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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林风

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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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0 13:41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七十一 列传第三十六

○诚节
《易》称:“圣人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又云:“立人之道曰仁与义。”
然而士之立身成名,在乎仁义而已。故仁道不远,则杀身以成仁,义重于生,则
捐生而取义。是以龙逢投躯于夏癸,比干竭节于商辛,申蒯断臂于齐庄,弘演纳
肝于卫懿。爰逮汉之纪信、栾布,晋之向雄、嵇绍,凡在立名之士,莫不庶几焉。
至于临难忘身,见危授命,虽斯文不坠,而行之盖寡,固知士之所重,信在兹乎!
非夫内怀铁石之心,外负凌霜之节,孰能安之若命,赴蹈如归者也。皇甫诞等,
当扰攘之际,践必死之机,白刃临颈,确乎不拔,可谓岁寒贞柏,疾风劲草,千
载之后,懔懔如生。岂独闻彼伯夷,懦夫立志,亦冀将来君子,有所庶几。故掇
采所闻,为《诚节传》。
○刘弘
刘弘,字仲远,彭城丛亭里人,魏太常卿芳之孙也。少好学,有行检,重节
概。仕齐行台郎中、襄城、沛郡、谷阳三郡太守、西楚州刺史。及齐亡,周武帝
以为本郡太守。尉迥之乱也,遣其将席毗掠徐、兖。弘勒兵拒之,以功授仪同、
永昌太守、齐州长史。志在立功,不安佐职。平陈之役,表请从军,以行军长史
从总管吐万绪度江。以功加上仪同,封濩泽县公,拜泉州刺史。会高智慧作乱,
以兵攻州,弘城守百余日,救兵不至。前后出战,死亡太半,粮尽无所食,与士
卒数百人煮犀甲腰带,及剥树皮而食之,一无离叛。贼知其饥饿,欲降之,弘抗
节弥厉。贼悉众来攻,城陷,为贼所害。上闻而嘉叹者久之,赐物二千段。子长
信,袭其官爵。
○皇甫诞(陶模 敬钊)
皇甫诞,字玄虑,安定乌氏人也。祖和,魏胶州刺史。父璠,周隋州刺史。
诞少刚毅,有器局。周毕王引为仓曹参军。高祖受禅,为兵部侍郎。数年,出为
鲁州长史。开皇中,复入为比部、刑部二曹侍郎,俱有能名。迁治书侍御史,朝
臣无不肃惮。上以百姓多流亡,令诞为河南道大使以检括之。及还,奏事称旨,
上甚悦,令判大理少卿。明年,迁尚书右丞,俄以母忧去职。未期,起令视事。
寻转尚书左丞。时汉王谅为并州总管,朝廷盛选僚佐,前后长史、司马,皆一时
名士。上以诞公方著称,拜并州总管司马,总府政事,一以谘之,谅甚敬焉。及
炀帝即位,征谅入朝,谅用谘议王頍之谋,发兵作乱。诞数谏止,谅不纳。诞因
流涕曰:“窃料大王兵资,无敌京师者,加以君臣位定,逆顺势殊,士马虽精,
难以取胜。愿王奉诏入朝,守臣子之节,必有松、乔之寿,累代之荣。如更迁延,
陷身叛逆,一挂刑书,为布衣黔首不可得也。愿察区区之心,思万全之计,敢以
死请。”谅怒而囚之。及杨素将至,谅屯清源以拒之。谅主簿豆卢毓出诞于狱,
相与协谋,闭城拒谅。谅袭击破之,并抗节而遇害。帝以诞亡身徇国,嘉悼者久
之,下诏曰:“褒显名节,有国通规,加等饰终,抑惟令典。并州总管司马皇甫
诞,性理淹通,志怀审正,效官赞务,声绩克宣。值狂悖构祸,凶威孔炽,确殉
单诚,不从妖逆。虽幽絷寇手,而雅志弥厉,遂潜与义徒据城抗拒。众寡不敌,
奄致非命。可赠柱国,封弘义公,谥曰明。”子无逸嗣。
无逸寻为淯阳太守,政甚有声。《大业令》行,旧爵例除,以无逸诚义之
后,赐爵平舆侯。入为刑部侍郎,守右武卫将军。
初,汉王谅之反也,州县莫不响应,有岚州司马陶模、繁畤令敬钊,并抗节
不从。
陶模,京兆人也。性明敏,有器干。仁寿初,为岚州司马。谅既作乱,刺史
乔钟葵发兵将赴逆,模拒之曰:“汉王所图不轨,公荷国厚恩,致位方伯,谓当
竭诚效命以答慈造,岂有大行皇帝梓宫未掩,翻为厉阶!”钟葵失色曰:“司马
反邪?”临之以兵,辞气不挠,葵义而释之。军吏进曰:“若不斩模,何以压众
心?”于是囚之于狱,悉掠取资财,分赐党与。及谅平,炀帝嘉之,拜开府,授
大兴令。杨玄感之反也,率兵从卫玄击之,以攻进位银青光禄大夫,卒官。
敬钊字积善,河东蒲坂人也。父元约,周布宪中大夫。钊仁寿中为繁畤令,
甚有能名。及贼至,力战城陷。贼帅墨弼掠其资产而临之以兵,钊辞气不挠。弼
义而止之,执送于伪将乔钟葵所。钟葵释之,署为代州总管司马,钊正色拒之,
至于再三。钟葵忿然曰:“受官则可,不然当斩!”钊答曰:“忝为县宰,遭逢
逆乱,进不能保境,退不能死节,为辱已多,何乃复以伪官相迫也?死生唯命,
余非所闻。”钟葵怒甚,熟视钊曰:“卿不畏死邪?”复将杀之。会杨义臣军至,
钟葵遽出战,因而大败,钊遂得免。大业三年,炀帝避暑汾阳宫,代州长史柳铨、
司马崔宝山上其状,付有司将加褒赏,会虞世基奏格而止。后迁朝邑令,未几,
终。
○游元
游元,字楚客,广平任人,魏五更明根之玄孙也。父宝藏,位至太守。元少
聪敏,年十六,齐司徒徐显秀引为参军事。周武帝平齐之后,历寿春令、谯州司
马,俱有能名。开皇中,为殿内侍御史。晋王广为扬州总管,以元为法曹参军,
父忧去职。后为内直监。炀帝嗣位,迁尚书度支郎。辽东之役,领左骁卫长史,
为盖牟道监军,拜朝请大夫,兼治书侍御史。宇文述等九军败绩,帝令元按其狱。
述时贵幸,其子士及又尚南阳公主,势倾朝廷。遣家僮造元,有所请属。元不之
见。他日,数述曰:“公地属亲贤,腹心是寄,当咎身责己,以劝事君,乃遣人
相造,欲何所道?”按之愈急,仍以状劾之。帝嘉其公正,赐朝服一袭。九年,
奉使于黎阳督运,杨玄感作逆,乃谓元曰:“独夫肆虐,天下士大夫肝脑涂地,
加以陷身绝域之所,军粮断绝,此亦天亡之时也。我今亲率义兵,以诛无道,卿
意如何?”元正色答曰:“尊公荷国宠灵,功参佐命,高官重禄,近古莫俦,公
之弟兄,青紫交映,当谓竭诚尽节,上答鸿恩。岂意坟土未干,亲图反噬,深为
明公不取,愿思祸福之端。仆有死而已,不敢闻命。”玄感怒而囚之,屡胁以兵,
竟不屈节,于是害之。帝甚嘉叹,赠银青光禄大夫,赐缣五百匹。拜其子仁宗为
正议大夫、弋阳郡通守。
○冯慈明
冯慈明,字无佚,信都长乐人也。父子琮,仕齐官至尚书右仆射。慈明在齐,
以戚属之故,年十四,为淮阳王开府参军事。寻补司州主簿,进除中书舍人。周
武平齐,授帅都督。高祖受禅,开三府官,除司空司仓参军事。累迁行台礼部侍
郎。晋王广为并州总管,盛选僚属,以慈明为司士。后历吏部员外郎,兼内史舍
人。炀帝即位,以母忧去职。帝以慈明始事藩邸,后更在台,意甚衔之,至是谪
为伊吾镇副。未之官,转交阯郡丞。大业九年,被征入朝。时兵部侍郎斛斯政
亡奔高丽,帝见慈明,深慰勉之。俄拜尚书兵曹郎,加位朝请大夫。十三年,摄
江都郡丞事。李密之逼东都也,诏令慈明安集氵廛、洛,追兵击密。至鄢陵,为
密党崔枢所执。密延慈明于坐,劳苦之,因而谓曰:“隋祚已尽,区宇沸腾,吾
躬率义兵,所向无敌,东都危急,计日将下。今欲率四方之众,问罪于江都,卿
以为何如?”慈明答曰:“慈明直道事人,有死而已,不义之言,非所敢对。”
密不悦,冀其后改,厚加礼焉。慈明潜使人奉表江都,及致书东都留守,论贼形
势。密知其状,又义而释之。出至营门,贼帅翟让怒曰:“尔为使人,为我所执,
魏公相待至厚,曾无感戴,宁有畏乎?”慈明勃然曰:“天子使我来,正欲除尔
辈,不图为贼党所获。我岂从汝求活耶?欲杀但杀,何须骂詈!”因谓群贼曰:
“汝等本无恶心,因饥馑逐食至此。官军至,早为身计。”让益怒,于是乱刀斩
之。时年六十八。梁郡通守杨汪上状,帝叹惜之,赠银青光禄大夫。拜其二子惇、
怦俱为尚书承务郎。王充推越王侗为主,重赠柱国、户部尚书、昌黎郡公,谥曰
壮武。
长子忱,先在东都,王充破李密,忱亦在军中,遂遣奴负父尸柩诣东都,身
不自送。未几,又盛花烛纳室。时论丑之。
○张须陀
张须陀,弘农阌乡人也。性刚烈,有勇略。弱冠从史万岁讨西爨,以功授仪
同,赐物三百段。炀帝嗣位,汉王谅作乱并州,从杨素击平之,加开府。大业中,
为齐郡丞。会兴辽东之役,百姓失业,又属岁饥,谷米踊贵,须陀将开仓赈给,
官属咸曰:“须待诏敕,不可擅与。”须陀曰:“今帝在远,遣使往来,必淹岁
序。百姓有倒悬之急,如待报至,当委沟壑矣。吾若以此获罪,死无所恨。”先
开仓而后上状,帝知之而不责也。明年,贼帅王薄聚结亡命数万人,寇掠郡境。
官军击之,多不利。须陀发兵拒之,薄遂引军南,转掠鲁郡。须陀蹑之,及于岱
山之下。薄恃骤胜,不设备。须陀选精锐,出其不意击之,薄众大溃,因乘胜斩
首数千级。薄收合亡散,得万余人,将北度河。须陀追之,至临邑,复破之,斩
五千余级,获六畜万计。时天下承平日久,多不习兵,须陀独勇决善战。又长于
抚驭,得士卒心,论者号为名将。薄复北战,连豆子?贼孙宣雅、石秪阇、郝
孝德等众十余万攻章丘。须陀遣舟师断其津济,亲率马步二万袭击,大破之,贼
徒散走。既至津梁,复为舟师所拒,前后狼狈,获其家累辎重不可胜计,露布以
闻。帝大悦,优诏褒扬,令使者图画其形容而奏之。其年,贼裴长才、石子河等
众二万,奄至城下,纵兵大掠。须陀未暇集兵,亲率五骑与战。贼竞赴之,围百
余重,身中数创,勇气弥厉。会城中兵至,贼稍却,须陀督军复战,长才败走。
后数旬,贼帅秦君弘、郭方预等合军围北海,兵锋甚锐,须陀谓官属曰:“贼自
恃强,谓我不能救,吾今速去,破之必矣。”于是简精兵,倍道而进,贼果无备,
击大破之,斩数万级,获辎重三千两。司隶刺史裴操之上状,帝遣使劳问之。十
年,贼左孝友众将十万,屯于蹲狗山。须陀列八风营以逼之,复分兵扼其要害。
孝友窘迫,面缚来降。其党解象、王良、郑大彪、李?宛等众各万计,须陀悉讨
平之,威振东夏。以功迁齐郡通守,领河南道十二郡黜陟讨捕大使。俄而贼庐明
月众十余万,将寇河北,次祝阿,须陀邀击,杀数千人。贼吕明星、帅仁泰、霍
小汉等众各万余,扰济北,须陀进军击走之。寻将兵拒东郡贼翟让,前后三十余
战,每破走之。转荥阳通守。时李密说让取洛口仓,让惮须陀,不敢进。密劝之,
让遂与密率兵逼荥阳,须陀拒之。让惧而退,须陀乘之,逐北十余里。时李密先
伏数千人于林木间,邀击须陀军,遂败绩。密与让合军围之,须陀溃围辄出,左
右不能尽出,须陀跃马入救之。来往数四,众皆败散,乃仰天曰:“兵败如此,
何面见天子乎?”乃下马战死。时年五十二。其所部兵,尽夜号哭,数日不止。
越王侗遣左光禄大夫裴仁基招抚其众,移镇武牢。帝令其子元备总父兵,元备时
在齐郡,遇贼,竟不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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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0 13:42 | 显示全部楼层
○杨善会
杨善会,字敬仁,弘农华阴人也。父初,官至毗陵太守。善会大业中为鄃
令,以清正闻。俄而山东饥馑,百姓相聚为盗,善会以左右数百人逐捕之,往皆
克捷。其后贼帅张金称众数万,屯于县界,屠城剽邑,郡县莫能御。善会率励所
领,与贼搏战,或日有数合,每挫其锋。炀帝遣将军段达来讨金称,善会进计于
达,达不能用,军竟败焉。达深谢善会。后复与贼战,进止一以谋之,于是大克。
金称复引渤海贼孙宣雅、高士达等众数十万,破黎阳而还,军锋甚盛。善会以劲
兵千人邀击,破之,擢拜朝请大夫、清河郡丞。金称稍更屯聚,以轻兵掠冠氏。
善会与平原通守杨元弘步骑数万众,袭其本营。武贲郎将王辩军亦至,金称释冠
氏来援,因与辩战,不利,善会选精锐五百赴之,所当皆靡,辩军复振。贼退守
本营,诸军各还。于时山东思乱,从盗如市,郡县微弱,陷没相继。能抗贼者,
唯善会而已。前后七百余阵,未尝负败,每恨众寡悬殊,未能灭贼。会太仆杨义
臣讨金称,复为贼所败,退保临清。取善会之策,频与决战,贼乃退走。乘胜遂
破其营,尽俘其众。金称将数百人遁逃,后归漳南,招集余党。善会追捕斩之,
传首行在所。帝赐以尚方甲槊弓剑,进拜清河通守。其年,从杨义臣斩漳南贼帅
高士达,传首江都宫,帝下诏褒扬之。士达所部将窦建德,自号长乐王,来攻信
都。临清贼王安阻兵数千,与建德相影响。善会袭安斩之。建德既下信都,复扰
清河,善会逆拒之,反为所败,婴城固守。贼围之四旬,城陷,为贼所执。建德
释而礼之,用为贝州刺史。善会骂之曰:“老贼何敢拟议国士!恨吾力劣,不能
擒汝等。我岂是汝屠酤儿辈,敢欲更相吏邪?”临之以兵,辞气不挠。建德犹欲
活之,为其部下所请,又知终不为己用,于是害之。清河士庶莫不伤痛焉。
○独孤盛
独孤盛,上柱国楷之弟也。性刚烈,有胆气。炀帝在藩,盛以左右从,累迁
为车骑将军。及帝嗣位,以藩邸之旧,渐见亲待,累转为右屯卫将军。宇文化及
之作乱也,裴虔通引兵至成象殿,宿卫者皆释仗而走。盛谓虔通曰:“何物兵?
形势太异也!”虔通曰:“事势已然,不预将军事。将军慎无动。”盛大骂曰:
“老贼是何物语!”不及被甲,与左右十余人逆拒之,为乱兵所杀。越王侗称制,
赠光禄大夫、纪国公,谥曰武节。
○元文都
元文都,洵阳公孝矩之兄子也。父孝则,周小冢宰、江陵总管。文都性鲠直,
明辩有器干。仕周为右侍上士。开皇初,授内史舍人,历库部、考功二曹郎,俱
有能名。擢为尚书左丞,转太府少卿。炀帝嗣位,转司农少卿、司隶大夫,寻拜
御史大夫,坐事免。未几,授太府卿,帝渐任之,甚有当时之誉。大业十三年,
帝幸江都宫,诏文都与段达、皇甫无逸、韦津等同为东都留守。及帝崩,文都与
达、津等共推越王侗为帝。侗署文都为内史令、开府仪同三司、光禄大夫、左骁
卫大将军、摄右翊卫将军、鲁国公。既而宇文化及立秦王浩为帝,拥兵至彭城,
所在响震。文都讽侗遣使通于李密。密于是请降,因授官爵,礼其使甚厚。王充
不悦,因与文都有隙。文都知之,阴有诛充之计。侗复以文都领御史大夫,充固
执而止。卢楚说文都曰:“王充外军一将耳,本非留守之徒,何得预吾事!且洛
口之败,罪不容诛,今者敢怀跋扈,宰制时政,此而不除,方为国患。”文都然
之,遂怀奏入殿。事临发,有人以告充。充时在朝堂,惧而驰还含嘉城,谋作乱。
文都频遣呼之,充称疾不赴。至夜作乱,攻东太阳门而入,拜于紫微观下。侗遣
人谓之曰:“何为者?”充曰:“元文都、卢楚谋相杀害,请斩文都,归罪司寇。”
侗见兵势渐盛,度终不免,谓文都曰:“公自见王将军也。”文都迁延而泣,侗
遣其署将军黄桃树执文都以出。文都顾谓侗曰:“臣今朝亡,陛下亦当夕及。”
侗恸哭而遣之,左右莫不悯默。出至兴教门,充令左右乱斩之,诸子并见害。
○卢楚
卢楚,涿郡范阳人也。祖景祚,魏司空掾。楚少有才学,鲠急口吃,言语涩
难。大业中,为尚书右司郎,当朝正色,甚为公卿所惮。及帝幸江都,东都官僚
多不奉法,楚每存纠举,无所回避。越王侗称尊号,以楚为内史令、左备身将军、
摄尚书左丞、右光禄大夫,封涿郡公,与元文都等同心戮力以辅幼主。及王充作
乱,兵攻太阳门,武卫将军皇甫无逸斩关逃难,呼楚同去。楚谓之曰:“仆与元
公有约,若社稷有难,誓以俱死,今舍去不义。”及兵入,楚匿于太官署,贼党
执之,送于充所。充奋袂令斩之,于是锋刃交下,肢体糜碎。
○刘子翊
刘子翊,彭城丛亭里人也。父徧,齐徐州司马。子翊少好学,颇解属文,
性刚謇,有吏干。仕齐殿中将军。开皇初,为南和丞,累转秦州司法参军事。十
八年,入考功,尚书右仆射杨素见而异之,奏为侍御史。时永宁令李公孝四岁丧
母,九岁外继,其后父更别娶后妻,至是而亡。河间刘炫以无抚育之恩,议不解
任。子翊驳之曰:
《传》云:“继母如母,与母同也。”当以配父之尊,居母之位,齐杖之制,
皆如亲母。又“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期”。报期者,自以本生,非殊亲之与继也。
父虽自处傍尊之地,于子之情,犹须隆其本重。是以令云:“为人后者,为其父
母并解官,申其心丧。父卒母嫁,为父后者虽不服,亦申心丧。其继母嫁不解官。”
此专据嫁者生文耳。将知继母在父之室,则制同亲母。若谓非有抚育之恩,同之
行路,何服之有乎?服既有之,心丧焉可独异?三省令旨,其义甚明。今言令许
不解,何其甚谬!且后人者为其父母期,未有变隔以亲继,亲继既等,故知心丧
不殊。《服问》云:“母出则为继母之党服。”岂不以出母族绝,推而远之,继
母配父,引而亲之乎?子思曰:“为伋也妻,是为白也母。有为伋也妻,是不为
白也母。”定知服以名重,情因父亲,所以圣人敦之以孝慈,弘之以名义。是使
子以名服,同之亲母,继以义报,等之己生。如谓继母之来,在子出之后,制有
浅深者,考之经传,未见其文。譬出后之人,所后者初亡,后之者始至,此复可
以无抚育之恩而不服重乎?昔长沙人王毖,汉末为上计诣京师,既而吴、魏隔绝,
毖于内国更娶,生子昌。毖死后为东平相,始知吴之母亡,便情系居重,不摄职
事。于时议者,不以为非。然则继母之与前母,于情无别。若要以抚育始生服制,
王昌复何足云乎?又晋镇南将军羊祜无子,取弟子伊为子。祜薨,伊不服重,祜
妻表闻,伊辞曰:“伯生存养己,伊不敢违。然无父命,故还本生。”尚书彭权
议:“子之出养,必由父命,无命而出,是为叛子。”于是下诏从之。然则心服
之制,不得缘恩而生也。
论云:“礼者称情而立文,仗义而设教。”还以此义,谕彼之情。称情者,
称如母之情,仗义者,仗为子之义。名义分定,然后能尊父顺名,崇礼笃敬。苟
以母养之恩始成母子,则恩由彼至,服自己来,则慈母如母,何得待父命?又云:
“继母慈母,本实路人,临己养己,同之骨血。”若如斯言,子不由父,纵有恩
育,得如母乎?其慈继虽在三年之下,而居齐期之上,礼有伦例,服以称情。继
母本以名服,岂藉恩之厚薄也。至于兄弟之子犹子也,私昵之心实殊,礼服之制
无二。彼言“以”轻“如”重,自以不同。此谓如重之辞,即同重法,若使轻重
不等,何得为“如”?律云“准枉法”者,但准其罪,“以枉法论”者,即同真
法。律以弊刑,礼以设教,准者准拟之名,以者即真之称。“如”“以”二字,
义用不殊,礼律两文,所防是一。将此明彼,足见其义,取譬伐柯,何远之有。
又论云:“取子为后者,将以供承祧庙,奉养己身,不得使宗子归其故宅,
以子道事本父之后妻也。”然本父后妻,因父而得母称,若如来旨,本父亦可无
心丧乎?何直父之后妻。论又云:“礼言旧君,其尊岂复君乎?已去其位,非复
纯臣,须言‘旧’以殊之。别有所重,非复纯孝,故言‘其’已见之。目以其父
之文,是名异也。”此又非通论。何以言之?“其“旧”训殊,所用亦别,旧者
易新之称,其者因彼之辞,安得以相类哉?至如《礼》云:“其父析薪,其子不
克负荷。”《传》云:“卫虽小,其君在焉。”若其父而有异,其君复有异乎?
斯不然矣,斯不然矣。今炫敢违礼乖令,侮圣干法,使出后之子,无情于本生,
名义之分,有亏于风俗。徇饰非于明世,强媒蘖于礼经,虽欲扬己露才,不觉言
之伤理。
事奏,竟从子翊之议。仁寿中,为新丰令,有能名。大业三年,除大理正,
甚有当时之誉。擢授治书侍御史,每朝廷疑议,子翊为之辩析,多出众人意表。
从幸江都。值天下大乱,帝犹不悟,子翊因侍切谏,由是忤旨,令子翊为丹阳留
守。寻遣于上江督运,为贼吴棋子所虏。子翊说之,因以众首。复遣领首贼清江。
遇炀帝被杀,贼知而告之。子翊弗信,斩所言者。贼又欲请以为主,子翊不从。
群贼执子翊至临川城下,使告城中,云“帝已崩”。子翊反其言,于是见害,时
年七十。
○尧君素(陈孝意 张季珣 松赟)
尧君素,魏郡汤阴人也。炀帝为晋王时,君素以左右从。及嗣位,累迁鹰击
郎将。大业之末,盗贼蜂起,人多流亡,君素所部独全。后从骁卫大将军屈突通
拒义兵于河东。俄而通引兵南遁,以君素有胆略,署领河东通守。义师遣将吕绍
宗、韦义节等攻之,不克。及通军败,至城下呼之。君素见通,歔欷流涕,悲不
自胜,左右皆哽咽,通亦泣下沾衿,因谓君素曰:“吾军已败,义旗所指,莫不
响应。事势如此,卿当早降,以取富贵。”君素答曰:“公当爪牙之寄,为国大
臣,主上委公以关中,代王付公以社稷,国祚隆替,悬之于公。奈何不思报效,
以至于此。纵不能远惭主上,公所乘马,即代王所赐也,公何面目乘之哉!”通
曰:“吁!君素,我力屈而来。”君素曰:“方今力犹未屈,何用多言。”通惭
而退。时围甚急,行李断绝,君素乃为木鹅,置表于颈,具论事势,浮之黄河,
沿流而下。河阳守者得之,达于东都。越王侗见而叹息,于是承制拜君素为金紫
光禄大夫,密遣行人劳苦之。监门直阁庞玉、武卫将军皇甫无逸前后自东都归义,
俱造城下,为陈利害。大唐又赐金券,待以不死。君素卒无降心。其妻又至城下
谓之曰:“隋室已亡,天命有属,君何自苦,身取祸败。”君素曰:“天下事非
妇人所知。”引弓射之,应弦而倒。君素亦知事必不济,然要在守死不易,每言
及国家,未尝不歔欷。尝谓将士曰:“吾是藩邸旧臣,累蒙奖擢,至于大义,不
得不死。今谷支数年,食尽此谷,足知天下之事。必若隋室倾败,天命有归,吾
当断头以付诸君也。”时百姓苦隋日久,及逢义举,人有息肩之望。然君素善于
统领,下不能叛。岁余,颇得外生口,城中微知江都倾覆。又粮食乏绝,人不聊
生,男女相食,众心离骇。白虹降于府门,兵器之端,夜皆光见。月余,君素为
左右所害。
河东陈孝意,少有志尚,弱冠以贞介知名。大业初,为鲁郡司法书佐,郡内
号为廉平。太守苏威尝欲杀一囚,孝意固谏,至于再三,威不许。孝意因解衣,
请先受死。良久,威意乃解,谢而遣之,渐加礼敬。及威为纳言,奏孝意为侍御
史。后以父忧去职,居丧过礼,有白鹿驯扰其庐,时人以为孝感之应。未期,起
授雁门郡丞。在郡菜食斋居,朝夕哀临,每一发声,未尝不绝倒,柴毁骨立,见
者哀之。于时政刑日紊,长吏多贼污,孝意清节弥厉,发奸擿伏,动若有神,吏
民称之。炀帝幸江都,马邑刘武周杀太守王仁恭,举兵作乱。孝意率兵与武贲郎
将王智辩讨之,战于下馆城,反为所败。武周遂转攻傍郡,百姓凶凶,将怀叛逆。
前郡丞杨长仁、雁门令王确等,并桀黠,为无赖所归,谋应武周。孝意阴知之,
族灭其家,郡中战栗,莫敢异志。俄而武周引兵来攻,孝意拒之,每致克捷。但
孤城独守,外无声援,孝意执志,誓以必死。每遣使江都,道路隔绝,竟无报命。
孝意亦知帝必不反,每旦暮向诏敕库俯伏流涕,悲动左右。围城百余日,粮尽,
为校尉张伦所杀,以城归武周。
京兆张季珣,父祥,少为高祖所知,其后引为丞相参军事。开皇中,累迁并
州司马。仁寿末,汉王谅举兵反,遣其将刘建略地燕、赵。至井陉,祥勒兵拒守,
建攻之,复纵火烧其郭下。祥见百姓惊骇,其城侧有西王母庙,祥登城望之再拜,
号泣而言曰:“百姓何罪,致此焚烧!神其有灵,可降雨相救。”言讫,庙上云
起,须臾骤雨,其火遂灭。士卒感其至诚,莫不用命。城围月余,李雄援军至,
贼遂退走。以功授开府,历汝州刺史、灵武太守,入为都水监,卒官。季珣少慷
慨有志节。大业末,为鹰击郎将,其府据箕山为固,与洛口连接。及李密、翟让
攻陷仓城,遣人呼之。季珣骂密极口,密怒,遣兵攻之,连年不能克。时密众数
十万在其城下,季珣四面阻绝,所领不过数百人,而执志弥固,誓以必死。经三
年,资用尽,樵苏无所得,撤屋而爨,人皆穴处,季珣抚巡之,一无离叛。粮尽,
士卒羸病不能拒战,遂为所陷。季珣坐听事,颜色自若,密遣兵擒送之。群贼曳
季珣令拜密,季珣曰:“吾虽为败军之将,犹是天子爪牙之臣,何容拜贼也!”
密壮而释之。翟让从之求金不得,遂杀之,时年二十八。
其弟仲琰,大业末为上洛令。及义兵起,率吏人城守,部下杀之以归义。仲
琰弟琮,为千牛左右,宇文化及之乱遇害。季珣家素忠烈,兄弟俱死国难,论者
贤之。
北海松赟,性刚烈,重名义,为石门府队正。大业末,有贼杨厚拥徒作乱,
来攻北海县,赟从郡兵讨之。赟轻骑觇贼,为厚所获,厚令赟谓城中,云郡兵已
破,宜早归降。赟伪许之。既至城下,大呼曰:“我是松赟,为官军觇贼,邂逅
被执,非力屈也。今官军大来,并已至矣,贼徒寡弱,旦暮擒剪,不足为忧。”
贼以刀筑赟口,引之而去,殴击交下。赟骂厚曰:“老贼何敢致辱贤良,祸自及
也!”言未卒,贼已斩断其腰。城中望之,莫不流涕扼腕,锐气益倍。北海卒完。
炀帝遣户曹郎郭子贱讨厚,破之,以赟亡身殉节,嗟悼不已,上表奏之。优诏褒
扬,赠朝散大夫、本郡通守。
史臣曰:古人以天下至大,方身则小,生为重矣,比义则轻。然则死有重于
太山,生以理全者也,生有轻于鸿毛,死与义合者也。然死不可追,生无再得,
故处不失节,所以为难矣。杨谅、玄感、李密反形已成,凶威方炽,皇甫诞、游
元、冯慈明临危不顾,视死如归,可谓勇于蹈义矣。独孤盛、元文都、卢楚、尧
君素岂不知天之所废,人不能兴,甘就菹醢之诛,以徇忠贞之节。虽功未存于社
稷,力无救于颠危,然视彼苟免之徒,贯三光而洞九泉矣。须陀、善会有温序之
风,子翊、松赟蹈解扬之烈。国家昏乱有忠臣,诚哉斯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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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十二 列传第三十七

○孝义
《孝经》云:“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人之行也。”《论语》云:
“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吕览》云:“夫孝,
三皇、五帝之本务,万事之纲纪也。执一术而百善至,百邪去,天下顺者,其唯
孝乎!”然则孝之为德至矣,其为道远矣,其化人深矣。故圣帝明王行之于四海,
则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齐其明。诸侯卿大夫行之于国家,则永保其宗社,长守
其禄位。匹夫匹妇行之于闾阎,则播微烈于当年,扬休名于千载。此皆资纯至以
感物,故圣哲之所重。田翼、郎方贵等,阙稽古之学,无俊伟之才,并能任其自
然,情无矫饰。笃于天性,勤其四体,竭股肱之力,尽爱敬之心,自足膝下之欢,
忘怀轩冕之贵。不言之化,人神通感。虽或位登台辅,爵列王侯,禄积万钟,马
逾千驷,死之日,曾不得与斯人之徒隶齿。孝之大也,不其然乎!故述其所行,
为《孝义传》。
○陆彦师
陆彦师,字云房,魏郡临漳人。祖希道,魏定州刺史。父子彰,中书监。彦
师少有行检,为邦族所称。长而好学,解属文。魏襄城王元旭引为参军事。以父
艰去职,哀毁殆不胜丧。与兄卬庐于墓次,负土成坟。公卿重之,多就墓侧存问,
晦朔之际,车马不绝。齐文宣闻而嘉叹,旌表其闾,号其所住为孝终里。中书令
河间邢邵表荐之,未报,彭城王浟为司州牧,召补主簿。后历中外府东阁祭酒。
兄卬当袭父始平侯,以彦师昆弟中最幼,表让封焉。彦师固辞而止。时称友悌孝
义,总萃一门。迁中书舍人,寻转通直散骑侍郎。每陈使至,必令高选主客,彦
师所接对者,前后六辈。历中书黄门侍郎,以不阿宦者,遇谗,出为中山太守,
有惠政。数年,征为吏部郎中。周武平齐,授载师下大夫。宣帝时,转少纳言,
赐爵临水县男,奉使幽、蓟。俄而高祖为丞相,彦师遇疾,请假还邺。尉迥将为
乱,彦师微知之,遂委妻子,潜归长安。高祖嘉之,授内史下大夫,拜上仪同。
高祖受禅,拜尚书左丞,进爵为子。彦师素多病,未几,以务剧疾动,乞解所职,
有诏听以本官就第。岁余,转吏部侍郎。隋承周制,官无清浊,彦师在职,凡所
任人,颇甄别于士庶,论者美之。后复以病出为汾州刺史,卒官。
○田德懋
田德懋,观国公仁恭之子也。少以孝友著名。开皇初,以父军功赐爵平原郡
公,授太子千牛备身。丁父艰,哀毁骨立,庐于墓侧,负土成坟。上闻而嘉之,
遣员外散骑侍郎元志就吊焉。复降玺书曰:“皇帝谢田德懋。知在穷疾,哀毁过
礼,倚庐墓所,负土成坟。朕孝理天下,思弘名教,复与汝通家,情义素重,有
闻孝感,嘉叹兼深。春日暄和,气力何似?宜自抑割,以礼自存也。”并赐缣二
百匹,米百石。复下诏表其门闾。后历太子舍人、义州司马。大业中,为给事郎、
尚书驾部郎,卒官。
○薛濬
薛濬,字道赜,刑部尚书、内阳公胄之从祖弟也。父琰,周渭南太守。濬少
丧父,早孤,养母以孝闻。幼好学,有志行,寻师于长安。时初平江陵,何妥归
国,见而异之,授以经业。周天和中,袭爵虞城侯,历纳言上士、新丰令。开皇
初,擢拜尚书虞部侍郎,寻转考功侍郎。帝闻濬事母至孝,以其母老,赐舆服机
杖,四时珍味,当时荣之。后其母疾,濬貌甚忧瘁,亲故弗之识也。暨丁母艰,
诏鸿胪监护丧事,归葬夏阳。于时隆冬极寒,濬衰绖徒跣,冒犯霜雪,自京及乡,
五百余里,足冻坠指,疮血流离,朝野为之伤痛。州里赗助,一无所受。寻起令
视事,濬屡陈诚款,请终丧制,优诏不许。及至京,上见其毁瘠过甚,为之改容,
顾谓群臣曰:“吾见薛濬哀毁,不觉悲感伤怀。”嗟异久之。濬竟不胜丧,病且
卒。其弟谟时为晋王府兵曹参军事,在扬州,濬遗书与谟曰:
吾以不造,幼丁艰酷,穷游约处,屡绝箪瓢。晚生早孤,不闻《诗》《礼》,
赖奉先人贻厥之训,获禀母氏圣善之规,负笈裹粮,不惮艰远,从师就业,欲罢
不能。砥行厉心,困而弥笃,服膺教义,爰至长成。自释耒登朝,于兹二十三年
矣。虽官非闻达,而禄喜逮亲,庶保期颐,得终色养。何图精诚无感,祸酷荐臻,
兄弟俱被夺情,苫庐靡申哀诉。是用扣心泣血,陨气摧魂者也。既而创巨衅深,
不胜荼毒,启手启足,幸及全归。使夫死而有知,得从先人于地下矣,岂非至愿
哉。但念尔伶俜孤宦,远在边服,顾此恨恨,如何可言。适已有书,冀得与汝面
诀,忍死待汝,已历一旬。汝既未来,便成今古,缅然永别,为恨何言。勉之哉,
勉之哉!
书成而绝,时年四十二。有司以闻,高祖为之屑涕,降使赍册书吊祭曰:
“皇帝咨故考功侍郎薛濬:於戏!惟尔操履贞和,器业详敏,允膺列宿,勤謇克
彰。及遘私艰,奄从毁灭。嘉尔诚孝,感于朕怀,奠酹有加,抑惟朝典。故遣使
人,指申往命,魂而有灵,歆兹荣渥。呜呼哀哉!”濬性清俭,死之日,家无遗
资。濬初为童儿时,与宗中诸儿游戏于涧滨。见一黄蛇有角及足,召群儿共视,
了无见者。濬以为不祥,归大忧悴。母逼而问之,濬以实对。时有胡僧诣宅乞食,
濬母怖而告之,僧曰:“此乃儿之吉应。且是儿也,早有名位,然寿不过六七耳。”
言终而出,忽然不见,时咸异之。既而终于四十二,六七之言,于是验矣。子乾
福,武安郡司仓书佐。
○王颁
王颁,字景彦,太原祁人也。祖神念,梁左卫将军。父僧辩,太尉。颁少俶
傥,有文武干局。其父平侯景,留颁质于荆州,遇元帝为周师所陷,颁因入关。
闻其父为陈武帝所杀,号恸而绝,食顷乃苏,哭泣不绝声,毁瘠骨立。至服阕,
常布衣蔬食,藉藁而卧。周明帝嘉之,召授左侍上士,累迁汉中太守,寻拜仪同
三司。开皇初,以平蛮功,加开府,封蛇丘县公。献取陈之策,上览而异之,召
与相见,言毕而歔欷,上为之改容。及大举伐陈,颁自请行,率徒数百人,从韩
擒先锋夜济。力战被伤,恐不堪复斗,悲感呜咽。夜中因睡,梦有人授药,比寤
而创不痛,时人以为孝感。及陈灭,颁密召父时士卒,得千余人,对之涕泣。其
间壮士或问颁曰:“郎君来破陈国,灭其社稷,雠耻已雪,而悲哀不止者,将为
霸先早死,不得手刃之邪?请发其丘垄,断榇焚骨,亦可申孝心矣。”颁顿颡陈
谢,额尽流血,答之曰:“其为帝王,坟茔甚大,恐一宵发掘,不及其尸,更至
明朝,事乃彰露,若之何?”诸人请具锹锸,一旦皆萃。于是夜发其陵,剖棺,
见陈武帝须并不落,其本皆出自骨中。颁遂焚骨取灰,投水而饮之。既而自缚,
归罪于晋王。王表其状,高祖曰:“朕以义平陈,王颁所为,亦孝义之道也,朕
何忍罪之!”舍而不问。有司录其战功,将加柱国,赐物五千段,颁固辞曰:
“臣缘国威灵,得雪怨耻,本心徇私,非是为国,所加官赏,终不敢当。”高祖
从之。拜代州刺史,甚有惠政。母忧去职。后为齐州刺史,卒官,时年五十二。
弟頍,见《文学传》。
○杨庆
杨庆,字伯悦,河间人也。祖玄,父刚,并以至孝知名。庆美姿仪,性辩慧。
年十六,齐国子博士徐遵明见而异之。及长,颇涉书记。年二十五,郡察孝廉,
以侍养不行。其母有疾,不解襟带者七旬。及居母忧,哀毁骨立,负土成坟。齐
文宣帝表其门闾,赐帛三十匹,绵十屯,粟五十石。高祖受禅,屡加褒赏,擢授
仪同三司,版授平阳太守。年八十五,终于家。
○郭俊
郭俊,字弘乂,太原文水人也。家门雍睦,七叶共居,犬豕同乳,乌鹊通巢,
时人以为义感之应。州县上其事,上遣平昌公宇文弼诣其家劳问之。治书御史柳
彧巡省河北,表其门闾。汉王谅为并州总管,闻而嘉叹,赐兄弟二十余人衣各一
袭。
○田翼
田翼,不知何许人也。性至孝,养母以孝闻。其后母卧疾岁余,翼亲易燥湿,
母食则食,母不食则不食。母患暴痢,翼谓中毒,遂亲尝恶。及母终,翼一恸而
绝,其妻亦不胜哀而死,乡人厚共葬之。
○纽回
纽回,字孝政,河东安邑人也。性至孝,周武成中,父母丧,庐于墓侧,负
土成坟。庐前生麻一株,高丈许,围之合拱,枝叶郁茂,冬夏恒青。有乌栖其上,
回举声哭,乌即悲鸣,时人异之。周武帝表其闾,擢授甘棠令。开皇初卒。
子士雄,少质直孝友,丧父,复庐于墓侧,负土成坟。其庭前有一槐树,先
甚郁茂,及士雄居丧,树遂枯死。服阕还宅,死树复荣。高祖闻之,叹其父子至
孝,下诏褒扬,号其所居为累德里。
○刘士俊
刘士俊,彭城人也。性至孝,丁母丧,绝而复苏者数矣。勺饮不入口者七日,
庐于墓侧,负土成坟,列植松柏。狐狼驯扰,为之取食。高祖受禅,表其门闾。
○郎方贵
郎方贵,淮南人也。少有志尚,与从父弟双贵同居。开皇中,方贵尝因出行
遇雨,淮水泛长,于津所寄渡,船人怒之,挝方贵臂折。至家,其弟双贵惊问所
由,方贵具言之。双贵恚恨,遂向津殴击船人致死。守津者执送之县官,案问其
状,以方贵为首,当死,双贵从坐,当流。兄弟二人争为首坐,县司不能断,送
诣州。兄弟各引咎,州不能定,二人争欲赴水而死。州状以闻,上闻而异之,特
原其罪,表其门闾,赐物百段,后为州主簿。
○翟普林
翟普林,楚丘人也。性仁孝,事亲以孝闻。州郡辟命,皆固辞不就,躬耕色
养,乡邻谓为楚丘先生。后父母疾,亲易燥湿,不解衣者七旬。大业初,父母俱
终,哀毁殆将灭性。庐于墓侧,负土为坟,盛冬不衣缯絮,唯著单縗而已。家有
一乌犬,随其在墓,若普林哀临,犬亦悲号,见者嗟异焉。有二鹊巢其庐前柏树,
每入其庐,驯狎无所惊惧。大业中,司隶巡察,奏其孝感,擢授孝阳令。
○李德饶
李德饶,赵郡柏人人也。祖彻,魏尚书右丞。父纯,开皇中为介州长史。德
饶少聪敏好学,有至性,宗党咸敬之。弱冠为校书郎,仍直内史省,参掌文翰。
转监察御史,纠正不避贵戚。大业三年,迁司隶从事,每巡四方,理雪冤枉,褒
扬孝悌。虽位秩未通,其德行为当时所重。凡与交结,皆海内髦彦。性至孝,父
母寝疾,辄终日不食,十旬不解衣。及丁忧,水浆不入口五日,哀恸呕血数升。
及送葬之日,会仲冬积雪,行四十余里,单縗徒跣,号踊几绝。会葬者千余人,
莫不为之流涕。后甘露降于庭树,有鸠巢其庐。纳言杨达巡省河北,诣其庐吊慰
之,因改所居村名孝敬村,里为和顺里。后为金河长,未之官,值群盗蜂起,贼
帅格谦、孙宣雅等十余头,聚众于渤海。时有敕许其归首,谦等惧不敢降,以德
饶信行有闻,遣使奏曰:“若使德饶来者,即相率归首。”帝于是遣德饶往渤海
慰谕诸贼。行至冠氏,会他盗攻陷县城,德饶见害。
其弟德佋,性重然诺。大业末,为离石郡司法书佐,太守杨子崇特礼之。
及义兵起,子崇遇害,弃尸城下,德佋赴哭尽哀,收瘗之。至介休,诣义师,
请葬子崇。大将军嘉之,因赠子崇官,令德佋为使者,往离石礼葬子崇焉。
○华秋
华秋,汲郡临河人也。幼丧父,事母以孝闻。家贫,佣赁为养。其母遇患,
秋容貌毁悴,须鬓顿改,州里咸嗟异之。及母终之后,遂绝栉沐,发尽秃落。庐
于墓侧,负土成坟,有人欲助之者,秋辄拜而止之。大业初,调狐皮,郡县大猎。
有一兔,人逐之,奔入秋庐中,匿秋膝下。猎人至庐所,异而免之。自尔此兔常
宿庐中,驯其左右。郡县嘉其孝感,俱以状闻。炀帝降使劳问,表其门闾。后群
盗起,常往来庐之左右,咸相诫曰:“勿犯孝子。”乡人赖秋而全者甚众。
○徐孝肃
徐孝肃,汲郡人也。宗族数千家,多以豪侈相尚,唯孝肃性俭约,事亲以孝
闻。虽在幼齿,宗党间每有争讼,皆至孝肃所平论之,为孝肃所短者,无不引咎
而退。孝肃早孤,不识父,及长,问其母父状,因求画工,图其形像,构庙置之
而定省焉,朔望享祭。养母至孝,数十年,家人未见其有忿恚之色。及母老疾,
孝肃亲易燥湿,忧悴数年,见者无不悲悼。母终,孝肃茹蔬饮水,盛冬单縗,毁
瘠骨立。祖父母、父母墓皆负土成坟,庐于墓所四十余载,被发徒跣,遂以身终。
其弟德备,聪敏,通涉五经,河朔间称为儒者。德备终,子处默又庐于墓侧,
奕叶称孝焉。
史臣曰:昔者弘爱敬之理,必籍王公大人,近古敦孝友之情,多茅屋之下。
而彦师、道赜,或家传缨冕,或身誓山河,遂乃负土成坟,致毁灭性。虽乖先王
之制,亦观过以知仁矣。郎贵昆弟,争死而身全,田翼夫妻,俱丧而名立,德饶
仁怀群盗,德佋义感兴王,亦足称也。纽回、刘俊之伦,翟林、华秋之辈,或
茂草嘉树荣枯于庭宇,或走兽翔禽驯狎于庐墓,非夫孝悌之至,通于神明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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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十三 列传第三十八

