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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外草

[原创武侠] [连载]我的金庸群侠传(8月21日443楼补完94集,笛子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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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5 03:09 | 显示全部楼层
六十四 山雨欲来

见福康安入厅,众武官齐声喝道:“参见大帅!”一齐俯身,半膝跪了下去。福康安将手一摆,说道:“罢了!请起!”众武官道:“谢大帅!”啪啪数声,各自站起。我心中一凛,暗道:“这福康安治军严整,绝非寻常纨绔子弟,先前我倒是小瞧他了。”不由得正色,重新打量起他来。

却听胡斐低声叹道:“若我大宋军纪有此严明,何至现在偏安江南?又哪里还惧什么蒙古鞑子?可惜,可惜!”言语间不知想到什么,嗟叹之余更大有愤恨之意。我想起被我劫富济贫的“富”中不乏大宋朝廷的官员和将领,也忍不住苦笑一声,道:“大宋想要有如此军纪,却也不难。只须哪天一众官员的腰包让小弟再也没兴趣打他们主意,那便是了。”杨过闻言嗤的一笑,语调中颇有讥讽之意:“凌云你放心,那些个官员的身家,随便一个,也值得你再惦记个十年八载的。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话难道是说假的么?”

我和胡斐面面相觑,却谁都找不出话来反驳,只是相对苦笑。程灵素这时从旁伸出手来,握住了胡斐的手,看着我们几人,微笑着打圆场道:“好啦好啦,咱们来这大会是干什么来了?有什么言语,会后慢慢再说不迟,先瞧瞧这福大帅究竟弄什么玄虚罢?”

我打了个哈哈,道:“程姑娘说的是。”当即扭头朝福康安的方向看去。胡斐和杨过本无意争执,听得我和程灵素如此一说,也便作罢。

只听福康安道:“咱们这个天下掌门人大会,万岁爷也知道了。承蒙皇上召见,赐了二十四只杯子,命本部转赐给二十四位掌门人。”他手一挥,众人捧上三只锦盒,在桌上铺了锦缎,从盒中取出杯来。只见第一只盒中盛的是八只玉杯,第二只盒中是八只金杯,第三只盒中取出的是八只银杯,分成三列放在桌上。玉气晶莹,金色灿烂,银光辉煌。杯上凹凹凸凸的刻满了花纹,远远瞧去,只觉甚是考究精细,大内高手匠人的手艺,果是不同。我一见之下,情不自禁地吞了口口水,脑中顿时打开了小九九。

福康安又道:“这玉杯上刻的是蟠龙之形,叫做玉龙杯,最是珍贵。金杯上刻的是飞凤之形,叫作金凤杯。银杯上刻的是跃鲤之形,叫作银鲤杯。”我一边听他解说,一边不住点头,心中暗自估算这三种杯子的出手价格。突然手肘给人轻轻碰了一下,我回过神来,却见是杨过,他目光盯着角落里颇不起眼的一席,低声向我道:“你瞧那人,是不是与福康安有几分相似?”

我顺着他目光瞧了过去,见到一位十来岁的少年,眉目清秀,手中摇着一柄白玉湘妃扇,气度中更隐隐透着一股子从容和威严。只是目光稍有些飞扬跳脱,仍然不失少年人好奇的本色。我仔细一看,果然见他容貌与福康安有些许相似,先吃了一惊,只道是陈家洛到了。转念一想,又不由得好笑,陈家洛年纪比福康安还大着些,这少年却小了福康安不止十岁,若说是福康安的子侄辈人,倒怕是有人相信。念及于此,我心中不禁一动,一个古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出来:“听说福康安妻妾皆无所出,难道……难道这少年竟是福康安的私生子?”

“喂,你想什么哪?”杨过见我盯着那少年发呆,手臂轻轻一抬,又撞了我一下。我清醒过来,于是低声将自己猜测跟他说了。杨过倒并没发笑,只是朝那少年的方向又看了几眼,居然悄悄点头:“只怕你猜得没错,他身边的三个随从都不是庸手,说不定福康安当真特别溺爱这个儿子,知他小孩心性喜爱热闹,煞费苦心让他坐在这样一个既不起眼却又能通览厅中局势的席位不说,还特地安排了府中高手随身保护。”

我一愣,适才我只顾看那少年,倒没留神他左右随从功力如何,这时得杨过提醒,便打起精神再望了过去。这一望之下,却吓了我一跳。那少年的三名从人武功虽然及不上四大掌门的高明,却胜过在场的大多数掌门人,其中更有一人是我相识,那是在晋阳曾会过的满清七大侍卫之一,卓天雄!

“看来福康安对这个私生儿子当真疼爱得紧,竟不惜连大内侍卫也请了来贴身保护他。”我暗自思忖,却没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之间已把“福康安私生子”这项头衔坐实给了那少年。杨过的目光从那少年的方向移开,悄悄跟胡斐和程灵素也说了。两人当真沉得住气,只瞧了一眼,便不再望,只是眼角余光却始终锁住了那一席。我也收回目光,心下暗自盘算,稍候倘若有何意外,便擒了这少年挟为人质,脱身定要容易许多。当下也将这番打算告知三人,不过显然他们都与我打的是一般的主意,各自微微点头。

这时才有空再朝厅上望去,只见四大掌门人面前都摆了一只玉龙杯,福康安却站了起身,朗声道:“这里尚余下二十只御杯,本部想请诸位各献绝艺,武功最强的四位分得四只玉杯,可与少林、武当、三才剑、黑龙门四门合称‘玉龙八门’,是天下第一等的大门派。其次八位掌门人分得八只金杯,那是‘金凤八门’。再其次八位分得八只银杯,那是‘银鲤八门’。从此各门各派分了等级次第,武林中便可少了许多纷争。至于潘大侠、张……张掌门、汤大侠、海佐领四位,则是品定武功高下的公证,各位可有异议没有?”

此话一出,大厅上各人登时纷纷议论,有叫好喝彩的,有疑虑重重的,一时声音极是嘈杂,数百人交头接耳,谈的都是那二十四只御杯。我早有所知,丝毫不感诧异,只暗道:“这哪里是少了许多纷争?各门各派一分等级次第,武林中立时便惹出无穷的祸患。这二十四只御杯在真正名门大派眼中虽未必算得了什么,但到场这些门派势必你争我夺,自相残杀,刀光血影,江湖上的麻烦,总是再也少不了的了。”胡斐和程灵素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各自倒吸一口凉气,脸上都不禁色变。杨过嘿嘿冷笑,自言自语地道:“嘿嘿,好厉害的鞑子大帅,好一招‘二桃杀三士’!”

我心念一动,急忙转头向适才那少年方向看去。只见他一脸兴奋激动的神情,右手不自觉地抓紧了白玉湘妃扇的扇柄,转而望向福康安的目光中隐隐透出欣赏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只是这色彩一现即逝,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但脸上兴奋希冀的神情却未便退,显是极渴望见识到在场武人的比武较技。但他眼中那一瞬间的神色,却教我好生疑惑,那决计不是一个儿子对父亲所该有的眼神。

“难道我猜错了?他不是福康安的私生子?”我正低头思考,忽听得福康安身旁随从击了三下掌,说道:“各位请静一静,福大帅尚有话说。”大厅上嘈杂之声渐渐止歇,只因群豪素来不受约束,不似军伍之中令出即从,隔了好一阵,方才寂静无声。福康安道:“各位再喝几杯,待会酒醉饭饱,各献绝艺。”顿了一顿,又道:“稍候哪一位自忖有能耐领得银鲤杯的,请到西厅就坐;能领得金凤杯的,请到东厅就坐。若是自信确能艺压当场,可和四大掌门人并列的,请到大厅正中就坐。二十位掌门人入坐之后,余下的掌门人哪一位不服,可向就座的挑战,败者告退,胜者就位,直到无人出来挑战为止。”

此时福康安坐在左上首一张大椅中。两边分站着十六名高手卫士,屋角也一排排的站满了卫士,都是手握兵刃。看来今日福康安府中戒备之严,只怕还胜过了皇宫内院,府第周围,自也是布满了精兵锐士。我们四人目光略略一扫,八道目光便不约而同地射向了那长相颇似福康安的少年一席。只是恐怕他身周的三位高手发觉,因此只瞧得一眼,便即收回,但心下的主意却是更加坚定了。

胡斐低声笑道:“咱们要不要也去插上一脚,夺他两只杯子?便替铁剑门夺得一只金凤杯,银鲤杯什么的,也算报答玉真子那色牛鼻子老道将信物和请柬借我们用一场。”我们自知他故意出口调笑,借以缓和紧张的气氛,程灵素当下也是抿嘴一笑:“不是说‘四英大闹北京城’么?要夺也夺玉龙杯,那金凤杯与银鲤杯却夺来做甚?”

“脱手卖个好价钱。”我险些将这句话脱口而出,猛然惊觉不对,忙捂住了嘴。杨过的目光却仍在厅中四下游移,似乎在找寻什么人,反复扫了几遍,终于收了回来,脸上满是失望神色,叹道:“没见到姑姑!唉,我早该想到的,北边苦寒,姑姑她不识路途,怎会千里迢迢跑来这里?”言下甚是沮丧。我心中隐约有了些主意,当下拍了拍他肩膀,笑道:“杨过你小子也不用担心,待会咱们若能把那些御杯全都夺了,教铁剑门大大扬名,你铁剑门掌门玉真子杨真人的名号传遍天下,难道还怕传不到你姑姑耳朵里么?哈哈……呃?”

我猛然想到那个绿衣少女,难道她早明白福康安阴谋,知道少一家门派赴会便少一派争夺玉杯,冲突纷争也要减上一些,是以一路上连夺几家掌门之位,便是变相地阻止这二桃杀三士之计么?

“咳,早知道我们几个也该当去抢个七派八派的掌门来做做。到时言道有一百二十四家掌门赴会,结果在座的却只有寥寥四五人,岂不教福康安那厮气歪了鼻子?哈哈,哈哈!”想到得意之处,我脸上渐渐露出微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向门外望去,想道:“她……会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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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神山上人

少时筵席撤去,站在福康安身边的武官安提督击掌三下。府中仆役在大厅正中并排放了八张太师椅,东厅和西厅也各摆八张。大厅的八张太师椅上铺了金丝绣的红色缎垫,东厅椅上铺了绿色缎垫,西厅椅上铺了白色缎垫。三名卫士捧了玉龙杯、金凤杯、银鲤杯,分别放在大厅、东厅和西厅的三张茶几上。那潘天耕等四大掌门人各自坐入大厅正中的四张太师椅,福康安朗声笑道:“请各位掌门就座!”

岂料他这句话连说了三遍,那二十张空椅始终空荡荡地,竟无一个武师出来坐入。大厅中群豪只是眼睁睁地盯着大厅上那四张空着的太师椅,至于东厅和西厅的金凤杯和银鲤杯,竟是谁都不在意下。胡斐低声笑道:“这等比武,摆明了是车轮战,越早上去的越吃亏。除非真个自信有独败群雄的实力,否则谁肯早早上来丢脸?”我们三人深有同感,刚要点头,不料已有一人离席而起,大踏步走到大厅正中空着的一张太师椅面前,大剌剌地往上一坐,环顾厅中群雄,神情傲然。

我们四人大是诧异,抬眼看去,却见是个七十来岁年纪的老僧,身形矮小,双目炯炯有神,顾盼之际极具威严。我仔细看他功力指数,竟不在这四大掌门之下,不由得吃了一惊,忙向胡斐问道:“胡兄弟,这老和尚是什么来头?”

胡斐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一时却想不起来。只听福康安笑道:“五台山清凉寺方丈神山上人,好,好!有哪一位英雄要向上人挑战,便请出席罢!”

“啊!”“原来是他!”“神山上人?这老和尚便是清凉寺的方丈?”听到厅上群豪嘈杂的议论之声,胡斐猛然省起,叫道:“我想起来了!”随即自觉不对,当下压低了声音向我们道:“这神山上人在武林中威名极盛,与嵩山少林寺玄慈方丈并称‘降龙’‘伏虎’两罗汉,以武功而论,据说他的造诣已与玄慈方丈相差不远,甚至在福建南少林方丈方证大师之上。只是清凉寺规模较小,在武林中的地位更远远不及少林,声望却是不如玄慈方丈和方证大师了。只是听说神山上人自视极高,曾有言道僧人而过问武林中俗务,不免落了下乘,向来不愿跟武林同道打什么交道,今日居然来到这个掌门大会,却不知所为何来。”

我心中冷笑了两声,暗想这老和尚一看便自视甚高,不是甘居人下之辈。如若玄慈武功当真高不了他多少,那打死我也不信他对两人声望相差如许还能处之泰然。福康安召开的这个大会虽然并没安什么好心,但神山上人若能取走一只玉龙杯,总是在一百多个门派之前大大露脸,又能得到满清赏识,清凉寺和他个人的名望,当能提升不少。

我正思忖之间,早有人忍不住挺身而出向神山上人挑战。但见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汉从席间走出,大声道:“锦州青龙门风良,斗胆向上人讨教讨教!”他腰间缠着一条九节鞭,武功看来倒也不算弱,有289点,但比起神山上人超过500的功力,用以卵击石形容,实不为过。

杨过忽然嘿的一笑:“那个什么海大人的黑龙门,田归农的天龙门,再加上这个风良的青龙门,今日的龙,可来得不少啊。”我们一想确是如此,不禁都笑了起来。我笑道:“只盼少时这几条龙,别教人全打成虫便是了。哈哈!”我们笑得几声,便转过头去,只见风良已与神山上人交起手来。

风良身为青龙门掌门,九节鞭上的造诣确有不凡之处。他手腕抖处,鞭身挺直,便如一枝长枪般刺向神山上人胸口。这一招“四夷宾服”本来是长枪的枪法,他以真力贯到软鞭之上,现加上一股巧劲,竟然运鞭如枪。锦州青龙门的鞭法原也着实了得,他知对方实是劲敌,一上来便施展平生绝技。

神山上人微微一笑,右手倏出,竟然直直地便去抓他鞭头。风良吃了一惊,急忙收臂回鞭,神山上人的手臂却跟着过来,一掌已向他手肘切去。这一掌看来轻描淡写,但其中蕴涵的力道却丝毫不容小觑,掌风更暗中笼罩了八个方位。个中压力,连我们这等旁观之人都能感觉到,风良首当其冲,自然更加难挡,百忙中手腕一拐,长鞭自一个诡异角度卷向神山上人手臂,若这一鞭卷得实了,他便有了一丝反败为胜之机。但以神山上人显露的武功,这一线机会着实渺茫得紧。我和杨过对望一眼,摇了摇头。

但听啪的一声,这一鞭竟缠上了神山上人手臂。我们四人登时相顾愕然,而大厅中也有不少人露出惊奇诧异之色。只与那风良座位挨得极近的三家门派震天价地叫起好来。风良自己显然也是大出意料之外,但一怔之下,登时露出喜色,立即用力回拉。这时一丝莫测高深的笑容浮现在神山上人脸上,只见他被鞭子缠住的手腕一翻,那鞭子立时凝住,风良竟是拉之不动。接着神山上人的左手却五指并拢,握成拳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过鞭子和两只手臂,直轰风良胸口,拳风呼呼,极是威猛。

“不好!”我脱口叫了一声,险些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这一拳若给他轰得实了,风良便不死,也定然是呕血重伤。与我有同样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青龙门邻座一席便有一声怒喝传来:“老和尚,休得伤人!”只听哧哧几声,数道耀眼白光闪过,五口飞刀分从上下左右向神山上人激射而至。这五柄飞刀来得好快,刀身虽短短,劈风之声却浑似长剑大刀发出来一般。

“不得扰乱比武!”一声大喝从大厅正中的四张太师椅处传来,那满清武官海兰弼长身暴起,顺手解下肩上披风,手腕一抖,披风便像吃满了风一般向五柄飞刀兜去。眼见那披风去势既缓,又是后发,可不知怎地便是半途截住了飞刀,连柄兜起,叮叮几声脆响,飞刀和着披风一起落在地上,而那神山上人的一拳已轰在风良胸口。

我双眼一翻,准拟见到风良鲜血狂喷的惨状。不料这一拳看来威势虽猛,但打在风良身上却只将他身不由己地送出几尺,风良落地之后居然脸色如常,看来并没受什么伤。风良摸摸胸口,试着提了几口气,仿佛也没有什么大碍,一时脸上尽是迷茫之色。

“风兄弟,你没事罢?”与他临座的三派掌门纷纷跳出席位,直奔向他身边,见他脸上神情,只道他给神山上人重伤,连神智也有些不清了,语气大是惶急。那适才发出飞刀的是个中年女子,不持兵刃,此时将两幅罗裙往上一翻,系上腰带,腰间明晃晃地露出两排短刀,每把刀半尺来长,少说也有三十几把,整整齐齐的插在腰间一条绣花鸾带之上。她向着神山上人怒目而视,大声道:“你这秃驴,风兄弟与你无冤无仇,怎地无端端下此毒手?来来来,且吃老娘一刀!”又回头向海兰弼瞪了一眼,喝道:“你这官儿若看老娘不顺眼,不妨也下场来赐教两招,怕了的不是好汉!”

海兰弼自不会跟她一般见识,微微一笑,道:“本官忝为此次比武的公证,自然要秉公办事,却不是故意要扫了阁下的面子。高三娘子飞刀绝技,本官久在辽东,亦有耳闻,只有景仰之心,绝无不敬之意。”说着向那中年女子一拱手,退回了座位上去。我们见他这一番举止处处合乎气度,心下也是暗暗钦佩。胡斐向那女子望了一眼,道:“原来那女子便是万马庄的女庄主飞蝗刀高三娘子?听说她性如烈火,果然名不虚传。那么便无怪她要为风良出头了,关东四大门派向来齐进齐退,这番情谊,倒是颇为不易。”说着便指指点点,告诉我们那另外两人中一名矮瘦老者是鹤笔门掌门辽东鹤范一飞,那腮上一部虬髯,将大半脸都遮没了,脸上毛多肉少的大汉是长白山畔快刀掌门人紫金刀吕正平。

程灵素瞧瞧那吕正平,又瞧瞧给她装上了一部大胡子的胡斐,突然扑哧一笑:“大哥,要说你和那姓吕的是亲兄弟,倒怕有人信罢?”胡斐一愕,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呵呵笑了起来。我和杨过也觉好笑,突然听得风良一声大叫:“不可无礼!”我们回过头去,只见那风良拽住了要冲上去与神山上人火拼的高三娘子,急道:“上人适才手下留情,拳上出的是虚劲,半点也没伤着我。”

高三娘子一怔,细细一瞧他脸色,并无受了重伤之后的虚弱之状,犹自不信,再一搭他脉搏,这才释然,于是转过身来对着神山上人便是一躬到底,大声道:“上人,适才是我高三娘子鲁莽无礼,这里向您赔罪了。您若要见怪,便也射我五刀罢啦!”说着便从腰带上取下五口飞刀,双手托了,便真要向神山上人走去。

饶是神山上人修为高深,也不由得被她这番举动弄得哭笑不得。眼见她托着飞刀向自己走来,当下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女施主心急贵友,这才出手,贫僧怎敢见怪?何况有海大人相助,并未伤着贫僧,依老衲之见,此事便就此揭过如何?”

此话一出,那是给双方都送了个台阶,高三娘子岂有不应之理?然而她刚要出声答应,福康安却仿若没见到方才情状一般,朗声道:“神山上人胜过了青龙门风良,万马庄庄主高三娘子向神山上人挑战,这便开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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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弹指神通

福康安此话一出,神山上人和高三娘子登时色变,我也不禁有些诧异,低声道:“福康安这一手可不够光棍了。那高三娘子分明正向神山上人赔礼道歉,倘若她一个性起直接认输回席,福康安岂非大大的没有面子?”

杨过冷笑一声,道:“凌云,你忒也小瞧福康安。他召开这个大会,本就是为了挑拨天下群雄斗个你死我活,若是人人都如适才一般和气收场,那才是大大的失算。这高三娘子刚才虽是一时情急口不择言,总归是自己先向那老和尚挑战,何况她虽明白那老和尚手下留情并没伤着风良,但就她自己而言,于他武功却不见得便如何心服。福康安既点明要她出面挑战,高三娘子权衡利弊,只怕立时便要出手。毕竟万马庄处在辽东,正是满清辖下,若扫了福康安的面子,便是得罪了官府,那生意还做不做了?高三娘子虽个性火暴,这人可不蠢哪!”

仿佛要证明杨过的话一般,他话音刚落,高三娘子已向神山上人抱拳道:“上人,这可得罪了!”神山上人也是明白人,怒色只是一现,随即隐去,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请!”

这一番交手,比之方才又是不同。双方起初出手之时颇为拘谨,高三娘子的飞刀方向既不刁钻,劲道亦不猛烈。而神山上人只是闪避,间或以袍袖拂挡,甚少出手反击。但斗得片时,高三娘子似乎渐渐兴起,双手左上右下右起左落,翻飞如电,飞刀连绵不绝地射出,各种手法层出不穷,只瞧得我眼也花了。说来惭愧,我虽然习武已有一段时间,但这暗器一道却始终是我的弱项,自从一次想练金蛇锥结果一个失手差点射到自己以后,我就彻底对暗器这门功夫死了心。而这高三娘子武功虽不见得如何高明,飞刀却确有独到之处,不由得我不看得眼花缭乱。

猛然间飞刀化出的光幕尽数散去,只听神山上人一声长笑:“女施主,承让了!”我怔了一怔,再看高三娘子时,却见她也是笑容满面,拱手道:“上人武功卓绝,高三服了!”她两手空空,腰带上的飞刀一把也没有了,我这才省悟。高三娘子众所周知一身本领全在飞刀上,现下飞刀用完,自然也无再战的必要。神山上人凭着一身修为,又是不伤和气地胜了一场。而福康安亲眼见到高三娘子的飞刀神技,自道她已经出尽全力,因此脸上丝毫不露不悦之色,只是笑道:“上人又胜了一场,当真可喜可贺。还有哪位英雄要向上人挑战?”

连续两场比斗轻描淡写地取胜,已让厅中众人充分见识到了神山上人的实力。因此之后除了几个自命不凡的家伙和不识货的莽汉之外,再无人敢轻撄其锋。神山上人再轻取几场后,厅中已无人上前挑战。福康安当下便命人将一只玉龙杯恭恭敬敬地捧给了神山上人,请他坐了大厅正中的第五张太师椅,又着实说了几句什么“上人神功盖世,本部叹服”之类的推重言语,任谁都看得出其中的结纳之意。我们四人互相看了几眼,却都是微微皱起了眉头,情知满清又多了一位高手坐镇,待会要想捣乱,可是愈来愈难了。

拜神山上人所赐,厅中气氛现下已热了起来,此时便又有四个人走了出来,分成两对比拚武功。四人都使兵刃。我粗粗一看,见四人的武功比之神山上人自是大有不如,但比起厅中大部分人已是高明许多,那快刀门掌门吕正平也在其中。不久与吕正平放对的一个使三节棍的败了下去,另一个使流星锤的上来。听那唱名武官报名,是太原府的“流星赶月”童怀道。

胡斐啊了一声,道:“这位流星赶月童老师的名头我曾听说过,人道他在双锤上的造诣甚是深厚,也算是个好手。”听到“流星赶月”这四字,我却没来由地想起了太岳四侠中的老三花剑影,似乎也是这个绰号,当下险些笑出声来,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饰笑意,心想:“外号倒是起得神气,形貌也算威猛,不过只怕与那位流星赶月一般,银样蜡枪头而已……呃?”

只见童怀道双锤舞动,身手确实不凡,吕正平先前已斗过一阵,气力不继,没过多久便败了下去。范一飞大是不忿,当即下场要替吕正平找回面子,却不料斗过几十回合后,被童怀道自脑后绕回的一记流星锤打得口喷鲜血,无力再斗。童怀道倒也光明磊落,见他受伤,立时住手不攻,任人将他扶了下去。只是这么一来,关东四大门派的面子是给撕得干干净净,一塌糊涂,全军覆没了。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流星赶月童怀道以一对流星双锤连败五派掌门高手,其余的掌门人惮于他双锤此来彼往、迅捷循环的攻势,一时无人再上前挑战。程灵素向我们三人望了几眼,笑道:“你们不出手么?”杨过笑而不语,我剥了一枚瓜子,扑的朝嘴里一丢,闲闲地道:“这位童老师也算是条汉子,咱们跟败在他手下那些门派又没交情,还是别要去扫他面子罢。何况他连斗了这许多场,咱们这时再上,未免胜之不武。”随手抓起茶杯,饮了一口。胡斐笑道:“正是。”

童怀道坐在太师椅中,见良久无人上来挑战,突然一跃而起,走到田归农身前,说道:“田老师,姓童的领教你的高招。”众人都是一愣。自比试开始以来,总是得胜者坐在太师椅中,由人上前挑战,岂知童怀道却是走下座来,反去向田归农求斗。胡斐呆呆看着,半晌说不出话来。程灵素见状不由抿嘴一笑,悄声道:“大哥,你不去与这姓童的为难,他倒来抢你生意啦!”胡斐回过神来,听了程灵素的调笑之语,也不禁苦笑两声,随即凝神注视童田两人。

田归农笑道:“不忙吧?”手中仍是持着一只酒杯。童怀道说道:“反正迟早都是一斗,乘着我这时还有力气,向田老师领教领教。也免得你养精蓄锐,到最后来捡现成便宜。”他心直口快,想到什么,便说了出口,再无顾忌。群豪中便有二十余人喝起彩来。胡斐也不由叫好,赞道:“果真是条汉子,待此间事了,定要与他结交一番!”

