为太子太傅。】
建兴元年夏,牂牁太守朱褒拥郡反。【魏氏春秋曰:初,益州从事常房行部,
闻褒将有异志,收其主簿案问,杀之。褒怒,攻杀房,诬以谋反。诸葛亮诛房诸
子,徙其四弟於越隽,欲以安之。褒犹不悛改,遂以郡叛应雍闿。臣松之案:以
为房为褒所诬,执政所宜澄察,安有妄杀不辜以悦奸慝?斯殆妄矣!】先是,益
州郡有大姓雍闿反,流太守张裔於吴,据郡不宾,越隽夷王高定亦背叛。是岁,
立皇后张氏。遣尚书郎邓芝固好於吴,吴王孙权与蜀和亲使聘,是岁通好。
二年春,务农殖谷,闭关息民。
三年春三月,丞相亮南征四郡,四郡皆平。改益州郡为建宁郡,分建宁、永
昌郡为云南郡,又分建宁、牂牁为兴古郡。十二月,亮还成都。
四年春,都护李严自永安还住江州,筑大城。【今巴郡故城是。】
五年春,丞相亮出屯汉中,营沔北阳平石马。【诸葛亮集载禅三月下诏曰:
“朕闻天地之道,福仁而祸淫;善积者昌,恶积者丧,古今常数也。是以汤、武
脩德而王,桀、纣极暴而亡。曩者汉祚中微,网漏凶慝,董卓造难,震荡京畿。
曹操阶祸,窃执天衡,残剥海内,怀无君之心。子丕孤竖,敢寻乱阶,盗据神器,
更姓改物,世济其凶。当此之时,皇极幽昧,天下无主,则我帝命陨越于下。昭
烈皇帝体明叡之德,光演文武,应乾坤之运,出身平难,经营四方,人鬼同谋,
百姓与能。兆民欣戴。奉顺符谶,建位易号,丕承天序,补弊兴衰,存复祖业,
诞膺皇纲,不坠於地。万国未定,早世遐殂。朕以幼冲,继统鸿基,未习保傅之
训,而婴祖宗之重。六合壅否,社稷不建,永惟所以,念在匡救,光载前绪,未
有攸济,朕甚惧焉。是以夙兴夜寐,不敢自逸,每从菲薄以益国用,劝分务穑以
阜民财,授方任能以参其听,断私降意以养将士。欲奋剑长驱,指讨凶逆,朱旗
未举,而丕复陨丧,斯所谓不燃我薪而自焚也。残类馀丑,又支天祸,恣睢河、
洛,阻兵未弭。诸葛丞相弘毅忠壮,忘身忧国,先帝讬以天下,以勖朕躬。今授
之以旄钺之重,付之以专命之权,统领步骑二十万众,董督元戎,龚行天罚,除
患宁乱,克复旧都,在此行也。昔项籍总一强众,跨州兼土,所务者大,然卒败
垓下,死於东城,宗族【如焚】焚如,为笑千载,皆不以义,陵上虐下故也。今
贼效尤,天人所怨,奉时宜速,庶凭炎精祖宗威灵相助之福,所向必克。吴王孙
权同恤灾患,潜军合谋,掎角其后。凉州诸国王各遣月支、康居胡侯支富、康植
等二十馀人诣受节度,大军北出,便欲率将兵马,奋戈先驱。天命既集,人事又
至,师贞势并,必无敌矣。夫王者之兵,有征无战,尊而且义,莫敢抗也,故鸣
条之役,军不血刃,牧野之师,商人倒戈。今旍麾首路,其所经至,亦不欲穷兵
极武。有能弃邪从正,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者,国有常典,封宠大小,各有品限。
及魏之宗族、支叶、中外,有能规利害、审逆顺之数,来诣降者,皆原除之。昔
辅果绝亲於智氏,而蒙全宗之福,微子去殷,项伯归汉,皆受茅土之庆。此前世
之明验也。若其迷沈不反,将助乱人,不式王命,戮及妻孥,罔有攸赦。广宣恩
威,贷其元帅,吊其残民。他如诏书律令,丞相其露布天下,使称朕意焉。”】
六年春,亮出攻祁山,不克。冬,复出散关,围陈仓,粮尽退。魏将王双率
军追亮,亮与战,破之,斩双,还汉中。
七年春,亮遣陈式攻武都、阴平,遂克定二郡。冬,亮徙府营於南山下原上,
筑汉、乐二城。是岁,孙权称帝,与蜀约盟,共交分天下。
八年秋,魏使司马懿由西城,张郃由子午,曹真由斜谷,【斜,余奢反。】
欲攻汉中。丞相亮待之於城固、赤阪,大雨道绝,真等皆还。是岁,魏延破魏雍
州刺史郭淮于阳谿。徙鲁王永为甘陵王。梁王理为安平王,皆以鲁、梁在吴分界
故也。
九年春二月,亮复出军围祁山,始以木牛运。魏司马懿、张郃救祁山。夏六
月,亮粮尽退军,郃追至青封,与亮交战,被箭死。秋八月,都护李平废徙梓潼
郡。【汉晋春秋曰:冬十月,江阳至江州有鸟从江南飞渡江北,不能达,堕水死
者以千数。】
十年,亮休士劝农於黄沙,作流马木牛毕,教兵讲武。
十一年冬,亮使诸军运米,集於斜谷口,治斜谷邸阁。是岁,南夷刘胄反,
将军马忠破平之。
十二年春二月,亮由斜谷出,始以流马运。秋八月,亮卒于渭滨。征西大将
军魏延与丞相长史杨仪争权不和,举兵相攻,延败走;斩延首,仪率诸军还成都。
大赦。以左将军吴壹为车骑将军,假节督汉中。以丞相留府长史蒋琬为尚书令,
总统国事。
十三年春正月,中军师杨仪废徙汉嘉郡。夏四月,进蒋琬位为大将军。
十四年夏四月,后主至湔,【臣松之案:湔,县名也,属蜀郡,音翦。】登
观阪,看汶水之流,旬日还成都。徙武都氐王苻健及氐民四百馀户於广都。
十五年夏六月,皇后张氏薨。
延熙元年春正月,立皇后张氏。大赦,改元。立子璿为太子,子瑶为安定王。
冬十一月,大将军蒋琬出屯汉中。
二年春三月,进蒋琬位为大司马。
三年春,使越隽太守张嶷平定越隽郡。
四年冬十月,尚书令费祎至汉中,与蒋琬谘论事计,岁尽还。
五年春正月,监军姜维督偏军,自汉中还屯涪县。
六年冬十月,大司马蒋琬自汉中还,住涪。十一月,大赦。以尚书令费祎为
大将军。
七年闰月,魏大将军曹爽、夏侯玄等向汉中,镇北大将军王平拒兴势围,大
将军费祎督诸军往赴救,魏军退。夏四月,安平王理卒。秋九月,祎还成都。
八年秋八月,皇太后薨。十二月,大将军费祎至汉中,行围守。
九年夏六月,费祎还成都。秋,大赦。冬十一月,大司马蒋琬卒。【魏略曰:
琬卒,禅乃自摄国事。】
十年,凉州胡王白虎文、治无戴等率众降,卫将军姜维迎逆安抚,居之于繁
县。是岁,汶山平康夷反,维往讨,破平之。
十一年夏五月,大将军费祎出屯汉中。秋,涪陵属国民夷反,车骑将军邓芝
往讨,皆破平之。
十二年春正月,魏诛大将军曹爽等,右将军夏侯霸来降。夏四月,大赦。秋,
卫将军姜维出攻雍州,不克而还。将军句安、李韶降魏。
十三年,姜维复出西平,不克而还。
十四年夏,大将军费祎还成都。冬,复北驻汉寿。大赦。
十五年,吴王孙权薨。立子琮为西河王。
十六年春正月,大将军费祎为魏降人郭脩所杀于汉寿。夏四月,卫将军姜维
复率众围南安,不克而还。
十七年春正月,姜维还成都。大赦。夏六月,维复率众出陇西。冬,拔狄道、
【河间河关、临洮三县民,居于绵竹、繁县。
十八年春,姜维还成都。夏,复率诸军出狄道,与魏雍州刺史王经战于洮西,
大破之。经退保狄道城,维卻住锺题。
十九年春,进姜维位为大将军,督戎马,与镇西将军胡济期会上邽,济失誓
不至。秋八月,维为魏大将军邓艾所破于上邽。维退军还成都。是岁,立子瓒为
新平王。大赦。
二十年,闻魏大将军诸葛诞据寿春以叛,姜维复率众出骆谷,至芒水。是岁
大赦。
景耀元年,姜维还成都。史官言景星见,於是大赦,改年。宦人黄皓始专政。
吴大将军孙綝废其主亮,立琅邪王休。
二年夏六月,立子谌为北地王,恂为新兴王,虔为上党王。
三年秋九月,追谥故将军关羽、张飞、马超、庞统、黄忠。
四年春三月,追谥故将军赵云。冬十月,大赦。
五年春正月,西河王琮卒。是岁,姜维复率众出侯和,为邓艾所破,还住沓
中。
六年夏,魏大兴徒众,命征西将军邓艾、镇西将军锺会、雍州刺史诸葛绪数
道并攻。於是遣左右车骑将军张翼、廖化、辅国大将军董厥等拒之。大赦。改元
为炎兴。冬,邓艾破卫将军诸葛瞻於绵竹。用光禄大夫谯周策,降於艾,奉书曰:
“限分江、汉,遇值深远,阶缘蜀土,斗绝一隅,干运犯冒,渐苒历载,遂与京
畿攸隔万里。每惟黄初中,文皇帝命虎牙将军鲜于辅,宣温密之诏,申三好之恩,
开示门户,大义炳然,而否德暗弱,窃贪遗绪,俯仰累纪,未率大教。天威既震,
人鬼归能之数,怖骇王师,神武所次,敢不革面,顺以从命!辄敕群帅投戈释甲,
官府努藏一无所毁。百姓布野,馀粮栖亩,以俟后来之惠,全元元之命。伏惟大
魏布德施化,宰辅伊、周,含覆藏疾。谨遣私署侍中张绍、光禄大夫谯周、驸马
都尉邓良奉赍印缓,请命告诚,敬输忠款,存亡敕赐,惟所裁之。舆榇在近,不
复缕陈。”是日,北地王谌伤国之亡,先杀妻子,次以自杀。【汉晋春秋曰:后
主将从谯周之策,北地王谌怒曰:“若理穷力屈,祸败必及,便当父子君臣背城
一战,同死社稷,以见先帝可也。”后主不纳,遂送玺缓。是日,谌哭於昭烈之
庙,先杀妻子,而后自杀,左右无不为涕泣者。】绍、良与艾相遇於雒县。艾得
书,大喜,即报书,【王隐蜀记曰:艾报书云:“王纲失道,群英并起,龙战虎
争,终归真主,此盖天命去就之道也。自古圣帝,爰逮汉、魏,受命而王者,莫
不在乎中土。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以兴洪业,其不由此,未有不颠覆者
也。隗嚣凭陇而亡,公孙述据蜀而灭,此皆前世覆车之鉴也。圣上明哲,宰相忠
贤,将比隆黄轩,侔功往代。衔命来征,思闻嘉响,果烦来使,告以德音,此非
人事,岂天启哉!昔微子归周,实为上宾,君子豹变,义存大易,来辞谦冲,以
礼舆榇,皆前哲归命之典也。全国为上,破国次之,自非通明智达,何以见王者
之义乎!”禅又遣太常张峻、益州别驾汝超受节度,遣太仆蒋显有命敕姜维。又
遣尚书郎李虎送士民簿,领户二十八万,男女口九十四万,带甲将士十万二千,
吏四万人,米四十馀万斛,金银各二千斤,锦绮彩绢各二十万匹,馀物称此。】
遣绍、良先还。艾至城北,后主舆榇自缚,诣军垒门。艾解缚焚榇,延请相见。
【晋诸公赞曰:刘禅乘骡车诣艾,不具亡国之礼。】因承制拜后主为骠骑将军。
诸围守悉被后主敕,然后降下。艾使后主止其故宫,身往造焉。资严未发,明年
春正月,艾见收。锺会自涪至成都作乱。会既死,蜀中军众钞略,死丧狼籍,数
日乃安集。
后主举家东迁,既至洛阳,策命之曰:“惟景元五年三月丁亥。皇帝临轩,
使太常嘉命刘禅为安乐县公。於戏,其进听朕命!盖统天载物,以咸宁为大,光
宅天下,以时雍为盛。故孕育群生者,君人之道也,乃顺承天者,坤元之义也。
上下交畅,然后万物协和,庶类获乂。乃者汉氏失统,六合震扰。我太祖承运龙
兴,弘济八极,是用应天顺民,抚有区夏。于时乃考因群杰虎争,九服不静,乘
间阻远,保据庸蜀,遂使西隅殊封,方外壅隔。自是以来,干戈不戢,元元之民,
不得保安其性,几将五纪。朕永惟祖考遗志,思在绥缉四海,率土同轨,故爰整
六师,耀威梁、益。公恢崇德度,深秉大正,不惮屈身委质,以爱民全国为贵,
降心回虑,应机豹变,履言思顺,以享左右无疆之休,岂不远欤!朕嘉与君公长
飨显禄,用考咨前训,开国胙土,率遵旧典,钖兹玄牡,苴以白茅,永为魏藩辅,
往钦哉!公其祗服朕命,克广德心,以终乃显烈。”食邑万户,赐绢万匹,奴婢
百人,他物称是。子孙为三都尉封侯者五十馀人。尚书令樊建、侍中张绍、光禄
大夫谯周、秘书令郤正、殿中督张通并封列侯。【汉晋春秋曰:司马文王与禅宴,
为之作故蜀技,旁人皆为之感怆,而禅喜笑自若。王谓贾充曰:“人之无情,乃
可至於是乎!虽使诸葛亮在,不能辅之久全,而况姜维邪?”充曰:“不如是,
殿下何由并之。”他日,王问禅曰:“颇思蜀否?”禅曰:“此间乐,不思蜀。”
郤正闻之,求见禅曰:“若王后问,宜泣而答曰‘先人坟墓远在陇、蜀,乃心西
悲,无日不思’,因闭其目。”会王复问,对如前,王曰:“何乃似郤正语邪!”
禅惊视曰:“诚如尊命。”左右皆笑。】公泰始七年薨於洛阳。【蜀记云:谥曰
思公,子恂嗣。】
评曰:后主任贤相则为循理之君,惑阉竖则为昬闇之后,传曰“素丝无常,
唯所染之”,信矣哉!礼,国君继体,逾年改元,而章武之三年,则革称建兴,
考之古义,体理为违。又国不置史,注记无官,是以行事多遗,灾异靡书。诸葛
亮虽达於为政,凡此之类,犹有未周焉。然经载十二而年名不易,军旅屡兴而赦
不妄下,不亦卓乎!自亮没后,兹制渐亏,优劣著矣。【华阳国志曰:丞相亮时,
有言公惜赦者,亮答曰:“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故匡衡、吴汉不愿为赦。先
帝亦言吾周旋陈元方、郑康成间,每见启告,治乱之道悉矣,曾不语赦也。若刘
景升、季玉父子,岁岁赦宥,何益於治!”臣松之以为“赦不妄下”,诚为可称,
至於“年名不易”,犹所未达。案建武、建安之号,皆久而不改,未闻前史以为
美谈。“经载十二”,盖何足云?岂别有他意,求之未至乎!亮殁后,延熙之号,
数盈二十,“兹制渐亏”,事又不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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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四 蜀书四

◎二主妃子传第四
先主甘皇后,沛人也。先主临豫州,住小沛,纳以为妾。先主数丧嫡室,常
摄内事。随先主於荆州,产后主。值曹公军至,追及先主於当阳长阪,于时困偪,
弃后及后主,赖赵云保护,得免於难。后卒,葬于南郡。章武二年,追谥皇思夫
人,迁葬於蜀,未至而先主殂陨。丞相亮上言:“皇思夫人履行脩仁,淑慎其身。
大行皇帝昔在上将,嫔妃作合,载育圣躬,大命不融。大行皇帝存时,笃义垂恩,
念皇思夫人神柩在远飘飖,特遣使者奉迎。会大行皇帝崩,今皇思夫人神柩以到,
又梓宫在道,园陵将成,安厝有期。臣辄与太常臣赖恭等议:礼记曰:‘立爱自
亲始,教民孝也;立敬自长始,教民顺也。’不忘其亲,所由生也。春秋之义,
母以子贵。昔高皇帝追尊太上昭灵夫人为昭灵皇后,孝和皇帝改葬其母梁贵人,
尊号曰恭怀皇后,孝愍皇帝亦改葬其母王夫人,尊号曰灵怀皇后。今皇思夫人宜
有尊号,以慰寒泉之思,辄与恭等案谥法,宜曰昭烈皇后。诗曰:‘谷则异室,
死则同穴。’【礼云:上古无合葬,中古后因时方有。】故昭烈皇后宜与大行皇
帝合葬,臣请太尉告宗庙,布露天下,具礼仪别奏。”制曰可。
先主穆皇后,陈留人也。兄吴壹,少孤,壹父素与刘焉有旧,是以举家随焉
入蜀。焉有异志,而闻善相者相后当大贵。焉时将子瑁自随,遂为瑁纳后。瑁死,
后寡居。先主既定益州,而孙夫人还吴,【汉晋春秋云:先主入益州,吴遣迎孙
夫人。夫人欲将太子归吴,诸葛亮使赵云勒兵断江留太子,乃得止。】群下劝先
主聘后,先主疑与瑁同族,法正进曰:“论其亲疏,何与晋文之於子圉乎?”於
是纳后为夫人。【习凿齿曰:夫婚姻,人伦之始,王化之本,匹夫犹不可以无礼,
而况人君乎?晋文废礼行权,以济其业,故子犯曰,有求于人,必先从之,将夺
其国,何有於妻,非无故而违礼教者也。今先主无权事之偪,而引前失以为譬,
非导其君以尧、舜之道者。先主从之,过矣。】建安二十四年,立为汉中王后。
章武元年夏五月,策曰:“朕承天命,奉至尊,临万国。今以后为皇后,遣使持
节丞相亮授玺绶,承宗庙,母天下,皇后其敬之哉!”建兴元年五月,后主即位,
尊后为皇太后,称长乐宫。壹官至车骑将军,封县侯。延熙八年,后薨,合葬惠
陵。【孙盛蜀世谱曰:壹孙乔,没李雄中三十年,不为雄屈也。】
后主敬哀皇后,车骑将军张飞长女也。章武元年,纳为太子妃。建兴元年,
立为皇后。十五年薨,葬南陵。
后主张皇后,前后敬哀之妹也。建兴十五年,入为贵人。延熙元年春正月,
策曰:“朕统承大业,君临天下,奉郊庙社稷。今以贵人为皇后,使行丞相事左
将军向朗持节授玺绶。勉脩中馈,恪肃禋祀,皇后其敬之哉!”咸熙元年,随后
主迁于洛阳。【汉晋春秋曰:魏以蜀宫人赐诸将之无妻者,李昭仪曰:“我不能
二三屈辱。”乃自杀。】
刘永字公寿,先主子,后主庶弟也。章武元年六月,使司徒靖立永为鲁王,
策曰:“小子永,受兹青土。朕承天序,继统大业,遵脩稽古,建尔国家,封于
东土,奄有龟蒙,世为藩辅。呜呼,恭朕之诏!惟彼鲁邦,一变適道,风化存焉。
人之好德,世兹懿美。王其秉心率礼,绥尔士民,是飨是宜,其戒之哉!”建兴
八年,改封为甘陵王。初,永憎宦人黄皓,皓既信任用事,谮构永于后主,后主
稍疏外永,至不得朝见者十馀年。咸熙元年,永东迁洛阳,拜奉车都尉,封为乡
侯。
刘理字奉孝,亦后主庶弟也,与永异母。章武元年六月,使司徒靖立理为梁
王,策曰:“小子理,朕统承汉序,祗顺天命,遵脩典秩,建尔于东,为汉藩辅。
惟彼梁土,畿甸之邦,民狎教化,易导以礼。往悉乃心,怀保黎庶,以永尔国,
王其敬之哉!”建兴八年,改封理为安平王。延熙七年卒,谥曰悼王。子哀王胤
嗣,十九年卒。子殇王承嗣,二十年卒。景耀四年诏曰:“安平王,先帝所命。
三世早夭,国嗣颓绝,朕用伤悼。其以武邑侯辑袭王位。”辑,理子也,咸熙元
年,东迁洛阳,拜奉车都尉,封乡侯。
后主太子璿,字文衡。母王贵人,本敬哀张皇后侍人也。延熙元年正月策曰:
“在昔帝王,继体立嗣,副贰国统,古今常道。今以璿为皇太子,昭显祖宗之威,
命使行丞相事左将军朗持节授印缓。其勉脩茂质,祗恪道义,谘询典礼,敬友师
傅,斟酌众善,翼成尔德,可不务脩以自勖哉!”时年十五。景耀六年冬,蜀亡。
咸熙元年正月,锺会作乱於成都,璿为乱兵所害。【孙盛蜀世谱曰:璿弟,瑶、
琮、瓒、谌、恂、璩六人。蜀败,谌自杀,馀皆内徙。值永嘉大乱,子孙绝灭。
唯永孙玄奔蜀,李雄伪署安乐公以嗣禅后。永和三年讨李势,盛参戎行,见玄于
成都也。】
评曰:易称有夫妇然后有父子,夫人伦之始,恩纪之隆,莫尚於此矣。是故
纪录,以究一国之体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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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五 蜀书五

◎诸葛亮传第五
诸葛亮字孔明,琅邪阳都人也。汉司隶校尉诸葛丰后也。父珪,字君贡,汉
末为太山郡丞。亮早孤,从父玄为袁术所署豫章太守,玄将亮及亮弟均之官。会
汉朝更选朱皓代玄。玄素与荆州牧刘表有旧,往依之。【献帝春秋曰:初,豫章
太守周术病卒,刘表上诸葛玄为豫章太守,治南昌。汉朝闻周术死,遣朱皓代玄。
皓从扬州刺史刘繇求兵击玄,玄退屯西城,皓入南昌。建安二年正月,西城民反,
杀玄,送首诣繇。此书所云,与本传不同。】玄卒,亮躬耕陇亩,好为梁父吟。
【汉晋春秋曰:亮家于南阳之邓县,在襄阳城西二十里,号曰隆中。】身长八尺,
每自比於管仲、乐毅,时人莫之许也。惟博陵崔州平、颍川徐庶元直与亮友善,
谓为信然。【按崔氏谱:州平,太尉烈子,均之弟也。魏略曰:亮在荆州,以建
安初与颍川石广元、徐元直、汝南孟公威等俱游学,三人务於精熟,而亮独观其
大略。每晨夜从容,常抱膝长啸,而谓三人曰:“卿三人仕进可至刺史郡守也。”
三人问其所至,亮但笑而不言。后公威思乡里,欲北归,亮谓之曰:“中国饶士
大夫,遨游何必故乡邪!”臣松之以为魏略此言,谓诸葛亮为公威计者可也,若
谓兼为己言,可谓未达其心矣。老氏称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凡在贤达之流,固
必兼而有焉。以诸葛亮之鉴识,岂不能自审其分乎?夫其高吟俟时,情见乎言,
志气所存,既已定於其始矣。若使游步中华,骋其龙光,岂夫多士所能沈翳哉!