○循吏
古之善牧人者,养之以仁,使之以义,教之以礼,随其所便而处之,因其所
欲而与之,从其所好而劝之。如父母之爱子,如兄之爱弟,闻其饥寒为之哀,见
其劳苦为之悲,故人敬而悦之,爱而亲之。若子产之理郑国,子贱之居单父,贾
琮之牧冀州,文翁之为蜀郡,皆可以恤其灾患,导以忠厚,因而利之,惠而不费。
其晖映千祀,声芳不绝,夫何为哉?用此道也。然则五帝、三王不易人而化,皆
在所由化之而已。故有无能之吏,无不可化之人。高祖膺运抚图,除凶静乱,日
旰忘食,思迈前王。然不敦诗书,不尚道德,专任法令,严察临下。吏存苟免,
罕闻宽惠,乘时射利者,多以一切求名。既炀帝嗣兴,志存远略,车辙马迹,将
遍天下,纲纪驰紊,四维不张。其或善于侵渔,强于剥割,绝亿兆之命,遂一人
之求者,谓之奉公,即时升擢。其或顾名节,存纲纪,抑夺攘之心,以从百姓之
欲者,则谓之附下,旋及诛夷。夫吏之侵渔,得其所欲,虽重其禁,犹或为之。
吏之清平,失其所欲,虽崇其赏,犹或不为。况于上赏其奸,下得其欲,求得廉
洁,不亦难乎!彦光等立严察之朝,属昏狂之主,执心平允,终行仁恕,余风遗
爱,没而不忘,宽惠之音,足以传于来叶。故列其行事,以系《循吏》之篇尔。
○梁彦光
梁彦光,字修芝,安定乌氏人也。祖茂,魏秦、华二州刺史。父显,周邢州
刺史。彦光少岐嶷,有至性,其父每谓所亲曰:“此儿有风骨,当兴吾宗。”七
岁时,父遇笃疾,医云饵五石可愈。时求紫石英不得。彦光忧瘁不知所为,忽于
园中见一物,彦光所不识,怪而持归,即紫石英也。亲属咸异之,以为至孝所感。
魏大统末,入太学,略涉经史,有规检,造次必以礼。解褐秘书郎,时年十七。
周受禅,迁舍人上士。武帝时,累迁小驭下大夫。母忧去职,毁瘁过礼。未几,
起令视事,帝见其毁甚,嗟叹久之,频蒙慰谕。后转小内史下大夫。建德中,为
御正下大夫。从帝平齐,以功授开府、阳城县公,邑千户。宣帝即位,拜华州刺
史,进封华阳郡公,增邑五百户,以阳城公转封一子。寻进位上大将军,迁御正
上大夫。俄拜柱国、青州刺史,属帝崩,不之官。及高祖受禅,以为岐州刺史,
兼领岐州宫监,增邑五百户,通前二千户。甚有惠政,嘉禾连理,出于州境。开
皇二年,上幸岐州,悦其能,乃下诏曰:“赏以劝善,义兼训物。彦光操履平直,
识用凝远,布政岐下,威惠在人,廉慎之誉,闻于天下。三载之后,自当迁陟,
恐其匮乏,且宜旌善。可赐粟五百斛,物三百段,御伞一枚,庶使有感朕心,日
增其美。四海之内,凡曰官人,慕高山而仰止,闻清风而自励。”未几,又赐钱
五万。后数岁,转相州刺史。彦光前在岐州,其俗颇质,以静镇之,合境大化,
奏课连最,为天下第一。及居相部,如岐州法。邺都杂俗,人多变诈,为之作歌,
称其不能理化。上闻而谴之,竟坐免。岁余,拜赵州刺史,彦光言于上曰:“臣
前待罪相州,百姓呼为戴帽饧。臣自分废黜,无复衣冠之望,不谓天恩复垂收采。
请复为相州,改弦易调,庶有以变其风俗,上答隆恩。”上从之,复为相州刺史。
豪猾者闻彦光自请而来,莫不嗤笑。彦光下车,发摘奸隐,有若神明,于是狡猾
之徒,莫不潜窜,合境大骇。初,齐亡后,衣冠士人多迁关内,唯技巧、商贩及
乐户之家移实州郭。由是人情险诐,妄起风谣,诉讼官人,万端千变。彦光欲
革其弊,乃用秩俸之物,招致山东大儒,每乡立学,非圣哲之书不得教授。常以
季月召集之,亲临策试。有勤学异等、聪令有闻者,升堂设馔,其余并坐廊下。
有好诤讼、惰业无成者,坐之庭中,设以草具。及大成,当举行宾贡之礼,又于
郊外祖道,并以财物资之。于是人皆克励,风俗大改。有滏阳人焦通,性酗酒,
事亲礼阙,为从弟所讼。彦光弗之罪,将至州学,令观于孔子庙。于时庙中有韩
伯瑜,母杖不痛,哀母力弱,对母悲泣之像,通遂感悟,既悲且愧,若无自容。
彦光训谕而遣之。后改过励行,卒为善士。以德化人,皆此类也。吏人感悦,略
无诤讼。后数岁,卒官,时年六十。赠冀、定、青、瀛四州刺史,谥曰襄。子文
谦嗣。
文谦弘雅有父风,以上柱国嫡子,例授仪同。开皇十五年,拜上州刺史。炀
帝即位,转饶州刺史。岁余,为鄱阳太守,称为天下之最。征拜户部侍郎。辽东
之役,领武贲郎将,寻以本官兼检校太府、卫尉二少卿。明年,又领武贲郎将,
为卢龙道军副。会杨玄感作乱,其弟武贲郎将玄纵先隶文谦,玄感反问未至而玄
纵逃走,文谦不之觉,坐是配防桂林而卒,时年五十六。
少子文让,初封阳城县公,后为鹰扬郎将。从卫玄击杨玄感于东都,力战而
死,赠通议大夫。
○樊叔略
樊叔略,陈留人也。父欢,仕魏为南兖州刺史、阿阳侯。属高氏专权,将谋
兴复之计,为高氏所诛。叔略时在髫龀,遂被腐刑,给使殿省。身长九尺,志气
不凡,颇为高氏所忌。内不自安,遂奔关西。周太祖见而器之,引置左右。寻授
都督,袭爵为侯。大冢宰宇文护执政,引为中尉。叔略多计数,晓习时事,护渐
委信之,兼督内外。累迁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护诛后,齐王宪引为园苑
监。时宪素有吞关东之志,叔略因事数进兵谋,宪甚奇之。建德五年,从武帝伐
齐,叔略部率精锐,每战身先士卒。以功加上开府,进封清乡县公,邑千四百户。
拜汴州刺史,号为明决。宣帝时,于洛阳营建东京,以叔略有巧思,拜营构监,
宫室制度,皆叔略所定。功未就而帝崩。尉迥之乱,高祖令叔略镇大梁。迥将宇
文威来寇,叔略击走之。以功拜大将军,复为汴州刺史。高祖受禅,加位上大将
军,进爵安定郡公。在州数年,甚有声誉。邺都俗薄,号曰难化,朝廷以叔略所
在著称,迁相州刺史,政为当时第一。上降玺书褒美之,赐物三百段,粟五百石,
班示天下。百姓为之语曰:“智无穷,清乡公。上下正,樊安定。”征拜司农卿,
吏人莫不流涕,相与立碑颂其德政。自为司农,凡种植,叔略别为条制,皆出人
意表。朝廷有疑滞,公卿所未能决者,叔略辄为评理。虽无学术,有所依据,然
师心独见,暗与理合。甚为上所亲委,高颎、杨素亦礼遇之。叔略虽为司农,往
往参督九卿事。性颇豪侈,每食必方丈,备水陆。十四年,从祠太山,行至洛阳,
上令录囚徒。具状将奏,晨起,至狱门,于马上暴卒,时年五十九。上悼惜久之,
赠亳州刺史,谥曰襄。
○赵轨
赵轨,河南洛阳人也。父肃,魏廷尉卿。轨少好学,有行检。周蔡王引为记
室,以清苦闻。迁卫州治中。高祖受禅,转齐州别驾,有能名。其东邻有桑,葚
落其家,轨遣人悉拾还其主,诫其诸子曰:“吾非以此求名,意者非机杼之物,
不愿侵人。汝等宜以为诫。”在州四年,考绩连最。持节使者郃阳公梁子恭状上,
高祖嘉之,赐物三百段,米三百石,征轨入朝。父老相送者各挥涕曰:“别驾在
官,水火不与百姓交,是以不敢以壶酒相送。公清若水,请酌一杯水奉饯。”轨
受而饮之。既至京师,诏与奇章公牛弘撰定律令格式。时卫王爽为原州总管,上
见爽年少,以轨所在有声,授原州总管司马。在道夜行,其左右马逸入田中,暴
人禾。轨驻马待明,访禾主酬直而去。原州人吏闻之,莫不改操。后数年,迁硖
州刺史,抚缉萌夷,甚有恩惠。寻转寿州总管长史。芍陂旧有五门堰,芜秽不修。
轨于是劝课人吏,更开三十六门,灌田五千余顷,人赖其利。秩满归乡里,卒于
家,时年六十二。子弘安、弘智,并知名。
○房恭懿
房恭懿,字慎言,河南洛阳人也。父谟,齐吏部尚书。恭懿性沉深,有局量,
达于从政。仕齐,释褐开府参军事,历平恩令、济阴守,并有能名。会齐亡,不
得调。尉迥之乱,恭懿预焉,迥败,废于家。开皇初,吏部尚书苏威荐之,授新
丰令,政为三辅之最。上闻而嘉之,赐物四百段,恭懿以所得赐分给穷乏。未几,
复赐米三百石,恭懿又以赈贫人。上闻而止之。时雍州诸县令每朔朝谒,上见恭
懿,必呼至榻前,访以理人之术。苏威重荐之,超授泽州司马,有异绩,赐物百
段,良马一匹。迁德州司马,在职岁余,卢恺复奏恭懿政为天下之最。上甚异之,
复赐百段,因谓诸州朝集使曰:“如房恭懿志存体国,爱养我百姓,此乃上天宗
庙之所佑助,岂朕寡薄能致之乎!朕即拜为刺史。岂止为一州而已,当今天下模
范之,卿等宜师学也。”上又曰:“房恭懿所在之处,百姓视之如父母。朕若置
之而不赏,上天宗庙其当责我。内外官人宜知我意。”于是下诏曰:“德州司马
房恭懿出宰百里,毗赞二藩,善政能官,标映伦伍。班条按部,实允佥属,委以
方岳,声实俱美。可使持节海州诸军事、海州刺史。”未几,会国子博士何妥奏
恭懿尉迥之党,不当仕进,威、恺二人朋党,曲相荐举。上大怒,恭懿竟得罪,
配防岭南。未几,征还京师,行至洪州,遇患卒。论者于今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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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景茂
公孙景茂,字元蔚,河间阜城人也。容貌魁梧,少好学,博涉经史。在魏,
察孝廉,射策甲科,为襄城王长史,兼行参军。迁太常博士,多所损益,时人称
为书库。后历高唐令、大理正,俱有能名。及齐灭,周武帝闻而召见,与语器之,
授济北太守。以母忧去职。
开皇初,诏征入朝,访以政术,拜汝南太守。郡废,转曹州司马。在职数年,
以老病乞骸骨,优诏不许。俄迁息州刺史,法令清静,德化大行。时属平陈之役,
征人在路,有疾病者,景茂撤减俸禄,为饘粥汤药,分赈济之,赖全活者以千
数。上闻而嘉之,诏宣告天下。十五年,上幸洛阳,景茂谒见,时年七十七。上
命升殿坐,问其年几。景茂以实对。上哀其老,嗟叹久之。景茂再拜曰:“吕望
八十而遇文王,臣逾七十而逢陛下。”上甚悦,赐物三百段。诏曰:“景茂修身
洁己,耆宿不亏,作牧化人,声绩显著。年终考校,独为称首,宜升戎秩,兼进
藩条。可上仪同三司,伊州刺史。”明年,以疾征,吏人号泣于道。及疾愈,复
乞骸骨,又不许,转道州刺史。悉以秩俸买牛犊鸡猪,散惠孤弱不自存者。好单
骑巡人,家至户入,阅视百姓产业。有修理者,于都会时乃褒扬称述。如有过恶,
随即训导,而不彰也。由是人行义让,有无均通,男子相助耕耘,妇人相从纺绩。
大村或数百户,皆如一家之务。其后请政事,上优诏听之。仁寿中,上明公杨纪
出使河北,见景茂神力不衰,还以状奏。于是就拜淄州刺史,赐以马轝,便道之
官。前后历职,皆有德政,论者称为良牧。大业初卒官,年八十七。谥曰康。身
死之日,诸州人吏赴丧者数千人,或不及葬,皆望坟恸哭,野祭而去。
○辛公义
辛公义,陇西狄道人也。祖徽,魏徐州刺史。父季庆,青州刺史。公义早孤,
为母氏所养,亲授书传。周天和中,选良家子任太学生,以勤苦著称。武帝时,
召入露门学,令受道义。每月集御前令与大儒讲论,数被嗟异,时辈慕之。建德
初,授宣纳中士。从平齐,累迁掌治上士、扫寇将军。高祖作相,授内史上士,
参掌机要。开皇元年,除主客侍郎,摄内史舍人事,赐爵安阳县男,邑二百户。
每陈使来朝,常奉诏接宴。转驾部侍郎,使往江陵安辑边境。七年,使勾检诸马
牧,所获十余万匹。高祖喜曰:“唯我公义,奉国罄心。”从军平陈,以功除岷
州刺史。土俗畏病,若一人有疾,即合家避之,父子夫妻不相看养,孝义道绝,
由是病者多死。公义患之,欲变其俗。因分遣官人巡检部内,凡有疾病,皆以床
舆来,安置厅事。暑月疫时,病人或至数百,厅廊悉满。公义亲设一榻,独坐其
间,终日连夕,对之理事。所得秩俸,尽用市药,为迎医疗之,躬劝其饮食,于
是悉差,方召其亲戚而谕之曰:“死生由命,不关相着。前汝弃之,所以死耳。
今我聚病者,坐卧其间,若言相染,那得不死,病儿复差!汝等勿复信之。”诸
病家子孙惭谢而去。后人有遇病者,争就使君,其家无亲属,因留养之。始相慈
爱,此风遂革,合境之内呼为慈母。后迁牟州刺史,下车,先至狱中,因露坐牢
侧,亲自验问。十余日间,决断咸尽,方还大厅。受领新讼,皆不立文案,遣当
直佐僚一人,侧坐讯问。事若不尽,应须禁者,公义即宿厅事,终不还閤。人或
谏之曰:“此事有程,使君何自苦也!”答曰:“刺史无德可以导人,尚令百姓
系于囹圄,岂有禁人在狱而心自安乎?”罪人闻之,咸自款服。后有欲诤讼者,
其乡闾父老遽相晓曰:“此盖小事,何忍勤劳使君。”讼者多两让而止。时山东
霖雨,自陈、汝至于沧海,皆苦水灾。境内犬牙,独无所损。山出黄银,获之以
献。诏水部郎娄崱就公义祷焉。乃闻空中有金石丝竹之响。仁寿元年,追充扬州
道黜陟大使。豫章王暕恐其部内官僚犯法,未入州境,预令属公义。公义答曰:
“奉诏不敢有私。”及至扬州,皆无所纵舍,暕衔之。及炀帝即位,扬州长史
王弘入为黄门侍郎,因言公义之短,竟去官。吏人守阙诉冤,相继不绝。后数岁,
帝悟,除内史侍郎。丁母忧。未几,起为司隶大夫,检校右御卫武贲郎将。从征
至柳城郡卒,时年六十二。子融。
○柳俭(郭绚 敬肃)
柳俭,字道约,河东解人也。祖元璋,魏司州大中正、相华二州刺史。父裕,
周闻喜令。俭有局量,立行清苦,为州里所敬,虽至亲昵,无敢狎侮。周代历宣
纳上士、畿伯大夫。及高祖受禅,擢拜水部侍郎,封率道县伯。未几,出为广汉
太守,甚有能名。俄而郡废。时高祖初有天下,励精思政,妙简良能,出为牧宰,
以俭仁明著称,擢拜蓬州刺史。狱讼者庭遣,不为文书,约束佐史,从容而已。
狱无系囚。蜀王秀时镇益州,列上其事,迁邛州刺史。在职十余年,萌夷悦服。
蜀王秀之得罪也,俭坐与交通,免职。及还乡里,乘敝车羸马,妻子衣食不赡,
见者咸叹服焉。炀帝嗣位,征之。于时以功臣任职,牧州领郡者,并带戎资,唯
俭起自良吏。帝嘉其绩,用特授朝散大夫,拜弘化太守,赐物一百段而遣之。俭
清节逾励。大业五年入朝,郡国毕集,帝谓纳言苏威、吏部尚书牛弘曰:“其中
清名天下第一者为谁?”威等以俭对。帝又问其次,威以涿郡丞郭绚、颍川郡丞
敬肃等二人对。帝赐俭帛二百匹,绚、肃各一百匹。令天下朝集使送至郡邸,以
旌异焉。论者美之。及大业末,盗贼蜂起,数被攻逼。俭抚结人夷,卒无离叛,
竟以保全。及义兵至长安,尊立恭帝,俭与留守李粲缟素于州,南向恸哭。既而
归京师,相国赐俭物三百段,就拜上大将军。岁余,卒于家,时年八十九。
郭绚,河东安邑人也。家素寒微。初为尚书令史,后以军功拜仪同,历数州
司马长史,皆有能名。大业初,刑部尚书宇文弼巡省河北,引绚为副。炀帝将有
事于辽东,以涿郡为冲要,访可任者。闻绚有干局,拜涿郡丞,吏人悦服。数载,
迁为通守,兼领留守。及山东盗贼起,绚逐捕之,多所克获。时诸郡无复完者,
唯涿郡独全。后将兵击窦建德于河间,战死,人吏哭之,数月不息。
敬肃,字弘俭,河东蒲坂人也。少以贞介知名,释褐州主簿。开皇初,为安
陵令,有能名,擢拜秦州司马,转豳州长史。仁寿中,为卫州司马,俱有异绩。
炀帝嗣位,迁颍川郡丞。大业五年,朝东都,帝令司隶大夫薛道衡为天下群官之
状。道衡状称肃曰:“心如铁石,老而弥笃。”时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当途用事,
其邑在颍川,每有书属肃。肃未尝开封,辄令使者持去。述宾客有放纵者,以法
绳之,无所宽贷。由是述衔之。八年,朝于涿郡,帝以其年老有治名,将擢为太
守者数矣,辄为述所毁,不行。大业末,乞骸骨,优诏许之。去官之日,家无余
财。岁余,终于家,时年八十。
○刘旷
刘旷,不知何许人也。性谨厚,每以诚恕应物。开皇初,为平乡令,单骑之
官。人有诤讼者,辄丁宁晓以义理,不加绳劾,各自引咎而去。所得俸禄,赈施
穷乏。百姓感其德化,更相笃励,曰:“有君如此,何得为非!”在职七年,风
教大洽,狱中无系囚,争讼绝息,囹圄尽皆生草,庭可张罗。及去官,吏人无少
长,号泣于路,将送数百里不绝。迁为临颍令,清名善政,为天下第一。尚书左
仆射高颎言其状,上召之,及引见,劳之曰:“天下县令固多矣,卿能独异于众,
良足美也!”顾谓侍臣曰:“若不殊奖,何以为劝!”于是下优诏,擢拜莒州刺
史。
○王伽
王伽,河间章武人也。开皇末,为齐州行参军,初无足称。后被州使送流囚
李参等七十余人诣京师。时制,流人并枷锁传送。伽行次荥阳,哀其辛苦,悉呼
而谓之曰:“卿辈既犯国刑,亏损名教,身婴缧绁,此其职也。今复重劳援卒,
民独不愧于心哉!”参等辞谢。伽曰:“汝等虽犯宪法,枷锁亦大辛苦。吾欲与
汝等脱去,行至京师总集,能不违期不?”皆拜谢曰:“必不敢违。”伽于是悉
脱其枷,停援卒,与期曰:“某日当至京师,如致前却,吾当为汝受死。”舍之
而去。流人咸悦,依期而至,一无离叛。上闻而惊异之,召见与语,称善久之。
于是悉召流人,并令携负妻子俱入,赐宴于殿庭而赦之。乃下诏曰:“凡在有生,
含灵禀性,咸知好恶,并识是非。若临以至诚,明加劝导,则俗必从化,人皆迁
善。往以海内乱离,德教废绝,官人无慈爱之心,兆庶怀奸诈之意,所以狱讼不
息,浇薄难治。朕受命上天,安养万姓,思遵圣法,以德化人,朝夕孜孜,意在
于此。而伽深识朕意,诚心宣导。参等感悟,自赴宪司。明是率土之人非为难教,
良是官人不加晓示,致令陷罪,无由自新。若使官尽王伽之俦,人皆李参之辈,
刑厝不用,其何远哉!”于是擢伽为雍令,政有能名。
○魏德深
魏德深,本巨鹿人也。祖冲,仕周为刑部大夫、建州刺史,因家弘农。父毗,
郁林令。德深初为文帝挽郎,后历冯翊书佐、武阳司户书佐,以能迁贵乡长。为
政清净,不严而治。会与辽东之役,征税百端,使人往来,责成郡县。于时王纲
弛紊,吏多赃贿,所在征敛,下不堪命。唯德深一县,有无相通,不竭其力,所
求皆给,百姓不扰,称为大治。于时盗贼群起,武阳诸城多被沦陷,唯贵乡独全。
郡丞元宝藏受诏逐捕盗贼,每战不利,则器械必尽,辄征发于人,动以军法从事,
如此者数矣。其邻城营造,皆聚于厅事,吏人递相督责,昼夜喧嚣,犹不能济。
德深各问其所欲任,随便修营,官府寂然,恒若无事。唯约束长吏,所修不须过
胜余县,使百姓劳苦。然在下各自竭心,常为诸县之最。寻转馆陶长,贵乡吏人
闻之,相与言及其事,皆歔欷流涕,语不成声。及将赴任,倾城送之,号泣之声,
道路不绝。既至馆陶,阖境老幼皆如见其父母。有猾人员外郎赵君实,与郡丞元
宝藏深相交结,前后令长未有不受其指麾者。自德深至县,君实屏处于室,未尝
辄敢出门。逃窜之徒,归来如市。贵乡父老冒涉艰险,诣阙请留德深,有诏许之。
馆陶父老复诣郡相讼,以贵乡文书为诈。郡不能决。会持节使者韦霁、杜整等至,
两县诣使讼之,乃断从贵乡。贵乡吏人歌呼满道,互相称庆。馆陶众庶合境悲哭,
因而居住者数百家。宝藏深害其能。会越王侗征兵于郡,宝藏遂令德深率兵千人
赴东都。俄而宝藏以武阳归李密。德深所领,皆武阳人也,以本土从贼,念其亲
戚,辄出都门东向恸哭而反。人或谓之曰:“李密兵马近在金墉,去此二十余里。
汝必欲归,谁能相禁,何为自苦如此!”其人皆垂泣曰:“我与魏明府同来,不
忍弃去,岂以道路艰难乎!”其得人心如此。后与贼战,没于阵,贵乡、馆陶人
庶至今怀之。
时有栎阳令渤海高世衡、萧令彭城刘高、城皋令弘农刘炽,俱有恩惠。大业
之末,长吏多赃污,衡、高及炽清节逾厉,风教大洽,狱无系囚,为吏人所称。
史臣曰:古语云,善为水者,引之使平,善化人者,抚之使静。水平则无损
于堤防,人静则不犯于宪章。然则易俗移风,服教从义,不资于明察,必藉于循
良者也。彦光等皆内怀直道,至诚待物,故得所居而化,所去见思。至于景茂之
遏恶扬善,公义之抚视疾病,刘旷之化行所部,德深之爱结人心,虽信臣、杜诗、
郑浑、朱邑,不能继也。《诗》云:“恺悌君子,人之父母。”岂徒言哉!恭懿
所在尤异,屡简帝心,追既往之一眚,遂流亡于道路,惜乎!柳俭去官,妻子不
赡,赵轨秩满,酌水饯离,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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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十四 列传第三十九

○酷吏
夫为国之体有四焉:一曰仁义,二曰礼制,三曰法令,四曰刑罚。仁义礼制,
政之本也,法令刑罚,政之末也。无本不立,无末不成。然教化远而刑罚近,可
以助化而不可以专行,可以立威而不可以繁用。《老子》曰:“其政察察,其人
缺缺。”又曰:“法令滋章,盗贼多有。”然则令之烦苛,吏之严酷,不能致理,
百代可知。考览前载,有时而用之矣。昔秦任狱吏,赭衣满道。汉革其风,矫枉
过正。禁网疏阔,遂漏吞舟,大奸巨猾,犯义侵礼。故刚克之吏,摧拉凶邪,一
切禁奸,以救时弊,虽垂教义,或有所取焉。高祖膺期,平一江左,四海九州,
服教从义。至于威行郡国,力折公侯,乘传赋人,探丸斫吏者,所在蔑闻焉。无
曩时之弊,亦已明矣。士文等功不足纪,才行无闻,遭遇时来,叨窃非据,肆其
褊性,多行无礼,君子小人,咸罹其毒。凡厥所莅,莫不懔然。居其下者,视之
如蛇虺,过其境者,逃之如寇仇。与人之恩,心非好善,加人之罪,事非疾恶。
其所笞辱,多在无辜,察其所为,豺狼之不若也。无禁奸除猾之志,肆残虐幼贱
之心,君子恶之,故编为《酷吏传》也。
○厙狄士文
厙狄士文,代人也。祖干,齐左丞相。父敬,武卫将军、肆州刺史。士文性
孤直,虽邻里至亲莫与通狎。少读书。在齐袭封章武郡王,官至领军将军。周武
帝平齐,山东衣冠多迎周师,唯士文闭门自守。帝奇之,授开府仪同三司、随州
刺史。高祖受禅,加上开府,封湖陂县子,寻拜贝州刺史。性清苦,不受公料,
家无余财。其子常啖官厨饼,士文枷之于狱累日,杖之一百,步送还京。僮隶无
敢出门,所买盐菜,必于外境。凡有出入,皆封署其门,亲旧绝迹,庆吊不通。
法令严肃,吏人股战,道不拾遗。有细过,必深文陷害。尝入朝,遇上置酒高会,
赐公卿入左藏,任取多少。人皆极重,士文独口衔绢一匹,两手各持一匹。上问
其故,士文曰:“臣口手俱满,余无所须。”上异之,别加赏物,劳而遣之。士
文至州,发擿奸隐,长吏尺布升粟之赃,无所宽贷。得千余人而奏之,上悉配防
岭南,亲戚相送,哭泣之声遍于州境。至岭南,遇瘴疠死者十八九,于是父母妻
子唯哭士文。士文闻之,令人捕捉,挝捶盈前,而哭者弥甚。有京兆韦焜为贝州
司马,河东赵达为清河令,二人并苛刻,唯长史有惠政。时人为之语曰:“刺史
罗刹政,司马蝮蛇瞋,长史含笑判,清河生吃人。”上闻而叹曰:“士文之暴,
过于猛兽。”竟坐免。未几,以为雍州长史,士文谓人曰:“我向法深,不能窥
候要贵,必死此官矣。”及下车,执法严正,不避贵戚,宾客莫敢至门,人多怨
望。士文从父妹为齐氏嫔,有色,齐灭之后,赐薛国公长孙览为妾。览妻郑氏性
妒,谮之于文献后,后令览离绝。士文耻之,不与相见。后应州刺史唐君明居母
忧,娉以为妻,由是士文、君明并为御史所劾。士文性刚,在狱数日,愤恚而死。
家无余财,有子三人,朝夕不继,亲友无内之者。
○田式
田式,字显标,冯翊下邦人也。祖安兴,父长乐,仕魏,俱为本郡太守。式
性刚果,多武艺,拳勇绝人。周明帝时,年十八,授都督,领乡兵。后数载,拜
渭南太守,政尚严猛,吏人重足而立,无敢违法者。迁本郡太守,亲故屏迹,请
托不行。武帝闻而善之,进位仪同三司,赐爵信都县公,擢拜延州刺史。从帝平
齐,以功加上开府,徙为建州刺史,改封梁泉县公。高祖总百揆,尉迥作乱邺城,
从韦孝宽击之。以功拜大将军,进爵武山郡公。及受禅,拜襄州总管,专以立威
为务。每视事于外,必盛气以待其下,官属股栗,无敢仰视。有犯禁者,虽至亲
昵,无所容贷。其女婿京兆杜宁,自长安省之,式诫宁无出入。宁久之不得还,
窃上北楼,以畅羁思。式知之,笞宁五十。其所爱奴,尝诣式白事,有虫上其衣
衿,挥袖拂去之。式以为慢己,立棒杀之。或僚吏奸赃,部内劫盗者,无问轻重,
悉禁地牢中,寝处粪秽,令其苦毒,自非身死,终不得出。每赦书到州,式未暇
读,先召狱卒,杀重囚,然后宣示百姓。其刻暴如此。由是为上所谴,除名为百
姓。式惭恚不食,妻子至其所,辄怒,唯侍僮二人给使左右。从家中索椒,欲以
自杀,家人不与。阴遣所侍僮诣市买毒药,妻子又夺而弃之。式恚卧。其子信时
为仪同,至式前流涕曰:“大人既是朝廷旧臣,又无大过。比见公卿放辱者多矣,
旋复升用,大人何能久乎?乃至于此!”式欻然而起,抽刀斫信,信遽走避之,
刃中于阈。上知之,以式为罪己之深,复其官爵。寻拜广州总管,卒官。
○燕荣
燕荣,字贵公,华阴弘农人也。父偘,周大将军。荣性刚严,有武艺,仕
周为内侍上士。从武帝伐齐,以功授开府仪同三司,封高邑县公。高祖受禅,进
位大将军,封落丛郡公,拜晋州刺史。从河间王弘击突厥,以功拜上柱国,迁青
州总管。荣在州,选绝有力者为伍伯,吏人过之者,必加诘问,辄楚挞之,创多
见骨。奸盗屏迹,境内肃然。他州县人行经其界者,畏若寇仇,不敢休息。上甚
善之。后因入朝觐,特加劳勉。荣以母老,请每岁入朝,上许之。及辞,上赐宴
于内殿,诏王公作诗以饯之。伐陈之役,以为行军总管,率水军自东莱傍海,入
太湖,取吴郡。既破丹阳,吴人共立萧瓛为主,阻兵于晋陵,为宇文述所败,退
保包山。荣率精甲五千蹑之,瓛败走,为荣所执,晋陵、会稽悉平。检校扬州总
管。寻征为右武候将军。突厥寇边,以为行军总管,屯幽州。母忧去职。明年,
起为幽州总管。荣性严酷,有威容,长史见者,莫不惶惧自失。范阳卢氏,代为
著姓,荣皆署为吏卒以屈辱之。鞭笞左右,动至千数,流血盈前,饮啖自若。尝
按部,道次见丛荆,堪为笞棰,命取之,辄以试人。人或自陈无咎,荣曰:“后
若有罪,当免尔。”及后犯细过,将挝之,人曰:“前日被杖,使君许有罪宥之。”
荣曰:“无过尚尔,况有过邪!”榜棰如旧。荣每巡省管内,闻官人及百姓妻女
有美色,辄舍其室而淫之。贪暴放纵日甚。是时元弘嗣被除为幽州长史,惧为荣
所辱,固辞。上知之,敕荣曰:“弘嗣杖十已上罪,皆须奏闻。”荣忿曰:“竖
子何敢弄我!”于是遣弘嗣监纳仓粟,飏得一糠一秕,辄罚之。每笞虽不满十,
然一日之中,或至三数。如是历年,怨隙日构,荣遂收付狱,禁绝其粮。弘嗣
饥馁,抽衣絮,杂水咽之。其妻诣阙称冤,上遣考功侍郎刘士龙驰驿鞫问。奏荣
虐毒非虚,又贼秽狼籍,遂征还京师,赐死。先是,荣家寝室无故有蛆数斛,从
地坟出。未几,荣死于蛆出之处。有子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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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仲卿
赵仲卿,天水陇西人也。父刚,周大将军。仲卿性粗暴,有膂力,周齐王宪
甚礼之。从击齐,攻临秦、统戎、威远、伏龙、张壁等五城,尽平之。又击齐将
段孝先于姚襄城,苦战连日,破之。以功授大都督,寻典宿卫。平齐之役,以功
迁上仪同,兼赵郡太守。入为畿伯中大夫。王谦作乱,仲卿使在利州,即与总管
豆卢勣发兵拒守。为谦所攻,仲卿督兵出战,前后一十七阵。及谦平,进位大将
军,封长垣县公,邑千户。高祖受禅,进爵河北郡公。开皇三年,突厥犯塞,以
行军总管从河间王弘出贺兰山。仲卿别道俱进,无虏而还。复镇平凉,寻拜石州
刺史。法令严猛,纤微之失,无所容舍,鞭笞长史,辄至二百。官人战慄,无
敢违犯,盗贼屏息,皆称其能。迁兖州刺史,未之官,拜朔州总管。于时塞北盛
兴屯田,仲卿总管统之。微有不理者,仲卿辄召主掌,挞其胸背,或解衣倒曳于
荆棘中。时人谓之猛兽。事多克济,由是收获岁广,边戍无馈运之忧。会突厥启
民可汗求婚于国,上许之。仲卿因是间其骨肉,遂相攻击。十七年,启民窘迫,
与隋使长孙晟投通汉镇。仲卿率骑千余驰援之,达头不敢逼。潜遣人诱致启民所
部,至者二万余家。其年,从高颎指白道以击达头。仲卿率兵三千为前锋,至族
蠡山,与虏相遇,交战七日,大破之。追奔至乞伏泊,复破之,虏千余口,杂畜
万计。突厥悉众而至,仲卿为方阵,四面拒战。经五日,会高颎大兵至,合击之,
虏乃败走。追度白道,逾秦山七百余里。时突厥降者万余家,上命仲卿处之恒安。
以功进位上柱国,赐物三千段。朝廷虑达头掩袭启民,令仲卿屯兵二万以备之,
代州总管韩洪、永康公李药王、蔚州刺史刘隆等,将步骑一万镇恒安。达头骑十
万来寇,韩洪军大败,仲卿自乐宁镇邀击,斩首虏千余级。明年,督役筑金河、
定襄二城,以居启民。时有表言仲卿酷暴者,上令御史王伟按之,并实,惜其功
不罪也。因劳之曰:“知公清正,为下所恶。”赐物五百段。仲卿益恣,由是免
官。仁寿中,检校司农卿。蜀王秀之得罪,奉诏往益州穷按之。秀宾客经过之处,
仲卿必深文致法,州县长吏坐者太半。上以为能,赏婢奴五十口,黄金二百两,
米粟五千石,奇宝杂物称是。炀帝嗣位,判兵部、工部二曹尚书事。其年,卒,
时年六十四。谥曰肃。赠物五百段。子弘嗣。
○崔弘度(弟弘升)
崔弘度,字摩诃衍,博陵安平人也。祖楷,魏司空。父说,周敷州刺史。弘
度膂力绝人,仪貌魁岸,须面甚伟。性严酷。年十七,周大冢宰宇文护引为亲信。
寻授都督,累转大都督。时护子中山公训为蒲州刺史,令弘度从焉。尝与训登楼,
至上层,去地四五丈,俯临之,训曰:“可畏也。”弘度曰:“此何足畏!”欻
然掷下,至地无损伤。训以其拳捷,大奇之。后以战勋,授仪同。从武帝灭齐,
进位上开府,邺县公,赐物三千段,粟麦三千石,奴婢百口,杂畜千计。寻从汝
南公宇文神举破卢昌期于范阳。宣帝嗣位,从郧国公韦孝宽经略淮南。弘度与化
政公宇文忻、司水贺娄子干至肥口,陈将潘琛率兵数千来拒战,隔水而阵。忻遣
弘度谕以祸福,琛至夕而遁。进攻寿阳,降陈守将吴文立,弘度功最。以前后勋,
进位上大将军,袭父爵安平县公。及尉迥作乱,以弘度为行军总管,从韦孝宽讨
之。弘度募长安骁雄数百人为别队,所当无不披靡。弘度妹先适迥子为妻,及破
邺城,迥窘迫升楼,弘度直上龙尾追之。迥弯弓将射弘度,弘度脱兜鍪谓迥曰:
“相识不?今日各图国事,不得顾私。以亲戚之情,谨遏乱兵,不许侵辱。事势
如此,早为身计,何所待也?”迥掷弓于地,骂大丞相极口而自杀。弘度顾其弟
弘升曰:“汝可取迥头。”弘升遂斩之,进位上柱国。时行军总管例封国公,弘
度不时杀迥,致纵恶言,由是降爵一等,为武乡郡公。开皇初,突厥入寇,弘度
以行军总管出原州以拒之。虏退,弘度进屯灵武。月余而还,拜华州刺史。纳其
妹为秦孝王妃。寻迁襄州总管。弘度素贵,御下严急,动行捶罚,吏人詟气,闻
其声,莫不战栗。所在之处,令行禁止,盗贼屏迹。梁王萧琮来朝,上以弘度为
江陵总管,镇荆州。弘度未至,而琮叔父严拥居人以叛,弘度追之不及。陈人惮
弘度,亦不敢窥荆州。平陈之役,以行军总管从秦孝王出襄阳道。及陈平,赐物
五千段。高智慧等作乱,复以行军总管出泉门道,隶于杨素。弘度与素,品同而
年长,素每屈下之,一旦隶素,意甚不平,素言多不用。素亦优容之。及还,检
校原州事,仍领行军总管以备胡,无虏而还,上甚礼之,复以其弟弘升女为河南
王妃。仁寿中,检校太府卿。自以一门二妃,无所降下,每诫其僚吏曰:“人当
诚恕,无得欺诳。”皆曰:“诺。”后尝食鳖,侍者八九人,弘度一一问之曰:
“鳖美乎?”人惧之,皆云:“鳖美。”弘度大骂曰:“佣奴何敢诳我?汝初未
食鳖,安知其美?”俱杖八十。官属百工见之者,莫不流汗,无敢欺隐。时有屈
突盖为武候骠骑,亦严刻,长安为之语曰:“宁饮三升酢,不见崔弘度。宁茹三
升艾,不逢屈突盖。”然弘度理家如官,子弟斑白,动行捶楚,闺门整肃,为当
时所称。未几,秦王妃以罪诛,河南王妃复被废黜。弘度忧恚,谢病于家,诸弟
乃与之别居,弥不得志。炀帝即位,河南王为太子,帝将复立崔妃,遣中使就第
宣旨。使者诣弘升家,弘度不之知也。使者返,帝曰:“弘度有何言?”使者曰:
“弘度称有疾不起。”帝默然,其事竟寝。弘度忧愤,未几,卒。
弘升字上客,在周为右侍上士。尉迥作乱相州,与兄弘度击之,以功拜上仪
同。寻加上开府,封黄台县侯,邑八百户。高祖受禅,进爵为公,授骠骑将军。
宿卫十余年,以勋旧迁慈州刺史。数岁,转郑州刺史。后以戚属之故,待遇愈隆,
迁襄州总管。及河南王妃罪废,弘升亦免官。炀帝即位,历冀州刺史、信都太守,
进位金紫光禄大夫,转涿郡太守。辽东之役,检校左武卫大将军事,指平壤。与
宇文述等同败绩,奔还,发病而卒,时年六十。
○元弘嗣
元弘嗣,河南洛阳人也。祖刚,魏渔阳王。父经,周渔阳郡公。弘嗣少袭爵,
十八为左亲卫。开皇九年,从晋王平陈,以功授上仪同。十四年,除观州总管长
史,在州专以严峻任事,吏人多怨之。二十年,转幽州总管长史。于时燕荣为总
管,肆虐于弘嗣,每被笞辱。弘嗣心不伏,荣遂禁弘嗣于狱,将杀之。及荣诛死,
弘嗣为政,酷又甚之。每推鞫囚徒,多以酢灌鼻,或襜弋其下窍,无敢隐情,奸
伪屏息。仁寿末,授木工监,修营东都。大业初,炀帝潜有取辽东之意,遣弘嗣
往东莱海口监造船。诸州役丁苦其捶楚,官人督役,昼夜立于水中,略不敢息,
自腰以下,无不生蛆,死者十三四。寻迁黄门侍郎,转殿内少监。辽东之役,进
位金紫光禄大夫。明年,帝复征辽东,会奴贼寇陇右,诏弘嗣击之。及玄感作乱,
逼东都,弘嗣屯兵安定。或告之谋应玄感者,代王侑遣使执之,送行在所。以无
反形当释,帝疑不解,除名,徙日南,道死,时年四十九。有子仁观。
○王文同
王文同,京兆颍阳人也。性明辩,有干用。开皇中,以军功拜仪同,寻授桂
州司马。炀帝嗣位,征为光禄少卿,以忤旨,出为恒山郡丞。有一人豪猾,每持
长吏长短,前后守令咸惮之。文同下车,闻其名,召而数之。因令左右剡木为大
橛,埋之于庭,出尺余,四角各埋小橛。令其人踣心于木橛上,缚四支于小橛,
以棒殴其背,应时溃烂。郡中大骇,吏人相视慑气。及帝征辽东,令文同巡察河
北诸郡。文同见沙门斋戒菜食者,以为妖妄,皆收系狱。比至河间,召诸郡官人,
小有迟违者,辄皆覆面于地而箠杀之。求沙门相聚讲论,及长老共为佛会者数百
人,文同以为聚结惑众,尽斩之。又悉裸僧尼,验有淫状非童男女者数千人,复
将杀之。郡中士女号哭于路,诸郡惊骇,各奏其事。帝闻而大怒,遣使者达奚善
意驰锁之,斩于河间,以谢百姓,仇人剖其棺,脔其肉而啖之,斯须咸尽。
史臣曰:御之良者,不在于烦策,政之善者,无取于严刑。故虽宽猛相资,
德刑互设,然不严而化,前哲所重。士文等运属钦明,时无桀黠,未闲道德,实
怀残忍。贼人肌体,同诸木石,轻人性命,甚于刍狗。长恶不悛,鲜有不及,故
或身婴罪戮,或忧恚颠陨。凡百君子,以为有天道焉。呜呼!后来之士,立身从
政,纵不能为子高门以待封,其可令母扫墓而望丧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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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十五 列传第四十