给童怀道这么一说,田归农便欲不出手亦不可得,当下缓步走到厅心,笑道:“童老师名满晋陕,江湖上好汉那一个不知流星赶月的绝技,在下便使兵刃,也未必是童老师的对手。”右手一招,他大弟子曹云奇双手捧着一柄长剑,呈了上来。胡斐哼了一声,道:“这奸贼败了便罢,若是使什么诡计得胜……哼哼!”言下之意不问可知,自是要上去教训他一番了。我们三人相顾莞尔,当下转过头去观战。

田归农接过了剑,左手一摆,笑道:“请吧!”童怀道也不多礼,当下手指搭住锤链中心向下一转,一对流星锤直竖上来,那锤链竟如是两根铁棒一般。群豪齐声称赞:“好功夫!”喝彩声中,他左锤仍是竖在半空,右锤平胸已然直击出去,但这一锤飞到离田归农胸口约有尺半之处,倏地停留不进,左锤迅捷异常的自后赶了上来,直击田归农的小腹。前锤虚招诱敌,后一锤才是全力出击,竟一上来便使出“流星赶月”的成名绝技。田归农先前托大,长剑并未出鞘,这时几招之间竟给童怀道逼得手忙脚乱,好不容易觑准一个空子抽出长剑,天龙剑法一招一式地施展开来,到第三十招上,才渐渐将局势拉回平手。但童怀道双锤一快一慢,一虚一实,而快者未必真快,慢者也未必真慢,虚虚实实,变化多端,田归农再要想趁势抢回先手,却是说什么也做不到了。

酣斗之中,田归农忽地衣襟一翻,呛啷一声,从长衣下拔出一柄短刀。烛火之下,这刀光芒闪烁不定,远远瞧去,如宝石,如琉璃,如清水,如寒冰。胡斐双目精光一闪,脱口赞道:“好一把宝刀!”我听见这话,心中忽然一动,忙凝目看去,却见那刀颇短,显然不是被卓天雄带走那把长刃鸯刀,不由叹了口气,好生失望。正想之间,忽听杨过道:“不好,那姓童的要糟糕!”我们三人均是一凛,忙向厅中望去,只见田归农左手宝刀自下而上地划出,嚓嚓两声,童怀道的锤链竟是应手而断。田归农更不留情,右手长剑颤动,便向他腕上刺去,显然是要废了他这只手腕。

“好歹毒!”杨过胡斐手中各扣了两只酒杯,此时便双双发出,胡斐的两只撞向田归农的长剑,杨过的两只则直接向田归农身上射去,要教他收手自保。不料此时一物不知从哪里飞来,破空之声既厉,速度亦是极快,竟后发先至,抢在四只酒杯之前撞在田归农的剑上。当的一声大响,田归农竟然握剑不住,长剑脱手掉在地上,身上又被杨过的两只酒杯打中,踉踉跄跄退了几步,脸上再无半点血色,只左手兀自紧紧地握住宝刀。而我和杨过见了那物破空而至的威势,却不由得失声叫道:“弹指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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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6 02:03 | 显示全部楼层
六十七 獒口夺刀

我和杨过一声出口,已自悔失言,还好厅中人声鼎沸,我们的声音很快便被掩了下来。此时众人的目光齐齐向门口看去,适才打落田归农手中长剑的物事便是从那里射来。我和杨过当下也调头看去,只见一个淡绿色的身影在门口将拜帖交给知客,又说了几句什么话话,负责唱名的知客呆了片刻,方才忙不迭地唱道:“韦陀拳、八仙剑、九龙鞭、昆仑刀、天罡剑、哪吒拳、八极拳、雷电门、八卦门、鹰爪雁行门十派总掌门到!”

这串头衔委实太过惊人,知客话音一落,全场登时哗然,便是原本将注意力放在田归农和童怀道身上之人也纷纷朝那个方向望了过去。我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欢喜,暗道:“终于来了!”忙抬眼凝神细看,只见强烈的阳光从那淡绿身影後方照来,耀眼刺目的光芒使得我与厅中众人一般地瞧不真切,只依稀分辨出那是一个窈窕俏丽的少女身影。随著她走进厅中,阳光渐弱,那被阴影掩住的轮廓才越发清晰了起来。

那少女身穿湖绿色衫子,肩上却挂着一袭火红的披风,明眸清澈灵动,脸上笑容更予人如沐春风之感,江南女子的清雅灵秀展露无遗,然而眉宇间透出的勃勃英气,却又大不乏北地儿女的豪情。她头上亦不似寻常女子细心打理,只简单用一条丝带束了发髻,青丝随意地披撒到肩后,便如男儿一般,却益发衬得她大气爽朗。一时之间,厅中之人泰半都对这个少女起了好感,自也包括我们四人在内。

“不对,瞧她年纪,不过十六七岁,怎能发得出如此厉害的弹指神通?”我瞧着那少女还略显稚嫩的面庞,微一失神,不禁想起了这个问题,脑子也随之清醒过来。再一细看,却不由得哑然失笑。那少女手中执着一柄弹弓,适才打掉田归农手中长剑的是一枚弹丸,自然便是这少女用弹弓打出来的了。她武功只比杨过稍逊,却要胜过田归农,又是攻其不备,用弹弓打落长剑实是半点不奇。童怀道也知道是这少女相救,对她投去感激的目光,尔后狠狠瞪了田归农一眼,咬着牙退回了席位。田归农瞧见少女手中的弹弓,眼中寒芒一闪,一张脸顿时阴冷下来。

那少女落落大方地走进厅中,其间对童怀道含笑点了点头,目光又有意无意地瞟到了我们这一席,微微一笑,目光甚是友善。我们知她看出杨过和胡斐飞杯相救童怀道,也都对她笑了一笑,心中大有亲近之意。少女对田归农射来的目光视若不见,对上首的福康安和四大掌门人微一拱手,这才转而对着田归农,笑吟吟地道:“田掌门剑法高超,小女子不才,想讨教一番,未知阁下可肯赐教?”那“剑法高超”四字上加重了语气,讽刺之意显而易见,厅中登时便有人轰笑了出来,其中以童怀道、我、杨过和胡斐笑得最为大声,纷纷道:“对,对!田掌门确是‘剑法高超’!”同时我已听出这少女声音,确是那日在早点铺遇到的绿衣少女。

田归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勉强压住了怒气,沉声道:“敢问姑娘尊姓大名,是哪一位高人的门下?刀剑无眼,若是一个不小心伤了姑娘,尊师面上须不好看。”他见了那少女手执弹弓,又欺她年幼,心下对她便不如何惧怕,只是忌惮她背后有高人撑腰,是以要先问个明白。谁知那少女却不吃他这一套,摇头笑道:“我师父他老人家的大名那是不能胡乱告诉旁人的,不过田掌门说得倒也有理,刀剑无眼,须防伤了和气。这样罢,咱们来打个赌,若田掌门赢了,小女子便拼着家师一顿责骂,大胆将他老人家的名讳道了出来;若是小女子侥幸得胜呢,倒也无甚大事,只须田掌门将手中那把刀子借了我,过个十年八载,自然归还,不知田掌门意下如何?”言下之意,倒似田归农占了多大便宜一般,大厅上又是哄成一片,尽是为那少女帮腔之声,我们几人自也少不了推波助澜,跟着叫好。

田归农气得暗暗咬牙,手中宝刀握得更加紧了,眼见厅中众人尽是替那少女助威呐喊,连福康安也瞧着他,目光中颇有不耐之意,势成骑虎,眼珠一转,当下开口道:“不知姑娘要赌什么?咱们这是比武大会,若是赌赛缝衣绣花,又或是打弹子什么的玩意儿,田某却不是姑娘的对手。”这番言语,自是讽刺那少女只会妇人孩童的把式,以及暗中偷袭的功夫,若论武功,他田大掌门当然便要高上一筹。岂知那少女丝毫不以为忤,将弹弓插回腰后,嘻嘻一笑,道:“小女子怎敢坏了大会的规矩,自然是比武了。十招之内我要从你手中三次夺到那把刀,田掌门却是信也不信?”

此言一出,那三名天龙门弟子登时喧哗起来,自是大骂那少女不自量力。田归农一怔,气极反笑,倒转刀柄双手抱拳向厅中群雄团团一揖,朗声道:“各位英雄都听见了,非是田某以大欺小,实是这姑娘小小年纪,太过狂妄,说不得,田某要代她师长好生教训她一番了!”

要在十招中连夺三次宝刀委实不是易事,厅上一些老成持重之人便觉那少女确是口出狂言,也都附和了几句。胡斐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妥,悄声道:“这位姑娘是不是托大了些?若说十招之内夺到那厮的宝刀,咱们三个倒是都能做到,可是要连夺三次,这……这……”

我对那少女却充满了自己也不知从何而来的信心,当下只是随口答了一句:“放心罢,这姑娘若无十足把握,定不致夸下这等海口,咱们只须好好看戏便是。”双目仍是盯着场中。杨过接口笑道:“便是她夺不了,难道咱们便不能助她一把么?”右手一翻,两指之间悄没声息地夹住了一枚玉蜂针。胡斐见状不禁一呆,程灵素却笑道:“大哥,人家已经智珠在握成竹在胸,咱们何须操心?好好看罢!”胡斐一想也是,当下哈哈一笑,目光也随着转回场中。

那少女微微一笑:“要代我师长,只怕田掌门却是代不起呢!好了,咱们也不多说,这个赌田掌门你打是不打?”田归农冷笑道:“姑娘有命,在下敢不从命?请罢!”

“请罢”二字话音未落,那少女身形已动,迅捷无伦地和身扑出,左手手指已搭在宝刀的刀背上。田归农斗然见她犹似飞将军从天而降,猛吃一惊,举刀待砍,少女右手食中二指倏取他的双目,同时左足翻起,已重重踢在他握住宝刀的手臂上。田归农要保眼珠,加之手臂剧痛,没奈何只得松手放开宝刀,登登登连退几步。少女伸手接刀,在手中把玩一转,笑道:“第一次!”走上前去,便要将刀递给田归农。

少女适才这几手夺刀之法兔起鹘落,一气呵成,干净利落之极,厅中群雄登时便暴雷也似叫起好来。田归农脸上全无血色,见她递过刀来,恐防有诈,一时之间竟不敢接。微一迟疑,竖左掌守住门户,这才接刀。少女撒手离刀,笑问:“拿稳了么?”田归农紧紧握住宝刀,怒问:“怎么?”少女笑而不答,突然左手一搭,左足飞起,右手前伸,竟是依样画葫芦地又将宝刀夺了过来。

“打狗棒法!”我脑中电光一闪,几乎失声叫出口来。这少女夺刀的手法,分明便是丐帮打狗棒法中的一招“獒口夺杖”。从前在华山绝顶,洪七公指导我降龙十八掌时,被我缠不过,也随口说些其它武功,其中说得最多的自然便是丐帮的另一套镇帮之宝——打狗棒法。虽碍于帮规和比武时日所限,并未真个传授于我,但我对这套棒法里的招数也大致有些了解,其中印象较深的便有这招“獒口夺杖”。洪七公曾有言道,倘若打狗棒被高手夺去,只要施出此招,立时夺回,百发百中,即使武功高出自己数倍之人,遇上这招也决保不住手中杆棒。

这少女虽然姿势力道与洪七公讲的有所差异,显然于这一招火候未足,但毕竟是夺刀而非夺杖,自须随机应变。而以田归农的武功,又怎躲得过这神出鬼没的一招?顷刻之间,宝刀又一次落到那少女手中,计算招数,尚不满十招,田归农竟真的毫无闪躲还手之机,便被那少女连夺三次宝刀。大厅中彩声雷动,我的目光不经意间再度扫过那长得颇似福康安的少年,愕然发现他也是一脸兴奋激动之色,牢牢地盯着那少女,双目异彩连连,便与寻常少年无异。我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怪异的感觉,只想:“他到底是谁?她……又是谁?”

那少女举起宝刀,嫣然一笑:“田掌门,承让了!”说着便要把刀收回怀中。田归农一张惨白的脸刷的又变了颜色,几乎火烧屁股一般跳了起来,戟指那少女怒喝道:“臭丫头!那是我天龙门祖传宝刀,哪容得你这般无礼!快快还来!”说着猛地向那少女扑了过去,竟是要恃强夺刀。

田归农如此行径一出,厅上立时嘘声响成一片,以他一派掌门之尊做出这等事来,实在大失身份。胡斐怒道:“好不要脸!”一拍桌子,便欲纵身出去助战。我和杨过连忙伸手,一左一右各按一边肩头将他按在座位上,笑道:“少安毋躁,这姓田的已给那姑娘气得疯啦,只怕转眼便要丢个大人,你只管瞧着罢!”

果然那田归农羞怒之下出手,举手投足之间大失水准,处处透着心浮气躁。反观那少女却是身法轻盈灵动,田归农连出十几招,连她衣角也碰不着半片。过不数招,只听那少女娇叱一声,身子微错,一只纤纤玉手不知怎地已然按上田归农后颈,反手一带,砰的一声,田归农仰天一交重重摔在地上,几乎四脚朝天。少女右手一挥,一道耀眼白光闪过,宝刀刀锋已架在田归农颈中。耳中听到她一声轻笑:“你服不服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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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6 05:27 | 显示全部楼层
六十八 先挑少林

田归农面如死灰,眼睁睁瞧着那雪亮的刀锋架在自己颈中,口唇不自禁地微微颤动,额头汗珠一滴滴地渗了出来。那少女倒也不急,只面带微笑地将刀锋在他颈中作势虚拖,拖得几记,田归农终于忍不住颤声道:“在下……在下认输!”

哗的一声,厅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如雷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少女嫣然一笑,收刀退后,抱拳道:“承让!”顺手将宝刀挂在自己腰带上。田归农翻身站起,死死盯着那把刀,脸上神色变幻不定,终于惨然道:“走罢!”这句话却是向着他的三个门人所说。三人面面相觑,田青文忍不住叫道:“爹爹,咱们……”话未说完,却给田归农挥手止住,回身匆匆向福康安道了个罪,便朝门外走去,三个门人没奈何也只得跟在后面。众人尽知适才与那少女一战委实让天龙门颜面扫地,却是谁也不以为怪。

福康安笑道:“姑娘好身手,不愧是十派总掌门,这便请入座罢。嗯……还请姑娘报上名号。”那少女却也不忸怩作态,大大方方走上前去,笑吟吟地道:“我姓郭,单名一个襄字。”

“郭襄”这个名字显然在江湖上并不如何响亮,厅上群雄泰半只是哦了一声,面色如常,我却险些一头栽进面前的一盆西瓜里。郭襄?这这这……这也太乱来了吧?抬起头来,却注意到杨过的脸色微微一变,看着郭襄的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但随即恢复如常。我心下不禁起疑,难道他识得郭襄?想了一想,又觉不似,否则早在郭襄初进门时脸色便该有所变化,不致等到现在。看来是他听过郭襄的名字,但并未亲眼见过。

正想之间,突然听得郭襄叫道:“啊哟,这椅子不舒服,我要换一张!”说着从自己坐着的那张太师椅上跳了下来,厅中群雄无不愕然。福康安怔了一怔,脸上浮起怒色,正要发作,忽然一个随从打扮的人匆匆走上台阶,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福康安又是一愣,目光急忙向下扫视,待扫到厅中一席时,全身不禁微微一震,随即吩咐道:“给郭姑娘换张椅子,要好生挑选!”

此言一出,连郭襄自己也愣在当地,不知该当作何反应,余人更是差愕不已。福康安瞪着愣在两旁的几个下人,怒道:“呆着干什么?还不快去!”那几个仆从这才清醒过来,喏喏连声地应了,连忙退了下去,过不多时便搬来了一张描金的红木太师椅,上面还绷着貂皮,真个是华丽非常。福康安挤出笑容,道:“这张椅子郭姑娘可满意么?还请上座。”

我和杨过同时注意到福康安是看到了那长相似他的少年一席这才改了颜色,当下更加确定那少年定是紧要人物。我更看出那在福康安耳边私语的随从便是卓天雄,心中不由冒出一个大胆念头:“难道……难道这少年竟是……”

“不劳福大帅啦,我只要跟那位老人家换换座位便好。”郭襄见了那华丽椅子,却并不坐上去,反而指着首位的潘天耕一席,巧笑倩兮。众人又是一愕,福康安脸上罕见地露出为难之色,道:“这个……这个……潘大侠乃西域少林掌门,位份尊贵,姑娘之言,恐怕不大好罢?”

郭襄不以为然,笑道:“嵩山少林寺和福建南少林倒是素有耳闻,什么西域少林的,可没听说过。这位老……大侠要坐这首位,总得拿些服人的手段出来罢?”说着有意无意地四下一扫。那潘天耕在武林中向来并无什么名气,却仗着个“少林掌门”的名头占了首座,大厅中不服之人所在多有,当下便有人鼓噪起来,纷纷道:“郭姑娘说得不错!”“姓潘的,你若要坐稳那把交椅,须得先教咱们心服!”“你若胜不得郭姑娘,这首位便该让贤!”一时间厅上嘈杂之声不绝于耳,尽在符合郭襄之言。而福康安竟似乎颇为无奈,并不令人阻止。郭襄得了上风,也不再多加言语,只笑嘻嘻地瞧着潘天耕,神态自若。

这当儿形格势禁,由不得潘天耕再不下场。便见他缓缓起身,先向福康安拱手道:“大帅,既然这位姑娘想与潘某切磋一番,潘某也不便拂人之意。十派总掌门的高招,潘某也着实想讨教一番。”说着斜眼望向郭襄,微微冷笑,显然对她这总掌门的头衔不屑得紧。郭襄却也不生气,仍是笑道:“潘大侠既然允了,这便请赐招罢。”说着走到了大厅中间,望着潘天耕,只待他出手。

福康安无奈,只得苦笑一声,道:“比武过照,点到为止,二位俱是大有身份之人,切莫伤了和气。”跟着又压低了声音对潘天耕道:“潘大侠,千万莫要伤了这位郭姑娘,便算卖本帅一个面子罢。”这两句话可说大违他举办这个大会的本意,自不免又引来一阵惊讶。只我对那少年一席时时留心,方才注意到他不住向福康安使着眼色,肚里忍不住暗暗好笑,对他的身份也愈加肯定了。

潘天耕听了福康安的言语,虽然诧异,却也只得点头应是,当下走到场中,对郭襄道:“小姑娘,出手罢!”衣摆一扬,傲立当地,俨然而以长辈自居,不屑先行出手。郭襄却也不来跟他客气,清叱一声:“得罪了!”踏上一步,右手一拳击出,左掌跟着在右拳上一搭,变成双掌下劈,居然是“闯少林”第二十八势“翻身劈击”。

众人见她使出少林招数来对付这位西域少林的掌门,尽皆“咦”了一声,潘天耕更是冷笑一声,当下一个“寒鸡步”,右手上撩,架开来掌,左手画一大圆弧,弯击郭襄腰肋,是少林拳的“丹凤朝阳”。这一招神完气足,登时便显出一派宗师的深厚功底来,与之相比,郭襄适才那一招便略嫌浅薄了。

郭襄毫不气馁,侧身避开了潘天耕这一拳,左手一扬,和身欺上,右手伸出,便去托拿他的下颚。这一招“苦海回头”,是少林派正宗拳艺罗汉拳中的一招,看来这位十派总掌门是铁了心要以少林拳法与潘天耕纠缠到底了。只是见她竟然使到这一招入门拳法,潘天耕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当下斜身踏步,左手横过郭襄身前,一翻手,扣向她右肩,右手疾如闪电,伸手到她颈后。这一招叫做“挟山超海”,原是拆解那招“苦海回头”的不二法门。

眼看郭襄便要给他拿住,不料她陡然双肩一缩,便教潘天耕的一扣落了空,跟着左肘抬起,似乎要反压潘天耕手肘,潘天耕不假思索,双手回圈,便要以一招“偏花七星”来拆解这招“盘肘”。谁知郭襄这招竟未使足,见他双手收回,左肘只抬起一半,右拳立时从肘底穿出,趁潘天耕劲力未聚,其快无比地从他两手之间的间隙插进,波的一声,正中他鼻梁。

“你这招‘盘肘’使错了!”潘天耕捂着鼻子踉跄几步,又羞又恼,却仍不忘指摘郭襄这一招的“错误”。郭襄瞧了瞧他有些泛红的鼻梁,再瞧瞧自己的拳头,嘻嘻一笑,道:“没错!”猱身又上,仍是少林拳法的套路。潘天耕怒火更炽,双掌飞舞,将郭襄的招数一一化去,跟着连环进击,一招紧似一招。郭襄招式不及他纯熟精妙,内力亦不如他深厚,但显然在少林拳法上着实下过功夫,以严密拳法紧守门户,加上灵动身法,一时之间,潘天耕竟也奈何她不得。

翻翻滚滚又拆了十余招,郭襄在闪避潘天耕一掌的时候,脚下似乎一不小心向后多退了半步,潘天耕立时便叫道:“错了!”不料这一声喊过,郭襄右膝刚好提起,无巧不巧地撞在他小腹上。这一撞力道不小,又是全然出乎潘天耕的意料,只疼得他脸也青了,郭襄跟着飘身退开,格格笑道:“没错!”

这几招一过,我们几人和厅中眼力高一些的均已看出,郭襄是故意以少林拳的招数诱得潘天耕以平时练熟了的套路拆解,不知不觉中放低了戒心。而她却在潘天耕拆熟了的路数中突出变招,潘天耕猝不及防之下极易吃亏。只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潘天耕直到又叫了几次“错了”,以及照例听到那带着笑意的“没错”之后,方才省悟过来,重重一哼,不再以那般熟极而流的套路来应对郭襄的拳法,只是凝神戒备,见招拆招,便当那是寻常招式一般的看待。这么一来,郭襄压力登时重了,好不容易占据的上风又给潘天耕一点一点抢了回去。

我见郭襄势头不妙,当下已决意相助,心念电转,果然教我想到了一个主意。眼看郭襄一拳打出,我不待潘天耕还招以应,当即运气大吼一声:“错没错?”

这声喝问来得甚是突兀,连胡斐程灵素二人也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只有杨过心思转得极快,立时叫道:“没错!”便在此时,郭襄那一拳已击中潘天耕肩头,百忙中回过头来向我们嫣然一笑,以示谢意。原来郭襄和潘天耕也给我吼得一怔,只是郭襄见机极快,拳势只是微微一滞,随即加力推出,正好打中了还在发呆的潘天耕。这时又有几人悟到了我的用意,也跟着叫起来:“没错!”自此郭襄每一招发出,我便大吼一句“错没错”替她助威,而应和之人也一而十,十而百,渐渐地越来越多。到得后来,连那神秘少年也兴起加入了助威团,我拿着筷子朝桌上一敲,吼一声“错没错”,他便也大声跟着叫道“没错”。随着大家伙儿对节奏的把握逐渐提高,这助威之声竟是益发的整齐划一,颇有专业拉拉队的风范。我这领头之人更加嚣张起来,索性将两个杯子翻扣在桌面上,双手各执一支筷子,敲一下,吼一声,四下顾盼,好不得意。

见此情状,福康安脸色阴晴不定,其余几位掌门人面面相觑,只觉实在荒唐,却是谁也不好开口阻止,便只得任这么下去。在这般震天价的助威声中,郭襄越打越是精神抖擞,反之潘天耕却越打越是心浮气躁,一个将十成的功力发挥出了十二成,一个却是本来只敢用出八分的功力现在几乎给压到了不足五成,在身上又中了郭襄几拳几脚后,潘天耕终于忍不住跳出了圈子,脸色铁青地从牙缝里迸出了几个字:“我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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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 再战武当

见潘天耕认输,郭襄也即收手站到一边,笑吟吟地拱手道:“前辈,承让了。”潘天耕脸上肌肉颤动,面色变幻不定,半晌方才重重地一挥手,废然叹道:“罢了!”说着转身向福康安行了一礼,道:“福大帅,潘某有负所望,无颜再居这首席之位,这便告辞了!”他自重身份,却也不屑向郭襄这般一个小女孩说出什么“苦练三年,再来找回场子”之类的狠话,转过身来,便大踏步向门外走去。福康安朝郭襄和那少年看了几眼,不禁苦笑,也不便再出言挽留。

眼见潘天耕走远,郭襄趁旁人不注意时向我们微微一笑,接着便向那四大掌门的席位走去。众人只道她逐走潘天耕,夺得掌门首座,自必志得意满,骄傲非凡,不料她朝着那其余三大掌门的脸上殊无半点欢愉之色,径直走向了坐在第二位的张召重,目中不由自主地透露出愤恨之情。这一来厅中瞧见她脸色的人均是大奇,福康安脸上的无奈之色更加深了,刚叫得一声:“郭姑娘……”便听郭襄沉声道:“张大人,请恕小女子孤陋寡闻,武林中向来只知武当太和观主乃是马真马道长,却不知大人身为俗家弟子,又是……嘿,朝廷高官,何况大人于太和观只居第三,位份之上,尚有一位师兄陆菲青,敢问大人,如何掌得这观主之位?”