委质魏氏,展其器能,诚非陈长文、司马仲达所能颉颃,而况於馀哉!苟不患功
业不就,道之不行,虽志恢宇宙而终不北向者,盖以权御已移,汉祚将倾,方将
翊赞宗杰,以兴微继绝克复为己任故也。岂其区区利在边鄙而已乎!此相如所谓
“鹍鹏已翔於辽廓,而罗者犹视於薮泽”者矣。公威名建,在魏亦贵达。】
时先主屯新野。徐庶见先主,先主器之,谓先主曰:“诸葛孔明者,卧龙也,
将军岂愿见之乎?”【襄阳记曰:刘备访世事於司马德操。德操曰:“儒生俗士,
岂识时务?识时务者在乎俊杰。此间自有伏龙、凤雏。”备问为谁,曰:“诸葛
孔明、庞士元也。”】先主曰:“君与俱来。”庶曰:“此人可就见,不可屈致
也。将军宜枉驾顾之。”由是先主遂诣亮,凡三往,乃见。因屏人曰:“汉室倾
颓,奸臣窃命,主上蒙尘。孤不度德量力,欲信大义於天下,而智术浅短,遂用
猖【獗】蹶,至于今日。然志犹未已,君谓计将安出?”亮答曰:“自董卓已来,
豪杰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曹操比於袁绍,则名微而众寡,然操遂能克绍,
以弱为强者,非惟天时,抑亦人谋也。今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而令诸侯,此
诚不可与争锋。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用,此可以为
援而不可图也。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
国,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资将军,将军岂有意乎?益州险塞,沃野千里,
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刘璋闇弱,张鲁在北,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
能之士思得明君。将军既帝室之胄,信义著於四海,总揽英雄,思贤如渴,若跨
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脩政理;天下有变,
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於秦川,百姓孰敢不箪
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先主曰:“善!”
於是与亮情好日密。关羽、张飞等不悦,先主解之曰:“孤之有孔明,犹鱼之有
水也。愿诸君勿复言。”羽、飞乃止。【魏略曰:刘备屯於樊城。是时曹公方定
河北,亮知荆州次当受敌,而刘表性缓,不晓军事。亮乃北行见备,备与亮非旧,
又以其年少,以诸生意待之。坐集既毕,众宾皆去,而亮独留,备亦不问其所欲
言。备性好结毦,时適有人以髦牛尾与备者,备因手自结之。亮乃进曰:“明将
军当复有远志,但结毦而已邪!”备知亮非常人也,乃投毦而答曰:“是何言与!
我聊以忘忧耳。”亮遂言曰:“将军度刘镇南孰与曹公邪?”备曰:“不及。”
亮又曰:“将军自度何如也?”备曰:“亦不如。”曰:“今皆不及,而将军之
众不过数千人,以此待敌,得无非计乎!”备曰:“我亦愁之,当若之何?”亮
曰:“今荆州非少人也,而著籍者寡,平居发调,则人心不悦;可语镇南,令国
中凡有游户,皆使自实,因录以益众可也。”备从其计,故众遂强。备由此知亮
有英略,乃以上客礼之。九州春秋所言亦如之。臣松之以为亮表云“先帝不以臣
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於草庐之中,谘臣以当世之事”,则非亮先诣备,明矣。
虽闻见异辞,各生彼此,然乖背至是,亦良为可怪。】
刘表长子琦,亦深器亮。表受后妻之言,爱少子琮,不悦於琦。琦每欲与亮
谋自安之术,亮辄拒塞,未与处画。琦乃将亮游观后园,共上高楼,饮宴之间,
令人去梯,因谓亮曰:“今日上不至天,下不至地,言出子口,入於吾耳,可以
言未?”亮答曰:“君不见申生在内而危,重耳在外而安乎?”琦意感悟,阴规
出计。会黄祖死,得出,遂为江夏太守。俄而表卒,琮闻曹公来征,遣使请降。
先主在樊闻之,率其众南行,亮与徐庶并从,为曹公所追破,获庶母。庶辞先主
而指其心曰:“本欲与将军共图王霸之业者,以此方寸之地也。今已失老母,方
寸乱矣,无益於事,请从此别。”遂诣曹公。【魏略曰:庶先名福,本单家子,
少好任侠击剑。中平末,尝为人报雠,白垩突面,被发而走,为吏所得,问其姓
字,闭口不言。吏乃於车上立柱维磔之,击鼓以令於市鄽,莫敢识者,而其党伍
共篡解之,得脱。於是感激,弃其刀戟,更疏巾单衣,折节学问。始诣精舍,诸
生闻其前作贼,不肯与共止。福乃卑躬早起,常独扫除,动静先意,听习经业,
义理精熟。遂与同郡石韬相亲爱。初平中,中州兵起,乃与韬南客荆州,到,又
与诸葛亮特相善。及荆州内附,孔明与刘备相随去,福与韬俱来北。至黄初中,
韬仕历郡守、典农校尉,福至右中郎将、御史中丞。逮大和中,诸葛亮出陇右,
闻元直、广元仕财如此,叹曰:“魏殊多士邪!何彼二人不见用乎?”庶后数年
病卒,有碑在彭城,今犹存焉。】
先主至於夏口,亮曰:“事急矣,请奉命求救於孙将军。”时权拥军在柴桑,
观望成败,亮说权曰:“海内大乱,将军起兵据有江东,刘豫州亦收众汉南,与
曹操并争天下。今操芟夷大难,略已平矣,遂破荆州,威震四海。英雄无所用武,
故豫州遁逃至此。将军量力而处之:若能以吴、越之众与中国抗衡,不如早与之
绝;若不能当,何不案兵束甲,北面而事之!今将军外讬服从之名,而内怀犹豫
之计,事急而不断,祸至无日矣!”权曰:“苟如君言,刘豫州何不遂事之乎?”
亮曰:“田横,齐之壮士耳,犹守义不辱,况刘豫州王室之胄,英才盖世,众士
慕仰,若水之归海,若事之不济,此乃天也,安能复为之下乎!”权勃然曰:
“吾不能举全吴之地,十万之众,受制於人。吾计决矣!非刘豫州莫可以当曹操
者,然豫州新败之后,安能抗此难乎?”亮曰:“豫州军虽败於长阪,今战士还
者及关羽水军精甲万人,刘琦合江夏战士亦不下万人。曹操之众,远来疲弊,闻
追豫州,轻骑一日一夜行三百馀里,此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者也。
故兵法忌之,曰‘必蹶上将军’。且北方之人,不习水战;又荆州之民附操者,
偪兵势耳,非心服也。今将军诚能命猛将统兵数万,与豫州协规同力,破操军必
矣。操军破,必北还,如此则荆、吴之势强,鼎足之形成矣。成败之机,在於今
日。”权大悦,即遣周瑜、程普、鲁肃等水军三万,随亮诣先主,并力拒曹公。
【袁子曰:张子布荐亮於孙权,亮不肯留。人问其故,曰:“孙将军可谓人主,
然观其度,能贤亮而不能尽亮,吾是以不留。”臣松之以为袁孝尼著文立论,甚
重诸葛之为人,至如此言则失之殊远。观亮君臣相遇,可谓希世一时,终始以分,
谁能间之?宁有中违断金,甫怀择主,设使权尽其量,便当翻然去就乎?葛生行
己,岂其然哉!关羽为曹公所获,遇之甚厚,可谓能尽其用矣,犹义不背本,曾
谓孔明之不若云长乎!】曹公败於赤壁,引军归邺。先主遂收江南,以亮为军师
中郎将,使督零陵、桂阳、长沙三郡,调其赋税,以充军实。【零陵先贤传云:
亮时住临烝。】
建安十六年,益州牧刘璋遣法正迎先主,使击张鲁。亮与关羽镇荆州。先主
自葭萌还攻璋,亮与张飞、赵云等率众溯江,分定郡县,与先主共围成都。成都
平,以亮为军师将军,署左将军府事。先主外出,亮常镇守成都,足食足兵。二
十六年,群下劝先主称尊号,先主未许,亮说曰:“昔吴汉、耿弇等初劝世祖即
帝位,世祖辞让,前后数四,耿纯进言曰:‘天下英雄喁喁,冀有所望。如不从
议者,士大夫各归求主,无为从公也。’世祖感纯言深至,遂然诺之。今曹氏篡
汉,天下无主,大王刘氏苗族,绍世而起,今即帝位,乃其宜也。士大夫随大王
久勤苦者,亦欲望尺寸之功如纯言耳。”先主於是即帝位,策亮为丞相曰:“朕
遭家不造,奉承大统,兢兢业业,不敢康宁,思靖百姓,惧未能绥。於戏!丞相
亮其悉朕意,无怠辅朕之阙,助宣重光,以照明天下,君其勖哉!”亮以丞相录
尚书事,假节。张飞卒后,领司隶校尉。【蜀记曰:晋初扶风王骏镇关中,司马
高平刘宝、长史荥阳桓隰诸官属士大夫共论诸葛亮,于时谭者多讥亮讬身非所,
劳困蜀民,力小谋大,不能度德量力。金城郭冲以为亮权智英略,有逾管、晏,
功业未济,论者惑焉,条亮五事隐没不闻於世者,宝等亦不能复难。扶风王慨然
善冲之言。臣松之以为亮之异美,诚所愿闻,然冲之所说,实皆可疑,谨随事难
之如左:其一事曰:亮刑法峻急,刻剥百姓,自君子小人咸怀怨叹,法正谏曰:
“昔高祖入关,约法三章,秦民知德,今君假借威力,跨据一州,初有其国,未
垂惠抚;且客主之义,宜相降下,愿缓刑弛禁,以慰其望。”亮答曰;“君知其
一,未知其二。秦以无道,政苛民怨,匹夫大呼,天下土崩,高祖因之,可以弘
济。刘璋暗弱,自焉已来有累世之恩,文法羁縻,互相承奉,德政不举,威刑不
肃。蜀土人士,专权自恣,君臣之道,渐以陵替;宠之以位,位极则贱,顺之以
恩,恩竭则慢。所以致弊,实由於此。吾今威之以法,法行则知恩,限之以爵,
爵加则知荣;荣恩并济,上下有节。为治之要,於斯而著。”难曰:案法正在刘
主前死,今称法正谏,则刘主在也。诸葛职为股肱,事归元首,刘主之世,亮又
未领益州,庆赏刑政,不出於己。寻冲所述亮答,专自有其能,有违人臣自处之
宜。以亮谦顺之体,殆必不然。又云亮刑法峻急,刻剥百姓,未闻善政以刻剥为
称。其二事曰:曹公遣刺客见刘备,方得交接,开论伐魏形势,甚合备计。稍欲
亲近,刺者尚未得便会,既而亮入,魏客神色失措。亮因而察之,亦知非常人。
须臾,客如厕,备谓亮曰;“向得奇士,足以助君补益。”亮问所在,备曰:
“起者其人也。”亮徐叹曰:“观客色动而神惧,视低而忤数,奸形外漏,邪心
内藏,必曹氏刺客也。”追之,已越墙而走。难曰:凡为刺客,皆暴虎冯河,死
而无悔者也。刘主有知人之鉴,而惑於此客,则此客必一时之奇士也。又语诸葛
云“足以助君补益”,则亦诸葛之流亚也。凡如诸葛之俦,鲜有为人作刺客者矣,
时主亦当惜其器用,必不投之死地也。且此人不死,要应显达为魏,竟是谁乎?
何其寂蔑而无闻!】
章武三年春,先主於永安病笃,召亮於成都,属以后事,谓亮曰:“君才十
倍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事。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亮
涕泣曰:“臣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先主又为诏敕后主曰:
“汝与丞相从事,事之如父。”【孙盛曰:夫杖道扶义,体存信顺,然后能匡主
济功,终定大业。语曰弈者举棋不定犹不胜其偶,况量君之才否而二三其节,可
以摧服强邻囊括四海者乎?备之命亮,乱孰甚焉!世或有谓备欲以固委付之诚,
且以一蜀人之志。君子曰,不然;苟所寄忠贤,则不须若斯之诲,如非其人,不
宜启篡逆之涂。是以古之顾命,必贻话言;诡伪之辞,非讬孤之谓。幸值刘禅闇
弱,无猜险之性,诸葛威略,足以检卫异端,故使异同之心无由自起耳。不然,
殆生疑隙不逞之衅。谓之为权,不亦惑哉!】建兴元年,封亮武乡侯,开府治事。
顷之,又领益州牧。政事无巨细,咸决於亮。南中诸郡,并皆叛乱,亮以新遭大
丧,故未便加兵,且遣使聘吴,因结和亲,遂为与国。【亮集曰:是岁,魏司徒
华歆、司空王朗、尚书令陈群、太史令许芝、谒者仆射诸葛璋各有书与亮,陈天
命人事,欲使举国称藩。亮遂不报书,作正议曰:“昔在项羽,起不由德,虽处
华夏,秉帝者之势,卒就汤镬,为后永戒。魏不审鉴,今次之矣;免身为幸,戒
在子孙。而二三子各以耆艾之齿,承伪指而进书,有若崇、竦称莽之功,亦将偪
于元祸苟免者邪!昔世祖之创迹旧基,奋羸卒数千,摧莽强旅四十馀万於昆阳之
郊。夫据道讨淫,不在众寡。及至孟德,以其谲胜之力,举数十万之师,救张郃
於阳平,势穷虑悔,仅能自脱,辱其锋锐之众,遂丧汉中之地,深知神器不可妄
获,旋还未至,感毒而死。子桓淫逸,继之以篡。纵使二三子多逞苏、张诡靡之
说,奉进驩兜滔天之辞,欲以诬毁唐帝,讽解禹、稷,所谓徒丧文藻烦劳翰墨者
矣。夫大人君子之所不为也。又军诫曰:‘万人必死,横行天下。’昔轩辕氏整
卒数万,制四方,定海内,况以数十万之众,据正道而临有罪,可得干拟者哉!”】
三年春,亮率众南征,【诏赐亮金鈇钺一具,曲盖一,前后羽葆鼓吹各一部,
虎贲六十人。事在亮集。】其秋悉平。军资所出,国以富饶,【汉晋春秋曰:亮
至南中,所在战捷。闻孟获者,为夷、汉所服,募生致之。既得,使观於营陈之
间,问曰:“此军何如?”获对曰:“向者不知虚实,故败。今蒙赐观看营陈,
若祇如此,即定易胜耳。”亮笑,纵使更战,七纵七禽,而亮犹遣获。获止不去,
曰:“公,天威也,南人不复反矣。”遂至滇池。南中平,皆即其渠率而用之。
或以谏亮,亮曰:“若留外人,则当留兵,兵留则无所食,一不易也;加夷新伤
破,父兄死丧,留外人而无兵者,必成祸患,二不易也;又夷累有废杀之罪,自
嫌衅重,若留外人,终不相信,三不易也;今吾欲使不留兵,不运粮,而纲纪粗
定,夷、汉粗安故耳。”】乃治戎讲武,以俟大举。五年,率诸军北驻汉中,临
发,上疏曰: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然侍卫之臣不懈於内,忠志之士忘身於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於陛下也。
诚宜开张圣【德】听,以光先帝遗德,恢弘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
以塞忠谏之路也。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若有作奸犯科及为
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理,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侍
中、侍郎郭攸之、费祎、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
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施行,必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
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试用於昔日,先帝称之曰能,是以众议举宠为
督。愚以为营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陈和睦,优劣得所。亲贤臣,远小人,
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先帝在时,每与臣论
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於桓、灵也。侍中、尚书、长史、参军,此悉贞良死节之
臣,愿陛下亲之信之,则汉室之隆,可计日而待也。
臣本布衣,躬耕於南阳,苟全性命於乱世,不求闻达於诸侯。先帝不以臣卑
鄙,猥自枉屈,三顾臣於草庐之中,谘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
驰。后值倾覆,受任於败军之际,奉命於危难之间,尔来二十有一年矣。【臣松
之案:刘备以建安十三年败,遣亮使吴,亮以建兴五年抗表北伐,自倾覆至此整
二十年。然则备始与亮相遇,在败军之前一年时也。】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
臣以大事也。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讬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故五月渡泸,
深入不毛。【汉书地理志曰:泸惟水出牂牁郡句町县。】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
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此臣所以
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
至於斟酌损益,进尽忠言,则攸之、祎、允之任也。愿陛下讬臣以讨贼兴复
之效;不效,则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灵。若无兴德之言,则责攸之、祎、允等
之慢,以彰其咎。陛下亦宜自谋,以谘诹善道,察纳雅言,深追先帝遗诏。臣不
胜受恩感激,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遂行,屯于沔阳。【郭冲三事曰:
亮屯于阳平,遣魏延诸军并兵东下,亮惟留万人守城。晋宣帝率二十万众拒亮,
而与延军错道,径至前,当亮六十里所,侦候白宣帝说亮在城中兵少力弱。亮亦
知宣帝垂至,已与相偪,欲前赴延军,相去又远,回迹反追,势不相及,将士失
色,莫知其计。亮意气自若,敕军中皆卧旗息鼓,不得妄出菴幔,又令大开四城
门,埽地卻洒。宣帝常谓亮持重,而猥见势弱,疑其有伏兵,於是引军北趣山。
明日食时,亮谓参佐拊手大笑曰:“司马懿必谓吾怯,将有强伏,循山走矣。”
候逻还白,如亮所言。宣帝后知,深以为恨。难曰:案阳平在汉中。亮初屯阳平,
宣帝尚为荆州都督,镇宛城,至曹真死后,始与亮於关中相抗御耳。魏尝遣宣帝
自宛由西城伐蜀,值霖雨,不果。此之前后,无复有於阳平交兵事。就如冲言,
宣帝既举二十万众,已知亮兵少力弱,若疑其有伏兵,正可设防持重,何至便走
乎?案魏延传云:“延每随亮出,辄欲请精兵万人,与亮异道会于潼关,亮制而
不许;延常谓亮为怯,叹己才用之不尽也。”亮尚不以延为万人别统,岂得如冲
言,顿使将重兵在前,而以轻弱自守乎?且冲与扶风王言,显彰宣帝之短,对子
毁父,理所不容,而云“扶风王慨然善冲之言”,故知此书举引皆虚。】
六年春,扬声由斜谷道取郿,使赵云、邓芝为疑军,据箕谷,魏大将军曹真
举众拒之。亮身率诸军攻祁山,戎陈整齐,赏罚肃而号令明,南安、天水、安定
三郡叛魏应亮,关中响震。【魏略曰:始,国家以蜀中惟有刘备。备既死,数岁
寂然无声,是以略无备预;而卒闻亮出,朝野恐惧,陇右、祁山尤甚,故三郡同
时应亮。】魏明帝西镇长安,命张郃拒亮,亮使马谡督诸军在前,与郃战于街亭。
谡违亮节度,举动失宜,大为郃所破。亮拔西县千馀家,还于汉中,【郭冲四事
曰:亮出祁山,陇西、南安二郡应时降,围天水,拔冀城,虏姜维,驱略士女数
千人还蜀。人皆贺亮,亮颜色愀然有戚容,谢曰:“普天之下,莫非汉民,国家
威力未举,使百姓困於豺狼之吻。一夫有死,皆亮之罪,以此相贺,能不为愧。”
於是蜀人咸知亮有吞魏之志,非惟拓境而已。难曰:亮有吞魏之志久矣,不始於
此众人方知也,且于时师出无成,伤缺而反者众,三郡归降而不能有。姜维,天
水之匹夫耳,获之则於魏何损?拔西县千家,不补街亭所丧,以何为功,而蜀人
相贺乎?】戮谡以谢众。上疏曰:“臣以弱才,叨窃非据,亲秉旄钺以厉三军,
不能训章明法,临事而惧,至有街亭违命之阙,箕谷不戒之失,咎皆在臣授任无
方。臣明不知人,恤事多闇,春秋责帅,臣职是当。请自贬三等,以督厥咎。”
於是以亮为右将军,行丞相事,所总统如前。【汉晋春秋曰:或劝亮更发兵者,
亮曰:“大军在祁山、箕谷,皆多於贼,而不能破贼为贼所破者,则此病不在兵
少也,在一人耳。今欲减兵省将,明罚思过,校变通之道於将来;若不能然者,
虽兵多何益!自今已后,诸有忠虑於国,但勤攻吾之阙,则事可定,贼可死,功
可跷足而待矣。”於是考微劳,甄烈壮,引咎责躬,布所失於天下,厉兵讲武,
以为后图,戎士简练,民忘其败矣。亮闻孙权破曹休,魏兵东下,关中虚弱。十
一月,上言曰:“先帝虑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故讬臣以讨贼也。以先帝
之明,量臣之才,故知臣伐贼才弱敌强也;然不伐贼,王业亦亡,惟坐待亡,孰
与伐之?是故讬臣而弗疑也。臣受命之日,寝不安席,食不甘味,思惟北征,宜
先入南,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并日而食。臣非不自惜也,顾王业不得偏全於
蜀都,故冒危难以奉先帝之遗意也,而议者谓为非计。今贼適疲於西,又务於东,
兵法乘劳,此进趋之时也。谨陈其事如左:高帝明并日月,谋臣渊深,然涉险被
创,危然后安。今陛下未及高帝,谋臣不如良、平,而欲以长计取胜,坐定天下,
此臣之未解一也。刘繇、王朗各据州郡,论安言计,动引圣人,群疑满腹,众难
塞胸,今岁不战,明年不征,使孙策坐大,遂并江东,此臣之未解二也。曹操智
计殊绝於人,其用兵也,仿佛孙、吴,然困於南阳,险於乌巢,危於祁连,偪於
黎阳,几败北山,殆死潼关,然后伪定一时耳,况臣才弱,而欲以不危而定之,
此臣之未解三也。曹操五攻昌霸不下,四越巢湖不成,任用李服而李服图之,委
夏侯而夏侯败亡,先帝每称操为能,犹有此失,况臣驽下,何能必胜?此臣之未
解四也。自臣到汉中,中间期年耳,然丧赵云、阳群、马玉、阎芝、丁立、白寿、
刘郃、邓铜等及曲长屯将七十馀人,突将无前。賨叟、青羌散骑、武骑一千馀人,