○儒林
儒之为教大矣,其利物博矣。笃父子,正君臣,尚忠节,重仁义,贵廉让,
贱贪鄙,开政化之本源,凿生民之耳目,百王损益,一以贯之。虽世或污隆,而
斯文不坠,经邦致治,非一时也。涉其流者,无禄而富,怀其道者,无位而尊。
故仲尼顿挫于鲁君,孟轲抑扬于齐后,荀卿见珍于强楚,叔孙取贵于隆汉。其余
处环堵以骄富贵,安陋巷而轻王公者,可胜数哉!自晋室分崩,中原丧乱,五胡
交争,经籍道尽。魏氏发迹代阴,经营河朔,得之马上,兹道未弘。暨夫太和之
后,盛修文教,搢绅硕学,济济盈朝,缝掖巨儒,往往杰出,其雅诰奥义,宋及
齐、梁不能尚也。南北所治,章句好尚,互有不同。江左《周易》则王辅嗣,
《尚书》则孔安国,《左传》则杜元凯。河、洛《左传》则服子慎,《尚书》、
《周易》则郑康成。《诗》则并主于毛公,《礼》则同遵于郑氏。大抵南人约简,
得其英华,北学深芜,穷其枝叶。考其终始,要其会归,其立身成名,殊方同致
矣。爰自汉、魏,硕学多清通,逮乎近古,巨儒必鄙俗。文、武不坠,弘之在人,
岂独愚蔽于当今,而皆明哲于往昔?在乎用与不用,知与不知耳。然曩之弼谐庶
绩,必举德于鸿儒,近代左右邦家,咸取士于刀笔。纵有学优入室,勤逾刺股,
名高海内,擢第甲科,若命偶时来,未有望于青紫,或数将运舛,必委弃于草泽。
然则古之学者,禄在其中,今之学者,困于贫贱。明达之人,志识之士,安肯滞
于所习,以求贫贱者哉?此所以儒罕通人,学多鄙俗者也。昔齐列康庄之第,多
士如林,燕起碣石之宫,群英自远。是知俗易风移,必由上之所好,非夫圣明御
世,亦无以振斯颓俗矣。自正朔不一,将三百年,师说纷纶,无所取正。高祖膺
期纂历,平一寰宇,顿天网以掩之,贲旌帛以礼之,设好爵以縻之,于是四海九
州强学待问之士,靡不毕集焉。天子乃整万乘,率百僚,遵问道之仪,观释奠之
礼。博士罄悬河之辩,侍中竭重席之奥,考正亡逸,研核异同,积滞群疑,涣然
冰释。于是超擢奇秀,厚赏诸儒,京邑达乎四方,皆启黉校。齐、鲁、赵、魏,
学者尤多,负笈追师,不远千里,讲诵之声,道路不绝。中州儒雅之盛,自汉、
魏以来,一时而已。及高祖暮年,精华稍竭,不悦儒术,专尚刑名,执政之徒,
咸非笃好。既仁寿间,遂废天下之学,唯存国子一所,弟子七十二人。炀帝即位,
复开庠序,国子郡县之学,盛于开皇之初。征辟儒生,远近毕至,使相与讲论得
失于东都之下,纳言定其差次,一以闻奏焉。于时旧儒多已凋亡,二刘拔萃出类,
学通南北,博极今古,后生钻仰,莫之能测。所制诸经义疏,搢绅咸师宗之。既
而外事四夷,戎马不息,师徒怠散,盗贼群起,礼义不足以防君子,刑罚不足以
威小人,空有建学之名,而无弘道之实。其风渐坠,以至灭亡,方领矩步之徒,
亦多转死沟壑。凡有经籍,自此皆湮没于煨尘矣。遂使后进之士不复闻《诗》、
《书》之言,皆怀攘夺之心,相与陷于不义。《传》曰:“学者将植,不学者将
落。”然则盛衰是系,兴亡攸在,有国有家者可不慎欤!诸儒有身没道存,遗风
可想,皆采其余论,缀之于此篇云。
○元善
元善,河南洛阳人也。祖叉,魏侍中。父罗,初为梁州刺史,及叉被诛,奔
于梁,官至征北大将军、青冀二州刺史。善少随父至江南,性好学,遂通涉五经,
尤明《左氏传》。及侯景之乱,善归于周。武帝甚礼之,以为太子宫尹,赐爵江
阳县公。每执经以授太子。开皇初,拜内史侍郎,上每望之曰:“人伦仪表也。”
凡有敷奏,词气抑扬,观者属目。陈使袁雅来聘,上令善就馆受书,雅出门不拜。
善论旧事有拜之仪,雅不能对,遂拜,成礼而去。后迁国子祭酒。上尝亲临释奠,
命善讲《孝经》。于是敷陈义理,兼之以讽谏。上大悦曰:“闻江阳之说,更起
朕心。”赉绢百匹,衣一袭。善之通博,在何妥之下,然以风流酝藉,俯仰可观,
音韵清朗,听者忘倦,由是为后进所归。妥每怀不平,心欲屈善。因善讲《春秋》,
初发题,诸儒毕集。善私谓妥曰:“名望已定,幸无相苦。”妥然之。及就讲肆,
妥遂引古今滞义以难,善多不能对。善深衔之,二人由是有隙。善以高颎有宰相
之具,尝言于上曰:“杨素粗疏,苏威怯芃,元胄、元旻,正似鸭耳。可以付社
稷者,唯独高颎。”上初然之,及颎得罪,上以善之言为颎游说,深责望之。善
忧惧,先患消渴,于是疾动而卒,时年六十。
○辛彦之
辛彦之,陇西狄道人也。祖世叙,魏凉州刺史。父灵辅,周滑州刺史。彦之
九岁而孤,不交非类,博涉经史,与天水牛弘同志好学。后入关,遂家京兆。周
太祖见而器之,引为中外府礼曹,赐以衣马珠玉。时国家草创,百度伊始,朝贵
多出武人,修定仪注,唯彦之而已。寻拜中书侍郎。及周闵帝受禅,彦之与少宗
伯卢辩专掌仪制。明、武时,历职典祀,太祝、乐部、御正四曹大夫,开府仪同
三司。奉使迎突厥皇后还,赉马二百匹,赐爵龙门县公,邑千户。寻进爵五原郡
公,加邑千户。宣帝即位,拜少宗伯。高祖受禅,除太常少卿,改封任城郡公,
进位上开府。寻转国子祭酒。岁余,拜礼部尚书,与秘书监牛弘撰《新礼》。吴
兴沈重名为硕学,高祖尝令彦之与重论议,重不能抗,于是避席而谢曰:“辛君
所谓金城汤池,无可攻之势。”高祖大悦。后拜随州刺史。于时州牧多贡珍玩,
唯彦之所贡,并供祭之物。高祖善之,顾谓朝臣曰:“人安得无学!彦之所贡,
稽古之力也。”迁潞州刺史,前后俱有惠政。彦之又崇信佛道,于城内立浮图二
所,并十五层。开皇十一年,州人张元暴死,数日乃苏,云游天上,见新构一堂,
制极崇丽。元问其故,人云潞州刺史辛彦之有功德,造此堂以待之。彦之闻而不
悦。其年卒官。谥曰宣。彦之撰《坟典》一部,《六官》一部,《祝文》一部,
《新要》一部,《新礼》一部,《五经异义》一部,并行于世。有子仲龛,官至
猗氏令。
○何妥(萧该包凯)
何妥,字栖凤,西城人也。父细胡,通商入蜀,遂家郫县,事梁武陵王妃,
主知金帛,因致巨富,号为西州大贾。妥少机警,八岁游国子学,助教顾良戏之
曰:“汝既姓何,是荷叶之荷,为是河水之河?”应声答曰:“先生姓顾,是眷
顾之顾,是新故之故?”众咸异之。十七,以技巧事湘东王,后知其聪明,召为
诵书左右。时兰陵萧瑽亦有俊才,住青杨巷,妥住白杨头,时人为之语曰:“世
有两俊,白杨何妥,青杨萧瑽。”其见美如此。江陵陷,周武帝尤重之,授太学
博士。宣帝初欲立五后,以问儒者辛彦之,对曰:“后与天子匹体齐尊,不宜有
五。”妥驳曰:“帝喾四妃,舜又二妃,亦何常数?”由是封襄城县伯。高祖受
禅,除国子博士,加通直散骑常侍,进爵为公。妥性劲急,有口才,好是非人物。
时纳言苏威尝言于上曰:“臣先人每诫臣云,唯读《孝经》一卷,足可立身治国,
何用多为!”上亦然之。妥进曰:“苏威所学,非止《孝经》。厥父若信有此言,
威不从训,是其不孝。若无此言,面欺陛下,是其不诚。不诚不孝,何以事君!
且夫子有云:‘不读《诗》无以言,不读《礼》无以立。’岂容苏绰教子独反圣
人之训乎?”威时兼领五职,上甚亲重之,妥因奏威不可信任。又以掌天文律度,
皆不称职,妥又上八事以谏:
其一事曰:臣闻知人则哲,惟帝难之。孔子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
错诸直则民不服。”由此言之,政之治乱,必慎所举,故进贤受上赏,蔽贤蒙显
戮。察今之举人,良异于此,无论谄直,莫择贤愚。心欲崇高,则起家喉舌之任;
意须抑屈,必白首郎署之官。人之不服,实由于此。臣闻爵人于朝,与士共之,
刑人于市,与众弃之。伏见留心狱讼,爱人如子,每应决狱,无不询访群公,刑
之不滥,君之明也。刑既如此,爵亦宜然。若有懋功简在帝心者,便可擢用。自
斯以降,若选重官,必须参以众议,勿信一人之举;则上不偏私,下无怨望。
其二事曰:孔子云:“是察阿党,则罪无掩蔽。”又曰:“君子周而不比,
小人比而不周。”所谓比者,即阿党也。谓心之所爱,既已光华荣显,犹加提挈;
心之所恶,既已沈滞屈辱,薄言必怒。提挈既成,必相掩蔽,则欺上之心生矣;
屈辱既加,则有怨恨,谤讟之言出矣。伏愿广加逖访,勿使朋党路开,威恩自任。
有国之患,莫大于此。
其三事曰:臣闻舜举十六族,所谓八元、八恺也。计其贤明,理优今日,犹
复择才授任,不相侵滥,故得四门雍穆,庶绩咸熙。今官员极多,用人甚少,有
一人身上乃兼数职,为是国无人也?为是人不善也?今万乘大国,髦彦不少,纵
有明哲,无由自达。东方朔言曰:“尊之则为将,卑之则为虏。”斯言信矣。今
当官之人,不度德量力,既无吕望、傅说之能,自负傅岩、滋水之气,不虑忧深
责重,唯畏总领不多,安斯宠任,轻彼权轴,好致颠蹶,实此之由。《易》曰:
“鼎折足,覆公餗,其形渥,凶。”言不胜其任也。臣闻穷力举重,不能为用。
伏愿更任贤良,分才参掌,使各行有余力,则庶事康哉。
其四事曰:臣闻《礼》云:“析言破律,乱名改作,执左道以乱政者杀。”
孔子曰:“仍旧贯,何必改作。”伏见比年以来,改作者多矣。至如范威漏刻,
十载不成;赵翊尺称,七年方决。公孙济迂诞医方,费逾巨万;徐道庆回互子午,
糜耗饮食。常明破律,多历岁时;王渥乱名,曾无纪极。张山居未知星位,前已
蹂藉太常;曹魏祖不识北辰,今复辚轹太史。莫不用其短见,便自夸毗,邀射名
誉,厚相诬罔。请今日已后,有如此者,若其言不验,必加重罚,庶令有所畏忌,
不敢轻奏狂简。
其余文多不载。时苏威权兼数司,先尝隐武功,故妥言自负傅岩、滋水之气,
以此激上。书奏,威大衔之。十二年,威定考文学,又与妥更相诃诋。威勃然曰:
“无何妥,不虑无博士!”妥应声曰:“无苏威,亦何忧无执事!”由是与威有
隙。其后上令妥考定钟律,妥又上表曰:
臣闻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然则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礼乐。又云乐
至则无怨,礼至则不争,揖让而治天下者,礼乐之谓也。臣闻乐有二,一曰奸声,
二曰正声。夫奸声感人而逆气应之,逆气成象而淫乐兴焉。正声感人而顺气应之,
顺气成象而和乐兴焉。故乐行而伦清,耳目聪明,血气和平,移风易俗,天下皆
宁。孔子曰:“放郑声,远佞人。”故郑、卫、宋、赵之声出,内则发疾,外则
伤人。是以宫乱则荒,其君骄;商乱则陂,其官坏;角乱则忧,其人怨;徵乱则
哀,其事勤;羽乱则危,其财匮。五者皆乱,则国亡无日矣。魏文侯问子夏曰:
“吾端冕而听古乐则欲寐,听郑、卫之音而不知倦,何也?”子夏对曰:“夫古
乐者,始奏以文,复乱以武,修身及家,平均天下。郑、卫之音者,奸声以乱,
溺而不止,飖杂子女,不知父子。今君所问者乐也,所爱者音也。夫乐与音,相
近而不同,为人君者,谨审其好恶。”案圣人之作乐也,非止苟悦耳目而已矣。
欲使在宗庙之内,君臣同听之则莫不和敬;在乡里之内,长幼同听之则莫不和顺;
在闺门之内,父子同听之则莫不和亲。此先王立乐之方也。故知声而不知音者,
禽兽是也,知音而不知乐者,众庶是也。故黄钟大吕,弦歌干戚,僮子皆能儛
之。能知乐者,其唯君子!不知声者,不可与言音,不知音者,不可与言乐,知
乐则几于道矣。纣为无道,太师抱乐器以奔周。晋君德薄,师旷固惜清徵。
上古之时,未有音乐,鼓腹击壤,乐在其间。《易》曰:“先王作乐崇德,
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至于黄帝作《咸池》,颛顼作《六茎》,帝喾作《五
英》,尧作《大章》,舜作《大韶》,禹作《大夏》,汤作《大濩》,武王作
《大武》,从夏以来,年代久远,唯有名字,其声不可得闻。自殷至周,备于
《诗》《颂》。故自圣贤已下,多习乐者,至如伏羲减瑟,文王足琴,仲尼击磬,
子路鼓瑟,汉高击筑,元帝吹箫。汉高祖之初,叔孙通因秦乐人制宗庙之乐。迎
神于庙门,奏《嘉至》之乐,犹古降神之乐也。皇帝入庙门,奏《永至》之乐,
以为行步之节,犹古《采荠》、《肆夏》也。乾豆上荐,奏《登歌》之乐,犹古
清庙之歌也。《登歌》再终,奏《休成》之乐,美神飨也。皇帝就东厢坐定,奏
《永安》之乐,美礼成也。其《休成》、《永至》二曲,叔孙通所制也。汉高祖
庙奏《武德》、《文始》、《五行》之儛,当春秋时,陈公子完奔齐,陈是舜
后,故齐有《韶》乐,孔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是也。秦始皇灭齐,得
齐《韶》乐。汉高祖灭秦,《韶》传于汉,高祖改名《文始》,以示不相袭也。
《五行儛》者,本周《大武》乐也,始皇改曰《五行》。及于孝文,复作四时
之儛,以示天下安和,四时顺也。孝景采《武德儛》以为《昭德》,孝宣又
采《昭德》以为《盛德》,虽变其名,大抵皆因秦旧事。至于魏、晋,皆用古乐。
魏之三祖,并制乐辞。自永嘉播越,五都倾荡,乐声南度,是以大备江东。宋、
齐已来,至于梁代,所行乐事,犹皆传古,三雍四始,实称大盛。及侯景篡逆,
乐师分散,其四儛、三调,悉度伪齐。齐氏虽知传受,得曲而不用之于宗庙朝
廷也。臣少好音律,留意管弦,年虽耆老,颇皆记忆。及东土克定,乐人悉返,
访其逗遛,果云是梁人所教。今三调、四儛并皆有手,虽不能精熟,亦颇具雅
声。若令教习传授,庶得流传古乐。然后取其会归,撮其指要,因循损益,更制
嘉名。歌盛德于当今,传雅正于来叶,岂不美与!谨具录三调、四舞曲名,又制
歌辞如别。其有声曲流宕,不可以陈于殿庭者,亦悉附之于后。
书奏,别敕太常取妥节度。于是作清、平、瑟三调声,又作八佾、《鞞》、
《铎》、《巾》、《拂》四舞。先是,太常所传宗庙雅乐,数十年唯作大吕,废
黄钟。妥又以深乖古意,乃奏请用黄钟。诏下公卿议,从之。俄而妥子蔚为秘书
郎,有罪当刑,上哀之,减死论。是后恩礼渐薄。六年,出为龙州刺史。时有负
笈游学者,妥皆为讲说教授之。为《刺史箴》,勒于州门外。在职三年,以疾请
还,诏许之。复知学事。时上方使苏夔在太常,参议钟律。夔有所建议,朝士多
从之,妥独不同,每言夔之短。高祖下其议,朝臣多排妥。妥复上封事,指陈得
失,大抵论时政损益,并指斥当世朋党。于是苏威及吏部尚书卢恺、侍郎薛道衡
等皆坐得罪。除伊州刺史,不行,寻为国子祭酒。卒官。谥曰肃。撰《周易讲疏》
十三卷,《孝经义疏》三卷,《庄子义疏》四卷,及与沈重等撰《三十六科鬼神
感应等大义》九卷,《封禅书》一卷,《乐要》一卷,文集十卷,并行于世。
兰陵萧该者,梁鄱阳王恢之孙也。少封攸侯。梁荆州陷,与何妥同至长安。
性笃学,《诗》、《书》、《春秋》、《礼记》并通大义,尤精《汉书》,甚为
贵游所礼。开皇初,赐爵山阴县公,拜国子博士。奉诏书与妥正定经史,然各执
所见,递相是非,久而不能就,上谴而罢之。该后撰《汉书》及《文选》音义,
咸为当时所贵。
东海包恺,字和乐。其兄愉,明《五经》,恺悉传其业。又从王仲通受《史
记》、《汉书》,尤称精究。大业中,为国子助教。于时《汉书》学者,以萧、
包二人为宗匠。聚徒教授,著录者数千人,卒,门人为起坟立碣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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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0 13:47 | 显示全部楼层
○房晖远
房晖远,字崇儒,恒山真定人也。世传儒学。晖远幼有志行,治《三礼》、
《春秋三传》、《诗》、《书》、《周易》,兼善图纬,恒以教授为务。远方负
笈而从者,动以千计。齐南阳王绰为定州刺史,闻其名,召为博士。周武帝平齐,
搜访儒俊,晖远首应辟命,授小学下士。及高祖受禅,迁太常博士。太常卿牛弘
每称为五经库。吏部尚书韦世康荐之,为太学博士。寻与沛公郑译修正乐章。丁
母忧,解任。后数岁,授殄寇将军,复为太常博士。未几,擢为国子博士。会上
令国子生通一经者,并悉荐举,将擢用之。既策问讫,博士不能时定臧否。祭酒
元善怪问之,晖远曰:“江南、河北,义例不同,博士不能遍涉。学生皆持其所
短,称己所长,博士各各自疑,所以久而不决也。”祭酒因令晖远考定之,晖远
览笔便下,初无疑滞。或有不服者,晖远问其所传义疏,辄为始末诵之,然后出
其所短,自是无敢饰非者。所试四五百人,数日便决,诸儒莫不推其通博,皆自
以为不能测也。寻奉诏预修令式。高祖尝谓群臣曰:“自古天子有女乐乎?”杨
素以下莫知所出,遂言无女乐。晖远进曰:“臣闻‘窈窕淑女,钟鼓乐之’,此
即王者房中之乐,著于《雅颂》,不得言无。”高祖大悦。仁寿中卒官,时年七
十二,朝廷嗟惜焉,赗赙甚厚,赠员外散骑常侍。
○马光
马光,字荣伯,武安人也。少好学,从师数十年,昼夜不息,图书谶纬,莫
不毕览,尤明《三礼》,为儒者所宗。开皇初,高祖征山东义学之士,光与张仲
让、孔笼、窦士荣、张黑奴、刘祖仁等俱至,并授太学博士,时人号为六儒。然
皆鄙野无仪范,朝廷不之贵也。士荣寻病死。仲让未几告归乡里,著书十卷,自
云此书若奏,我必为宰相。又数言玄象事。州县列上其状,竟坐诛。孔笼、张黑
奴、刘祖仁未几亦被谴去。唯光独存。尝因释奠,高祖亲幸国子学,王公以下毕
集。光升座讲礼,启发章门。已而诸儒生以次论难者十余人,皆当时硕学,光剖
析疑滞,虽辞非俊辨,而理义弘赡,论者莫测其浅深,咸共推服,上嘉而劳焉。
山东《三礼》学者,自熊安生后,唯宗光一人。初,教授瀛、博间,门徒千数,
至是多负笈从入长安。后数年,丁母忧归乡里,遂有终焉之志。以疾卒于家,时
年七十三。
○刘焯
刘焯,字士元,信都昌亭人也。父洽,郡功曹。焯犀额龟背,望高视远,聪
敏沈深,弱不好弄。少与河间刘炫结盟为友,同受《诗》于同郡刘轨思,受《左
传》于广平郭懋常,问《礼》于阜城熊安生,皆不卒业而去。武强交津桥刘智海
家素多坟籍,焯与炫就之读书,向经十载,虽衣食不继,晏如也。遂以儒学知名,
为州博士。刺史赵煚引为从事,举秀才,射策甲科。与著作郎王劭同修国史,兼
参议律历,仍直门下省,以待顾问。俄除员外将军。后与诸儒于秘书省考定群言。
因假还乡里,县令韦之业引为功曹。寻复入京,与左仆射杨素、吏部尚书牛弘、
国子祭酒苏威、国子祭酒元善、博士萧该、何妥、太学博士房晖远、崔宗德、晋
王文学崔赜等于国子共论古今滞义前贤所不通者。每升座,论难锋起,皆不能屈,
杨素等莫不服其精博。六年,运洛阳《石经》至京师,文字磨灭,莫能知者,奉
敕与刘炫等考定。后因国子释奠,与炫二人论义,深挫诸儒,咸怀妒恨,遂为飞
章所谤,除名为民。于是优游乡里,专以教授著述为务,孜孜不倦。贾、马、王、
郑所传章句,多所是非。《九章算术》、《周髀》、《七曜历书》十余部,推步
日月之经,量度山海之术,莫不核其根本,穷其秘奥。著《稽极》十卷,《历书》
十卷,《五经述议》,并行于世。刘炫聪明博学,名亚于焯,故时人称二刘焉。
天下名儒后进,质疑受业,不远千里而至者,不可胜数。论者以为数百年已来,
博学通儒,无能出其右者。然怀抱不旷,又啬于财,不行束修者,未尝有所教诲,
时人以此少之。废太子勇闻而召之,未及进谒,诏令事蜀王,非其好也,久之不
至。王闻而大怒,遣人枷送于蜀,配之军防。其后典校书籍。王以罪废,焯又与
诸儒修定礼律,除云骑尉。炀帝即位,迁太学博士,俄以疾去职。数年,复被征
以待顾问,因上所著《历书》,与太史令张胄玄多不同,被驳不用。大业六年卒,
时年六十七。刘炫为之请谥,朝廷不许。
○刘炫
刘炫,字光伯,河间景城人也。少以聪敏见称,与信都刘焯闭户读书,十年
不出。炫眸子精明,视日不眩,强记默识,莫与为俦。左画方,右画圆,口诵,
目数,耳听,五事同举,无有遗失。周武帝平齐,瀛州刺史宇文亢引为户曹从事。
后刺史李绘署礼曹从事,以吏干知名。岁余,奉敕与著作郎王劭同修国史。俄直
门下省,以待顾问。又与诸术者修天文律历,兼于内史省考定群言,内史令博陵
李德林甚礼之。炫虽遍直三省,竟不得官,为县司责其赋役。炫自陈于内史,内
史送诣吏部,吏部尚书韦世康问其所能。炫自为状曰:“《周礼》、《礼记》、
《毛诗》、《尚书》、《公羊》、《左传》、《孝经》、《论语》孔、郑、王、
何、服、杜等注,凡十三家,虽义有精粗,并堪讲授。《周易》、《仪礼》、
《穀梁》,用功差少。史子文集,嘉言美事,咸诵于心。天文律历,穷核微妙。
至于公私文翰,未尝假手。”吏部竟不详试,然在朝知名之士十余人,保明炫所
陈不谬,于是除殿内将军。
时牛弘奏请购求天下遗逸之书,炫遂伪造书百余卷,题为《连山易》、《鲁
史记》等,录上送官,取赏而去。后有人讼之,经赦免死,坐除名,归于家,以
教授为务。太子勇闻而召之,既至京师,敕令事蜀王秀,迁延不往。蜀王大怒,
枷送益州。既而配为帐内,每使执杖为门卫。俄而释之,典校书史。炫因拟屈原
《卜居》,为《筮途》以自寄。
及蜀王废,与诸儒修定《五礼》,授旅骑尉。吏部尚书牛弘建议,以为礼诸
侯绝傍期,大夫降一等。今之上柱国,虽不同古诸侯,比大夫可也,官在第二品,
宜降傍亲一等。议者多以为然。炫驳之曰:“古之仕者,宗一人而已,庶子不得
进。由是先王重適,其宗子有分禄之义。族人与宗子虽疏远,犹服縗三月,良由
受其恩也。今之仕者,位以才升,不限適庶,与古既异,何降之有。今之贵者,
多忽近亲,若或降之,民德之疏,自此始矣。”遂寝其事。开皇二十年,废国子
四门及州县学,唯置太学博士二人,学生七十二人。炫上表言学校不宜废,情理
甚切,高祖不纳。开皇之末,国家殷盛,朝野皆以辽东为意。炫以为辽东不可伐,
作《抚夷论》以讽焉,当时莫有悟者。及大业之季,三征不克,炫言方验。
炀帝即位,牛弘引炫修律令。高祖之世,以刀笔吏类多小人,年久长奸,势
使然也。又以风俗陵迟,妇人无节。于是立格,州县佐史,三年而代之,九品妻
无得再醮。炫著论以为不可,弘竟从之。诸郡置学官,及流外给廪,皆发自于炫。
弘尝从容问炫曰:“案《周礼》士多而府史少,今令史百倍于前,判官减则不济,
其故何也?”炫对曰:“古人委任责成,岁终考其殿最,案不重校,文不繁悉,
府史之任,掌要目而已。古今不同,若此之相悬也,事繁政弊,职此之由。”弘
又问:“魏、齐之时,令史从容而已,今则不遑宁舍,其事何由?”炫对曰:
“齐氏立州不过数十,三府行台,递相统领,文书行下,不过十条。今州三百,
其繁一也。往者州唯置纲纪,郡置守丞,县唯令而已。其所具僚,则长官自辟,
受诏赴任,每州不过数十。今则不然,大小之官,悉由吏部,纤介之迹,皆属考
功,其繁二也。省官不如省事,省事不如清心。官事不省而望从容,其可得乎?”
弘甚善其言而不能用。纳言杨达举炫博学有文章,射策高第,除太学博士。岁余,
以品卑去任,还至长平,奉敕追诣行在所。或言其无行,帝遂罢之,归于河间。
于时群盗蜂起,谷食踊贵,经籍道息,教授不行。炫与妻子相去百里,声问断绝,
郁郁不得志,乃自为赞曰:
通人司马相如、扬子云、马季长、郑康成等,皆自叙风徽,传芳来叶。余岂
敢仰均先达,贻笑众昆。待以日迫桑榆,大命将近,故友飘零,门徒雨散,溘死
朝露,埋魂朔野,亲故莫照其心,后人不见其迹,殆及余喘,薄言胸臆,贻及行
迈,传示州里,使夫将来俊哲知余鄙志耳。余从绾发以来,迄于白首,婴孩为慈
亲所恕,棰楚未尝加,从学为明师所矜,榎楚弗之及。暨乎敦叙邦族,交结等
夷,重物轻身,先人后己。昔在幼弱,乐参长者,爰及耆艾,数接后生。学则服
而不厌,诲则劳而不倦,幽情寡适,心事方违。内省生平,顾循终始,其大幸有
四,其深恨有一。性本愚蔽,家业贫窭,为父兄所饶,厕缙绅之末,遂得博览典
诰,窥涉今古,小善著于丘园,虚名闻于邦国,其幸一也。隐显人间,沈浮世俗,
数忝徒劳之职,久执城旦之书,名不挂于白简,事不染于丹笔,立身立行,惭恧
实多,启手启足,庶几可免,其幸二也。以此庸虚,屡动神眷,以此卑贱,每升
天府,齐镳骥騄,比翼鹓鸿,整缃素于凤池,记言动于麟阁,参谒宰辅,造请群
公,厚礼殊恩,增荣改价,其幸三也。昼漏方尽,大耋已嗟,退反初服,归骸故
里,玩文史以怡神,阅鱼鸟以散虑,观省野物,登临园沼,缓步代车,无罪为贵,
其幸四也。仰休明之盛世,慨道教之陵迟,蹈先儒之逸轨,伤群言之芜秽,驰骛
坟典,厘改僻谬,修撰始毕,图事适成,天违人愿,途不我与。世路未夷,学校
尽废,道不备于当时,业不传于身后。衔恨泉壤,实在兹乎?其深恨一也。
时在郡城,粮饷断绝,其门人多随盗贼,哀炫穷乏,诣郡城下索炫,郡官乃
出炫与之。炫为贼所将,过城下堡。未几,贼为官军所破,炫饥饿无所依,复投
县城。长吏意炫与贼相知,恐为后变,遂闭门不纳。是时夜冰寒,因此冻馁而死,
时年六十八。其后门人谥曰宣德先生。
炫性躁竞,颇俳谐,多自矜伐,好轻侮当世,为执政所丑,由是官途不遂。
著《论语述议》十卷,《春秋攻昧》十卷,《五经正名》十二卷,《孝经述议》
五卷,《春秋述议》四十卷,《尚书述议》二十卷,《毛诗述议》四十卷,《注
诗序》一卷,《算术》一卷,并行于世。
○褚辉
吴郡褚辉,字高明,以《三礼》学称于江南。炀帝时,征天下儒术之士,悉
集内史省,相次讲论,辉博辩,无能屈者,由是擢为太学博士。撰《礼疏》一百
卷。
○顾彪
余杭顾彪,字仲文,明《尚书》、《春秋》。炀帝时为秘书学士,撰《古文
尚书疏》二十卷。
○鲁世达
余杭鲁世达,炀帝时为国子助教,撰《毛诗章句义疏》四十二卷,行于世。
○张冲
吴郡张冲,字叔玄。仕陈为左中郎将,非其好也,乃覃思经典,撰《春秋义
略》,异于杜氏七十余事,《丧服义》三卷,《孝经义》三卷,《论语义》十卷,
《前汉音义》十二卷。官至汉王侍读。
○王孝籍
平原王孝籍,少好学,博览群言,遍治五经,颇有文干。与河间刘炫同志友
善。开皇中,召入秘书,助王劭修国史。劭不之礼,在省多年,而不免输税。孝
籍郁郁不得志,奏记于吏部尚书牛弘曰:
窃以毒螫寔肤,则申旦不寐,饥寒切体,亦卒岁无聊。何则?痛苦难以安,
贫穷易为蹙。况怀抱之内,冰火铄脂膏,腠理之间,风霜侵骨髓,安可齰舌缄唇,
吞声饮气,恶呻吟之响,忍酸辛之酷哉!伏惟明尚书公动哀矜之色,开宽裕之怀,
咳唾足以活枯鳞,吹嘘可用飞穷羽。芬椒兰之气,暖布帛之词,许小人之请,闻
大君之听。虽复山川不远,鬼神在兹,信而有徵,言无不履,犹恐拯溺迟于援手,
救经缓于扶足。待越人之舟楫,求鲁匠之云梯,则必悬于槁树之枝,没于深渊之
底矣。夫以一介贫人,七年直省,课役不免,庆赏不沾,卖贡禹之田,供释之之
费,有弱子之累,乏强兄之产。加以老母在堂,光阴迟暮,寒暑违阙,关山超远,
啮臂为期,前途逾邈,倚闾之望,朝夕已勤。谢相如之病,无官可以免,发梅福
之狂,非仙所能避。愁疾甚乎厉鬼,人生异夫金石。营魂且散,恐筮予无徵,赍
恨入冥,则虚缘恩顾,此乃王稽所以致言,应侯为之不乐也。潜鬓发之内,居眉
睫之间,子野未曾闻,离朱所不见,沈沦东观,留滞南史,终无荐引,永同埋殡。
三世不移,虽由寂寞,十年不调,实乏知己。夫不世出者,圣明之君也,不万一
者,诚贤之臣也。以夫不世出而逢不万一,此小人所以为明尚书幸也。坐人物之
源,运铨衡之柄,反披狐白,不好缁衣,此小人为明尚书不取也。昔荆玉未剖,
刖卞和之足,百里未用,碎禽息之首。居得言之地,有能用之资,增耳目之明,
无手足之蹙,惮而弗为,孰知其解!夫官或不称其能,士或未申其屈,一夫窃议,
语流天下。劳不见图,安能无望!傥病未及死,狂还克念,汗穷愁之简,属离忧
之词,记志于前修,通心于来哲,使千载之下,哀其不遇,追咎执事,有点清尘,
则不肖之躯,死生为累,小人之罪,方且未刊。愿少加怜愍,留心无忽!
弘亦知其有学业,而竟不得调。后归乡里,以教授为业,终于家。注《尚书》
及《诗》,遭乱零落。
史臣曰:古语云:“容体不足观,勇力不足恃,族姓不足道,先祖不足称,
然而显闻四方,流声后胤者,其唯学乎?”信哉斯言也。晖远、荣伯之徒,笃志
不倦,自求诸己,遂能闻道下风,称珍席上。或聚徒千百,或服冕乘轩,见重明
时,实惟稽古之力也。江阳从容雅望,风韵闲远,清谈高论,籍甚当年;彦之敦
经悦史,砥身砺行,志存典制,动蹈规矩;何妥通涉俊爽,神情警悟,雅有口才,
兼擅词笔,然讦以为直,失儒者之风焉;刘焯道冠缙绅,数穷天象,既精且博,
洞幽究微,铭深致远,源流不测,数百年来,斯人而已;刘炫学实通儒,才堪成
务,九流七略,无不该览,虽探赜索隐,不逮于焯,裁成义说,文雅过之。并道
亚生知,时不我与,或才登于下士,或馁弃于沟壑,惜矣。子夏有言:“死生有
命,富贵在天。”天之所与者聪明,所不与者贵仕,上圣且犹不免,焯、炫其如
命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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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十六 列传第四十一