这番话恰好道出了在场许多人的心中疑问,当下便有人窃窃私语起来。胡斐睁大了眼睛,笑道:“这位郭姑娘怎么倒似与咱们是一路人,专挑这劳什子大会的岔子?咱们几个若再不露上几手,今儿个这风头,可全教她抢了去啦!”言语之间,心痒之意可见一斑。我刚刚放下筷子,也不睬众人侧目,笑嘻嘻地将几个杯子翻了转来。听到胡斐这几句话,我正想开口,杨过已抢在前头接口道:“胡斐你全不用急,好戏还在后头哪!我瞧她未必是这姓张的对手,少停倘若情势危急,咱几个说不得仍要出手相助……咳,我却是多心了,放着那人在这里,又怎会让她有什么危险?”说到此处,目光已转到了那神秘少年身上。

我顺着杨过的目光望去,也看到了那少年,不由得点了点头,然而随即想起一事,又不禁大摇其头。杨过一怔,眉头微微皱起,有些不耐地道:“凌云你好端端的又发哪门子疯?”我瞪了他一眼,这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什么叫做又发哪门子疯?刚想反唇相讥,那边厢张召重已道:“马真师兄年事已高,此次忽患重疾,驾鹤西归,太和观上下同感哀戚。至于陆师兄……咳,他向来胆大妄为,数年前便下落不明,大师兄又怎能传位于他?马师兄信得过在下,临终之前不拘陈规,传位于我这俗家弟子。张某虽然俗务繁忙,但师门大任,决不敢辞。却不知郭姑娘因何以此见责?”寥寥几句话,不显山不露水,暗地里却是咄咄逼人,大有向郭襄问罪,怪她横加干涉自家门派内务之意。

我暗呼厉害,转头向杨过道:“杨过你适才所言非是无理,我瞧郭二……这郭姑娘也不是那张召重的对手。虽然那少年对郭姑娘似乎大有好感,但他似乎顾忌身份,只派卓天雄告诉了福康安一人,这他妈的火手判官便未必晓得,少时会不会对郭姑娘手下留情,却是难说得紧。这人又奸诈狡猾,不似那糊涂掌门潘天耕一般容易唬弄,别要给郭姑娘暗中下什么毒手,那少年和福康安不懂武功,一个喝止不及,那便糟了。杨过,胡兄弟,待会咱三个可得瞪大眼睛瞧着,还有程姑娘也有劳一番,别要闲着。倘若当真闹得大了,咱几个还须仰仗你的使毒妙手脱身。”

杨过听了我的话,轻轻冷哼一声,倒并未出言反驳。我老人家大人有大量,也懒得跟他计较。程灵素笑道:“这个我理会得,不瞒你们说,早准备好啦!”双手一翻,左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根细小竹管,右手掌心却躺着三颗药丸,分递给我们三人,道:“有备无患,先服下罢。省得待会扯呼之时,又多一番手忙脚乱。”说着嘻嘻一笑。我对这毒之一道向来忌惮得紧,闻言当即抢过一枚,忙不迭地吞了。杨过想了一想,也伸手取过一枚,服了下去。胡斐拿起最后一颗,正要吞服,猛地想起程灵素自己尚未服药,急忙相询,程灵素却傲然道:“大哥,你也未免太小瞧你妹子了罢?毒手药王的传人,若连这点小毒也抵挡不住,岂非愧对师门?”一席话倒说得胡斐老大不好意思,讪讪地点了点头,也将药丸咽下。

我转了过去再听郭襄与张召重言语交锋,却见郭襄胸脯不住起伏,显然对张召重的强言狡辩气恼之极,隔了半晌方才冷笑道:“张大人所言,恐怕有些误会罢?马真道长果真是寿数尽了驾鹤西归么?为何我却听说马道长是遭了本门无耻败类的暗算,连中芙蓉金针和震天铁掌,含恨而终,死不瞑目呢?”

这话直是指着张召重的鼻子在骂了,而话中之意更是骇人,等于明言马真是张召重下手害死。厅中登时大哗,不少人便对着张召重指指点点,更有那等性子莽撞的,已然破口大骂起来。我早知马真是被张召重所害,并不如何吃惊;杨过和程灵素涉足江湖不久,几乎不知马真是何方神圣,自然也毫无反应。胡斐脸上却不自禁地露出骇然之色,爽然若失地喃喃道:“不会的罢?火手判官竟是如此卑鄙之徒?”

乍听这番石破天惊的言语,饶是张召重城府再深,也不禁勃然变色,霍地站起,厉声道:“郭姑娘!张某念你年幼,奉劝一句,为人不可太过放肆,否则休怪张某无礼,要替你师长教训你一番了!”他声色俱厉,郭襄却丝毫没放在心上,听了他最后这句话,反而怒气尽隐,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倒似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只见她飘身退开,顺手拔出了从田归农那里夺来的宝刀,朗声道:“多说无益,郭襄愿领教火手判官的高招!”

此时势成骑虎,由不得他张召重不应战,当下解了外袍,放在椅上,又转身向福康安行了一礼,恭声道:“属下斗胆,请大帅准予出战!”虽是武学较量,这张召重仍是牢记自己身份,没失了上下之礼。福康安对郭襄一而再再而三的捣乱也甚感气恼,看样子也有心教张召重让她吃点苦头,当下微微颔首,道:“准了。”那神秘少年闻言先是长眉一挑,似乎有些恼怒,但随即平静下来,望着郭襄的目光中充满期待,看来已对她颇俱信任。我们几人却没他这份信心,互相看了几眼,轻轻点头,都预备一见势头不对,立即出手救人。

张召重缓缓走到郭襄对面,脚下随意摆了个姿势,不丁不八,右手一抬,淡淡道:“郭姑娘,请罢!”郭襄见他不愿抢占先手,也不推辞,咯咯一笑,道:“那我可不客气啦!”最后一字刚刚出口,便见她纤腰陡然一拧,宝刀随着带起一抹银芒,疾如闪电般向张召重腰间扫去。胡斐忽然咦了一声,仿佛对她这一刀甚是惊讶,我对刀法向来没甚研究,忙问:“怎么?”胡斐低声道:“这一刀拧腰疾扫,不似中原家数,倒颇似回人的法子。这刀法凶狠凌厉,用以战场交锋搏命本是极好的招数,然而用以与武学高手动手过招却不免破绽太多……”

似乎要印证胡斐的说法一般,张召重左手伸出,也不觉如何快捷,偏偏一掌切在郭襄执刀的右腕上,便见郭襄的手不由自主地垂了下去。但郭襄反应极快,左手五指随着探出,状若兰花,便这么轻飘飘地向张召重太阳重穴拂了去。我瞧得分明,正是桃花岛的兰花拂穴手。张召重显然也识得厉害,忙偏头躲过,身法却不免露了破绽。郭襄觑得准了,更不稍停,双腿连环,向他踢出六腿,既快且狠,一时间竟将个火手判官迫得连连后退。我和杨过都瞧出她使的是旋风扫叶腿。这门功夫若是由黄药师使了出来,自是威力无穷,旋风扫叶腿与落英神剑掌齐施,乃是桃花岛的“狂风绝技”,六招之下敌人若是不退,接着又是六招,招术愈来愈快,六六三十六招,任是英雄好汉,他要教他避过了掌击,躲不开腿踢。郭襄显然限于年岁,所学未精,堪堪踢出六腿,便已力尽。然而她临场应变之能委实了得,腿招甫尽,歇息够了的右手随即挥出,一连八刀,一刀快似一刀,迅若奔雷,又将张召重逼退了几步。

便在这时,又是咦的一声,这回却是杨过,自言自语地道:“这一招精妙是精妙了,却总是有些儿不太对劲。啊,是了!她是将剑招化在了刀上,难怪,难怪。唔……每一刀只使三分之一,后一刀挟着前一刀余劲,攻势愈来愈猛,果然厉害!”我听到“三分之一”,心中猛地一动,脱口叫道:“我知道了,三分剑术!这是‘穆王八骏饮瑶池’!”

这次我忘了掩饰声音,这一叫惹得厅中人人侧目。张召重也听到了,当即抽身跃开,喝道:“且住!郭姑娘,天山双鹰与你如何称呼?”言下颇有几分忌惮之意。郭襄却偏偏不给他面子,见他退开,立即挥刀迫上,没好气地撇嘴道:“闲话少说,待你嬴了本姑娘,再来慢慢问罢!”百忙中仍没忘了回头甩我一记白眼。

张召重似乎与那天山双鹰曾交过手,对郭襄这似是而非的三分“刀法”不再如先前忌惮,展开武当无极玄功拳,着着进逼。郭襄空有宝刀在手,却给他逼得迭逢险招,看看不支。杨过胡斐程灵素见状,全都气势汹汹地向我瞪来。另有一道恶狠狠的目光,不问可知来自那神秘少年。我自知理亏,干笑一声,正想缩到角落里去,不料却猛然瞥到一道耀眼白光凌空扑向我们这一席,不禁大惊失色,大叫一声:“小心!”与此同时,耳中也听到郭襄清脆的声音惊呼道:“小心!”我不及细想,双手倏出,抓住胡斐和程灵素向后急退,同时大力一脚飞踹杨过,只见他身不由己腾身而起,眼看便要头下脚上地栽在地上。好在他久练蛤蟆功,这倒立的功夫原是再也熟悉不过,硬生生凌空一个筋斗稳稳落地,没摔得四仰八叉地失了面子。然而他杨大侠仍然恼羞成怒,大叫:“凌……”云字还没出口,下面的话却不自觉地煞住了。郭襄那柄宝刀不知如何脱手飞出,便擦着我们四个适才的席位飞了过去,重重斩进了旁边一根柱子。若不是我见机得快,恐怕要丢了脑袋,兀自不知是怎么回事。

杨过一见情状,立知原委,住口不言,悻悻地坐了回席,然而瞪着我的目光却好似要吃人一般。我装作不见,松手放脱了胡程二人。余人见我们一席四个道士,师不师,徒不徒,不伦不类,不免议论纷纷,只有郭襄见我们四人无恙,轻轻嘘了口气。胡斐运劲摘下嵌在柱子上的宝刀,正想递还给她,张召重却抢先踏上一步,截断了郭襄接刀的路线,跟着发掌向郭襄劈去。郭襄只来得及叫一声:“送给你啦!”便腾身跃起,闪过了这一掌,接着伸手一掏,摘下挂在腰间的弹弓,搭上一枚弹子,飕的一声向张召重打去。胡斐执着宝刀愣在当地,片刻方才反应过来郭襄将宝刀送了给自己,不禁大喜,又觉不好意思,扬声叫道:“姑娘……”下面的话还未出口,已给我一把掩住嘴巴拖着坐了下来:“噤声!你想害郭姑娘分心么?”胡斐被我一句抢白,这才察觉自己唐突,只好依言住口,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战局。

郭襄失了宝刀,一时不再与张召重正面硬搏,当下展开“燕双飞”身法,在檐柱之间穿梭游走,手中弹子一发发向张召重打去。她这弹弓之法似乎另有高人传授,弹子也是特制,破空之声凌厉劲急,威力竟似不下于正宗的弹指神通,以张召重之能也不敢轻撄其锋,应对之间甚是小心,竟真当了她一派大宗主那么看待。这场比试全然不同于上一场的搅局胡混,张召重固然了得,郭襄却也不弱,兰花拂穴手,旋风扫叶腿,三分剑术,以至现下施展的燕双飞和弹弓功夫,无一不是武林中的绝技,大厅中不时有人发出赞叹之声,连海兰弼眼中亦颇有嘉许之意,已无人再小瞧于她。

再斗片刻,郭襄的弹子想是已经打完,反手将弹弓插回腰间,趁着张召重闪避她最后一枚弹子,右手疾出拿他脉门,左手一招“金针渡劫”,直刺他面门,却是以指当剑之法。杨过奇道:“瞧她出手,分明最擅长的乃是剑法,为何身上却不带剑?”我瞪眼道:“你问我,我问谁去?”说归说,暗地里却也留上了心。但见张召重与郭襄两人斗做一处,掌劈指戳拳打脚踢,斗得甚是激烈,谁也不肯稍退。但郭襄战力指数终究比张召重少了将近200点,数招一过,又见不支。我们四人都渐渐坐直了身子,全神贯注地盯着战局中的两人,随时准备出手。又拆了两招,郭襄突然抱膝弹起,和身向张召重撞去。张召重不知她这又是什么古怪招数,侧身想要闪开。郭襄右手在靴上一抹,陡然暴起,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短剑,封住了张召重去路,剑锋带转,便向他手腕上抹去。

张召重不料她靴中暗藏短剑,此时再要去取兵刃已是不及,百忙中吐气大喝,双掌一合,竟硬生生将短剑夹在当中。郭襄吃了一惊,用力想要向前送去,无奈张召重一双手掌就如铁钳一般,竟是半分前进不得。郭襄对那柄短剑显然甚是看重,这当儿仍没想到要弃剑,右手握住剑柄不放,左手一翻,不知如何又扣住了一枚弹子,二指运劲一弹,那弹子直向张召重面门射去,劲道比之弹弓所发自然弱了不少,但二人距离如此之近,若给打中了只怕也是个鼻青脸肿。

张召重没想到她仍有后着,急忙后仰以避,郭襄趁势一拖剑柄,短剑终于拔出。众人只觉寒光一闪,短剑剑锋上紫光四射。郭襄匆忙之间不及细想,反手一剑,哧的一声,插入了张召重小腹。张召重大叫一声,奋起一腿将郭襄踢得倒撞出去,自己踉踉跄跄向后退了几步,低头看着仍牢牢合在双掌中的一截剑刃,脸上尽是惊恐难信之色。原来那短剑共有两个剑鞘,第二层剑鞘开有刃口,剑尖又十分锋锐,见者自然以为便是剑刃,岂知剑内另有一柄砍金断玉、锋锐无匹的宝剑。张召重松开双手,想要去拔插在自己小腹上的剑,但那宝剑何等锋利,几乎连柄送了进去,任他武功再强,也是难以回天。只听咕咚一声,张召重仰天栽倒,双目兀自睁得大大的,却已没了气息。这位据说拳术剑法都甚是了得的火手判官,竟然便这么稀里糊涂地死在了郭襄手上。

这变故委实来得太过突然,郭襄翻身站起,呆呆立在当场,似乎还不敢相信自己已杀了张召重,便是我和杨过也张大了嘴巴一时合不拢来,余人更不用说,一时大厅上静得出奇。过了片刻,福康安霍然站起,怒声喝道:“大胆女子,竟敢当众杀害朝廷命官,来人啊,给本帅拿下!”“得令!”呼的一声,海兰弼当先跃出,伸手向郭襄抓去。其余侍卫也纷纷包抄上去。郭襄给这么两声大喝,反倒清醒过来,连忙拔起还插在张召重小腹上的短剑,转身向外疾冲。不料那边的侍卫早已包抄上来,将她围在当中。见此情形,那神秘少年嘴唇一颤,便欲起身,却给一旁的从人拉住,强自按捺着坐了下来。我见势头不对,冲杨过三人使了个眼色,自己飞身跃出席位,顺手脱下那身碍事的道袍,扬臂便向那海兰弼当头罩下。海兰弼没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险些给我罩个正着,忙停住脚步,怒道:“铁剑门的小道士,你竟敢帮这女子,不怕给你铁剑门惹祸上身吗?”

我眼角余光瞥到杨过胡斐已悄悄向那神秘少年一席溜去,程灵素却不知所踪,当下故意哈哈一笑,正想胡说一番为他们争取时间。然而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声音,我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连海兰弼的问话也忘了回答。因为我听出那是丝竹夹杂着许多人大声唱颂的声音,唱的是耳熟已极的十六字谣:“星宿老仙,德配天地,威震寰宇,古今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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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6 05:30 | 显示全部楼层
七十 星宿老仙

  “连星宿老怪都出来了,我靠,这劳什子的掌门大会也太离谱了吧?”我喃喃自语,混没注意海兰弼已微微变色的脸和郭襄奇怪的目光。忽然手臂上给人推了一把,我这才清醒过来,忙回头一看,却见是郭襄,冲我一笑:“你这人很好,我瞧你不像道士罢?你叫什么名字?”

  我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道:“我叫凌云,你眼力很好,我果然不是道士。”说着自己忍不住咧嘴一笑。环顾四周,却不见其他人对门外的声音有何异常反应,不由有些奇怪,暗忖难道是我幻听不成?郭襄给我的话引得一怔,跟着也咯咯笑了起来,竟将包围我们的这许多清廷侍卫视若无物。海兰弼脸色渐渐转青,正要发作,那边汤沛咳嗽一声,大步走到我和郭襄跟前,哈哈一笑,道:“小……”还未说出小什么,猛听得镗镗两响,跟着咚咚两声,锣鼓之声敲起,一群人大摇大摆地从大门处涌了进来,原本站在大门处的知客侍卫横七竖八倒了一地。这伙人甫一站定,便一字排开,有的拿着锣鼓乐器,有的手执长幡锦旗,红红绿绿的甚为悦目,仔细看去,只见幡旗上绣着“星宿老仙”、“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威震天下”等等字样。丝竹锣鼓声中,一个老翁缓步而出,手中摇着一柄鹅毛扇,厅中光线照在脸上,但他脸色红润,满头白发,颏下三绺银髯,童颜鹤发,当真便如图画中的神仙人物一般。这副行头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自然便是堂堂星宿派的掌门人,星宿老仙丁春秋了。他身后数十人列成两排,和他相距数丈,跟随在后。

  见了这般阵势,我很没形象地再次张大了嘴,呆呆的半天合不拢来,心中只对这星宿老仙佩服得五体投地:“不愧是星宿派,便在这清廷帅府的大会上,仍不舍了那套招牌排场。他奶奶的,老子这可服啦!”好不容易闭上了嘴,再看看旁边的人,貌似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除了郭襄只是以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对面的星宿派众人以外,海兰弼和汤沛都是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又过了好半天,汤沛方才回过头去,看向后面同样目瞪口呆的安提督,有些愕然地问道:“安提督,福大帅这是请了戏班子来助兴么?”

  “大胆!竟敢在我师父面前胡说八道!”丁春秋听到“戏班子”这几个字,脸色顿时一变。旁边一名弟子甚是机灵,鉴颜辨色,立时瞧出,有心要讨师父欢心,当即跳了出来,向汤沛戟指大喝,状甚嚣张。汤沛是何等人物,他成名数十载,几曾遭人如此呵斥过?当下脸色便是一沉。那边厢早又有汤沛的门人跳了出来,怒道:“混帐东西,怎敢对我师父无礼!”飕的一剑便刺了过去。那星宿弟子没想到他说动手便动手,吓了一跳,要待招架已是不及。但见丁春秋站定不动,忽地撮唇力吹,发出一记尖锐之极的声音,羽扇一拨,将口哨之声送了出去,那持剑攻来的三才剑门人登时便仰天摔倒,浑身颤抖不止,便如中风一般。

  这一下变起突然,本来并不如何将这一干人等瞧在眼里的厅中众人登时大哗,三才剑的门人大声怒喝,一个接一个持剑扑了上来,几名侍卫也跟着扑至。丁春秋脸露微笑,“滋”的一声叫,羽扇挥动一下,便有一人应声而倒。他的口哨就似一种无形有质的厉害暗器,片刻间扑上来的几人已尽数倒地,有的颤抖不止,有的功力稍浅,干脆白眼一翻晕了过去。汤沛和海兰弼见状不禁又惊又怒,倒把我和郭襄忘到了一边。我暗笑这帮子人狗咬狗一嘴毛,也抱定了坐山观虎斗的念头。不经意间斗然瞧见兀自握在死鬼张召重双手中的半截剑刃,心中猛地一动,当下不动声色地悄悄走去拾了起来,放进怀中。抬头只见郭襄全神贯注地瞧着两边相斗,全没留意我的举止,这才放心,当下走了回去站在她身边。

  只听得丁春秋身后众人颂声大作:“师父功力,震铄古今!这些小子竟和咱们作对,那真叫做萤火虫与日月争光!”“螳臂挡车,自不量力,可笑啊可笑!”“师父你老人家谈笑之间,便将一干幺魔小丑置于死地,如此摧枯拉朽般大获全胜,徒儿不但见所未见,真是闻所未闻。”“这是天下从所未有的丰功伟绩,若不是师父老人家露了这一手,这些武人还不知世上有这等功夫。”一片歌功颂德之声,洋洋盈耳,丝竹箫管也跟着吹奏。

  郭襄只听得又是吃惊又是好笑,转过头悄声问我道:“这些人在做什么?莫不是发疯了么?”我嘿嘿一笑,故作高深地摆摆手道:“非也非也,须知星宿派有三大神功,是为马屁功,法螺功,厚颜功,三功齐出,天下无敌,这便是了。”我可不想这番话被丁春秋听到,因此极力将声音压得甚低,好在郭襄也是冰雪聪明之人,立时便懂了我的意思,忍不住抿嘴一笑,轻轻点头,以示赞同。

  汤沛强压怒气,走近前去向丁春秋一抱拳,说道:“阁下尊姓大名?”丁春秋微微一笑,并不回答。那当先开言的星宿弟子忙抢着道:“咱们星宿派听说满清福大帅正召开掌门大会,延请天下武林高手,因此上赶来瞧瞧。这位神仙一般的老先生便是咱们师父,星宿派掌门人,姓丁,江湖上送他老人家一个外号,叫作‘星宿老仙’!”

  “星宿老仙”这四字一出口,厅中登时群情耸动。这群人方才进来之时,众人都当他们小丑一般,毫没留神去听他们唱的十六字诀,更没将那十余面花花绿绿的幡旗写的东西放在心上。直到见丁春秋击倒十余名三才剑弟子和侍卫于无形之间,又听这星宿门人亲口道出“星宿老仙”的名号,这才省悟过来,登时议论纷纷。我四下一扫,只见杨过和胡斐闪身躲在离那神秘少年不远的一根柱子后面,显然是见情况有变,决定暂不出手。我也不禁有些后悔跳出来得太早,若迟上片刻,此时便仍可躲在暗中行事,不致正面对上这老怪了。突然想起程灵素,我忙抬头找寻,好半天才在西首两席的间隙之间找到了她。只见她手中握着竹管,双眼却死死盯着丁春秋,悲愤之余,隐隐还有几分惊怕。这倒搞得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程灵素跟丁春秋却又扯得上什么干系了?正思未了,却见汤沛一脸惊怒的表情全然化作了恭敬,躬身为礼道:“不知丁……丁先生驾到,失敬,失敬。”

  丁春秋伸出手去,笑道:“阁下尊姓大名,咱俩亲近亲近。”汤沛霍地退开一步,抱拳道:“不敢,在下三才剑汤沛,丁先生好!”饶他汤大侠胆子再大,也决不敢去和星宿老仙拉手。丁春秋呵呵大笑,衣袖一翻,手中便即多了一瓶药丸,交给汤沛,道:“有劳汤大侠,给令徒和那几位侍卫大人治治罢。”不再理他,径自走到福康安面前,收起鹅毛扇,微微拱手道:“山野闲人,参见大帅!”这时福康安身旁的卫士已低声将星宿老仙的来历禀告了他,福康安眼见他只是撮唇作哨,羽扇轻挥,便即伤了这许多人,知道此人极是了得,如能招揽,必是一大助力,当下也不再计较他在自己面前出手伤人以及礼数不周之事,反而稍稍欠身,说道:“先生请坐!”以他大帅之尊,对人如此礼遇,那是难得之极了。

  丁春秋微微一笑,却不就座,转头向仍旧被围在侍卫当中的我和郭襄望来。我给他望得心中发毛,当下悄悄探手入囊,将雪蚕掌套戴了上去,这才稍稍安稳了些。丁春秋向我们望了几眼,却并没说话,自引着一众星宿门人在一旁坐了。附近群豪纷纷避让,谁也不敢跟他们挨近,霎时之间,他师徒身旁空荡荡地清出了一大片地方,数十人坐了下去,兀自还剩了不少座位。一名武官走了过去,离丁春秋五尺便即站定,将争夺御杯以定门派高下的规矩说了,话一说完,立即退开。此时汤沛已将药丸给几个门人弟子和侍卫胡服了下去,几人颤抖渐止,晕去的也醒了转来,再不敢对丁春秋有何不敬,乖乖退回了自己的位子。

  丁春秋听那武官说完规矩,又笑了一笑,站起身来,缓步走将过去,大模大样的便在福康安命人搬来给郭襄那张太师椅上一坐。这一来可惹恼了一人,那一直忍着不动声色的神秘少年顿时勃然变色,愤然一拍桌子,便要站起来发作。我心中暗笑,正待袖手看一出好戏,万没料到身旁的郭襄却在这个时候大声叫道:“喂喂,那位老先生,那座位可是我的!你问也不问一声便这么大剌剌地坐上去,也太没道理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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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 大战春秋

  我脑子里顿时嗡的一响,极缓极缓地转过头看了郭襄一眼,心中连珠价地叫起苦来。放着一堆满清高手在这里还未解决,她郭二小姐便又主动去招惹上星宿老仙,这下乐子可大了。

  听到郭襄的叫声,丁春秋也侧过头,向我们这边看来。目光落到郭襄脸上,见她年幼,不禁微现讶色,但却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并没露出恼怒之意,只是轻摇羽扇,施施然道:“小姑娘,你说这座位是你的,何以见得?”

  郭襄也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非但不惧,反而挺起了胸膛,大声道:“我胜了那天龙门的田……田掌门和西域少林的潘前辈,福大帅亲自令人搬了这把椅子给我,这里人人都瞧见的,难道还有假么?”

  丁春秋眉头微微挑起,笑道:“是么?姑娘年纪轻轻,居然有这等功夫,可真教人难以相信了。”抬头向福康安望去,意示询问,而福康安想是有心要他教训郭襄,只是含笑不语。丁春秋于是缓缓环顾四周,笑容可掬地问道:“请问各位,这位小姑娘说的可真?”