此皆数十年之内所纠合四方之精锐,非一州之所有,若复数年,则损三分之二也,
当何以图敌?此臣之未解五也。今民穷兵疲,而事不可息,事不可息,则住与行
劳费正等,而不及今图之,欲以一州之地与贼持久,此臣之未解六也。夫难平者,
事也。昔先帝败军於楚,当此时,曹操拊手谓,天下以定。然后先帝东连吴、越,
西取巴、蜀,举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计而汉事将成也。然后吴更违盟,
关羽毁败,秭归蹉跌,曹丕称帝。凡事如是,难可逆见。臣鞠躬尽力,死而后已,
至於成败利钝,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於是有散关之役。此表,亮集所无,出
张俨默记。】

[发帖际遇]: 林风看到神仙姐姐蜡像,叩了一千个响头,蒲团被磕破了,发现里面有银两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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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12:04 | 显示全部楼层
冬,亮复出散关,围陈仓,曹真拒之,亮粮尽而还。魏将王双率骑追亮,亮
与战,破之,斩双。七年,亮遣陈式攻武都、阴平。魏雍州刺史郭淮率众欲击式,
亮自出至建威,淮退还,遂平二郡。诏策亮曰:“街亭之役,咎由马谡,而君引
愆,深自贬抑,重违君意,听顺所守。前年耀师,馘斩王双;今岁爰征,郭淮遁
走;降集氐、羌,兴复二郡,威镇凶暴,功勋显然。方今天下骚扰,元恶未枭,
君受大任,幹国之重,而久自挹损,非所以光扬洪烈矣。今复君丞相,君其勿辞。”
【汉晋春秋曰:是岁,孙权称尊号,其群臣以并尊二帝来告。议者咸以为交之无
益,而名体弗顺,宜显明正义,绝其盟好。亮曰:“权有僣逆之心久矣,国家所
以略其衅情者,求掎角之援也。今若加显绝,雠我必深,便当移兵东【戍】伐,
与之角力,须并其土,乃议中原。彼贤才尚多,将相缉穆,未可一朝定也。顿兵
相持,坐而须老,使北贼得计,非算之上者。昔孝文卑辞匈奴,先帝优与吴盟,
皆应权通变,弘思远益,非匹夫之为忿者也。今议者咸以权利在鼎足,不能并力,
且志望以满,无上岸之情,推此,皆似是而非也。何者?其智力不侔,故限江自
保;权之不能越江,犹魏贼之不能渡汉,非力有馀而利不取也。若大军致讨,彼
高当分裂其地以为后规,下当略民广境,示武於内,非端坐者也。若就其不动而
睦於我,我之北伐,无东顾之忧,河南之众不得尽西,此之为利,亦已深矣。权
僣之罪,未宜明也。”乃遣卫尉陈震庆权正号。】
九年,亮复出祁山,以木牛运,【汉晋春秋曰:亮围祁山,招鲜卑轲比能,
比能等至故北地石城以应亮。於是魏大司马曹真有疾,司马宣王自荆州入朝,魏
明帝曰:“西方事重,非君莫可付者。”乃使西屯长安,督张郃、费曜、戴陵、
郭淮等。宣王使曜、陵留精兵四千守上邽,馀众悉出,西救祁山。郃欲分兵驻雍、
郿,宣王曰:“料前军能独当之者,将军言是也;若不能当而分为前后,此楚之
三军所以为黥布禽也。”遂进。亮分兵留攻,自逆宣王于上邽。郭淮、费曜等徼
亮,亮破之,因大芟刈其麦,与宣王遇于上邽之东,敛兵依险,军不得交,亮引
而还。宣王寻亮至于卤城。张郃曰:“彼远来逆我,请战不得,谓我利在不战,
欲以长计制之也。且祁山知大军以在近,人情自固,可止屯於此,分为奇兵,示
出其后,不宜进前而不敢偪,坐失民望也。今亮县军食少,亦行去矣。”宣王不
从,故寻亮。既至,又登山掘营,不肯战。贾栩、魏平数请战,因曰:“公畏蜀
如虎,奈天下笑何!”宣王病之。诸将咸请战。五月辛巳,乃使张郃攻无当监何
平於南围,自案中道向亮。亮使魏延、高翔、吴班赴拒,大破之,获甲首三千级,
玄铠五千领,角弩三千一百张,宣王还保营。】粮尽退军,与魏将张郃交战,射
杀郃。【郭冲五事曰:魏明帝自征蜀,幸长安,遣宣王督张郃诸军,雍、凉劲卒
三十馀万,潜军密进,规向剑阁。亮时在祁山,旌旗利器,守在险要,十二更下,
在者八万。时魏军始陈,幡兵適交,参佐咸以贼众强盛,非力不制,宜权停下兵
一月,以并声势。亮曰:“吾统武行师,以大信为本,得原失信,古人所惜;去
者束装以待期,妻子鹤望而计日,虽临征难,义所不废。”皆催遣令去。於是去
者感悦,愿留一战,住者愤踊,思致死命。相谓曰:“诸葛公之恩,死犹不报也。”
临战之日,莫不拔刃争先,以一当十,杀张郃,卻宣王,一战大剋,此信之由
也。难曰:臣松之案:亮前出祁山,魏明帝身至长安耳,此年不复自来。且亮大
军在关、陇,魏人何由得越亮径向剑阁?亮既在战场,本无久住之规,而方休兵
还蜀,皆非经通之言。孙盛、习凿齿搜求异同,罔有所遗,而并不载冲言,知其
乖剌多矣。】十二年春,亮悉大众由斜谷出,以流马运,据武功五丈原,与司马
宣王对於渭南。亮每患粮不继,使己志不申,是以分兵屯田,为久驻之基。耕者
杂於渭滨居民之间,而百姓安堵,军无私焉。【汉晋春秋曰:亮自至,数挑战。
宣王亦表固请战。使卫尉辛毗持节以制之。姜维谓亮曰:“辛佐治仗节而到,贼
不复出矣。”亮曰:“彼本无战情,所以固请战者,以示武於其众耳。将在军,
君命有所不受,苟能制吾,岂千里而请战邪!”魏氏春秋曰:亮使至,问其寝食
及其事之烦简,不问戎事。使对曰:“诸葛公夙兴夜寐,罚二十以上,皆亲揽焉;
所啖食不至数升。”宣王曰:“亮将死矣。”】相持百馀日。其年八月,亮疾病,
卒于军,时年五十四。【魏书曰:亮粮尽势穷,忧恚欧血,一夕烧营遁走,入谷,
道发病卒。汉晋春秋曰:亮卒于郭氏坞。晋阳秋曰:有星赤而芒角,自东北西南
流,投于亮营,三投再还,往大还小。俄而亮卒。臣松之以为亮在渭滨,魏人蹑
迹,胜负之形,未可测量,而云欧血,盖因亮自亡而自夸大也。夫以孔明之略,
岂为仲达欧血乎?及至刘琨丧师,与晋元帝笺亦云“亮军败欧血”,此则引虚记
以为言也。其云入谷而卒,缘蜀人入谷发丧故也。】及军退,宣王案行其营垒处
所,曰:“天下奇才也!”【汉晋春秋曰:杨仪等整军而出,百姓奔告宣王,宣
王追焉。姜维令仪反旗鸣鼓,若将向宣王者,宣王乃退,不敢偪。於是仪结陈而
去,入谷然后发丧。宣王之退也,百姓为之谚曰:“死诸葛走生仲达。”或以告
宣王,宣王曰:“吾能料生,不便料死也。”】
亮遗命葬汉中定军山,因山为坟,冢足容棺,敛以时服,不须器物。诏策曰:
“惟君体资文武,明叡笃诚,受遗讬孤,匡辅朕躬,继绝兴微,志存靖乱;爰整
六师,无岁不征,神武赫然,威镇八荒,将建殊功於季汉,参伊、周之巨勋。如
何不吊,事临垂克,遘疾陨丧!朕用伤悼,肝心若裂。夫崇德序功,纪行命谥,
所以光昭将来,刊载不朽。今使使持节左中郎将杜琼,赠君丞相武乡侯印绶,谥
君为忠武侯。魂而有灵,嘉兹宠荣。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初,亮自表后主曰:“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顷,子弟衣食,自有馀饶。
至於臣在外任,无别调度,随身衣食,悉仰於官,不别治生,以长尺寸。若臣死
之日,不使内有馀帛,外有赢财,以负陛下。”及卒,如其所言。
亮性长於巧思,损益连弩,木牛流马,皆出其意;推演兵法,作八陈图,咸
得其要云。【魏氏春秋曰:亮作八务、七戒、六恐、五惧,皆有条章,以训厉臣
子。又损益连弩,谓之元戎,以铁为矢,矢长八寸,一弩十矢俱发。亮集载作木
牛流马法曰:“木牛者,方腹曲头,一脚四足,头入领中,舌著於腹。载多而行
少,宜可大用,不可小使;特行者数十里,群行者二十里也。曲者为牛头,双者
为牛脚,横者为牛领,转者为牛足,覆者为牛背,方者为牛腹,垂者为牛舌,曲
者为牛肋,刻者为牛齿,立者为牛角,细者为牛鞅,摄者为牛鞦轴。牛仰双辕,
人行六尺,牛行四步。载一岁粮,日行二十里,而人不大劳。流马尺寸之数,肋
长三尺五寸,广三寸,厚二寸二分,左右同。前轴孔分墨去头四寸,径中二寸。
前脚孔分墨二寸,去前轴孔四寸五分,广一寸。前杠孔去前脚孔分墨二寸七分,
孔长二寸,广一寸。后轴孔去前杠分墨一尺五分,大小与前同。后脚孔分墨去后
轴孔三寸五分,大小与前同。后杠孔去后脚孔分墨二寸七分,后载剋去后杠孔
分墨四寸五分。前杠长一尺八寸,广二寸,厚一寸五分。后杠与等版方囊二枚,
厚八分,长二尺七寸,高一尺六寸五分,广一尺六寸,每枚受米二斛三斗。从上
杠孔去肋下七寸,前后同。上杠孔去下杠孔分墨一尺三寸,孔长一寸五分,广七
分,八孔同。前后四脚,广二寸,厚一寸五分。形制如象,靬长四寸,径面四
寸三分。孔径中三脚杠,长二尺一寸,广一寸五分,厚一寸四分,同杠耳。”】
亮言教书奏多可观,别为一集。
景耀六年春,诏为亮立庙於沔阳。【襄阳记曰:亮初亡,所在各求为立庙,
朝议以礼秩不听,百姓遂因时节私祭之於道陌上。言事者或以为可听立庙於成都
者,后主不从。步兵校尉习隆、中书郎向充等共上表曰:“臣闻周人怀召伯之德,
甘棠为之不伐;越王思范蠡之功,铸金以存其像。自汉兴以来,小善小德而图形
立庙者多矣。况亮德范遐迩,勋盖季世,王室之不坏,实斯人是赖,而蒸尝止於
私门,庙像阙而莫立,使百姓巷祭,戎夷野祀,非所以存德念功,述追在昔者也。
今若尽顺民心,则渎而无典,建之京师,又偪宗庙,此圣怀所以惟疑也。臣愚以
为宜因近其墓,立之於沔阳,使所亲属以时赐祭,凡其臣故吏欲奉祠者,皆限至
庙。断其私祀,以崇正礼。”於是始从之。】秋,魏镇西将军锺会征蜀,至汉川,
祭亮之庙,令军士不得於亮墓所左右刍牧樵采。亮弟均,官至长水校尉。亮子瞻,
嗣爵。【襄阳记曰:黄承彦者,高爽开列,为沔南名士,谓诸葛孔明曰:“闻君
择妇;身有丑女,黄头黑色,而才堪相配。”孔明许,即载送之。时人以为笑乐,
乡里为之谚曰:“莫作孔明择妇,正得阿承丑女。”】
诸葛氏集目录     
开府作牧第一  权制第二    南征第三 北出第四  
计算第五 训厉第六 综覈上第七    综覈下第八
杂言上第九   杂言下第十   贵和第十一    兵要第十二   
传运第十三 与孙权书第十四 与诸葛瑾书第十五 与孟达书第十六
废李平第十七  法检上第十八  法检下第十九   科令上第二十
科令下第二十一 军令上第二十二 军令中第二十三  军令下第二十四
右二十四篇,凡十万四千一百一十二字。
臣寿等言:臣前在著作郎,侍中领中书监济北侯臣荀勖、中书令关内侯臣和
峤奏,使臣定故蜀丞相诸葛亮故事。亮毗佐危国,负阻不宾,然犹存录其言,耻
善有遗,诚是大晋光明至德,泽被无疆,自古以来,未之有伦也。辄删除复重,
随类相从,凡为二十四篇,篇名如右。
亮少有逸群之才,英霸之器,身长八尺,容貌甚伟,时人异焉。遭汉末扰乱,
随叔父玄避难荆州,躬耕于野,不求闻达。时左将军刘备以亮有殊量,乃三顾亮
於草庐之中;亮深谓备雄姿杰出,遂解带写诚,厚相结纳。及魏武帝南征荆州,
刘琮举州委质,而备失势众寡,无立锥之地。亮时年二十七,乃建奇策,身使孙
权,求援吴会。权既宿服仰备,又睹亮奇雅,甚敬重之,即遣兵三万人以助备。
备得用与武帝交战,大破其军,乘胜克捷,江南悉平。后备又西取益州。益州既
定,以亮为军师将军。备称尊号,拜亮为丞相,录尚书事。及备殂没,嗣子幼弱,
事无巨细,亮皆专之。於是外连东吴,内平南越,立法施度,整理戎旅,工械技
巧,物究其极,科教严明,赏罚必信,无恶不惩,无善不显,至於吏不容奸,人
怀自厉,道不拾遗,强不侵弱,风化肃然也。
当此之时,亮之素志,进欲龙骧虎视,苞括四海,退欲跨陵边疆,震荡宇内。
又自以为无身之日,则未有能蹈涉中原、抗衡上国者,是以用兵不戢,屡耀其武。
然亮才,於治戎为长,奇谋为短,理民之幹,优於将略。而所与对敌,或值人杰,
加众寡不侔,攻守异体,故虽连年动众,未能有克。昔萧何荐韩信,管仲举王子
城父,皆忖己之长,未能兼有故也。亮之器能政理,抑亦管、萧之亚匹也,而时
之名将无城父、韩信,故使功业陵迟,大义不及邪?盖天命有归,不可以智力争
也。
青龙二年春,亮帅众出武功,分兵屯田,为久驻之基。其秋病卒,黎庶追思,
以为口实。至今梁、益之民,咨述亮者,言犹在耳,虽甘棠之咏召公,郑人之歌
子产,无以远譬也。孟轲有云:“以逸道使民,虽劳不怨;以生道杀人,虽死不
忿。”信矣!论者或怪亮文彩不艳,而过於丁宁周至。臣愚以为咎繇大贤也,周
公圣人也,考之尚书,咎繇之谟略而雅,周公之诰烦而悉。何则?咎繇与舜、禹
共谈,周公与群下矢誓故也。亮所与言,尽众人凡士,故其文指不得及远也。然
其声教遗言,皆经事综物,公诚之心,形于文墨,足以知其人之意理,而有补於
当世。
伏惟陛下迈踪古圣,荡然无忌,故虽敌国诽谤之言,咸肆其辞而无所革讳,
所以明大通之道也。谨录写上诣著作。臣寿诚惶诚恐,顿首顿首,死罪死罪。泰
始十年二月一日癸巳,平阳侯相臣陈寿上。
乔字伯松,亮兄瑾之第二子也,本字仲慎。与兄元逊俱有名於时,论者以为
乔才不及兄,而性业过之。初,亮未有子,求乔为嗣,瑾启孙权遣乔来西,亮以
乔为己適子,故易其字焉。拜为驸马都尉,随亮至汉中。【亮与兄瑾书曰:“乔
本当还成都,今诸将子弟皆得传运,思惟宜同荣辱。今使乔督五六百兵,与诸子
弟传於谷中。”书在亮集。】年二十五,建兴六年卒。子攀,官至行护军翊武将
军,亦早卒。诸葛恪见诛於吴,子孙皆尽,而亮自有胄裔,故攀还复为瑾后。
瞻字思远。建兴十二年,亮出武功,与兄瑾书曰:“瞻今已八岁,聪慧可爱,
嫌其早成,恐不为重器耳。”年十七,尚公主,拜骑都尉。其明年为羽林中郎将,
屡迁射声校尉、侍中、尚书仆射,加军师将军。瞻工书画,强识念,蜀人追思亮,
咸爱其才敏。每朝廷有一善政佳事,虽非瞻所建倡,百姓皆传相告曰:“葛侯之
所为也。”是以美声溢誉,有过其实。景耀四年,为行都护卫将军,与辅国大将
军南乡侯董厥并平尚书事。六年冬,魏征西将军邓艾伐蜀,自阴平由景谷道旁入。
瞻督诸军至涪停住,前锋破,退还,住绵竹。艾遣书诱瞻曰:“若降者必表为琅
邪王。”瞻怒,斩艾使。遂战,大败,临陈死,时年三十七。众皆离散,艾长驱
至成都。瞻长子尚,与瞻俱没。【干宝曰:瞻虽智不足以扶危,勇不足以拒敌,
而能外不负国,内不改父之志,忠孝存焉。华阳国志曰:尚叹曰:“父子荷国重
恩,不早斩黄皓,以致倾败,用生何为!”乃驰赴魏军而死。】次子京及攀子显
等,咸熙元年内移河东。【案诸葛氏谱云:京字行宗。晋泰始起居注载诏曰:
“诸葛亮在蜀,尽其心力,其子瞻临难而死义,天下之善一也。”其孙京,随才
署吏,后为郿令。尚书仆射山涛启事曰:“郿令诸葛京,祖父亮,遇汉乱分隔,
父子在蜀,虽不达天命,要为尽心所事。京治郿自复有称,臣以为宜以补东宫舍
人,以明事人之理,副梁、益之论。”京位至江州刺史。】
董厥者,丞相亮时为府令史,亮称之曰:“董令史,良士也。吾每与之言,
思慎宜適。”徙为主簿。亮卒后,稍迁至尚书仆射,代陈祗为尚书令,迁大将军,
平台事,而义阳樊建代焉。【案晋百官表:董厥字龚袭,亦义阳人。建字长元。】
延熙【二】十四年,以校尉使吴,值孙权病笃,不自见建。权问诸葛恪曰:“樊
建何如宗预也?”恪对曰:“才识不及预,而雅性过之。”后为侍中,守尚书令。
自瞻、厥、建统事,姜维常征伐在外,宦人黄皓窃弄机柄,咸共将护,无能匡矫,
【孙盛异同记曰:瞻、厥等以维好战无功,国内疲弊,宜表后主,召还为益州刺
史,夺其兵权;蜀长老犹有瞻表以阎宇代维故事。晋永和三年,蜀史常璩说蜀长
老云:“陈寿尝为瞻吏,为瞻所辱,故因此事归恶黄皓,而云瞻不能匡矫也。”】
然建特不与皓和好往来。蜀破之明年春,厥、建俱诣京都,同为相国参军,其秋
并兼散骑常侍,使蜀慰劳。【汉晋春秋曰:樊建为给事中,晋武帝问诸葛亮之治
国,建对曰:“闻恶必改,而不矜过,赏罚之信,足感神明。”帝曰:“善哉!
使我得此人以自辅,岂有今日之劳乎!”建稽首曰:“臣窃闻天下之论,皆谓邓
艾见枉,陛下知而不理,此岂冯唐之所谓‘虽得颇、牧而不能用’者乎!”帝笑
曰:“吾方欲明之,卿言起我意。”於是发诏治艾焉。】
评曰:诸葛亮之为相国也,抚百姓,示仪轨,约官职,从权制,开诚心,布
公道;尽忠益时者虽雠必赏,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服罪输情者虽重必释,游辞
巧饰者虽轻必戮;善无微而不赏,恶无纤而不贬;庶事精练,物理其本,循名责
实,虚伪不齿;终於邦域之内,咸畏而爱之,刑政虽峻而无怨者,以其用心平而
劝戒明也。可谓识治之良才,管、萧之亚匹矣。然连年动众,未能成功,盖应变
将略,非其所长欤!【袁子曰:或问诸葛亮何如人也,袁子曰:张飞、关羽与刘
备俱起,爪牙腹心之臣,而武人也。晚得诸葛亮,因以为佐相,而群臣悦服,刘
备足信、亮足重故也。及其受六尺之孤,摄一国之政,事凡庸之君,专权而不失
礼,行君事而国人不疑,如此即以为君臣百姓之心欣戴之矣。行法严而国人悦服,
用民尽其力而下不怨。及其兵出入如宾,行不寇,刍荛者不猎,如在国中。其用
兵也,止如山,进退如风,兵出之日,天下震动,而人心不忧。亮死至今数十年,
国人歌思,如周人之思召公也,孔子曰“雍也可使南面”,诸葛亮有焉。又问诸
葛亮始出陇右,南安、天水、安定三郡人反应之,若亮速进,则三郡非中国之有
也,而亮徐行不进;既而官兵上陇,三郡复,亮无尺寸之功,失此机,何也?袁
子曰:蜀兵轻锐,良将少,亮始出,未知中国强弱,是以疑而尝之;且大会者不
求近功,所以不进也。曰:何以知其疑也?袁子曰:初出迟重,屯营重複,后
转降未进兵欲战,亮勇而能斗,三郡反而不速应,此其疑徵也。曰:何以知其勇
而能斗也?袁子曰:亮之在街亭也,前军大破,亮屯去数里,不救;官兵相接,
又徐行,此其勇也。亮之行军,安静而坚重;安静则易动,坚重则可以进退。亮
法令明,赏罚信,士卒用命,赴险而不顾,此所以能斗也。曰:亮率数万之众,
其所兴造,若数十万之功,是其奇者也。所至营垒、井灶、圊溷、藩篱、障塞皆
应绳墨,一月之行,去之如始至,劳费而徒为饰好,何也?袁子曰:蜀人轻脱,
亮故坚用之。曰:何以知其然也?袁子曰:亮治实而不治名,志大而所欲远,非
求近速者也。曰:亮好治官府、次舍、桥梁、道路,此非急务,何也?袁子曰:
小国贤才少,故欲其尊严也。亮之治蜀,田畴辟,仓廪实,器械利,蓄积饶,朝
会不华,路无醉人。夫本立故末治,有馀力而后及小事,此所以劝其功也。曰:
子之论诸葛亮,则有证也。以亮之才而少其功,何也?袁子曰:亮,持本者也,
其於应变,则非所长也,故不敢用其短。曰:然则吾子美之,何也?袁子曰:此
固贤者之远矣,安可以备体责也。夫能知所短而不用,此贤者之大也;知所短则
知所长矣。夫前识与言而不中,亮之所不用也,此吾之所谓可也。吴大鸿胪张俨
作默记,其述佐篇论亮与司马宣王书曰:汉朝倾覆,天下崩坏,豪杰之士,竞希
神器。魏氏跨中土,刘氏据益州,并称兵海内,为世霸主。诸葛、司马二相,遭
值际会,讬身明主,或收功於蜀汉,或册名於伊、洛。丕、备既没,后嗣继统,
各受保阿之任,辅翼幼主,不负然诺之诚,亦一国之宗臣,霸王之贤佐也。历前
世以观近事,二相优劣,可得而详也。孔明起巴、蜀之地,蹈一州之土,方之大
国,其战士人民,盖有九分之一也,而以贡贽大吴,抗对北敌,至使耕战有伍,
刑法整齐,提步卒数万,长驱祁山,慨然有饮马河、洛之志。仲达据天下十倍之
地,仗兼并之众,据牢城,拥精锐,无禽敌之意,务自保全而已,使彼孔明自来
自去。若此人不亡,终其志意,连年运思,刻日兴谋,则凉、雍不解甲,中国不
释鞍,胜负之势,亦已决矣。昔子产治郑,诸侯不敢加兵,蜀相其近之矣。方之
司马,不亦优乎!或曰,兵者凶器,战者危事也,有国者不务保安境内,绥静百
姓,而好开辟土地,征伐天下,未为得计也。诸葛丞相诚有匡佐之才,然处孤绝
之地,战士不满五万,自可闭关守险,君臣无事。空劳师旅,无岁不征,未能进
咫尺之地,开帝王之基,而使国内受其荒残,西土苦其役调。魏司马懿才用兵众,
未易可轻,量敌而进,兵家所慎;若丞相必有以策之,则未见坦然之勋,若无策
以裁之,则非明哲之谓,海内归向之意也,余窃疑焉,请闻其说。答曰:盖闻汤
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之地而有天下,皆用征伐而定之。揖让而登王位者,惟舜、
禹而已。今蜀、魏为敌战之国,势不俱王,自操、备时,强弱县殊,而备犹出兵
阳平,禽夏侯渊。羽围襄阳,将降曹仁,生获于禁,当时北边大小忧惧,孟德身
出南阳,乐进、徐晃等为救,围不即解,故蒋子通言彼时有徙许渡河之计,会国
家袭取南郡,羽乃解军。玄德与操,智力多少,士众众寡,用兵行军之道,不可
同年而语,犹能暂以取胜,是时又无大吴掎角之势也。今仲达之才,减於孔明,
当时之势,异於曩日,玄德尚与抗衡,孔明何以不可出军而图敌邪?昔乐毅以弱
燕之众,兼从五国之兵,长驱强齐,下七十馀城。今蜀汉之卒,不少燕军,君臣
之接,信於乐毅,加以国家为唇齿之援,东西相应,首尾如蛇,形势重大,不比
於五国之兵也,何惮於彼而不可哉?夫兵以奇胜,制敌以智,土地广狭,人马多
少,未可偏恃也。余观彼治国之体,当时既肃整,遗教在后,及其辞意恳切,陈
进取之图,忠谋謇謇,义形於主,虽古之管、晏,何以加之乎?蜀记曰:晋永兴
中,镇南将军刘弘至隆中,观亮故宅,立碣表闾,命太傅掾犍为李兴为文曰:
“天子命我,于沔之阳,听鼓鼙而永思,庶先哲之遗光,登隆山以远望,轼诸葛
之故乡。盖神物应机,大器无方,通人靡滞,大德不常。故谷风发而驺虞啸,云
雷升而潜鳞骧;挚解褐於三聘,尼得招而褰裳,管豹变於受命,贡感激以回庄,
异徐生之摘宝,释卧龙於深藏,伟刘氏之倾盖,嘉吾子之周行。夫有知己之主,
则有竭命之良,固所以三分我汉鼎,跨带我边荒,抗衡我北面,驰骋我魏疆者也。
英哉吾子,独含天灵。岂神之祗,岂人之精?何思之深,何德之清!异世通梦,
恨不同生。推子八陈,不在孙、吴,木牛之奇,则非般模,神弩之功,一何微妙!