○文学
《易》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传》曰:
“言,身之文也,言而不文,行之不远。”故尧曰则天,表文明之称,周云盛德,
著焕乎之美。然则文之为用,其大矣哉!上所以敷德教于下,下所以达情志于上,
大则经纬天地,作训垂范,次则风谣歌颂,匡主和民。或离谗放逐之臣,途穷后
门之士,道轗轲而未遇,志郁抑而不申,愤激委约之中,飞文魏阙之下,奋迅
泥滓,自致青云,振沈溺于一朝,流风声于千载,往往而有。是以凡百君子,莫
不用心焉。自汉、魏以来,迄乎晋、宋,其体屡变,前哲论之详矣。暨永明、天
监之际,太和、天保之间,洛阳、江左,文雅尤盛。于时作者,济阳江淹、吴郡
沈约、乐安任昉、济阴温子升、河间邢子才、巨鹿魏伯起等,并学穷书圃,思极
人文,缛彩郁于云霞,逸响振于金石。英华秀发,波澜浩荡,笔有余力,词无竭
源。方诸张、蔡、曹、王,亦各一时之选也。闻其风者,声驰景慕,然彼此好尚,
互有异同。江左宫商发越,贵于清绮,河朔词义贞刚,重乎气质。气质则理胜其
词,清绮则文过其意,理深者便于时用,文华者宜于咏歌,此其南北词人得失之
大较也。若能掇彼清音,简兹累句,各去所短,合其两长,则文质斌斌,尽善尽
美矣。梁自大同之后,雅道沦缺,渐乖典则,争驰新巧。简文、湘东,启其淫放,
徐陵、庾信,分路扬镳。其意浅而繁,其文匿而彩,词尚轻险,情多哀思。格以
延陵之听,盖亦亡国之音乎!周氏吞并梁、荆,此风扇于关右,狂简斐然成俗,
流宕忘反,无所取裁。高祖初统万机,每念鵶雕为朴,发号施令,咸去浮华。
然时俗词藻,犹多淫丽,故宪台执法,屡飞霜简。炀帝初习艺文,有非轻侧之论,
暨乎即位,一变其风。其《与越公书》、《建东都诏》、《冬至受朝诗》及《拟
饮马长城窟》,并存雅体,归于典制。虽意在骄淫,而词无浮荡,故当时缀文之
士,遂得依而取正焉。所谓能言者未必能行,盖亦君子不以人废言也。爰自东帝
归秦,逮乎青盖入洛,四庾咸暨,九州攸同,江汉英灵,燕赵奇俊,并该天网之
中,俱为大国之宝。言刈其楚,片善无遗,润木圆流,不能十数,才之难也,不
其然乎!时之文人,见称当世,则范阳卢思道、安平李德林、河东薛道衡、赵郡
李元操、巨鹿魏澹、会稽虞世基、河东柳抃、高阳许善心等,或鹰扬河朔,或独
步汉南,俱骋龙光,并驱云路,各有本传,论而叙之。其潘徽、万寿之徒,或学
优而不切,或才高而无贵仕,其位可得而卑,其名不可堙没,今总之于此,为
《文学传》云。
○刘臻
刘臻,字宣挚,沛国相人也。父显,梁寻阳太守。臻年十八,举秀才,为邵
陵王东阁祭酒。元帝时,迁中书舍人。江陵陷没,复归萧詧,以为中书侍郎。周
冢宰宇文护辟为中外府记室,军书羽檄,多成其手。后为露门学士,授大都督,
封饶阳县子,历蓝田令、畿伯下大夫。高祖受禅,进位仪同三司。左仆射高颎之
伐陈也,以臻随军,典文翰,进爵为伯。皇太子勇引为学士,甚亵狎之。臻无吏
干,又性恍惚,耽悦经史,终日覃思,至于世事,多所遗忘。有刘讷者亦任仪同,
俱为太子学士,情好甚密。臻住城南,讷住城东,臻尝欲寻讷,谓从者曰:“汝
知刘仪同家乎?”从者不知寻讷,谓臻还家,答曰:“知。”于是引之而去,既
扣门,臻尚未悟,谓至讷家。乃据鞍大呼曰:“刘仪同可出矣。”其子迎门,臻
惊曰:“此汝亦来耶?”其子答曰:“此是大人家。”于是顾盼,久之乃悟,叱
从者曰:“汝大无意,吾欲造刘讷耳。”性好啖蚬,以音同父讳,呼为扁螺。其
疏放多此类也。精于《两汉书》,时人称为汉圣。开皇十八年卒,年七十二。有
集十卷行于世。
○王頍
王頍,字景文,齐州刺史颁之弟也。年数岁,值江陵陷,随诸兄入关。少好
游侠,年二十,尚不知书。为其兄颙所责怒,于是感激,始读《孝经》、《论语》,
尽夜不倦。遂读《左传》、《礼》、《易》、《诗》、《书》,乃叹曰:“书无
不可读者!”勤学累载,遂遍通五经,究其旨趣,大为儒者所称。解缀文,善谈
论。年二十二,周武帝引为露门学士。每有疑决,多頍所为。而頍性识甄明,精
力不倦,好读诸子,偏记异书,当代称为博物。又晓兵法,益有纵横之志,每叹
不逢时,常以将相自许。开皇五年,授著作佐郎。寻令于国子讲授。会高祖亲临
释奠,国子祭酒元善讲《孝经》,頍与相论难,词义锋起,善往往见屈。高祖大
奇之,超授国子博士。后坐事解职,配防岭南。数载,授汉王谅府谘议参军,王
甚礼之。时谅见房陵及秦、蜀二王相次废黜,潜有异志。頍遂阴劝谅缮治兵甲。
及高祖崩,谅遂举兵反,多頍之计也。頍后数进奇策,谅不能用。杨素至蒿泽,
将战,頍谓其子曰:“气候殊不佳,兵必败。汝可随从我。”既而兵败,頍将归
突厥,至山中,径路断绝,知必不免,谓其子曰:“吾之计数,不减杨素,但坐
言不见从,遂至于此。不能坐受擒执,以成竖子名也。吾死之后,汝慎勿过亲故。”
于是自杀,瘗之石窟中。其子数日不得食,遂过其故人,竟为所擒。杨素求頍尸,
得之,斩首,枭于太原。时年五十四。撰《五经大义》三十卷,有集十卷,并因
兵乱,无复存者。
○崔儦
崔儦,字岐叔,清河武城人也。祖休,魏青州刺史。父仲文,齐高阳太守。
世为著姓。儦年十六,太守请为功曹,不就。少与范阳卢思道、陇西辛德源同
志友善。每以读书为务,负恃才地,忽略世人。大署其户曰:“不读五千卷书者,
无得入此室。”数年之间,遂博览群言,多所通涉。解属文,在齐举秀才,为员
外散骑侍郎,迁殿中侍御史。寻与熊安生、马敬德等议《五礼》,兼修律令。寻
兼散骑侍郎,聘于陈。使还,待诏文林馆。历殿中、膳部、员外三曹郎中。儦
与顿丘李若俱见称重,时人为之语曰:“京师灼灼,崔儦、李若。”齐亡,归
乡里,仕郡为功曹,州补主簿。开皇四年,征授给事郎,寻兼内史舍人。后数年,
兼通直散骑侍郎,聘于陈,还授员外散骑侍郎。越国公杨素时方贵幸,重儦门
地,为子玄纵娶其女为妻。聘礼甚厚。亲迎之始,公卿满座,素令骑迎儦,
儦故敝其衣冠,骑驴而至。素推令上座,儦有轻素之色,礼甚倨,言又不逊。
素忿然,拂衣而起,竟罢座。后数日,儦方来谢,素待之如初。仁寿中,卒于
京师,时年七十二。子世济。
○诸葛颍
诸葛颍,字汉,丹阳建康人也。祖铨,梁零陵太守。父规,义阳太守。颍年
八岁,能属文,起家梁邵陵王参军事,转记室。侯景之乱,奔齐,待诏文林馆。
历太学博士、太子舍人。周武平齐,不得调,杜门不出者十余年。习《周易》、
图纬、《仓》、《雅》、《庄》、《老》,颇得其要。清辨有俊才,晋王广素闻
其名,引为参军事,转记室。及王为太子,除药藏监。炀帝即位,迁著作郎,甚
见亲幸。出入卧内,帝每赐之曲宴,辄与皇后嫔御连席共榻。颍因间隙,多所谮
毁,是以时人谓之“冶葛”。后录恩旧,授朝散大夫。帝常赐颍诗,其卒章曰:
“参翰长洲苑,侍讲肃成门。名理穷研核,英华恣讨论。实录资平允,传芳导后
昆。”其见待遇如此。后征吐谷浑,加正议大夫。后从驾北巡,卒于道,年七十
七。
颍性褊急,与柳抃每相忿阋,帝屡责怒之而犹不止,于后帝亦薄之。有集二
十卷,撰《銮驾北巡记》三卷,《幸江都道里记》一卷,《洛阳古今记》一卷,
《马名录》二卷,并行于世。有子嘉会。
○孙万寿
孙万寿,字仙期,信都武强人也。祖宝,魏散骑常侍。父灵晖,齐国子博士。
万寿年十四,就阜城熊安生受五经,略通大义,兼博涉子史。善属文,美谈笑,
博陵李德林见而奇之。在齐,年十七,奉朝请。高祖受禅,滕穆王引为文学,坐
衣冠不整,配防江南。行军总管宇文述召典军书。万寿本自书生,从容文雅,一
旦从军,郁郁不得志,为五言诗赠京邑知友曰:
贾谊长沙国,屈平湘水滨。江南瘴疠地,从来多逐臣。粤余非巧宦,少小拙
谋身。欲飞无假翼,思鸣不值晨。如何载笔士,翻作负戈人!飘飘如木偶,弃置
同凶狗。失路乃西浮,非狂亦东走。晚岁出函关,方春度京口。石城临兽据,天
津望牛斗。牛斗盛妖氛,枭獍已成群。郗超初入幕,王粲始从军。裹粮楚山际,
被甲吴江汶。吴江一浩荡,楚山何纠纷。惊波上溅日,乔木下临云。击越恒资辩,
喻蜀几飞文。鲁连唯救患,吾彦不争勋。羁游岁月久,归思常搔首。非关不树萱,
岂为无杯酒!数载辞乡县,三秋别亲友。壮志后风云,衰鬓先蒲柳。心绪乱如丝,
空怀畴昔时。昔时游帝里,弱岁逢知己。旅食南馆中,飞盖西园里。河间本好书,
东平唯爱士。英辩接天人,清言洞名理。凤池时寓直,麟阁常游止。胜地盛宾僚,
丽景相携招。舟泛昆明水,骑指渭津桥。祓除临灞岸,供帐出东郊。宜城酝始熟,
阳翟曲新调。绕树乌啼夜,雊麦雉飞朝。细尘梁下落,长袖掌中娇。欢娱三乐至,
怀抱百忧销。梦想犹如昨,寻思久寂寥。一朝牵世网,万里逐波潮。回轮常自转,
悬旆不堪摇。登高视衿带,乡关白云外。回首望孤城,愁人益不平。华亭宵鹤唳,
幽谷早莺鸣。断绝心难续,惝恍魂屡惊。群纪通家好,邹鲁故乡情。若值南飞雁,
时能访死生。
此诗至京,盛为当时之所吟诵,天下好事者多书壁而玩之。后归乡里,十余
年不得调。仁寿初,征拜豫章王长史,非其好也。王转封于齐,即为齐王文学。
当时诸王官属多被夷灭,由是弥不自安,因谢病免。久之,授大理司直,卒于官,
时年五十二。有集十卷行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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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贞
王贞,字孝逸,梁郡东留人也。少聪敏,七岁好学,善《毛诗》、《礼记》、
《左氏传》、《周易》,诸子百家,无不毕览。善属文词,不治产业,每以讽读
为娱。开皇初,汴州刺史樊叔略引为主簿,后举秀才,授县尉,非其好也。谢病
于家。炀帝即位,齐王暕镇江都,闻其名,以书召之曰:
夫山藏美玉,光照廊庑之间,地蕴神剑,气浮星汉之表。是知毛遂颖脱,义
感平原,孙慧文词,来迁东海。顾循寡薄,有怀髦彦,籍甚清风,为日久矣,未
获披觌,良深伫迟。比高天流火,早应凉飙,陵云仙掌,方承清露,想摄卫攸宜,
与时休适。前园后圃,从容丘壑之情,左琴右书,萧散烟霞之外。茂陵谢病,非
无《封禅》之文,彭泽遗荣,先有《归来》之作。优游儒雅,何乐如之!余属当
藩屏,宣条扬、越,坐棠听讼,事绝咏歌,攀桂摛词,眷言高遁。至于扬旌北渚,
飞盖西园,托乘乏应、刘,置醴阙申、穆,背淮之宾,徒闻其语,趋燕之客,罕
值其人。卿道冠鹰扬,声高凤举,儒墨泉海,词章苑囿,栖迟衡泌,怀宝迷邦,
徇兹独善,良以於邑。今遣行人,具宣往意,侧望起予,甚于饥渴,想便轻举,
副此虚心。无信投石之谈,空慕凿坏之逸,书不尽言,更惭词费。
及贞至,王以客礼待之,朝夕遣问安不。又索文集,贞启谢曰:
属贺德仁宣教,须少来所有拙文。昔公旦之才艺,能事鬼神,夫子之文章,
性与天道,雅志传于游、夏,余波鼓于屈、宋,雕龙之迹,具在风骚,而前贤后
圣,代相师祖。赏逐时移,出门分路,变清音于正始,体高致于元康,咸言坐握
蛇珠,谁许独为麟角。孝逸生于战争之季,长于风尘之世,学无半古,才不逮人。
往属休明,寸阴已昃,虽居可封之屋,每怀贫贱之耻。适鄢郢而迷途,入邯郸而
失步,归来反覆,心灰遂寒。岂谓横议过实,虚尘睿览,枉高车以载鼷,费明珠
以弹雀,遂得裹粮三月,重高门之余地,背淮千里,望章台之后尘。与悬黎而并
肆,将骏骥而同阜,终朝击缶,匪黄钟之所谐,日暮却行,何前人之能及!顾想
平生,触途多感,但以积年沈痼,遗忘日久,拙思所存,才成三十三卷。仰而不
至,方见学仙之远,窥而不睹,始知游圣之难。咫尺天人,周章不暇,怖甚真龙
之降,惭过白豕之归,伏纸陈情,形神悚越。
齐王览所上集,善之,赐良马四匹。贞复上《江都赋》,王赐钱十万贯,马
二匹。未几,以疾甚还乡里,终于家。
○虞绰(辛大德)
虞绰,字士裕,会稽余姚人也。父孝曾,陈始兴王谘议。绰身长八尺,姿仪
甚伟,博学有俊才,尤工草隶。陈左卫将军傅縡有盛名于世,见绰词赋,叹谓
人曰:“虞郎之文,无以尚也!”仕陈为太学博士,迁永阳王记室。及陈亡,晋
王广引为学士。大业初,转为秘书学士,奉诏与秘书郎虞世南、著作佐郎庾自直
等撰《长洲玉镜》等书十余部。绰所笔削,帝未尝不称善,而官竟不迁。初为校
书郎,以藩邸左右,加宣惠尉。迁著作佐郎,与虞世南、庾自直、蔡允恭等四人
常居禁中,以文翰待诏,恩盼隆洽。从征辽东,帝舍临海顿,见大鸟,异之,诏
绰为铭。其辞曰:
维大业八年,岁在壬申,夏四月丙子,皇帝底定辽碣,班师振旅,龙驾南辕,
鸾旗西迈,行宫次于柳城县之临海顿焉。山川明秀,实仙都也。旌门外设,款跨
重阜,帐殿周施,降望大壑。息清跸,下轻舆,警百灵,绥万福,践素砂,步碧
沚。同轩皇之襄野,迈汉宗于河上,想汾射以开襟,望蓬瀛而载伫。窅然齐肃,
藐属殊庭,兼以圣德遐宣,息别风与淮雨,休符潜感,表重润于夷波。璧日晒光,
卿云舒采,六合开朗,十洲澄镜。少选之间,倏焉灵感,忽有祥禽,皎同鹤鹭,
出自霄汉,翻然双下。高逾一丈,长乃盈寻,靡霜晖于羽翮,激丹华于觜距。鸾
翔凤跱,鹊起鸿骞,或蹶或啄,载飞载止,徘徊驯扰,咫尺乘舆。不藉挥琴,
非因拊石,乐我君德,是用来仪。斯固类仙人之骐骥,冠羽族之宗长,西王青鸟,
东海赤雁,岂可同年而语哉!窃以铭基华岳,事乖灵异,纪迹邹山,义非尽美,
犹方册不泯,遗文可观。况盛德成功,若斯懿铄,怀真味道,加此感通,不镌名
山,安用铭异!臣拜稽首,敢勒铭云:
来苏兴怨,帝自东征,言复禹绩,乃御轩营。六师薄伐,三韩肃清,龚行天
罚,赫赫明明。文德上畅,灵武外薄,车徒不扰,苛慝靡作。凯歌载路,成功允
铄,反旆还轩,遵林并壑。停舆海氵筮,驻驿岩阯,窅想遐凝,藐属千里。金台
银阙,云浮岳峙,有感斯应,灵禽效祉。飞来清汉,俱集华泉,好音玉响,皓质
水鲜。狎仁驯德,习习翩翩,绝迹无泯,于万斯年。
帝览而善之,命有司勒于海上。以渡辽功,授建节尉。绰恃才任气,无所降
下。著作郎诸葛颍以学业幸于帝,绰每轻侮之,由是有隙。帝尝问绰于颍,颍曰:
“虞绰粗人也。”帝颔之。时礼部尚书杨玄感称为贵倨,虚襟礼之,与结布衣之
友。绰数从之游。其族人虞世南诫之曰:“上性猜忌,而君过厚玄感。若与绝交
者,帝知君改悔,可以无咎;不然,终当见祸。”绰不从。寻有告绰以禁内兵书
借玄感,帝甚衔之。及玄感败后,籍没其家,妓妾并入宫。帝因问之,玄感平常
时与何人交往,其妾以虞绰对。帝令大理卿郑善果穷治其事,绰曰:“羁旅薄游,
与玄感文酒谈款,实无他谋。”帝怒不解,徙绰且末。绰至长安而亡,吏逮之急,
于是潜渡江,变姓名,自称吴卓。游东阳,抵信安令天水辛大德,大德舍之。岁
余,绰与人争田相讼,因有识绰者而告之,竟为吏所执,坐斩江都,时年五十四。
所有词赋,并行于世。
大德为令,诛翦群盗,甚得民和。与绰俱为使者所执,其妻泣曰:“每谏君
无匿学士,今日之事,岂不哀哉!”大德笑曰:“我本图脱长者,反为人告之,
吾罪也。当死以谢绰。”会有诏,死罪得以击贼自效。信安吏民诣使者叩头曰:
“辛君人命所悬,辛君若去,亦无信安矣。”使者留之以讨贼。帝怒,斩使者,
大德获全。
○王胄
王胄,字承基,琅邪临沂人也。祖筠,梁太子詹事。父祥,陈黄门侍郎。胄
少有逸才,仕陈,起家鄱阳王法曹参军,历太子舍人、东阳王文学。及陈灭,晋
王广引为学士。仁寿末,从刘方击林邑,以功授帅都督。大业初,为著作佐郎,
以文词为炀帝所重。帝常自东都还京师,赐天下大酺,因为五言诗,诏胄和之。
其词曰:“河洛称朝市,崤函实奥区。周营曲阜作,汉建奉春谟。大君苞二代,
皇居盛两都。招摇正东指,天驷乃西驱。展軨齐玉轪,式道耀金吾。千门驻
罕罼,四达俨车徒。是节春之暮,神皋华实敷。皇情感时物,睿思属枌榆。诏问
百年老,恩隆五日酺。小人荷熔铸,何由答大炉。”帝览而善之,因谓侍臣曰:
“气高致远,归之于胄;词清体润,其在世基;意密理新,推庾自直。过此者,
未可以言诗也。”帝所有篇什,多令继和。与虞绰齐名,同志友善,于时后进之
士咸以二人为准的。从征辽东,进授朝散大夫。胄性疏率不伦,自恃才大,郁郁
于薄宦,每负气陵傲,忽略时人。为诸葛颍所嫉,屡谮之于帝,帝爱其才而不罪。
礼部尚书杨玄感虚襟与交,数游其第。及玄感败,与虞绰俱徙边。胄遂亡匿,潜
还江左,为吏所捕,坐诛,时年五十六。所著词赋,多行于世。
胄兄瑽,字元恭,博学多通。少有盛名于江左。仕陈,历太子洗马、中舍人。
陈亡,与胄俱为学士。炀帝即位,授秘书郎,卒官。

[发帖际遇]: 林风买通太监进宫偷葵花,转手挣到银两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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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自直
庾自直,颍川人也。父持,陈羽林监。自直少好学,沉静寡欲。仕陈,历豫
章王府外兵参军、宣惠记室。陈亡,入关,不得调。晋王广闻之,引为学士。大
业初,授著作佐郎。自直解属文,于五言诗尤善。性恭慎,不妄交游,特为帝所
爱。帝有篇章,必先示自直,令其诋诃。自直所难,帝辄改之,或至于再三,俟
其称善,然后方出。其见亲礼如此。后以本官知起居舍人事。化及作逆,以之北
上,自载露车中,感激发病卒。有文集十卷行于世。
○潘徽
潘徽,字伯彦,吴郡人也。性聪敏,少受《礼》于郑灼,受《毛诗》于施公,
受《书》于张冲,讲《庄》、《老》于张讥,并通大义。尤精三史。善属文,能
持论。陈尚书令江总引致文儒之士,徽一诣总,总甚敬之。释褐新蔡王国侍郎,
选为客馆令。隋遣魏澹聘于陈,陈人使徽接对之。澹将返命,为启于陈主曰:
“敬奉弘慈,曲垂饯送。”徽以为“伏奉”为重,“敬奉”为轻,却其启而不奏。
澹立议曰:“《曲礼》注曰:‘礼主于敬。’《诗》曰:‘维桑与梓,必恭敬止。’
《孝经》曰:‘宗庙致高。’又云:‘不敬其亲,谓之悖礼。’孔子敬天之怒,
成汤圣敬日跻。宗庙极重,上天极高,父极尊,君极贵,四者咸同一敬,五经未
有异文,不知以敬为轻,竟何所据?”徽难之曰:“向所论敬字,本不全以为轻,
但施用处殊,义成通别。《礼》主于敬,此是通言,犹如男子‘冠而字之’,注
云‘成人敬其名也’。《春秋》有冀缺,夫妻亦云‘相敬’。既于子则有敬名之
义,在夫亦有敬妻之说,此可复并谓极重乎?至若‘敬谢诸公’,固非尊地,
‘公子敬爱’,止施宾友,‘敬问’‘敬报’,弥见雷同,‘敬听’‘敬酬’,
何关贵隔!当知敬之为义,虽是不轻,但敬之于语,则有时混漫。今云‘敬奉’,
所以成疑。聊举一隅,未为深据。”澹不能对,遂从而改焉。及陈灭,为州博士,
秦孝王俊闻其名,召为学士。尝从俊朝京师,在途,令徽于马上为赋,行一驿而
成,名曰《述恩赋》。俊览而善之。复令为《万字文》,并遣撰集字书,名为
《韵篡》。徽为序曰:
文字之来尚矣。初则羲皇出震,观象纬以法天,次则史颉佐轩,察蹄迹而取
地。于是八卦爰始,爻文斯作,绳用既息,坟籍生焉。至如龙策授河,龟威出洛,
绿绨白检,述勋、华之运,金绳玉字,表殷、夏之符,衔甲示于姬坛,吐卷徵于
孔室,莫不理包远迩,迹会幽明,仰协神功,俯照人事。其制作也如彼,其祥瑞
也如此,故能宣流万代,正名百物,为生民之耳目,作后王之模范,颂美形容,
垂芬篆素。暨大隋之受命也,追从三五,并曜参辰,外振武功,内修文德。飞英
声而勒嵩岱,彰大定而铭钟鼎。春干秋羽,盛礼乐于胶庠,省俗观风,采歌谣于
唐卫。我秦王殿下,降灵霄极,禀秀天机,质润珪璋,文兼黼黻。楚诗早习,颇
属怀于言志,沛《易》先通,每留神于索隐。尊儒好古,三雍之对已遒,博物多
能,百家之工弥洽。遨游必名教,渔猎唯图史。加以降情引汲,择善刍微,筑馆
招贤,攀枝伫异。剖连城于井里,贲束帛于丘园,薄技无遗,片言便赏。所以人
加脂粉,物竞琢磨,俱报稻粱,各施鸣吠。于时岁次鹑火,月躔夷则,骖驾务隙,
灵光意静。前临竹沼,却倚桂岩,泉石莹仁智之心,烟霞发文彩之致,宾僚雾集,
教义风靡。乃讨论群艺,商略众书,以为小学之家,尤多舛杂,虽复周礼汉律,
务在贯通,而巧说邪辞,递生同异。且文讹篆隶,音谬楚夏,《三苍》、《急就》
之流,微存章句,《说文》、《字林》之属,唯别体形。至于寻声推韵,良为疑
混,酌古会今,未臻功要。末有李登《声类》、吕静《韵集》,始判清浊,才分
宫羽,而全无引据,过伤浅局,诗赋所须,卒难为用。遂躬纡睿旨,摽摘是非,
撮举宏纲,裁断篇部,总会旧辙,创立新意,声别相从,即随注释。详之诂训,
证以经史,备包《骚》《雅》,博牵子集,汗简云毕,题为《韵篡》,凡三十卷,
勒成一家。方可藏彼名山,副诸石室,见群玉之为浅,鄙悬金之不定。爰命末学,
制其都序。徽业术已寡,思理弥殚,心若死灰,文惭生气。徒以犬马识养,飞走
怀仁,敢执颠沛之辞,遂操狂简之笔。而齐鲁富经学,楚郑多良士,西河之彦,
幸不诮于索居,东里之才,请能加于润色。
未几,俊薨,晋王广复引为扬州博士,令与诸儒撰《江都集礼》一部。复令
徽作序曰:
礼之为用至矣。大与天地同节,明与日月齐照,源开三本,体合四端。巢居
穴处之前,即萌其理,龟文鸟迹以后,稍显其事。虽情存简易,意非玉帛,而夏
造殷因,可得知也。至如秩宗三礼之职,司徒五礼之官,邦国以和,人神惟敬,
道德仁义,非此莫成,进退俯仰,去兹安适!若玺印涂,犹防止水,岂直譬彼耕
耨,均斯粉泽而已哉!自世属坑焚,时移汉、魏,叔孙通之硕解,高堂隆之博识,
专门者雾集,制作者风驰,节文颇备,枝条互起。皇帝负扆垂旒,辨方正位,纂
勋华之历象,缀文武之宪章。车书之所会通,触境斯应,云雨之所沾润,无思不
韪。东探石篑之符,西蠹羽陵之策,鸣銮太室,偃伯灵台,乐备五常,礼兼八代。
上柱国、太尉、扬州总管、晋王握珪璋之宝,履神明之德,隆化赞杰,藏用显仁。
地居周邵,业冠河楚,允文允武,多才多艺。戎衣而笼关塞,朝服而扫江湖,收
杞梓之才,辟康庄之馆。加以佃渔六学,网罗百氏,继稷下之绝轨,弘泗上之沦
风,赜无隐而不探,事有难而必综。至于采标绿错,华垂丹篆,刑名长短,儒墨
是非,书圃翰林之域,理窟谈丛之内,谒者所求之余,侍医所校之逸,莫不澄泾
辨渭,拾珠弃蚌。以为质文递改,损益不同,《明堂》、《曲台》之记,南宫、
东观之说,郑、王、徐、贺之答,崔、谯、何、瘐之论,简牒虽盈,菁华盖鲜。
乃以宣条暇日,听讼余晨,娱情窥宝之乡,凝相观涛之岸,总括油素,躬披缃缥,
芟芜刈楚,振领提纲,去其繁杂,撮其指要,勒成一家,名曰《江都集礼》。凡
十二帙,一百二十卷,取方月数,用比星周,军国之义存焉,人伦之纪备矣。昔
者龟、蒙令后,睢、涣名藩,诚复出警入跸,拟乘舆之制度,建韣载旂,用天子
之礼乐。求诸述作,未闻兹典。方可韬之GP水,副彼名山,见刻石之非工,嗤
悬金之已陋。是知《沛王通论》,不独擅于前修,《宁朔新书》,更追惭于往册。
徽幸楼仁岳,忝游圣海,谬承恩奖,敢叙该博之致云。
炀帝嗣位,诏徽与著作佐郎陆从典、太常博士褚亮、欧阳询等助越公杨素撰
《魏书》,会素薨而止。授京兆郡博士。杨玄感兄弟甚重之,数相来往。及玄感
败,凡交关多罹其患。徽以玄感故人,为帝所不悦,有司希旨,出徽为西海郡威
定县主簿。意甚不平,行至陇西,发病卒。
○杜正玄(弟正藏)
杜正玄,字慎徽,其先本京兆人,八世祖曼,为石赵从事中郎,因家于邺。
自曼至正玄,世以文学相授。正玄尤聪敏,博涉多通。兄弟数人,俱未弱冠,并
以文章才辨籍甚三河之间。开皇末,举秀才,尚书试方略,正玄应对如响,下笔
成章。仆射杨素负才傲物,正玄抗辞酬对,无所屈挠,素甚不悦。久之,会林邑
献白鹦鹉,素促召正玄,使者相望。及至,即令作赋。正玄仓卒之际,援笔立成。
素见文不加点,始异之。因令更拟诸杂文笔十余条,又皆立成,而辞理华赡,素
乃叹曰:“此真秀才,吾不及也!”授晋王行参军,转豫章王记室,卒官。弟正
藏。
正藏字为善,尤好学,善属文。弱冠举秀才,授纯州行参军,历下邑正。大
业中,学业该通,应诏举秀才,兄弟三人俱以文章一时诣阙,论者荣之。著碑诔
铭颂诗赋百余篇。又著《文章体式》,大为后进所宝,时人号为文轨,乃至海外
高丽、百济,亦共传习,称为《杜家新书》。
○常得志
京兆常得志,博学善属文,官至秦王记室。及王薨,过故宫,为五言诗,辞
理悲壮,甚为时人所重。复为《兄弟论》,义理可称。
○尹式
河间尹式,博学解属文,少有令问。仁寿中,官至汉王记室,王甚重之,及
汉王败,式自杀。其族人正卿、彦卿俱有俊才,名显于世
○刘善经
河间刘善经,博物洽闻,尤善词笔。历仕著作佐郎、太子舍人。著《酬德传》
三十卷,《诸刘谱》三十卷,《四声指归》一卷,行于世。
○祖君彦
范阳祖君彦,齐尚书仆射孝徵之子也。容貌短小,言辞讷涩,有才学。大业
末,官至东平郡书佐。郡陷于翟让,因为李密所得。密甚礼之,署为记室,军书
羽檄,皆成于其手。及密败,为王世充所杀。
○孔德绍
会稽孔德绍,有清才,官至景城县丞。窦建德称王,署为中书令,专典书檄。
及建德败,伏诛。
○刘斌
南阳刘斌,颇有词藻,官至信都郡司功书佐。窦建德署为中书舍人。建德败,
复为刘闼中书侍郎,与刘闼亡归突厥,不知所终。
史臣曰:魏文有言“古今文人,类不护细行,鲜能以名节自立”,信矣!王
胄、虞绰之辈,崔儦、孝逸之伦,或矜气负才,遗落世事,或学优命薄,调高
位下,心郁抑而孤愤,志盘桓而不定,啸傲当世,脱略公卿。是知跅弛见遗,
嫉邪忤物,不独汉阳赵壹、平原祢衡而已。故多离咎悔,鲜克有终。然其学涉稽
古,文词辨丽,并邓林之一枝,昆山之片玉矣。有隋总一寰宇,得人为盛,秀异
之贡,不过十数。正玄昆季三人预焉,华萼相耀,亦为难兄弟矣。

[发帖际遇]: 林风偷听到尹志平酒后吐露真言,威胁要将他的丑事公开,得到封口费银两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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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0 13:50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七十七 列传第四十二

○隐逸
自肇有书契,绵历百王,虽时有盛衰,未尝无隐逸之士。故《易》称“遁世
无闷”,又曰“不事王侯”;《诗》云“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礼》云“儒
有上不臣天子,下不事王侯”;语曰“举逸民,天下之人归心焉”。虽出处殊途,
语默异用,各言其志,皆君子之道也。洪崖兆其始,箕山扇其风,七人作乎周年,
四皓光乎汉日,魏、晋以降,其流逾广。其大者则轻天下,细万物,其小者则安
苦节,甘贱贫。或与世同尘,随波澜以俱逝,或违时矫俗,望江湖而独往。狎玩
鱼鸟,左右琴书,拾遗粒而织落毛,饮石泉而荫松柏。放情宇宙之外,自足怀抱
之中,然皆欣欣于独善,鲜汲汲于兼济。而受命哲王,守文令主,莫不束帛交驰,
蒲轮结辙,奔走岩谷,唯恐不逮者,何哉?以其道虽未弘,志不可夺,纵无舟楫
之功,终有贤贞之操。足以立懦夫之志,息贪竞之风,与夫苟得之徒,不可同年
共日。所谓无用以为用,无为而无不为者也。故叙其人,列其行,以备《隐逸篇》
云。
○李士谦
李士谦,字子约,赵郡平棘人也。髫龀丧父,事母以孝闻。母曾呕吐,疑为
中毒,因跪而尝之。伯父魏岐州刺史玚,深所嗟尚,每称曰:“此儿吾家之颜子
也。”年十二,魏广平王赞辟开府参军事。后丁母忧,居丧骨立。有姊适宋氏,
不胜哀而死。士谦服阕,舍宅为伽蓝,脱身而出。诣学请业,研精不倦,遂博览
群籍,兼善天文术数。齐吏部尚书辛术召署员外郎,赵郡王睿举德行,皆称疾不
就。和士开亦重其名,将讽朝廷,擢为国子祭酒。士谦知而固辞,得免。隋有天
下,毕志不仕。自以少孤,未尝饮酒食肉,口无杀害之言。至于亲宾来萃,辄陈
樽俎,对之危坐,终日不倦。李氏宗党豪盛,每至春秋二社,必高会极欢,无不
沉醉喧乱。尝集士谦所,盛馔盈前,而先为设黍,谓群从曰:“孔子称黍为五谷
之长,荀卿亦云食先黍稷,古人所尚,容可违乎?”少长肃然,不敢驰惰,退而
相谓曰:“既见君子,方觉吾徒之不德也。”士谦闻而自责曰:“何乃为人所疏,
顿至于此!”家富于财,躬处节俭,每以振施为务。州里有丧事不办者,士谦辄
奔走赴之,随乏供济。有兄弟分财不均,至相阋讼,士谦闻而出财,补其少者,
令与多者相埒。兄弟愧惧,更相推让,卒为善士。有牛犯其田者,士谦牵置凉处
饲之,过于本主。望见盗刈其禾黍者,默而避之。其家僮尝执盗粟者,士谦慰谕
之曰:“穷困所致,义无相责。”遽令放之。其奴尝与乡人董震因醉角力,震扼
其喉,毙于手下。震惶惧请罪,士谦谓之曰:“卿本无杀心,何为相谢!然可远
去,无为吏之所拘。”性宽厚,皆此类也。其后出粟数千石,以贷乡人,值年谷
不登,债家无以偿,皆来致谢。士谦曰:“吾家余粟,本图振赡,岂求利哉!”
于是悉召债家,为设酒食,对之燔契,曰:“债了矣,幸勿为念也。”各令罢去。
明年大熟,债家争来偿谦,谦拒之,一无所受。他年又大饥,多有死者,士谦罄
竭家资,为之糜粥,赖以全活者将万计。收埋骸骨,所见无遗。至春,又出粮种,
分给贫乏。赵郡农民德之,抚其子孙曰:“此乃李参军遗惠也。”或谓士谦曰:
“子多阴德。”士谦曰:“所谓阴德者何?犹耳鸣,已独闻之,人无知者。今吾
所作,吾子皆知,何阴德之有!”
士谦善谈玄理,尝有一客在坐,不信佛家应报之义,以为外典无闻焉。士谦
喻之曰:“积善余庆,积恶余殃,高门待封,扫墓望丧,岂非休咎之应邪?佛经
云轮转五道,无复穷已,此则贾谊所言,千变万化,未始有极,忽然为人之谓也。
佛道未东,而贤者已知其然矣。至若鲧为黄熊,杜宇为鶗鴂,褒君为龙,牛哀为
兽,君子为鹄,小人为猿,彭生为豕,如意为犬,黄母为鼋,宣武为鳖,邓艾为
牛,徐伯为鱼,铃下为乌,书生为蛇,羊祜前身,李氏之子,此非佛家变受异形
之谓邪?”客曰:“邢子才云,岂有松柏后身化为樗栎,仆以为然。”士谦曰:
“此不类之谈也。变化皆由心而作,木岂有心乎?”客又问三教优劣,士谦曰:
“佛,日也;道,月也,儒,五星也。”客亦不能难而止。
士谦平生喜为咏怀诗,辄毁弃其本,不以示人。又尝论刑罚,遗文不具,其
略曰:“帝王制法,沿革不同,自可损益,无为顿改。今之赃重者死,是酷而不
惩也。语曰:‘人不畏死,不可以死恐之。’愚谓此罪宜从肉刑,刖其一趾,再
犯者断其右腕。流刑刖去右手三指,又犯者下其腕。小盗宜黥,又犯则落其所用
三指,又不悛下其腕,无不止也。无赖之人,窜之边裔,职为乱阶,适所以召戎
矣,非求治之道也。博弈淫游,盗之萌也,禁而不止,黥之则可。”有识者颇以
为得治体。
开皇八年,终于家,时年六十六。赵郡士女闻之,莫不流涕曰:“我曹不死,
而令李参军死乎!”会葬者万余人。乡人李景伯等以士谦道著丘园,条其行状,
诣尚书省请先生之谥,事寝不行,遂相与树碑于墓。
其妻范阳卢氏,亦有妇德,及夫终后,所有赙赠,一无所受,谓州里父老曰:
“参军平生好施,今虽殒殁,安可夺其志哉!”于是散粟五百石以赈穷乏。
○崔廓(子赜)
崔廓,字士玄,博陵安平人也。父子元,齐燕州司马。廓少孤贫而母贱,由
是不为邦族所齿。初为里佐,屡逢屈辱,于是感激,逃入山中。遂博览书籍,多
所通涉,山东学者皆宗之。既还乡里,不应辟命。与郡李士谦为忘言之友,每相
往来,时称崔、李。及士谦死,廓哭之恸,为之作传,输之秘府。士谦妻卢氏寡
居,每有家事,辄令人谘廓取定。郭尝著论,言刑名之理,其义甚精,文多不载。
大业中,终于家,时年八十。有子曰赜。
赜字祖浚,七岁能属文,容貌短小,有口才。开皇初,秦孝王荐之,射策高
第,诏与诸儒定礼乐,授校书郎。寻转协律郎,太常卿苏威雅重之。母忧去职,
性至孝,水浆不入口者五日。征为河南、豫章二王侍读,每更日来往二王之第。
及河南为晋王,转记室参军,自此去豫章。王重之不已,遗赜书曰:
昔汉氏西京,梁王建国,平台、东苑,慕义如林。马卿辞武骑之官,枚乘罢
弘农之守。每览史传,尝切怪之,何乃脱略官荣,栖迟藩邸?以今望古,方知雅
志。彼二子者,岂徒然哉!足下博闻强记,钩深致远,视汉臣之三箧,似涉蒙山,
对梁相之五车,若吞云梦。吾兄钦贤重士,敬爱忘疲,先筑郭隗之宫,常置穆生
之醴。今者重开土宇,更誓山河,地方七百,牢笼曲阜,城兼七十,包举临淄,
大启南阳,方开东閤。想得奉飞盖,曳长裾,藉玳筵,蹑珠履,歌山桂之偃蹇,
赋池竹之檀栾。其崇贵也如彼,其风流也如此,幸甚幸甚,何乐如之!高视上京,
有怀德祖,才谢天人,多惭子建,书不尽意,宁俟繁辞。
赜答曰:
一昨伏奉教书,荣贶非恒,心灵自失。若乃理高《象》、《系》,管辂思而
不解,事富《山海》,郭璞注而未详。至于五色相宣,八音繁会,凤鸣不足喻,
龙章莫之比。吴札之论《周颂》,讵尽揄扬,郢客之奏《阳春》,谁堪赴节!伏
惟令王殿下,禀润天潢,承辉日观,雅道贵于东平,文艺高于北海。汉则马迁、
萧望,晋则裴楷、张华,鸡树腾声,鹓池播美,望我清尘,悠然路绝。祖浚燕南
赘客,河朔惰游,本无意于希颜,岂有心于慕蔺!未尝聚萤映雪,悬头刺股,读
《论》唯取一篇,披《庄》不过盈尺。复况桑榆渐暮,藜藿屡空,举烛无成,穿
杨尽弃。但以燕求马首,薛养鸡鸣,谬齿鸿仪,虚班骥皂。挟太山而超北海,比
报德而非难,堙昆仑以为池,匹酬恩而反易。忽属周桐锡瑞,康水承家,门有将
相,树宜桃李。真龙将下,谁好有名,滥吹先逃,何须别听!但慈旨抑扬,损上
益下,江海所以称王,丘陵为之不逮。曹植傥预闻高论,则不陨令名,杨修若切
在下风,亦讵亏淳德。无任荷戴之至,谨奉启以闻。
豫章得书,赉米五十石,并衣服钱帛。时晋邸文翰,多成其手。王入东宫,
除太子斋帅,俄迁舍人。及元德太子薨,以疾归于家。后征授起居舍人。大业四
年,从驾汾阳宫,次河阳镇。蓝田令王昙于蓝田山得一玉人,长三尺四寸,著大
领衣,冠帻,奏之。诏问群臣,莫有识者,赜答曰:“谨按汉文已前,未有冠帻,
即是文帝以来所制作也。臣见魏大司农卢元明撰《嵩高山庙记》云,有神人,以
玉为形,像长数寸,或出或隐,出则令世延长。伏惟陛下应天顺民,定鼎嵩洛,
岳神自见,臣敢称庆。”因再拜,百官毕贺,天子大悦,赐缣二百匹。从驾登太
行山,诏问赜曰:“何处有羊肠坂?”赜对曰:“臣按《汉书·地理志》,上党
壶关县有羊肠坂。”帝曰:“不是。”又答曰:“臣按皇甫士安撰《地书》云,
太原北九十里有羊肠坂。”帝曰:“是也。”因谓牛弘曰:“崔祖浚所谓问一知
二。”五年,受诏与诸儒撰《区宇图志》二百五十卷,奏之。帝不善之,更令虞
世基、许善心衍为六百卷。以父忧去职,寻起令视事。辽东之役,授鹰扬长史,
置辽东郡县名,皆赜之议也。奉诏作《东征记》。九年,除越王长史。于时山东
盗贼蜂起,帝令抚慰高阳、襄国,归首者八百余人。十二年,从驾江都。宇文化
及之弑帝也,引为著作郎,称疾不起。在路发疾,卒于彭城,时年六十九。
赜与洛阳元善、河东柳抃、太原王劭、吴兴姚察、琅邪诸葛颍、信都刘焯、
河间刘炫相善,每因休假,清谈竟日。所著词赋碑志十余万言,撰《洽闻志》七
卷,《八代四科志》三十卷,未及施行,江都倾覆,咸为煨烬。
○徐则
徐则,东海郯人也。幼沈静,寡嗜欲。受业于周弘正,善三玄,精于议论,
声擅都邑,则叹曰:“名者实之宾,吾其为宾乎!”遂怀栖隐之操,杖策入缙云
山。后学数百人,苦请教授,则谢而遣之。不娶妻,常服巾褐。陈太建时,应召
来憩于至真观。期月,又辞入天台山,因绝谷养性,所资唯松水而已,虽隆冬洹
寒,不服绵絮。太傅徐陵为之刊山立颂。初在缙云山,太极真人徐君降之曰:
“汝年出八十,当为王者师,然后得道也。”晋王广镇扬州,知其名,手书召之
曰:“夫道得众妙,法体自然,包涵二仪,混成万物,人能弘道,道不虚行。先
生履德养空,宗玄齐物,深明义味,晓达法门。悦性冲玄,怡神虚白,餐松饵术,
栖息烟霞。望赤城而待风云,游玉堂而驾龙凤,虽复藏名台岳,犹且腾实江淮,
藉甚嘉猷,有劳寤寐。钦承素道,久积虚襟,侧席幽人,梦想岩穴。霜风已冷,
海气将寒,偃息茂林,道体休悆。昔商山四皓,轻举汉庭,淮南八公,来仪藩邸。
古今虽异,山谷不殊,市朝之隐,前贤已说,导凡述圣,非先生而谁!故遣使人,
往彼延请,想无劳束带,贲然来思,不待蒲轮,去彼空谷。希能屈己,伫望披云。”
则谓门人曰:“吾今年八十一,王来召我,徐君之旨,信而有徵。”于是遂诣扬
州。晋王将请受道法,则辞以时日不便。其后夕中,命侍者取香火,如平常朝礼
之仪。至于五更而死,支体柔弱如生,停留数旬,颜色无变。晋王下书曰:“天
台真隐东海徐先生,虚确居宗,冲玄成德,齐物处外,检行安身。草褐蒲衣,餐
松饵术,栖隐灵岳,五十余年。卓矣仙才,飘然胜气,千寻万顷,莫测其涯。寡
人钦承道风,久餐德素,频遣使乎,远此延屈,冀得虔受上法,式建良缘。至此
甫尔,未淹旬日,厌尘羽化,反真灵府。身体柔软,颜色不变,经方所谓尸解地
仙者哉!诚复师礼未申,而心许有在,虽忘怛化,犹怆于怀,丧事所资,随须供
给。霓裳羽盖,既且腾云,空椁余衣,讵藉坟垄!但杖为犹存,示同俗法,宜遣
使人,送还天台定葬。”是时自江都至于天台,在道多见则徒步,云得放还。至
其旧居,取经书道法,分遗弟子,仍令净扫一房,曰:“若有客至,宜延之于此。”
然后跨石梁而去,不知所之。须臾,尸柩至,方知其灵化。时年八十二。晋王闻
而益异之,赗物千段,遣画工图其状貌,令柳抃为之赞曰:“可道非道,常道无
名。上德不德,至德无盈。玄风扇矣,而有先生。夙炼金液,怡神玉清。石髓方
软,云丹欲成。言追葛稚,将侣茅嬴。我王遥属,爰感灵诚。柱下暂启,河上沉
精。留符告信,化杖飞声。永思灵迹,曷用摅情?时披素绘,如临赤城。”
时有建安宋玉泉、会稽孔道茂、丹阳王远知等,亦行辟谷,以松水自给,皆
为炀帝所重。
○张文诩
张文诩,河东人也。父琚,开皇中为洹水令,以清正闻。有书数千卷,教训
子侄,皆以明经自达。文诩博览文籍,特精《三礼》,其《周易》、《诗》、
《书》及《春秋三传》,并皆通习。每好郑玄注解,以为通博,其诸儒异说,亦
皆详究焉。高祖引致天下名儒硕学之士,其房晖远、张仲让、孔笼之徒,并延之
于博士之位。文诩时游太学,晖远等莫不推伏之,学内翕然,咸共宗仰。其门生
多诣文诩,请质凝滞,文诩辄博引证据,辨说无穷,唯其所择。治书侍御史皇甫
诞一时朝彦,恒执弟子之礼。适至南台,遽饰所乘马,就学邀屈。文诩每牵马步
进,意在不因人以自致也。右仆射苏威闻其名而召之,与语,大悦,劝令从官。
文诩意不在仕,固辞焉。仁寿末,学废,文诩策杖而归,灌园为业。州郡频举,
皆不应命。事母以孝闻。每以德化人,乡党颇移风俗。尝有人夜中窃刈其麦者,
见而避之,盗因感悟,弃麦而谢。文诩慰谕之,自誓不言,固令持去。经数年,
盗者向乡人说之,始为远近所悉。邻家筑墙,心有不直,文诩因毁旧堵以应之。
文诩尝有腰疾,会医者自言善禁,文诩令禁之,遂为刃所伤,至于顿伏床枕。医
者叩头请罪,文诩遽遣之,因为其隐,谓妻子曰:“吾昨风眩,落坑所致。”其
掩人之短,皆此类也。州县以其贫素,将加振恤,辄辞不受。每闲居无事,从容
长叹曰:“老冉冉而将至,恐修名之不立!”以如意击几,皆有处所,时人方之
闵子骞原宪焉。终于家,年四十。乡人为立碑颂,号曰张先生。
史臣曰:古之所谓隐逸者,非伏其身而不见也,非闭其言而不出也,非藏其
智而不发也。盖以恬淡为心,不曒不昧,安时处顺,与物无私者也。士谦等忘
怀缨冕,毕志丘园,隐不违亲,贞不绝俗,不教而劝,虚往实归,爱之如父母,
怀之如亲戚,非有自然之纯德,其孰能至于斯乎?然士谦闻誉不喜,文诩见伤无
愠,徐则志在沉冥,不可亲疏,莫能贵贱,皆抱朴之士矣。崔廓感于屈辱,遂以
肥遁见称,祖浚文籍之美,足以克隆先构,父子虽动静殊方,其于成名一也,美
哉!