  厅中本来人人都亲眼见到郭襄这个席位是得到福康安亲自承认,然而给这看似仙风道骨和蔼可亲的星宿老仙目光这么一扫,大多数人都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迅速低下了头去,厅中一时鸦雀无声。郭襄不料偌大一个厅中竟无一人出声为她作证,先是一呆,旋即明白过来,俏脸上不禁露出气恼之色。丁春秋却似乎甚是得意,呵呵一笑,正想开口,冷不防一条大汉大踏步走了出来,叫道:“郭姑娘说得不错!这把坐椅乃郭姑娘凭本事夺得,是我老童亲眼所见,你这老……老先生怎地如此……为老不尊?”正是先前被郭襄以弹弓救下的流星赶月童怀道。我呆了一呆,肚里不禁为这耿直汉子叫起好来,但随即又暗叫糟糕。这般正面顶撞丁春秋,这姓童的只怕眼下便有一场苦头好吃了,当即打起精神,牢牢盯住了他。

  果然丁春秋眼中寒芒一闪,杀意一掠而过,转眼间却又恢复了那般和蔼老人的模样,微微眯着眼,点头道:“很好,唔,很好!”第二个“很好”一出口,一点蓝幽幽的火花倏地从他袖口飞出,直向童怀道射去。

  我全神贯注地盯着丁春秋,手上也早已蓄力戒备,此时一见异动,立即扣住身边满清侍卫的脉门朝童怀道的方向用力一甩。哧的一声,那点火花正正印在他身上,嗤嗤声响,我鼻中顿时闻到一股古怪的焦肉气息,跟着耳中便钻入一声凄厉之极的号叫,如杀猪,如鬼哭,只听得我全身寒毛根根倒竖。此时那点火花早已熄灭,但那被我甩出去当了童怀道挡箭牌的侍卫在地上滚来滚去,嘶声惨叫,身上焦臭四溢,偏偏又一时不得便死,脸上肌肉扭曲,神色恐怖,看在眼里,人人都是毛骨悚然。郭襄低叫一声,不由自主地向我移近了一步,再看童怀道时,只见他虽然仍是挺立不动,却骇得脸色也白了。

  丁春秋眼见自己原期必中的歹毒法门在我的干扰下误伤他人,目中不禁闪过一丝狠厉之色。我身上顿时一寒,干笑着向后退了退。所幸丁春秋只瞧了我一眼,便转向那尚在地上翻滚的侍卫,喝道:“张嘴!”其实那侍卫痛极惨呼,一张嘴早已张得大大的,哪还用得着他说?丁春秋袍袖一拂,一颗药丸扑地飞进了那侍卫大张的嘴里。其时两人相隔怕不有数丈之远,遑论那侍卫仍在翻来覆去地打滚,丁春秋的手法之准,委实高明之至。

  那侍卫吞了药丸,惨呼之声渐止,早有两人抢上来将脸色灰白的他抬了下去。童怀道望了望他,望了望我,忽然双手抱拳,向我行了一礼,再看向丁春秋,却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慢慢走回座位,又歉然向我和郭襄瞧了一眼。其实他在丁春秋威压之下尚能挺身而出,我们自不会再苛求于他,于是都含笑向他点了点头,随即凛然回头,两人四目牢牢锁在丁春秋身上,丝毫不敢大意。

  丁春秋仰天打了个哈哈,缓缓站起,向郭襄道:“小姑娘,这位子既是你凭本事夺来,老夫自也不能白白占了。说不得,只有领教领教姑娘高招了。”说着又向我瞧了一眼,笑道:“年轻人,你若有意,不妨一起上。老夫以一对二,该算不得欺负小辈了罢?”

  我和郭襄对视一眼,都微微点头,现下却不是逞英雄好汉单打独斗的时候。丁春秋的武功指数高居全场之冠,几达600点。而我至今只有343点的功力,郭襄所会武功虽多,功力却颇不及我,是322点。但当真对战之时决非两个拥有三百点指数的人加在一起便足以斗过一位拥有六百点指数的高手,否则十个只有80点指数的寻常小兵加在一起岂非便胜过了洪七公黄药师那般的大宗师?何况丁春秋又是使毒行家,这一战委实半分取胜把握也无。眼前我们尚存的一点希望,便是杨过胡斐程灵素三人还没露了形迹,危急时刻,怕是只有仰仗他们了。

  眼看丁春秋从座位上一步一步走了下来,我心头一股无形的压力也一点点加重,看看郭襄,只见她的脸色也渐渐开始发白,显然也是受了这老怪的影响。我心想这要是单单的高手气势那倒还好,若是这丁老怪在施什么邪法……想到这里,我猛地大喝一声,和身扑出,双掌“双龙取水”向丁春秋拍去。原本围住我们的满清侍卫见丁春秋有动手之意,早就忙不迭地退开,连汤沛和海兰弼也不例外,因此我的掌力很快便递到了丁春秋身前。无论此举是否以卵击石,总不能任那股压力再行扩大了。

  见我双掌击到,丁春秋脸上露出一丝冷笑,羽扇挥动,劲风扑出,就要与我的掌风相撞。我突地矮身,变招“战龙在野”,呼的一掌向他腰间疾扫过去。便在这时,郭襄的短剑也已攻到,看来和我是一样的心思,要抢占先手,方有一线生机。

  “不自量力!”丁春秋轻叱一声,右手又是一扬,三枚碧磷磷的火球分上中下三路袭向郭襄,另有三枚却是照准我的头顶直砸下来。此时我重心几乎低到无可再低,百忙中一个懒驴打滚狼狈不堪地翻到丁春秋身后,也不起身,抬掌便是一招“卧龙始动”拍向丁春秋要害之处。

  “小子大胆!”丁春秋陡地跳开,身法中竟然带了几分狼狈之色,却是被我的怪招打了个措手不及。郭襄仗着燕双飞的身法刚刚闪过了三枚火球,这时见丁春秋身法露出破绽,立刻冲了上来,“自在飞花”“急雨打萍”“风轻云淡”,落英剑法连进三招,招数精奇,身法曼妙,比之我使出的落英剑法又有不同。然而丁春秋似乎给我激得动了真怒,对郭襄攻到的剑招只是眉头一皱,叱道:“闪开!”袍袖自上而下,扑的击在短剑之上,这一招轻描淡写,然而郭襄握剑的右手却一阵剧震,宝剑几乎脱手,人也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好几步。丁春秋也不追击,转身便是一掌向我劈来,掌风凌厉劲急,夹杂着一股刺鼻的怪味,中人欲呕。

  我借着郭襄争取到的片刻暇隙弹身站起,然而刚一弹起便迎面对上了丁春秋这含怒而发的一掌,鼻中只微微闻到这掌风中夹带的怪味,已然脑中一晕,不禁大骇,情急之下不及细想,本能地脚步一错,让开了掌风,跟着斜走两步,绕到了丁春秋身后,脚尖一抬一挑,将混乱中满清侍卫丢在地上的一柄长剑送入手中。仗剑在手,心中略略安定了些。

  “凌波微步?”丁春秋被我晃过,却一下子停下了脚步,出乎意料地并没再度大怒,反而脱口叫出了我的步法名称。我一愣,登时想起这星宿老怪弑师叛门,对自己没学到的几门逍遥派绝技却是眼馋得紧,自己居然在他面前施展了凌波微步,这可不是将羊肉送到狗口上了么?想到这里不禁心中一紧,郭襄揉了揉手腕,抢上前来,斜了我一眼,道:“怎么?吓住了?”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美女当前自然不能掉了链子,我于是嘴硬道:“谁给吓住来着?”手腕一振,也是一招落英剑法向丁春秋攻了过去。郭襄咦的一声,似乎甚是惊讶,但随即挥舞短剑跟了上来。一长一短两柄剑同使一路落英剑法,看来倒也颇有威势。

  “小子,这凌波微步你从何处学来?”丁春秋将羽扇插回腰间,挥出一掌逼退了郭襄,另一只手便向我抓来,口中兀自发问。我脚下再踏凌波微步,错身闪开,回剑刺去,笑道:“什么凌波微步?我打小捉迷藏便这么跑了,难道老先生你小时没捉过迷藏么?”嘴里胡说八道,手上剑招却是不缓。丁春秋大意轻敌,又是一心想要擒下我逼问步法,并没再使重手,我和郭襄双使落英剑法,数招一过,郭襄的宝剑渐渐显出了威力,逼得丁春秋不敢以肉掌硬接,我的长剑乘隙在他腰间一划而过,饶是他闪得快,那柄刚刚插回腰间的鹅毛扇却已给我斩去了一截,只剩一个光秃秃的扇柄插在原处,煞是好笑。

  ………………> 落英剑法升级LV 7

  “臭小子,不识好歹!”丁春秋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我逼得如此狼狈,心中早已恨极了我,只是还要着落在我身上探听凌波微步的下落,当下连发几枚火球迫得郭襄暂避其锋,跟着左手袍袖一挥,卷住了我的长剑,一翻一击,啪的一声,剑刃已折,右掌接着便向我胸口拍来。其时我已避无可避,迫不得已硬起了头皮举掌相迎。双掌相交,我蓦觉内力源源不绝的向外飞散,几乎再也凝聚不起。刹那间四个字如电光石火般跃入我脑海——“化功大法”!

  “奶奶的,终于拿出压箱底的本事来了么?”我只慌得一瞬,跟着便即宁定,反而加催内力,一股脑儿的向丁春秋掌心攻了出去。丁春秋想不到我中了化功大法仍敢反击,微一差愕,我趁机运起北冥神功狠命狂吸,只一转眼间,反将丁春秋的内力吸入体内,非但弥补了适才自己损耗的内力,而且还多捞了一笔。

  丁春秋大叫一声,我只觉一股大力自掌心猛冲过来,胸口仿佛被一个大铁锤重重一击,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手掌不由得松了,整个身子也向后摔跌出去。

  “该死……居然让这老怪玩了一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勉强撑起身子,伸手擦去嘴角的血渍,不禁苦笑。忽然觉得脑中一阵眩晕,恍恍惚惚的若有所失,转念一想不禁魂飞魄散:“辣块妈妈不开花,星宿老怪全身是毒,他的内力也吸得的?乖乖不得了,老子今天要归位!”也顾不得尚在战场,急忙伸手入怀想要去拿九花玉露丸。

  “北冥神功你也会?”这回丁春秋的声音中却充满了惊喜之情,纵声长笑:“好小子,跟我走罢!”伸手向我抓来。郭襄见我受伤,清叱一声:“住手!”急忙挺剑上来相护。丁春秋此时哪有心思跟她多作纠缠,眉头一皱,挥掌劈出,劲道凌厉比之先前不知强出几许,看来是铁了心要一掌重伤郭襄,让她不能再来罗唣了。

  “小心!”“小心!”“小心!”三声惊呼几乎同时响起,一声来自于我,一声来自童怀道,另一声却来自那华服少年。只见他霍然站起,脸上变色,手指也蓦地捏紧了白玉湘妃扇,指关节几乎发白,显然甚是紧张。便在此时,檐头忽然黑影一晃,飘下两个人来。大厅中蜡烛点得明晃晃地,无异白昼,但众人一见这两人,无不背上感到一阵寒意,宛似黑夜独行,在深山夜墓之中撞到了活鬼一般。

  这二人身材极瘦极高,双眉斜斜垂下,脸颊又瘦又长,正似传说中勾魂拘魄的无常鬼一般,说也奇怪,二人相貌也是一模一样,竟是一对双生兄弟。他二人身法如电,一个拉住郭襄向旁闪开,另一个便出掌击向丁春秋。波的一声,丁春秋身子一晃,那人却退了几步,脸上闪过一道青气。我偷眼瞧时,只见两人功力都超过400点,大是不弱,再联系他们相貌,立时便想起两个人来。

  “五叔六叔,是你们来啦!”郭襄被拉到一边,一个愣神,待到认出两人却不禁欢叫起来。拉着她的那人阴沉的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拍了拍她的手,随即向前一步,站在另一人之旁,抱拳团团一拱手,朗声道:“红花会常赫志、常伯志兄弟,向天下英雄问好!”

  群雄正自万分错愕,猛然听到“常赫志、常伯志”两人的姓名,都不禁“咦”的一声,当下便有人叫了出来:“黑无常,白无常!”丁春秋没想到半路又杀出两个程咬金,再听到两人便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黑白无常常氏兄弟,心下也微有忌惮,踏上一步,沉声道:“两位请了,老夫只要这小子,与旁人无干,还请二位让路。”说着伸手一指兀自坐在地上爬不起身的我。

  郭襄大急,摇着说话那人的手臂道:“五叔,他是我朋友,你可不能袖手……”话未说完,已给那人摇手止住,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放心,这才转向丁春秋道:“丁老怪,这年轻人跟咱们无亲无故,但他既在襄儿危急之时出手相助,咱们便不能任你伤了他。”另一人并没开口,却微微点了点头。刚偷空吞下一颗九花玉露丸的我不禁白眼一翻,真要让红花会的人救那还不如被星宿老怪抓去算了。刚想开口,那边丁春秋已脸色一沉:“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么你们也留下罢!”霎时只见厅中拳风呼呼,掌影飘飘,三人已斗做一处。福康安的脸色自常氏兄弟现身便不大好看,此时低声吩咐了几句,便见汤沛和海兰弼两人也自座位上站起,看来是要加入战团为丁春秋助拳了。

  “乖乖隆的个东,这两人再一加入,两个无常鬼还有活路么?只怕要拘一拘自己的魂了罢?”我在九花玉露丸药效相助下勉力运气裹住毒素,脑中念头电转,片刻便下了决定,趁着众人全神观战无人注意于我,猛然暴起,直向华服少年那席扑去。

  我摔跌之后离那华服少年一席已近,这一扑又是悄无声息,原期必中。不料身形甫动,忽然听到一阵嗤嗤之声,百忙中扭头看时,只见厅中不知何时又涌进了一伙身穿满清侍卫服色的人,领头的中年汉子体形肥胖,双臂连扬,每扬一下,便有一枝红烛被暗器打熄,正是红花会的赵半山。顷刻间大厅中黑漆一团,我陡然眼前一黑,一口气不自觉地泄了,砰的一声,摔在桌上,哗啦啦一阵乱响,也不知压碎了多少碗碟,身上汁水淋漓,实是前所未有的狼狈。

  忽然间一只手伸了过来将我拉起,我一惊之下本能地翻腕想要抬掌击出,来人立时反手将我扣住,低声道:“是我杨过!”我一怔,睁大眼睛看去,在黑暗中直过了片刻方分辨出杨过的模样,不禁松了一口气,翻身从桌上轻轻跃下,低声笑道:“你眼神儿倒好!”

  杨过毫不在意:“我在古墓中住了四年,莫说现下,便再黑十倍,也是无碍。”跟着右手一拉,从身后拽出一个人来:“你瞧这是谁?”我定睛一看,只见正是那华服少年,动弹不得,想是已被杨过点了穴道,当下不由眉开眼笑:“瞧不出你手脚倒快,便这么一忽儿工夫,已然得手啦!”四下一瞧,悄声问道:“他那几个从人呢?”

  “在这里啦!”胡斐从杨过背后转了出来,拊掌微笑。我伸过头去一瞧,只见那几个御前侍卫都给点了穴道,倒了一地,那定是胡斐下的手了。有了华服少年这道护身符,我登时心中大定。此时厅中乒乒乓乓响成一片,惨叫与兵刃交击之声不绝于耳,一会儿听得红花会的人大叫:“福康安已被我宰了!”一会儿又是满清侍卫大叫道:“福大帅平安无恙,别上了贼子的当!”我心知双方已经大打出手,不由有些幸灾乐祸,只盼他们斗得越烈越好。可惜老天不遂人愿,胡斐急道:“满清鹰爪子人多,赵三哥他们只怕要吃亏,咱们快将这小子推了出去,教福康安下令罢手!”

  我满心不愿,却势在不能出言阻止,于是掉转了头左瞧右瞧,没话找话,佯作惊奇道:“程姑娘呢?没跟你们在一起么?”胡斐摇头道:“没有,二妹她……”语声忽然一滞,我们顺着他的目光瞧去,只见程灵素混在人群中,装了一筒烟,狂喷了几口,跟着又走到厅左厅右,一面喷烟,一面掂起了脚在人丛中瞧热闹。

  忽然有人叫道:“啊哟,肚子好痛!”他叫声甫歇,四周都有人叫了起来:“啊哟,啊哟!肚痛,肚痛。”程灵素回到我们身边,使个眼色,抱住肚子叫道:“啊唷,好痛,好痛,中了毒啦!”我们事先服了解药,原本无事,但见她如此,也都会意,跟着叫了起来:“阿唷,肚子好痛,中了毒啦!”

  场中相斗的众人也都闻到了毒烟,人人的动作都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连丁春秋也不例外,急忙取出一束药草,打火点燃了。他点燃药草,原是意欲解毒,程灵素早料到了此着,躲在人丛中叫道:“星宿老怪放毒,星宿老怪放毒!”我们几个惟恐天下不乱地跟着叫道:“快,快制住他,丁老怪要毒死福大帅!”

  一片混乱之中,众人那里还能分辨到底毒从何来,心中震于“星宿老仙”的威名,认定他一出手便是下毒,何况自己肚中正在痛不可当,眼见他手中药草已经点燃,烧出白烟,料想这烟自然剧毒无比,中者立毙,谁也不敢走近制止。只听飕飕飕响声不绝,四面八方的暗器都向丁春秋射了过去,连带着他周围正在打斗的几个清廷侍卫和红花会中人也遭了池鱼之殃。我瞧得兴高采烈,几乎忍不住要大声叫好,猛地想起一事,忙向程灵素道:“程姑娘,那解药你还有么?给我一粒罢?”

  程灵素念头一转,已知我的用意,笑道:“那位郭姑娘人很好,给她一粒倒也不妨。”说着倒了一粒药丸在我手里。胡斐目视场中,啊的一声,说道:“赵三哥他们也中了毒,妹子,你再多给几颗罢。”程灵素笑容不禁一僵,我也在一边猛翻白眼,红花会人数众多,这“几颗”一给,只怕程灵素便得再寻药材重炼解药了。

  “好啦,大哥,你拿去便是。”程灵素苦笑着将药瓶往胡斐手里一放,胡斐刚要接过,却给我伸手阻住:“且慢!”胡斐愕然抬头,道:“凌兄弟,你做什么?”我伸手一指一边已痛得微微发颤的华服少年,笑道:“咱们都忘了他啦,也给他服一颗罢?”说着已自己动手打开药瓶,取了一颗给那少年服下。胡斐这才接过瓶子,道:“杨兄,二妹,这少年便劳烦你们看管了。”说着跟我一起走出席位,各自寻人施救去了。

  此时情势又有变化,丁春秋也真了得,那么多暗器,居然没一件打中了他。他袍袖连震,又拂开一阵暗器,大声叫道:“大家住手!”双手连挥,无数磷火自袖口飞出,登时将灯烛都点亮了,虽然颜色颇为诡异,但总是让大厅恢复了光亮。只见福康安端坐椅中,神山上人挡在身前,前后左右,六十多名卫士如肉屏风般团团保护。在这等严密防守之下,便是有千百名高手同时攻到,一时三刻之间也伤他不到半根毫毛,何况只是三数个刺客?

  我刚给郭襄服下解药,但胡斐尚在给红花会的人解毒,灯光一亮,登时无所遁形。福康安大怒道:“什么人!胆敢相助红花会叛逆,左右给我拿下!”十来名侍卫应声扑出,福康安捂着小腹,疼得汗水滚滚而下,又叫道:“把解药给本座夺过来!”

  “统统住手!”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众人尽数愕然望去,只见杨过擒着那华服少年,和程灵素一起大步走出,向着福康安,微微冷笑道:“福大帅,你瞧这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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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6 05:32 | 显示全部楼层
七十二 康熙皇帝

“皇上!”福康安看清那少年面目,立时惊叫出口。我心中虽然早已有了底子,然而听到福康安这声惊叫仍是不禁有种强烈的想要晕过去的冲动,第一次盗墓就盗到香冢,第一次干绑票居然找上满清皇帝……靠,我运气怎么这么好?

“呃……为什么真的有点头晕……”我渐渐觉得眼前天旋地转,满天全金条,想抓没半条,身旁杨过与福康安的对答再也听不清楚,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人事不省。待得醒来,已是身在一辆飞速疾驰的马车上。

“我咧~~~这丁老怪的毒还真他娘的……猛啊!”我捧着痛得如欲炸裂的脑袋,摇摇晃晃地坐了起来,乍眼一扫身周只见杨过和程灵素坐在两边,那华服少年——也就是满清康熙小皇帝——则仍作为人质被扣在杨过身旁,却不见胡斐。

“大哥正在赶车,你还是快些运功把毒尽数逼出来罢。你虽服了灵药,又有我施针暂时封住了毒性,但星宿老怪的手段厉害得紧,药不对症,毒素长留体内定然有害。”说话的是程灵素,这位使毒高手的话我怎敢不听,当下应声盘膝而坐,九阴真气全力运转,借着九花玉露丸尚未消失的药效,一点点将丁春秋内力中所含的毒素逼向指尖,几乎连吃奶的力气也使了出来,方才见到一滴滴黑墨也似的水珠缓缓从指尖沁出,掉在马车地板上,登时嗤嗤声响,腾起一阵白烟。

………………>  九阴真气升级LV  4

“好霸道的毒!”我收功站起,见状倒吸一口凉气,不禁有些后怕起来。杨过也是脸色微变,程灵素却似乎浑然不以为怪,倒是康熙似乎颇为好奇地向这边看来,问我道:“你刚刚用的是什么功夫?那就叫做内功么?”

这鞑子小皇帝不关心自身安危,反而问出这等问题,不禁让我们三人互相诧异地看了一眼,但我想了想也便释然。康熙现在只有十来岁年纪,按原著里面正是最为好武的时候,但身为帝皇,久居宫中,最多不过见识一些侍卫布库相互角抵比拼,这次在掌门大会上亲眼见到江湖中人的交锋,再见我适才运功驱毒的情景,他少年心性,自然心痒。当下嘿嘿一笑,咳嗽一声,正容道:“不错,这个就叫做内功了。话说……”正要滔滔不绝长篇大论地继续说下去,不料却被康熙打断:“那你会轻功么?”尚带稚气的脸上满是好奇之色,哪有半点一国之君的风采,分明是个求知欲过盛的孩童。

我给这小皇帝问得一怔,随即火起,爷爷我在江湖上可是鼎鼎大名的“千里不留行”,靠轻功吃饭的怎么说也有我一份,康熙这小子居然问我会不会轻功?当下袖子一挽,一脚跨在原来坐的凳子上,冲着康熙恶狠狠地道:“小子,你给我听着……”接着便将自己在摩天崖磨练的过程以及靠轻功做下的几件得意大案一一道来,指天划地口沫横飞,一时说得是意兴飞扬。而康熙小皇帝也是一脸聚精会神,听得那是津津有味,不时插口问上几句,往往正中我心痒之处,大大助长了我的谈兴,只觉这小皇帝实是顺眼无比,至于杨过和程灵素的表情则被我自动过滤……

“怎么样小玄子,这劫富济贫的勾当,可比你做皇帝有意思多了罢?”说得口干舌燥,我顺手拿起旁边的水壶灌了一口,略带得意地看着对面的康熙。康熙本来听得颇为神往,但我这句话一出口,却见他脸孔登时一板,厉声道:“大胆!”这神色一肃,方才露出几分帝王威严,倒看得我和杨过程灵素都是一怔。

康熙站了起身,双手负在背后,走了几步,傲然道:“朕贵为天子,日理万机,个中情状,岂是你们这些江湖草莽所能妄加评测的?”这番话一出,我们三人面面相觑,都是神色古怪。倒不是因为这小子一句“江湖草莽”,而是他脸上稚气犹存,再加上马车颠簸,这几步走得摇摇晃晃,偏生嘴里说出的却是如此严肃的话,实在颇为滑稽。

“哦?”我眉头一挑,笑嘻嘻地道:“这倒要请教了,我还以为当皇帝是世上最轻松不过的事,只要少摊派些莫名其妙的赋税,少娶几个美貌嫔妃,少打几场乱七八糟的仗,在处理事务的时候多向着老百姓一点,莫要老替着大官撑腰,那便是一等一的好皇帝了。”这话一说,杨过和程灵素都是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康熙皱起了眉头,坐回原位,看着我的脸色竟有些哭笑不得:“你若当皇帝,必是古往今来少有的昏君。”

这回轮到我眉头皱了起来,不服气地道:“怎么?难道不是么?那你倒说说看?难道骄奢淫逸,横征暴敛,乱起刀兵,鱼肉百姓,反而是有道明君?”

康熙一时气结,好半天才回过气来,以对一个皇帝来说难得的耐心解释道:“为君之道,存乎一心。如若身正而心不正,为害之甚反胜昏君。盖因昏君持身不正,行事多感心虚,常常不敢做绝。只须有一二能干忠臣从旁劝谏,也不致铸成大错。而你所说那般君王自以为光明正大,什么错事也一意做到底,反而害人更甚。像你,若是当了皇帝,一碰上事,便专帮百姓,认定官员无理,一开始就不曾摆正了心,存了先入为主之念,怕不弄出满天的冤案来。”

我心中隐隐觉得有理,然而口头上却万万不愿输了气势,哼了一声,道:“说得倒好听,若真如你所言,书上……戏文里也不会上演的都是皇帝强抢民女,大官仗势欺人的戏码了。”此言一出,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强词夺理。康熙却只是苦笑:“哪有看着戏文学做皇帝的理。再说皇帝管的也不只是刑名案子,征税,户籍,国库钱粮,官员升降,军队征调,还有士子功名学业,事情多且琐碎,虽有各部官员处理在先,但决策之权,毕竟是握在国君手中。许多施政方案,一念之间便可决定一国百姓的喜乐哀愁,容不得有半点轻忽。你当跟你做强盗一般容易么?”

我听他说得郑重,本来心中已有些服气,然而听到这句话却不由得跳了起来,瞪眼道:“小子不懂就别要胡说,你以为做强盗很容易吗?”