千井齐甃,又何秘要!昔在颠、夭,有名无迹,孰若吾侪,良筹妙画?臧文既没,
以言见称,又未若子,言行并徵。夷吾反坫,乐毅不终,奚比於尔,明哲守冲。
临终受寄,让过许由,负扆莅事,民言不流。刑中於郑,教美於鲁,蜀民知耻,
河、渭安堵。匪皋则伊,宁彼管、晏,岂徒圣宣,慷慨屡叹!昔尔之隐,卜惟此
宅,仁智所处,能无规廓。日居月诸,时殒其夕,谁能不殁,贵有遗格。惟子之
勋,移风来世,咏歌馀典,懦夫将厉。遐哉邈矣,厥规卓矣,凡若吾子,难可究
已。畴昔之乖,万里殊涂;今我来思,觌尔故墟。汉高归魂於丰、沛,太公五世
而反周,想罔两以仿佛,冀影响之有馀。魂而有灵,岂其识诸!”王隐晋书云:
李兴,密之子;一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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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12:06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三十六 蜀书六

◎关张马黄赵传第六
关羽字云长,本字长生,河东解人也。亡命奔涿郡。先主於乡里合徒众,而
羽与张飞为之御侮。先主为平原相,以羽、飞为别部司马,分统部曲。先主与二
人寝则同床,恩若兄弟。而稠人广坐,侍立终日,随先主周旋,不避艰险。【蜀
记曰:曹公与刘备围吕布於下邳,关羽启公,布使秦宜禄行求救,乞娶其妻,公
许之。临破,又屡启於公。公疑其有异色,先遣迎看,因自留之,羽心不自安。
此与魏氏春秋所说无异也。】先主之袭杀徐州刺史车胄,使羽守下邳城,行太守
事,【魏书云:以羽领徐州。】而身还小沛。
建安五年,曹公东征,先主奔袁绍。曹公禽羽以归,拜为偏将军,礼之甚厚。
绍遣大将【军】颜良攻东郡太守刘延於白马,曹公使张辽及羽为先锋击之。羽望
见良麾盖,策马刺良於万众之中,斩其首还,绍诸将莫能当者,遂解白马围。曹
公即表封羽为汉寿亭侯。初,曹公壮羽为人,而察其心神无久留之意,谓张辽曰:
“卿试以情问之。”既而辽以问羽,羽叹曰:“吾极知曹公待我厚,然吾受刘将
军厚恩,誓以共死,不可背之。吾终不留,吾要当立效以报曹公乃去。”辽以羽
言报曹公,曹公义之。【傅子曰:辽欲白太祖,恐太祖杀羽,不白,非事君之道,
乃叹曰:“公,君父也;羽,兄弟耳。”遂白之。太祖曰:“事君不忘其本,天
下义士也。度何时能去?”辽曰:“羽受公恩,必立效报公而后去也。”】及羽
杀颜良,曹公知其必去,重加赏赐。羽尽封其所赐,拜书告辞,而奔先主於袁军。
左右欲追之,曹公曰:“彼各为其主,勿追也。”【臣松之以为曹公知羽不留而
心嘉其志,去不遣追以成其义,自非有王霸之度,孰能至於此乎?斯实曹公之休
美。】
从先主就刘表。表卒,曹公定荆州,先主自樊将南渡江,别遣羽乘船数百艘
会江陵。曹公追至当阳长阪,先主斜趣汉津,適与羽船相值,共至夏口。【蜀记
曰:初,刘备在许,与曹公共猎。猎中,众散,羽劝备杀公,备不从。及在夏口,
飘飖江渚,羽怒曰:“往日猎中,若从羽言,可无今日之困。”备曰:“是时亦
为国家惜之耳;若天道辅正,安知此不为福邪!”臣松之以为备后与董承等结谋,
但事泄不克谐耳,若为国家惜曹公,其如此言何!羽若果有此劝而备不肯从者,
将以曹公腹心亲戚,实繁有徒,事不宿构,非造次所行;曹虽可杀,身必不免,
故以计而止,何惜之有乎!既往之事,故讬为雅言耳。】孙权遣兵佐先主拒曹公,
曹公引军退归。先主收江南诸郡,乃封拜元勋,以羽为襄阳太守、荡寇将军,驻
江北。先主西定益州,拜羽董督荆州事。羽闻马超来降,旧非故人,羽书与诸葛
亮,问超人才可谁比类。亮知羽护前,乃答之曰:“孟起兼资文武,雄烈过人,
一世之杰,黥、彭之徒,当与益德并驱争先,犹未及髯之绝伦逸群也。”羽美须
髯,故亮谓之髯。羽省书大悦,以示宾客。
羽尝为流矢所中,贯其左臂,后创虽愈,每至阴雨,骨常疼痛,医曰:“矢
镞有毒,毒入于骨,当破臂作创,刮骨去毒,然后此患乃除耳。”羽便伸臂令医
劈之。时羽適请诸将饮食相对,臂血流离,盈於盘器,而羽割炙引酒,言笑自若。
二十四年,先主为汉中王,拜羽为前将军,假节钺。是岁,羽率众攻曹仁於
樊。曹公遣于禁助仁。秋,大霖雨,汉水汎溢,禁所督七军皆没。禁降羽,羽又
斩将军庞德。梁、郏、陆浑群盗或遥受羽印号,为之支党,羽威震华夏。曹公议
徙许都以避其锐,司马宣王、蒋济以为关羽得志,孙权必不愿也。可遣人劝权蹑
其后,许割江南以封权,则樊围自解。曹公从之。先是,权遣使为子索羽女,羽
骂辱其使,不许婚,权大怒。【典略曰:羽围樊,权遣使求助之,敕使莫速进,
又遣主簿先致命於羽。羽忿其淹迟,又自已得于禁等,乃骂曰:“铬子敢尔,如
使樊城拔,吾不能灭汝邪!”权闻之,知其轻己,伪手书以谢羽,许以自往。臣
松之以为荆、吴虽外睦,而内相猜防,故权之袭羽,潜师密发。按吕蒙传云:
“伏精兵於<舟冓><舟鹿>之中,使白衣摇橹,作商贾服。”以此言之,羽不求助於权,
权必不语羽当往也。若许相援助,何故匿其形迹乎?】又南郡太守麋芳在江陵,
将军【傅】士仁屯公安,素皆嫌羽轻己。自羽之出军,芳、仁供给军资,不悉相
救。羽言“还当治之”,芳、仁咸怀惧不安。於是权阴诱芳、仁,芳、仁使人迎
权。而曹公遣徐晃救曹仁,【蜀记曰:羽与晃宿相爱,遥共语,但说平生,不及
军事。须臾,晃下马宣令:“得关云长头,赏金千斤。”羽惊怖,谓晃曰:“大
兄,是何言邪!”晃曰:“此国之事耳。”】羽不能克,引军退还。权已据江陵,
尽虏羽士众妻子,羽军遂散。权遣将逆击羽,斩羽及子平于临沮。【蜀记曰:权
遣将军击羽,获羽及子平。权欲活羽以敌刘、曹,左右曰:“狼子不可养,后必
为害。曹公不即除之,自取大患,乃议徙都。今岂可生!”乃斩之。臣松之按吴
书:孙权遣将潘璋逆断羽走路,羽至即斩,且临沮去江陵二三百里,岂容不时杀
羽,方议其生死乎?又云“权欲活羽以敌刘、曹”,此之不然,可以绝智者之口。
吴历曰:权送羽首於曹公,以诸侯礼葬其尸骸。】
追谥羽曰壮缪侯。【蜀记曰:羽初出军围樊,梦猪啮其足,语子平曰:“吾
今年衰矣,然不得还!”江表传曰:羽好左氏传,讽诵略皆上口。】子兴嗣。兴
字安国,少有令问,丞相诸葛亮深器异之。弱冠为侍中、中监军,数岁卒。子统
嗣,尚公主,官至虎贲中郎将。卒,无子,以兴庶子彝续封。【蜀记曰:庞德子
会,随锺、邓伐蜀,蜀破,尽灭关氏家。】
张飞字益德,涿郡人也,少与关羽俱事先主。羽年长数岁,飞兄事之。先主
从曹公破吕布,随还许,曹公拜飞为中郎将。先主背曹公依袁绍、刘表。表卒,
曹公入荆州,先主奔江南。曹公追之,一日一夜,及於当阳之长阪。先主闻曹公
卒至,弃妻子走,使飞将二十骑拒后。飞据水断桥,瞋目横矛曰:“身是张益德
也,可来共决死!”敌皆无敢近者,故遂得免。先主既定江南,以飞为宜都太守、
征虏将军,封新亭侯,后转在南郡。先主入益州,还攻刘璋,飞与诸葛亮等溯流
而上,分定郡县。至江州,破璋将巴郡太守严颜,生获颜。飞呵颜曰:“大军至,
何以不降而敢拒战?”颜答曰:“卿等无状,侵夺我州,我州但有断头将军,无
有降将军也。”飞怒,令左右牵去斫头,颜色不变,曰:“斫头便斫头,何为怒
邪!”飞壮而释之,引为宾客。【华阳国志曰:初,先主入蜀,至巴郡,颜拊心
叹曰:“此所谓独坐穷山,放虎自卫也!”】飞所过战克,与先主会于成都。益
州既平,赐诸葛亮、法正、飞及关羽金各五百斤,银千斤,钱五千万,锦千匹,
其馀颁赐各有差,以飞领巴西太守。
曹公破张鲁,留夏侯渊、张郃守汉川。郃别督诸军下巴西,欲徙其民於汉中,
进军宕渠、蒙头、荡石,与飞相拒五十馀日。飞率精卒万馀人,从他道邀郃军交
战,山道迮狭,前后不得相救,飞遂破郃。郃弃马缘山,独与麾下十馀人从间道
退,引军还南郑,巴土获安。先主为汉中王,拜飞为右将军、假节。章武元年,
迁车骑将军,领司隶校尉,进封西乡侯,策曰:“朕承天序,嗣奉洪业,除残靖
乱,未烛厥理。今寇虏作害,民被荼毒,思汉之士,延颈鹤望。朕用怛然,坐不
安席,食不甘味,整军诰誓,将行天罚。以君忠毅,侔踪召虎,名宣遐迩,故特
显命,高墉进爵,兼司于京。其诞将天威,柔服以德,伐叛以刑,称朕意焉。诗
不云乎,‘匪疚匪棘,王国来极。肇敏戎功,用锡尔祉’。可不勉欤!”
初,飞雄壮威猛,亚於关羽,魏谋臣程昱等咸称羽、飞万人之敌也。羽善待
卒伍而骄於士大夫,飞爱敬君子而不恤小人。先主常戒之曰:“卿刑杀既过差,
又日鞭挝健儿,而令在左右,此取祸之道也。”飞犹不悛。先主伐吴,飞当率兵
万人,自阆中会江州。临发,其帐下将张达、范强杀飞,持其首,顺流而奔孙权。
飞营都督表报先主,先主闻飞都督之有表也,曰:“噫!飞死矣。”追谥飞曰桓
侯。长子苞,早夭。次子绍嗣,官至侍中尚书仆射。苞子遵为尚书,随诸葛瞻於
绵竹,与邓艾战,死。
马超字孟起,【右】扶风茂陵人也。父腾,灵帝末与边章、韩遂等俱起事於
西州。初平三年,遂、腾率众诣长安。汉朝以遂为镇西将军,遣还金城,腾为征
西将军,遣屯郿。后腾袭长安,败走,退还凉州。司隶校尉锺繇镇关中,移书遂、
腾,为陈祸福。腾遣超随繇讨郭援、高幹於平阳,超将庞德亲斩援首。后腾与韩
遂不和,求还京畿。於是徵为卫尉,以超为偏将军,封都亭侯,领腾部曲。【典
略曰:腾字寿成,马援后也。桓帝时,其父字子硕,尝为天水兰干尉。后失官,
因留陇西,与羌错居。家贫无妻,遂娶羌女,生腾。腾少贫无产业,常从彰山中
斫材木,负贩诣城市,以自供给。腾为人长八尺馀,身体洪大,面鼻雄异,而性
贤厚,人多敬之。灵帝末,凉州刺史耿鄙任信奸吏,民王国等及氐、羌反叛。州
郡募发民中有勇力者,欲讨之,腾在募中。州郡异之,署为军从事,典领部众。
讨贼有功,拜军司马,后以功迁偏将军,又迁征西将军,常屯汧、陇之间。初平
中,拜征东将军。是时,西州少谷,腾自表军人多乏,求就谷於池阳,遂移屯长
平岸头。而将王承等恐腾为己害,乃攻腾营。时腾近出无备,遂破走,西上。会
三辅乱,不复来东,而与镇西将军韩遂结为异姓兄弟,始甚相亲,后转以部曲相
侵入,更为雠敌。腾攻遂,遂走,合众还攻腾,杀腾妻子,连兵不解。建安之初,
国家纲纪殆弛,乃使司隶校尉锺繇、凉州牧韦端和解之。徵腾还屯槐里,转拜为
前将军,假节,封槐里侯。北备胡寇,东备白骑,待士进贤,矜救民命,三辅甚
安爱之。十三年,徵为卫尉,腾自见年老,遂入宿卫。初,曹公为丞相,辟腾长
子超,不就。超后为司隶校尉督军从事,讨郭援,为飞矢所中,乃以囊囊其足而
战,破斩援首。诏拜徐州刺史,后拜谏议大夫。及腾之入,因诏拜为偏将军,使
领腾营。又拜超弟休奉车都尉,休弟铁骑都尉,徙其家属皆诣邺,惟超独留。】
超既统众,遂与韩遂合从,及杨秋、李堪、成宜等相结,进军至潼关。曹公
与遂、超单马会语,超负其多力,阴欲突前捉曹公,曹公左右将许褚瞋目盻之,
超乃不敢动。曹公用贾诩谋,离间超、遂,更相猜疑,军以大败。【山阳公载记
曰:初,曹公军在蒲阪,欲西渡,超谓韩遂曰:“宜於渭北拒之,不过二十日,
河东谷尽,彼必走矣。”遂曰:“可听令渡,蹙於河中,顾不快耶!”超计不得
施。曹公闻之曰:“马儿不死,吾无葬地也。”】超走保诸戎,曹公追至安定,
会北方有事,引军东还。杨阜说曹公曰:“超有信、布之勇,甚得羌、胡心。若
大军还,不严为其备,陇上诸郡非国家之有也。”超果率诸戎以击陇上郡县,陇
上郡县皆应之,杀凉州刺史韦康,据冀城,有其众。超自称征西将军,领并州牧,
督凉州军事。康故吏民杨阜、姜叙、梁宽、赵衢等,合谋击超。阜、叙起於卤城,
超出攻之,不能下;宽、衢闭冀城门,超不得入。进退狼狈,乃奔汉中依张鲁。
鲁不足与计事,内怀於邑,闻先主围刘璋於成都,密书请降。【典略曰:建安十
六年,超与关中诸将侯选、程银、李堪、张横、梁兴、成宜、马玩、杨秋、韩遂
等,凡十部,俱反,其众十万,同据河、潼,建列营陈。是岁,曹公西征,与超
等战於河、渭之交,超等败走。超至安定,遂奔凉州。诏收灭超家属。超复败於
陇上。后奔汉中,张鲁以为都讲祭酒,欲妻之以女,或谏鲁曰:“有人若此不爱
其亲,焉能爱人?”鲁乃止。初,超未反时,其小妇弟种留三辅,及超败,种先
入汉中。正旦,种上寿於超,超捶胸吐血曰:“阖门百口,一旦同命,今二人相
贺邪?”后数从鲁求兵,欲北取凉州,鲁遣往,无利。又鲁将杨白等欲害其能,
超遂从武都逃入氐中,转奔往蜀。是岁建安十九年也。】
先主遣人迎超,超将兵径到城下。城中震怖,璋即稽首,【典略曰:备闻超
至,喜曰:“我得益州矣。”乃使人止超,而潜以兵资之。超到,令引军屯城北,
超至未一旬而成都溃。】以超为平西将军,督临沮,因为前都亭侯。【山阳公载
记曰:超因见备待之厚,与备言,常呼备字,关羽怒,请杀之。备曰:“人穷来
归我,卿等怒,以呼我字故而杀之,何以示於天下也!”张飞曰:“如是,当示
之以礼。”明日大会,请超入,羽、飞并杖刀立直,超顾坐席,不见羽、飞,见
其直也,乃大惊,遂一不复呼备字。明日叹曰:“我今乃知其所以败。为呼人主
字,几为关羽、张飞所杀。”自后乃尊事备。臣松之按以为超以穷归备,受其爵
位,何容傲慢而呼备字?且备之入蜀,留关羽镇荆州,羽未尝在益土也。故羽闻
马超归降,以书问诸葛亮“超人才可谁比类”,不得如书所云。羽焉得与张飞立
直乎?凡人行事,皆谓其可也,知其不可,则不行之矣。超若果呼备字,亦谓於
理宜尔也。就令羽请杀超,超不应闻,但见二子立直,何由便知以呼字之故,云
几为关、张所杀乎?言不经理,深可忿疾也。袁暐、乐资等诸所记载,秽杂虚谬,
若此之类,殆不可胜言也。】先主为汉中王,拜超为左将军,假节。章武元年,
迁骠骑将军,领凉州牧,进封斄乡侯,策曰:“朕以不德,获继至尊,奉承宗
庙。曹操父子,世载其罪,朕用惨怛,疢如疾首。海内怨愤,归正反本,暨于
氐、羌率服,獯鬻慕义。以君信著北土,威武并昭,是以委任授君,抗飏虓虎,
兼董万里,求民之瘼。其明宣朝化,怀保远迩,肃慎赏罚,以笃汉祜,以对于天
下。”二年卒,时年四十七。临没上疏曰:“臣门宗二百馀口,为孟德所诛略尽,
惟有从弟岱,当为微宗血食之继,深讬陛下,馀无复言。”追谥超曰威侯,子承
嗣。岱位至平北将军,进爵陈仓侯。超女配安平王理。【典略曰:初超之入蜀,
其庶妻董及子秋,留依张鲁。鲁败,曹公得之,以董赐阎圃,以秋付鲁,鲁自手
杀之。】
黄忠字汉升,南阳人也。荆州牧刘表以为中郎将,与表从子磐共守长沙攸县。
及曹公克荆州,假行裨将军,仍就故任,统属长沙守韩玄。先主南定诸郡,忠遂
委质,随从入蜀。自葭萌受任,还攻刘璋,忠常先登陷陈,勇毅冠三军。益州既
定,拜为讨虏将军。建安二十四年,於汉中定军山击夏侯渊。渊众甚精,忠推锋
必进,劝率士卒,金鼓振天,欢声动谷,一战斩渊,渊军大败。迁征西将军。是
岁,先主为汉中王,欲用忠为后将军,诸葛亮说先主曰:“忠之名望,素非关、
马之伦也。而今便令同列。马、张在近,亲见其功,尚可喻指;关遥闻之,恐必
不悦,得无不可乎!”先主曰:“吾自当解之。”遂与羽等齐位,赐爵关内侯。
明年卒,追谥刚侯。子叙,早没,无后。
赵云字子龙,常山真定人也。本属公孙瓒,瓒遣先主为田楷拒袁绍,云遂随
从,为先主主骑。【云别传曰:云身长八尺,姿颜雄伟,为本郡所举,将义从吏
兵诣公孙瓒。时袁绍称冀州牧,瓒深忧州人之从绍也,善云来附,嘲云曰:“闻
贵州人皆愿袁氏,君何独回心,迷而能反乎?”云答曰:“天下讠凶讠凶,未知
孰是,民有倒县之厄,鄙州论议,从仁政所在,不为忽袁公私明将军也。”遂与
瓒征讨。时先主亦依讬瓒,每接纳云,云得深自结讬。云以兄丧,辞瓒暂归,先
主知其不反,捉手而别,云辞曰:“终不背德也。”先主就袁绍,云见於邺。先
主与云同床眠卧,密遣云合募得数百人,皆称刘左将军部曲,绍不能知。遂随先
主至荆州。】及先主为曹公所追於当阳长阪,弃妻子南走,云身抱弱子,即后主
也,保护甘夫人,即后主母也,皆得免难。迁为牙门将军。先主入蜀,云留荆州。
【云别传曰:初,先主之败,有人言云已北去者,先主以手戟擿之曰:“子龙不
弃我走也。”顷之,云至。从平江南,以为偏将军,领桂阳太守,代赵范。范寡
嫂曰樊氏,有国色,范欲以配云。云辞曰:“相与同姓,卿兄犹我兄。”固辞不
许。时有人劝云纳之,云曰:“范迫降耳,心未可测;天下女不少。”遂不取。
范果逃走,云无纤介。先是,与夏侯惇战於博望,生获夏侯兰。兰是云乡里人,
少小相知,云白先主活之,荐兰明於法律,以为军正。云不用自近,其慎虑类如
此。先主入益州,云领留营司马。此时先主孙夫人以权妹骄豪,多将吴吏兵,纵
横不法。先主以云严重,必能整齐,特任掌内事。权闻备西征,大遣舟船迎妹,
而夫人内欲将后主还吴,云与张飞勒兵截江,乃得后主还。】
先主自葭萌还攻刘璋,召诸葛亮。亮率云与张飞等俱溯江西上,平定郡县。
至江州,分遣云从外水上江阳,与亮会于成都。成都既定,以云为翊军将军。
【云别传曰:益州既定,时议欲以成都中屋舍及城外园地桑田分赐诸将。云駮之
曰:“霍去病以匈奴未灭,无用家为,令国贼非但匈奴,未可求安也。须天下都
定,各反桑梓,归耕本土,乃其宜耳。益州人民,初罹兵革,田宅皆可归还,今
安居复业,然后可役调,得其欢心。”先主即从之。夏侯渊败,曹公争汉中地,
运米北山下,数千万囊。黄忠以为可取,云兵随忠取米。忠过期不还,云将数十
骑轻行出围,迎视忠等。值曹公扬兵大出,云为公前锋所击,方战,其大众至,
势偪,遂前突其陈,且斗且卻。公军败,已复合,云陷敌,还趣围。将张著被创,
云复驰马还营迎著。公军追至围,此时沔阳长张翼在云围内,翼欲闭门拒守,而
云入营,更大开门,偃旗息鼓。公军疑云有伏兵,引去。云雷鼓震天,惟以戎弩
於后射公军,公军惊骇,自相蹂践,堕汉水中死者甚多。先主明旦自来至云营围
视昨战处,曰:“子龙一身都是胆也。”作乐饮宴至暝,军中号云为虎威将军。
孙权袭荆州,先主大怒,欲讨权。云谏曰:“国贼是曹操,非孙权也,且先灭魏,
则吴自服。操身虽毙,子丕篡盗,当因众心,早图关中,居河、渭上流以讨凶逆,
关东义士必裹粮策马以迎王师。不应置魏,先与吴战;兵势一交,不得卒解也。”
先主不听,遂东征,留云督江州。先主失利於秭归,云进兵至永安,吴军已退。】
建兴元年,为中护军、征南将军,封永昌亭侯,迁镇东将军。五年,随诸葛亮驻
汉中。明年,亮出军,扬声由斜谷道,曹真遣大众当之。亮令云与邓芝往拒,而
身攻祁山。云、芝兵弱敌强,失利於箕谷,然敛众固守,不至大败。军退,贬为
镇军将军。【云别传曰:亮曰:“街亭军退,兵将不复相录,箕谷军退,兵将初
不相失,何故?”芝答曰:“云身自断后,军资什物,略无所弃,兵将无缘相失。”
云有军资馀绢,亮使分赐将士,云曰:“军事无利,何为有赐?其物请悉入赤岸
府库,须十月为冬赐。”亮大善之。】
七年卒,追谥顺平侯。
初,先主时,惟法正见谥;后主时,诸葛亮功德盖世,蒋琬、费祎荷国之重,
亦见谥;陈祗宠待,特加殊奖,夏侯霸远来归国,故复得谥;於是关羽、张飞、
马超、庞统、黄忠及云乃追谥,时论以为荣。【云别传载后主诏曰:“云昔从先
帝,功积既著。朕以幼冲,涉涂艰难,赖恃忠顺,济於危险。夫谥所以叙元勋也,
外议云宜谥。”大将军姜维等议,以为云昔从先帝,劳绩既著,经营天下,遵奉
法度,功效可书。当阳之役,义贯金石,忠以卫上,君念其赏,礼以厚下,臣忘
其死。死者有知,足以不朽;生者感恩,足以殒身。谨按谥法,柔贤慈惠曰顺,
执事有班曰平,克定祸乱曰平,应谥云曰顺平侯。】云子统嗣,官至虎贲中郎,
督行领军。次子广,牙门将,随姜维沓中,临陈战死。
评曰:关羽、张飞皆称万人之敌,为世虎臣。羽报效曹公,飞义释严颜,并
有国士之风。然羽刚而自矜,飞暴而无恩,以短取败,理数之常也。马超阻戎负
勇,以覆其族,惜哉!能因穷致泰,不犹愈乎!黄忠、赵云强挚壮猛,并作爪牙,
其灌、滕之徒欤?