[发帖际遇]: 林风发现瘫痪在地的殷梨亭,从他身上偷得银两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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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十八 列传第四十三

○艺术
夫阴阳所以正时日,顺气序者也;卜筮所以决嫌疑,定犹豫者也;医巫所以
御妖邪,养性命者也;音律所以和人神,节哀乐者也;相术所以辩贵贱,明分理
者也;技巧所以利器用,济艰难者也。此皆圣人无心,因民设教,救恤灾患,禁
止淫邪。自三五哲王,其所由来久矣。然昔之言阴阳者,则有箕子、裨灶、梓慎、
子韦;晓音律者,则师旷、师挚、伯牙、杜夔;叙卜筮,则史扁、史苏、严君平、
司马季主;论相术,则内史叔服、姑布子卿、唐举、许负;语医,则文挚、扁鹊、
季咸、华佗;其巧思,则奚仲、墨翟、张平子、马德衡。凡此诸君者,仰观俯察,
探赜索隐,咸诣幽微,思侔造化,通灵入妙,殊才绝技。或弘道以济时,或隐身
以利物,深不可测,固无得而称焉。近古涉乎斯术者,鲜有存夫贞一,多肆其淫
僻,厚诬天道。或变乱阴阳,曲成君欲,或假托神怪,荧惑民心。遂令时俗妖讹,
不获返其真性,身罹灾毒,莫得寿终而死。艺成而下,意在兹乎?历观经史百家
之言,无不存夫艺术,或叙其玄妙,或记其迂诞,非徒用广异闻,将以明乎劝戒。
是以后来作者,或相祖述,故今亦采其尤著者,列为《艺术篇》云。
○庾季才(子质 卢太翼 耿询)
庾季才,字叔奕,新野人也。八世祖滔,随晋元帝过江,官至散骑常侍,封
遂昌侯,因家于南郡江陵县。祖诜,梁处士,与宗人易齐名。父曼倩,光禄卿。
季才幼颖悟,八岁诵《尚书》,十二通《周易》,好占玄象。居丧以孝闻。梁庐
陵王绩辟荆州主簿,湘东王绎重其术艺,引授外兵参军。西台建,累迁中书郎,
领太史,封宜昌县伯。季才固辞太史,元帝曰:“汉司马迁历世尸掌,魏高堂隆
犹领此职,不无前例,卿何惮焉。”帝亦颇明星历,因共仰观,从容谓季才曰:
“朕犹虑祸起萧墙,何方可息?”季才曰:“顷天象告变,秦将入郢,陛下宜留
重臣,作镇荆陕,整旆还都,以避其患。假令羯寇侵蹙,止失荆湘,在于社稷,
可得无虑。必久停留,恐非天意也。”帝初然之,后与吏部尚书宗懔等议,乃止。
俄而江陵陷灭,竟如其言。
周太祖一见季才,深加优礼,令参掌太史。每有征讨,恒预侍从。赐宅一区,
水田十顷,并奴婢牛羊什物等,谓季才曰:“卿是南人,未安北土,故有此赐者,
欲绝卿南望之心。宜尽诚事我,当以富贵相答。”初,郢都之陷也,衣冠士人多
没为贱。季才散所赐物,购求亲故。文帝问:“何能若此?”季才曰:“仆闻魏
克襄阳,先昭异度,晋平建业,喜得士衡。伐国求贤,古之道也。今郢都覆败,
君信有罪,晋绅何咎,皆为贱隶!鄙人羁旅,不敢献言,诚切哀之,故赎购耳。”
太祖乃悟曰:“吾之过也。微君遂失天下之望!”因出令免梁俘为奴婢者数千口。
武成二年,与王褒、庾信同补麟趾学士。累迁稍伯大夫、车骑大将军、仪同
三司。其后大冢宰宇文护执政,谓季才曰:“比日天道,有何徵祥?”季才对曰:
“荷恩深厚,若不尽言,便同木石。顷上台有变,不利宰辅,公宜归政天子,请
老私门。此则自享期颐,而受旦、奭之美,子孙藩屏,终保维城之固。不然者,
非复所知。”护沈吟久之,谓季才曰:“吾本意如此,但辞未获免耳。公既王官,
可依朝例,无烦别参寡人也。”自是渐疏,不复别见。及护灭之后,阅其书记,
武帝亲自临检,有假托符命,妄造异端者,皆致诛戮。唯得季才书两纸,盛言纬
候灾祥,宜反政归权。帝谓少宗伯斛斯徵曰:“庾季才至诚谨悫,甚得人臣之礼。”
因赐粟三百石,帛二百段。迁太史中大夫,诏撰《灵台秘苑》,加上仪同,封临
颍伯,邑六百户。宣帝嗣位,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增邑三百户。
及高祖为丞相,尝夜召季才而问曰:“吾以庸虚,受兹顾命,天时人事,卿
以为何如?”季才曰:“天道精微,难可意察,切以人事卜之,符兆已定。季才
纵言不可,公岂复得为箕、颍之事乎?”高祖默然久之,因举首曰:“吾今譬犹
骑兽,诚不得下矣。”因赐杂彩五十匹,绢二百段,曰:“愧公此意,宜善为思
之。”大定元年正月,季才言曰:“今月戊戌平旦,青气如楼阙,见于国城之上,
俄而变紫,逆风西行。《气经》云:‘天不能无云而雨,皇王不能无气而立。’
今王气已见,须即应之。二月日出卯入酉,居天之正位,谓之二八之门。日者,
人君之象,人君正位,宜用二月。其月十三日甲子,甲为六甲之始,子为十二辰
之初,甲数九,子数又九,九为天数。其日即是惊蛰,阳气壮发之时。昔周武王
以二月甲子定天下,享年八百,汉高帝以二月甲午即帝位,享年四百,故知甲子、
甲午为得天数。今二月甲子,宜应天受命。”上从之。
开皇元年,授通直散骑常侍。高祖将迁都,夜与高颎、苏威二人定议,季才
旦而奏曰:“臣仰观玄象,俯察图记,龟兆允袭,必有迁都。且尧都平阳,舜都
冀土,是知帝王居止,世代不同。且汉营此城,经今将八百岁,水皆咸卤,不甚
宜人。愿陛下协天人之心,为迁徙之计。”高祖愕然,谓颎等曰:“是何神也!”
遂发诏施行,购绢三百段,马两匹,进爵为公。谓季才曰:“朕自今已后,信有
天道矣。”于是令季才与其子质撰《垂象》、《地形》等志。上谓季才曰:“天
地秘奥,推测多途,执见不同,或致差舛。朕不欲外人干预此事,故使公父子共
为之也。”及书成奏之,赐米千石,绢六百段。九年,出为均州刺史。策书始降,
将就藩,时议以季才术艺精通,有诏还委旧任。季才以年老,频表去职,每降优
旨不许。会张胄玄历行,及袁充言日影长。上以问季才,季才因言充谬。上大怒,
由是免职,给半禄归第。所有祥异,常使人就家访焉。仁寿三年卒,时年八十八。
季才局量宽弘,术业优博,笃于信义,志好宾游。常吉日良辰,与琅琊王褒、
彭城刘瑴、河东裴政及宗人信等,为文酒之会。次有刘臻、明克让、柳抃之徒,
虽为后进,亦申游款。撰《灵台秘苑》一百二十卷,《垂象志》一百四十二卷,
《地形志》八十七卷,并行于世。
瘐质,字行修,少而明敏,早有志尚。八岁诵梁世祖《玄览》、《言志》等
十赋,拜童子郎。仕周齐炀王记室。开皇元年,除奉朝请,历鄢陵令,迁陇州司
马。大业初,授太史令。操履贞悫,立言忠鲠,每有灾异,必指事面陈。而炀帝
性多忌刻,齐王暕亦被猜嫌。质子俭时为齐王属,帝谓质曰:“汝不能一心事
我,乃使儿事齐王,何向背如此邪?”质曰:“臣事陛下,子事齐王,实是一心,
不敢有二。”帝怒不解,由是出为合水令。八年,帝亲伐辽东,征诣行在所。至
临渝谒见,帝谓质曰:“朕承先旨,亲事高丽,度其土地人民,才当我一郡,卿
以为克不?”质对曰:“以臣管窥,伐之可克,切有愚见,不愿陛下亲行。”帝
作色曰:“朕今总兵至此,岂可未见贼而自退也?”质又曰:“陛下若行,虑损
军威。臣犹愿安驾住此,命骁将勇士指授规模,倍道兼行,出其不意。事宜在速,
缓必无功。”帝不悦曰:“汝既难行,可住此也。”及师还,授太史令。九年,
复征高丽,又问质曰:“今段复何如?”对曰:“臣实愚迷,犹执前见。陛下若
亲动万乘,糜费实多。”帝怒曰:“我自行尚不能克,直遣人去,岂有成功也!”
帝遂行。既而礼部尚书杨玄感据黎阳反,兵部侍郎斛斯政奔高丽,帝大惧,遽而
西还,谓质曰:“卿前不许我行,当为此耳。今者玄感其成事乎?”质曰:“玄
感地势虽隆,德望非素,因百姓之劳苦,冀侥幸而成功。今天下一家,未易可动。”
帝曰:“荧惑入斗如何?”对曰:“斗,楚之分,玄感之所封也。今火色衰谢,
终必无成。”十年,帝自西京将往东都,质谏曰:“比岁伐辽,民实劳敝,陛下
宜镇抚关内,使百姓毕力归农。三五年间,令四海少得丰实,然后巡省,于事为
宜。陛下思之。”帝不悦,质辞疾不从。帝闻之,怒,遣使驰传,锁质诣行在所。
至东都,诏令下狱,竟死狱中。
子俭,亦传父业,兼有学识。仕历襄武令、元德太子学士、齐王属。义宁初,
为太史令,时有卢太翼、耿询,并以星历知名。
卢太翼,字协昭,河间人也,本姓章仇氏。七岁诣学,日诵数千言,州里号
曰神童。及长,闲居味道,不求荣利。博综群书,爰及佛道,皆得其精微。尤善
占候算历之术。隐于白鹿山,数年徙居林虑山茱萸涧。请业者自远而至,初无所
拒,后惮其烦,逃于五台山。地多药物,与弟子数人庐于岩下,萧然绝世,以为
神仙可致。皇太子勇闻而召之,太翼知太子必不为嗣,谓所亲曰:“吾拘逼而来,
不知所税驾也!”及太子废,坐法当死,高祖惜其才而不害,配为官奴。久之,
乃释。其后目盲,以手摸书而知其字。仁寿末,高祖将避暑仁寿宫,太翼固谏不
纳,至于再三。太翼曰:“臣愚岂敢饰词,但恐是行銮舆不反。”高祖大怒,系
之长安狱,期还而斩之。高祖至宫寝疾,临崩,谓皇太子曰:“章仇翼,非常人
也,前后言事,未尝不中。吾来日道当不反,今果至此,尔宜释之。”及炀帝即
位,汉王谅反,帝以问之。答曰:“上稽玄象,下参人事,何所能为?”未几,
谅果败。帝常从容言及天下氏族,谓太翼曰:“卿姓章仇,四岳之胄,与卢同源。”
于是赐姓为卢氏。大业九年,从驾至辽东,太翼言于帝曰:“黎阳有兵气。”后
数日而玄感反书闻,帝甚异之,数加赏赐。太翼所言天文之事,不可称数,关诸
秘密,世莫得闻。后数载,卒于洛阳。
耿询,字敦信,丹阳人也。滑稽辩给,伎巧绝人。陈后主之世,以客从东衡
州刺史王勇于岭南。勇卒,询不归,遂与诸越相结,皆得其欢心。会郡俚反叛,
推询为主。柱国王世积讨擒之,罪当诛。自言有巧思,世积释之,以为家奴。久
之,见其故人高智宝以玄象直太史,询从之受天文算术。询创意造浑天仪,不假
人力,以水转之,施于暗室中,使智宝外候天时,合如符契。世积知而奏之,高
祖配询为官奴,给使太史局。后赐蜀王秀,从往益州,秀甚信之。及秀废,复当
诛,何稠言于高祖曰:“耿询之巧,思若有神,臣诚为朝廷惜之。”上于是特原
其罪。询作马上刻漏,世称其妙。炀帝即位,进欹器,帝善之,放为良民。岁余,
授右尚方署监事。七年,车驾东征,询上书曰:“辽东不可讨,师必无功。”帝
大怒,命左右斩之,何稠苦谏得免。及平壤之败,帝以询言为中,以询守太史丞。
宇文化及弑逆之后,从至黎阳,谓其妻曰:“近观人事,远察天文,宇文必败,
李氏当王,吾知所归矣。”询欲去之,为化及所杀。著《鸟情占》一卷,行于世。
○韦鼎
韦鼎,字超盛,京兆杜陵人也。高祖玄,隐于商山,因而归宋。祖睿,梁开
府仪同三司。父正,黄门侍郎。鼎少通脱,博涉经史,明阴阳逆刺,尤善相术。
仕梁,起家湘东王法曹参军。遭父忧,水浆不入口者五日,哀毁过礼,殆将灭性。
服阕,为邵陵王主簿。侯景之乱,鼎兄昂卒于京城,鼎负尸出,寄于中兴寺。求
棺无所得,鼎哀愤恸哭,忽见江中有物,流至鼎所,鼎切异之。往见,乃新棺也,
因以充殓。元帝闻之,以为精诚所感。侯景平,司徒王僧辩以为户曹属,历太尉
掾、大司马从事、中书侍郎。
陈武帝在南徐州,鼎望气知其当王,遂寄孥焉。因谓陈武帝曰:“明年有大
臣诛死,后四岁,梁其代终,天之历数当归舜后。昔周灭殷氏,封妫满于宛丘,
其裔子孙因为陈氏。仆观明公天纵神武,继绝统者,无乃是乎!”武帝阴有图僧
辩意,闻其言,大喜,因而定策。及受禅,拜黄门侍郎,俄迁司农卿、司徒右长
史、贞威将军,领安右晋安王长史、行府国事,转廷尉卿。太建中,为聘周主使,
加散骑常侍。寻为秘书监、宣远将军,转临海王长史,行吴兴郡事。入为太府卿。
至德初,鼎尽质货田宅,寓居僧寺。友人大匠卿毛彪问其故,答曰:“江东王气
尽于此矣。吾与尔当葬长安。期运将及,故破产耳。”
初,鼎之聘周也,尝与高祖相遇,鼎谓高祖曰:“观公容貌,故非常人,而
神监深远,亦非群贤所逮也。不久必大贵,贵则天下一家,岁一周天,老夫当委
质。公相不可言,愿深自爱。”及陈平,上驰召之,授上仪同三司,待遇甚厚。
上每与公王宴赏,鼎恒预焉。高祖尝从容谓之曰:“韦世康与公相去远近?”鼎
对曰:“臣宗族分派,南北孤绝,自生以来,未尝访问。”帝曰:“公百世卿族,
何得尔也。”乃命官给酒肴,遣世康与鼎还杜陵,乐饮十余日。鼎乃考校昭穆,
自楚太傅孟以下二十余世,作《韦氏谱》七卷。时兰陵公主寡,上为之求夫,选
亲卫柳述及萧玚等以示于鼎。鼎曰:“玚当封侯,而无贵妻之相,述亦通显,而
守位不终。”上曰:“位由我耳。”遂以主降述。上又问鼎:“诸儿谁得嗣?”
答曰:“至尊、皇后所最爱者,即当与之,非臣敢预知也。”上笑曰:“不肯显
言乎?”
开皇十二年,除光州刺史,以仁义教导,务弘清静。州中有土豪,外修边幅,
而内行不轨,常为劫盗。鼎于都会时谓之曰:“卿是好人,那忽作贼?”因条其
徒党谋议逗留,其人惊惧,即自首伏。又有人客游,通主家之妾,及其还去,妾
盗珍物,于夜亡,寻于草中为人所杀。主家知客与妾通,因告客杀之。县司鞫问,
具得奸状,因断客死。狱成,上于鼎,鼎览之曰:“此客实奸,而杀非也。乃某
寺僧詃妾盗物,令奴杀之,赃在某处。”即放此客,遣掩僧,并获赃物。自是
部内肃然不言,咸称其有神,道无拾遗。寻追入京,以年老多病,累加优赐。顷
之,卒,年七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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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和
来和,字弘顺,京兆长安人也。少好相术,所言多验。大冢宰宇文护引之左
右,由是出入公卿之门。初为夏官府下士,累迁少卜上士,购爵安定乡男。迁畿
伯下大夫,进封洹水县男。高祖微时,来诣和相,和待人去,谓高祖曰:“公当
王有四海。”及为丞相,拜仪同,既受禅,进爵为子。开皇末,和上表自陈曰:
臣早奉龙颜,自周代天和三年已来,数蒙陛下顾问,当时具言至尊膺图受命,
光宅区宇。此乃天授,非由人事所及。臣无劳效,坐致五品,二十余年。臣是何
人,敢不惭惧!愚臣不任区区之至,谨录陛下龙潜之时,臣有所言一得,书之秘
府,死无所恨。昔陛下在周,尝与永富公窦荣定语臣曰:“我闻有行声,即识其
人。”臣当时即言公眼如曙星,无所不照,当王有天下,愿忍诛杀。建德四年五
月,周武帝在云阳宫,谓臣曰:“诸公皆汝所识,隋公相禄何如?”臣报武帝曰:
“隋公止是守节人,可镇一方。若为将领,陈无不破。”臣即于宫东南奏闻。陛
下谓臣,此语不忘。明年,乌丸轨言于武帝曰:“隋公非人臣。”帝寻以问臣,
臣知帝有疑,臣诡报曰:“是节臣,更无异相。”于时王谊、梁彦光等知臣此语。
大象二年五月,至尊从永巷东门入,臣在永巷门东,北面立,陛下问臣曰:“我
无灾障不?”臣奏陛下曰:“公骨法气色相应,天命已有付属。”未几,遂总百
揆。
上览之大悦,进位开府,购物五百段,米三百石,地十顷。
和同郡韩则,尝诣和相,和谓之曰:“后四五当得大官。”人初不知所谓。
则至开皇十五年五月而终,人问其故,和曰:“十五年为三五,加以五月为四五。
大官,椁也。”和言多此类。著《相经》四十卷。
道士张宾、焦子顺、雁门人董子华,此三人,当高祖龙潜时,并私谓高祖曰:
“公当为天子,善自爱。”及践阼,以宾为华州刺史,子顺为开府,子华为上仪
同。
○萧吉(杨伯丑 临孝恭 刘祐)
萧吉,字文休,梁武帝兄长沙宣武王懿之孙也。博学多通,尤精阴阳算术。
江陵陷,遂归于周,为仪同。宣帝时,吉以朝政日乱,上书切谏。帝不纳。及隋
受禅,进上仪同,以本官太常考定古今阴阳书。吉性孤峭,不与公卿相沉浮,又
与杨素不协,由是摈落于世,郁郁不得志。见上好徵祥之说,欲干没自进,遂矫
其迹为悦媚焉。开皇十四年上书曰:“今年岁在甲寅,十一月朔旦,以辛酉为冬
至。来年乙卯,正月朔旦,以庚申为元日,冬至之日,即在朔旦。《乐汁图徵》
云:‘天元十一月朔旦冬至,圣王受享祚。’今圣主在位,居天元之首,而朔旦
冬至,此庆一也。辛酉之日,即是至尊本命,辛德在丙,此十一月建丙子。酉德
在寅,正月建寅为本命,与月德合,而居元朔之首,此庆二也。庚申之日,即是
行年,乙德在庚,卯德在申,来年乙卯,是行年与岁合德,而在元旦之朝,此庆
三也。《阴阳书》云:‘年命与岁月合德者,必有福庆。’《洪范传》云:‘岁
之朝,月之朝,日之朝,主王者。’经书并谓三长应之者,延年福吉。况乃甲寅
部首,十一月阳之始,朔旦冬至,是圣王上元。正月是正阳之月,岁之首,月之
先。朔旦是岁之元,月之朝,日之先,嘉辰之会。而本命为九元之先,行年为三
长之首,并与岁月合德。所以《灵宝经》云:‘角音龙精,其祚日强。’来岁年
命纳音俱角,历之与经,如合符契。又甲寅、乙卯,天地合也,甲寅之年,以辛
酉冬至,来年乙卯,以甲子夏至。冬至阳始,郊天之日,即是至尊本命,此庆四
也。夏至阴始,祀地之辰,即是皇后本命,此庆五也。至尊德并乾之覆育,皇后
仁同地之载养,所以二仪元气,并会本辰。”上览之大悦,赐物五百段。
房陵王时为太子,言东宫多鬼巉,鼠妖数见。上令吉诣东宫,禳邪气。于宣
慈殿设神坐,有回风从艮地鬼门来,扫太子坐。吉以桃汤苇火驱逐之,风出宫门
而止。又谢土,于未地设坛,为四门,置五帝坐。于时至寒,有楎蟆从西南来,
入人门,升赤帝坐,还从人门而出。行数步,忽然不见。上大异之,赏赐优洽。
又上言太子当不安位,时上阴欲废立,得其言是之。由此每被顾问。
及献皇后崩,上令吉卜择葬所,吉历筮山原,至一处,云“卜年二千,卜世
二百”,具图而奏之。上曰:“吉凶由人,不在于地。高纬父葬,岂不卜乎?国
寻灭亡。正如我家墓田,若云不吉,朕不当为天子;若云不凶,我弟不当战没。”
然竟从吉言。吉表曰:“去月十六日,皇后山陵西北,鸡未鸣前,有黑云方圆五
六百步,从地属天。东南又有旌旗车马帐幕,布满七八里,并有人往来检校,部
伍甚整,日出乃灭,同见者十余人。谨案《葬书》云:‘气王与姓相生,大吉。’
今黑气当冬王,与姓相生,是大吉利,子孙无疆之候也。”上大悦。其后上将亲
临发殡,吉复奏上曰:“至尊本命辛酉,今岁斗魁及天冈,临卯酉,谨按《阴阳
书》,不得临丧。”上不纳。退而告族人萧平仲曰:“皇太子遣宇文左率深谢余
云:‘公前称我当为太子,竟有其验,终不忘也。今卜山陵,务令我早立。我立
之后,当以富贵相报。’吾记之曰:‘后四载,太子御天下。’今山陵气应,上
又临丧,兆益见矣。且太子得政,隋其亡乎!当有真人出治之矣。吾前绐云卜年
二千者,是三十字也;卜世二百者,取三十二运也。吾言信矣,汝其志之。”
及炀帝嗣位,拜太府少卿,加位开府。尝行经华阴,见杨素冢上有白气属天,
密言于帝。帝问其故,吉曰:“其候素家当有兵祸,灭门之象。改葬者,庶可免
乎!’帝后从容谓杨玄感曰:“公家宜早改葬。”玄感亦微知其故,以为吉祥,
托以辽东未灭,不遑私门之事。未几而玄感以反族灭,帝弥信之。后岁余,卒官。
著《金海》三十卷,《相经要录》一卷,《宅经》八卷,《葬经》六卷,《乐谱》
二十卷及《帝王养生方》二卷,《相手版要决》一卷,《太一立成》一卷,并行
于世。
时有杨伯丑,临孝恭、刘祐,俱以阴阳术数知名。
杨伯丑,冯翊武乡人也。好读《易》,隐于华山。开皇初,被徵入朝,见公
卿不为礼,无贵贱皆汝之。人不能测也。高祖召与语,竟无所答。上赐之衣服,
至朝堂,舍之而去。于是被发阳狂,游行市里,形体垢秽,未尝栉沐。尝有张永
乐者,卖卜京师,伯丑每从之游。永乐为卦有不能决者,伯丑辄为分析爻象,寻
幽入微。永乐嗟服,自以为非所及也。伯丑亦开肆卖卜。有人尝失子,就伯丑筮
者。卦成,伯丑曰:“汝子在怀远坊南门道东北壁上,有青裙女子抱之,可往取
也。”如言果得。或者有金数两,夫妻共藏之,于后失金,其夫意妻有异志,将
逐之。其妻称冤,以诣伯丑,为筮之曰:“金在矣。”悉呼其家人,指一人曰:
“可取金来!”其人赧然,应声而取之。道士韦知常诣伯丑问吉凶,伯丑曰:
“汝勿东北行,必不得已,当早还。不然者,杨素斩汝头。”未几,上令知常事
汉王谅。俄而上崩,谅举兵反,知常逃归京师。知常先与杨素有隙,及素平并州,
先访知常,将斩之,赖此获免。又人有失马,来诣伯丑卜者。时伯丑为皇太子所
召,在途遇之,立为作卦,卦成,曰:“我不遑为卿占之,卿且向西市东壁门南
第三店,为我买鱼作脍,当得马矣。”其人如此言,须臾,有一人牵所失马而至,
遂擒之。崖州尝献径寸珠,其使者阴易之,上心疑焉,召伯丑令筮。伯丑曰:
“有物出自水中,质圆而色光,是大珠也。今为人所隐。”具言隐者姓名容状。
上如言簿责之,果得本珠。上奇之,赐帛二十匹。国子祭酒何妥尝诣之论《易》,
闻妥之言,倏然而笑曰:“何用郑玄、王弼之言乎!”久之,微有辨答,所说辞
义,皆异先儒之旨,而思理玄妙,故论者以为天然独得,非常人所及也。竟以寿
终。
临孝恭,京兆人也。明天文算术,高祖甚亲遇之。每言灾祥之事,未尝不中,
上因令考定阴阳。官至上仪同。著《欹器图》三卷,《地动铜仪经》一卷,《九
宫五墓》一卷,《遁甲月令》十卷,《元辰经》十卷,《元辰厄》一百九卷,
《百怪书》十八卷,《禄命书》二十卷,《九宫龟经》一百一十卷,《太一式经》
三十卷,《孔子马头易卜书》一卷,并行于世。
刘祐,荥阳人也。开皇初,为大都督,封索卢县公。其所占候,合如符契,
高祖甚亲之。初与张宾、刘晖、马显定历。后奉诏撰兵书十卷,名曰《金韬》,
上善之。复著《阴策》二十卷,《观台飞候》六卷,《玄象要记》五卷,《律历
术文》一卷,《婚姻志》三卷,《产乳志》二卷,《式经》四卷,《四时立成法》
一卷,《安历志》十二卷,《归正易》十卷,并行于世。
○张胄玄
张胄玄,渤海蓚人也。博学多通,尤精术数。冀州刺史赵煚荐之,高祖征授
云骑尉,直太史,参议律历事。时辈多出其下,由是太史令刘晖等甚忌之。然晖
言多不中,胄玄所推步甚精密,上异之。令杨素与术数人立议六十一事,皆旧法
久难通者,令晖与胄玄等辩析之。晖杜口一无所答,胄玄通者五十四焉。由是擢
拜员外散骑侍郎,兼太史令,赐物千段,晖及党与八人皆斥逐之。改定新历,言
前历差一日,内史通事颜敏楚上言曰:“汉时落下闳改《颛顼历》作《太初历》,
云后当差一日。八百年当有圣者定之。计今相去七百一十年,术者举其成数,圣
者之谓,其在今乎!”上大悦,渐见亲用。
胄玄所为历法,与古不同者有三事:
其一,宋祖冲之于岁周之末,创设差分,冬至渐移,不循旧轨。每四十六年,
却差一度。至梁虞广刂历法,嫌冲之所差太多,因以一百八十六年冬至移一度。
胄玄以此二术,年限悬隔,追检古注,所失极多,遂折中两家,以为度法。冬至
所宿,岁别渐移,八十三年却行一度,则上合尧时日永星火,次符汉历宿起牛初。
明其前后,并皆密当。
其二,周马显造《丙寅元历》,有阴阳转法,加减章分,进退蚀余,乃推定
日,创开此数。当时术者,多不能晓。张宾因而用之,莫能考正。胄玄以为加时
先后,逐气参差,就月为断,于理未可。乃因二十四气列其盈缩所出,实由日行
迟则月逐日易及,令合朔加时早,日行速则月逐日少迟,令合朔加时晚。检前代
加时早晚,以为损益之率。日行自秋分已后至春分,其势速,计一百八十二日而
行一百八十度。自春分已后至秋分,日行迟,计一百八十二日而行一百七十六度。
每气之下,即其率也。
其三,自古诸历,朔望值交,不问内外,入限便食。张宾立法,创有外限,
应食不食,犹未能明。胄玄以日行黄道,岁一周天,月行月道,二十七日有余一
周天。月道交络黄道,每行黄道内十三日有奇而出,又行黄道外十三日有奇而入,
终而复始,月经黄道,谓之交,朔望去交前后各十五度已下,即为当食。若月行
内道,则在黄道之北,食多有验。月行外道,在黄道之南也,虽遇正交,无由掩
映,食多不验。遂因前法,别立定限,随交远近,逐气求差,损益食分,事皆明
著。
其超古独异者有七事:
其一,古历五星行度皆守恒率,见伏盈缩,悉无格准。胄玄推之,各得其真
率,合见之数,与古不同。其差多者,至加减三十许日。即如荧惑平见在雨水气,
即均加二十九日,见在小雪气,则均减二十五日。虽减平见,以为定见。诸星各
有盈缩之数,皆如此例,但差数不同。特其积候所知,时人不能原其意旨。
其二,辰星旧率,一终再见,凡诸古历,皆以为然,应见不见,人未能测。
胄玄积候,知辰星一终之中,有时一见,及同类感召,相随而出。即如辰星平晨
见在雨水气者,应见即不见,若平晨见在启蛰气者,去日十八度外,三十六度内,
晨有木火土金一星者,亦相随见。
其三,古历步术,行有定限,自见已后,依率而推。进退之期,莫知多少。
胄玄积候,知五星迟速留退真数皆与古法不同,多者至差八十余日,留回所在亦
差八十余度。即如荧惑前疾初见在立冬初,则二百五十日行一百七十七度,定见
在夏至初,则一百七十日行九十二度。追步天验,今古皆密。
其四,古历食分,依平即用,推验多少,实数罕符。胄玄积候,知月从木、
火、土、金四星行有向背。月向四星即速,背之则迟,皆十五度外,乃循本率。
遂于交分,限其多少。
其五,古历加时,朔望同术。胄玄积候,知日食所在,随方改变,傍正高下,
每处不同。交有浅深,迟速亦异,约时立差,皆会天象。
其六,古历交分即为食数,去交十四度者食一分,去交十三度食二分,去交
十度食三分。每近一度,食益一分,当交即食既。其应少反多,应多反少,自古
诸历,未悉其原。胄玄积候,知当交之中,月掩日不能毕尽,其食反少,去交五
六时,月在日内,掩日便尽,故食乃既。自此已后,更远者其食又少。交之前后
在冬至皆尔。若近夏至,其率又差。所立食分,最为详密。
其七,古历二分,昼夜皆等。胄玄积候,知其有差,春秋二分,昼多夜漏半
刻,皆由日行迟疾盈缩使其然也。
凡此胄玄独得于心,论者服其精密。大业中卒官。
○许智藏
许智藏,高阳人也。祖道幼,尝以母疾,遂览医方,因而究极,世号名医。
诫其诸子曰:“为人子者,尝膳视药,不知方术,岂谓孝乎?”由是世相传授。
仕梁,官至员外散骑侍郎。父景,武陵王谘议参军。智藏少以医术自达,仕陈为
散骑侍郎。及陈灭,高祖以为员外散骑侍郎,使诣扬州。会秦孝王俊有疾,上驰
召之。俊夜中梦其亡妃崔氏泣曰:“本来相迎,比闻许智藏将至,其人若到,当
必相苦,为之奈何?”明夜,俊又梦崔氏曰:“妾得计矣,当入灵府中以避之。”
及智藏至,为俊诊脉,曰:“疾已入心,郎当发巘,不可救也。”果如言,俊数
日而薨。上奇其妙,赉物百段。炀帝即位,智藏时致仕于家,帝每有所苦,辄令
中使就询访,或以蒐迎入殿,扶登御床。智藏为方奏之,用无不效。年八十,卒
于家。
宗人许澄,亦以医术显。父奭,仕梁太常丞、中军长史。随柳仲礼入长安,
与姚僧垣齐名,拜上仪同三司。澄有学识,传父业,尤尽其妙。历尚药典御、谏
议大夫,封贺川县伯。父子俱以艺术名重于周、隋二代。史失事,故附见云。
○万宝常(王令言)
万宝常,不知何许人也。父大通,从梁将王琳归于齐。后复谋还江南,事泄,
伏诛。由是宝常被配为乐户,因而妙达钟律,遍工八音。造玉磬以献于齐。又尝
与人方食,论及声调。时无乐器,宝常因取前食器及杂物,以箸扣之,品其高下,
宫商毕备,谐于丝竹,大为时人所赏。然历周洎隋,俱不得调。开皇初,沛国公
郑译等定乐,初为黄钟调。宝常虽为伶人,译等每召与议,然言多不用。后译乐
成奏之,上召宝常,问其可不,宝常曰:“此亡国之音,岂陛下之所宜闻!”上
不悦。宝常因极言乐声哀怨淫放,非雅正之音,请以水尺为律,以调乐器。上从
之。宝常奉诏,遂造诸乐器,其声率下郑译调二律。并撰《乐谱》六十四卷,具
论八音旋相为宫之法,改弦移柱之变。为八十四调,一百四十四律,变化终于一
千八百声。时人以《周礼》有旋宫之义,自汉、魏已来,知音者皆不能通,见宝
常特创其事,皆哂之。至是,试令为之,应手成曲,无所凝滞,见者莫不嗟异。
于是损益乐器,不可胜纪,其声雅淡,不为时人所好,太常善声者多排毁之。又
太子洗马苏夔以钟律自命,尤忌宝常。夔父威,方用事,凡言乐者,皆附之而短
宝常。数诣公卿怨望,苏威因诘宝常,所为何所传受。有一沙门谓宝常曰:“上
雅好符瑞,有言徵祥者,上皆悦之。先生当言就胡僧受学,云是佛家菩萨所传音
律,则上必悦。先生所为,可以行矣。”宝常然之,遂如其言以答威。威怒曰:
“胡僧所传,乃是四夷之乐,非中国所宜行也。”其事竟寝。宝常尝听太常所奏
乐,泫然而泣。人问其故,宝常曰:“乐声淫厉而哀,天下不久相杀将尽。”时
四海全盛,闻其言者皆谓为不然。大业之末,其言卒验。
宝常贫无子,其妻因其卧疾,遂窃其资物而逃。宝常饥馁,无人赡遗,竟饿
而死。将死也,取其所著书而焚之,曰:“何用此为?”见者于火中探得数卷,
见行于世,时论哀之。
开皇之世,有郑译、何妥、卢贲、苏夔、萧吉,并讨论坟籍,撰著乐书,皆
为当世所用。至于天然识乐,不及宝常远矣。安马驹、曹妙达、王长通、郭令乐
等,能造曲,为一时之妙,又习郑声,而宝常所为,皆归于雅。此辈虽公议不附
宝常,然皆心服,谓以为神。
时有乐人王令言,亦妙达音律。大业末,炀帝将幸江都,令言之子尝从,于
户外弹胡琵琶,作翻调《安公子曲》。令言时卧室中,闻之大惊,蹶然而起曰:
“变,变!”急呼其子曰:“此曲兴自早晚?”其子对曰:“顷来有之。”令言
遂歔欷流涕,谓其子曰:“汝慎无从行,帝必不返。”子问其故,令言曰:“此
曲宫声往而不反,宫者君也,吾所以知之。”帝竟被杀于江都。
史臣曰:阴阳卜祝之事,圣人之教在焉,虽不可以专行,亦不可得而废也。
人能弘道,则博利时俗,行非其义,则咎悔及身,故昔之君子所以戒乎妄作。今
韦、来之骨法气色,庾、张之推步盈虚,虽落下、高堂、许负、朱建,不能尚也。
伯丑龟策,近知鬼神之情,耿询浑仪,不差辰象之度,宝常声律,动应宫商之和,
虽不足远拟古人,皆一时之妙也。许氏之运针石,世载可称,萧吉之言阴阳,近
于诬诞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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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0 13:52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七十九 列传第四十四

○外戚
历观前代外戚之家,乘母后之权以取高位厚秩者多矣,然而鲜有克终之美,
必罹颠覆之患,何哉?皆由乎无德而尊,不知纪极,忽于满盈之戒,罔念高危之
咎,故鬼瞰其室,忧必及之。夫其诚著艰难,功宣社稷,不以谦冲自牧,未免颠
蹶之祸,而况道不足以济时,仁不足以利物,自矜于己,以富贵骄人者乎?此吕、
霍、上官、阎、梁、窦、邓所以继踵而亡灭者也。昔文皇潜跃之际,献后便相推
毂,炀帝大横方兆,萧妃密勿经纶,是以恩礼绸缪,始终不易。然内外亲戚,莫
预朝权,昆弟在位,亦无殊宠。至于居擅玉堂,家称金穴,晖光戚里,重灼四方,
将三司以比仪,命五侯而同拜者,终始一代,寂无闻焉。考之前王,可谓矫其弊
矣。故虽时经扰攘,无有陷于不义,市朝迁贸,而皆得以保全。比夫凭藉宠私,
阶缘恩泽,乘其非据,旋就颠陨者,岂可同日而言哉!此所谓爱之以礼,能改覆
车。辄叙其事,为《外戚传》云。
○高祖外家吕氏
高祖外家吕氏,其族盖微,平齐之后,求访不知所在。至开皇初,济南郡上
言,有男子吕永吉,自称有姑字苦桃,为杨忠妻。勘验知是舅子,始追赠外祖双
周为上柱国、太尉、八州诸军事、青州刺史,封齐郡公,谥曰敬,外祖母姚氏为
齐敬公夫人。诏并改葬,于齐州立庙,置守冢十家。以永吉袭爵,留在京师。大
业中,授上党郡太守,性识庸劣,职务不理。后去官,不知所终。
永吉从父道贵,性尤顽騃,言词鄙陋。初自乡里征入长安,上见之悲泣。道
贵略无戚容,但连呼高祖名,云:“种末定不可偷,大似苦桃姊。”是后数犯忌
讳,动致违忤,上甚耽之。乃命高颎厚加供给,不许接对朝士。拜上仪同三司,
出为济南太守,令即之任,断其入朝。道贵还至本郡,高自崇重,每与人言,自
称皇舅。数将仪卫出入闾里,从故人游宴,官民咸苦之。后郡废,终于家,子孙
无闻焉。
○独孤罗(弟陀)
独孤罗,字罗仁,云中人也。父信,初仕魏为荆州刺史。武帝之入关也,信
弃父母妻子西归长安,历职显贵,罗由是遂为高氏所囚。信后仕周为大司马。及
信为宇文护所诛,罗始见释,寓居中山,孤贫无以自给。齐将独孤永业以宗族之
故,见而哀之,为买田宅,遗以资畜。初,信入关之后,复娶二妻,郭氏生子六
人,善、穆、藏、顺、陀、整,崔氏生献皇后。及齐亡,高祖为定州总管,献皇
后遣人寻罗,得之,相见悲不自胜,侍御者皆泣。于是厚遗车马财物。未几,周
武帝以罗功臣子,久沦异域,征拜楚安郡太守。以疾去官,归于京师。诸弟见罗
少长贫贱,每轻侮之,不以兄礼事也。然性长者,亦不与诸弟校竞长短,后由是
重之。及高祖为丞相,拜仪同,常置左右。既受禅,下诏追赠罗父信官爵曰:
“褒德累行,往代通规,追远慎终,前王盛典。故柱国信,风宇高旷,独秀生民,
睿哲居宗,清猷映世。宏谋长策,道著于弼谐,纬义经仁,事深于拯济。方当宣
风廊庙,亮采台阶,而运属艰危,功高弗赏,眷言令范,事切于心。今景运初开,
椒闱肃建,载怀涂山之义,无忘褒、纪之典。可赠太师、上柱国、冀定等十州刺
史、赵国公,邑万户。”其诸弟以罗母没齐,先无夫人之号,不当承袭。上以问
后,后曰:“罗诚嫡长,不可诬也。”于是袭爵赵国公。以其弟善为河内郡公,
穆为金泉县公,藏为武平县公,陀为武喜县公,整为千牛备身。擢拜罗为左领左
右将军,寻迁左卫将军,前后赏赐不可胜计。久而出为凉州总管,进位上柱国。
仁寿中,征拜左武卫大将军。炀帝嗣位,改封蜀国公。未几,卒官,谥曰恭。
子纂嗣,仕至河阳郡尉。纂弟武都,大业末,亦为河阳郡尉。庶长子开远,
宇文化及之弑逆也,裴虔通率贼入成象殿,宿卫兵士皆从逆,开远时为千牛,与
独孤盛力战于閤下,为贼所执,贼义而舍之。善后官至柱国。卒,子览嗣,仕至
左候卫将军,大业末卒。
独孤陀,字黎邪。仕周胥附上士,坐父徙蜀郡十余年。宇文护被诛,始归长
安。高祖受禅,拜上开府、右领左右将军。久之,出为郢州刺史,进位上大将军,
累转延州刺史。好左道。其妻母先事猫鬼,因转入其家。上微闻而不之信也。会
献皇后及杨素妻郑氏俱有疾,召医者视之,皆曰:“此猫鬼疾也。”上以陀后之
异母弟,陀妻杨素之异母妹,由是意陀所为,阴令其兄穆以情喻之。上又避左右
讽陀,陀言无有。上不悦,左转迁州刺史。出怨言。上令左仆射高颎、纳言苏威、
大理正皇甫孝绪、大理丞杨远等杂治之。陀婢徐阿尼言,本从陀母家来,常事猫
鬼。每以子日夜祀之。言子者鼠也。其猫鬼每杀人者,所死家财物潜移于畜猫鬼
家。陀尝从家中素酒,其妻曰:“无钱可酤。”陀因谓阿尼曰:“可令猫鬼向越
公家,使我足钱也。”阿尼便咒之归。数日,猫鬼向素家。十一年,上初从并州
还,陀于园中谓阿尼曰:“可令猫鬼向皇后所,使多赐吾物。”阿尼复咒之,遂
入宫中。杨远乃于门下外省遣阿尼呼猫鬼。阿尼于是夜中置香粥一盆,以匙扣而
呼之曰:“猫女可来,无住宫中。”久之,阿尼色正青,若被牵曳者,云猫鬼已
至。上以其事下公卿,奇章公牛弘曰:“妖由人兴,杀其人可以绝矣。”上令以
犊车载陀夫妻,将赐死于其家。陀弟司勋侍中整诣阙求哀,于是免陀死,除名为
民,以其妻杨氏为尼。先是,有人讼其母为人猫鬼所杀者,上以为妖妄,怒而遣
之。及此,诏诛被讼行猫鬼家。经未几而卒。炀帝即位,追念舅氏,听以礼葬,
乃下诏曰:“外氏衰祸,独孤陀不幸早世,迁卜有期。言念渭阳之情,追怀伤切,
宜加礼命,允备哀荣。可赠正议大夫。”帝意犹不已,复下诏曰:“舅氏之尊,
戚属斯重,而降年弗永,凋落相继。缅惟先往,宜崇徽秩。复赠银青光禄大夫。”
有二子:延福、延寿。
陀弟整,官至幽州刺史,大业初卒,赠金紫光禄大夫,平乡侯。
○萧岿(子琮 琮弟瓛)
萧岿,字仁远,梁昭明太子统之孙也。父詧,初封岳阳王,镇襄阳。侯景之
乱,其兄河东王誉与其叔父湘东王绎不协,为绎所害。及绎嗣位,詧称藩于西魏,
乞师请讨绎。周太祖以詧为梁主,遣柱国于谨等率骑五万袭绎,灭之。詧遂都江
陵,有荆郡、其西平州延袤三百里之地,称皇帝于其国,车服节文一同王者。仍
置江陵总管,以兵戍之。詧薨,岿嗣位,年号天保。岿俊辩有才学,兼好内典。
周武帝平齐之后,岿来贺,帝享之甚欢。亲弹琵琶,令岿起舞,岿曰:“陛下亲
御五纟玄,臣敢不同百兽!”高祖受禅,恩礼弥厚,遣使赐金五百两,银千两,
布帛万匹,马五百匹。岿来朝,上甚敬焉,诏岿位在王公之上。岿被服端丽,进
退闲雅,天子瞩目,百僚倾慕。赏赐以亿计。月余归藩,帝亲饯于浐水之上。后
备礼纳其女为晋王妃,又欲以其子玚尚兰陵公主。由是渐见亲待。献皇后言于上
曰:“梁主通家,腹心所寄,何劳猜防也。”上然之,于是罢江陵总管,岿专制
其国。岁余,岿又来朝,赐缣万匹,珍玩称是。及还,上亲执手曰:“梁主久滞
荆楚,未复旧都,故乡之念,良轸怀抱。朕当振旅长江,相送旋反耳。”岿拜谢
而去。其年五月,寝疾,临终上表曰:“臣以庸暗,曲荷天慈,宠冠外藩,恩逾
连山,爰及子女,尚主婚王。每愿躬擐甲胄,身先士卒,扫荡逋寇,上报明时。
而摄生乖舛,遽罹疴疾,属纩在辰,顾阴待谢。长违圣世,感恋呜咽,遗嗣孤藐,
特乞降慈。伏愿圣躬与山岳同固,皇基等天日俱永,臣虽九泉,实无遣恨。”并
献所服金装剑,上览而嗟悼焉。岿在位二十三年,年四十四薨,梁之臣子谥曰孝
明皇帝,庙号世宗。子琮嗣。岿著《孝经》、《周易义记》及《大小乘幽微》十
四卷,行于世。
琮字温文,性宽仁,有大度,倜傥不羁,博学有文义。兼善弓马,遣人伏地
著帖,琮驰马射之,十发十中,持帖者亦不惧。初封东阳王,寻立为梁太子。及
嗣位,上赐玺书曰:“负荷堂构,其事甚重,虽穷忧劳,常须自力。辑谐内外,
亲任才良,聿遵世业,是所望也。彼之疆守,咫尺陈人,水潦之时,特宜警备。
陈氏比日虽复朝聘相寻,疆埸之间犹未清肃,唯当恃我必不可干,勿得轻人而不
设备。朕与梁国,积世相知,重以亲姻,情义弥厚。江陵之地,朝寄非轻,为国
为民,深宜抑割,恒加饘粥,以礼自存。”又赐梁之大臣玺书,诚勉之。时琮
年号广运,有识者曰:“运之为字,军走也,吾君将奔走乎?”其年,琮遣大将
军戚昕以舟师袭陈公安,不克而还。征琮叔父岑入朝,拜为大将军,封怀义公,
因留不遣。复置江陵总管以监之。琮所署大将军许世武密以城召陈将宜黄侯陈纪,
谋泄,琮诛之。后二岁,上征琮入朝,率其臣下二百余人朝于京师,江陵父老莫
不陨涕相谓曰:“吾君其不反矣!”上以琮来朝,遣武乡公崔弘度将兵戍之。军
至鄀州,琮叔父岩及弟瓛等惧弘度掩袭之,遂引陈人至城下,虏居民而叛,于
是废梁国。上遣左仆射高颎安集之,曲赦江陵死罪,给民复十年。梁二主各给守
墓十户。拜琮为柱国,赐爵莒国公。炀帝嗣位,以皇后之故,甚见亲重。拜内史
令,改封梁公。琮之宗族,緦麻以上,并随才擢用,于是诸萧昆弟布列朝廷。琮
性淡雅,不以职务自婴,退朝纵酒而已。内史令杨约与琮同列,帝令约宣旨诫励,
约复以私情喻之。琮答曰:“琮若复事事,则何异于公哉!”约笑而退。约兄素,
时为尚书令,见琮嫁从父妹于钳耳氏,因谓琮曰:“公,帝王之族,望高戚美,
何乃适妹钳耳氏乎?”琮曰:“前已嫁妹于侯莫陈氏,此复何疑!”素曰:“钳
耳,羌也,侯莫陈,虏也,何得相比!”素意以虏优羌劣。琮曰:“以羌异虏,
未之前闻。”素惭而止。琮虽羁旅,见北间豪贵,无所降下。尝与贺若弼深相友
善,弼既被诛,复有童谣曰:“萧萧亦复起。”帝由是忌之,遂废于家,未几而
卒。赠左光禄大夫。子铉,襄城通守。复以琮弟子钜为梁公。钜小名藏,炀帝甚
昵之,以为千牛,与宇文皛出入宫掖,伺察内外。帝每有游宴,钜未尝不从焉,
遂于宫中多行淫秽。江都之变,为宇文化及所杀。
瓛字钦文,少聪敏,解属文。在梁为荆州刺史,颇有能名。崔弘度以兵至鄀
州,瓛惧,与其叔父岩奔于陈。陈主以为侍中、安东将军、吴州刺史,甚得物情,
三吴父老皆曰:“瓛吾君子也。”及陈亡,吴人推瓛为主。吴人见梁武、简文及
詧、岿等兄弟并第三而践尊位,瓛自以岿之第三子也,深自矜负。有谢异者,颇
知废兴,梁、陈之际,言无不验,江南人甚敬信之。及陈主被擒,异奔于瓛,由
是益为众所归。褒国公宇文述以兵讨之,瓛遣王哀守吴州,自将拒述。述遣兵别
道袭吴州,哀惧,衣道士服,弃城而遁。瓛众闻之,悉无斗志,与述一战而败。
瓛将左右数人逃于太湖,匿于民家,为人所执,送于述所,斩之长安,时年二十
一。
弟璟,为朝请大夫、尚衣奉御。玚,历卫尉卿、秘书监、陶丘侯。瑀,历内
史侍郎、河池太守。
史臣曰:三五哲王,防深虑远,舅甥之国,罕执钧衡,母后之家,无闻倾败。
爰及汉、晋,颠覆继轨,皆由乎进不以礼,故其毙亦速。若使独孤权侔吕、霍,
必败于仁寿之前,萧氏势均梁、窦,岂全于大业之后!今或不陨旧基,或更隆先
构,岂非处之以道,不预权宠之所致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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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十 列传第四十五