康熙倒有些惊讶起来:“当强盗不是只要有一身力气,会几下功夫,跑到荒山野岭看到有人就跳出来喊‘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就行么?”

我险些给这小子气歪了鼻子,暴跳如雷地叫道:“那种剪径小贼,你也敢拿来跟我‘千里不留行’相比?你可知道怎么在占地近里的深宅大户中迅速寻找珍贵财物?你可知如何仅凭车辆的轮印就辩认车上可有金银,又共有多少?你可知如何在大队的镖师中查找明镖暗镖,你可知一个人抢了一大车队的黄金后如何不为人所发觉地运走。你可知手上有那些价值连城却又不能明着找买家的稀世奇珍如何出手……”一口气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只听得旁边的杨过和程灵素目瞪口呆,康熙却是一脸稀奇:“哦?当强盗竟有这么多学问?”

我给他引得又来了谈兴,当下指手划脚,将如何投石问路,如何寻踪觅迹,如何劫财夺宝,如何远飏千里一一说出。 而康熙也间或将自己这几年亲政为君当中所发生的许多不当皇帝的人想都想不到的事一一说来。说的都是平生得意之事,听的又都是平生闻所未闻的事,真真是说得尽兴,听得惊奇。越说越是兴浓,浑不知时日之将过,更不管旁人是否听得直翻白眼……

“停!”正当我和康熙处在交头接耳已嫌不够快要发展到勾肩搭背的时候,杨过终于忍耐不住,伸手阻在了我们中间,左看一眼,右瞧一眼,慢慢地道:“你二人倘若再这么说下去,咱们大家伙儿便准备着一起下河去凉快凉快罢!”我一呆,住口不言,探头向外望去,只见马车仿似喝醉了酒一般七歪八拐地向前行走,眼看着离一条河便只有数尺之遥。

“我说怎么摇得这么厉害……胡斐呢?”便在此时,帏帘外传来了胡斐如梦初醒的急叫:“吁~~~~~”跟着便听见马儿长嘶,车身摇晃两下,终于停了下来。杨过松了口气,看着我和康熙,止不住好笑道:“你们两个倒也有趣,一个皇帝硬是教一个强盗如何做皇帝,一个强盗竟在教一个皇帝如何当强盗,当真笑煞旁人。哈哈,哈哈!”

康熙脸上不禁一红,我却是大大咧咧地一挥手:“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又有什么稀奇的了?对了胡斐怎么停下来了?”话刚说完,帏帘一下被人掀开,胡斐一张还带着大胡子的脸伸了进来:“追兵大概追不到这里来了,鞑子小皇帝,你下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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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6 05:33 | 显示全部楼层
七十三 京城郊外

  “这么快就让他走了?”我微感意外,向康熙瞧了一眼,嘴巴咂吧了两下,心下居然有些不舍。这小子想是年纪尚幼,抛开了那份皇帝架子,倒算得上率性,不失是个顶好的“聊伴”。康熙也呆了一呆,但随即涌起的却是喜悦。毕竟就算谈得再投机,回去做皇帝的滋味总比在人手中做人质要好得多罢?

  胡斐苦笑两声,看着我和康熙,想要说什么话,最终却还是没有出口,只是摇了两下头,伸手就想把康熙从车里拽出来。我如梦初醒,忙一把挡住了胡斐:“慢着慢着,我跟这小皇帝还有话要说!”

  “还有话要说?”胡斐忍不住仰天翻了个白眼,看来我和康熙之前那番对话给他听去了不少,对一个皇帝和一个强盗互相交流经验这种事一时还没能消化得了。我也懒得去管他和杨过还有程灵素的态度,笑嘻嘻地揽着康熙,转身走到马车厢的角落,伸手从次元包袱里掏出一副文房四宝来。

  “你这是……”看着康熙愕然的眼神,我迅速掩去嘴角一抹奸诈的笑意,转而换上一脸近乎谄媚的笑容:“所谓相逢即是有缘,难得你我一满一汉身份相差如此之远却能促膝谈心这般投机真是相见恨晚,久闻满清皇帝陛下年纪虽轻但聪明睿智书法更是天下一绝,不知能否见赐几幅墨宝?”我这机关枪也似的一串话语轰得康熙一时没回过味来,只愣愣地看着我。我趁机将墨磨开,提起狼毫笔,饱饱地蘸满了墨,硬塞进了他手里,满脸堆笑道:“也不用如何费心琢磨,就签几个名,权当留个纪念,总算你我相识一场罢了。”

  康熙给我绕昏了头,糊里糊涂地答应一声,提笔便在我递过的白纸上写下了“爱新觉罗•玄烨”六个大字。我不待他写完便大声称赞:“好字好字,当真是龙飞凤舞,一派帝皇气概!”又凑上去笑道:“天子御笔,不妨再加上印鉴罢?”康熙毕竟少年心性,头一次给我这么一个不算臣下的人如此夸赞,不免有些飘飘然,晕晕乎乎地应了,从怀里取出一方玉印,重重盖在了那张留有他亲笔签名的纸上。我眉开眼笑,把纸抽回之余又不失时机地递上了另一张,嘴里自然是高帽不惜本钱地一顶顶送出,把个小皇帝哄得也是笑逐言开,但一口气签了七八张以后,康熙渐渐觉得有点不对劲起来,把笔一搁,正要问话,杨过却突然走到我们这边,伸手隔在我们两人之间,淡淡道:“够了罢?小皇帝,你还不走?”

  我抓着一叠康熙的亲笔签名,只笑得嘴也合不拢了。猛地给杨过这么一打岔,不禁有些不满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正想开口,忽然瞥见康熙小皇帝的脸色,顿时想起“见好就收”这四个字来,忙顺着杨过的口气道:“正是,正是,我说小玄子啊,天色也不早了,你若再不回京城,这路上难保不冒出几个剪径蟊贼,那可就没咱几个这么好说话……呃?”目光不经意地下滑到康熙腰间,双眼登时瞪得溜圆——悬在那里的,赫然是被卓天雄和张召重夺走的鸯刀!

  “且慢!”我回过神来,一把拉住了正要走出马车的康熙,对一旁杨过深深皱起的眉头只作不见,笑道:“我说小玄子啊,你大小也是个皇帝,就这么白白放你回去了恐怕大家脸上都不好看罢?不如这样……”说着装作随意地朝他腰间一指,口中续道:“就把这刀留下来,算是个当头好了。”

  康熙低头瞧了一眼,若有所悟,脸上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双手将宝刀解了下来,毫不迟疑地抛在我手中:“卓天雄和张召重,还有福康安手下的德布,一干奴才为了两把刀拼死拼活,只想着夺了来呈献给朕,参透了那什么无敌于天下的大秘密,他们便是头一号的功臣。哈哈,当真是笑话。朕早暗中派人调查过了,这刀自铸成以来,辗转经过只怕不下百人之手,却无一人能有好下场,不是死于非命便是终身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说是不祥之物怕也毫不为过。若真有什么无敌于天下的秘密,又不见那铸刀之人自己夺了这江山?或是当了你们江湖中人所谓的什么武林至尊?若仅凭两把宝刀便能无敌于天下,我大清入关之时,数万八旗子弟死得岂非冤枉?这刀你要便拿去罢,朕自信还不致输给了一双死物!”他年纪虽幼,但这番话中透出的强烈自信,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傲气与豪情,不但是我,连杨过等三人也对这小皇帝刮目相看,一时默然无语,竟无一人觉得他狂妄气盛。

  ………………> 得到鸯刀

  “好啦,小……小皇帝,你再不走,福康安那干人怕要疑心咱们撕票了罢?”一时被康熙讲出那番话的气势所慑,我硬生生咽回一句到口的“小玄子”,侧身一闪,有意无意地挡在了康熙和胡斐中间,隔断了胡斐瞧向康熙时眼中突然爆起的凌厉精芒,顺手将那叠康熙签名的纸张悄悄收入怀中。

  ………………> 得到康熙签名白条

  “正是,小皇帝,咱们两个送你一程。”杨过也走了过来站在我身旁,伸手抓住了康熙左臂,向我微微颔首。我心领神会,搭住了康熙另一只胳膊,回头叫道:“胡兄弟,程姑娘,咱们转眼便回!”跟着与杨过一齐发力,挟着小皇帝运起轻功重又向京城方向疾掠而去。

  这次我和杨过的武功比之当日在华山上斗气之时各有进步,轻功自也跟着提升。今番自相遇以来一直没机会动手切磋,此刻同时挟了个小皇帝,心中却不约而同地存了比斗的念头,足下越奔越快,一二十里路一掠便过,竟是谁也不输谁。只是苦了康熙小皇帝,夹在我二人当中,身不由己地跟着一路飞奔,虽说自己出不了多大的力,但毕竟长在深宫娇生惯养,十多里路下来已是灰头土脸气喘吁吁。我晃眼瞥到,心中一软,换手拉住他胳膊,左手托上他腰后,助他前行,但自己脚下便不由得慢了下来。便在此时,忽然听得杨过吐了一口气,叫道:“不比啦,不比啦!”脚步缓缓地停了。我正好就坡下驴,跟着停下脚步,透过现下身处的小树林抬眼一看,不远处便是城门,一队队满清骑兵正四下散开搜寻,城门口还隐约可见几位身着大员服色的满清官吏正急得团团转,当下转过头向康熙笑道:“小玄子,咱们可就送你到这儿了,横竖已是你的地盘,你自己回去罢。咱哥儿俩可就不奉陪啦!”说着一拉杨过,便要往回走去。

  “且慢!”我愕然回头,心说风水轮流转,今日终于也轮到别人向我喊出了这两个字。但这一回头却是大出意料之外,只见康熙小皇帝神色间居然有些局促不安,脸上写满急切渴望,偏偏口中嗫嚅着却是说不出话来。我心下大奇,这小子今日虽然落到我们手中,但举止气度,却一直没落了下风,不失人君风范,怎地现下却忽然作出这般情态来?当下笑嘻嘻地道:“小玄子,有什么话痛快说罢,扭扭捏捏,难道是想拖延时间,等你那帮奴才到来将我们一网打尽不成?”

  “不是!”康熙急得冲口而出:“我只想问你们,可……可知掌门大会上那位郭……郭姑娘的……来历么?”说到最后,又变得期期艾艾起来。我再次愕然,随即觉得好笑起来。敢情小皇帝情窦初开,却给在掌门大会上威风八面的郭二姑娘迷住了哪!当下咳嗽一声,正飞快地盘算着怎生利用这个好好再敲一笔竹杠,那边杨过瞧了我一眼,却主动站了出来,看着脸色已有些发红的康熙笑道:“君子好色而慕少艾,原是常事。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便跟你说了也无妨。这位姑娘姓郭名襄,排行第二,父母均是咱们中原武林大大有名的人物……”

  我咬牙切齿地死盯着身边这个口若悬河断人财路的家伙,打定了主意以后要找机会向郭靖和黄蓉狠狠告上这小子一状。不过从杨过口中我也知道了许多原本不清楚的事,比如郭襄只比郭芙小上两岁,而五岁的时候便离岛随黄药师行走江湖,听说后来是拜在了黄药师的老朋友天池怪侠袁士霄的门下。至于后来之事杨过也不清楚,想来他也是身在桃花岛之时偶尔听郭靖夫妇提起,本身并未亲眼见过郭襄,掌门大会上才会那般反应。

  “原来郭襄是拜了袁士霄为师,岂不是成了陈家洛那家伙的师妹?怪不得对两个无常鬼那般亲热……唔,想来也是如此才学了霍青桐的回人刀法,天山双鹰的三分剑术,那弹弓功夫定是赵半山教的了。还有百花错拳……嘿!天山之上,可真是藏龙卧虎哪!”数着数着,饶是我对郭襄印象极好外带对红花会不屑之极,却也不由得嫉妒起郭襄的好命来。不过想到“天山”这个字眼,我却不禁心中一动,不期然地记起了一个人物——天山童姥。

  “嘿嘿,郭襄倘若连她的功夫也学了到手,那当真是前途无可限量,只怕我将来华山论剑的对手中,便得算上她一份……妈的,这鬼游戏到底是谁设计的,我怎么就没这么好命!”我暗自思忖着,最后却忍不住又肚里痛骂起该死的游戏设计者和软体娃娃来。

  “凌云,凌云?”我正发呆,冷不防肩上给人一推,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扭头一看却是杨过,不由怒道:“你做什么?”杨过袖起了双手,好整以暇地道:“人都回去了,你还在发什么呆?又在做什么发财大计的白日梦么?”

  我脸上一红,四下一扫果然已不见了康熙小皇帝的踪影,顿时有些恼羞成怒地道:“你管我!”正待举步回身,杨过却闪身挡在了前面,双手一张似笑非笑地道:“等等,马车上我替你解围,你赚到的好东西,总该分我一半罢?”我心中一跳,装傻充愣道:“什么东西?”一边说,一边不自觉地悄悄伸手入怀,想要把那叠签了名的白条再塞得靠里些。哪知杨过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另一只手便去夺那些白条。我虽奋力抢救,也只拿回四五张,仍有两张落到了杨过手里。

  “你做什么?”我外强中干地吼了一声,连自己也觉底气不足。杨过嘿嘿一笑,扬着手里那两张白条道:“皇帝御笔签名还盖了印鉴的空白纸张,作用有多大,你当我不知么?至不济也是一张数额任写的银票罢?便说是‘如朕亲临’的金牌和尚方宝剑也不过分。本来见面分一半,这样的好东西,我杨过只要你三分之一,已是瞧在咱俩交情的份上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得意洋洋的杨过,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拍拍他的肩,笑容可掬道:“兄弟,跟我呆了这么久你总算开窍了,孺子可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当真是至理名言……”话未说完杨过已笑骂着一脚踹来,我闪身躲过,嘿嘿笑着反手还了一掌,随即没命价向前奔逃,杨过随后追来。两个身影一起一落,转眼间便消失在树林中。

[ 本帖最后由 天外草 于 2007-1-15 21:3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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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6 05:37 | 显示全部楼层
七十四 又见郭襄

我和杨过在林中一追一逃,这回去了小皇帝这个累赘,轻功施展起来更是加倍的圆转如意。最终还是我仗着凌波微步稍胜杨过一筹。

“嘿嘿,凌云,想不到你轻功进步这么快,连我也追你不上啦!”杨过虽输了几步,却并不以为忤,笑嘻嘻地在我肩上拍了一记,立时又板起了脸孔:“不过你也莫要得意得太早,下次再比,我可未必便输给你了。”我嘿嘿一笑:“当得奉陪。”两人放慢了脚步,并肩向树林外走去。

“咦,不对!”我和杨过脚步同时一顿,对视一眼,都是神情凝重。前方马车停靠之处传来一阵兵刃交击之声,明显有人正在动手过招。

“难道康熙那小子这么快就反悔派人来追?”我脑子里当即冒出这个想法,但很快便给自己否定:“先不说那小皇帝是否这样的人,就算是他派的人,也决无可能抢在我和杨过前头赶到。那是……”不由伸长了脖子向那边望去。

“凌云,你先在这里,我过去看看!”没想到杨过比我更加性急,只说了这一句话,身子已如箭一般飞蹿而出。我先是一愕,转念想了想,没照他说的呆在原地,却也没跟着飞奔,而是尽量收敛气息,悄悄蹑了过去。

这树林边缘离马车原来停靠之处并没多远,我脚步虽然放慢,但不过一会儿也便走到了地头,金铁交击和喝骂之声也益发清晰了。我伏下身子,轻轻拨开挡在眼前的长草向外看去,所见情景让我先吃了一惊,随即心中又是一紧。马车旁边四个人影各持兵刃斗做一处,形成以三敌一的局面,然而人多的一方仅能维持不落下风而已。那三人中有两人我认出是杨过和胡斐,还有一人赫然竟是掌门大会上出尽风头的郭襄!

“她怎么会在这里?”这个问题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我跟着注意到的是倒在一旁昏迷不醒的程灵素和一匹不住嘶鸣的白马,认得是郭襄的坐骑。我心下凛然,转过头去再看跟杨过他们相斗的那人,只见他是个精干枯瘦的老者,手中执着一柄长剑,身材瘦长,满脸皱纹,愁眉苦脸,似乎刚才给人痛殴了一顿,要不然便是新死了妻子儿女,旁人只要瞧他脸上神情,几乎便要代他伤心落泪。然而他长相虽然算不上端正,武功却着实了得,达到507点。他出剑奇快,有如生了七八条手臂一般,长剑到处,青光荡漾,剑气弥漫,便如有一个大雪团在身前转动,发出蚀骨寒气。他手中长剑并不算什么利器,然而在他内力催动之下竟然青光大盛,发出嗤嗤声响,声势极是骇人。郭襄却似乎身上带伤,手臂挥动之间不甚灵便,那柄宝剑并没能发挥多大作用,那老者也像是只针对着她一人,狠辣招数倒有八成是朝她身上招呼。杨过长剑挥舞,胡斐单刀翻飞,攻敌之余还得分神回护郭襄,是以虽然三人联手,却是占不到半分便宜。

“乖乖隆的个冬,郭襄这小丫头惹祸上身的本事倒似比我还强着些,这次却又是从哪惹回来的厉害对头?她那两个无常鬼保镖又上哪里去了?”我心中嘀咕,却丝毫不敢怠慢,情知这老者实在是个棘手的大敌,当下屏住呼吸,悄悄向四人激斗的方向移去。

那老者背对着我,加上我又是十分的小心,因此并没发觉周围又多了一个人。倒是杨过眼尖,一下子便瞧见了我,目中迅速划过一丝喜色,手上却没停下,嘴里更大呼小叫起来:“喂喂喂,我说死老猴子你老哭丧着个脸干么?死了娘老子也不用眉毛皱成这样罢?啊,我知道了!定是小猴儿崽子翘了辫子,啧啧,可怜哪!白毛猴送黑毛猴,阿弥陀佛,呜呼哀哉……”一通胡说八道搅得那老者面色铁青,郭襄和胡斐咬着牙关拼命忍笑,我再朝那老者看了两眼,也不禁偷笑,可不正像一只皱皮老猴儿?不过杨过这么胡说一通,那老者的攻势不自觉地大半转到了他身上,而气怒之下,身法中也出现了破绽。我觑准空子,猛地蹿出,一掌“突如其来”,狠狠印在了他背上。

………………>  降龙十八掌升级LV  5

“突如其来”这一招通常用于近身搏击,初时其势轻软胜绵,悄没声息,直至凌身,蓦然发劲,对方往往防不胜防,是以用来偷袭也是再好不过。我这一掌又快又狠,那老者毫没防备,闷哼一声,一个踉跄向前摔出,同时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

“趁他病取他命!”我见一招得手,心下暗喜,冲上去便要跟着再发第二掌。杨过等三人想来也都存着这个念头,各执兵刃向那老者攻去。眼看立时便可合力毙了他,不料那老者猛地大喝一声,手中长剑陡然寸寸断裂,碎片爆出耀眼精芒,四下飞溅,我们的招式尚未递到他身上,已能感到断刃挟带着剑气扑面袭来,大惊之下急忙向旁跃开,那老者趁机冲出包围,更不停留,疾掠而去,速度竟是极快。我只来得及看到他临走之时朝我这边望了一眼,口唇颤动,似乎说的是:“降龙十八掌?”

“追!”见那老者逃走,胡斐一扬单刀,便要追将上去,却给我和杨过双双伸手拦住:“且慢!”杨过指了指躺在地上的程灵素,嘴巴一努,胡斐啊的一声,脸上登时红了,忙朝那边走了过去。我却向郭襄问道:“郭姑娘,你怎么在这里?那老头是谁?”

郭襄捂着肩头,脸色苍白,神情极是惶急:“我师兄……我师兄他们中了埋伏,大伙儿合力送了我出来,可是我怎能……怎能独个儿逃生?你们帮我回去救人,好不好?”

我心下大奇,郭襄的师兄那该是陈家洛了。听郭襄所言似乎是红花会被厉害高手伏击,合众人之力竟也只让她一人逃出,难道是满清朝廷发现了红花会踪迹,调动大批官兵想要一网打尽?可是以红花会众人的武功,等闲官兵来得再多,若是一心只求脱身,那些人又怎拦他们得住?难道清廷手中尚有一批不为人知的高手么?回想适才那老者的身手,我眉头不禁渐渐皱了起来。先不说我跟红花会尚有梁子未解,便没梁子,就凭我们几个,能救得了人么?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当得效劳!”胡斐不知什么时候神出鬼没地扶着程灵素又凑了过来,这时便大声插了一句,倒将还没回过神来的我吓了一跳。杨过见我神情古怪,嘴角反而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跟着道:“救人如救火,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动身罢。”

“靠,红花会死活干我啥事?两个家伙摆明了联起来玩我!”我心中明白胡斐或许真是想要救人,杨过这小子却是存心要我好看,不禁火大。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路见不平拔腿就跑成不成?我正想着,肩头忽然一沉,却是被杨过伸手按住,抬头瞧时只见他笑得一脸诡异:“凌云,还不走?”

我一愣,跟着却更加火大,正待翻脸,转过头来冷不防却对上了郭襄求恳的目光,一句狠话冲到了嘴边却再也说不出口,只得悻悻道:“走就走罢!”

郭襄见我答应,忧虑之色顿时减了几分,喜道:“多谢你啦!”向胡斐道:“胡大哥,你先留在这里,咱们沿途留下记认,你照料着程姑娘慢慢寻来不迟。凌云,还有这位……”看着杨过,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我正想揭他的短,杨过见机却快,抢在头里,微笑道:“我姓杨。”

郭襄不疑有他,当下道:“好,凌云,还有这位杨大哥,咱们三人先去罢。”我和杨过都点了点头,郭襄翻身骑上白马,我们也各从车上解下一匹马,跟在郭襄马后,一路疾驰而去。

郭襄的白马甚是迅捷,我和杨过的坐骑跑出不远,便渐渐被她甩在身后,一时性起,索性弃了马匹,施展轻功追了上去。一天之内,这算得是我和杨过第三度轻功上的较量,然而此时谁都没那个心思再去争什么高下,只顾紧紧跟着那白马。我们两人的轻身本领在当今武林中算得一流,便是那素以轻功见长的淫贼万里独行田伯光与穷凶极恶云中鹤也未必便胜得过我们去,短途奔袭,速度实不下于骏马。然而那白马委实太过神骏,我和杨过几乎连吃奶的劲儿也使了出来,方能勉强吊住它那抹白色身影不致从视线中完全消失,心中都是暗暗叫苦。好在如此舍命狂奔并没持续多久,在我无比企盼的目光中郭襄终于勒马转身,那白马竟出奇的并未嘶叫。郭襄向已经汗透重衣的我和杨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轻轻跃下马背,奔到我们跟前,伸手向前指了指,低声道:“就在前面!”

[ 本帖最后由 天外草 于 2007-1-15 21:3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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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6 05:40 | 显示全部楼层
七十五 绍敏郡主

听得到了地头,我和杨过都是舒了一口长气,暗道:“阿弥陀佛,终于到了!”郭襄自不知我们心中想法,伸手在白马马背上轻拍几记,那马儿甚有灵性,伸长颈子在她手掌上轻轻厮磨片刻,而后自行离去,蹄起蹄落,竟没发出半点声息。我瞧在眼中,不禁好生艳羡。郭襄回过头来,低声道:“好啦,咱们去罢!”我们两人点了点头,随着她小心翼翼地朝前走了几步,随即伏在草丛中向外望去。

场中数十人拼斗正酣,最显眼的当是陈家洛与无尘和两名老者的战局。陈家洛左手执着一面盾牌,牌上生着九枚明晃晃的尖利倒钩,右手却提着五根绳索,每条绳索尖端均有钢珠,当是用于打穴。这两件奇门兵刃在手,他本已超过500点的功力指数又加上了十余点,再加上无尘快剑相助,然而在那两名老者手中竟讨不了半点便宜。另一边赵半山正与一个秃子相斗,那人身材略矮,头顶心滑油油的,秃得不剩半根头发,两边太阳穴凹了进去,深陷半寸,看来是内家高手。赵半山左手扣着暗器,却迟迟不敢发出。我好生奇怪,仔细看去,登时恍然。原来场地边缘还有八个劲装结束的汉子,个个张弓搭箭,神情剽悍,其中四人正锁定了赵半山,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左手,另两人手中长箭则分别指向他的咽喉和小腹,显然只要赵半山左手稍有异动,立时便是四支长箭招呼过去了。我暗呼厉害,这般群战,首要便是钳制住敌方的暗器好手,否则自己一方动起手来便是缚手缚脚。这伙与红花会作对之人的首领,心思竟然如此缜密,我也不由得暗暗佩服。

再转头看向另四人,只见他们搭箭对准的却是一个三人组成的小圈子,圈内一堆人或躺或坐,不用猜也知道是红花会的残兵败将,其中两人赫然正是掌门大会上曾经出手的黑白无常。常赫志盘膝而坐,面色青白,牙齿格格打战,身体颤抖不止。常伯志双手贴住他背心,脸上肌肉抖动,额上汗水涔涔而下,显已竭尽全力。金笛书生余鱼同横卧在地,生死不知,李沅芷坐在一旁握着他的手,目中含泪,茫然不知所措。另有几人我却不识,瞧来伤势都是不轻,陈家洛那书童心砚满头大汗,忙着跑来跑去的照应。圈外三人奋力迎敌,我只认得一个霍青桐,不过另两人的身份便猜也猜到了。一人是个粗豪大汉,掌风呼呼,神情威猛,想来该是红花会的四当家奔雷手文泰来;他身边是个美貌少妇,手持双刀,左手刀长,右手刀短,自然是他妻子,鸳鸯刀骆冰了。这三人将受伤人众护在当中,不过围攻他们的几人也大非庸手,又有四名弓箭手在旁虎视眈眈,这个三人组成的小圈子看起来也是岌岌可危,转眼便破。

“啧啧,好大手笔,好大阵仗!”我瞧得咂舌不已,同时心中已然肯定这伙人必非清廷手下。且不说他们无一人作满人打扮,光是那与陈家洛和无尘相斗的两个老者,武功便在那劳什子的什么四大掌门之上,光以功力指数而言,甚至超过丁春秋。左首手执鹤嘴双笔的老者功力高达623点,而右边横担着一根鹿头拐杖的老者则更高,达到641点……等等,鹤笔?鹿杖?!我蓦地瞪大了眼睛,嘴巴也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合不拢来,不……不会的罢?!