[发帖际遇]: 林风拜岳老三为师,得到见面礼银两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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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七 蜀书七

◎庞统法正传第七
庞统字士元,襄阳人也。少时朴钝,未有识者。颍川司马徽清雅有知人鉴,
统弱冠往见徽,徽采桑於树上,坐统在树下,共语自昼至夜。徽甚异之,称统当
南州士之冠冕,由是渐显。【襄阳记曰:诸葛孔明为卧龙,庞士元为凤雏,司马
德操为水镜,皆庞德公语也。德公,襄阳人。孔明每至其家,独拜床下,德公初
不令止。德操尝造德公,值其渡沔,上祀先人墓,德操径入其室,呼德公妻子,
使速作黍,“徐元直向云有客当来就我与庞公谭。”其妻子皆罗列拜於堂下,奔
走供设。须臾,德公还,直入相就,不知何者是客也。德操年小德公十岁,兄事
之,呼作庞公,故世人遂谓庞公是德公名,非也。德公子山民,亦有令名,娶诸
葛孔明小姊,为魏黄门吏部郎,早卒。子涣,字世文,晋太康中为牂牁太守。统,
德公从子也,少未有识者,惟德公重之,年十八,使往见德操。德操与语,既而
叹曰:“德公诚知人,此实盛德也。”】后郡命为功曹。性好人伦,勤於长养。
每所称述,多过其才,时人怪而问之,统答曰:“当今天下大乱,雅道陵迟,善
人少而恶人多。方欲兴风俗,长道业,不美其谭即声名不足慕企,不足慕企而为
善者少矣。今拔十失五,犹得其半,而可以崇迈世教,使有志者自励,不亦可乎?”
吴将周瑜助先主取荆州,因领南郡太守。瑜卒,统送丧至吴,吴人多闻其名。及
当西还,并会昌门,陆勣、顾劭、全琮皆往。统曰:“陆子可谓驽马有逸足之力,
顾子可谓驽牛能负重致远也。”【张勃吴录曰:或问统曰:“如所目,陆子为胜
乎?”统曰:“驽马虽精,所致一人耳。驽牛一日行三百里,所致岂一人之重哉!”
劭就统宿,语,因问:“卿名知人,吾与卿孰愈?”统曰:“陶冶世俗,甄综人
物,吾不及卿;论帝王之秘策,揽倚伏之要最,吾似有一日之长。”劭安其言而
亲之。】谓全琮曰:“卿好施慕名,有似汝南樊子昭。【蒋济万机论云许子将褒
贬不平,以拔樊子昭而抑许文休。刘晔曰:“子昭拔自贾竖,年至耳顺,退能守
静,进能不苟。”济答曰:“子昭诚自长幼完洁,然观其臿齿牙,树颊胲,吐唇
吻,自非文休敌也。”胲音改。】虽智力不多,亦一时之佳也。”绩、劭谓统曰:
“使天下太平,当与卿共料四海之士。”深与统相结而还。
先主领荆州,统以从事守耒阳令,在县不治,免官。吴将鲁肃遗先主书曰:
“庞士元非百里才也,使处治中、别驾之任,始当展其骥足耳。”诸葛亮亦言之
於先主,先主见与善谭,大器之,以为治中从事。【江表传曰:先主与统从容宴
语,问曰:“卿为周公瑾功曹,孤到吴,闻此人密有白事,劝仲谋相留,有之乎?
在君为君,卿其无隐。”统对曰:“有之。”备叹息曰:“孤时危急,当有所求,
故不得不往,殆不免周瑜之手!天下智谋之士,所见略同耳。时孔明谏孤莫行,
其意独笃,亦虑此也。孤以仲谋所防在北,当赖孤为援,故决意不疑。此诚出於
险涂,非万全之计也。”】亲待亚於诸葛亮,遂与亮并为军师中郎将。【九州春
秋曰:统说备曰:“荆州荒残,人物殚尽,东有吴孙,北有曹氏,鼎足之计,难
以得志。今益州国富民强,户口百万,四部兵马,所出必具,宝货无求於外,今
可权借以定大事。”备曰:“今指与吾为水火者,曹操也,操以急,吾以宽;操
以暴,吾以仁;操以谲,吾以忠;每与操反,事乃可成耳。今以小故而失信义於
天下者,吾所不取也。”统曰:“权变之时,固非一道所能定也。兼弱攻昧,五
伯之事。逆取顺守,报之以义,事定之后,封以大国,何负於信?今日不取,终
为人利耳。”备遂行。】亮留镇荆州。统随从入蜀。
益州牧刘璋与先主会涪,统进策曰:“今因此会,便可执之,则将军无用兵
之劳而坐定一州也。”先主曰:“初入他国,恩信未著,此不可也。”璋既还成
都,先主当为璋北征汉中,统复说曰:“阴选精兵,昼夜兼道,径袭成都;璋既
不武,又素无预备,大军卒至,一举便定,此上计也。杨怀、高沛,璋之名将,
各仗强兵,据守关头,闻数有笺谏璋,使发遣将军还荆州。将军未至,遣与相闻,
说荆州有急,欲还救之,并使装束,外作归形;此二子既服将军英名,又喜将军
之去,计必乘轻骑来见,将军因此执之,进取其兵,乃向成都,此中计也。退还
白帝,连引荆州,徐还图之,此下计也。若沈吟不去,将致大因,不可久矣。”
先主然其中计,即斩怀、沛,还向成都,所过辄克。於涪大会,置酒作乐,谓统
曰:“今日之会,可谓乐矣。”统曰:“伐人之国而以为欢,非仁者之兵也。”
先主醉,怒曰:“武王伐纣,前歌后舞,非仁者邪?卿言不当,宜速起出!”於
是统逡巡引退。先主寻悔,请还。统复故位,初不顾谢,饮食自若。先主谓曰:
“向者之论,阿谁为失?”统对曰:“君臣俱失。”先主大笑,宴乐如初。【习
凿齿曰:夫霸王者,必体仁义以为本,仗信顺以为宗,一物不具,则其道乖矣。
今刘备袭夺璋土,权以济业,负信违情,德义俱愆,虽功由是隆,宜大伤其败,
譬断手全躯,何乐之有?庞统惧斯言之泄宣,知其君之必悟,故众中匡其失,而
不脩常谦之道,矫然太当,尽其蹇谔之风。夫上失而能正,是有臣也,纳胜而无
执,是从理也;有臣则陛隆堂高,从理则群策毕举;一言而三善兼明,暂谏而义
彰百代,可谓达乎大体矣。若惜其小失而废其大益,矜此过言,自绝远谠,能成
业济务者,未之有也。臣松之以为谋袭刘璋,计虽出於统,然违义成功,本由诡
道,心既内疚,则欢情自戢,故闻备称乐之言,不觉率尔而对也。备宴酣失时,
事同乐祸,自比武王,曾无愧色,此备有非而统无失,其云“君臣俱失”,盖分
谤之言耳。习氏所论,虽大旨无乖,然推演之辞,近为流宕也。】
进围雒县,统率众攻城,为流矢所中,卒,时年三十六。先主痛惜,言则流
涕。拜统父议郎,迁谏议大夫,诸葛亮亲为之拜。追赐统爵关内侯,谥曰靖侯。
统子宏,字巨师,刚简有臧否,轻傲尚书令陈只,为只所抑,卒於涪陵太守。统
弟林,以荆州治中从事参镇北将军黄权征吴,值军败,随权入魏,魏封列侯,至
钜鹿太守。【襄阳记曰:林妇,同郡习祯<女未>。祯事在杨戏辅臣赞。曹公之破荆
州,林妇与林分隔,守养弱女十有馀年,后林随黄权降魏,始复集聚。魏文帝闻
而贤之,赐床帐衣服,以显其义节。】
法正字孝直,【右】扶风郿人也。祖父真,有清节高名。【三辅决录注曰:
真字高卿,少明五经,兼通谶纬,学无常师,名有高才。常幅巾见扶风守,守曰:
“哀公虽不肖,犹臣仲尼,柳下惠不去父母之邦,欲相屈为功曹何如?”真曰:
“以明府见待有礼,故四时朝觐,若欲吏使之,真将在北山之北南山之南矣。”
扶风守遂不敢以为吏。初,真年未弱冠,父在南郡,步往候父,已欲去,父留之
待正旦,使观朝吏会。会者数百人,真於窗中闚其与父语。毕,问真“孰贤”?
真曰:“曹掾胡广有公卿之量。”其后广果历九卿三公之位,世以服真之知人。
前后徵辟,皆不就,友人郭正等美之,号曰玄德先生。年八十九,中平五年卒。
正父衍,字季谋,司徒掾、廷尉左监。】建安初,天下饥荒,正与同郡孟达俱入
蜀依刘璋,久之为新都令,后召署军议校尉。既不任用,又为其州邑俱侨客者所
谤无行,志意不得。益州别驾张松与正相善,忖璋不足与有为,常窃叹息。松於
荆州见曹公还,劝璋绝曹公而自结先主。璋曰:“谁可使者?”松乃举正,正辞
让,不得已而往。正既还,为松称说先主有雄略,密谋协规,愿共戴奉,而未有
缘。后因璋闻曹公欲遣将征张鲁之有惧心也,松遂说璋宜迎先主,使之讨鲁,复
令正衔命。正既宣旨,阴献策於先主曰:“以明将军之英才,乘刘牧之懦弱;张
松,州之股肱,以响应於内;然后资益州之殷富,冯天府之险阻,以此成业,犹
反掌也。”先主然之,溯江而西,与璋会涪。北至葭萌,南还取璋。
郑度说璋曰:【华阳国志曰:度,广汉人,为州从事。】“左将军县军袭我,
兵不满万,士众未附,野谷是资,军无辎重。其计莫若尽驱巴西、梓潼民内涪水
以西,其仓廪野谷,一皆烧除,高垒深沟,静以待之。彼至,请战,勿许,久无
所资,不过百日,必将自走。走而击之,则必禽耳。”先主闻而恶之,以问正。
正曰:“终不能用,无可忧也。”璋果如正言,谓其群下曰:“吾闻拒敌以安民,
未闻动民以避敌也。”於是黜度,不用其计。及军围雒城,正笺与璋曰:“正受
性无术,盟好违损,惧左右不明本末,必并归咎,蒙耻没身,辱及执事,是以损
身於外,不敢反命。恐圣听秽恶其声,故中间不有笺敬,顾念宿遇,瞻望悢々。
然惟前后披露腹心,自从始初以至於终,实不藏情,有所不尽,但愚闇策薄,精
诚不感,以致於此耳。今国事已危,祸害在速,虽捐放於外,言足憎尤,犹贪极
所怀,以尽馀忠。明将军本心,正之所知也,实为区区不欲失左将军之意,而卒
至於是者,左右不达英雄从事之道,谓可违信黩誓,而以意气相致,日月相迁,
趋求顺耳悦目,随阿遂指,不图远虑为国深计故也。事变既成,又不量强弱之势,
以为左将军县远之众,粮谷无储,欲得以多击少,旷日相持。而从关至此,所历
辄破,离宫别屯,日自零落。雒下虽有万兵,皆坏陈之卒,破军之将,若欲争一
旦之战,则兵将势力,实不相当。各欲远期计粮者,今此营守已固,谷米已积,
而明将军土地日削,百姓日困,敌对遂多,所供远旷。愚意计之,谓必先竭,将
不复以持久也。空尔相守,犹不相堪,今张益德数万之众,已定巴东,入犍为界,
分平资中、德阳,三道并侵,将何以御之?本为明将军计者,必谓此军县远无粮,
馈运不及,兵少无继。今荆州道通,众数十倍,加孙车骑遣弟及李异、甘宁等为
其后继。若争客主之势,以土地相胜者,今此全有巴东,广汉、犍为,过半已定,
巴西一郡,复非明将军之有也。计益州所仰惟蜀,蜀亦破坏;三分亡二,吏民疲
困,思为乱者十户而八;若敌远则百姓不能堪役,敌近则一旦易主矣。广汉诸县,
是明比也。又鱼复与关头实为益州福祸之门,今二门悉开,坚城皆下,诸军并破,
兵将俱尽,而敌家数道并进,已入心腹,坐守都、雒,存亡之势,昭然可见。斯
乃大略,其外较耳,其馀屈曲,难以辞极也。以正下愚,犹知此事不可复成,况
明将军左右明智用谋之士,岂当不见此数哉?旦夕偷幸,求容取媚,不虑远图,
莫肯尽心献良计耳。若事穷势迫,将各索生,求济门户,展转反覆,与今计异,
不为明将军尽死难也。而尊门犹当受其忧。正虽获不忠之谤,然心自谓不负圣德,
顾惟分义,实窃痛心。左将军从本举来,旧心依依,实无薄意。愚以为可图变化,
以保尊门。”
十九年,进围成都,璋蜀郡太守许靖将逾城降,事觉,不果。璋以危亡在近,
故不诛靖。璋既稽服,先主以此薄靖不用也。正说曰:“天下有获虚誉而无其实
者,许靖是也。然今主公始创大业,天下之人不可户说,靖之浮称,播流四海,
若其不礼,天下之人以是谓主公为贱贤也。宜加敬重,以眩远近,追昔燕王之待
郭隗。”先主於是乃厚待靖。【孙盛曰:夫礼贤崇德,为邦之要道,封墓式闾,
先王之令轨,故必以体行英邈,高义盖世,然后可以延视四海,振服群黎。苟非
其人,道不虚行。靖处室则友于不穆,出身则受位非所,语信则夷险易心,论识
则殆为衅首,安在其可宠先而有以感致者乎?若乃浮虚是崇,偷薄斯荣,则秉直
仗义之士,将何以礼之?正务眩惑之术,违贵尚之风,譬之郭隗,非其伦矣。臣
松之以为郭隗非贤,犹以权计蒙宠,况文休名声夙著,天下谓之英伟,虽末年有
瑕,而事不彰彻,若不加礼,何以释远近之惑乎?法正以靖方隗,未为不当,而
盛以封墓式闾为难,何其迂哉!然则燕昭亦非,岂唯刘翁?至於友于不穆,失由
子将,寻蒋济之论,知非文休之尤。盛又讥其受位非所,将谓仕於董卓。卓初秉
政,显擢贤俊,受其策爵者森然皆是。文休为选官。在卓未至之前,后迁中丞,
不为超越。以此为贬,则荀爽、陈纪之俦皆应摈弃於世矣。】以正为蜀郡太守、
扬武将军,外统都畿,内为谋主。一餐之德,睚眦之怨,无不报复,擅杀毁伤己
者数人。或谓诸葛亮曰:“法正於蜀郡太纵横,将军宜启主公,抑其威福。”亮
答曰:“主公之在公安也,北畏曹公之强,东惮孙权之逼,近则惧孙夫人生变於
肘腋之下;当斯之时,进退狼跋,法孝直为之辅翼,令翻然翱翔,不可复制,如
何禁止法正使不得行其意邪!”初,孙权以妹妻先主,妹才捷刚猛,有诸兄之风,
侍婢百馀人,皆亲执刀侍立,先主每入,衷心常凛凛;亮又知先主雅爱信正,故
言如此。【孙盛曰:夫威福自下,亡家害国之道,刑纵於宠,毁政乱理之源,安
可以功臣而极其陵肆,嬖幸而藉其国柄者哉?故颠颉虽勤,不免违命之刑,杨干
虽亲,犹加乱行之戮,夫岂不爱,王宪故也。诸葛氏之言,於是乎失政刑矣。】
二十二年,正说先主曰:“曹操一举而降张鲁,定汉中,不因此势以图巴、
蜀,而留夏侯渊、张郃屯守,身遽北还,此非其智不逮而力不足也,必将内有忧
偪故耳。今策渊、郃才略,不胜国之将帅,举众往讨,则必可克。【之克】克之
之日,广农积谷,观衅伺隙,上可以倾覆寇敌,尊奖王室,中可以蚕食雍、凉,
广拓境土,下可以固守要害,为持久之计。此盖天以与我,时不可失也。”先主
善其策,乃率诸将进兵汉中,正亦从行。二十四年,先主自阳平南渡沔水,缘山
稍前,於定军、兴势作营。渊将兵来争其地。正曰:“可击矣。”先主命黄忠乘
高鼓噪攻之,大破渊军,渊等授首。曹公西征,闻正之策,曰:“吾故知玄德不
办有此,必为人所教也。”【臣松之以为蜀与汉中,其由唇齿也。刘主之智,岂
不及此?将计略未展,正先发之耳。夫听用嘉谋以成功业,霸王之主,谁不皆然?
魏武以为人所教,亦岂劣哉!此盖耻恨之馀辞,非测实之当言也。】
先主立为汉中王,以正为尚书令、护军将军。明年卒,时年四十五。先主为
之流涕者累日。谥曰翼侯。赐子邈爵关内侯,官至奉车都尉、汉阳太守。诸葛亮
与正,虽好尚不同,以公义相取。亮每奇正智术。先主既即尊号,将东征孙权以
复关羽之耻,群臣多谏,一不从。章武二年,大军败绩,还住白帝。亮叹曰:
“法孝直若在,则能制主上,令不东行;就复东行,必不倾危矣。”【先主与曹
公争,势有不便,宜退,而先主大怒不肯退,无敢谏者。矢下如雨,正乃往当先
主前,先主云:“孝直避箭。”正曰:“明公亲当矢石,况小人乎?”先主乃曰:
“孝直,吾与汝俱去。”遂退。】
评曰:庞统雅好人流,经学思谋,于时荆、楚谓之高俊。法正著见成败,有
奇画策算,然不以德素称也。拟之魏臣,统其荀彧之仲叔,正其程、郭之俦俪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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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八 蜀书八

◎许麋孙简伊秦传第八
许靖字文休,汝南平舆人。少与从弟劭俱知名,并有人伦臧否之称,而私情
不协。劭为郡功曹,排摈靖不得齿叙,以马磨自给。颍川刘翊为汝南太守,乃举
靖计吏,察孝廉,除尚书郎,典选举。灵帝崩,董卓秉政,以汉阳周毖为吏部尚
书,与靖共谋议,进退天下之士,沙汰秽浊,显拔幽滞。进用颍川荀爽、韩融、
陈纪等为公、卿、郡守,拜尚书韩馥为冀州牧,侍中刘岱为兖州刺史,颍川张咨
为南阳太守,陈留孔伷为豫州刺史,东郡张邈为陈留太守,而迁靖巴郡太守,不
就,补御史中丞。馥等到官,各举兵还向京都,欲以诛卓。卓怒毖曰:“诸君言
当拔用善士,卓从君计,不欲违天下人心。而诸君所用人,至官之日,还来相图。
卓何用相负!”叱毖令出,於外斩之。靖从兄陈相玚,又与伷合规,靖惧诛,奔
伷。【蜀记云:靖后自表曰:“党贼求生,情所不忍;守官自危,死不成义。窃
念古人当难诡常,权以济其道。”】伷卒,依扬州刺史陈祎。祎死,吴郡都尉许
贡、会稽太守王朗素与靖有旧,故往保焉。靖收恤亲里,经纪振赡,出於仁厚。
孙策东渡江,皆走交州以避其难,靖身坐岸边,先载附从,疏亲悉发,乃从
后去,当时见者莫不叹息。既至交阯,交阯太守士燮厚加敬待。陈国袁徽以寄寓
交州,徽与尚书令荀彧书曰:“许文休英才伟士,智略足以计事。自流宕已来,
与群士相随,每有患急,常先人后己,与九族中外同其饥寒。其纪纲同类,仁恕
恻隐,皆有效事,不能复一二陈之耳。”钜鹿张翔【万机论云:翔字元凤。】衔
王命使交部,乘势募靖,欲与誓要,靖拒而不许。靖与曹公书曰:
世路戎夷,祸乱遂合,驽怯偷生,自窜蛮貊,成阔十年,吉凶礼废。昔在会
稽,得所贻书,辞旨款密,久要不忘。迫於袁术方命圮族,扇动群逆,津涂四塞,
虽县心北风,欲行靡由。正礼师退,术兵前进,会稽倾覆,景兴失据,三江五湖,
皆为虏庭。临时困厄,无所控告。便与袁沛、邓子孝等浮涉沧海,南至交州。经
历东瓯、闽、越之国,行经万里,不见汉地,漂薄风波,绝粮茹草,饥殍荐臻,
死者大半。既济南海,与领守儿孝德相见,知足下忠义奋发,整饬元戎,西迎大
驾,巡省中岳。承此休问,且悲且憙,即与袁沛及徐元贤复共严装,欲北上荆州。
会苍梧诸县夷、越蜂起,州府倾覆,道路阻绝,元贤被害,老弱并杀。靖寻循渚
岸五千馀里,复遇疾疠,伯母陨命,并及群从,自诸妻子,一时略尽。复相扶侍,
前到此郡,计为兵害及病亡者,十遗一二。生民之艰,辛苦之甚,岂可具陈哉!