○列女
自昔贞专淑媛,布在方策者多矣。妇人之德,虽在于温柔,立节垂名,咸资
于贞烈。温柔,仁之本也;贞烈,义之资也。非温柔无以成其仁,非贞烈无以显
其义。是以诗书所记,风俗所在,图像丹青,流声竹素,莫不守约以居正,杀身
以成仁者也。若文伯、王陵之母,白公、杞植之妻,鲁之义姑,梁之高行,卫君
灵主之妾,夏侯文宁之女,或抱信以含贞,或蹈忠而践义,不以存亡易心,不以
盛衰改节,其修名彰于既往,徽音传于不朽,不亦休乎!或有王公大人之妃偶,
肆情于淫僻之俗,虽衣绣衣,食珍膳,坐金屋,乘玉辇,不入彤管之书,不沾良
史之笔,将草木以俱落,与麋鹿而同死,可胜道哉!永言载思,实庶姬之耻也。
观夫今之静女,各励松筠之操,甘于玉折而兰摧,足以无绝今古。故述其雅志,
以纂前代之列女云。
○兰陵公主
兰陵公主,字阿五,高祖第五女也。美姿仪,性婉顺,好读书,高祖于诸女
中特所钟爱。初嫁仪同王奉孝,卒,适河东柳述,时年十八。诸姊并骄贵,主独
折节遵于妇道,事舅姑甚谨,遇有疾病,必亲奉汤药。高祖闻之大悦。由是述渐
见宠遇。初,晋王广欲以主配其妃弟萧玚,高祖初许之,后遂适述,晋王因不悦。
及述用事,弥恶之。高祖既崩,述徙岭表。炀帝令主与述离绝,将改嫁之。公主
以死自誓,不复朝谒,上表请免主号,与述同徙。帝大怒曰:“天下岂无男子,
欲与述同徙耶?”主曰:“先帝以妾适于柳家,今其有罪,妾当从坐,不愿陛下
屈法申恩。”帝不从,主忧愤而卒,时年三十二。临终上表曰:“昔共姜自誓,
著美前诗,鄎妫不言,传芳往诰。妾虽负罪,窃慕古人。生既不得从夫,死乞
葬于柳氏。”帝览之愈怒,竟不哭,乃葬主于洪渎川,资送甚薄。朝野伤之。
○南阳公主
南阳公主者,炀帝之长女也。美风仪,有志节,造次必以礼。年十四,嫁于
许国公宇文述子士及,以谨肃闻。及述病且卒,主视调饮食,手自奉上,世以此
称之。及宇文化及杀逆,主随至聊城,而化及为窦建德所败,士及自济北西归大
唐。时隋代衣冠并在其所,建德引见之,莫不惶惧失常,唯主神色自若。建德与
语,主自陈国破家亡,不能报怨雪耻,泪下盈襟,声辞不辍,情理切至。建德及
观听者莫不为之动容陨涕,咸肃然敬异焉。及建德诛化及,时主有一子,名禅师,
年且十岁。建德遣武贲郎将于士澄谓主曰:“宇文化及躬行杀逆,人神所不容。
今将族灭其家,公主之子,法当从坐,若不能割爱,亦听留之。”主泣曰:“武
贲既是隋室贵臣,此事何须见问!”建德竟杀之。主寻请建德削发为尼。及建德
败,将归西京,复与士及遇于东都之下,主不与相见。士及就之,立于户外,请
复为夫妻。主拒之曰:“我与君仇家。今恨不能手刃君者,但谋逆之日,察君不
预知耳。”因与告绝,诃令速去。士及固请之,主怒曰:“必欲就死,可相见也。”
士及见其言切,知不可屈,乃拜辞而去。
○襄城王恪妃
襄城王恪妃者,河东柳氏女也。父旦,循州刺史。妃姿仪端丽,年十余,以
良家子合法相,娉以为妃。未几而恪被废,妃修妇道,事之愈敬。炀帝嗣位,恪
复徙边,帝令使者杀之于道。恪与辞诀,妃曰:“若王死,妾誓不独生。”于是
相对恸哭。恪既死,棺敛讫,妃谓使者曰:“妾誓与杨氏同穴。若身死之后得不
别埋,君之惠也。”遂抚棺号恸,自经而卒。见者莫不为之涕流。
○华阳王楷妃
华阳王楷妃者,河南元氏之女也。父岩,性明敏,有气干。仁寿中,为黄门
侍郎,封龙涸县公。炀帝嗣位,坐与柳述连事,除名为民,徙南海。后会赦,还
长安。有人谮岩逃归,收而杀之。妃有姿色,性婉顺,初以选为妃。未几而楷被
幽废,妃事楷逾谨,每见楷有忧惧之色,辄陈义理以慰谕之,楷甚敬焉。及江都
之乱,楷遇宇文化及之逆,以妃赐其党元武达。武达初以宗族之礼,置之别舍,
后因醉而逼之。妃自誓不屈,武达怒,挞之百余,辞色弥厉。因取甓自毁其面,
血泪交下,武达释之。妃谓其徒曰:“我不能早死,致令将见侵辱,我之罪也。”
因不食而卒。
○谯国夫人
谯国夫人者,高凉洗氏之女也。世为南越首领,跨据山洞,部落十余万家。
夫人幼贤明,多筹略,在父母家,抚循部众,能行军用师,压服诸越。每劝亲族
为善,由是信义结于本乡。越人之俗,好相攻击,夫人兄南梁州刺史挺,恃其富
强,侵掠傍郡,岭表苦之。夫人多所规谏,由是怨隙止息,海南、儋耳归附者千
余洞。梁大同初,罗州刺史冯融闻夫人有志行,为其子高凉太守宝娉以为妻。融
本北燕苗裔,初,冯弘之投高丽也,遣融大父业以三百人浮海归宋,因留于新会。
自业及融,三世为守牧,他乡羁旅,号令不行。至是,夫人诫约本宗,使从民礼。
每共宝参决辞讼,首领有犯法者,虽是亲族,无所舍纵。自此政令有序,人莫敢
违。遇侯景反,广州都督萧勃征兵援台。高州刺史李迁仕据大皋口,遣召宝。宝
欲往,夫人止之曰:“刺史无故不合召太守,必欲诈君共为反耳。”宝曰:“何
以知之?”夫人曰:“刺史被召援台,乃称有疾,铸兵聚众,而后唤君。今者若
往,必留质,追君兵众。此意可见,愿且无行,以观其势。”数日,迁仕果反,
遣主帅杜平虏率兵入灨石。宝知之,遽告,夫人曰:“平虏,骁将也,领兵入
灨石,即与官兵相拒,未得还。迁仕在州,无能为也。若君自往,必有战斗。
宜遣使诈之,卑辞厚礼,云身未敢出,欲遣妇往参。彼闻之喜,必无防虑。于是
我将千余人,步担杂物,唱言输赕,得至栅下,贼必可图。”宝从之,迁仕果大
喜,觇夫人众皆担物,不设备。夫人击之,大捷。迁仕遂走,保于宁都。夫人总
兵与长城侯陈霸先会于灨石。还谓宝曰:“陈都督大可畏,极得众心。我观此
人必能平贼,君宜厚资之。”
及宝卒,岭表大乱,夫人怀集百越,数州晏然。至陈永定二年,其子仆年九
岁,遗帅诸首领朝于丹阳,起家拜阳春郡守。后广州刺史欧阳纥谋反,召仆至高
安,诱与为乱。仆遣使归告夫人,夫人曰:“我为忠贞,经今两代,不能惜汝,
辄负国家。”遂发兵拒境,帅百越酋长迎章昭达。内外逼之,纥徒溃散。仆以夫
人之功,封信都侯,加平越中郎将,转石龙太守。诏使持节册夫人为中郎将、石
龙太夫人,赉绣幰油络驷马安车一乘,给鼓吹一部,并麾幢旌节,其卤簿一如
刺史之仪。至德中,仆卒。后遇陈国亡,岭南未有所附,数郡共奉夫人,号为圣
母,保境安民。
高祖遣总管韦洸安抚岭外,陈将徐璒以南康拒守。洸至岭下,逡巡不敢进。
初,夫人以扶南犀杖献于陈主,至此,晋王广遣陈主遗夫人书,谕以国亡,令其
归化,并以犀杖及兵符为信,夫人见杖,验知陈亡,集首领数千,尽日恸哭。遣
其孙魂帅众迎洸,入至广州,岭南悉定。表魂为仪同三司,册夫人为宋康郡夫人。
未几,番禺人王仲宣反,首领皆应之,围洸于州城,进兵屯衡岭。夫人遣孙暄帅
师救洸。暄与逆党陈佛智素相友善,故迟留不进。夫人知之,大怒,遣使执暄,
系于州狱。又遣孙盎出讨佛智,战克,斩之。进兵至南海,与鹿愿军会,共败仲
宣。夫人亲被甲,乘介马,张锦伞,领彀骑,卫诏使裴矩巡抚诸州,其苍梧首领
陈坦、冈州冯岑翁、梁化邓马头、藤州李光略、罗州庞靖等皆来参谒。还令统其
部落,岭表遂定。高祖异之,拜盎为高州刺史,仍赦出暄,拜罗州刺史。追赠宝
为广州总管、谯国公,册夫人为谯国夫人。以宋康邑回授仆妾洗氏。仍开谯国夫
人幕府,置长史以下官属,给印章,听发部落六州兵马,若有机急,便宜行事。
降敕书曰:“朕抚育苍生,情均父母,欲使率土清净,兆庶安乐。而王仲宣等辄
相聚结,扰乱彼民,所以遣往诛翦,为百姓除害。夫人情在奉国,深识正理,遂
令孙盎斩获佛智,竟破群贼,甚有大功。今赐夫人物五千段。暄不进愆,诚合罪
责,以夫人立此诚效,故特原免。夫人宜训导子孙,敦崇礼教,遵奉朝化,以副
朕心。”皇后以首饰及宴服一袭赐之,夫人并盛于金箧,并梁、陈赐物各藏于一
库。每岁时大会,皆陈于庭,以示子孙,曰:“汝等宜尽赤心向天子。我事三代
主,唯用一好心。今赐物具存,此忠孝之报也,愿汝皆思念之。”
时番州总管赵讷贪虐,诸俚獠多有亡叛。夫人遣长史张融上封事,论安抚之
宜,并言讷罪状,不可以招怀远人。上遣推讷,得其赃贿,竟致于法。降敕委夫
人招慰亡叛。夫人亲载诏书,自称使者,历十余州,宣述上意,谕诸俚獠,所至
皆降。高祖嘉之,赐夫人临振县汤沐邑,一千五百户。赠仆为岩州总管、平原郡
公。仁寿初,卒,赙物一千段,谥为诚敬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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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善果母
郑善果母者,清河崔氏之女也。年十三,出适郑诚,生善果。而诚讨尉迥,
力战死于阵。母年二十而寡,父彦穆欲夺其志,母抱善果谓彦穆曰:“妇人无再
见男子之义。且郑君虽死,幸有此儿。弃儿为不慈,背死为无礼。宁当割耳截发
以明素心。违礼灭慈,非敢闻命。”善果以父死王事,年数岁,拜使持节、大将
军,袭爵开封县公,邑一千户。开皇初,进封武德郡公。年十四,授沂州刺史,
转景州刺史,寻为鲁郡太守。
母性贤明,有节操,博涉书史,通晓治方。每善果出听事,母恒坐胡床,于
鄣后察之。闻其剖断合理,归则大悦,即赐之坐,相对谈笑。若行事不允,或妄
瞋怒,母乃还堂,蒙被而泣,终日不食。善果伏于床前,亦不敢起。母方起谓之
曰:“吾非怒汝,乃愧汝家耳。吾为汝家妇,获奉洒扫,如汝先君,忠勤之士也,
在官清恪,未尝问私,以身徇国,继之以死,吾亦望汝副其此心。汝既年小而孤,
吾寡妇耳,有慈无威,使汝不知礼训,何可负荷忠臣之业乎?汝自童子承袭茅土,
位至方伯,岂汝身致之邪?安可不思此事而妄加瞋怒,心缘骄乐,堕于公政!内
则坠尔家风,或亡失官爵,外则亏天子之法,以取罪戾。吾死之日,亦何面目见
汝先人于地下乎?”
母恒自纺绩,夜分而寐。善果曰:“儿封侯开国,位居三品,秩俸幸足,母
何自勤如是邪?”答曰:“呜呼!汝年已长,吾谓汝知天下之理,今闻此言,故
犹未也。至于公事,何由济乎?今此秩俸,乃是天子报尔先人之徇命也。当须散
赡六姻,为先君之惠,妻子奈何独擅其利,以为富贵哉!又丝枲纺织,妇人之务,
上自王后,下至大夫士妻,各有所制。若堕业者,是为骄逸。吾虽不知礼,其可
自败名乎?”自初寡,便不御脂粉,常服大练。性又节俭,非祭礼宾客之事,酒
肉不妄陈于前。静室端居,未尝辄出门阁。内外姻戚有吉凶事,但厚加赠遗,皆
不诣其家。非自手作及庄园禄赐所得,虽亲族礼遗,悉不许入门。
善果历任州郡,唯内自出馔,于衙中食之,公廨所供,皆不许受,悉用修治
廨宇及分给僚佐。善果亦由此克己,号为清吏。炀帝遣御史大夫张衡劳之,考为
天下最。征授光禄卿。其母卒后,善果为大理卿,渐骄恣,清公平允遂不如畴昔
焉。
○孝女王舜
孝女王舜者,赵郡王子春之女也。子春与从兄长忻不协,属齐灭之际,长忻
与其妻同谋杀子春。舜时年七岁,有二妹,粲年五岁,璠年二岁,并孤苦,寄食
亲戚。舜抚育二妹,恩义甚笃。而舜阴有复仇之心,长忻殊不为备。姊妹俱长,
亲戚欲嫁之,辄拒不从。乃密谓其二妹曰:“我无兄弟,致使父仇不复。吾辈虽
是女子,何用生为?我欲共汝报复,汝意如何?”二妹皆垂泣曰:“唯姊所命。”
是夜,姊妹各持刀逾墙而入,手杀长忻夫妻,以告父墓。因诣县请罪,姊妹争为
谋首,州县不能决。高祖闻而嘉叹,特原其罪。
○韩觊妻
韩觊妻者,洛阳于氏女也,字茂德,父实,周大左辅。于氏年十四,适于觊。
虽生长膏腴,家门鼎盛,而动遵礼度,躬自俭约,宗党敬之。年十八,觊从军战
没,于氏哀毁骨立,恸感行路。每至朝夕奠祭,皆手自捧持。及免丧,其父以其
幼少无子,将嫁之。誓无异志。复令家人敦喻,于氏尽夜涕泣,截发自誓。其父
喟然伤感,遂不夺其志焉。因养夫之孽子世隆为嗣,身自抚育,爱同己生,训导
有方,卒能成立。自孀居已后,唯时或归宁,至于亲族之家,绝不来往。有尊卑
就省谒者,送迎皆不出户庭。蔬食布衣,不听声乐,以此终身。高祖闻而嘉叹,
下诏褒美,表其门闾,长安中号为节妇阙。终于家,年七十二。
○陆让母
陆让母者,上党冯氏女也。性仁爱,有母仪,让即其孽子也。仁寿中,为番
州刺史,数有聚敛,赃货狼籍,为司马所奏。上遣使按之皆验,于是囚诣长发,
亲临问。让称冤,上复令治书侍御史抚按之,状不易前。乃命公卿百僚议之,咸
曰“让罪当死”。诏可其奏。让将就刑,冯氏蓬头垢面诣朝堂数让曰:“无汗马
之劳,致位刺史,不能尽诚奉国,以答鸿恩,而反违犯宪章,赃货狼籍。若言司
马诬汝,百姓百官不应亦皆诬汝。若言至尊不怜愍汝,何故治书覆汝?岂诚臣?
岂孝子?不诚不孝,何以为人!”于是流涕呜咽,亲持盂粥劝让令食。既而上表
求哀,词情甚切,上愍然为之改容。献皇后甚奇其意,致请于上。治书侍御史柳
彧进曰:“冯氏母德之至,有感行路。如或杀之,何以为劝?”上于是集京城士
庶于朱雀门,遣舍人宣诏曰:“冯氏以嫡母之德,足为世范,慈爱之道,义感人
神,特宜矜免,用奖风俗。让可减死,除名为民。”复下诏曰:“冯氏体备仁慈,
夙闲礼度。孽让非其所生,往犯宪章,宜从极法。躬自诣阙,为之请命,匍匐顿
颡。朕哀其义,特免死辜。使天下妇人皆如冯者,岂不闺门雍睦,风俗和平!朕
每嘉叹不能已。宜标扬优赏,用章有德。可赐物五百段。”集诸命妇,与冯相识,
以宠异之。
○刘昶女
刘昶女者,河南长孙氏之妇也。昶在周,尚公主,官至柱国、彭国公,数为
将帅,位望隆显。与高祖有旧。及受禅,甚亲任,历左武卫大将军、庆州总管。
其子居士,为太子千牛备身,聚徒任侠,不遵法度,数得罪。上以昶故,每辄原
之。居士转恣,每大言曰:“男儿要当辫头反缚,籧篨上作獠舞。”取公卿子弟
膂力雄健者,辄将至家,以车轮括其颈而棒之。殆死能不屈者,称为壮士,释而
与交。党与三百人,其趫捷者号为饿鹘队,武力者号为蓬转队。每韝鹰绁犬,连
骑道中,殴击路人,多所侵夺。长安市里无贵贱,见之者皆辟易,至于公卿妃主,
莫敢与校者。其女则居士之姊也,每垂泣诲之,殷勤恳恻。居士不改,至破家产。
昶年老,奉养甚薄。其女时寡居,哀昶如此,每归宁于家,躬勤纺绩,以致其甘
脆。有人告居士与其徒游长安城,登故未央殿基,南向坐,前后列队,意有不逊,
每相约曰:“当为一死耳。”又时有人言居士遣使引突厥令南寇,当于京师应之。
上谓昶曰:“今日之事,当复如何?”昶犹恃旧恩,不自引咎,直前曰:“黑白
在于至尊。”上大怒,下昶狱,捕居士党与,治之甚急。宪司又奏昶事母不孝。
其女知昶必不免,不食者数日,每亲调饮食,手自捧持,诣大理饷其父。见狱卒,
长跪以进,歔欷呜咽,见者伤之。居士坐斩,昶竟赐死于家。诏百僚临视。时其
女绝而复苏者数矣,公卿慰谕之。其女言父无罪,坐子以及于祸。词情哀切,人
皆不忍闻见。遂布衣蔬食以终其身。上闻而叹曰:“吾闻衰门之女,兴门之男,
固不虚也!”
○钟士雄母
钟士雄母者,临贺蒋氏女也。士雄仕陈为伏波将军。陈主以士雄岭南酋帅,
虑其反覆,每质蒋氏于都下。及晋王广平江南,以士雄在岭表,欲以恩义致之,
遣蒋氏归临贺。既而同郡虞子茂、钟文华等作乱,举兵攻城,遣人召士雄,士雄
将应之。蒋氏谓士雄曰:“我前在扬都,备尝辛苦。今逢圣化,母子聚集,没身
不能上报,焉得为逆哉!汝若禽兽其心,背德忘义者,我当自杀于汝前。”士雄
于是遂止。蒋氏复为书与子茂等,谕以祸福。子茂不从,寻为官军所败。上闻蒋
氏,甚异之,封为安乐县君。
时尹州寡妇胡氏者,不知何氏妻也,甚有志节,为邦族所重。当江南之乱,
讽谕宗党,皆守险不从叛逆,封为密陵郡君。
○孝妇覃氏
孝妇覃氏者,上郡钟氏妇也。与其夫相见未几而夫死,时年十八。事后姑以
孝闻。数年之间,姑及伯叔皆相继而死,覃氏家贫,无以葬。于是躬自节俭,昼
夜纺绩,蓄财十年,而葬八丧,为州里所敬,上闻而赐米百石,表其门闾。
○元务光母
元务光母者,范阳卢氏女也。少好读书,造次以礼。盛年寡居,诸子幼弱,
家贫不能就学,卢氏每亲自教授,勖以义方,世以此称之。仁寿末,汉王谅举兵
反,遣将綦良往山东略地。良以务光为记室。及良败,慈州刺史上官政簿籍务光
之家,见卢氏,悦而逼之,卢氏以死自誓。政为人凶悍,怒甚,以烛烧其身。卢
氏执志弥固,竟不屈节。
○裴伦妻
裴伦妻,河东柳氏女也,少有风训。大业末,伦为渭源令。属薛举之乱,县
城为贼所陷,伦遇害。柳时年四十,有二女及儿妇三人,皆有美色。柳氏谓之曰:
“我辈遭逢祸乱,汝父已死,我自念不能全汝。我门风有素,义不受辱于群贼,
我将与汝等同死,如何?”其女等皆垂泣曰:“唯母所命。”柳氏遂自投于井,
其女及妇相继而下,皆重死于井中。
○赵元楷妻
赵元楷妻者,清河崔氏之女也。父儦,在《文学传》。家有素范,子女皆
遵礼度。元楷父为仆射,家富于财,重其门望,厚礼以聘之。元楷甚敬崔氏,虽
在宴私,不妄言笑,进止容服,动合礼仪。化及之反也,元楷随至河北,将归长
安。至滏口,遇盗攻掠,元楷仅以身免。崔氏为贼所拘,贼请以为妻,崔氏谓贼
曰:“我士大夫女,为仆射子妻,今日破亡,自可即死。遣为贼妇,终必不能。”
群贼毁裂其衣,形体悉露,缚于床箦之上,将凌之。崔氏惧为所辱,诈之曰:
“今力已屈,当听处分,不敢相违,请解缚。”贼遽释之。崔因著衣,取贼佩刀,
倚树而立曰:“欲杀我,任加刀锯。若觅死,可来相逼!”贼大怒,乱射杀之。
元楷后得杀妻者,支解之,以祭崔氏之柩。
史臣曰:夫称妇人之德,皆以柔顺为先,斯乃举其中庸,未臻其极者也。至
于明识远图,贞心峻节,志不可夺,唯义所在,考之图史,亦何世而无哉!兰陵
主质迈寒松,南阳主心逾匪石、洗媪孝女之忠壮,崔、冯二母之诚恳,足使义勇
惭其志烈,兰玉谢其贞芳。襄城、华阳之妃,裴伦、元楷之妇,时逢艰阻,事乖
好合,甘心同穴,颠沛靡它,志励冰霜,言逾皎日,虽《诗》咏共姜之自誓,
《传》述伯姬之守死,其将复何以加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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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十一 列传第四十六

○东夷
○高丽
高丽之先,出自夫余。夫余王尝得河伯女,因闭于室内,为日光随而照之,
感而遂孕,生一大卵,有一男子破壳而出,名曰朱蒙。夫余之臣以朱蒙非人所生,
咸请杀之,王不听。及壮,因从猎,所获居多,又请杀之。其母以告朱蒙,朱蒙
弃夫余东南走。遇一大水,深不可越。朱蒙曰:“我是河伯外孙,日之子也。今
有难,而追兵且及,如何得渡?”于是鱼鳖积而成桥,朱蒙遂渡,追骑不得济而
还。朱蒙建国,自号高句丽,以高为氏。朱蒙死,子闾达嗣。至其孙莫来兴兵,
遂并夫余。至裔孙位宫,以魏正始中入寇西安平,毌丘俭拒破之。位宫玄孙之子
曰昭列帝,为慕容氏所破,遂入丸都,焚其宫室,大掠而还。昭列帝后为百济所
杀。其曾孙琏,遣使后魏。琏六世孙汤,在周遣使朝贡,武帝拜汤上开府、辽东
郡公、辽东王。高祖受禅,汤复遣使诣阙,进授大将军,改封高丽王。岁遣使朝
贡不绝。
其国东西二千里,南北千余里。都于平壤城,亦曰长安城,东西六里,随山
屈曲,南临浿水。复有国内城、汉城,并其都会之所,其国中呼为“三京”。
与新罗每相侵夺,战争不息。官有太大兄,次大兄,次小兄,次对卢,次意侯奢,
次乌拙,次太大使者,次大使者,次小使者,次褥奢,次翳属,次仙人,凡十二
等。复有内评、外评、五部褥萨。人皆皮冠,使人加插鸟羽。贵者冠用紫罗,饰
以金银。服大袖衫,大口袴,素皮带,黄革屦。妇人裙襦加襈。兵器与中国略
同。每春秋校猎,王亲临之。人税布五匹,谷五石。游人则三年一税,十人共细
布一匹,租户一石,次七斗,下五斗。反逆者缚之于柱,爇而斩之,籍没其家。
盗则偿十倍。用刑既峻,罕有犯者。乐有五弦、琴、筝、筚篥、横吹、箫、鼓之
属,吹芦以和曲。每年初,聚戏于浿水之上,王乘腰舆,列羽仪以观之。事毕,
王以衣服入水,分左右为二部,以水石相溅掷,喧呼驰逐,再三而止。俗好蹲踞。
洁净自喜,以趋走为敬,拜则曳一脚,立各反拱,行必摇手。性多诡伏。父子同
川而浴,共室而寝。妇人淫奔,俗多游女。有婚嫁者,取男女相悦,然即为之,
男家送猪酒而已,无财聘之礼。或有受财者,人共耻之。死者殡于屋内,经三年,
择吉日而葬。居父母及夫之丧,服皆三年,兄弟三月。初终哭泣,葬则鼓舞作乐
以送之。埋讫,悉取死者生时服玩车马置于墓侧,会葬者争取而去。敬鬼神,多
淫祠。
开皇初,频有使入朝。及平陈之后,汤大惧,治兵积谷,为守拒之策。十七
年,上赐汤玺书曰:
朕受天命,爱育率土,委王海隅,宣扬朝化,欲使圆首方足,各遂其心。王
每遣使人,岁常朝贡,虽称藩附,诚节未尽。王既人臣,须同朕德,而乃驱逼靺
鞨,固禁契丹。诸藩顿颡,为我臣妾,忿善人之慕义,何毒害之情深乎?太府工
人,其数不少,王必须之,自可闻奏。昔年潜行财货,利动小人,私将弩手,逃
窜下国。岂非修理兵器,意欲不臧,恐有外闻,故为盗窃?时命使者,抚尉王藩,
本欲问彼人情,教彼政术。王乃坐之空馆,严加防守,使其闭目塞耳,永无闻见。
有何阴恶,弗欲人知,禁制官司,畏其访察?又数遣马骑,杀害边人,屡驰奸谋,
动作邪说,心在不宾。朕于苍生,悉如赤子,赐王土宇,授王官爵,深恩殊泽,
彰著遐迩。王专怀不信,恒自猜疑,常遣使人,密觇消息,纯臣之义,岂若是也?
盖当由朕训导不明,王之愆违,一已宽恕,今日以后,必须改革。守藩臣之节,
奉朝正之典,自化尔藩,勿忤他国,则长享富贵,实称朕心。彼之一方,虽地狭
人少,然普天之下,皆为朕臣。今若黜王,不可虚置,终须更选官属,就彼安抚。
王若洒心易行,率由宪章,即是朕之良臣,何劳别遣才彦也?昔帝王作法,仁信
为先,有善必赏,有恶必罚,四海之内,具闻朕旨。王若无罪,朕忽加兵,自余
藩国,谓朕何也!王必虚心,纳朕此意,慎勿疑惑,更怀异图。往者陈叔宝代在
江阴,残害人庶,惊动我烽候,抄掠我边境。朕前后诫敕,经历十年,彼则恃长
江之外,聚一隅之众,昏狂骄傲,不从朕言。故命将出师,除彼凶逆,来往不盈
旬月,兵骑不过数千,历代逋寇,一朝清荡,遐迩乂安,人神胥悦。闻王叹恨,
独致悲伤,黜陟幽明,有司是职,罪王不为陈灭,赏王不为陈存,乐祸好乱,何
为尔也?王谓辽水之广,何如长江?高丽之人,多少陈国?朕若不存含育,责王
前愆,命一将军,何待多力!殷勤晓示,许王自新耳。宜得朕怀,自求多福。
汤得书惶恐,将奉表陈谢,会病卒。子元嗣立。高祖使使拜元为上开府、仪
同三司,袭爵辽东郡公,赐衣一袭。元奉表谢恩,并贺祥瑞,因请封王。高祖优
册元为王。
明年,元率靺鞨之众万余骑寇辽西,营州总管韦冲击走之。高祖闻而大怒,
命汉王谅为元帅,总水陆讨之,下诏黜其爵位。时馈运不继,六军乏食,师出临
渝关,复遇疾疫,王师不振。及次辽水,元亦惶惧,遣使谢罪,上表称“辽东粪
土臣元”云云。上于是罢兵,待之如初,元亦岁遣朝贡。炀帝嗣位,天下全盛,
高昌王、突厥启人可汗并亲诣阙贡献,于是征元入朝。元惧藩礼颇阙。大业七年,
帝将讨元之罪,车驾渡辽水,上营于辽东城,分道出师,各顿兵于其城下。高丽
率兵出拒,战多不利,于是皆婴城固守。帝令诸军攻之,又敕诸将:“高丽若降
者,即宜抚纳,不得纵兵。”城将陷,贼辄言请降,诸将奉旨不敢赴机,先令驰
奏。比报至,贼守御亦备,随出拒战。如此者再三,帝不悟。由是食尽师老,转
输不继,诸军多败绩,于是班师。是行也,唯于辽水西拔贼武厉逻,置辽东郡及
通定镇而还。九年,帝复亲征之,乃敕诸军以便宜从事。诸将分道攻城,贼势日
蹙。会杨玄感作乱,反书至,帝大惧,即日六军并还。兵部侍郎斛斯政亡入高丽,
高丽具知事实,悉锐来追,殿军多败。十年,又发天下兵,会盗贼蜂起,人多流
亡,所在阻绝,军多失期。至辽水,高丽亦困弊,遣使乞降,囚送斛斯政以赎罪。
帝许之,顿于怀远镇,受其降款。仍以俘囚军实归。至京师,以高丽使者亲告于
太庙,因拘留之。仍征元入朝,元竟不至。帝敕诸军严装,更图后举,会天下大
乱,遂不克复行。
○百济
百济之先,出自高丽国。其国王有一侍婢,忽怀孕,王欲杀之,婢云:“有
物状如鸡子,来感于我,故有娠也。”王舍之。后遂生一男,弃之厕溷,久而不
死,以为神,命养之,名曰东明。及长,高丽王忌之,东明惧,逃至淹水,夫余
人共奉之。东明之后,有仇台者,笃于仁信,始立其国于带方故地。汉辽东太守
公孙度以女妻之,渐以昌盛,为东夷强国。初以百家济海,因号百济。历十余代,
代臣中国,前史载之详矣。开皇初,其王余昌遣使贡方物,拜昌为上开府、带方
郡公、百济王。
其国东西四百五十里,南北九百余里,南接新罗,北拒高丽。其都曰居拔城。
官有十六品:长曰左平,次大率,次恩率,次德率,次杆率,次奈率,次将德,
服紫带;次施德,皂带;次固德,赤带;次李德,青带;次对德以下,皆黄带;
次文督,次武督,次佐军,次振武,次克虞,皆用白带。其冠制并同,唯奈率以
上饰以银花。长史三年一交代。畿内为五部,部有五巷,士人倨焉。五方各有方
领一人,方佐贰之。方有十郡,郡有将。其人杂有新罗、高丽、倭等,亦有中国
人。其衣服与高丽略同。妇人不加粉黛,女辫发垂后,已出嫁则分为两道,盘于
头上。俗尚骑射,读书史,能吏事,亦知医药、蓍龟、占相之术。以两手据地为
敬。有僧尼,多寺塔。有鼓角、箜篌、筝、竽、篪、笛之乐,投壶、围棋、樗蒲、
握槊、弄珠之戏。行宋《元嘉历》,以建寅月为岁首。国中大姓有八族,沙氏、
燕氏、刀氏、解氏、贞氏、国氏、木氏、苗氏。婚娶之礼,略同于华。丧制如高
丽。有五谷、牛、猪、鸡,多不火食。厥田下湿,人皆山居。有巨栗。每以四仲
之月,王祭天及五帝之神。立其始祖仇台庙于国城,岁四祠之。国西南人岛居者
十五所,皆有城邑。
平陈之岁,有一战船漂至海东<身冉>牟罗国,其船得还,经于百济,昌资送
之甚厚,并遣使奉表贺平陈。高祖善之,下诏曰:“百济王既闻平陈,远令奉表,
往复至难,若逢风浪,便致伤损。百济王心迹淳至,朕已委知。相去虽远,事同
言面,何必数遣使来相体悉。自今以后,不须年别入贡,朕亦不遣使往,王宜知
之。”使者舞蹈而去。开皇十八年,昌使其长史王辩那来献方物,属兴辽东之役,
遣使奉表,请为军导。帝下诏曰:“往岁为高丽不供职贡,无人臣礼,故命将讨
之。高元君臣恐惧,畏服归罪,朕已赦之,不可致伐。”厚其使而遣之。高丽颇
知其事,以兵侵掠其境。
昌死,子余宣立,死,子余璋立。大业三年,璋遣使者燕文进朝贡。其年,
又遣使者王孝邻入献,请讨高丽。炀帝许之,令觇高丽动静。然璋内与高丽通和,
挟诈以窥中国。七年,帝亲征高丽,璋使其臣国智牟来请军期。帝大悦,厚加赏
锡,遣尚书起部郎席律诣百济,与相知。明年,六军渡辽,璋亦严兵于境,声言
助军,实持两端。寻与新罗有隙,每相战争。十年,复遣使朝贡。后天下乱,使
命遂绝。
其南海行三月,有<身冉>牟罗国,南北千余里,东西数百里,土多獐鹿,附
庸于百济。百济自西行三日,至貊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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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0 13:54 | 显示全部楼层
○新罗
新罗国,在高丽东南,居汉时乐浪之地,或称斯罗。魏将毌丘俭讨高丽,破
之,奔沃沮。其后复归故国,留者遂为新罗焉。故其人杂有华夏、高丽、百济之
属,兼有沃沮、不耐、韩獩之地。其王本百济人,自海逃入新罗,遂王其国。
传祚至金真平,开皇十四年,遣使贡方物。高祖拜真平为上开府、乐浪郡公、新
罗王。其先附庸于百济,后因百济征高丽,高丽人不堪戎役,相率归之,遂致强
盛,因袭百济,附庸于迦罗国。
其官有十七等:其一曰伊罚干,贵如相国;次伊尺干,次迎干,次破弥干,
次大阿尺干,次阿尺干,次乙吉干,次沙咄干,次及伏干,次大奈摩干,次奈摩,
次大舍,次小舍,次吉土,次大乌,次小乌,次造位。外有郡县。其文字、甲兵
同于中国。选人壮健者悉入军,烽、戍、逻俱有屯管部伍。风俗、刑政、衣服,
略与高丽、百济同。每正月旦相贺,王设宴会,班赉群官。其日拜日月神。至八
月十五日,设乐,令官人射,赏以马布。其有大事,则聚群官详议而定之。服色
尚素。妇人辫发绕头,以杂彩及珠为饰。婚嫁之礼,唯酒食而已,轻重随贫富。
新婚之夕,女先拜舅姑,次即拜夫。死有棺敛,葬起坟陵。王及父母妻子丧,持
服一年。田甚良沃,水陆兼种。其五谷、果菜、鸟兽物产,略与华同。大业以来,
岁遣朝贡。新罗地多山险,虽与百济构隙,百济亦不能图之。
○靺鞨
靺鞨,在高丽之北,邑落俱有酋长,不相总一。凡有七种:其一号粟末部,
与高丽相接,胜兵数千,多骁武,每寇高丽中。其二曰伯咄部,在粟末之北,胜
兵七千。其三曰安车骨部,在伯咄东北。其四曰拂涅部,在伯咄东。其五曰号室
部,在拂涅东。其六曰黑水部,在安车骨西北。其七曰白山部,在粟末东南。胜
兵并不过三千,而黑水部尤为劲健。自拂涅以东,矢皆石镞,即古之肃慎氏也。
所居多依山水,渠帅曰大莫弗瞒咄,东夷中为强国。有徒太山者,俗甚敬畏,上
有熊罴豹狼,皆不害人,人亦不敢杀。地卑湿,筑土如堤,凿穴以居,开口向上,
以梯出入。相与偶耕,土多粟麦穄。水气咸,生盐于木皮之上。其畜多猪。嚼
米为酒,饮之亦醉。妇人服布,男子衣猪狗皮。俗以溺洗手面,于诸夷最为不洁。
其俗淫而妒,其妻外淫,人有告其夫者,夫辄杀妻,杀而后悔,必杀告者,由是
奸淫之事终不发扬。人皆射猎为业,角弓长三尺,箭长尺有二寸。常以七八月造
毒药,傅矢以射禽兽,中者立死。
开皇初,相率遣使贡献。高祖诏其使曰:“朕闻彼土人庶多能勇捷,今来相
见,实副朕怀。朕视尔等如子,尔等宜敬朕如父。”对曰:“臣等僻处一方,道
路悠远,闻内国有圣人,故来朝拜。既蒙劳赐,亲奉圣颜,下情不胜欢喜,愿得
长为奴仆也。”其国西北与契丹相接,每相劫掠。后因其使来,高祖诫之曰:
“我怜念契丹与尔无异,宜各守土境,岂不安乐?何为辄相攻击,甚乖我意!”
使者谢罪。高祖因厚劳之,令宴饮于前。使者与其徒皆起舞,其曲折多战斗之容。
上顾谓侍臣曰:“天地间乃有此物,常作用兵意,何其甚也!”然其国与隋悬隔,
唯粟末、白山为近。
炀帝初与高丽战,频败其众,渠帅度地稽率其部来降。拜为右光禄大夫,居
之柳城,与边人来往。悦中国风俗,请被冠带,帝嘉之,赐以锦绮而褒宠之。及
辽东之役,度地稽率其徒以从,每有战功,赏赐优厚。十三年,从帝幸江都,寻
放归柳城。在途遇李密之乱,密遣兵邀之,前后十余战,仅而得免。至高阳,复
没于王须拔。未几,遁归罗艺。
○流求国
流求国,居海岛之中,当建安郡东,水行五日而至。土多山洞。其王姓欢斯
氏,名渴剌兜,不知其由来有国代数也。彼土人呼之为可老羊,妻曰多拔荼。所
居曰波罗檀洞,堑栅三重,环以流水,树棘为藩。王所居舍,其大一十六间,雕
刻禽兽。多斗镂树,似橘而叶密,条纤如发然下垂。国有四五帅,统诸洞,洞有
小王。往往有村,村有鸟了帅,并以善战者为之,自相树立,理一村之事。男女
皆以白纻绳缠发,从项后般绕至额。其男子用鸟羽为冠,装以珠贝,饰以赤毛,
形制不同。妇人以罗纹白布为帽,其形正方。织斗镂皮并杂色纻及杂毛以为衣,
制裁不一。缀毛垂螺为饰,杂色相间,下垂小贝,其声如佩,缀珰施钏,悬珠于
颈。织藤为笠,饰以毛羽。有刀、槊、弓、箭、剑、铍之属。其处少铁,刃皆薄
小,多以骨角辅助之。编纻为甲,或用熊豹皮。王乘木兽,令左右舆之而行,导
从不过数十人。小王乘机,镂为兽形。国人好相攻击,人皆骁健善走,难死而耐
创。诸洞各为部队,不相救助。两阵相当,勇者三五人出前跳噪,交言相骂,因
相击射。如其不胜,一军皆走,遣人致谢,即共和解。收取斗死者,共聚而食之,
仍以髑髅将向王所。王则赐之以冠,使为队帅。无赋敛,有事则均税。用刑亦无
常准,皆临事科决。犯罪皆断于鸟了帅;不伏,则上请于王,王令臣下共议定之。
狱无枷锁,唯用绳缚。决死刑以铁锥,大如箸,长尺余,钻顶而杀之。轻罪用杖。
俗无文字,望月亏盈以纪时节,候草药枯以为年岁。
人深目长鼻,颇类于胡,亦有小慧。无君臣上下之节、拜伏之礼。父子同床
而寝。男子拔去髭鬓,身上有毛之处皆亦除去。妇人以墨黥手,为虫蛇之文。嫁
娶以酒肴珠贝为娉,或男女相悦,便相匹偶。妇人产乳,必食子衣,产后以火自
炙,令汗出,五日便平复。以木槽中暴海水为盐,木汁为酢,酿米麦为酒,其味
甚薄。食皆用手。偶得异味,先进尊者。凡有宴会,执酒者必待呼名而后饮。上
王酒者,亦呼王名。衔杯共饮,颇同突厥。歌呼蹋蹄,一人唱,从皆和,音颇哀
怨。扶女子上膊,摇手而舞。其死者气将绝,举至庭,亲宾哭泣相吊。浴其尸,
以布帛缠之,裹以苇草,亲土而殡,上不起坟。子为父者,数月不食肉。南境风
俗少异,人有死者,邑里共食之。
有熊罴豺狼,尤多猪鸡,无牛羊驴马。厥田良沃,先以火烧而引水灌之。持
一插,以石为刃,长尺余,阔数寸,而垦之。土宜稻、梁、沄、黍、麻、豆、赤
豆、胡豆、黑豆等,木有枫、栝、樟、松、楩、楠、杉、梓、竹、藤、果、药,
同于江表,风土气候与岭南相类。
俗事山海之神,祭以酒肴,斗战杀人,便将所杀人祭其神。或依茂树起小屋,
或悬髑髅于树上,以箭射之,或累石系幡以为神主。王之所居,壁下多聚髑髅以
为佳。人间门户上必安兽头骨角。
大业元年,海师何蛮等,每春秋二时,天清风静,东望依希,似有烟雾之气,
亦不知几千里。三年,炀帝令羽骑尉朱宽入海求访异俗,何蛮言之,遂与蛮俱往,
因到流求国。言不相通,掠一人而返。明年,帝复令宽慰抚之,流求不从,宽取
其布甲而还。时倭国使来朝,见之曰:“此夷邪久国人所用也。”帝遣武贲郎将
陈棱、朝请大夫张镇州率兵自义安浮海击之。至高华屿,又东行二日至郤鼊
屿,又一日便至流求。初,棱将南方诸国人从军,有昆仑人颇解其语,遣人慰谕
之,流求不从,拒逆官军。棱击走之,进至其都,频战皆败,焚其宫室,虏其男
女数千人,载军实而还。自尔遂绝。
○倭国
倭国,在百济、新罗东南,水陆三千里,于大海之中依山岛而居。魏时译通
中国。三十余国,皆自称王。夷人不知里数,但计以日。其国境东西五月行,南
北三月行,各至于海。其地势东高西下。都于邪靡堆,则《魏志》所谓邪马台者
也。古云去乐浪郡境及带方郡并一万二千里,在会稽之东,与儋耳相近。汉光武
时,遣使入朝,自称大夫。安帝时,又遣使朝贡,谓之倭奴国。桓、灵之间,其
国大乱,递相攻伐,历年无主。有女子名卑弥呼,能以鬼道惑众,于是国人共立
为王。有男弟,佐卑弥理国。其王有侍婢千人,罕有见其面者,唯有男子二人给
王饮食,通传言语。其王有宫室楼观,城栅皆持兵守卫,为法甚严。自魏至于齐、
梁,代与中国相通。
开皇二十年,倭王姓阿每,字多利思北孤,号阿辈鸡弥,遣使诣阙。上令所
司访其风俗。使者言倭王以天为兄,以日为弟,天未明时出听政,跏趺坐,日出
便停理务,云委我弟。高祖曰:“此太无义理。”于是训令改之。王妻号鸡弥,
后宫有女六七百人。名太子为利歌弥多弗利。无城郭。内官有十二等:一曰大德,
次小德,次大仁,次小仁,次大义,次小义,次大礼,次小礼,次大智,次小智,
次大信,次小信,员无定数。有军尼一百二十人,犹中国牧宰。八十户置一伊尼
翼,如今里长也。十伊尼翼属一军尼。其服饰,男子衣裙襦,其袖微小,履如屦
形,漆其上,系之于脚。人庶多跣足。不得用金银为饰。故时衣横幅,结束相连
而无缝。头亦无冠,但垂发于两耳上。至隋,其王始制冠,以锦彩为之,以金银
镂花为饰。妇人束发于后,亦衣裙襦,裳皆有襈。躭竹为梳,编草为荐,杂皮
为表,缘以文皮。有弓、矢、刀、槊、弩、?、斧,漆皮为甲,骨为矢镝。虽有
兵,无征战。其王朝会,必陈设仪仗,奏其国乐。户可十万。
其俗杀人强盗及奸皆死,盗者计赃酬物,无财者没身为奴。自余轻重,或流
或杖。每讯究狱讼,不承引者,以木压膝,或张强弓,以弦锯其项。或置小石于
沸汤中,令所竞者探之,云理曲者即手烂。或置蛇瓮中,令取之,云曲者即螫手
矣。人颇恬静,罕争讼,少盗贼。乐有五弦、琴、笛。男女多黥臂点面文身,没
水捕鱼。无文字,唯刻木结绳。敬佛法,于百济求得佛经,始有文字。知卜筮,
尤信巫觋。每至正月一日,必射戏饮酒,其余节略与华同。好棋博、握槊、樗蒲
之戏。气候温暖,草木冬青,土地膏腴,水多陆少。以小环挂鹭鹚项,令入水捕
鱼,日得百余头。俗无盘俎,藉以檞叶,食用手哺之。性质直,有雅风。女多
男少,婚嫁不取同姓,男女相悦者即为婚。妇入夫家,必先跨犬,乃与夫相见。
妇人不淫妒。死者敛以棺郭,亲宾就尸歌舞,妻子兄弟以白布制服。贵人三年殡
于外,庶人卜日而瘗。及葬,置尸船上,陆地牵之,或以小舆。有阿苏山,其石
无故火起接天者,俗以为异,因行祷祭。有如意宝珠,其色青,大如鸡卵,夜则
有光,云鱼眼精也。新罗、百济皆以倭为大国,多珍物,并敬仰之,恒通使往来。
大业三年,其王多利思北孤遣使朝贡。使者曰:“闻海西菩萨天子重兴佛法,
故遣朝拜,兼沙门数十人来学佛法。”其国书曰“日出处天子至书日没处天子无
恙”云云。帝览之不悦,谓鸿胪卿曰:“蛮夷书有无礼者,勿复以闻。”明年,
上遣文林郎裴清使于倭国。度百济,行至竹岛,南望<身冉>罗国,经都斯麻国,
乃在大海中。又东至一支国,又至竹斯国,又东至秦王国,其人同于华夏,以为
夷洲,疑不能明也。又经十余国,达于海岸。自竹斯国以东,皆附庸于倭。倭王
遣小德阿辈台,从数百人,设仪仗,鸣鼓角来迎。后十日,又遣大礼,哥多毗,
从二百余骑郊劳。既至彼都,其王与清相见,大悦,曰:“我闻海西有大隋,礼
义之国,故遣朝贡。我夷人僻在海隅,不闻礼义,是以稽留境内,不即相见。今
故清道饰馆,以待大使,冀闻大国惟新之化。”清答曰:“皇帝德并二仪,泽流
四海,以王慕化,故遣行人来此宣谕。”既而引清就馆。其后清遣人谓其王曰:
“朝命既达,请即戒途。”于是设宴享以遣清,复令使者随清来贡方物。此后遂
绝。
史臣曰:广谷大川异制,人生其间异俗,嗜欲不同,言语不通,圣人因时设
教,所以达其志而通其俗也。九夷所居,与中夏悬隔,然天性柔顺,无犷暴之风,
虽绵邈山海,而易以道御。夏、殷之代,时或来王。暨箕子避地朝鲜,始有八条
之禁,疏而不漏,简而可久,化之所感,千载不绝。今辽东诸国,或衣服参冠冕
之容,或饮食有俎豆之器,好尚经术,爱乐文史,游学于京都者,往来继路,或
亡没不归。非先哲之遗风,其孰能致于斯也?故孔子曰:“言忠信,行笃敬,虽
蛮貊之邦行矣。”诚哉斯言。其俗之可采者,岂徒楛矢之贡而已乎?自高祖抚
有周余,惠此中国,开皇之末,方事辽左,天时不利,师遂无功。二代承基,志
包宇宙,频践三韩之域,屡发千钧之弩。小国惧亡,敢同困兽,兵连不戢,四海
骚然,遂以土崩,丧身灭国。兵志有之曰:“务广德者昌,务广地者亡。”然辽
东之地,不列于郡县久矣。诸国朝正奉贡,无阙于岁时,二代震而矜之,以为人
莫若己,不能怀以文德,遽动干戈。内恃富强,外思广地,以骄取怨,以怒兴师。
若此而不亡,自古未之闻也。然则四夷之戒,安可不深念哉!