我一下子抬起了头,视线所及,恰好看见对面一处坡头上正立着一名身穿宝蓝绸衫的少年公子,手持折扇,笑吟吟地瞧着场中众人相斗,折扇轻挥,意甚悠闲,倒没留神到我们这边。他肤色甚是白皙,两道如弯月的长眉略显纤细,却掩不住眉宇之间一股纵横驰骋的英气,双目黑白分明,点漆般的眸子灵动有神,我纵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着实当得起“美男子”三字。只是他五官线条未免过于阴柔,失了些身为男儿应有的阳刚硬气,只可称俊美,却万万称不上俊朗。呃……为何我对这小白脸的样貌竟会有几分似曾相识之感?

一时再顾不上其它,我死死盯着那少年公子,脑中不停地回忆,终于在忆起一处地方时嘎然而止。白马寺内,牡丹丛中,那张惊鸿一瞥的绝美面庞,渐渐跟眼前这人的面貌重叠。此时我再无疑惑,这人定是女扮男装的蒙古绍敏郡主,汝阳王的千金敏敏特穆尔,也就是赵敏!

“我咧~~~”确定这人的身份之后或许因为她现下身着男装,我出乎意料地并没浮起当初那种惊艳的感觉,反而脚下一滑,险些摔倒。赵敏堂堂一个蒙古郡主,千里迢迢跑来满清都城郊外截击红花会?什么状况?还没等我想明白,脑门上突然重重着了个暴栗,痛得我险些大叫出口,想也不想立时怒目瞪向杨过——白痴也知道是他干的——低声吼道:“你干什么?”

杨过一只手刚从我脑门上收回,另一只手却牢牢抓住了正要冲出去的郭襄,听到我的问话,立时毫不客气地应道:“干什么?让你回魂!”短短两句话却几乎把我噎个半死,再看郭襄,已经急得满脸通红,回头向我和杨过道:“师兄自武功大成之后极少动用剑盾珠索,现在竟然两般兵刃齐出还不能抢到上风,咱们……咱们快去帮忙!”

我和杨过齐齐翻起了白眼,这位郭二姑娘为人是极仗义的,只是一急上来便将那份冰雪聪明都丢到了九霄云外。她自己也知以陈家洛的武功尚且占不了半点便宜,而我们三人现下的武功说到顶天也不过跟常氏兄弟相若,就这么莽莽撞撞地冲上去,又济得甚事?我心中寻思,嘴里毫无营养地跟郭襄胡乱敷衍着,眼睛却向赵敏望去。这次才看清她身边尚有三人,那被我们四人合力打跑的枯瘦老者低头站在她身后,而她左边那人精壮结实,虎虎有威,脸上、手上、项颈之中,凡是可见到肌肉处,尽皆盘根虬结,似乎周身都是精力,胀得要爆炸出来,左颊上有颗黑痣,黑痣上生着一丛长毛,功力指数有512点,只比陈家洛稍弱。右边却是个长发披肩的头陀,身材魁伟,满面横七竖八的都是刀疤,本来相貌已全不可辨。他头发作红棕之色,自非中土人氏,功力稍逊于玄冥二老鹿杖客和鹤笔翁师兄弟,却也有620点。这套豪华阵容看得我一头冷汗,暗忖幸好没一来便冲了上去,否则现下只怕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郭襄居然能从这般龙潭虎穴中逃了出来,实是运气好到了极处。

“靠,这样子是要怎么救人?”我暗骂一声,心中不禁打起了退堂鼓:“左右红花会这些人跟我并没多大交情,不如趁早快走罢?”想着想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又转到了赵敏那边。杨过只道我又再出神,伸手又想再敲,但顺着我的目光瞧去,也见到了赵敏,蓦地眼中一亮,喜道:“有办法了!”

我吓了一跳,郭襄却大喜过望,忙问:“什么办法?”杨过指着赵敏道:“那人定是这些人的头领,凌云,待会你先全力施展轻功向他扑击,我就……”

“暂停!”我触了电一般猛地跳了起来,手指几乎直直戳到了杨过脸上:“你是没瞧见她身边那三个人么?想让我去送死是不是?”杨过皱着眉头将我的手指拨开,嗤道:“谁教你当真去跟他硬拼了?我只是说,你作势向他猛扑,首脑遭袭,余人必定分神,我便趁机发玉蜂针先解决了那几个弓箭手。郭姑娘,你可知红花会中谁人长于暗器?”

郭襄显然对红花会众人的底细知之甚详,闻言立时答道:“赵三叔的暗器功夫是极好的,还有,唔……文四婶的飞刀也是一绝。”杨过也不知她说赵三叔文四婶什么的,只是微一点头,道:“那么便好了。有劳郭姑娘你先将那两位指给我瞧瞧,待会凌云冲出去以后,我一发玉蜂针,我和你便一起冲出,全力助他们两人将对手缠住,让他们腾出手来发射暗器,能否救得了人,全在于此。凌云,你只消吸引了那伙人的注意力,立时便返身过来帮忙,却不用你当真与那人身边的几个高手死拼,知道了么?”

我心中暗自思忖,也觉除了杨过所说再无别样良策,当下没好气地点了点头,闷声道:“知道了!”随手拔出鸯刀,执在手中,本来用惯长剑,但这当儿却来不及再去寻找合适兵器,只得少停再伺机夺他们一口剑罢了。回头朝杨过瞧了一眼,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双目紧紧盯着赵敏的方向,深深吸了一口气,双足奋力一点,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一般朝那边疾射而去。
【武侠.中国】铁血丹心论坛(大武侠):致力于推广和发展武侠文化,让我们一起努力,做全球最大的武侠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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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8 18:49 | 显示全部楼层
七十六 逃之夭夭

我的摩天游已经去到LV 8的境界,如此全力施为之下当真是迅若流星,转眼之间便扑到了赵敏上空。那壮汉最先发现了我的行踪,暴喝一声:“大胆!”右臂上的青筋霎时根根爆起,一条手臂陡然暴长,呼的一声向我抓来。

这壮汉身材魁梧,这一记暴喝也是声若雷霆,险些震得我脑中一晕。不过也拜他这一喝所赐,场中正在狠斗的众人注意力尽数被他吸引,手上动作都不由自主地慢了一慢,转头向这边望来。我百忙中眼角余光向杨过那边瞟去,恰好见到几点微弱金光正从他手中飞出,射向分神注意我这边而毫无防备的几名弓箭手,当下猛提一口气,身子平平又再拔高尺余,刚好躲过了那壮汉的一抓。便在此时,那几名弓箭手纷纷闷哼倒地,显然是被杨过的玉蜂针打中了穴道。我心中一喜,拧腰翻身,倒射而出,身子从四人头顶一掠而过,那头陀仓促间劈出的一掌便也给我这么险之又险地躲了开去。

………………>  摩天游升级LV  9

“小子,哪里跑!”甫一落地,便有一人恶狠狠地向我扑至,正是那与赵半山交手的秃子。我猛觉劲风扑面,脚下立时不假思索地向左横跨一步,接着斜走两步,再一个转身,轻轻松松地以凌波微步避开了这势道强猛的一击。那秃子一怔,赞道:“好轻功!”我想也不想立时顺口接上一句:“承赞,过奖!”

“再接我这招!”那秃子不等我再嬉皮笑脸地胡混,右掌一提,疾向我胸口劈来,掌尖未至,我已觉气息微窒,不敢直撄其锋,正要再使凌波微步闪躲,冷不防却听见一个清冽声音冷冷传来:“阿二!你全忘了我的吩咐么?”音色声调,依稀便是从前白马寺中那个绝代佳人,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去,却见男装赵敏眉心微皱,惊异之色在脸上一闪而过,随即回到那副从容自若的模样,而适才那几句言语正是出自她口中。

那秃子阿二听得赵敏语气不善,脸上登现惶恐之色,道:“是,是!小人该死!”再不理会于我,转身又向赵半山扑去。我颇感没趣,纵声大叫:“喂喂喂,不是吧?就这么走了?”跟着便想扑将上去,却突然听得杨过叫道:“凌云,这里交给我!你去帮郭姑娘!”言语之间杨过已然扑至,左手一张又是五枚玉蜂针飞出,暂时将阿二阻了一阻,跟着横剑拦住他去路,向我喝道:“你还不快去!”

我愣了一愣,转头看去,只见郭襄已加入了文泰来夫妇和霍青桐组成的小圈子,而与他们对敌的是一个魁梧大汉,一个鹑衣百结,一个是身形瘦削的和尚,另一个虬髯碧眼,却是西域胡人。我一眼便瞧见那鹑衣百结乞丐般的人手中执着一柄长剑,恰巧他又是四人中武功最低的一人,只得287点,当下转身向他扑去。那人本身武功并不算高,又先与文泰来等三人缠斗良久,哪经得起我和郭襄这两个生力军又再加入?斗不数合,便给我一掌切在手腕,顺势夺了长剑,回手将鸯刀插回腰间,长剑抖动,剑光霍霍,逼得他更是左支右绌,状甚狼狈。

此时赵半山得杨过相助,又去了弓箭手的心腹之患,终于得了喘息之机。但见他双手齐扬,钢镖、铁莲子、金钱镖、铁菩提、甩手箭、飞蝗石种种暗器源源不断从他手中袖口飞出,也不知他身上怎能藏下这许多暗器。更有一般奇处,他打出的暗器密如雨下,却没一件打到了自己人身上,只逼得赵敏手下不断窜上蹲下,左躲右闪,或伸兵器格打,原本大占上风的局面眼看着竟要给他以一人之力扭了转来。众人当中只有玄冥二老内力深厚,激斗之下周围真气鼓荡,暗器还未近身便给弹落。阿二本来也是内家高手,功力之深殊不逊于鹿杖客和鹤笔翁二人,无奈赵半山离他最近,暗器倒有一大半是往他身上招呼,无法以内力尽数震开,再加上杨过打法滑溜无比,仗着轻功高明,剑锋一触即走地游斗,却缠住了他不得分身,只激得阿二几乎暴跳如雷,怒吼连连。

赵半山趁他心浮气躁,又打出两般独门暗器,一是我曾见识过的飞燕银梭,另外一样却是曲尺形的精钢弯镖,有名叫做“回龙璧”。阿二正一掌震开了杨过剑锋,忽然迎面白晃晃的一枚弯物斜飞而至,破空之声,甚为奇特。他怕这暗器头上有毒,不敢迎头去拿,一伸手,抓住它的尾巴,哪知这回龙璧竟如活的一般,一滑脱手,骨溜溜的又飞了回去。赵半山伸手拿住,再打了过来。阿二大吃一惊,不敢再接,侧身躲开,忽然飕飕两声,两枚银梭分从左右袭来。他看准来路,纵起丈余,让两只银梭全在脚下飞过。不料铮铮两声响,燕尾跌落,梭中弹簧机括弹动燕头,银梭突在空中转弯,向上激射。他暗叫不妙,忙伸手掌在小腹前一挡,银梭碰到手心,当即运用内力,手心微缩,银梭来势已消,竟没伤到皮肉。但杨过却觑准了空子,恰在此时引着剑诀刺到,这一剑阿二无论如何再也躲不过,只勉强扭转身子,哧的一声,长剑刺入他小腿肚中,阿二右腿一软,不由自主地半跪在地。

赵敏眉头一皱:“没用的东西!”头也不回地道:“阿三,你去帮他。”适才伸手想要将我从空中抓下的壮汉应了一声,飞扑而去,截住了本想去助陈家洛和无尘的赵半山。而阿二也并没失去战斗力,半跪在地也只是片刻之事,旋即咬牙站了起来,下盘凝稳,牢牢钉在地上,不再理会杨过诸般让人眼花缭乱的招数,只是专心致志,一掌一掌的劈出,内力雄浑无比。

跟我对战那乞丐腿上中了赵半山一记甩手箭,一瘸一拐的身法已不甚灵便,我一掌“见龙在田”拍到他胸口,那乞丐慌忙举掌相迎,不料我手掌一翻,脚下同时移步换位,变招碧针清掌,五指迅捷无伦地在他两边肩后“缺盆穴”扫过,笑道:“躺下罢!”果然那乞丐手足酸软,砰的一声仰天摔倒,挣扎了几下,再也站不起来了。

………………>  碧针清掌升级LV  4

我毫无得饶人处且饶人心理地飞起一脚,将这位友情赞助了我一把长剑的乞丐仁兄从面前远远踹开。眼见郭襄一柄短剑夭矫灵动,跟霍青桐一起将那胡人全然压制在下风,文泰来夫妇看来也抢回了先手,这里似乎没我什么事,当下举步便想去杨过那边助战。猛听一声闷哼,接着便是陈家洛的惊叫:“道长!”我急忙转头看去,只见无尘手中长剑寸断,道袍袖子给撕去了半截,整个人摔在一边,脸色灰白,身子便如常赫志一般不住颤抖,而陈家洛大惊之下稍有分神,被鹿杖客趁机一杖击中肩头,虽然不若无尘伤重,嘴角却也溢出一痕血丝来。

“总舵主!”红花会所属见陈家洛受伤,无不大惊,霍青桐和郭襄更是焦急,坡头上的赵敏嘴边却不禁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而我虽不大在意这位陈总舵主的小命如何,但见他和无尘双双伤在玄冥二老手下脑子里仍是嗡的一响,暗叫:“乖乖隆的冬,这下没得玩啦!”情知指望陈家洛一人带伤敌住玄冥二老这个想法不太现实(如果是乔峰我就信),若给鹿杖客和鹤笔翁收拾了陈家洛,再腾出手来,别说救援红花会,便是我和杨过郭襄也难得脱身,当下加快脚步,冲到杨过身边,随手一剑助他逼开了阿二劈来的手掌,低声道:“玩不下去啦,咱们趁早快走罢!”

杨过一怔,顺手递出一招,同样低声道:“就这么走?也太没江湖义气了罢?”看来这小子也知道情况不妙,并没斩钉截铁地拒绝。我顿时翻了个白眼:“小命都没了还讲什么义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下逃了将来还可慢慢设法救人,若连咱们也给一股脑儿兜了那不是什么都没得想了?废话少说,你还想不想再找你姑姑?”

这句话果然比什么都来得有效,杨过身躯一震,当即坚决无比地点了点头:“好!”迅速一扫四周局势,头皮也不由得一阵发麻,回头向我道:“敌众我寡,想脱身只怕不大容易,你有什么法子?”我早有计较,胸有成竹地道:“这个你不必担心,我千里不留行的名头可不是白来的。咱们先应付着跟这秃子再过几招,边打边往这场子边缘退去,等到实在无路可退,你便把你剩下的玉蜂针一口气全打出去,准头什么的全然不用去理。我跟着放出万里起云烟,趁着烟雾碍了视线咱们便上树分头逃走。我这宝贝功效不同寻常,等到烟雾全然散去怎么也得一炷香的工夫,凭你我的轻功,到时只怕全武林也没几个人追赶得上。对了,你一并将郭姑娘也带走罢。”

杨过一面出招,一面听我低声分说,本来正微微点头,听到这最后一句话却蓦地瞪直了双眼,几乎怪叫起来:“为什么是我带她走?”我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到这时候了还装什么?你跟康熙那小皇帝几乎把郭姑娘的祖宗八代兜了个底儿,若说你跟郭家没半点关系,谁肯信来?若她有个三长两短,你就不怕日后跟郭大侠他们没法交代么?”

杨过一窒,气势不由自主地弱了下来。我得理不饶人,当即拍板道:“好啦,就这么办!”和杨过一起且战且走,慢慢向郭襄那边的树林退去。那秃头阿二毕竟腿上有伤,渐渐跟我们拉开了些许距离,我瞅准机会,低喝一声:“动手!”杨过不等我话音落下,伸手在怀中一探,随即扬起,一把金针瞧也不瞧地向四面八方射了开去,登时便听到啊啊啊几声惨叫。我不及慢慢去掏,提起还剩有十来发万里起云烟的皮囊便用力往地上一掷,但闻哧哧声响,浓厚的白烟铺天盖地地发散开来,瞬间便似乎把整个场子都封锁住了。

“风紧扯呼,闪!”我早在提起皮囊之前便觑准了退路,一个倒翻筋斗已悄没声息地落在一棵大树的枝桠上。透过浓密的烟雾我依稀见到杨过冲至郭襄身边,二话不说一记掌刀切在她后颈上,跟着干脆利落地抱着昏迷的郭襄跃上了另一棵大树,三纵两跃,已不见人影。我放下心来,忍不住又向赵敏那边望了一眼。烟雾尚未延及那里,但我藏身树荫之中,却也不虞她会发现。出奇的在她脸上并没看到半点气恼失算之色,反倒是唇角微微向上弯起,玉雪般的脸上露出一丝饶有兴致的笑容,虽然仍是男装打扮,但那抹掩不住的风情仍教我几乎瞧得呆了,恍惚间竟似又回到了洛阳白马寺的回廊之上,她便这么冲我回眸一笑……

“我咧~~~”一个走神差点失足从树上摔了下去,幸好及时悬崖勒马。我抹了一把冷汗,暗自狠狠啐了一口:“凌云啊凌云,还没脱险你发哪门子的花痴?趁早快走罢!”再不停留,提气纵身向远处跃去,想起一口气丢完的十来发燕氏特制万里起云烟和还要再拜托燕家重制的经费就不禁一阵肉痛,忍不住碎碎念道:“奶奶的,老子这次可是赔了血本啦!红花会的诸位仁兄,我凌某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做到这份上已经是仁至义尽,对得起你们了。至于逃不逃得掉,那却要看你们造化,可与我再没半点干系.咱们这就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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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8 22:47 | 显示全部楼层
七十七 恶有恶报

一口气逃出十余里,早已出了那树林,估摸着赵敏的手下再也追我不上,这才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心下暗自盘算。这么闹了几趟,这北京城看来是不能呆了。不过此次北京之行倒也算得收获颇丰,除了金蛇地图记载的那批前明宝藏之外,连鸯刀也给我拿了到手,外带收获了几张康熙小皇帝开出的空白支票。至于现下的行程,记得萧半和曾说过他会携带家小随吴长风去丐帮总舵君山小住,那么不妨走一趟君山,将鸯刀交还给萧半和,说不定便可寻得神石•鸳鸯刀的下落,运气好的话,能与我景仰已久的“北乔峰”见上一见也未可知。想到这里,我心中不禁热了起来,只歇得片刻,立时站起,寻到前方一个市镇买了马匹干粮,随即动身上路。

连着几天没日没夜马不停蹄地疾行,这一日看看又到了石家庄。我瞧着座下马儿已累得几近脱力,当下勒马停步,寻思着左右天色将晚,不妨在城中稍歇一宿,整备马匹,夜里顺便上知府衙门和万家走一遭,寻我那便宜干爹和万震山借些零花。想到这里,我不自觉地嘿嘿一笑,跳下马背,牵着缰绳向城门走去。

甫近城门,只见一大堆人围在门口,浑不顾守城官兵的吆喝拦阻,对着城墙上方不住指指点点,七嘴八舌不知在议论什么。我顿时起了好奇之心,当下加快脚步走了过去,随着众人目光抬头向城楼上一瞧,毫无心理准备之下饶是胆大如我也不由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写着“石家庄”三字的城楼匾额之上,正高高悬挂着三具尸体,随着凛冽寒风不住飘来荡去,更增萧瑟。而三人……呃,三“尸”身上都缠着一块布条,上面各写着几个斗大的血字,字字剑拔弩张,尚未全干的鲜血兀自滴滴朝下掉落,看在眼中,越发触目惊心。

左边一具高大的老年男尸身上缠着的九字条幅写着:“戕害同门,人面兽心,杀!”——认得这位正是我想要找的主儿之一,石家庄当地大户,五云手万震山。

右边是一具高高瘦瘦的青年男尸,缠在身上的布条同样是九个血字:“欺男霸女,色胆包天,杀!”——这是万震山的独生儿子小兔崽子万圭。

两具尸体中间,则高高挂着一具身穿知府服色的男尸,披头散发,身上血迹斑斑,死状比万家父子更要凄惨。长长的布条自他颈中直垂下来,几乎拖到了正在风中摇摇晃晃的脚下,上面仍是龙飞凤舞的九字杀训:“贪得无厌,丧尽天良,杀!!!”——没得说,这位就是我那便宜干爹,此地知府,凌退思凌大人了。

“我咧~~~这是哪位大侠上石家庄儆恶惩奸来了?”我目瞪口呆了片刻,随即回过神来,迅速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人群中传来阵阵嘈杂的议论之声:

“万老英雄平时瞧着挺和善一个人啊,又怎么戕害同门了?这杀手别要是胡说的罢?”

“噤声!你这话若给那杀手听了去,这条小命可还在么?”

“我听说知府衙门和万家都给一把火烧成了白地,不过奇就奇在那火烧起来之前,所有衙役家丁仆妇什么的都给尽数逐了出来,除了凌大人万老英雄和万公子以外,连一个人也没伤着,这杀手倒也不是滥杀无辜之辈。”

“胡说!谁说连一个人也没伤着了?万老英雄的八个弟子除了万公子以外个个都给打断双脚废了武功,这当儿还在自个儿家里痛得翻来滚去地嚎叫呢!唉,其他人倒也罢了,那最小的沈城沈公子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那杀手若说是除恶,沈公子小小年纪,又能做出什么恶事了?咳咳,竟下这般毒手,那杀手也未免太心狠手辣了些。”

“我便是不明白,杀了万家父子,又废了万门弟子的武功,还可说是江湖寻仇。但凌大人好端端一个朝廷命官,又是点翰林出身的文人,怎地也会招惹上这般祸事?”

“这……我可不知了。不过听我一个在衙门里做事的姑表兄弟说,他那晚躲在暗处,走得稍迟了些,隐约听得杀手对凌大人厉声喝骂,说他连自己亲生女儿也不放过,禽兽不如什么的。”

“这倒奇了,凌小姐不是在月前失踪了么?凌大人伤心难过,堂堂七尺男儿竟为了此事大哭过几场,对凌小姐实在慈爱得紧啊,又有什么对不住自己亲生女儿的了?哎对了,你那兄弟可曾瞧见那凶手面目?长得怎生模样?”

“嘿嘿,这你可问对人了。悄悄告诉你罢,那凶手共有三人,两男一女,都使单刀。他们脸上都蒙了黑布,瞧不真面貌如何,不过那体形实在魁梧!身高八尺,腰围又是八尺……”

听到此处我险些喷了出来,那可不是正方形了么?男的倒也罢了,若是女子……光想想已忍不住想要喷饭。正觉好笑,眼角突然瞥到人群中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听到这话也是脚下一滑,随即匆匆转身离开。最重要的,是他背上正负着一把单刀!我顿时心下起疑,随手将马系在旁边一棵树上,不动声色地悄悄跟在他后面。我们两人的打扮在人群中并不显眼,因此离开也没引起旁人注意,一个走一个跟,脚下越来越快,渐渐的四下景况开始变得荒凉起来。

“鹰爪孙,留下罢!”正当我暗暗戒备之际,前面那人猛然停步转身,反手拔刀,奇快无比地向我劈出一记。我举剑架开,左手同时伸出去抓他斗笠,口中喝道:“藏头露尾算什么英雄好汉!呃……?”伸出去的左手倏地停住,这个人的声音怎么这么熟?那人似乎也呆了一呆,霍地收刀,摘下头上斗笠,笑道:“凌兄弟,你瞧我是谁?”我认出他面貌,又是一怔,随即喜道:“胡斐,原来是你!”当下也把长剑插回腰间,笑道:“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胡斐,你怎么会在这里?”胡斐先没回话,四下一瞧,这才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跟我来罢。”转身当先而行。我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行去。

跟着胡斐走进城中一家客栈,眼见他上了二楼,走到一间天字号房之前伸手轻叩,向里面的人道:“袁兄弟,萧姑娘,我回来了!”