【臣松之以为孔子称“贤者避世,其次避地”,盖贵其识见安危,去就得所也。
许靖羁客会稽,闾阎之士,孙策之来,於靖何为?而乃泛万里之海,入疫疠之乡,
致使尊弱涂炭,百罹备经,可谓自贻矣。谋臣若斯,难以言智。孰若安时处顺,
端拱吴、越,与张昭、张纮之俦同保元吉者哉?】惧卒颠仆,永为亡虏,忧瘁惨
惨,忘寝与食。欲附奉朝贡使,自获济通,归死阙庭,而荆州水陆无津,交部驿
使断绝。欲上益州,复有峻防,故官长吏,一不得入。前令交阯太守士威彦,深
相分讬於益州兄弟,又靖亦自与书,辛苦恳恻,而复寂寞,未有报应。虽仰瞻光
灵,延颈企踵,何由假翼自致哉?
知圣主允明,显授足下专征之任,凡诸逆节,多所诛讨,想力竞者一心,顺
从者同规矣。又张子云昔在京师,志匡王室,今虽临荒域,不得参与本朝,亦国
家之藩镇,足下之外援也。【子云名津,南阳人,为交州刺史。见吴志。】若荆、
楚平和,王泽南至,足下忽有声命於子云,勤见保属,令得假途由荆州出,不然,
当复相绍介於益州兄弟,使相纳受。倘天假其年,人缓其祸,得归死国家,解逋
逃之负,泯躯九泉,将复何恨!若时有险易,事有利钝,人命无常,陨没不达者,
则永衔罪责,入於裔土矣。
昔营邱翼周,杖钺专征,博陆佐汉,虎贲警跸。汉书霍光传曰:“光出都肄
郎羽林,道上称警跸。”未详虎贲所出也。】今日足下扶危持倾,为国柱石,秉
师望之任,兼霍光之重。五侯九伯,制御在手,自古及今,人臣之尊未有及足下
者也。夫爵高者忧深,禄厚者责重,足下据爵高之任,当责重之地,言出於口,
即为赏罚,意之所存,便为祸福。行之得道,即社稷用宁;行之失道,即四方散
乱。国家安危,在於足下;百姓之命,县於执事。自华及夷,颙颙注望。足下任
此,岂可不远览载籍废兴之由,荣辱之机,弃忘旧恶,宽和群司,审量五材,为
官择人?苟得其人,虽雠必举;苟非其人,虽亲不授。以宁社稷,以济下民,事
立功成,则系音於管弦,勒勋於金石,愿君勉之!为国自重,为民自爱。”翔恨
靖之不自纳,搜索靖所寄书疏,尽投之于水。
后刘璋遂使使招靖,靖来入蜀。璋以靖为巴郡、广汉太守。南阳宋仲子於荆
州与蜀郡太守王商书曰:“文休倜傥瑰玮,有当世之具,足下当以为指南。”
【益州耆旧传曰:商字文表,广汉人,以才学称,声问著於州里。刘璋辟为治中
从事。是时王涂隔绝,州之牧伯犹七国之诸侯也,而璋懦弱多疑,不能党信大臣。
商奏记谏璋,璋颇感悟。初,韩遂与马腾作乱关中,数与璋父焉交通信,至腾子
超复与璋相闻,有连蜀之意。商谓璋曰:“超勇而不仁,见得不思义,不可以为
唇齿。老子曰:‘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今之益部,士美民丰,宝物所出,
斯乃狡夫所欲倾覆,超等所以西望也。若引而近之,则由养虎,将自遗患矣。”
璋从其言,乃拒绝之。荆州牧刘表及儒者宋忠咸闻其名,遗书与商叙致殷勤。许
靖号为臧否,至蜀,见商而称之曰:“设使商生於华夏,虽王景兴无以加也。”
璋以商为蜀郡太守。成都禽坚有至孝之行,商表其墓,追赠孝廉。又与严君平、
李弘立祠作铭,以旌先贤。脩学广农,百姓便之。在郡十载,卒於官,许靖代之。】
建安十六年,转在蜀郡。【山阳公载记曰:建安十七年,汉立皇子熙为济阴王,
懿为山阳王,敦为东海王。靖闻之曰:“‘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取之,必
固与之’。其孟德之谓乎!”】十九年,先主克蜀,以靖为左将军长史。先主为
汉中王,靖为太傅。及即尊号,策靖曰:“朕获奉洪业,君临万国,夙宵惶惶,
惧不能绥。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汝作司徒,其敬敷五教,在宽。君其勖哉!秉
德无怠,称朕意焉。”
靖虽年逾七十,爱乐人物,诱纳后进,清谈不倦。丞相诸葛亮皆为之拜。章
武二年卒。子钦,先靖夭没。钦子游,景耀中为尚书。始靖兄事颍川陈纪,与陈
郡袁涣、平原华歆、东海王朗等亲善,歆、朗及纪子群,魏初为公辅大臣,咸与
靖书,申陈旧好,情义款至,文多故不载。【魏略:王朗与文休书曰:“文休足
下:消息平安,甚善甚善。岂意脱别三十馀年而无相见之缘乎!诗人比一日之别
於岁月,岂况悠悠历累纪之年者哉!自与子别,若没而复浮,若绝而复连者数矣。
而今而后,居升平之京师,攀附於飞龙之圣主;侪辈略尽,幸得老与足下并为遗
种之叟,而相去数千里,加有邅蹇之隔,时闻消息於风声,讬旧情於思想,眇眇
异处,与异世无以异也。往者随军到荆州,见邓子孝、桓元将,粗闻足下动静,
云夫子既在益州,执职领郡,德素规矩,老而不堕。是时侍宿武皇帝於江陵刘景
升听事之上,共道足下於通夜,拳拳饥渴,诚无已也。自天子在东宫,及即位之
后,每会群贤,论天下髦隽之见在者,岂独人尽易为英,士鲜易取最,故乃猥以
原壤之朽质,感夫子之情听;每叙足下,以为谋首,岂其注意,乃复过於前世,
书曰‘人惟求旧’,易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刘将军之与大魏,兼而两之,
总此二义。前世邂逅,以同为睽,非武皇帝之旨;顷者蹉跌,其泰而否,亦非足
下之意也。深思书、易之义,利结分於宿好,故遣降者送吴所献致名马、貂、罽,
得因无嫌。道初开通,展叙旧情,以达声问。久阔情慉,非夫笔墨所能写陈,
亦想足下同其志念。今者,亲生男女凡有几人?年并几何?仆连失一男一女,今
有二男:大儿名肃,年二十九,生於会稽;小儿裁岁馀。临书怆悢,有怀缅然。”
又曰:“过闻‘受终於文祖’之言於尚书。又闻‘历数在躬,允执其中’之文於
论语。岂自意得於老耄之齿,正值天命受於圣主之会,亲见三让之弘辞,观众瑞
之总集,睹升堂穆穆之盛礼,瞻燔燎焜曜之青烟;于时忽自以为处唐、虞之运,
际於紫微之天庭也。徒慨不得携子之手,共列於廿有二子之数,以听有唐‘钦哉’
之命也。子虽在裔土,想亦极目而回望,侧耳而遐听,延颈而鹤立也。昔汝南陈
公初拜,不依故常,让上卿於李元礼。以此推之,吾宜退身以避子位也。苟得避
子以窃让名,然后缓带委质,游谈於平、勃之间,与子共陈往时避地之艰辛,乐
酒酣宴,高谈大噱,亦足遗忧而忘老。捉笔陈情,随以喜笑。”又曰:“前夏有
书而未达,今重有书,而并致前问。皇帝既深悼刘将军之早世,又愍其孤之不易,
又惜使足下孔明等士人气类之徒,遂沈溺於羌夷异种之间,永与华夏乖绝,而无
朝聘中国之期缘,瞻睎故土桑梓之望也,故复运慈念而劳仁心,重下明诏以发
德音,申敕朗等,使重为书与足下等。以足下聪明,揆殷勤之圣意,亦足悟海岱
之所常在,知百川之所宜注矣。昔伊尹去夏而就殷,陈平违楚而归汉,犹曜德於
阿衡,著功於宰相。若足下能弼人之遗孤,定人之犹豫,去非常之伪号,事受命
之大魏,客主兼不世之荣名,上下蒙不朽之常耀,功与事并,声与勋著,考其绩
效,足以超越伊、吕矣。既承诏【直】旨,且服旧之情,情不能已。若不言足下
之所能,陈足下之所见,则无以宣明诏命,弘光大之恩,叙宿昔梦想之思。若天
启众心,子导蜀意,诚此意有携手之期。若险路未夷,子谋不从,则惧声问或否,
复面何由!前后二书,言每及斯,希不切然有动於怀。足下周游江湖,以暨南海,
历观夷俗,可谓遍矣;想子之心,结思华夏,可谓深矣。为身择居,犹愿中土;
为主择【居】安,岂可以不系意於京师,而持疑於荒裔乎?详思愚言,速示还报
也。”】
麋竺字子仲,东海朐人也。祖世货殖,僮客万人,赀产钜亿。【搜神记曰:
竺尝从洛归,未达家数十里,路傍见一妇人,从竺求寄载。行可数里,妇谢去,
谓竺曰:“我天使也,当往烧东海麋竺家,感君见载,故以相语。”竺因私请之,
妇曰:“不可得不烧。如此,君可驰去,我当缓行,日中火当发。”竺乃还家,
遽出财物,日中而火大发。】后徐州牧陶谦辟为别驾从事。谦卒,竺奉谦遗命,
迎先主於小沛。建安元年,吕布乘先主之出拒袁术,袭下邳,虏先主妻子。先主
转军广陵海西,竺於是进妹於先主为夫人,奴客二千,金银货币以助军资;于时
困匮,赖此复振。后曹公表竺领嬴郡太守,【曹公集载公表曰:“泰山郡界广远,
旧多轻悍,权时之宜,可分五县为嬴郡,拣选清廉以为守将。偏将军麋竺,素履
忠贞,文武昭烈,请以竺领嬴郡太守,抚慰吏民。”】竺弟芳为彭城相,皆去官,
随先主周旋。先主将適荆州,遣竺先与刘表相闻,以竺为左将军从事中郎。益州
既平,拜为安汉将军,班在军师将军之右。竺雍容敦雅,而幹翮非所长。是以待
之以上宾之礼,未尝有所统御。然赏赐优宠,无与为比。
芳为南郡太守,与关羽共事,而私好携贰,叛迎孙权,羽因覆败。竺面缚请
罪,先主慰谕以兄弟罪不相及,崇待如初。竺惭恚发病,岁馀卒。子威,官至虎
贲中郎将。威子照,虎骑监。自竺至照,皆便弓马,善射御云。
孙乾字公祐,北海人也。先主领徐州,辟为从事,【郑玄传云:玄荐乾於州。
乾被辟命,玄所举也。】后随从周旋。先主之背曹公,遣乾自结袁绍,将適荆州,
乾又与麋竺俱使刘表,皆如意指。后表与袁尚书,说其兄弟分争之变,曰:“每
与刘左将军、孙公祐共论此事,未尝不痛心入骨,相为悲伤也。”其见重如此。
先主定益州,乾自从事中郎为秉忠将军,见礼次麋竺,与简雍同等。顷之,卒。
简雍字宪和,涿郡人也。少与先主有旧,随从周旋。先主至荆州,雍与麋竺、
孙乾同为从事中郎,常为谈客,往来使命。先主入益州,刘璋见雍,甚爱之。后
先主围成都,遣雍往说璋,璋遂与雍同舆而载,出城归命。先主拜雍为昭德将军。
优游风议,性简傲跌宕,在先主坐席,犹箕踞倾倚,威仪不肃,自纵適;诸葛亮
已下则独擅一榻,项枕卧语,无所为屈。时天旱禁酒,酿者有刑。吏於人家索得
酿具,论者欲令与作酒者同罚。雍与先主游观,见一男女行道,谓先主曰:“彼
人欲行淫,何以不缚?”先主曰:“卿何以知之?”雍对曰:“彼有其具,与欲
酿者同。”先主大笑,而原欲酿者。雍之滑稽,皆此类也。【或曰:雍本姓耿,
幽州人语谓耿为简,遂随音变之。】
伊籍字机伯,山阳人。少依邑人镇南将军刘表。先主之在荆州,籍常往来自
讬。表卒,遂随先主南渡江,从入益州。益州既定,以籍为左将军从事中郎,见
待亚於简雍、孙乾等。遣东使於吴,孙权闻其才辩,欲逆折以辞。籍適入拜,权
曰:“劳事无道之君乎?”籍既对曰:“一拜一起,未足为劳。”籍之机捷,类
皆如此,权甚异之。后迁昭文将军,与诸葛亮、法正、刘巴、李严共造蜀科;蜀
科之制,由此五人焉。
秦宓字子敕,广汉绵竹人也。少有才学,州郡辟命,辄称疾不往。奏记州牧
刘焉,荐儒士任定祖曰:“昔百里、蹇叔以耆艾而定策,甘罗、子奇以童冠而立
功,故书美黄发,而易称颜渊,固知选士用能,不拘长幼,明矣。乃者以来,海
内察举,率多英隽而遗旧齿,众论不齐,异同相半,此乃承平之翔步,非乱世之
急务也。夫欲救危抚乱,脩己以安人,则宜卓荦超伦,与时殊趣,震惊邻国,骇
动四方,上当天心,下合人意;天人既和,内省不疚,虽遭凶乱,何忧何惧!昔
楚叶公好龙,神龙下之,好伪彻天,何况於真?今处士任安,仁义直道,流名四
远,如令见察,则一州斯服。昔汤举伊尹,不仁者远,何武贡二龚,双名竹帛,
故贪寻常之高而忽万仞之嵩,乐面前之饰而忘天下之誉,斯诚往古之所重慎也。
甫欲凿石索玉,剖蚌求珠,今乃随、和炳然,有如皎日,复何疑哉!诚知昼不操
烛,日有馀光,但愚情区区,贪陈所见。”【益部耆旧传曰:安,广汉人。少事
聘士杨厚,究极图籍,游览京师,还家讲授,与董扶俱以学行齐声。郡请功曹,
州辟治中别驾,终不久居。举孝廉茂才,太尉载辟,除博士,公车徵,皆称疾不
就。州牧刘焉表荐安味精道度,厉节高邈,揆其器量,国之元宝,宜处弼疑之辅,
以消非常之咎。玄纁之礼,所宜招命。王涂隔塞,遂无聘命。年七十九,建安七
年卒,门人慕仰,为立碑铭。后丞相亮问秦宓以安所长,宓曰:“记人之善,忘
人之过。”】
刘璋时,宓同郡王商为治中从事,与宓书曰:“贫贱困苦,亦何时可以终身!
卞和衒玉以耀世,宜一来,与州尊相见。”宓答书曰:“昔尧优许由,非不弘也,
洗其两耳;楚聘庄周,非不广也,执竿不顾。易曰‘确乎其不可拔’,夫何衒之
有?且以国君之贤,子为良辅,不以是时建萧、张之策,未足为智也。仆得曝背
乎陇亩之中,诵颜氏之箪瓢,咏原宪之蓬户,时翱翔於林泽,与沮、溺之等俦,
听玄猿之悲吟,察鹤鸣於九皋,安身为乐,无忧为福,处空虚之名,居不灵之龟,
知我者希,则我贵矣。斯乃仆得志之秋也,何困苦之戚焉!”后商为严君平、李
弘立祠,宓与书曰:“疾病伏匿,甫知足下为严、李立祠,可谓厚党勤类者也。
观严文章,冠冒天下,由、夷逸操,山岳不移,使扬子不叹,固自昭明。如李仲
元不遭法言,令名必沦,其无虎豹之文故也,可谓攀龙附凤者矣。如扬子云潜心
著述,有补於世,泥蟠不滓,行参圣师,于今海内,谈咏厥辞。邦有斯人,以耀
四远,怪子替兹,不立祠堂。蜀本无学士,文翁遣相如东受七经,还教吏民,於
是蜀学比於齐、鲁。故地里志曰:‘文翁倡其教,相如为之师。’汉家得士,盛
於其世;仲舒之徒,不达封禅,相如制其礼。夫能制礼造乐,移风易俗,非礼所
秩有益於世者乎!虽有王孙之累,犹孔子大齐桓之霸,公羊贤叔术之让。仆亦善
长卿之化,宜立祠堂,速定其铭。”
先是,李权从宓借战国策,宓曰:“战国从横,用之何为?”权曰:“仲尼、
严平,会聚众书,以成春秋、指归之文,故海以合流为大,君子以博识为弘。”
宓报曰:“书非史记周图,仲尼不采;道非虚无自然,严平不演。海以受淤,岁
一荡清;君子博识,非礼不视。今战国反覆仪、秦之术,杀人自生,亡人自存,
经之所疾。故孔子发愤作春秋,大乎居正,复制孝经,广陈德行。杜渐防萌,预
有所抑,是以老氏绝祸於未萌,岂不信邪!成汤大圣,睹野鱼而有猎逐之失,定
公贤者,见女乐而弃朝事,【臣松之案:书传鲁定公无善可称。宓谓之贤者,浅
学所未达也。】若此辈类,焉可胜陈。道家法曰:‘不见所欲,使心不乱。’是
故天地贞观,日月贞明;其直如矢,君子所履。洪范记灾,发於言貌,何战国之
谲权乎哉!”
或谓宓曰:“足下欲自比於巢、许、四皓,何故扬文藻见瑰颖乎?”宓答曰:
“仆文不能尽言,言不能尽意,何文藻之有扬乎!昔孔子三见哀公,言成七卷,
事盖有不可嘿嘿也。【刘向七略曰:孔子三见哀公,作三朝记七篇,今在大戴礼。
臣松之案:中经部有孔子三朝八卷,一卷目录,馀者所谓七篇。】接舆行且歌,
论家以光篇;渔父咏沧浪,贤者以耀章。此二人者,非有欲於时者也。夫虎生而
文炳,凤生而五色,岂以五采自饰画哉?天性自然也。盖河、洛由文兴,六经由
文起,君子懿文德,采藻其何伤!以仆之愚,犹耻革子成之误,况贤於己者乎!”