[发帖际遇]: 林风在海边沙滩上捡到一支圣火令,当废铜卖了,获得银两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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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十二 列传第四十七

○南蛮
南蛮杂类,与华人错居,曰蜒,曰狼,曰俚,曰獠,曰頠,俱无君长,随山
洞而居,古先所谓百越是也。其俗断发文身,好相攻讨,浸以微弱,稍属于中国,
皆列为郡县,同之齐人,不复详载。大业中,南荒朝贡者十余国,其事迹多湮灭
而无闻。今所存录,四国而已。
○林邑
林邑之先,因汉末交阯女子徵侧之乱,内县功曹子区连杀县令,自号为王。
无子,其甥范熊代立,死,子逸立。日南人范文因乱为逸仆隶,遂教之筑宫室,
造器械。逸甚信任,使文将兵,极得众心。文因问其子弟,或奔或徙。及逸死,
国无嗣,文自立为王。其后范佛为晋扬威将军戴桓所破。宋交州刺史檀和之将兵
击之,深入其境。至梁、陈,亦通使往来。
其国延袤数千里,土多香木金宝,物产大抵与交阯同。以砖为城,蜃灰涂之,
东向户。尊官有二:其一曰西那婆帝,其二曰萨婆地歌。其属官三等:其一曰伦
多姓,次歌伦致帝,次乙他伽兰。外官分为二百余部。其长官曰弗罗,次曰可轮,
如牧宰之差也。王戴金花冠,形如章甫,衣朝霞布,珠玑璎珞,足蹑革履,时复
锦袍。良家子侍卫者二百许人,皆执金装刀。有弓、箭、刀、槊,以竹为弩,傅
毒于矢。乐有琴、笛、琵琶、五弦,颇与中国同。每击鼓以警众,吹蠡以即戎。
其人深目高鼻,发拳色黑。俗皆徒跣,以幅布缠身。冬月衣袍。妇人椎髻。
施椰叶席。每有婚媾,令媒者赍金银钏、酒二壶、鱼数头至女家。于是择日,夫
家会亲宾,歌舞相对。女家请一婆罗门,送女至男家,婿盥手,因牵女授之。王
死七日而葬,有官者三日,庶人一日。皆以函盛尸,鼓舞导从,舆至水次,积薪
焚之。收其余骨,王则内金瓮中,沉之于海,有官者以铜瓮,沉之于海口;庶人
以瓦,送之于江。男女皆截发,随丧至水次,尽哀而止,归则不哭。每七日,然
香散花,复哭,尽哀而止。尽七七而罢,至百日、三年,亦如之。人皆奉佛,文
字同于天竺。
高祖既平陈,乃遣使献方物,其后朝贡遂绝。时天下无事,群臣言林邑多奇
宝者。仁寿末,上遣大将军刘方为驩州道行军总管,率钦州刺史宁长真、驩州刺
史李晕、开府秦雄步骑万余及犯罪者数千人击之。其王梵志率其徒乘巨象而战,
方军不利。方于是多掘小坑,草覆其上,因以兵挑之。梵志悉众而阵,方与战,
伪北,梵志逐之,至坑所,其众多陷,转相惊骇,军遂乱。方纵兵击之,大破之。
频战辄败,遂弃城而走。方入其都,获其庙主十八枚,皆铸金为之,盖其有国十
八叶矣。方班师,梵志复其故地,遣使谢罪,于是朝贡不绝。
○赤土
赤土国,扶南之别种也。在南海中,水行百余日而达所都。土色多赤,因以
为号。东波罗刺国,西婆罗娑国,南诃罗旦国,北拒大海,地方数千里。其王姓
瞿昙氏,名利富多塞,不知有国近远。称其父释王位出家为道,传位于利富多塞,
在位十六年矣。有三妻,并邻国王之女也。居僧祗城,有门三重,相去各百许步。
每门图画飞仙、仙人、菩萨之像,县金花铃毦,妇女数十人,或奏乐,或捧金花。
又饰四妇人,容饰如佛塔边金刚力士之状,夹门而立。门外者持兵仗,门内者执
白拂。夹道垂素网,缀花。王宫诸屋悉是重阁,北户,北面而坐。坐三重之榻。
衣朝霞布,冠金花冠,垂杂宝璎珞。四女子立侍,左右兵卫百余人。王榻后作一
木龛,以金银五香木杂钿之。龛后悬一金光焰,夹榻又树二金镜,镜前并陈金瓮,
瓮前各有金香炉。当前置一金伏牛,牛前树壹宝盖,盖左右皆有宝扇。婆罗门等
数百人,东西重行,相向而坐。其官有萨陀迦罗一人,陀拏达义二人,迦利蜜迦
三人,共掌政事;俱罗末帝一人,掌刑法。每城置那邪迦一人,钵帝十人。
其俗等皆穿耳剪发,无跪拜之礼。以香油涂身。其俗敬佛,尤重婆罗门。妇
人作髻于项后。男女通以朝霞、朝云杂色布为衣。豪富之室,恣意华靡,唯金锁
非王赐不得服用。每婚嫁,择吉日,女家先期五日,作乐饮酒,父执女手以授婿,
七日乃配焉。既娶则分财别居,唯幼子与父同居。父母兄弟死则剔发素服,就水
上构竹木为棚,棚内积薪,以尸置上。烧香建幡,吹蠡击鼓以送之,纵火焚薪,
遂落于水。贵贱皆同。唯国王烧讫,收灰贮以金瓶,藏于庙屋。冬夏常温,雨多
霁少,种植无时,特宜稻、穄、白豆、黑麻,自余物产,多同于交阯。以甘蔗
作酒,杂以紫瓜根。酒色黄赤,味亦香美。亦名椰浆为酒。
炀帝即位,募能通绝域者。大业三年,屯田主事常骏、虞部主事王君政等请
使赤土。帝大悦,赐骏等帛各百匹,时服一袭而遣。赍物五千段,以赐赤土王。
其年十月,骏等自南海郡乘舟,昼夜二旬,每值便风。至焦石山而过,东南泊陵
伽钵拔多洲,西与林邑相对,上有神祠焉。又南行,至师子石,自是岛屿连接。
又行二三日,西望见狼牙须国之山,于是南达鸡笼岛,至于赤土之界。其王遣婆
罗门鸠摩罗以舶三十艘来迎,吹蠡击鼓,以乐隋使,进金锁以缆骏船。月余,至
其都,王遣其子那邪迦请与骏等礼见。先遣人送金盘,贮香花并镜镊,金合二枚,
贮香油,金瓶八枚,贮香水,白叠布四条,以拟供使者盥洗。其日未时,那邪迦
又将象二头,持孔雀盖以迎使人,并致金花、金盘以藉诏函。男女百人奏蠡鼓,
婆罗门二人导路,至王宫。骏等奉诏书上阁,王以下皆坐。宣诏讫,引骏等坐,
奏天竺乐。事毕,骏等还馆,又遣婆罗门就馆送食,以草叶为盘,其大方丈。因
谓骏曰:“今是大国中人,非复赤土国矣。饮食疏薄,愿为大国意而食之。”后
数日,请骏等入宴,仪卫导从如初见之礼。王前设两床,床上并设草叶盘,方一
丈五尺,上有黄白紫赤四色之饼,牛、羊、鱼、鳖、猪、蝳蝐之肉百余品。
延骏升床,从者坐于地席,各以金钟置酒,女乐迭奏,礼遗甚厚。寻遣那邪迦随
骏贡方物,并献金芙蓉冠、龙脑香。以铸金为多罗叶,隐起成文以为表,金函封
之,令婆罗门以香花奏蠡鼓而送之。既入海,见绿鱼群飞水上。浮海十余日,至
林邑东南,并山而行。其海水阔千余步,色黄气腥,舟行一日不绝,云是大鱼粪
也。循海北岸,达于交阯。骏以六年春与那邪迦于弘农谒帝,大悦,赐骏等物
二百段,俱授秉义尉,那邪迦等官赏各有差。
○真腊
真腊国,在林邑西南,本扶南之属国也。去日南郡舟行六十日,而南接车渠
国,西有朱江国。其王姓刹利氏,名质多斯那。自其祖渐已强盛,至质多斯那,
遂兼扶南而有之。死,子伊奢那先代立。居伊奢那城,郭下二万余家。城中有一
大堂,是王听政之所。总大城三十,城有数千家,各有部帅,官名与林邑同。其
王三日一听朝,坐五香七宝床,上施宝帐。其帐以文木为竿,象牙、金钿为壁,
状如小屋,悬金光焰,有同于赤土。前有金香炉,二人侍侧。王着朝霞古贝,瞒
络腰腹,下垂至胫,头戴金宝花冠,被真珠璎珞,足履革屣,耳悬金珰。常服白
叠,以象牙为屩。若露发,则不加璎珞。臣人服制,大抵相类。有五大臣,一曰
孤落支,二曰高相凭,三曰婆何多陵,四曰舍摩陵,五曰髯多娄,及诸小臣。朝
于王者,辄以阶下三稽首。王唤上阶,则跪,以两手抱膊,绕王环坐。议政事讫,
跪伏而去。阶庭门阁,侍卫有千余人,被甲持仗。其国与参半、朱江二国和亲,
数与林邑、陀桓二国战争。其人行止皆持甲仗,若有征伐,因而用之。其俗非王
正妻子,不得为嗣。王初立之日,所有兄弟并刑残之,或去一指,或劓其鼻,别
处供给,不得仕进。
人形小而色黑。妇人亦有白者。悉拳发垂耳,性气捷劲。居处器物,颇类赤
土。以右手为净,左手为秽。每旦澡洗,以杨枝净齿,读诵经咒。又澡洒乃食,
食罢还用杨枝净齿,又读经咒。饮食多苏酪、沙糖、秔粟、米饼。欲食之时,
先取杂肉羹与饼相和,手擩而食。娶妻者,唯送衣一具,择日遣媒人迎妇。男
女二家各八日不出,昼夜燃灯不息。男婚礼毕,即与父母分财别居。父母死,小
儿未婚者,以余财与之。若婚毕,财物入官。其丧葬,儿女皆七日不食,剔发而
哭,僧尼、道士、亲故皆来聚会,音乐送之。以五香木烧尸,收灰以金银瓶盛,
送于大水之内。贫者或用瓦,而以彩色画之。亦有不焚,送尸山中,任野兽食者。
其国北多山阜,南有水泽,地气尤热,无霜雪,饶瘴疠毒虫。土宜粱稻,少
黍粟,果菜与日南、九真相类。异者有婆那娑树,无花,叶似柿,实似冬瓜;奄
罗树,花叶似枣,实似李;毗野树,花似木瓜,叶似杏,实似楮;婆田罗树,花
叶实并似枣而小异;歌毕佗树,花似林檎,叶似榆而厚大,实似李,其大如升。
自余多同九真。海中有鱼名建同,四足,无鳞,其鼻如象,吸水上喷,高五六十
尺。有浮胡鱼,其形似<鱼且>,嘴如鹦鹉,有八足。多大鱼,半身出水,望之如山。
每五六月中,毒气流行,即以白猪、白牛、白羊于城西门外祠之。不然者,
五谷不登,六畜多死,人众疾疫。近都有陵伽钵婆山,上有神祠,每以兵五千人
守卫之。城东有神名婆多利,祭用人肉。其王年别杀人,以夜祀祷,亦有守卫者
千人。其敬鬼如此。多奉佛法,尤信道士,佛及道士并立像于馆。
大业十二年,遣使贡献,帝礼之甚厚,其后亦绝。
○婆利
婆利国,自交阯浮海,南过赤土、丹丹,乃至其国。国界东西四月行,南北
四十五日行。王姓刹利邪伽,名护滥那婆。官曰独诃邪挐,次曰独诃氏挐。国人
善投轮刀,其大如镜,中有窍,外锋如锯,远以投人,无不中。其余兵器,与中
国略同。俗类真腊,物产同于林邑。其杀人及盗,截其手,奸者锁其足,期年而
止。祭祀必以月晦,盘贮酒肴,浮之流水。每十一月,必设大祭。海出珊瑚。有
鸟名舍利,解人语。大业十二年,遣使朝贡,后遂绝。于时南荒有丹丹、盘盘二
国,亦来贡方物,其风俗物产,大抵相类云。
史臣曰:《礼》云:“南方曰蛮,有不火食者矣。”《书》称:“蛮夷猾夏。”
《诗》曰:“蠢尔蛮荆。”种类实繁,代为纷梗。自秦并二楚,汉平百越,地穷
丹徼,景极日南,水陆可居,咸为郡县。暨乎境分吴、蜀,时经晋、宋,道有污
隆,服叛不一。高祖受命,克平九宇。炀帝纂业,威加八荒。甘心远夷,志求珍
异,故师出于流求,兵加于林邑,威振殊俗,过于秦、汉远矣。虽有荒外之功,
无救域中之败,《传》曰:“非圣人,外宁必内忧。”诚哉斯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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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十三 列传第四十八

○西域
汉氏初开西域,有三十六国,其后分立五十五王,置校尉、都护以抚纳之。
王莽篡位,西域遂绝。至于后汉,班超所通者五十余国,西至西海,东西四万里,
皆来朝贡,复置都护、校尉以相统摄。其后或绝或通,汉朝以为劳弊中国,其官
时废时置。暨魏、晋之后,互相吞灭,不可详焉。炀帝时,遣侍御史韦节、司隶
从事杜行满使于西蕃诸国。至罽宾,得码暐杯,王舍城,得佛经,史国得十舞女、
师子皮、火鼠毛而还。帝复令闻喜公裴矩于武威、张掖间往来以引致之。其有君
长者四十四国。矩因其使者入朝,啖以厚利,令其转相讽谕。大业年中,相率而
来朝者三十余国,帝因置西域校尉以应接之。寻属中国大乱,朝贡遂绝。然事多
亡失,今所存录者,二十国焉。
○吐谷浑
吐谷浑,本辽西鲜卑徒河涉归子也。初,涉归有二子,庶长曰吐谷浑,少曰
若洛廆。涉归死,若洛廆代统部落,是为慕容氏。吐谷浑与若洛廆不协,遂西度
陇,止于甘松之南,洮水之西,南极白兰山,数千里之地,其后遂以吐谷浑为国
氏焉。当魏、周之际,始称可汗。都伏俟城,在青海西十五里。有城郭而不居,
随逐水草。官有王公、仆射、尚书、郎中、将军。其主以皂为帽,妻戴金花。其
器械衣服略与中国同。其王公贵人多戴幂?,妇人裙襦辫发,缀以珠贝。国无常
税。杀人及盗马者死,余坐则徵物以赎罪。风俗颇同突厥。丧有服制,葬讫而除。
性皆贪忍。有大麦、粟、豆。青海周回千余里,中有小山,其俗至冬辄放牝马于
其上,言得龙种。吐谷浑尝得波斯草马,放入海,因生骢驹,能日行千里,故时
称青海骢焉。多牦牛,饶铜、铁、朱砂。地兼鄯善、且末。西北有流沙数百里,
夏有热风,伤毙行旅。风之将至,老驼预知之,则引项而鸣,聚立,以口鼻埋沙
中。人见则知之,以毡拥蔽口鼻而避其患。
其主吕夸,在周数为边寇,及开皇初,以兵侵弘州。高祖以弘州地旷人梗,
因而废之,遣上柱国元谐率步骑数万击之。贼悉发国中兵,自曼头至于树敦,甲
骑不绝。其所署河西总管、定城王钟利房及其太子可博汗,前后来拒战。谐频击
破之,俘斩甚众。吕夸大惧,率其亲兵远遁。其名王十三人,各率部落而降。上
以其高宁王移兹裒素得众心,拜为大将军,封河南王,以统降众,自余官赏各有
差。未几,复来寇边,旭州刺史皮子信出兵拒战,为贼所败,子信死之。汶州总
管梁远以锐卒击之,斩千余级,奔退。俄而入寇廓州,州兵击走之。
吕夸在位百年,屡因喜怒废其太子而杀之。其后太子惧见废辱,遂谋执吕夸
而降,请兵于边吏。秦州总管、河间王弘请将兵应之,上不许。太子谋泄,为其
父所杀,复立其少子嵬王诃为太子。叠州刺史杜粲请因其衅而讨之,上又不许。
六年,嵬王诃复惧其父诛之,谋率部落万五千人户将归国,遣使诣阙,请兵迎接。
上谓侍臣曰:“浑贼风俗,特异人伦,父既不慈,子复不孝。朕以德训人,何有
成其恶逆也!吾当教之以养方耳。”乃谓使者曰:“朕受命于天,抚育四海,望
使一切生人皆以仁义相向。况父子天性,何得不相亲爱也!吐谷浑主既是嵬王之
父,嵬王是吐谷浑主太子,父有不是,子须陈谏。若谏而不从,当令近臣亲戚内
外讽谕。必不可,泣涕而道之。人皆有情,必当感悟。不可潜谋非法,受不孝之
名。溥天之下,皆是朕臣妾,各为善事,即称朕心。嵬王既有好意,欲来投朕,
朕唯教嵬王为臣子之法,不可远遣兵马,助为恶事。”嵬王乃止。八年,其名王
拓拔木弥请以千余家归化。上曰:“溥天之下,皆曰朕臣,虽复荒遐,未识风教,
朕之抚育,俱以仁孝为本。浑贼昏狂,妻子怀怖,并思归化,自救危亡。然叛夫
背父,不可收纳。又其本意,正自避死,若今遣拒,又复不仁。若更有意信,但
宜慰抚,任其自拔,不须出兵马应接之。其妹夫及甥欲来,亦任其意,不劳劝诱
也。”是岁河南王移兹裒死,高祖令其弟树归袭统其众。平陈之后,吕夸大惧,
遁逃保险,不敢为寇。
十一年,吕夸卒,子伏立。使其兄子无素奉表称藩,并献方物,请以女备后
庭。上谓滕王曰:“此非至诚,但急计耳。”乃谓无素曰:“朕知浑主欲令女事
朕,若依来请,他国闻之,便当相学。一许一塞,是谓不平。若并许之,又非好
法。朕情存安养,欲令遂性,岂可聚敛子女以实后宫乎?”竟不许。十二年,遣
刑部尚书宇文弼抚慰之。十六年,以光化公主妻伏,伏上表称公主为天后,上不
许。明年,其国大乱,国人杀伏,立其弟伏允为主。使使陈废立之事,并谢专命
之罪,且请依俗尚主,上从之。自是朝贡岁至,而常访国家消息,上甚恶之。
炀帝即位,伏允遣其子顺来朝。时铁勒犯塞,帝遣将军冯孝慈出敦煌以御之,
孝慈战不利。铁勒遣使谢罪,请降,帝遣黄门侍郎裴矩慰抚之,讽令击吐谷浑以
自效。铁勒许诺,即勒兵袭吐谷浑,大败之。伏允东走,保西平境。帝复令观王
雄出浇河、许公宇文述出西平以掩之,大破其众。伏允遁逃,部落来降者十万余
口。六畜三十余万。述追之急,伏允惧,南遁于山谷间。其故地皆空,自西平临
羌城以西,且末以东,祁连以南,雪山以北,东西四千里,南北二千里,皆为隋
有。置郡县镇戍,发天下轻罪徙居之。于是留顺不之遣。伏允无以自资,率其徒
数千骑客于党项。帝立顺为主,送出玉门,令统余众,以其大宝王尼洛周为辅。
至西平,其部下杀洛周,顺不果入而还。大业末,天下大乱,伏允复其故地,屡
寇河右,郡县不能御焉。
○党项
党项羌者,三苗之后也。其种有宕昌、白狼,皆自称猕猴种。东接临洮、西
平,西拒叶护,南北数千里,处山谷间。每姓别为部落,大者五千余骑,小者千
余骑。织牦牛尾及?古?历毛以为屋。服裘褐,披毡,以为上饰。俗尚武力,无
法令,各为生业,在战阵则相屯聚。无徭赋,不相往来。牧养牦牛、羊、猪以供
食,不知稼穑。其俗淫秽蒸报,于诸夷中最为甚。无文字,但候草木以记岁时。
三年一聚会,杀牛羊以祭天。人年八十以上死者,以为令终,亲戚不哭,少而死
者,则云大枉,共悲哭之。有琵琶、横吹、击缶为节。魏、周之际,数来扰边。
高祖为丞相时,中原多故,因此大为寇掠。蒋公梁睿既平王谦,请因还师以讨之,
高祖不许。开皇四年,有千余家归化。五年,拓拔宁丛等各率众诣旭州内附,授
大将军,其部下各有差。十六年,复寇会州,诏发陇西兵以讨之,大破其众。又
相率请降,愿为臣妾,遣子弟入朝谢罪。高祖谓之曰:“还语尔父兄,人生须有
定居,养老长幼。而乃乍还乍走,不羞乡里邪!”自是朝贡不绝。
○高昌
高昌国者,则汉车师前王庭也,去敦煌十三日行。其境东西三百里,南北五
百里,四面多大山。昔汉武帝遣兵西讨,师旅顿敝,其中尤困者因住焉。其地有
汉时高昌垒,故以为国号。初,蠕蠕立阚伯周为高昌王。伯周死,子义成立,为
从兄首归所杀,首归自立为高昌王,又为高车阿伏至罗所杀,以敦煌人张孟明为
主。孟明为国人所杀,更以马儒为王,以巩顾、麹嘉二人为左右长史。儒又通使
后魏,请内属。内属人皆恋土,不顾东迁,相与杀儒,立嘉为王。嘉字灵凤,金
城榆中人,既立,又臣于茹茹。及茹茹主为高车所杀,嘉又臣于高车。属焉耆为
挹怛所破,众不能自统,请主于嘉。嘉遣其第二子为焉耆王,由是始大,益为国
人所服。嘉死,子坚立。
其都城周回一千八百四十步,于坐室画鲁哀公问政于孔子之像。国内有城十
八。官有令尹一人,次公二人,次左右卫,次八长史,次五将军,次八司马,次
侍郎、校郎、主簿、从事、省事。大事决之于王,小事长子及公评断,不立文记。
男子胡服,妇人裙襦,头上作髻。其风俗政令与华夏略同。地多石碛,气候温暖,
谷麦再熟,宜蚕,多五果。有草名为羊刺,其上生蜜,而味甚佳。出赤盐如朱,
白盐如玉。多蒲陶酒。俗事天神,兼信佛法。国中羊马牧于隐僻之处,以避外寇,
非贵人不知其所。北有赤石山,山北七十里有贪汗山,夏有积雪。此山之北,铁
勒界也。从武威西北,有捷路,度沙碛千余里,四面茫然,无有蹊径。欲往者,
寻有人畜骸骨而去。路中或闻歌哭之声,行人寻之,多致亡失,盖魑魅魍魉也。
故商客往来,多取伊吾路。开皇十年,突厥破其四城,有二千人来归中国。坚死,
子伯雅立。其大母本突厥可汗女,其父死,突厥令依其俗,伯雅不从者久之。突
厥逼之,不得已而从。
炀帝嗣位,引致诸蕃。大业四年,遣使贡献,帝待其使甚厚。明年,伯雅来
朝。因从击高丽,还尚宗女华容公主。八年冬归蕃,下令国中曰:“夫经国字人,
以保存为贵,宁邦缉政,以全济为大。先者以国处边荒,境连猛狄,同人无咎,
被发左衽。今大隋统御,宇宙平一,普天率土,莫不齐向。孤既沐浴和风,庶均
大化,其庶人以上皆宜解辫削衽。”帝闻而甚善之,下诏曰:“彰德嘉善,圣哲
所隆,显诚遂良,典谟贻则。光禄大夫、弁国公、高昌王伯雅识量经远,器怀温
裕,丹款夙著,亮节遐宣。本自诸华,历祚西壤,昔因多难,沦迫獯戎,数穷毁
冕,翦为胡服。自我皇隋平一宇宙,化偃九围,德加四表,伯雅逾沙忘阻,奉赆
来庭,观礼容于旧章,慕威仪之盛典。于是袭缨解辫,削衽曳裾,变夷从夏,义
光前载。可赐衣冠之具,仍班制造之式。并遣使人部领将送。被以采章,复见车
服之美,弃彼毡毛,还为冠带之国。”然伯雅先臣铁勒,而铁勒恒遣重臣在高昌
国,有商胡往来者,则税之送于铁勒。虽有此令取悦中华,然竟畏铁勒而不敢改
也。自是岁令使人贡其方物。

[发帖际遇]: 林风跟踪成昆进入明教密道,结果:奋勇救小昭脱险,得到小昭感谢银两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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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国
康国者,康居之后也。迁徙无常,不恒故地,然自汉以来相承不绝。其王本
姓温,月氏人也。旧居祁连山北昭武城,因被匈奴所破,西逾葱岭,遂有其国。
支庶各分王,故康国左右诸国并以昭武为姓,示不忘本也。王字代失毕,为人宽
厚,甚得众心。其妻突厥达度可汗女也。都于萨宝水上阿禄迪城。城多众居。大
臣三人共掌国事。其王索发,冠七宝金花,衣绫罗锦绣白叠。其妻有髻,幪以皂
巾。丈夫翦发锦袍。名为强国,而西域诸国多归之。米国、史国、曹国、何国、
安国、小安国、那色波国、乌那曷国、穆国皆归附之。有胡律,置于祆祠,决罚
则取而断之。重罪者族,次重者死,贼盗截其足。人皆深目高鼻,多须髯。善于
商贾,诸夷交易,多凑其国。有大小鼓、琵琶、五弦、箜篌、笛。婚姻丧制与突
厥同。国立祖庙,以六月祭之,诸国皆来助祭。俗奉佛,为胡书。气候温,宜五
谷,勤修园蔬,树木滋茂。出马、驼、骡、驴、封牛、黄金、铙沙、<贝甘>香、
阿萨那香、瑟瑟、麖皮、氍?、锦叠。多蒲陶酒,富家或致千石,连年不败。大
业中,始遣使贡方物,后遂绝焉。
○安国
安国,汉时安息国也。王姓昭武氏,与康国王同族,字设力登。妻,康国王
女也。都在那密水南,城有五重,环以流水。宫殿皆为平头。王坐金驼座,高七
八尺。每听政,与妻相对,大臣三人评理国事。风俗同于康国。唯妻其姊妹,及
母子递相禽兽,此为异也。炀帝即位之后,遣司隶从事杜行满使于西域,至其国,
得五色盐而返。
国之西百余里有毕国,可千余家。其国无君长,安国统之。大业五年,遣使
贡献,后遂绝焉。
○石国
石国,居于药杀水,都城方十余里。其王姓石,名涅。国城之东南立屋,置
座于中,正月六日、七月十五日以王父母烧余之骨,金瓮盛之,置于床上,巡绕
而行,散以花香杂果,王率臣下设祭焉。礼终,王与夫人出就别帐,臣下以次列
坐,享宴而罢。有粟麦,多良马。其俗善战,曾贰于突厥,射匮可汗兴兵灭之,
令特勤甸职摄其国事。南去?汗六百里,东南去瓜州六千里。甸职以大业五年
遣使朝贡,其后不复至。
○女国
女国,在葱岭之南,其国代以女为王。王姓苏毗,字末羯,在位二十年。女
王之夫,号曰金聚,不知政事。国内丈夫唯以征伐为务。山上为城,方五六里,
人有万家。王居九层之楼,侍女数百人,五日一听朝。复有小女王,共知国政。
其俗贵妇人,轻丈夫,而性不妒忌。男女皆以彩色涂面,一日之中,或数度变改
之。人皆被发,以皮为鞋,课税无常。气候多寒,以射猎为业。出钅俞石、朱砂、
麝香、牦牛、骏马、蜀马。尤多盐,恒将盐向天竺兴贩,其利数倍。亦数与天竺
及党项战争。其女王死,国中则厚敛金钱,求死者族中之贤女二人,一为女王,
次为小王。贵人死,剥取皮,以金屑和骨肉置于瓶内而埋之。经一年,又以其皮
内于铁器埋之。俗事阿修罗神。又有树神,岁初以人祭,或用猕猴。祭毕,入山
祝之,有一鸟如雌雉,来集掌上,破其腹而视之,有粟则年丰,沙石则有灾,谓
之鸟卜。开皇六年,遣使朝贡,其后遂绝。
○焉耆
焉耆国,都白山之南七十里,汉时旧国也。其王姓龙,字突骑。都城方二里。
国内有九城,胜兵千余人。国无纲维。其俗奉佛书,类婆罗门。婚姻之礼有同华
夏。死者焚之,持服七日。男子剪发。有鱼盐蒲苇之利。东去高昌九百里,西去
龟兹九百里,皆沙碛。东南去瓜州二千二百里。大业中,遣使贡方物。
○龟兹
龟兹国,都白山之南百七十里,汉时旧国也。其王姓白,字苏尼咥。都城方
六里。胜兵者数千。俗杀人者死,劫贼断其一臂,并刖一足。俗与焉耆同。王头
系彩带,垂之于后,坐金师子座,土多稻、粟、菽、麦,饶铜、铁、铅、麖皮、
氍?、铙沙、盐绿、雌黄、胡粉、安息香、良马、封牛。东去焉耆九百里,南去
于阗千四百里,西去疏勒千五百里,西北去突厥牙六百余里,东南去瓜州三千一
百里。大业中,遣使贡方物。
○疏勒
疏勒国,都白山南百余里,汉时旧国也。其王字阿弥厥。手足皆六指。产子
非六指者,即不育。都城方五里。国内有大城十二,小城数十,胜兵者二千人。
王戴金师子冠。土多稻、粟、麻、麦、铜、铁、锦、雌黄,每岁常供送于突厥。
南有黄河,西带葱岭,东去龟兹千五百里,西去?汗国千里,南去朱俱波八九
百里,东北去突厥牙千余里,东南去瓜州四千六百里。大业中,遣使贡方物。
○于阗
于阗国,都葱岭之北二百余里。其王姓王,字卑示闭练。都城方八九里。国
中大城有五,小城数十,胜兵者数千人。俗奉佛,尤多僧尼,王每持斋戒。城南
五十里有赞摩寺者,云是罗汉比丘比卢旃所造,石上有辟支佛徒跣之迹。于阗西
五百里有比摩寺,云是老子化胡成佛之所。俗无礼义,多贼盗淫纵。王锦帽,金
鼠冠,妻戴金花。其王发不令人见。俗云,若见王发,年必俭。土多麻、麦、粟、
稻、五果,多园林,山多美玉。东去鄯善千五百里,南去女国三千里,西去朱俱
波千里,北去龟兹千四百里,东北去瓜州二千八百里。大业中,频遣使朝贡。
○?汗
?汗国,都葱岭之西五百余里,古渠搜国也。王姓昭武,字阿利柒。都城
方四里。胜兵数千人。王坐金羊床,妻戴金花。俗多朱砂、金、铁。东去疏勒千
里,西去苏封沙那国五百里,西北去石国五百里,东北去突厥牙二千余里,东去
瓜州五千五百里。大业中,遣使贡方物。
○吐火罗
吐火罗国,都葱岭西五百里,与挹怛杂居。都城方二里。胜兵者十万人,皆
习战。其俗奉佛。兄弟同一妻,迭寝焉,每一人入房,户外挂其衣以为志。生子
属其长兄。其山穴中有神马,每岁牧牝马于穴所,必产名驹。南去漕国千七百里,
东去瓜州五千八百里。大业中,遣使朝贡。
○挹怛
挹怛国,都乌浒水南二百余里,大月氏之种类也。胜兵者五六千人。俗善战。
先时国乱,突厥遣通设字诘强领其国。都城方十余里。多寺塔,皆饰以金。兄弟
同妻。妇人有一夫者,冠一角帽,夫兄弟多者,依其数为角。南去曹国千五百里,
东去瓜州六千五百里。大业中,遣使贡方物。
○米国
米国,都那密水西,旧康居之地也。无王。其城主姓昭武,康国王之支庶,
字闭拙。都城方二里。胜兵数百人。西北去康国百里,东去苏对沙那国五百里,
西南去史国二百里,东去瓜州六千四百里。大业中,频贡方物。
○史国
史国,都独莫水南十里,旧康居之地也。其王姓昭武,字逖遮,亦康国王之
支庶也。都城方二里。胜兵千余人。俗同康国。北去康国二百四十里,南去吐火
罗五百里,西去那色波国二百里,东北去米国二百里,东去瓜州六千五百里。大
业中,遣使贡方物。
○曹国
曹国,都那密水南数里,旧是康居之地也。国无主,康国王令子乌建领之。
都城方三里。胜兵千余人。国中有得悉神,自西海以东诸国并敬事之。其神有金
人焉,金破罗阔丈有五尺,高下相称。每日以驼五头、马十匹、羊一百口祭之,
常有千人食之不尽。东南去康国百里,西去何国百五十里,东去瓜州六千六百里。
大业中,遣使贡方物。
○何国
何国,都那密水南数里,旧是康居之地也。其王姓昭武,亦康国王之族类,
字敦。都城方二里。胜兵千人。其王坐金羊座。东去曹国百五十里,西去小安国
三百里,东去瓜州六千七百五十里。大业中,遣使贡方物。
○乌那曷
乌那曷国,都乌浒水西,旧安息之地也。王姓昭武,亦康国种类,字佛食。
都城方二里。胜兵数百人。王坐金羊座。东北去安国四百里,西北去穆国二百余
里,东去瓜州七千五百里。大业中,遣使贡方物。
○穆国
穆国,都乌浒河之西,亦安息之故地,与乌那曷为邻。其王姓昭武,亦康国
王之种类也,字阿滥密。都城方三里,胜兵二千人。东北去安国五百里,东去乌
那曷二百余里,西去波斯国四千余里,东去瓜州七千七百里。大业中,遣使贡方
物。
○波斯
波斯国,都达曷水之西苏蔺城,即条支之故地也。其王字库萨和。都城方十
余里。胜兵二万余人,乘象而战。国无死刑,或断手刖足,没家财,或剃去其须,
或系排于项,以为标异。人年三岁已上,出口钱四文。妻其姊妹。人死者,弃尸
于山,持服一月。王著金花冠,坐金师子座,傅金屑于须上以为饰。衣锦袍,加
璎珞于其上。土多良马,大驴,师子,白象,大鸟卵,真珠,颇黎,兽魄,珊瑚,
琉璃,玛瑙,水精,瑟瑟,呼洛羯,吕腾,火齐,金刚,金,银,钅俞石,铜,
镔铁,锡,锦叠,细布,氍?,毾?,护那,越诺布,檀,金缕织成,赤麖皮,
朱沙,水银,薰陆、郁金、苏合、青木等诸香,胡椒,毕拨,石蜜,半密,千年
枣,附子,诃黎勒,无食子,盐绿,雌黄。突厥不能至其国,亦羁縻之。波斯每
遣使贡献。西去海数百里,东去穆国四千余里,西北去拂菻四千五百里,东去瓜
州万一千七百里。炀帝遣云骑尉李昱使通波斯,寻遣使随昱贡方物。
○漕国
漕国,在葱岭之北,汉时罽宾国也。其王姓昭武,字顺达,康国王之宗族。
都城方四里。胜兵者万余人。国法严整,杀人及贼盗皆死。其俗淫祠。葱岭山有
顺天神者,仪制极华,金银鍱为屋,以银为地,祠者日有千余人。祠前有一鱼
脊骨,其孔中通,马骑出入。国王戴金鱼头冠,坐金马座。土多稻、粟、豆、麦;
饶象,马,封牛,金,银,镔铁,氍?,朱砂,青黛,安息、青木等香,石蜜,
半密,黑盐,阿魏,没药,白附子。北去帆延七百里,东去刦国六百里,东北
去瓜州六千六百里。大业中,遣使贡方物。
○附国
附国者,蜀郡西北二千余里,即汉之西南夷也。有嘉良夷,即其东部,所居
种姓自相率领,土俗与附国同,言语少殊,不相统一。其人并无姓氏。附国王字
宜缯。其国南北八百里,东南千五百里,无城栅,近川谷,傍山险。俗好复仇,
故垒石为<石巢>而居,以避其患。其<石巢>高至十余丈,下至五六丈,每级丈余,以
木隔之。基方三四步,<石巢>上方二三步,状似浮图。于下级开小门,从内上通,
夜必关闭,以防贼盗。国有二万余家,号令自王出。嘉良夷政令系之酋帅,重罪
者死,轻罪罚牛。人皆轻捷,便于击剑。漆皮为牟甲,弓长六尺,以竹为弦。妻
其群母及嫂,儿弟死,父兄亦纳其妻。好歌舞,鼓簧,吹长笛。有死者,无服制,
置尸高床之上,沐浴衣服,被以牟甲,覆以兽皮。子孙不哭,带甲舞剑而呼云:
“我父为鬼所取,我欲报冤杀鬼。”自余亲戚哭三声而止。妇人哭,必以两手掩
面。死家杀牛,亲属以猪酒相遗,共饮啖而瘗之。死后十年而大葬,其葬必集亲
宾,杀马动至数十匹。立其祖父神而事之。其俗以皮为帽,形圆如钵,或带幂?。
衣多毛毼皮裘,全剥牛脚皮为靴。项系铁锁,手贯铁钏。王与酋帅,金为首饰,
胸前悬一金花,径三寸。其土高,气候凉,多风少雨。土宜小麦、青<禾梁>。山出
金、银,多白雉。水有嘉鱼,长四尺而鳞细。
大业四年,其王遣使素福等八人入朝。明年,又遣其弟子宜林率嘉良夷六十
人朝贡。欲献良马,以路险不通,请开山道以修职贡。炀帝以劳人不许。
嘉良有水,阔六七十丈,附国有水,阔百余丈,并南流,用皮为舟而济。
附国南有薄缘夷,风俗亦同。西有女国。其东北连山,绵亘数千里,接于党
项。往往有羌:大、小左封,昔卫,葛延,白狗,向人,望族,林台,春桑,利
豆,迷桑,婢药,大硖,白兰,叱利摸徒,那鄂,当迷,渠步,桑悟,千碉,并
在深山穷谷,无大君长。其风俗略同于党项,或役属吐谷浑,或附附国。大业中,
来朝贡。缘西南边置诸道总管,以遥管之。
史臣曰:自古开远夷,通绝域,必因宏放之主,皆起好事之臣。张骞凿空于
前,班超投笔于后,或结之以重宝,或慑之以利剑,投躯万死之地,以要一旦之
功,皆由主尚来远之名,臣殉轻生之节。是知上之所好,下必有甚者也。炀帝规
摹宏侈,掩吞秦、汉,裴矩方进《西域图记》以荡其心,故万乘亲出玉门关,置
伊吾、且末,而关右暨于流沙,骚然无聊生矣。若使北狄无虞,东夷告捷,必将
修轮台之戍,筑乌垒之城,求大秦之明珠,致条支之鸟卵,往来转输,将何以堪
其敝哉!古者哲王之制,方五千里,务安诸夏,不事要荒。岂威不能加,德不能
被?盖不以四夷劳中国,不以无用害有用也。是以秦戍五岭,汉事三边,或道
殣相望,或户口减半。隋室恃其强盛,亦狼狈于青海。此皆一人失其道,故亿
兆罹其毒。若深思即叙之义,固辞都护之请,返其千里之马,不求白狼之贡,则
七戎九夷,候风重译,虽无辽东之捷,岂及江都之祸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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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0 13:58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八十四 列传第四十九