“是胡大哥!”房门应声而开,我瞧见里面的两个人,不禁一愣,却是在晋阳有过一面之缘的萧中慧和袁冠南。出来开门的袁冠南看见胡斐先是面露喜色,但随即看到后面的我,眉头却一下子皱起,似乎有些印象,但记忆并不深刻,瞧他模样,仿佛正在苦苦思索。

“胡大哥,这位是……”袁冠南想了片刻不得要领,于是转向胡斐问道。胡斐摆了摆手,低声道:“进去再说。”袁冠南会意,闪身让开,待我和胡斐都进了房间,这才掩上房门,也走了进来。

“胡斐,城楼上那三个家伙,是你下的手么?”一坐下来,我便迫不及待地抢先发问。胡斐一笑:“我倒真想一人便将那三只禽兽尽数干掉,可惜学艺不精,险些便栽在那万震山父子师徒九人手中。好在袁兄弟和萧姑娘恰巧路过,仗义援手,那套合击的刀法实是精妙之至,咱们合三人之力方才将万家九人拾掇下了。此后杀那狗官,放火烧屋,还有之前遣出一干不相关的人,若是无人接应,又怎能干得这般利索?对了凌兄弟,你和杨兄弟郭姑娘去接应我赵三哥他们,结果怎样?我寻着记认一路找去却不见人影,教人好不焦躁。”说到后来,声音已转为急切。

我头皮一阵发麻,含糊应道:“点子扎手,不过大伙儿总算逃了(至于逃不逃得脱就不清楚……),该当没什么危险。对了胡斐,那三个家伙是不长眼地得罪你了么?嘿嘿,那也该着他们倒霉了。”这话明摆着转移话题,胡斐闻言只是微微一笑,摇头道:“我跟这三人素不相识,他们并没半分得罪于我。只是凌兄弟你在北京之时曾将他们的禽兽行径告知于我,那时我便存了这个心思。今番是特意来到这石家庄,又暗中查访了几遭,确认属实,这才真正动了杀机。哼!这般恶徒,我武林中的热血男儿只须知晓,自是人人得而诛之,又要什么仇怨了?”这几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自有一股凛然正气,我愣愣地看着胡斐,脑中不禁回想起原著中他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钟四嫂,千里追杀凤天南,甚至不惜与他那红颜知己袁紫衣翻脸动手的事情来。过了半晌,猛地一拍桌子,大笑道:“好胡斐,凌云今日可服你啦!”

旁边袁冠南听到我这句话,突然叫道:“你……你是那个凌云?”萧中慧也跟着想起,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抿嘴笑道:“竟没认出你来。对了,爹爹托你打探那鸯刀的消息,可有眉目了么?我和南哥在万府只探得鸯刀好似是给那卓天雄献给了满清小皇帝,这便准备上京呢!”

我心下一阵不快,并非因为这两人打断了我和胡斐的对话,而是那萧半和终究信我不过,又派了他女儿和乘龙快婿跟着来寻找鸯刀的下落。只是碍着胡斐在这里,不便当场翻脸,当下只是淡淡道:“幸不辱命!”打开包袱,取出鸯刀,放在了桌上。

“鸯刀!”袁萧二人惊喜交集,抢上来便要取刀。我陡然翻掌拍出,啪啪两声,二人同时给我震退,大出意外之下不禁又惊又怒,萧中慧当下便怒道:“姓凌的,你干什么?”刷的一声,右手已经抽刀出鞘。她鸯刀失去,此时手持的是一柄寻常单刀,柳眉倒竖。大有你不给我我就抢的意思。袁冠南虽未如萧中慧一般出声呼喝,但脸色也沉了下来,伸手阻住萧中慧,踏上一步,沉声道:“凌兄这是什么意思?”一面说,一面也缓缓伸手,向自己腰间鸳刀的刀柄按去。

胡斐不知我们之间的情势怎地突然变得如此剑拔弩张,咳嗽一声,正要相劝,我却抬手挡在他面前:“胡斐,此事与你无关,不必担心。”转向袁萧两人,冷冷一笑,道:“袁公子,萧姑娘,我凌某人当初曾经亲口应承过萧大侠,如徼天之幸夺回了鸯刀,定要亲手交到他老人家手上,还请二位莫要让在下担个失信之名。若是二位只想测测此刀是否真品……”话未说完,右手倏地伸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萧中慧手中夺过单刀,跟着左手一翻,鸯刀出鞘,一刀挥下,那柄单刀已干脆利落地断成两截。

“你!”萧中慧猝不及防给我夺了单刀,俏脸登时涨得通红,跺脚道:“你胡说八道!交给我爹爹与交给我又有何异?反正我爹爹得了宝刀还不是给我……唔,难不成你还担心我吞没了宝刀,不给爹爹瞧么?”我见她气得语无伦次,心情不觉大好,笑道:“不敢,在下只是负责将刀送到萧大侠手中,至于如何处置,自然由得他老人家。要送了给萧姑娘自无不可,只不过却不能是由在下手中送出。萧姑娘,得罪了。”右手一推,将两截断刃送到萧中慧面前,笑吟吟地瞧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她和袁冠南武功都不及我,我所忌惮的不过是他们那套合击之技夫妻刀法。如今先断一刀,釜底抽薪,便是立时跟他们翻脸,胡斐最多两不相助,以我的本事,却也不惧他们两人齐上。

袁冠南眼见今日从我这里讨不了好去,只得悻悻道:“那么还望凌兄当真信守诺言,将鸯刀送回我岳……萧大侠手中。”顿了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封帖子来。我冷眼旁观,不知他又在耍什么把戏,当下心中暗自戒备。

袁冠南双手将帖子递到我面前,拱手道:“我和慧妹受了丐帮乔帮主的交代,延请几位英雄前赴今年十月二十四在襄阳举行的英雄大会,郭大侠夫妇亲自主持,共商抗蒙大计。这一封帖子,本该送到南京金龙帮焦帮主处,只是我二人一时有些要事耽搁,走差了路头,没能送到。凌兄此番既要南下到君山去寻萧大侠,不知能否顺路去一趟南京,将这封帖子送到焦帮主手中,完了乔帮主的嘱托?”

我一怔之下登时大怒,这两人竟敢将乔峰的交代甩在一旁,只一门心思地跑来北方寻找鸯刀,临了竟要我替他们当信差?当下便想翻脸,但转念一想,慢慢又平静下来,笑嘻嘻地接过帖子,点头道:“当得效劳。不过抗蒙之会非是小事,若是去得迟了,恐怕误了乔帮主和郭大侠的大计,在下这就动身了!”说着便站起身来。

袁冠南的话一出口,连胡斐都只道我必要大怒出手,没想到我竟欣然应允,还这般积极,一时都愣住了。我笑着在袁冠南肩上拍了拍:“放心,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凌云必定不负所托。”袁冠南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干笑道:“有劳凌兄了。”我嘿嘿一笑,回手捻起两截单刀断刃,刷的一声插回萧中慧腰间鞘中,吓得她大叫一声,腾地一声向旁跳开,惊魂未定,向我怒目而视。

“胡斐,萧姑娘,袁公子,凌云告辞了。”我不去理三人瞧着我的怪异目光,抱了抱拳,转身便走,嘴角却暗自勾起一抹邪邪的微笑。待我走出这家客栈,突然听得楼上萧中慧一声急切的叫喊:“玉佩!娘亲给我的玉佩怎么不见了?”只过得片刻,袁冠南的惊叫也跟着响了起来:“我的钱袋!还有我那只狮形坠子,怎……怎地都没有了?”接下来便是一阵翻倒桌椅、推开房门的错乱脚步声和怒气冲冲的大喊大叫:“凌云!无耻小贼,你别跑!”而此时的我早已施展轻功疾速掠向城外,袖中拢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和一只串在一根细金链上的翡翠狮子,外带腰间多了一只缠绕着金丝银线的绣花荷包。

“嘿嘿,托人办事,总得给点跑路费罢?天下哪有不要钱的午餐?”想象袁冠南和萧中慧此时的气急情状,我笑得越发欢畅,掂掂腰间荷包的份量,满意地点了点头:“唔……找燕家重制一批万里起云烟的费用,这次又有着落了。”

                                                                                                          (第四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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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8 22:48 | 显示全部楼层
附:主角武功技能列表四 (截止至七十七 恶有恶报)

  剑法:

  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LV.8

  落英剑法---LV.7

  空手:

  野球拳---LV.5

  降龙十八掌---LV.5

  翻天掌---LV.4

  碧针清掌---LV.4

  金蛇游身掌---LV.3

  内功心法:

  北冥神功---LV.5

  九阴真气---LV.4

  轻功身法:

  摩天游---LV.9

  技能:

  凌波微步(无等级)

[ 本帖最后由 天外草 于 2007-4-18 15:5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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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9 00:11 | 显示全部楼层
七十八 四小恶人

乡下村落的小屋中,一只盖着盖子的陶罐正架在火炉上,里面咕嘟咕嘟的不知熬着什么,罐盖上冒起的腾腾热气给这间简陋的茅屋增添了些许暖意。一个年约八九岁的男孩正蹲在火炉前面,聚精会神地用手中的破旧蒲扇对着炉中跳动的火苗一下又一下地扇动着。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手上的力道,惟恐用力过度扇熄了炉火,又或是手劲不够让炉火烧得不够旺,一张小脸早已涨得通红,汗水和着脸上沾染的煤灰将原本清秀的脸蛋污得一塌糊涂。然而男孩却浑不在意,只偶尔关切地回头瞧瞧身后一张木板床上昏睡的女子,间或向半掩的门扇张上两眼,乌溜溜的双眸中充满了期盼的神色。但这般走神的时间持续甚短,随即又回过头去,用心照看着炉火,神情之专注,便似照看着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一般。

“小飞。”一个黑影轻手轻脚地闪进小屋,刻意压低的声音并没吵醒床上熟睡的女子,但足以使蹲在火炉面前的孩童回过了头来。

“大哥哥!”那叫做小飞的男孩回头一瞧,登时喜动颜色,叫出声来,放下蒲扇向他奔去。来人身着灰衣,嘴角噙着一丝惫懒的微笑,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将声音也放低些,而后轻轻将手中提着的纸包放在桌上,靠着板壁坐了下来,悄声问道:“你娘今日怎样?”

小飞这才惊觉,像所有说错话的小孩一般一下子捂住了嘴,同时悄悄抬头向床上女子望去,好在她并没被刚刚那一声呼喊惊醒,这才松了口气,同样悄声道:“娘亲喝了那汤,今天好得多啦,日里我还扶她起身去外面慢慢走了走,娘可有日子没见过太阳了。大哥哥,你昨晚带回来那只白萝卜当真灵光,能不能……能不能再帮我娘找一只?”说着自己也觉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只是偷偷瞧着灰衣男子的童稚目光中满是祈求,教人不忍拒绝。

男子原本洒脱的笑容倏地僵在了嘴角,抬头那架在火炉上的陶罐望了一眼,当真是哭笑不得:“白萝卜?敢情我千里不留行一夜奔波就是为了一只白萝卜?我咧~~~~还要再找一只?这小鬼真当这千年雪参是自家地里种的白萝卜,随手去挖就有的么?开什么玩笑,就算我凌云有命去找也得你老娘有命消受不是?一只雪参可以祛病除疾延年益寿,两只可就得提防着补出人命来啦!”

想归想,这番话却不能向这小子直说,我叹了口气,伸手抚摩着他头顶,柔声道:“小飞乖,等这只……呃,萝卜的汤喝完以后,你娘的病定然好了。要是吃得多了,反而没什么好处。这里还有些药材,我都分成了小包,以后你每天早晚各煎一包给你娘喝,管保你娘亲比没生病之前还要精神。”说着指指桌上的纸包,却是我想到雪参药效虽强却未免太猛,小飞娘亲久病之下身体积弱只怕虚不胜补,因此又找大夫开了些温和滋补的药材,以缓和雪参的药性。

小飞向那纸包望了一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低低惊叫一声:“哎呀,娘亲的萝卜汤!”顾不得再跟我说话,急急冲回火炉前面,我看在眼中,不禁微笑。

“好啦,也该走了。”再向病床上瞧了一眼,我站起身来,左手从袖中取出一封碎银,悄悄放下,身形一闪,已悄没声息地从门缝里逸了出去。

离开了小屋,我生怕小飞突然发现我不在屋里又再跟了上来,当下不敢迟疑,立时展开轻功向村外飞奔。然而只跑得十来丈,突然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住,身不由己地朝前摔去。我急忙使个千斤顶想要定住身形,不料右腿跟着一软,再也刹车不及,整个身子随势前倾,眼睁睁便要瞧着自己的脸跟地面上的沙石土灰来个亲密接触。

“啊咧~~~”我心中惨叫,双手条件反射性地在空中挥舞了两下,本没想真能起到什么作用,不料左手忽然被人一把抓住,止住了前跌的趋势,同时耳中传来一声戏谑的轻笑:“没想到啊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千里不留行居然也会跌交?”

我只感到抓着自己的手掌温软滑腻,鼻中又闻到一阵淡淡幽香,脑中瞬间判断出来人定是女子,当下不假思索顺口笑道:“本来好好的,一见姑娘,我腿就软了。”反手拉住那人手掌,借力一撑顺势站起,再瞧过去时不由得眼前一亮。面前站着的赫然是一名蒙面女子,长短合体的黑色紧身衣完美地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体曲线,面部唯一露出的双目眼波盈盈,全是笑意,被我拉住的手掌纤细白嫩,虽然瞧不见她面貌,但我已可肯定这必是个绝世美女。

那女子听了我的调笑言语,不但并未气恼,反而格格娇笑,道:“啊哟,我只道千里不留行放在眼中的只有诸般奇珍异宝,却没想到原来凌少侠说起这等哄人的话儿来,可并不输于那位与你齐名的石帮主哪!”

“什么石帮主?”我一怔,随即想起最近江湖上声名鹊起的“四小恶人”来,心中顿时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果然便听那蒙面女子笑吟吟地道:“四小恶人,酒色财气。华山弃徒令狐冲嗜酒如命,长乐帮帮主石破天一见美貌女子便丢了魂儿,再加上你凌少侠这位千里不留行的大盗,还有一个年初方才来到中原,却只因好勇斗狠,一出手就伤了河南三雄,後来又在甘凉道上独力杀死兰州七霸的蒙古王子霍都,啧啧,近年来江湖上新出头的少年英杰,当真了不起得紧啊!”

“啊呸呸呸呸呸!”我腾的一声跳得老高,抓着那女子的手也随之放开,毫无风度地指着她大叫道:“令狐冲倒也罢了,另外那两个家伙浪得虚名也配跟本少爷相提并论?石中……姓石那小子徒然色胆包天武功却稀松平常,比起做什么帮主他还是躲在青楼好好干他嫖客这份职业来得比较有前途;霍都那厮成天顶着蒙古王子的招牌招摇撞骗,天晓得他到底是哪个旮旯冒出来的。你说那些人只怕一半是栽在他那个秃头师兄达尔巴手中,哼,便真是蒙古皇族,又好了不起么?什么时候轮得到他这鞑子在我中原武林放肆?”

我愈说愈是义愤填膺,一脚踏在刚才那块险些绊我一交的石头上,继续口沫横飞:“哪及得上本少爷我,潇洒倜傥玉树临风,英明神武智勇双全,矫如游龙翩若惊鸿,神出鬼没机变无双,一击不中远飏千里,从不打没把握的仗从不做没好处的生意……喂喂喂,你那是什么眼神?”看着对面女子的目光变得越来越是怪异,我猛地醒过神来及时收住了最后一句“完美无缺十全大补”,有些不满地瞪视着她。那女子愣了一愣,突然格的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不打紧,却似牵动了什么引线一般,竟然一发不可收拾,笑得愈来愈厉害,到最后竟然微微弯下了腰,伸手按住小腹,喘着气道:“多谢你,别再逗我了,成不成?”

“逗你?”我怪叫一声,双眉倒竖正待发作,但眼中瞥到她身形婀娜,花枝乱颤,心中不禁一荡,到口的话便再也说不出来,只是嘿嘿而笑。蒙面女子好不容易喘息停定,慢慢地直起了腰,瞧着我,口气中还带着勉强压抑的笑意,慢条斯理地道:“听说昨儿个晚上离此百里的知府衙门遭窃,失了一株知府大人准备进献给今上的千年雪参。而窃贼虽在几名重金礼聘来的江湖高手围攻下仍成功逃脱,却也吃了不小的亏,其中最重的,似乎是右腿上的一处刀伤。那个窃贼比之凌少侠的一击不中远飏千里,可是笨得多了。”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从我右腿上掠过,脸上泛起意味深长的微笑。

我头皮一阵发麻,强自镇定着嘿嘿笑了两声,东张西望正想找些什么东西来转移话题,那女子却自顾自地道:“说来也真险,若不是那关东三魔焦文期的铁牌没来由地偏了三分,若不是那王维扬出刀之时树上恰恰掉下一条蛇将他惊了一惊,若不是那铁罗汉突然摔倒,若不是那柳树下的劣马不知被什么人给换成了快马……那笨贼眼下恐怕得蹲在府衙大牢里了罢?”

我听得背后冷汗一层接着一层地冒出,这时方知昨日自己的一时意气实在是托大了些,而仔细想想脱身过程确是侥幸非常,若不是得人暗中相助,哪能平平安安将雪参送到这里?看来昨夜暗助我的,便是面前这位蒙面女子了。她既已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若再隐瞒,未免太也不够光棍,当下挺起了胸膛,大声道:“没错,昨夜上知府衙门盗参之人就是小爷我!这个那个……咳咳,俗话说过程重于结果,本少爷不过是想要享受在惊涛骇浪中与未知的危险对手斗智斗勇增加人生灿烂的色彩,至于那根雪参只不过是顺手拈来的战利品,区区宝物又怎会放在少爷我的心上……”不知不觉越说越是底气不足,声音也渐渐弱了下来。“过程重于结果”云云,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怎能骗得过别人?

对面女子不出意料地嗤笑出声,故作惊讶地道:“哦?怎么我记得方才好像有人说过自己从不打没把握的仗从不做没好处的生意?”我给她顶得差点闪了舌头,一阵尴尬,搔了搔头,无话可说之下猛地伸手指向天空叫道:“哇塞,今晚的月亮好圆啊!”然而老天爷今天貌似特别不给我面子,我话音刚落,一滴大大的水点便砸在了我头上——下雨了。

我和蒙面女子同时呆愣当场,过了片刻,那女子回过神来,嘴角重重抽搐了两下,终于还是没能忍耐得住,咯地笑出声来,前仰后合,其势颇有与这突如其来的雨一般愈演愈烈的迹象。

我少有地臊得满脸通红,好在是黑夜之中,又下着雨,不容易看得清。但见这雨下得越发大了,继续在原地这般呆下去只怕两人得双双淋成落汤鸡,我于是再次伸手抓住了那女子手掌,苦着脸道:“先别忙笑了,咱们找个地方,避避雨罢。”不由分说,拉着她逃也似地奔进一家尚未打烊的小饭铺,招手让店伴送上了两碗热汤和一份烘饼。

“小地方没什么好东西,这面汤和烘饼就算是这里味道最好的了,姑娘你不妨也尝尝看。”饿了一天的我也不管对面那女子作何感想,说完这句客套话便低下头去就着烘饼喝我的汤,吃得是咂咂有声。那蒙面女子轻笑一声:“味道最好?只怕未必罢。若说是最便宜的,我才信了。”听到这句话我的动作不禁一僵,但随即恢复过来,继续若无其事地吃饼喝汤。虽然句句都给她戳中要害,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天塌下来也得等小爷我吃饱了再说!

那女子见了我的吃相,情知这时候再说什么对我都白搭,颇为无奈地一笑,也将自己面前那碗汤端了起来。我一面撕吃着浸在面汤里的烘饼,一面偷眼看去,只见她露在面巾之外的半张脸肤色白皙,肌理晶莹,朱唇微启,露出两排编贝般的雪白细齿,轻轻啜着面汤,动作说不出的妩媚优雅,一时几乎瞧得呆了。但肚子很不给面子地又咕咕叫了两声,将我从走神状态唤了回来。我忙使劲一咽,将嘴里的半边烘饼吞了下肚,接着飞快地低下头去继续解决面前的饼汤,只是未免有些儿食而不知其味,心中不自禁地怦怦而跳。

那女子喝得几口汤,轻轻将碗放下,叹道:“若非亲见,我定然难以相信,劫走朝廷赈灾巨款,几乎使山东半省百姓食不裹腹衣不蔽体的大盗,对自己竟也这般吝啬。”

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险些让我整个脸栽进面前这碗已经所剩不多的面汤里,但也幸好如此,没让她瞧见我勃然变色的脸。待得抬起头来,我已是笑得一脸无辜地对着她:“姑娘在说什么?为何我听不懂呢?”

女子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一月之前,山东大旱,朝廷的赈灾款项早已发出却迟迟未到,究其缘故,不过是那钦差大臣胆小无用,只道山东是与满清交界之处,生恐与清兵起了冲突,又惧怕山东绿林凶悍,再加自己本也不是那等清廉之人,因此上故意延缓了行程。便在此时,却有一神秘人手持满清康熙皇帝的秘旨闯入清属山东总督衙门,又神秘消失。而当天那总督便责成本省提督整备军队,肃清山东全省绿林匪患,特地嘱咐大宋境内的山寨一个也不许放过,却严令不得骚扰百姓。大宋向来积弱,管事官吏对清兵举动也是不敢横加阻挠。不过数日山东省内已难见到一伙稍成气候的山贼,本地强人人人自危,再无一人敢于轻举妄动,一时间山东道上竟然难得地清净起来。而清兵也撤回本国。与此同时,那批赈灾银两在将抵山东时突然被人劫走,押送官差竟无一人察觉,也无一人受伤,只是钦差大人却被劫匪揍得与猪头相似。凌云啊凌云,为了此事,山东绿林可是替你背上了好大一口黑锅哪!”

我努力咽下最后一块烘饼,强笑道:“姑娘你真是爱说笑,山东那帮土匪躲了起来,对付不了清军官兵便转而迁怒百姓,合伙夺走灾银,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了?”

女子向我凝视半晌,轻轻叹息道:“凌云,直到此刻你仍不肯承认么?那么好罢,我来问你,为甚么清廷之前一直对山东匪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不早不晚刚好在大宋赈灾的时候派兵剿匪,正好去了赈灾大患?”我双掌合十,郑重其事地道:“阿弥陀佛,那自然是满清小皇帝正好良心发现,一念之仁,做下无数功德,真是善哉善哉!”心中暗道:“小玄子你看我对你多好,连这个时候也没忘了替你在旁人面前说好话,还不快谢谢我?”

那女子似乎被我弄得哭笑不得,顿了一顿,方才又道:“这一节算你揭过,但据我所知,满清康熙皇帝曾在福康安的天下掌门人大会上被你和三个同伴劫走,而后却安然无恙地自行回宫,以你凌少侠千里不留行的大号,若说没在他身上搜刮到什么,恐怕教人难以相信罢?譬如……黄金万两?尚方宝剑?黄马褂?如朕亲临的金牌?或是密旨什么的?”

最后一句话她以玩笑的口吻说出,却听得我手心渐渐渗出汗来,翻来覆去只是想:“这女子到底是谁?这……这些事她又如何得知?”想得太过出神,一时连随口搪塞也忘记了。只听那女子续道:“还有,若说劫走灾银一事是残余的山东绿林所为,他们难道不怕激起众怒,引来大宋官军和中原武林的再次围剿么?能从清兵八旗军中逃得性命出来的,可不会个个都这么蠢罢?”

我干笑一声:“说不定他们气昏了头,一时猪油蒙了心,也是有的。再说就算不是他们干的,也不能就这么栽到我头上罢?大宋官军和中原武林的联手围剿,我也怕啊!”说着作势缩成一团,一脸小生怕怕的模样。

蒙面女子给我逗得噗哧一笑,道:“原来天底下还有你凌云害怕的事,真真奇了。咱们接着说罢。两日之后,一批金银火速派到了山东受灾的各州各府,四下购买粮食药物以救济灾民,终于在十来天的时间里控制住了灾情。而这批金银上全都打着大宋国库的记认,这分明是那笔原本还可能再拖上十天半月才能送来的赈灾钱款!而以你的脚程计算,若从那金银散出的两日之末出发南下,直到昨晚,你刚好应该到了这个村子。”说到这里,她猛然抬起了头,直直地看进我眼里,良久,方才叹道:“凌云,你到底是个什么人?我竟看不透你。”

“废话,都让你看透那还得了?”刚从震惊状态恢复过来的我暗自腹诽了一句,迅速换上惯用的嬉皮笑脸:“我也正想问哪!姑娘,你到底姓甚名谁,芳龄几何,家住何方,可曾婚配……最重要的,你能不能把那面巾摘下来,咱们再好好聊聊?”这倒也不全是插科打诨,我对这位凭空出现的蒙面女子委实好奇到了极处,更想知道她怎会对我的行程了解得这般清楚。

那女子一滞,随即微笑道:“想看我面目么?现下还不是时候,下次若能再见,到时再说罢。”说着向门外望去,那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此时已经停了。

“好了,我要走啦!”女子站起身来,朝饭铺外面走去,走到门口,脚步却不自觉地停住,转身向我问道:“凌云,被列为四小恶人之一,你难道……就不会心中不平么?”我一愣,随即醒悟过来她指的是什么,洒然一笑,一字一句,从口中朗声吐出:“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那女子浑身一震,喃喃将这十二个字念了数遍,眼中却浮起迷茫的神色。好在她片刻便即醒转,定了定神,向我嫣然一笑:“这可真的要走啦,凌云,后会有期!”转身向远处奔去。

“后会有期!”我高声应了一句,顺手端起她没喝完的面汤送到嘴边。这碗沿汤中,似乎还残留着那蒙面女子的唇齿余香,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旷神怡之余却有些恍惚,这股香气,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我咧~凌云啊凌云,你还真想放着强盗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不做改行去采花了?玩哪门子的闻香识女人啊?”我自嘲地一笑,双手捧碗一饮而尽,丢了块银角子给那饭铺老板,将他找的两串铜钱收进怀中,举步也朝店外走去。如今我最想做的,便是找个地方好好睡上一觉。

“这位公子行行好啊,施舍化子几文钱啊。”甫出店门,忽然听到脚边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响起。我低头看去,只见一个乞丐卧在那里,脸上脏乱污浊看不出年纪,衣衫破旧不堪,浑身给刚才那场雨淋得湿透,手中拿着一只破碗,瑟瑟发抖,状甚可怜。

“耶?这年头乞丐也这么敬业?大晚上了还在这里坚守岗位,老兄我真是服了你啦!”顺手从怀里摸出刚才老板找零的两串铜钱,当啷一声抛进了那只破碗里,对那乞丐的千恩万谢只是付之一笑,扬长而去。

[ 本帖最后由 天外草 于 2007-1-18 16:2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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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9 00:24 | 显示全部楼层
七十九 刁蛮青青

南京,又称金陵,素有“江南佳丽地,自古帝王都”之美称。据说这大宋的皇帝老儿当初便一度在南京和临安中择谁为都而摇摆不定。虽然最终还是定都临安,但身为陪都的南京当然亦有其足堪自傲的资本,秦淮风月,乌衣巷陌,数不尽的风流佳话,虽逢乱世,侈靡之气却是不减分毫,街道上诸般店铺应有尽有,绮罗满目,热闹非凡。但对于路上只啃了几口干馍的我来说,自是南京的几味特色小吃来得最有吸引力。我刚进城门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如袁冠南说的拜上金龙帮总舵,便不由自主地被一家路旁早点摊上传来的香气勾了过去。

饱餐了一顿酥油烧饼和鸭血粉丝汤以后,我满意地打了个饱嗝,将结帐的铜钱丢在桌上,抹了抹嘴,起身便走。然而这条街上实在热闹非常,行人用摩肩接踵来形容亦不过份,我甫一转身,便撞上了一人,虽然一触即分,但职业敏感立时告诉我他挂在肩后那褡裢沉重非常,必然有异!