【臣松之案:今论语作棘子成。子成曰:“君子质而已矣,何以文为!”屈於子
贡之言,故谓之误也。】
先主既定益州,广汉太守夏侯纂请宓为师友祭酒,领五官掾,称曰仲父。宓
称疾,卧在第舍,纂将功曹古朴、主簿王普,厨膳即宓第宴谈,宓卧如故。纂问
朴曰:“至於贵州养生之具,实绝馀州矣,不知士人何如馀州也?”朴对曰:
“乃自先汉以来,其爵位者或不如馀州耳,至於著作为世师式,不负於馀州也。
严君平见黄、老作指归,扬雄见易作太玄,见论语作法言,司马相如为武帝制封
禅之文,于今天下所共闻也。”纂曰:“仲父何如?”宓以簿击颊,【簿,手版
也。】曰:“愿明府勿以仲父之言假於小草,民请为明府陈其本纪。蜀有汶阜之
山,江出其腹,帝以会昌,神以建福,故能沃野千里。【河图括地象曰:岷山之
地,上为东井络,帝以会昌,神以建福,上为天井。左思蜀都赋曰:远则岷山之
精,上为井络,天地运期而会昌,景福【肹】肸蚃而兴作。】淮、济四渎,江
为其首,此其一也。禹生石纽,今之汶山郡是也。【帝王世纪曰:鲧纳有莘氏女
曰志,是为脩己。上山行,见流星贯昴,梦接意感,又吞神珠,臆圮胸折,而生
禹於石纽。谯周蜀本纪曰:禹本汶山广柔县人也,生於石纽,其地名刳儿坪,见
世帝纪。】昔尧遭洪水,鲧所不治,禹疏江决河,东注于海,为民除害,生民已
来功莫先者,此其二也。天帝布治房心,决政参伐,参伐则益州分野,三皇乘祗
车出谷口,今之斜谷是也。【蜀记曰:三皇乘祗车出谷口。未详宓所由知为斜谷
也。】此便鄙州之阡陌,明府以雅意论之,何若於天下乎?”於是纂逡巡无以复
答。
益州辟宓为从事祭酒。先主既称尊号,将东征吴,宓陈天时必无其利,坐下
狱幽闭,然后贷出。建兴二年,丞相亮领益州牧,选宓迎为别驾,寻拜左中郎将、
长水校尉。吴遣使张温来聘,百官皆往饯焉。众人皆集而宓未往,亮累遣使促之,
温曰:“彼何人也?”亮曰:“益州学士也。”及至,温问曰:“君学乎?”宓
曰:“五尺童子皆学,何必小人!”温复问曰:“天有头乎?”宓曰:“有之。”
温曰:“在何方也?”宓曰:“在西方。诗曰:‘乃眷西顾。’以此推之,头在
西方。”温曰:“天有耳乎?”宓曰:“天处高而听卑,诗云:‘鹤鸣于九皋,
声闻于天。’若其无耳,何以听之?”温曰:“天有足乎?”宓曰:“有。诗云:
‘天步艰难,之子不犹。’若其无足,何以步之?”温曰:“天有姓乎?”宓曰:
“有。”温曰:“何姓?”宓曰:“姓刘。”温曰:“何以知之?”答曰:“天
子姓刘,故以此知之。”温曰:“日生於东乎?”宓曰:“虽生于东而没於西。”
答问如响,应声而出,於是温大敬服。宓之文辩,皆此类也。迁大司农,四年卒。
初宓见帝系之文,五帝皆同一族,宓辨其不然之本。又论皇帝王霸【养】豢龙之
说,甚有通理。谯允南少时数往谘访,纪录其言於春秋然否论,文多故不载。
评曰:许靖夙有名誉,既以笃厚为称,又以人物为意,虽行事举动,未悉允
当,蒋济以为“大较廊庙器”也。【万机论论许子将曰:许文休者,大较廊庙器
也,而子将贬之。若实不贵之,是不明也;诚令知之,盖善人也。】麋竺、孙乾、
简雍、伊籍,皆雍容风议,见礼於世。秦宓始慕肥遯之高,而无若愚之实。然专
对有馀,文藻壮美,可谓一时之才士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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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12:08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三十九 蜀书九

◎董刘马陈董吕传第九
董和字幼宰,南郡枝江人也,其先本巴郡江州人。汉末,和率宗族西迁,益
州牧刘璋以为牛鞞、【音髀。】江原长、成都令。蜀土富实,时俗奢侈,货殖之
家,侯服玉食,婚姻葬送,倾家竭产。和躬率以俭,恶衣蔬食,防遏逾僣,为之
轨制,所在皆移风变善,畏而不犯。然县界豪强惮和严法,说璋转和为巴东属国
都尉。吏民老弱相携乞留和者数千人,璋听留二年,还迁益州太守,其清约如前。
与蛮夷从事,务推诚心,南土爱而信之。
先主定蜀,徵和为掌军中郎将,与军师将军诸葛亮并署左将军大司马府事,
献可替否,共为欢交。自和居官食禄,外牧殊域,内幹机衡,二十馀年,死之日
家无儋石之财。亮后为丞相,教与群下曰:“夫参署者,集众思广忠益也。若远
小嫌,难相违覆,旷阙损矣。违覆而得中,犹弃弊蹻而获珠玉。然人心苦不能
尽,惟徐元直处兹不惑,又董幼宰参署七年,事有不至,至于十反,来相启告。
苟能慕元直之十一,幼宰之殷勤,有忠於国,则亮可少过矣。”又曰:“昔初交
州平,屡闻得失,后交元直,勤见启诲,前参事於幼宰,每言则尽,后从事於伟
度,数有谏止;虽姿性鄙暗,不能悉纳,然与此四子终始好合,亦足以明其不疑
於直言也。”其追思和如此。【伟度者,姓胡,名济,义阳人。为亮主簿,有忠
荩之效,故见褒述。亮卒,为中典军,统诸军,封成阳亭侯,迁中监军前将军,
督汉中,假节领兖州刺史,至右骠骑将军。济弟博,历长水校尉尚书。】
刘巴字子初,零陵烝阳人也。少知名,【零陵先贤传曰:巴祖父曜,苍梧太
守。父祥,江夏太守、荡寇将军。时孙坚举兵讨董卓,以南阳太守张咨不给军粮,
杀之。祥与同心,南阳士民由此怨祥,举兵攻之,与战,败亡。刘表亦素不善祥,
拘巴,欲杀之,数遣祥故所亲信人密诈谓巴曰:“刘牧欲相危害,可相随逃之。”
如此再三,巴辄不应。具以报表,表乃不杀巴。年十八,郡署户曹史主记主簿。
刘先【主】欲遣周不疑就巴学,巴答曰:“昔游荆北,时涉师门,记问之学,不
足纪名,内无杨朱守静之术,外无墨翟务时之风,犹天之南箕,虚而不用。赐书
乃欲令贤甥摧鸾凤之艳,游燕雀之宇,将何以启明之哉?愧於‘有若无,实若虚’,
何以堪之!”】荆州牧刘表连辟,及举茂才,皆不就。表卒,曹公征荆州。先主
奔江南,荆、楚群士从之如云,而巴北诣曹公。曹公辟为掾,使招纳长沙、零陵、
桂阳。【零陵先贤传曰:曹公败於乌林,还北时,欲遣桓阶,阶辞不如巴。巴谓
曹公曰:“刘备据荆州,不可也。”公曰:“备如相图,孤以六军继之也。”】
会先主略有三郡,巴不得反使,遂远適交阯,【零陵先贤传云:巴往零陵,事不
成,欲游交州,道还京师。时诸葛亮在临烝,巴与亮书曰:“乘危历险,到值思
义之民,自与之众,承天之心,顺物之性,非余身谋所能劝动。若道穷数尽,将
讬命於沧海,不复顾荆州矣。”亮追谓曰:“刘公雄才盖世,据有荆土,莫不归
德,天人去就,已可知矣。足下欲何之?”巴曰:“受命而来,不成当还,此其
宜也。足下何言邪!”】先主深以为恨。
巴复从交阯至蜀。【零陵先贤传曰:巴入交阯,更姓为张。与交阯太守士■
计议不合,乃由牂牁道去。为益州郡所拘留,太守欲杀之。主簿曰:“此非常人,
不可杀也。”主簿请自送至州,见益州牧刘璋,璋父焉昔为巴父祥所举孝廉,见
巴惊喜,每大事辄以咨访。臣松之案:刘焉在汉灵帝时已经宗正太常,出为益州
牧,祥始以孙坚作长沙时为江夏太守,不得举焉为孝廉,明也。】俄而先主定益
州,巴辞谢罪负,先主不责。【零陵先贤传曰:璋遣法正迎刘备,巴谏曰:“备,
雄人也,入必为害,不可内也。”既入,巴复谏曰:“若使备讨张鲁,是放虎於
山林也。”璋不听。巴闭门称疾。备攻成都,令军中曰:“其有害巴者,诛及三
族。”及得巴,甚喜。】而诸葛孔明数称荐之,先主辟为左将军西曹掾。【零陵
先贤传曰:张飞尝就巴宿,巴不与语,飞遂忿恚。诸葛亮谓巴曰:“张飞虽实武
人,敬慕足下。主公今方收合文武,以定大事;足下虽天素高亮,宜少降意也。”
巴曰:“大丈夫处世,当交四海英雄,如何与兵子共语乎?”备闻之,怒曰:
“孤欲定天下,而子初专乱之。其欲还北,假道於此,岂欲成孤事邪?”备又曰:
“子初才智绝人,如孤,可任用之,非孤者难独任也。”亮亦曰:“运筹策於帷
幄之中,吾不如子初远矣!若提枹鼓,会军门,使百姓喜勇,当与人议之耳。”
初攻刘璋,备与士众约:“若事定,府库百物,孤无预焉。”及拔成都,士众皆
舍干戈,赴诸藏竞取宝物。军用不足,备甚忧之。巴曰:“易耳,但当铸直百钱,
平诸物贾,令吏为官巿。”备从之,数月之间,府库充实。】建安二十四年,先
主为汉中王,巴为尚书,后代法正为尚书令。躬履清俭,不治产业,又自以归附
非素,惧见猜嫌,恭默守静,退无私交,非公事不言。【零陵先贤传曰:是时中
夏人情未一,闻备在蜀,四方延颈。而备锐意欲即真,巴以为如此示天下不广,
且欲缓之。与主簿雍茂谏备,备以他事杀茂,由是远人不复至矣。】先主称尊号,
昭告于皇天上帝后土神祇,凡诸文诰策命,皆巴所作也。章武二年卒。卒后,魏
尚书仆射陈群与丞相诸葛亮书,问巴消息,称曰刘君子初,甚敬重焉。【零陵先
贤传曰:辅吴将军张昭尝对孙权论巴褊阨,不当拒张飞太甚。权曰:“若令子
初随世沈浮,容悦玄德,交非其人,何足称为高士乎?”】
马良字季常,襄阳宜城人也。兄弟五人,并有才名,乡里为之谚曰:“马氏
五常,白眉最良。”良眉中有白毛,故以称之。先主领荆州,辟为从事。及先主
入蜀,诸葛亮亦从后往,良留荆州,与亮书曰:“闻雒城已拔,此天祚也。尊兄
应期赞世,配业光国,魄兆见矣。【臣松之以为良盖与亮结为兄弟,或相与有亲;
亮年长,良故呼亮为尊兄耳。】夫变用雅虑,审贵垂明,於以简才,宜適其时。
若乃和光悦远,迈德天壤,使时闲於听,世服於道,齐高妙之音,正郑、卫之声,
并利於事,无相夺伦,此乃管弦之至,牙、旷之调也。虽非锺期,敢不击节!”
先主辟良为左将军掾。
后遣使吴,良谓亮曰:“今衔国命,协穆二家,幸为良介於孙将军。”亮曰:
“君试自为文。”良即为草曰:“寡君遣掾马良通聘继好,以绍昆吾、豕韦之勋。
其人吉士,荆楚之令,鲜於造次之华,而有克终之美,愿降心存纳,以慰将命。”
权敬待之。
先主称尊号,以良为侍中。及东征吴,遣良入武陵招纳五溪蛮夷,蛮夷渠帅
皆受印号,咸如意指。会先主败绩於夷陵,良亦遇害。先主拜良子秉为骑都尉。
良弟谡,字幼常,以荆州从事随先主入蜀,除绵竹成都令、越隽太守。才器
过人,好论军计,丞相诸葛亮深加器异。先主临薨谓亮曰:“马谡言过其实,不
可大用,君其察之!”亮犹谓不然,以谡为参军,每引见谈论,自昼达夜。【襄
阳记曰:建兴三年,亮征南中,谡送之数十里。亮曰:“虽共谋之历年,今可更
惠良规。”谡对曰:“南中恃其险远,不服久矣,虽今日破之,明日复反耳。今
公方倾国北伐以事强贼。彼知官势内虚,其叛亦速。若殄尽遗类以除后患,既非
仁者之情,且又不可仓卒也。夫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
战为下,愿公服其心而已。”亮纳其策,赦孟获以服南方。故终亮之世,南方不
敢复反。】
建兴六年,亮出军向祁山,时有宿将魏延、吴壹等,论者皆言以为宜令为先
锋,而亮违众拔谡,统大众在前,与魏将张郃战于街亭,为郃所破,士卒离散。
亮进无所据,退军还汉中。谡下狱物故,亮为之流涕。良死时年三十六,谡年三
十九。【襄阳记曰:谡临终与亮书曰:“明公视谡犹子,谡视明公犹父,愿深惟
殛鲧兴禹之义,使平生之交不亏於此,谡虽死无恨於黄壤也。”于时十万之众为
之垂涕。亮自临祭,待其遗孤若平生。蒋琬后诣汉中,谓亮曰:“昔楚杀得臣,
然后文公喜可知也。天下未定而戮智计之士,岂不惜乎!”亮流涕曰:“孙武所
以能制胜於天下者,用法明也。是以杨干乱法,魏绛戮其仆。四海分裂,兵交方
始,若复废法,何用讨贼邪!”习凿齿曰:诸葛亮之不能兼上国也,岂不宜哉!
夫晋人规林父之后济,故废法而收功;楚成闇得臣之益己,故杀之以重败。今蜀
僻陋一方,才少上国,而杀其俊杰,退收驽下之用,明法胜才,不师三败之道,
将以成业,不亦难乎!且先主诫谡之不可大用,岂不谓其非才也?亮受诫而不获
奉承,明谡之难废也。为天下宰匠,欲大收物之力,而不量才节任,随器付业;
知之大过,则违明主之诫,裁之失中,即杀有益之人,难乎其可与言智者也。】
陈震字孝起,南阳人也。先主领荆州牧,辟为从事,部诸郡,随先主入蜀。
蜀既定,为蜀郡北部都尉,因易郡名,为汶山太守,转在犍为。建兴三年,入拜
尚书,迁尚书令,奉命使吴。七年,孙权称尊号,以震为卫尉,贺权践阼,诸葛
亮与兄瑾书曰:“孝起忠纯之性,老而益笃,及其赞述东西,欢乐和合,有可贵
者。”震入吴界,移关候曰:“东之与西,驿使往来,冠盖相望,申盟初好,日
新其事。东尊应保圣祚,告燎受符,剖判土宇,天下响应,各有所归。於此时也,
以同心讨贼,则何寇不灭哉!西朝君臣,引领欣赖。震以不才,得充下使,奉聘
叙好,践界踊跃,入则如归。献子適鲁,犯其山讳,春秋讥之。望必启告,使行
人睦焉。即日张旍诰众,各自约誓。顺流漂疾,国典异制,惧或有违,幸必斟诲,
示其所宜。”震到武昌,孙权与震升坛歃盟,交分天下:以徐、豫、幽、青属吴,
并、凉、冀、兖属蜀,其司州之土,以函谷关为界。震还,封城阳亭侯。九年,
都护李平坐诬罔废;诸葛亮与长史蒋琬、侍中董允书曰:“孝起前临至吴,为吾
说正方腹中有鳞甲,乡党以为不可近。吾以为鳞甲者但不当犯之耳,不图复有苏、
张之事出於不意。可使孝起知之。”十三年,震卒。子济嗣。
董允字休昭,掌军中郎将和之子也。先主立太子,允以选为舍人,徙洗马。
后主袭位,迁黄门侍郎。丞相亮将北征,住汉中,虑后主富於春秋,朱紫难别,
以允秉心公亮,欲任以宫省之事。上疏曰:“侍中郭攸之、费祎、侍郎董允等,
先帝简拔以遗陛下,至於斟酌规益,进尽忠言,则其任也。愚以为宫中之事,事
无大小,悉以咨之,必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若无兴德之言,则戮允等以彰其
慢。”亮寻请祎为参军,允迁为侍中,领虎贲中郎将,统宿卫亲兵。攸之性素和
顺,备员而已。【楚国先贤传曰:攸之,南阳人,以器业知名於时。】献纳之任,
允皆专之矣。允处事为防制,甚尽匡救之理。后主常欲采择以充后宫,允以为古
者天子后妃之数不过十二,今嫔嫱已具,不宜增益,终执不听。后主益严惮之。
尚书令蒋琬领益州刺史,上疏以让费祎及允,又表“允内侍历年,翼赞王室,宜
赐爵土以褒勋劳。”允固辞不受。后主渐长大,爱宦人黄皓。皓便辟佞慧,欲自
容入。允常上则正色匡主,下则数责於皓。皓畏允,不敢为非。终允之世,皓位
不过黄门丞。
允尝与尚书令费祎、中典军胡济等共期游宴,严驾已办,而郎中襄阳董恢诣
允脩敬。恢年少官微,见允停出,逡巡求去,允不许,曰:“本所以出者,欲与
同好游谈也,今君已自屈,方展阔积,舍此之谈,就彼之宴,非所谓也。”乃命
解骖,祎等罢驾不行。其守正下士,凡此类也。【襄阳记曰:董恢字休绪,襄阳
人。入蜀,以宣信中郎副费祎使吴。孙权尝大醉问祎曰:“杨仪、魏延,牧竖小
人也。虽尝有鸣吠之益於时务,然既已任之,势不得轻,若一朝无诸葛亮,必为
祸乱矣。诸君愦愦,曾不知防虑於此,岂所谓贻厥孙谋乎?”祎愕然四顾视,不
能即答。恢目祎曰:“可速言仪、延之不协起於私忿耳,而无黥、韩难御之心也。
今方扫除强贼,混一区夏,功以才成,业由才广,若舍此不任,防其后患,是犹
备有风波而逆废舟楫,非长计也。”权大笑乐。诸葛亮闻之,以为知言。还未满
三日,辟为丞相府属,迁巴郡太守。臣松之案:汉晋春秋亦载此语,不云董恢所
教,辞亦小异,此二书俱出习氏而不同若此。本传云“恢年少官微”,若已为丞
相府属,出作巴郡,则官不微矣。以此疑习氏之言为不审的也。】延熙六年,加
辅国将军。七年,以侍中守尚书令,为大将军费祎副贰。九年,卒。【华阳国志
曰:时蜀人以诸葛亮、蒋琬、费祎及允为四相,一号四英也。】
陈祗代允为侍中,与黄皓互相表里,皓始预政事。祗死后,皓从黄门令为中
常侍、奉车都尉,操弄威柄,终至覆国。蜀人无不追思允。及邓艾至蜀,闻皓奸
险,收闭,将杀之,而皓厚赂艾左右,得免。
祗字奉宗,汝南人,许靖兄之外孙也。少孤,长於靖家。弱冠知名,稍迁至
选曹郎,矜厉有威容。多技艺,挟数术,费祎甚异之,故超继允内侍。吕乂卒,
祗又以侍中守尚书令,加镇军将军,大将军姜维虽班在祗上,常率众在外,希亲
朝政。祗上承主指,下接阉竖,深见信爱,权重於维。景耀元年卒,后主痛惜,
发言流涕,乃下诏曰:“祗统职一纪,柔嘉惟则,幹肃有章,和义利物,庶绩允
明。命不融远,朕用悼焉。夫存有令问,则亡加美谥,谥曰忠侯。”赐子粲爵关
内侯,拔次子裕为黄门侍郎。自祗之有宠,后主追怨允日深,谓为自轻,由祗媚
兹一人,皓构间浸润故耳。允孙宏,晋巴西太守。【臣松之以为陈群子泰,陆逊
子抗,传皆以子系父,不别载姓,及王肃、杜恕、张承、顾劭之流,莫不皆然,
惟董允独否,未详其意,当以允名位优重,事迹逾父故邪?夏侯玄、陈表并有骍
角之美,而亦如泰者,魏书总名此卷云诸夏侯曹传,故不复稍加品藻。陈武与表
俱至偏将军,以位不相过故也。】
吕乂字季阳,南阳人也。父常,送故将【军】刘焉入蜀,值王路隔塞,遂不
得还。乂少孤,好读书鼓琴。初,先主定益州,置盐府校尉,较盐铁之利,后校
尉王连请乂及南阳杜祺、南乡刘幹等并为典曹都尉。乂迁新都、绵竹令,乃心隐
恤,百姓称之,为一州诸城之首。迁巴西太守。丞相诸葛亮连年出军,调发诸郡,
多不相救,乂募取兵五千人诣亮,慰喻检制,无逃窜者。徙为汉中太守,兼领督
农,供继军粮。亮卒,累迁广汉、蜀郡太守。蜀郡一都之会,户口众多,又亮卒
之后,士伍亡命,更相重冒,奸巧非一。乂到官,为之防禁,开喻劝导,数年之
中,漏脱自出者万馀口。后入为尚书,代董允为尚书令,众事无留,门无停宾。
乂历职内外,治身俭约,谦靖少言,为政简而不烦,号为清能;然持法刻深,好
用文俗吏,故居大官,名声损於郡县。延熙十四年卒。子辰,景耀中为成都令。
辰弟雅,谒者。雅清厉有文才,著格论十五篇。
杜祺历郡守监军大将军司马,刘幹官至巴西太守,皆与乂亲善,亦有当时之
称,而俭素守法,不及於乂。
评曰:董和蹈羔羊之素,刘巴履清尚之节,马良贞实,称为令士,陈震忠恪,
老而益笃,董允匡主,义形於色,皆蜀臣之良矣。吕乂临郡则垂称,处朝则被损,
亦黄、薛之流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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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6 12:09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四十 蜀书十

◎刘彭廖李刘魏杨传第十
刘封者,本罗侯寇氏之子,长沙刘氏之甥也。先主至荆州,以未有继嗣,养
封为子。及先主入蜀,自葭萌还攻刘璋,时封年二十馀,有武艺,气力过人,将
兵俱与诸葛亮、张飞等溯流西上,所在战克。益州既定,以封为副军中郎将。
初,刘璋遣扶风孟达副法正,各将兵二千人,使迎先主,先主因令达并领其
众,留屯江陵。蜀平后,以达为宜都太守。建安二十四年,命达从秭归北攻房陵,
房陵太守蒯祺为达兵所害。达将进攻上庸,先主阴恐达难独任,乃遣封自汉中乘
沔水下统达军,与达会上庸。上庸太守申耽举众降,遣妻子及宗族诣成都。先主
加耽征北将军,领上庸太守员乡侯如故,以耽弟仪为建信将军、西城太守,迁封
为副军将军。自关羽围樊城、襄阳,连呼封、达,令发兵自助。封、达辞以山郡
初附,未可动摇,不承羽命。会羽覆败,先主恨之。又封与达忿争不和,封寻夺
达鼓吹。达既惧罪,又忿恚封,遂表辞先主,率所领降魏。【魏略载达辞先主表
曰:“伏惟殿下将建伊、吕之业,追桓、文之功,大事草创,假势吴、楚,是以
有为之士深睹归趣。臣委质已来,愆戾山积,臣犹自知,况於君乎!今王朝以兴,
英俊鳞集,臣内无辅佐之器,外无将领之才,列次功臣,诚自愧也。臣闻范蠡识
微,浮於五湖;咎犯谢罪,逡巡於河上。夫际会之间,请命乞身。何则?欲絜去
就之分也。况臣卑鄙,无元功巨勋,自系於时,窃慕前贤,早思远耻。昔申生至
孝见疑於亲,子胥至忠见诛於君,蒙恬拓境而被大刑,乐毅破齐而遭谗佞,臣每
读其书,未尝不慷慨流涕,而亲当其事,益以伤绝。何者?荆州覆败,大臣失节,
百无一还。惟臣寻事,自致房陵、上庸,而复乞身,自放於外。伏想殿下圣恩感
悟,愍臣之心,悼臣之举。臣诚小人,不能始终,知而为之,敢谓非罪!臣每闻
交绝无恶声,去臣无怨辞,臣过奉教於君子,愿君王勉之也。”】魏文帝善达之
姿才容观,以为散骑常侍、建武将军,封平阳亭侯。合房陵、上庸、西城三郡为
新城郡,以达领新城太守。遣征南将军夏侯尚、右将军徐晃与达共袭封。达与封
书曰:
古人有言:‘疏不间亲,新不加旧。’此谓上明下直,谗慝不行也。若乃权
君谲主,贤父慈亲,犹有忠臣蹈功以罹祸,孝子抱仁以陷难,种、商、白起、孝
己、伯奇,皆其类也。其所以然,非骨肉好离,亲亲乐患也。或有恩移爱易,亦
有谗间其间,虽忠臣不能移之於君,孝子不能变之於父者也。势利所加,改亲为
雠,况非亲亲乎!故申生、卫伋、御寇、楚建禀受形之气,当嗣立之正,而犹如
此。今足下与汉中王,道路之人耳,亲非骨血而据势权,义非君臣而处上位,征
则有偏任之威,居则有副军之号,远近所闻也。自立阿斗为太子已来,有识之人
相为寒心。如使申生从子舆之言,必为太伯;卫伋听其弟之谋,无彰父之讥也。
且小白出奔,入而为霸;重耳逾垣,卒以克复。自古有之,非独今也。
夫智贵免祸,明尚夙达,仆揆汉中王虑定於内,疑生於外矣;虑定则心固,
疑生则心惧,乱祸之兴作,未曾不由废立之间也。私怨人情,不能不见,恐左右
必有以间於汉中王矣。然则疑成怨闻,其发若践机耳。今足下在远,尚可假息一
时;若大军遂进,足下失据而还,窃相为危之。昔微子去殷,智果别族,违难背
祸,犹皆如斯。【国语曰:智宣子将以瑶为后,智果曰:“不如霄也。”宣子曰:
“霄也佷。”对曰:“霄也佷在面,瑶之贤於人者五,其不逮者一也。美须
长大则贤,射御足力则贤,技艺毕给则贤,巧文辩惠则贤,强毅果敢则贤,如是
而甚不仁;以五者贤陵人,而不仁行之,其谁能待之!若果立瑶也。智宗必灭。”
不听。智果别族于太史氏为辅氏。及智氏亡,惟辅果在焉。】今足下弃父母而为
人后,非礼也;知祸将至而留之,非智也;见正不从而疑之,非义也。自号为丈
夫,为此三者,何所贵乎?以足下之才,弃身来东,继嗣罗侯,不为背亲也;北
面事君,以正纲纪,不为弃旧也;怒不致乱,以免危亡,不为徒行也。加陛下新
受禅命,虚心侧席,以德怀远,若足下翻然内向,非但与仆为伦,受三百户封,
继统罗国而已,当更剖符大邦,为始封之君。陛下大军,金鼓以震,当转都宛、
邓;若二敌不平,军无还期。足下宜因此时早定良计。易有‘利见大人’,诗有
‘自求多福’,行矣。今足下勉之,无使狐突闭门不出。封不从达言。
申仪叛封,封破走还成都。申耽降魏,魏假耽怀集将军,徙居南阳,仪魏兴
太守,封【真乡侯】员乡侯,屯洵口。【魏略曰:申仪兄名耽,字义举。初在西
平、上庸间聚众数千家,后与张鲁通,又遣使诣曹公,曹公加其号为将军,因使
领上庸都尉。至建安末,为蜀所攻,以其郡西属。黄初中,仪复来还,诏即以兄
故号加仪,因拜魏兴太守,封列侯。太和中,仪与孟达不和,数上言达有贰心於
蜀,及达反,仪绝蜀道,使救不到。达死后,仪诣宛见司马宣王,宣王劝使来朝。
仪至京师,诏转拜仪楼船将军,在礼请中。】封既至,先主责封之侵陵达,又不
救羽。诸葛亮虑封刚猛,易世之后终难制御,劝先主因此除之。於是赐封死,使
自裁。封叹曰:“恨不用孟子度之言!”先主为之流涕。达本字子敬,避先主叔
父敬,改之。【封子林为牙门将,咸熙元年内移河东。达子兴为议督军,是岁徙
还扶风。】
彭羕字永年,广汉人。身长八尺,容貌甚伟。姿性骄傲,多所轻忽,惟敬同
郡秦子敕,荐之於太守许靖曰:“昔高宗梦傅说,周文求吕尚,爰及汉祖,纳食
其於布衣,此乃帝王之所以倡业垂统,缉熙厥功也。今明府稽古皇极,允执神灵,
体公刘之德,行勿翦之惠,清庙之作於是乎始,褒贬之义於是乎兴,然而六翮未
之备也。伏见处士绵竹秦宓,膺山甫之德,履隽生之直,枕石漱流,吟咏缊袍,
偃息於仁义之途,恬淡於浩然之域,高概节行,守真不亏,虽古人潜遁,蔑以加
旃。若明府能招致此人,必有忠谠落落之誉,丰功厚利,建迹立勋,然后纪功於
王府,飞声於来世,不亦美哉!”