○北狄
○突厥
突厥之先,平凉杂胡也,姓阿史那氏。后魏太武灭沮渠氏,阿史那以五百家
奔茹茹,世居金山,工于铁作。金山状如兜鍪,俗呼兜鍪为“突厥”,因以为号。
或云,其先国于西海之上,为邻国所灭,男女无少长尽杀之。至一儿,不忍杀,
刖足断臂,弃于大泽中。有一牝狼,每衔肉至其所,此儿因食之,得以不死。其
后遂与狼交,狼有孕焉。彼邻国者,复令人杀此儿,而狼在其侧。使者将杀之,
其狼若为神所凭,欻然至于海东,止于山上。其山在高昌西北,下有洞穴,狼入
其中,遇得平壤茂草,地方二百余里。其后狼生十男,其一姓阿史那氏,最贤,
遂为君长,故牙门建狼头纛,示不忘本也。有阿贤设者,率部落出于穴中,世臣
茹茹。至大叶护,种类渐强。当后魏之末,有伊利可汗,以兵击铁勒,大败之,
降五万余家,遂求婚于茹茹。茹茹主阿那瑰大怒,遣使骂之。伊利斩其使,率众
袭茹茹,破之。卒,弟逸可汗立,又破茹茹。病且卒,舍其子摄图,立其弟俟斗,
称为木杆可汗。木杆勇而多智,遂击茹茹,灭之,西破挹怛,东走契丹,北方戎
狄悉归之,抗衡中夏。后与西魏师入侵东魏,至于太原。
其俗畜牧为事,随逐水草,不恒厥处。穹庐毡帐,被发左衽,食肉饮酪,身
衣裘褐,贱老贵壮。官有叶护,次设特勤,次俟利发,次吐屯发,下至小官,凡
二十八等,皆世为之。有角弓、鸣镝、甲、槊、刀、剑。善骑射,性残忍。无文
字,刻木为契。候月将满,辄为寇抄。谋反叛杀人者皆死,淫者割势而腰斩之。
斗伤人目者偿之以女,无女则输妇财,折支体以输马,盗者则偿赃十倍。有死者,
停尸帐中,家人亲属多杀牛马而祭之,绕帐号呼,以刀划面,血泪交下,七度而
止。于是择日置尸马上而焚之,取灰而葬。表木为茔,立屋其中,图画死者形仪
及其生时所经战阵之状。尝杀一人,则立一石,有至千百者。父兄死,子弟妻其
群母及嫂。五月中,多杀羊马以祭天,男子好樗蒲,女子踏鞠,饮马酪取醉,歌
呼相对。敬鬼神,信巫觋,重兵死而耻病终,大抵与匈奴同俗。
木杆在位二十年,卒,复舍其子大逻便而立其弟,是为佗钵可汗。佗钵以摄
图为尔伏可汗,统其东面,又以其弟褥但可汗子为步离可汗,居西方。时佗钵控
弦数十万,中国惮之,周、齐争结姻好,倾府藏以事之。佗钵益骄,每谓其下曰:
“我在南两儿常孝顺,何患贫也!”齐有沙门惠琳,被掠入突厥,因谓佗钵曰:
“齐国富强者,为有佛法耳。”遂说以因缘果报之事。佗钵闻而信之,建一伽蓝,
遣使聘于齐氏,求《净名》、《涅槃》、《华严》等经,并《十诵律》。佗钵亦
躬自斋戒,绕塔行道,恨不生内地。在位十年,病且卒,谓其子菴罗曰:“吾闻
亲莫过于父子。吾兄不亲其子,委地于我。我死,汝当避大逻便也。”及佗钵卒,
国中将立大逻便,以其母贱,众不服。菴罗母贵,突厥素重之。摄图最后至,谓
国中曰:“若立菴罗者,我当率兄弟以事之;如立大逻便,我必守境,利刃长矛
以相待矣。”摄图长而且雄,国人皆惮,莫敢拒者,竟以菴罗为嗣。大逻便不得
立,心不服菴罗,每遣人骂辱之。菴罗不能制,因以国让摄图。国中相与议曰:
“四可汗之子,摄图最贤。”因迎立之,号伊利俱卢设莫何始波罗可汗,一号沙
钵略。治都斤山。菴罗降居独洛水,称第二可汗。大逻便乃请沙钵略曰:“我与
尔俱可汗子,各承父后。尔今极尊,我独无位,何也?”沙钵略患之,以为阿波
可汗,还领所部。
沙钵略勇而得众,北夷皆归附之。及高祖受禅,待之甚薄,北夷大怨。会营
州刺史高宝宁作乱,沙钵略与之合军,攻陷临渝镇。上敕缘边修保鄣,峻长城,
以备之,仍命重将出镇幽、并。沙钵略妻,宇文氏之女,曰千金公主,自伤宗祀
绝灭,每怀复隋之志,日夜言之于沙钵略。由是悉众为寇,控弦之士四十万。上
令柱国冯昱屯乙弗泊,兰州总管叱李长叉守临洮,上柱国李崇屯幽州,达奚长儒
据周盘,皆为虏所败。于是纵兵自木硖、石门两道来寇,武威、天水、安定、金
城、上郡、弘化、延安六畜咸尽。天子震怒,下诏曰:
往者魏道衰敝,祸难相寻,周、齐抗衡,分割诸夏。突厥之虏,俱通二国。
周人东虑,恐齐好之深,齐氏西虞,惧周交之厚。谓虏意轻重,国逐安危,非徒
并有大敌之忧,思减一边之防。竭生民之力,供其来往,倾府库之财,弃于沙漠,
华夏之地,实为劳扰。犹复劫剥烽戍,杀害吏民,无岁月而不有也。恶积祸盈,
非止今日。朕受天明命,子育万方,愍臣下之劳,除既往之弊。以为厚敛兆庶,
多惠豺狼,未尝感恩,资而为贼,违天地之意,非帝王之道。节之以礼,不为虚
费,省徭薄赋,国用有余。因入贼之物,加赐将士,息道路之民,务于耕织。清
边制胜,成策在心。凶丑愚暗,未知深旨,将大定之日,比战国之时,乘昔世之
骄,结今时之恨。近者尽其巢窟,俱犯北边,朕分置军旅,所在邀截,望其深入,
一举灭之。而远镇偏师,逢而摧翦,未及南上,遽已奔北,应弦染锷,过半不归。
且彼渠帅,其数凡五,昆季争长,父叔相猜,外示弥缝,内乖心腹,世行暴虐,
家法残忍。东夷诸国,尽挟私仇,西戎群长,皆有宿怨。突厥之北,契丹之徒,
切齿磨牙,常伺其便。达头前攻酒泉,其后于阗、波斯、挹怛三国一时即叛。沙
钵略近趣周盘,其部内薄孤、束纥罗寻亦翻动。往年利稽察大为高丽、靺鞨所破,
娑毗设又为纥支可汗所杀。与其为邻,皆愿诛剿。部落之下,尽异纯民,千种万
类,仇敌怨偶,泣血拊心,衔悲积恨。圆首方足,皆人类也,有一于此,更切朕
怀。彼地咎徵妖作,年将一纪,乃兽为人语,人作神言,云其国亡,讫而不见。
每冬雷震,触地火生,种类资给,惟藉水草。去岁四时,竟无雨雪,川枯蝗暴,
卉木烧尽,饥疫死亡,人畜相半。旧居之所,赤地无依,迁徙漠南,偷存晷刻。
斯盖上天所忿,驱就齐斧,幽明合契,今也其时。故选将治兵,赢粮聚甲,义士
奋发,壮夫肆愤,愿取名王之首,思挞单于之背,云归雾集,不可数也。东极沧
海,西尽流沙,纵百胜之兵,横万里之众,亘朔野之追蹑,望天崖而一扫。此则
王恢所说,其犹射痈,何敌能当,何远不服!但皇王旧迹,北止幽都,荒遐之表,
文轨所弃。得其地不可而居,得其民不忍皆杀,无劳兵革,远规溟海。诸将今行,
义兼含育,有降者纳,有违者死。异域殊方,被其拥抑,放听复旧。广辟边境,
严治关塞,使其不敢南望,永服威刑。卧鼓息烽,暂劳终逸,制御夷狄,义在斯
乎!何用侍子之朝,宁劳渭桥之拜。普告海内,知朕意焉。
于是以河间王弘、上柱国豆卢勣、窦荣定、左仆射高颎、右仆射虞庆则并为
元帅,出塞击之。沙钵略率阿波、贪汗二可汗等来拒战,皆败走遁去。时虏饥甚,
不能得食,于是粉骨为粮,又多灾疫,死者极众。既而沙钵略以阿波骁悍,忌之,
因其先归,袭击其部,大破之,杀阿波之母。阿波还无所归,西奔达头可汗。达
头者,名玷厥,沙钵略之从父也,旧为西面可汗。既而大怒,遣阿波率兵而东,
各落归之者将十万骑,遂与沙钵略相攻。又有贪汗可汗,素睦于阿波,沙钵略夺
其众而废之,贪汗亡奔达头。沙钵略从弟地勤察别统部落,与沙钵略有隙,复以
众叛归阿波。连兵不已,各遣使诣阙,请和求援,上皆不许。会千金公主上书,
请为一子之例,高祖遣开府徐平和使于沙钵略。晋王广时镇并州,请因其衅而乘
之,上不许。沙钵略遣使致书曰:“辰年九月十日,从天生大突厥天下贤圣天子
伊利俱卢设莫何始波罗可汗致书大隋皇帝:使人开府徐平和至,辱告言语,具闻
也。皇帝是妇父,即是翁,此是女夫,即是儿例。两境虽殊,情义是一。今重叠
亲旧,子子孙孙,乃至万世不断,上天为证,终不违负。此国所有羊马,都是皇
帝畜生,彼有缯彩,都是此物,彼此有何异也!”高祖报书曰:“大隋天子贻书
大突厥伊利俱卢设莫何沙钵略可汗:得书,知大有好心向此也。既是沙钵略妇翁,
今日看沙钵略共儿子不异。既以亲旧厚意,常使之外,今特别遣大臣虞庆则往彼
看女,复看沙钵略也。”沙钵略陈兵,列其宝物,坐见庆则,称病不能起,且曰:
“我父伯以来,不向人拜。”庆则责而喻之。千金公主私谓庆则曰:“可汗豺狼
性,过与争,将啮人。”长孙晟说谕之,摄图辞屈,乃顿颡跪受玺书,以戴于首。
既而大惭,其群下因相聚恸哭。庆则又遣称臣,沙钵略谓其属曰:“何名为臣?”
报曰:“隋国称臣,犹此称奴耳。”沙钵略曰:“得作大隋天子奴,虞仆射之力
也。”赠庆则马千匹,并以从妹妻之。
时沙钵略既为达头所困,又东畏契丹,遣使告急,请将部落度漠南,寄居白
道川内,有诏许之。诏晋王广以兵援之,给以衣食,赐以车服鼓吹。沙钵略因而
击阿波,破擒之。而阿拔国部落乘虚掠其妻子。官军为击阿拔,败之,所获悉与
沙钵略。沙钵略大喜,乃立约,以碛为界,因上表曰:
大突厥伊利俱卢设始波罗莫何可汗臣摄图言:大使尚书右仆射虞庆则至,伏
奉诏书,兼宣慈旨,仰惟恩信之著,逾久愈明,徒知负荷,不能答谢。伏惟大隋
皇帝之有四海,上契天心,下顺民望,二仪之所覆载,七曜之所照临,莫不委质
来宾,回首面内。实万世之一圣,千年之一期,求之古昔,未始闻也。突厥自天
置以来,五十余载,保有沙漠,自王蕃隅。地过万里,士马亿数,恒力兼戎夷,
抗礼华夏,在于北狄,莫与为大。顷者气候清和,风云顺序,意以华夏其有大圣
兴焉。况今被沾德义,仁化所及,礼让之风,自朝满野。窃以天无二日,土无二
王,伏惟大隋皇帝,真皇帝也。岂敢阻兵恃险,偷窃名号,今便感慕淳风,归心
有道,屈膝稽颡,永为藩附。虽复南瞻魏阙,山川悠远,北面之礼,不敢废失。
当今待子入朝,神马岁贡,朝夕恭承,唯命是视。至于削衽解辫,革音从律,习
俗已久,未能改变。阖国同心,无不衔荷,不任下情欣慕之至。谨遣第七儿臣窟
含真等奉表以闻。
高祖下诏曰:“沙钵略称雄漠北,多历世年,百蛮之大,莫过于此。往虽与
和,犹是二国,今作君臣,便成一体。情深义厚,朕甚嘉之。荷天之休,海外有
截,岂朕薄德所能致此!已敕有司肃告郊庙,宜普颁天下,咸使知闻。”自是诏
答诸事并不称其名以异之。其妻可贺敦,周千金公主,赐姓杨氏,编之属籍,改
封大义公主。策拜窟含真为柱国,封安国公,宴于内殿,引见皇后,赏劳甚厚。
沙钵略大悦,于是岁时贡献不绝。七年正月,沙钵略遣其子入贡方物,因请猎于
恒、代之间,又许之,仍遣人赐其酒食。沙钵略率部落再拜受赐。沙钵略一日手
杀鹿十八头,赍尾舌以献。还至紫河镇,其牙帐为火所烧,沙钵略恶之,月余而
卒。上为废朝三日,遣太常吊祭焉。赠物五千段。
初,摄图以其子雍虞闾性芃,遗令立其弟叶护处罗侯;雍虞闾遣使迎处罗侯,
将立之。处罗侯曰:“我突厥自木杆可汗以来,多以弟代兄,以庶夺嫡,失先祖
之法,不相敬畏。汝当嗣位,我不惮拜汝也。”雍虞闾又遣使谓处罗侯曰:“叔
与我父,共根连体,我是枝叶。宁有我作主,令根本反同枝叶,令叔父之尊下我
卑稚!又亡父之命,其可废乎!愿叔勿疑。”相让者五六,处罗侯竟立,是为叶
护可汗。以雍虞闾为叶护。遣使上表言状,上赐之鼓吹幡旗。处罗侯长颐偻背,
眉目疏朗,勇而有谋,以隋所赐旗鼓西征阿波。敌人以为得隋兵所助,多来降附,
遂生擒阿波。既而上书请阿波死生之命,上下其议。左仆射高颎进曰:“骨肉相
残,教之蠹也。存养以示宽大。”上曰:“善。”颎因奉觞进曰:“自轩辕以来,
獯粥多为边患。今远穷北海,皆为臣妾,此之盛事,振古未闻,臣敢再拜上寿。”
其后处罗侯又西征,中流矢而卒,其众奉雍虞闾为主,是为颉伽施多那都蓝可汗。
雍虞闾遣使诣阙,赐物三千段。每岁遣使朝贡。时有流人杨钦亡入突厥中,谬云
彭国公刘昶与宇文氏谋反,令大义公主发兵扰边。都蓝执钦以闻,并贡葧布、
鱼胶。其弟钦羽设部落强盛,都蓝忌而击之,斩首于阵。其年,遣其母弟褥但特
勤献于阗玉杖,上拜褥但为柱国、康国公。明年,突厥部落大人相率遣使贡马万
匹,羊二万口,驼、牛各五百头。寻遣使请缘边置市,与中国贸易,诏许之。
平陈之后,上以陈叔宝屏风赐大义公主,主心恒不平,因书屏风为诗,叙陈
亡自寄。其辞曰:“盛衰等朝暮,世道若浮萍。荣华实难守,池台终自平。富贵
今何在?空事写丹青。杯酒恒无乐,弦歌讵有声!余本皇家子,飘流入虏庭。一
朝睹成败,怀抱忽纵横。古来共如此,非我独申名。唯有《明君曲》,偏伤远嫁
情。”上闻而恶之,礼赐益薄。公主复与西面突厥泥利可汗连结,上恐其为变,
将图之。会主与所从胡私通,因发其事,下诏废黜之。恐都蓝不从,遣奇章公牛
弘将美妓四人以啖之。时沙钵略子曰染干,号突利可汗,居北方,遣使求婚。上
令裴矩谓之曰:“当杀大义主者,方许婚。”突利以为然,复谮之,都蓝因发怒,
遂杀公主于帐。都蓝与达头可汗有隙,数相征伐,上和解之,各引兵而去。
十七年,突利遣使来逆女,上舍之太常,教习六礼,妻以宗女安义公主。上
欲离间北夷,故特厚其礼,遣牛弘、苏威、斛律孝卿相继为使,突厥前后遣使入
朝三百七十辈。突利本居北方,以尚主之故,南徙度斤旧镇,锡赉优厚。雍虞闾
怒曰:“我大可汗也,反不如染干!”于是朝贡遂绝,数为边患。十八年,诏蜀
王秀出灵州道以击之。明年,又遣汉王谅为元帅,左仆射高颎率将军王詧、上柱
国赵仲卿并出朔州道,右仆射杨素率柱国李彻、韩僧寿出灵州,上柱国燕荣出幽
州,以击之。雍虞闾与玷厥举兵攻染干,尽杀其兄弟子侄,遂度河,入蔚州。染
干夜以五骑与隋使长孙晟归朝。上令染干与雍虞闾使者因头特勤相辩诘,染干辞
直,上乃厚待之。雍虞闾弟都速六弃其妻子,与突利归朝,上嘉之。敕染干与都
速六樗蒲,稍稍输以宝物,用慰其心。夏六月,高烦、杨素击玷厥,大破之。拜
染干为意利珍豆启民可汗,华言“意智健”也。启民上表谢恩曰:“臣既蒙竖立,
复改官名,昔日奸心,今悉除去,奉事至尊,不敢违法。”上于朔州筑大利城以
居之。是时安义主已卒,上以宗女义成公主妻之,部落归者甚众。雍虞闾又击之,
上复令入塞。雍虞闾侵掠不已,迁于河南,在夏、胜二州之间,发徒掘堑数百里,
东西拒河,尽为启民畜牧之地。于是遣越国公杨素出灵州,行军总管韩僧寿出庆
州,太平公史万岁出燕州,大将军姚辩出河州,以击都蓝。师未出塞,而都蓝为
其麾下所杀,达头自立为步迦可汗,其国大乱。遣太平公史万岁出朔州以击之,
遇达头于大斤山,虏不战而遁,追斩首虏二千余人。晋王广出灵州,达头遁逃而
去。寻遣其弟子俟利伐从碛东攻启民。上又发兵助启民守要路,俟利伐退走入碛。
启民上表陈谢曰:“大隋圣人莫缘可汗,怜养百姓,如天无不覆也,如地无不载
也。诸姓蒙威恩,赤心归服,并将部落归投圣人可汗来也。或南入长城,或住白
道,人民羊马,遍满山谷。染干譬如枯木重起枝叶,枯骨重生皮肉,千万世长与
大隋典羊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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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0 13:59 | 显示全部楼层
仁寿元年,代州总管韩洪为虏所败于恒安,废为庶人。诏杨素为云州道行军
元帅,率启民北征。斛薛等诸姓初附于启民,至是而叛。素军河北,值突厥阿勿
思力俟斤等南度,掠启民男女六千口、杂畜二十余万而去。素率上大将军梁默轻
骑追之,转战六十余里,大破俟斤,悉得人畜以归启民。素又遣柱国张定和、领
军大将军刘升别路邀击,并多斩获而还。兵既渡河,贼复掠启民部落,素率骠骑
范贵于窟结谷东南奋击,复破之,追奔八十余里。是岁,泥利可汗及叶护俱被铁
勒所败。步迦寻亦大乱,奚、霫五部内徙,步迦奔吐谷浑。启民遂有其众,岁遣
朝贡。
大业三年四月,炀帝幸榆林,启民及义成公主来朝行宫,前后献马三千匹。
帝大悦,赐物万二千段。启民上表曰:“已前圣人先帝莫缘可汗存在之日,怜臣,
赐臣安义公主,种种无少短。臣种末为圣人先帝怜养,臣兄弟妒恶,相共杀臣,
臣当时无处去,向上看只见天,下看只见地,实忆圣人先帝言语,投命去来。圣
人先帝见臣,大怜臣,死命养活,胜于往前,遣臣作大可汗坐著也。其突厥百姓,
死者以外,还聚作百姓也。至尊今还如圣人先帝,捉天下四方坐也。还养活臣及
突厥百姓,实无少短。臣今忆想圣人及至尊养活事,具奏不可尽,并至尊圣心里
在。臣今非是旧日边地突厥可汗,臣即是至尊臣民,至尊怜臣时,乞依大国服饰
法用,一同华夏。臣今率部落,敢以上闻,伏愿天慈,不违所请。”表奏,帝下
其议,公卿请依所奏。帝以为不可,乃下诏曰:“先王建国,夷夏殊风,君子教
民,不求变俗。断发文身,咸安其性,旃裘卉服,各尚所宜,因而利之,其道弘
矣。何必化诸削衽,縻以长缨,岂遂性之至理,非包含之远度。衣服不同,既辨
要荒之叙,庶类区别,弥见天地之情。”仍玺书答启民,以为碛北未静,犹须征
战,但使好心孝顺,何必改变衣服也。帝法驾御千人大帐,享启民及其部落酋长
三千五百人,赐物二十万段,其下各有差。复下诏曰:“德合天地,覆载所以弗
遣,功格区宇,声教所以咸洎。至于梯山航海,请受正朔,袭冠解辫,同彼臣民。
是故《王会》纳贡,义彰前册,呼韩入臣,待以殊礼。突厥意利珍豆启民可汗志
怀沈毅,世修藩职。往者挺身违难,拔足归仁,先朝嘉此款诚,授以徽号。资其
甲兵之众,收其破灭之余,复祀于既亡之国,继绝于不存之地。斯固施均亭育,
泽渐要荒者矣。朕以薄德,祗奉灵命,思播远猷,光融今绪,是以亲巡朔野,抚
宁藩服。启民深委诚心,入奉朝觐,率其种落,拜首轩墀,言念丹款,良以嘉尚。
宜隆荣数,式优恒典。可赐路车、乘马、鼓吹、幡旗,赞拜不名,位在诸侯王上。”
帝亲巡云内,氵斥金河而东,北幸启民所居。启民奉觞上寿,跪伏甚恭。帝大悦,
赋诗曰:“鹿塞鸿旗驻,龙庭翠辇回。毡帐望风举,穹庐向日开。呼韩顿颡至,
屠耆接踵来。索辫擎膻肉,韦韝献酒杯。何如汉天子,空上单于台。”帝赐启民
及主金瓮各一,及衣服被褥锦彩,特勤以下各有差。先是,高丽私通使启民所,
启民推诚奉国,不敢隐境外之交。是日,将高丽使人见,敕令牛弘宣旨谓之曰:
“朕以启民诚心奉国,故亲至其所。明年当往涿郡。尔还日,语高丽王知,宜早
来朝,勿自疑惧。存育之礼,当同于启民。如或不朝,必将启民巡行彼土。”使
人甚惧。启民仍扈从入塞,至定襄,诏令归藩。
明年,朝于东都,礼赐益厚。是岁,疾终,上为之废朝三日,立其子咄吉世,
是为始毕可汗。表请尚公主,诏从其俗。十一年,来朝于东都。其年,车驾避暑
汾阳宫,八月,始毕率其种落入寇,围帝于雁门。诏诸郡发兵赴行在所,援军方
至,始毕引去。由是朝贡遂绝。明年,复寇马邑,唐公以兵击走之。隋末乱离,
中国人归之者无数,遂大强盛,势陵中夏。迎萧皇后,置于定襄。薛举、窦建德、
王世充、刘武周、梁师都、李轨、高开道之徒,虽僣尊号,皆北面称臣,受其可
汗之号。使者往来,相望于道也。
○西突厥
西突厥者,木杆可汗之子大逻便也。与沙钵略有隙,因分为二,渐以强盛。
东拒都斤,西越金山,龟兹、铁勒、伊吾及西域诸胡悉附之。大逻便为处罗侯所
执,其国立鞅素特勤之子,是为泥利可汗。卒,子达漫立,号泥撅处罗可汗。其
母向氏,本中国人,生达漫而泥利卒,向氏又嫁其弟婆实特勤。开皇末,婆实共
向氏入朝,遇达头乱,遂留京师,每舍之鸿胪寺。处罗可汗居无恒处,然多在乌
孙故地。复立二小可汗,分统所部。一在石国北,以制诸胡国。一居龟兹北,其
地名应娑。官有俟发、阎洪达,以评议国事,自余与东国同。每五月八日,相聚
祭神,岁遣重臣向其先世所居之窟致祭焉。
当大业初,处罗可汗抚御无道,其国多叛,与铁勒屡相攻,大为铁勒所败。
时黄门侍郎裴矩在敦煌引致西域,闻国乱,复知处罗思其母氏,因奏之。炀帝遣
司朝谒者崔君肃赍书慰谕之。处罗甚踞,受诏不肯起。君肃谓处罗曰:“突厥本
一国也,中分为二,自相仇敌。每岁交兵,积数十年而莫能相灭者,明知启民与
处罗国其势敌耳。今启民举其部落,兵且百万,入臣天子,甚有丹诚者,何也?
但以切恨可汗而不能独制,故卑事天子以借汉兵,连二大国,欲灭可汗耳。百官
兆庶咸请许之,天子弗违,师出有日矣。顾可汗母向氏,本中国人,归在京师,
处于宾馆。闻天子之诏,惧可汗之灭,旦夕守阙,哭泣悲哀。是以天子怜焉,为
其辍策。向夫人又匍匐谢罪,因请发使以召可汗,令入内属,乞加恩礼,同于启
民。天子从之,故遣使到此。可汗若称藩拜诏,国乃永安,而母得延寿;不然者,
则向夫人为诳天子,必当取戮而传首虏庭。发大隋之兵,资北蕃之众,左提右挈,
以击可汗,死亡则无日矣。奈何惜两拜之礼,剿慈母之命,吝一句称臣,丧匈奴
国也!”处罗闻之,矍然而起,流涕再拜,跪受诏书。君肃又说处罗曰:“启民
内附,先帝嘉之,赏赐极厚,故致兵强国富。今可汗后附,与之争宠,须深结于
天子,自表至诚。既以道远,未得朝觐,宜立一功,以明臣节。”处罗曰:“如
何?”君肃曰:“吐谷浑者,启民少子莫贺咄设之母家也。今天子又以义成公主
妻于启民,启民畏天子之威而与之绝。吐谷浑亦因憾汉故,职贡不修。可汗若请
诛之,天子必许。汉击其内,可汗攻其外,破之必矣。然后身自入朝,道路无阻,
因见老母,不亦可乎?”处罗大喜,遂遣使朝贡。
帝将西狩,六年,遣侍御史韦节召处罗,今与车驾会于大斗拔谷。其国人不
从,处罗谢使者,辞以他故。帝大怒,无如之何。适会其酋长射匮遣使来求婚,
裴矩因奏曰:“处罗不朝,恃强大耳。臣请以计弱之,分裂其国,即易制也。射
匮者,都六之子,达头之孙,世为可汗,君临西面。今闻其失职,附隶于处罗,
故遣使来,以结援耳。愿厚礼其使,拜为大可汗,则突厥势分,两从我矣。”帝
曰:“公言是也。”因遣裴矩朝夕至馆,微讽谕之。帝于仁风殿召其使者,言处
罗不顺之意,称射匮有好心,吾将立为大可汗,令发兵诛处罗,然后当为婚也。
帝取桃竹白羽箭一枝以赐射匮,因谓之曰:“此事宜速,使疾如箭也。”使者返,
路经处罗,处罗爱箭,将留之,使者谲而得免。射匮闻而大喜,兴兵袭处罗,处
罗大败,弃妻子,将左右数千骑东走。在路又被劫掠,遁于高昌东,保时罗漫山。
高昌王麹伯雅上状,帝遣裴矩将向氏亲要左右,驰至玉门关晋昌城。矩遣向氏使
诣处罗所,论朝廷弘养之义,丁宁晓谕之,遂入朝,然每有怏怏之色。以七年冬,
处罗朝于临朔宫,帝享之。处罗稽首谢曰:“臣总西面诸蕃,不得早来朝拜,今
参见迟晚,罪责极深,臣心里悚惧,不能道尽。”帝曰:“往者与突厥相侵扰,
不得安居。今四海既清,与一家无异,朕皆欲存养,使遂性灵。譬如天上止有一
个日照临,莫不宁帖;若有两个三个日,万物何以得安?比者亦知处罗总摄事繁,
不得早来相见。今日见处罗,怀抱豁然欢喜,处罗亦当豁然,不烦在意。”明年
元会,处罗上寿曰:“自天以下,地以上,日月所照,唯有圣人可汗。今是大日,
愿圣人可汗千岁万岁常如今日也。”诏留其累弱万余口,令其弟达度关牧畜会宁
郡。处罗从征高丽,赐号为曷萨那可汗,赏赐甚厚。十年正月,以信义公主嫁焉,
赐锦彩袍千具,彩万匹。帝将复其故地,以辽东之役,故未遑也。每从巡幸。江
都之乱,随化及至河北。化及将败,奔归京师,为北蕃突厥所害。
○铁勒
铁勒之先,匈奴之苗裔也,种类最多。自西海之东,依据山谷,往往不绝。
独洛河北有仆骨、同罗、韦纥、拔也古、覆罗并号俟斤,蒙陈、吐如纥、斯结、
浑、斛薛等诸姓,胜兵可二万。伊吾以西,焉耆之北,傍白山,则有契弊、薄落
职、乙咥、苏婆、那曷、乌讠雚、纥骨、也咥、于尼讠雚等,胜兵可二万。金山
西南,有薛延陀、咥勒儿、十槃、达契等,一万余兵。康国北,傍阿得水,则有
诃咥、曷昚、拨忽、比干、具海、曷比悉、何嵯苏、拔也未渴达等,有三万许兵。
得嶷海东西,有苏路羯、三索咽、蔑促、隆忽等诸姓,八千余。拂菻东则有恩屈、
阿兰、北褥九离、伏嗢昏等,近二万人。北海南则都波等。虽姓氏各别,总谓为
铁勒。并无君长,分属东、西两突厥。居无恒所,随水草流移。人性凶忍,善于
骑射,贪婪尤甚,以寇抄为生。近西边者,颇为艺植,多牛羊而少马。自突厥有
国,东西征讨,皆资其用,以制北荒。
开皇末,晋王广北征,纳启民,大破步迦可汗,铁勒于是分散。大业元年,
突厥处罗可汗击铁勒诸部,厚税敛其物,又猜忌薛延陀等,恐为变,遂集其魁帅
数百人尽诛之。由是一时反叛,拒处罗,遂立俟利发俟斤契弊歌楞为易勿真莫何
可汗,居贪汗山。复立薛延陀内俟斤字也咥为小可汗。处罗可汗既败,莫何可汗
始大。莫何勇毅绝伦,甚得众心,为邻国所惮,伊吾、高昌、焉耆诸国悉附之。
其俗大抵与突厥同,唯丈夫婚毕,便就妻家,待产乳男女,然后归舍,死者
埋殡之,此其异也。大业三年,遣使贡方物,自是不绝云。
○奚
奚本曰库莫奚,东部胡之种也。为慕容氏所破,遗落者窜匿松、漠之间。其
俗甚为不洁,而善射猎,好为寇钞。初臣于突厥,后稍强盛,分为五部:一曰辱
纥王,二曰莫贺弗,三曰契个,四曰木昆,五曰室得。每部俟斤一人为其帅。随
逐水草,颇同突厥。有阿会氏,五部中为盛,诸部皆归之。每与契丹相攻击,虏
获财畜,因而得赏。死者以苇薄裹尸,悬之树上。自突厥称藩之后,亦遣使入朝,
或通或绝,最为无信。大业时,岁遣使贡方物。
○契丹(室韦)
契丹之先,与库莫奚异种而同类,并为慕容氏所破,俱窜于松、漠之间。其
后稍大,居黄龙之北数百里。其俗颇与靺鞨同。好为寇盗。父母死而悲哭者,以
为不壮。但以其尸置于山树之上,经三年之后,乃收其骨而焚之。因酹而祝曰:
“冬月时,向阳食。若我射猎时,使我多得猪鹿。”其无礼顽嚚,于诸夷最甚。
当后魏时,为高丽所侵,部落万余口求内附,止于白貔河。其后为突厥所逼,又
以万家寄于高丽。开皇四年,率诸莫贺弗来谒。五年,悉其众款塞,高祖纳之,
听居其故地。六年,其诸部相攻击,久不止,又与突厥相侵,高祖使使责让之。
其国遣使诣阙,顿颡谢罪。其后契丹别部出伏等背高丽,率众内附。高祖纳之,
安置于渴奚那颉之北。开皇末,其别部四千余家背突厥来降。上方与突厥和好,
重失远人之心,悉令给粮还本,敕突厥抚纳之。固辞不去。部落渐众,遂北徙逐
水草,当辽西正北二百里,依托纥臣水而居。东西亘五百里,南北三百里,分为
十部。兵多者三千,少者千余,逐寒暑,随水草畜牧。有征伐,则酋帅相与议之,
兴兵动众合符契。突厥沙钵略可汗遣吐屯潘垤统之。
室韦,契丹之类也。其南者为契丹,在北者号室韦,分为五部,不相总一,
所谓南室韦、北室韦、钵室韦、深末怛室韦、大室韦。并无君长,人民贫弱,突
厥常以三吐屯总领之。
南室韦在契丹北三千里,土地卑湿,至夏则移向西北贷勃、欠对二山,多草
木,饶禽兽,又多蚊蚋,人皆巢居,以避其患。渐分为二十五部,每部有余莫弗
瞒咄,犹酋长也。死则子弟代立,嗣绝则择贤豪而立之。其俗丈夫皆被发,妇人
盘发,衣服与契丹同。乘牛车,籧篨为屋,如突厥毡车之状。渡水则束薪为栰,
或以皮为舟者。马则织草为鞯,结绳为辔。寝则屈为屋,以籧篨覆上,移则载行。
以猪皮为席,编木为藉。妇女皆抱膝而坐。气候多寒,田收甚薄,无羊,少马,
多猪牛。造酒食啖,与靺鞨同俗。婚嫁之法,二家相许,婿辄盗妇将去,然后送
牛马为娉,更将归家。待有娠,乃相随还舍。妇人不再嫁,以为死人之妻难以共
居。部落共为大棚,人死则置尸其上。居丧三年,年唯四哭。其国无铁,取给于
高丽。多貂。
南室韦北行十一日至北室韦,分为九部落,绕吐纥山而居。其部落渠帅号乞
引莫贺咄,每部有莫何弗三人以贰之。气候最寒,雪深没马。冬则入山,居土穴
中,牛畜多冻死。饶獐鹿,射猎为务,食肉衣皮。凿冰,没水中而网射鱼鳖。地
多积雪,惧陷坑阱,骑木而行。俗皆捕貂为业,冠以狐狢,衣以鱼皮。
又北行千里,至钵室韦,依胡布山而住,人众多北室韦,不知为几部落。用
桦皮盖屋,其余同北室韦。
从钵室韦西南四日行,至深末怛室韦,因水为号也。冬月穴居,以避太阴之
气。
又西北数千里,至大室韦,径路险阻,语言不通。尤多貂及青鼠。
北室韦时遣使贡献,余无至者。
史臣曰:四夷之为中国患也久矣,北狄尤甚焉。种落实繁,迭雄边塞,年代
遐邈,非一时也。五帝之世,则有獯粥焉;其在三代,则猃狁焉;逮乎两汉,则
匈奴焉;当涂、典午,则乌丸、鲜卑焉;后魏及周,则蠕蠕、突厥焉。此其酋豪,
相继互为君长者也。皆以畜牧为业,侵钞为资,倏来忽往,云飞鸟集。智谋之士,
议和亲于庙堂之上,折冲之臣,论奋击于塞垣之下。然事无恒规,权无定势,亲
疏因其强弱,服叛在其盛衰。衰则款塞顿颡,盛则弯弓寇掠,屈申异态,强弱相
反。正朔所不及,冠带所不加,唯利是视,不顾盟誓。至于莫相救让,骄黠凭陵,
和亲约结之谋,行师用兵之事,前史论之备矣,故不详而究焉。及蠕蠕衰微,突
厥始大,至于木杆,遂雄朔野。东极东胡旧境,西尽乌孙之地,弯弓数十万,列
处于代阴,南向以临周、齐。二国莫之能抗,争请盟好,求结和亲。乃与周合从,
终亡齐国。高祖迁鼎,厥徒孔炽,负其众力,将蹈秦郊。内自相图,遂以乖乱,
达头可汗远遁,启民愿保塞下。于是推亡固存,返其旧地,助讨余烬,部众遂强。
卒于仁寿,不侵不叛,暨乎始毕,未亏臣礼。炀帝抚之非道,始有雁门之围。俄
属群盗并兴,于此浸以雄盛,豪杰虽建名号,莫不请好息民。于是分置官司,总
统中国,子女玉帛,相继于道,使者之车,往来结辙。自古蕃夷骄僣,未有若斯
之甚也。及圣哲膺期,扫除氛昆,暗于时变,犹怀旅拒,率其群丑,屡隳亭鄣,
残毁我云、代,摇荡我太原,肆掠于泾阳,饮马于渭汭。圣上奇谋潜运,神机密
动,遂使百世不羁之虏一举而灭,瀚海龙庭之地,画为九州,幽都穷发之民,隶
于编户,实帝皇所不及,书契所未闻。由此言之,虽天道有盛衰,亦人事之工拙
也。加以为而弗恃,有而弗居,类天地之含容,同阴阳之化育,斯乃大道之行也,
固无得而称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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