羕仕州,不过书佐,后又为众人所谤毁於州牧刘璋,璋髡钳羕为徒隶。会先
主入蜀,溯流北行。羕欲纳说先主,乃往见庞统。统与羕非故人,又適有宾客,
羕径上统床卧,谓统曰:“须客罢当与卿善谈。”统客既罢,往就羕坐,羕又先
责统食,然后共语,因留信宿,至于经日。统大善之,而法正宿自知羕,遂并致
之先主。先主亦以为奇,数令羕宣传军事,指授诸将,奉使称意,识遇日加。成
都既定,先主领益州牧,拔羕为治中从事。羕起徒步,一朝处州人之上,形色嚣
然,自矜得遇滋甚。诸葛亮虽外接待羕,而内不能善。屡密言先主,羕心大志广,
难可保安。先主既敬信亮,加察羕行事,意以稍疏,左迁羕为江阳太守。
羕闻当远出,私情不悦,往诣马超。超问羕曰:“卿才具秀拔,主公相待至
重,谓卿当与孔明、孝直诸人齐足并驱,宁当外授小郡,失人本望乎?”羕曰:
“老革荒悖,可复道邪!”【扬雄方言曰:悈、鰓、乾、都、耇、革,老也。
郭璞注曰:皆老者皮毛枯瘁之形也。臣松之以为皮去毛曰革。古者以革为兵,故
语称兵革,革犹兵也。羕骂备为老革,犹言老兵也。】又谓超曰:“卿为其外,
我为其内,天下不足定也。”超羁旅归国,常怀危惧,闻羕言大惊,默然不答。
羕退,具表羕辞,於是收羕付有司。
羕於狱中与诸葛亮书曰:“仆昔有事於诸侯,以为曹操暴虐,孙权无道,振
威闇弱,其惟主公有霸王之器,可与兴业致治,故乃翻然有轻举之志。会公来西,
仆因法孝直自衒鬻,庞统斟酌其间,遂得诣公於葭萌,指掌而谭,论治世之务,
讲霸王之义,建取益州之策,公亦宿虑明定,即相然赞,遂举事焉。仆於故州不
免凡庸,忧於罪罔,得遭风云激矢之中,求君得君,志行名显,从布衣之中擢为
国士,盗窃茂才。分子之厚,谁复过此。【臣松之以为“分子之厚”者,羕言刘
主分儿子厚恩,施之於己,故其书后语云“负我慈父,罪有百死”也。】羕一朝
狂悖,自求菹醢,为不忠不义之鬼乎!先民有言,左手据天下之图,右手刎咽喉,
愚夫不为也。况仆颇别菽麦者哉!所以有怨望意者,不自度量,苟以为首兴事业,
而有投江阳之论,不解主公之意,意卒感激,颇以被酒,侻失‘老’语。此仆
之下愚薄虑所致,主公实未老也。且夫立业,岂在老少,西伯九十,宁有衰志,
负我慈父,罪有百死。至於内外之言,欲使孟起立功北州,戮力主公,共讨曹操
耳,宁敢有他志邪?孟起说之是也,但不分别其间,痛人心耳。昔每与庞统共相
誓约,庶讬足下末踪,尽心於主公之业,追名古人,载勋竹帛。统不幸而死,仆
败以取祸。自我堕之,将复谁怨!足下,当世伊、吕也,宜善与主公计事,济其
大猷。天明地察,神祇有灵,复何言哉!贵使足下明仆本心耳。行矣努力,自爱,
自爱!”羕竟诛死,时年三十七。
廖立【廖音理救反。】字公渊,武陵临沅人。先主领荆州牧,辟为从事,年
未三十,擢为长沙太守。先主入蜀,诸葛亮镇荆土,孙权遣使通好於亮,因问士
人皆谁相经纬者,亮答曰:“庞统、廖立,楚之良才,当赞兴世业者也。”建安
二十年,权遣吕蒙奄袭南三郡,立脱身走,自归先主。先主素识待之,不深责也,
以为巴郡太守。二十四年,先主为汉中王,徵立为侍中。后主袭位,徙长水校尉。
立本意,自谓才名宜为诸葛亮之贰,而更游散在李严等下,常怀怏怏。后丞
相掾【李郃】李邵、蒋琬至,立计曰:“军当远出,卿诸人好谛其事。昔先【主】
帝不取汉中,走与吴人争南三郡,卒以三郡与吴人,徒劳役吏士,无益而还。既
亡汉中,使夏侯渊、张郃深入于巴,几丧一州。后至汉中,使关侯身死无孑遗,
上庸覆败,徒失一方。是羽怙恃勇名,作军无法,直以意突耳,故前后数丧师众
也。如向朗、文恭,凡俗之人耳。恭作治中无纲纪;朗昔奉马良兄弟,谓为圣人,
今作长史,素能合道。中郎郭演长,从人者耳,不足与经大事,而作侍中。今弱
世也,欲任此三人,为不然也。王连流俗,苟作掊克,使百姓疲弊,以致今日。”
【郃】邵、琬具白其言於诸葛亮。亮表立曰:“长水校尉廖立,坐自贵大,臧否
群士,公言国家不任贤达而任俗吏,又言万人率者皆小子也;诽谤先帝,疵毁众
臣。人有言国家兵众简练,部伍分明者,立举头视屋,愤咤作色曰:‘何足言!’
凡如是者不可胜数。羊之乱群,犹能为害,况立讬在大位,中人以下识真伪邪?”
【亮集有亮表曰:“立奉先帝无忠孝之心,守长沙则开门就敌,领巴郡则有闇昧
闟茸其事,随大将军则诽谤讥诃,侍梓宫则挟刃断人头於梓宫之侧。陛下即位之
后,普增职号,立随比为将军,面语臣曰:‘我何宜在诸将军中!不表我为卿,
上当在五校!’臣答:‘将军者,随大比耳。至於卿者,正方亦未为卿也。且宜
处五校。’自是之后,怏怏怀恨。”诏曰:“三苗乱政,有虞流宥,廖立狂惑,
朕不忍刑,亟徙不毛之地。”】於是废立为民,徙汶山郡。立躬率妻子耕殖自守,
闻诸葛亮卒,垂泣叹曰:“吾终为左衽矣!”后监军姜维率偏军经汶山、诣立,
称立意气不衰,言论自若。立遂终徙所。妻子还蜀。
李严字正方,南阳人也。少为郡职吏,以才幹称。荆州牧刘表使历诸郡县。
曹公入荆州时,严宰秭归,遂西诣蜀,刘璋以为成都令,复有能名。建安十八年,
署严为护军,拒先主於绵竹。严率众降先主,先主拜严裨将军。成都既定,为犍
为太守、兴业将军。二十三年,盗贼马秦、高胜等起事於郪,【音凄。】合聚
部伍数万人,到资中县。时先主在汉中,严不更发兵,但率将郡士五千人讨之,
斩秦、胜等首。枝党星散,悉复民籍。又越巂夷率高定遣军围新道县,严驰往赴
救,贼皆破走。加辅汉将军,领郡如故。章武二年,先主徵严诣永安宫,拜尚书
令。三年,先主疾病,严与诸葛亮并受遗诏辅少主;以严为中都护,统内外军事,
留镇永安。建兴元年,封都乡侯,假节,加光禄勋。四年,转为前将军。以诸葛
亮欲出军汉中,严当知后事,移屯江州,留护军陈到驻永安,皆统属严。严与孟
达书曰:“吾与孔明俱受寄讬,忧深责重,思得良伴。”亮亦与达书曰:“部分
如流,趋舍罔滞,正方性也。”其见贵重如此。【诸葛亮集有严与亮书,劝亮宜
受九锡,进爵称王。亮答书曰:“吾与足下相知久矣,可不复相解!足下方诲以
光国,戒之以勿拘之道,是以未得默已。吾本东方下士,误用於先帝,位极人臣,
禄赐百亿,今讨贼未效,知己未答,而方宠齐、晋,坐自贵大,非其义也。若灭
魏斩叡,帝还故居,与诸子并升,虽十命可受,况於九邪!”】八年,迁骠骑将
军。以曹真欲三道向汉川,亮命严将二万人赴汉中。亮表严子丰为江州都督督军,
典严后事。亮以明年当出军,命严以中都护署府事。严改名为平。
九年春,亮军祁山,平催督运事。秋夏之际,值天霖雨,运粮不继,平遣参
军狐忠、督军成藩喻指,呼亮来还;亮承以退军。平闻军退,乃更阳惊,说“军
粮饶足,何以便归”!欲以解己不办之责,显亮不进之愆也。又表后主,说“军
伪退,欲以诱贼与战”。亮具出其前后手笔书疏本末,平违错章灼。平辞穷情竭,
首谢罪负。於是亮表平曰:“自先帝崩后,平所在治家,尚为小惠,安身求名,
无忧国之事。臣当北出,欲得平兵以镇汉中,平穷难纵横,无有来意,而求以五
郡为巴州刺史。去年臣欲西征,欲令平主督汉中,平说司马懿等开府辟召。臣知
平鄙情,欲因行之际偪臣取利也,是以表平子丰督主江州,隆崇其遇,以取一时
之务。平至之日,都委诸事,群臣上下皆怪臣待平之厚也。正以大事未定,汉室
倾危,伐平之短,莫若褒之。然谓平情在於荣利而已,不意平心颠倒乃尔。若事
稽留,将致祸败,是臣不敏,言多增咎。”【亮公文上尚书曰:“平为大臣,受
恩过量,不思忠报,横造无端,危耻不办,迷罔上下,论狱弃科,导人为奸,
【狭情】情狭志狂,若无天地。自度奸露,嫌心遂生,闻军临至,西向讬疾还沮、
漳,军临至沮,复还江阳,平参军狐忠勤谏乃止。今篡贼未灭,社稷多难,国事
惟和,可以克捷,不可苞含,以危大业。辄与行中军师车骑将军都乡侯臣刘琰,
使持节前军师征西大将军领凉州刺史南郑侯臣魏延、前将军都亭侯臣袁綝、左将
军领荆州刺史高阳乡侯臣吴壹、督前部右将军玄乡侯臣高翔、督后部后将军安乐
亭侯臣吴班、领长史绥军将军臣杨仪、督左部行中监军扬武将军臣邓芝、行前监
军征南将军臣刘巴、行中护军偏将军臣费祎、行前护军偏将军汉成亭侯臣许允、
行左护军笃信中郎将臣丁咸、行右护军偏将军臣刘敏、行护军征南将军当阳亭侯
臣姜维、行中典军讨虏将军臣上官雝、行中参军昭武中郎将臣胡济、行参军建义
将军臣阎晏、行参军偏将军臣爨习、行参军裨将军臣杜义、行参军武略中郎将臣
杜祺、行参军绥戎都尉盛勃、领从事中郎武略中郎将臣樊岐等议,辄解平任,免
官禄、节传、印绶、符策,削其爵土。”】乃废平为民,徙梓潼郡。【诸葛亮又
与平子丰教曰:“吾与君父子戮力以奖汉室,此神明所闻,非但人知之也。表都
护典汉中,委君於东关者,不与人议也。谓至心感动,终始可保,何图中乖乎!
昔楚卿屡绌,亦乃克复,思道则福,应自然之数也。愿宽慰都护,勤追前阙。今
虽解任,形业失故,奴婢宾客百数十人,君以中郎参军居府,方之气类,犹为上
家。若都护思负一意,君与公琰推心从事者,否可复通,逝可复还也。详思斯戒,
明吾用心,临书长叹,涕泣而已。”】十二年,平闻亮卒,发病死。平常冀亮当
自补复,策后人不能,故以激愤也。【习凿齿曰:昔管仲夺伯氏骈邑三百,没齿
而无怨言,圣人以为难。诸葛亮之使廖立垂泣,李平致死,岂徒无怨言而已哉!
夫水至平而邪者取法,镜至明而丑者无怒,水镜之所以能穷物而无怨者,以其无
私也。水镜无私,犹以免谤,况大人君子怀乐生之心,流矜恕之德,法行於不可
不用,刑加乎自犯之罪,爵之而非私,诛之而不怒,天下有不服者乎!诸葛亮於
是可谓能用刑矣,自秦、汉以来未之有也。】丰官至朱提太守。【苏林汉书音义
曰:朱音铢;提音如北方人名匕曰提也。】
刘琰字威硕,鲁国人也。先主在豫州,辟为从事,以其宗姓,有风流,善谈
论,厚亲待之,遂随从周旋,常为宾客。先主定益州,以琰为固陵太守。后主立,
封都乡侯,班位每亚李严,为卫尉中军师后将军,迁车骑将军。然不豫国政,但
领兵千馀,随丞相亮讽议而已。车服饮食,号为侈靡,侍婢数十,皆能为声乐,
又悉教诵读鲁灵光殿赋。建兴十年,与前军师魏延不和,言语虚诞,亮责让之。
琰与亮笺谢曰:“琰禀性空虚,本薄操行,加有酒荒之病,自先帝以来,纷纭之
论,殆将倾覆。颇蒙明公本其一心在国,原其身中秽垢,扶持全济,致其禄位,
以至今日。间者迷醉,言有违错,慈恩含忍,不致之于理,使得全完,保育性命。
虽必克己责躬,改过投死,以誓神灵;无所用命,则靡寄颜。”於是亮遣琰还成
都,官位如故。
琰失志慌惚。十二年正月,琰妻胡氏入贺太后,太后令特留胡氏,经月乃出。
胡氏有美色,琰疑其与后主有私,呼【卒】五百挝胡,至於以履搏面,而后弃遣。
胡具以告言琰,琰坐下狱。有司议曰:“卒非挝妻之人,面非受履之地。”琰竟
弃市。自是大臣妻母朝庆遂绝。
魏延字文长,义阳人也。以部曲随先主入蜀,数有战功,迁牙门将军。先主
为汉中王,迁治成都,当得重将以镇汉川,众论以为必在张飞,飞亦以心自许。
先主乃拔延为督汉中镇远将军,领汉中太守,一军尽惊。先主大会群臣,问延曰:
“今委卿以重任,卿居之欲云何?”延对曰:“若曹操举天下而来,请为大王拒
之;偏将十万之众至,请为大王吞之。”先主称善,众咸壮其言。先主践尊号,
进拜镇北将军。建兴元年,封都亭侯。五年,诸葛亮驻汉中,更以延为督前部,
领丞相司马、凉州刺史,八年,使延西入羌中,魏后将军费瑶、雍州刺史郭淮与
延战于阳谿,延大破淮等,迁为前军师征西大将军,假节,进封南郑侯。
延每随亮出,辄欲请兵万人,与亮异道会于潼关,如韩信故事,亮制而不许。
延常谓亮为怯,叹恨己才用之不尽。【魏略曰:夏侯楙为安西将军,镇长安,亮
於南郑与群下计议,延曰:“闻夏侯楙少,主婿也,怯而无谋。今假延精兵五千,
负粮五千,直从褒中出,循秦岭而东,当子午而北,不过十日可到长安。楙闻延
奄至,必乘船逃走。长安中惟有御史、京兆太守耳,横门邸阁与散民之谷足周食
也。比东方相合聚,尚二十许日,而公从斜谷来,必足以达。如此,则一举而咸
阳以西可定矣。”亮以为此县危,不如安从坦道,可以平取陇右,十全必克而无
虞,故不用延计。】延既善养士卒,勇猛过人,又性矜高,当时皆避下之。唯杨
仪不假借延,延以为至忿,有如水火。十二年,亮出北谷口,延为前锋。出亮营
十里,延梦头上生角,以问占梦赵直,直诈延曰:“夫麒麟有角而不用,此不战
而贼欲自破之象也。”退而告人曰:“角之为字,刀下用也;头上用刀,其凶甚
矣。”
秋,亮病困,密与长史杨仪、司马费祎、护军姜维等作身殁之后退军节度,
令延断后,姜维次之;若延或不从命,军便自发。亮適卒,秘不发丧,仪令祎往
揣延意指。延曰:“丞相虽亡,吾自见在。府亲官属便可将丧还葬,吾自当率诸
军击贼,云何以一人死废天下之事邪?且魏延何人,当为杨仪所部勒,作断后将
乎!”因与祎共作行留部分,令祎手书与己连名,告下诸将。祎绐延曰:“当为
君还解杨长史,长史文吏,稀更军事,必不违命也。”祎出门驰马而去,延寻悔,
追之已不及矣。延遣人觇仪等,遂使欲案亮成规,诸营相次引军还。延大怒,
【才】搀仪未发,率所领径先南归,所过烧绝阁道。延、仪各相表叛逆,一日之
中,羽檄交至。后主以问侍中董允、留府长史蒋琬,琬、允咸保仪疑延。仪等槎
山通道,昼夜兼行,亦继延后。延先至,据南谷口,遣兵逆击仪等,仪等令何平
在前御延。平叱延先登曰:“公亡,身尚未寒,汝辈何敢乃尔!”延士众知曲在
延,莫为用命,军皆散。延独与其子数人逃亡,奔汉中。仪遣马岱追斩之,致首
於仪,仪起自踏之,曰:“庸奴!复能作恶不?”遂夷延三族。初,蒋琬率宿卫
诸营赴难北行,行数十里,延死问至,乃旋。原延意不北降魏而南还者,但欲除
杀仪等。平日诸将素不同,冀时论必当以代亮。本指如此。不便背叛。【魏略曰:
诸葛亮病,谓延等云:“我之死后,但谨自守,慎勿复来也。”令延摄行己事,
密持丧去。延遂匿之,行至褒口,乃发丧。亮长史杨仪宿与延不和,见延摄行军
事,惧为所害,乃张言延欲举众北附,遂率其众攻延。延本无此心,不战军走,
追而杀之。臣松之以为此盖敌国传闻之言,不得与本传争审。】
杨仪字威公,襄阳人也。建安中,为荆州刺史傅群主簿,背群而诣襄阳太守
关羽。羽命为功曹,遣奉使西诣先主。先主与语论军国计策,政治得失,大悦之,
因辟为左将军兵曹掾。及先主为汉中王,拔仪为尚书。先主称尊号,东征吴,仪
与尚书令刘巴不睦,左迁遥署弘农太守。建兴三年,丞相亮以为参军,署府事,
将南行。五年,随亮汉中。八年,迁长史,加绥军将军。亮数出军,仪常规画分
部,筹度粮谷,不稽思虑,斯须便了。军戎节度,取办於仪。亮深惜仪之才幹,
凭魏延之骁勇,常恨二人之不平,不忍有所偏废也。十二年,随亮出屯谷口。亮
卒于敌场。仪既领军还,又诛讨延,自以为功勋至大,宜当代亮秉政,呼都尉赵
正以周易筮之,卦得家人,默然不悦。而亮平生密指,以仪性狷狭,意在蒋琬,
琬遂为尚书令、益州刺史。仪至,拜为中军师,无所统领,从容而已。
初,仪为先主尚书,琬为尚书郎,后虽俱为丞相参军长史,仪每从行,当其
劳剧,自惟年宦先琬,才能逾之,於是怨愤形于声色,叹咤之音发於五内。时人
畏其言语不节,莫敢从也,惟后军师费祎往慰省之。仪对祎恨望,前后云云,又
语祎曰:“往者丞相亡没之际,吾若举军以就魏氏,处世宁当落度如此邪!令人
追悔不可复及。”祎密表其言。十三年,废仪为民,徙汉嘉郡。仪至徙所,复上
书诽谤,辞指激切,遂下郡收仪。仪自杀,其妻子还蜀。【楚国先贤传云:仪兄
虑,字威方。少有德行,为江南冠冕。州郡礼召,诸公辟请,皆不能屈。年十七,
夭,乡人号曰德行杨君。】
评曰:刘封处嫌疑之地,而思防不足以自卫。彭羕、廖立以才拔进,李严以
幹局达,魏延以勇略任,杨仪以当官显,刘琰旧仕,并咸贵重。览其举措,迹其
规矩,招祸取咎,无不自己也。

[发帖际遇]: 林风抢了钟灵给段誉的绣花鞋,卖了有银两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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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6 0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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