“臭小子,你走路不带眼睛的么?”那人险险定住了身形,还未全然站稳便指着我叫骂起来。我只是一晃便即立定,本想开口道歉,闻言霍地抬眼看去,只见他大约十八九岁年纪,穿一件石青色长衫,头顶青巾上镶着块白玉,衣履精雅,背负褡裢,肤色白腻,一张脸白里透红,俊秀异常,只是举手投足间骄气迫人,瞧着我的神态极是轻蔑,再加上方才的出言不逊,我脑中立时自动把他划到了最讨厌那一类型,致歉之说那自然是再也休谈。

“兀那小贼,你看什么看!你撞了人,还不快快向本……本公子道歉!”那人见我既不赔礼也不道歉只顾呆看,心下更是愤愤不平,跨上一步,举起右手就想向我脸上掴来。我暗地里冷哼一声,左手五指微曲,右手也不露声色地从背后掣了回来。只要她胆敢动手,我必不会与她客气,当是先下手为强。

“青弟!”那人身边还站着一个皮肤微黑的汉子,一把抓住了他手,喝道:“你又胡闹了!”那“青弟”吃他抓住手腕动弹不得,涨红了脸,叫了一声:“大哥!”又是委屈又是恼怒,我瞧在眼中,若有所悟,心下暗自冷笑,原来这无礼少年是女子所扮,无怪长得这般秀气,使起性子来又是如此蛮不讲理,看来只怕跟郭襄那位以刁蛮著称的大姐有得一拼呢。哼哼,居然还想打我脸?俗话说如果有人打了你的左脸你就该连他右脸一起打回来,虽然她其实并没打到,虽然我凌云也没有打女人的习惯,但本着人犯我一尺我犯人一丈的人生格言,若不教这刁蛮女大大破上一回财,我枉担了千里不留行的名头!

“这位兄台,舍……舍弟多有得罪,袁某这里向阁下赔礼了。”那自称姓袁的黑脸汉子一手拉着那女扮男装的少女,转过身来向我赔罪时只行了半礼。我心中正自盘算如何下手,对这袁姓汉子的言语举止并没多大留心,只是随口应道:“罢了,不必介意。”脑子里继续飞快地打着算盘,眼角便自然而然地往那“青弟”背后褡裢瞟去。

那女扮男装刁蛮女却显然看错了我目光所向,只道我对她有不轨之心,益发大怒,正要发作,那袁姓汉子却显然深知她脾性,连忙加力扣住了她手,向我道:“我二人尚有要事在身,这便告辞了。得罪莫怪,青弟,咱们走。”不由分说,拉住了她转身便走。我回过神来,暗暗冷笑,在两人身后故意拖长了声音道:“保重,不送~~~~”

果然不出所料地看见那男装女子先是一个趔趄,而后激烈挣扎,拼命想要挣脱那袁姓汉子的手。然而那汉子的手就如一道铁箍相似,任她动作如何剧烈仍是牢牢抓着她手臂向前走去。两人愈行愈远,隐隐仍可听到他们的争吵:

“大哥你放手!那臭小子分明不安好心,为何不让我去宰了……去教训教训他?”咬牙切齿,显然已经恼怒到了极处。

“青弟你又来了,人家只是无心之失,你这么动不动便要打要杀的,那怎么成?”那姓袁的似乎颇为无奈,又不敢放手,只得在一旁好言相劝。

“他那也叫做无心之失?你又不是没瞧见他那双贼眼,骨碌碌地一直朝我身上看!”听到这里我不由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这女人自恋的本事委实教我佩服不已五体投地。说我贼眼这个倒是一语中的(货真价实的贼眼……),但我几时朝她身上看了?我看的明明是她背后那个褡裢好不好?只见那两人一路走一路吵,渐渐去得远了。我嘿嘿一笑,这才不紧不慢地跟上。以那女子的刁蛮程度,不愁她不跟那姓袁的一路吵到落脚之处,我只须装作漫不经心向旁边看热闹的人打听过去,探明地头,便好为今晚的行动做些准备了。至于拜访金龙帮的事,只迟得一日,想来也是无妨。

果然这两人行迹在我策划之下大是显眼,我没费多大力气,便打听到他们是走进了一家“高升客栈”。狠下心来丢了三两银子给店伴小二,知道了那男装少女是住在天字二号房,姓袁的在她隔壁。我向掌柜要了在他们俩楼下的一间房,跟着便装作不经意般在客栈上下四周随处走了一圈,心中对这客栈布局已有了大致了解,匆匆用了些饭菜,便一头扎进房中,埋头捣鼓算计起来,过得一炷香时分,心下已有计较,当下伸展四肢,成大字形倒在了床上,舒舒服服地打起盹来。万事俱备,如今我要做的,便是好好养足精神,以备今晚的行动了。

待我醒来,天已蒙蒙黑了。我起身换衣,推开窗户,悄悄溜了出去。这当儿正是晚饭时分,万家灯火,绝少有人会想到竟有我这般在此时出来做贼的。日间我仔细查探了客栈前后,我所住的房间背后是个小小庭院,里面几间房舍陈设甚是华丽,想是特意为那等喜好浮奢之风的达官贵人准备的。只是眼下都空着,不虞有人撞见。我换的是与墙壁颜色甚近的一套葛衣,当下吸了一口气,施展壁虎游墙功,顺着墙壁悄悄爬了上去,脚尖勾住屋檐,倒挂下来,双眼正好可以看进那女子的房间。

一瞧之下,我不禁有些意外,那女子躺在床上,面向里卧,拿被子蒙住了头,显然还在生闷气,姓袁的黑脸汉子正坐在她床边低声细气地言语,这两人竟并未如我预想之中一般去了客栈大堂吃饭。这么一来,可又势必须得多费一番手脚。

正想之间,猛然听得那女子大声叫嚷道:“我不听我不听!你不帮我,又不许我自个儿出气,你还管我做什么?饿死我岂不是更好?一了百了,遂了你袁大爷的愿啦!”姓袁的只有苦笑,道:“青弟,你跟我斗什么气?没的饿坏、气坏了自己身子。”那女子捂住了脸大叫:“我自糟蹋自己身子,又关你什么事了?你出去,出去啊!”蓦地跳了起来,双手将那姓袁的向外猛推,口中只一迭声地叫道:“出去,出去!我的事不用你管!”拉开了门,一把将他推了出去,砰的一声将门带上。我看在眼里,不禁为那姓袁的未来捏了一把冷汗。这婆娘要是娶回家去,还不得成日价听她的河东狮吼,胭脂虎啸,哪里还有半点好日子过?

“奇怪,为何我觉得那姓袁的会把这刁蛮女娶回家去?兄妹朋友不成么?”我心中正在思忖,隐隐听得那姓袁的在门外无奈地道:“青弟,那你好好休息。我待会替你带吃的上来。”那女子捂着双耳只是尖叫,却不回答。连我也被那高分贝的贯耳魔音弄得脑中一阵晕眩,姓袁的等了半天不得应答,只得自去了。女子听到他脚步声渐行渐远,尖叫声这才慢慢停了下来,看着房门怔怔的只是发呆。

“死木头呆木头,也不会说些好话哄哄人家,成天只知道骂我。哼,你武功高明,便好了不起么?”那女子气忿忿的自言自语,听在我耳中却险些儿笑出声来。瞧那姓袁的样子便不是什么聪明伶俐之辈,一块榆木疙瘩,还巴望着他能说出什么甜言蜜语来么?

那女子发了半天脾气,忽然站起,走到桌子旁边,伸手挑亮了烛火。我瞧着她将白日里那个褡裢放在了桌上,不自禁地吞了一口馋涎,全神贯注地盯住了她手上动作,惟恐漏过半点,以致身入宝山空手而归。

女子在桌上打开褡裢,火烛映照下一阵金光闪过,我忙着擦了擦几乎被晃花的双眼又再看去,只见那褡裢中中累累皆是黄金,十两一条的金条总有二百来条,眼中登时放出了绿光来。没办法,俗语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虽得了金蛇藏宝图记载的不下万贯财宝,但长久养成的习惯,却说什么也难以抛却。二千多两黄金实在不是小数,我瞧在眼中,早已下了将它们全数攫走一根不留的决心。

“嘿嘿,莫要怪我。人说财不露白,谁教你背了这许多黄金到处乱走,撞在我千里不留行手里,算你倒霉。”我强自将目光从那堆金条上收了回来,右手探到腰间囊中,便想动手取物。

“咦,不对!”一股不自在的感觉袭上心头,我伸向腰囊的右手顿时凝在半空,身子迅速蜷缩起来,全然收到了屋檐之下,双目四面八方地一扫,并未发现什么异状,然而心中那股不安之感并未退却。正在此时我突然听到那女子在房间里一声叱喝:“什么人?滚进来!”我大吃一惊,心想难道被她发现,忙探头去看,却见房门被人拉开,一个白衣少年狼狈不堪地栽了进去,手中还拿着一根小小竹管。那女子随即发掌向他劈去,含怒而发,声势倒也颇为不弱,却是雷声大雨点小,不算什么厉害掌力,看她点数,只有203点。而那白衣少年比她高些,达到217点,只是初时有些慌乱,但宁定之后身法展开,竟然颇为灵动,那女子接连几掌劈不到他,蓦地立定,怒道:“你这小贼到底是谁?竟想透过门缝悄悄放这下三流的迷烟,哼哼,当本姑娘是初出江湖的雏儿吗?”

那白衣少年笑嘻嘻地道:“非也,非也,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下只是心慕姑娘绝色,特地上门拜访,想请姑娘到舍下一叙。使些小小手段,却也无伤大雅。”灯光下他不经意地转过头来,我一声“石头”险些便叫了出口,好在生生扼住,同时心中已猜到这人身份,肚里又是吃惊又是好笑。这少年五官与石破天几乎一般无二,只是石破天肤色较黑,线条较粗,不及这少年的俊美文秀。而他眉目间那股淫亵之气,却也不是忠厚老实的石破天冒充得来的。至此我已可肯定,这人便是石清夫妇的长子,跟我齐名的四小恶人之一,长乐帮的傀儡帮主石中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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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9 02:20 | 显示全部楼层
八十 强盗淫贼

“哈哈,这野蛮丫头刚才说想听什么好话,这当儿不是有人免费奉送了么?不过姓石的小子未免吹得太过,淑女?绝色?啊咧~~~~若是用在阿九姑娘身上,那才叫做恰如其分!”想着想着我不知怎么又想到了阿九身上,胸口顿时一热,一时忘了再去瞧着房中动静,心猿意马胡思乱想起来。直到耳中又传来一声尖叫,这才悚然惊醒,忙垂头向下看去。

只见那女子斜倚在桌边,全身上下竟似没了半点力气,就如一摊软泥般,目光中透出惊惶神色,死死盯着石中玉,艰难道:“为……为什么?我明明……明明屏住了呼吸,没……没闻到……”视线下滑,移到石中玉手中的竹管上。

石中玉微微一笑,双手背后,徐徐踱到桌前,丝毫不顾那女子快要吃人的凶狠目光,凝目看着跳动的烛火,笑道:“姑娘确是小心,只不过在下也并没打算靠着区区迷烟便能制住了姑娘,这根蜡烛早给偷梁换柱,真正的迷药,便在其中。”接着俯下身去,低声笑道:“春宵苦短,姑娘,咱们就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罢?”伸手便去搂她腰肢,那女子尖声惊叫,然而只叫得一声,头便软软垂下,想来是惊恐过度,已然晕去。

石中玉嘘了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只黑布口袋,抖开了将那女子装进去,却没扎上袋口,跟着纵身一跃,手指在天花板上连弹两记,喀喇一声,板壁裂开,从上面飘下一个人来,武功不弱,足有343点的指数。

“田大哥,得手啦!”那人是个三十多岁的黑衣男子,形貌颇为英武,背后插着一柄单刀,石中玉一见他落地,登时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极是讨好。那人朝布袋里张了一眼,脸上顿时露出一抹淫邪的微笑,拍了拍石中玉的肩,赞道:“很好,很好!”手腕一转一抽,立时将袋口结住,手法极是熟练,跟着俯身将布袋扛在背上,伸手拉了石中玉,道:“走罢!”石中玉闻言朝桌上的黄金瞧了一眼,似乎有些不舍,我心叫不好,低喝一声:“且慢!”翻身穿窗射入室内,左手抓着石中玉衣领向旁甩开,右手便提起褡裢,将黄金尽数收入囊中。

黑衣男子似乎没想到还有他人窥伺在旁,呆了一呆,石中玉便这么跌了出去,随即狼狈不堪地爬起,向我怒目而视,喝道:“尊驾是谁?”修养倒是不错,到了这当儿,谈吐仍是彬彬有礼,让我对他并未起到多大恶感。

黑衣男子皱眉道:“石兄弟,别要多生事端!”跟着向我道:“阁下轻功不错,你为财,我为色,咱们各取其道,井水不犯河水,就此别过如何?”我取了黄金,心下大定,双手一张懒洋洋地道:“不巧得很,在下我原本是局子里走镖的,有些习惯虽然换了勾当却也改不过来。我拿了这些黄金,袋子里那小妞便算是我的雇主,说不得,要请兄台放下人来了。”我的功力有356点,胜过了黑衣男子,因此说话有恃无恐,石中玉则直接被我忽略不计。

黑衣男子脸色一变,冷冷一笑,刚要说话,忽然门外隐隐传来了袋中女子那姓袁同伴的声音:“青弟,青弟,你瞧我给你带什么回来啦……”我们三人同时色变,不约而同地朝窗外射去。啪的一声,黑衣男子左肩扛着袋子出手不便,翻过右手跟我对了一掌,闷哼一声,已然吃了点小亏,我趁势飘出窗外,石中玉却一头碰上了窗棂,额头登时肿起一大块。未及叫痛,黑衣男子反手抓着他向外甩出,喝道:“老地方碰头!”

我哈的一声笑了出来,石中玉那样子可不正是刚刚碰了头?然而便是这么一疏神,那黑衣男子已负着布袋逃了出来,跟石中玉分成两个方向分头掠去。我不敢再作迟疑,立时飞身向那黑衣男子追去。然而越追越是心惊,这黑衣男子的轻功竟丝毫不在我之下,负了一个人仍然健步如飞,若他空身疾奔,我是否还能如此紧紧地撵住他,实是未知之数。蓦地我心中一动,好色,单刀,绝顶轻功,又听得石中玉叫他“田大哥”,那么……

“小子你追够了没!”黑衣男子一声暴喝,霍地停步转身。我这才惊觉四下景色荒凉,显然已经出了南京城,当下也停了脚步,作势抱拳,笑道:“阁下轻功卓绝,佩服佩服。”

黑衣男子一怔,嘿嘿笑道:“小子休要说嘴,你的轻功也不错哪!若我猜得没错,你便是跟我那石兄弟齐名的四小恶人其中一人,千里不留行凌云,是也不是?”

我额上青筋迅速跳动了一下,随即隐去,施施然地道:“彼此彼此,我凌某人也没想到在南京竟然有幸见到鼎鼎大名的万里逃命淫贼光,真是久仰啊久仰!”

那黑衣男子正是江湖上人称万里独行的田伯光,听我口中道出“万里逃命淫贼光”这七字,田伯光先是一怔,然后不负我所望地脸色变得铁青,手臂一挥将装着那女子的口袋放在地上,怒目瞪视着我,恶狠狠地道:“小子你说什么?”右手慢慢抓住了背后单刀刀柄,凛然杀气向我直迫过来。

“万里逃命淫贼光,怎么,可还要我再说一遍?”我对面前之人的怒意恍如不见,笑容可掬地反而向前又跨了一步,暗地里却是运起了九阴真气全神戒备,左手摆好了见龙在田的起手式,右手也放在随时可以拔剑出鞘的位置。田伯光的指数只比我低十来点,而以弱胜强反败为胜之事我并不是没遇到过,所以嘴上虽然言笑不忌,但心中对这淫贼实是丝毫不敢大意。

“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找死!”我只觉眼前白光一闪,明晃晃的刀锋已经劈到头顶,不由一惊:“这厮好快的刀!”身子反射性地向旁闪开,右手长剑上撩,当的一声,刚好架开了田伯光顺势横拖而至的一刀,左掌见龙在田跟着轰出,直击田伯光胸口。

“好身手!”田伯光大喝一声,足尖一点飞身跃起,右腕陡振,向我接连劈出三刀,借着凌空下劈之势当真快似闪电,嗤嗤有声,却是一着连消带打的妙招。我也不由得喝了一声采,一面抽身疾退,一面挥舞长剑抵挡他凌空劈至的快刀。一刀,二刀,三刀!铿的一声,我手中长剑终于吃不住田伯光的全力劈砍而断成两截,然而田伯光的势道至此已尽,身子也向下落去。我清叱一声,丢掉剑柄和身扑上,双手迅速缠住田伯光手臂,便似活蛇一般顺着他两边臂膀直攀上去,其势既快且诡,田伯光尚未回过神来,我已反手抓着他双臂一翻一拉,喀喇两声,他手上关节登时给我卸脱,痛得冷汗也流了出来,单刀也脱手掉在地上。只是瞧不出这淫贼倒甚为硬气,身受这般痛楚,居然一声不吭。

………………>  金蛇游身掌升级LV  4

金蛇游身掌与金蛇剑法、金蛇擒鹤拳一般,是金蛇郎君夏雪宜悟自蛇虫相斗的武学,他生性偏激,又是满怀怨毒,因此创出的武功招招阴险毒辣,伤人筋骨,断人手足,无所不为。这套金蛇游身掌我自学成以后甚少用以临敌,这回也只是灵光一闪,下意识地使了出来。不料竟然出其不意地一招便重伤了田伯光,连我自己也呆在当场,做声不得。本来双方如此过招之际,如此失神便是一瞬间也能令战局胜负易手,然而田伯光初遭重创,一时竟没发现我神色不对,只是深深吸气勉强抑制着手上疼痛,脸色苍白欲死。

我好歹也算身经百战,只愣得一愣,随即跨步上前,向地下的断剑单刀瞧了一眼,目光转到田伯光脸上,笑嘻嘻地道:“一把剑换一双手臂,田兄这笔买卖,可做得不大划算啊。”

田伯光咬紧了牙关,汗水从额头上涔涔而下,切齿道:“技不如人,田某栽得无话可说。折磨人的不是好汉,爽快些,干干脆脆地给田某一刀罢!”说着两眼一闭,一副慷慨赴义的烈士模样。我倒给他弄得又是一怔,醒悟过来不禁哈哈大笑。田伯光却是莫名其妙,忍不住睁开了眼,怒道:“你笑什么?”

我笑声一顿,突然想起了什么,当下再朝前走了几步,一面端详田伯光那张还算威武的脸,一面搓着双手,嘴角微微抽动,露出更加诡异的笑容。田伯光给我笑得浑身发毛,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又问道:“你笑什么?”这回的语气中却带了些许戒惧之意。

我笑眯眯地道:“田兄啊田兄,小弟何时说过要取你性命了?想想看万里独行何等威名,在官府的通缉榜单上……我记得是活口赏银一万五千两,尸体只得一万两,小弟岂有白白丢掉到手的五千两之理?”

田伯光身子一僵,蓦地大叫:“不成!你也是官府通缉文书上有名的人物,怎能,怎能……”气急败坏,一时说不下去。我笑着晃动手指,摇头摆脑地叹道:“田兄真是糊涂了,你难道竟不知世上有一种职业叫做中间人的么?小弟又何须亲自把你送到官府?”蓦地欺上,趁田伯光无力反击,伸掌正要向他颈缘切去,猛然听得一个趾高气扬的声音道:“凌云,你还不住手?”

我霍地回头看去,那遵了田伯光的吩咐到老地方“碰头”的石中玉不知何时从哪个旮旯钻了出来,袋中那昏迷的刁蛮少女被他用一柄长剑架在颈中,兀自未醒。石中玉见我朝他看去,脸上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凌云,识相的快替田大哥接上手臂然后自点穴道,否则可莫要怪石某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我脸上神情顿时变得怪异起来,石中玉这小子在搞什么飞机?这母老虎又不是我相好的,我只不过瞧在二千两黄金的份上不好意思袖手旁观所以勉强跟来尽尽人事,说到底她是死是活又干我屁事了?还没等我想好,田伯光却怒声叫道:“姓石的你住手!田某虽然贪花好色,可还没落到要靠女人来救命的份上,你快给我把那妞儿放了!”

石中玉一愕,随即叫道:“田大哥,不能放啊!你身上有伤,若放了这女子……”下半截话没说出口,却不由自主地向我看来,明眼人一瞧都知他想的是什么。田伯光自然也不例外,怒极反笑:“好,好!”身子毫没预兆地陡然拔起,脚尖在附近一根树枝上一点,便似一头黑色大鸟般投入了夜幕之中,半空中传来他冷笑的声音:“既然如此,你自求多福罢!”他手臂虽伤,双腿却仍完好,轻功未失,片刻便失了踪影。这一着显然大出石中玉意料之外,不合张大了嘴呆呆仰头看向夜空:“田……田大哥?”

“好机会!”他傻我可不傻,见状立即冲上,左臂轻舒已将那女子从石中玉手中夺了过来,右手一把抓住石中玉胸口膻中穴令他全身酸软动弹不得,恶狠狠地瞪着他:“好小子,敢跟我老人家玩这把戏?”随手将夺来那女子丢在一边,不顾石中玉的惊惧求饶,左手反过来用力一挥,啪的一记响亮耳光立时掴得这奸猾小子一张白净脸庞肿起半边,这还是我瞧在石清夫妇的面子上并未使上内力,然而已痛得这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大叫起来,哀求道:“凌兄弟……啊不不,凌公子,凌大侠,我再也不敢了,你……你饶了我罢。”

“饶了你?没问题,等我打爽了再说!”我一见他用这副跟石破天一模一样的相貌作出这等没出息的样子便心中有火,干脆变个姿势,换手抓住石中玉衣裳后领,左膝抵在他腰后,抡起拳头就是没头没脑的一顿胖揍,一边打,口中一边大唱起来:“我一打你小子不学好,成天乱七又八糟;二打你为非又作歹,狼狈为奸把人害;三打你忤逆又不孝,作威作福脸不要;四打你小子真该死,为虎作伥不知耻……”唱一句,打一拳,一阵乱拳下来石中玉已给我揍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呼天抢地哭爹喊娘地嚎叫不止。

“你爷爷的,嚎得比猪还难听,起来!别叫啦!”我松手放开石中玉,却顺势在他屁股上又踹了一脚,喝道:“滚罢!下次再干什么害人的勾当记得别要让再我撞见,否则小心少爷我去你的势!先人板板,你这种货色也配跟本少爷齐名,江湖中人当真瞎了眼啦!”这当儿石中玉哪敢还嘴,喏喏连声,连滚带爬地去了。我嗤笑一声,瞧也不向他去处瞧上一眼,径自转过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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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 情敌相见

“奶奶的,这刁蛮女怎么睡得这么死?”我蹲下身来,皱起眉头看着仍在昏迷中的母老虎,看了一会儿不得要领,突然兴起,伸手便去拧她面颊,脸上不自禁地浮起一丝恶作剧般的微笑:“哼哼,想打我耳光?现下却是谁落到了谁手里?”

“大胆淫贼,还不住手!”我的手还没落到那刁蛮女脸上,猛然耳中传来一声暴喝,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刚好看到先前那位姓袁的汉子手中提剑,一脸惊怒,正向这边飞步赶来,脚下甚是迅捷,显然轻功不弱。

“耶?瞧不出这小子人不出众貌不惊人的武功居然有406点?我倒是走了眼啦!呃……等等,他在骂谁淫贼?”陡然反应过来的我不禁火大,腾的跳起身来,也不顾那人已经冲到近前,指着他跳脚道:“黑小子,你骂谁?”

“骂的就是你这淫贼!”姓袁的显是怒极,毫不示弱地还了一句,左手呼的一掌便向我击过来:“看招!”掌风凌厉,我也不由得动怒:“话也不问清楚便下这般重手,打就打,难道我凌云还怕了你不成?”更不打话,翻过左手一掌拍出,毫无花巧地与他硬拼了一掌。砰的一声,两人齐齐倒退三步,惊诧之色从那人脸上一掠而过。

“奶奶的,这小子手上功夫倒也不弱。啧,我在这里跟他瞎缠做甚?左右那二千两金子已经到手,见好就收,这就走罢!”对了一掌之后我的怒意自然而然消退了些,眼见再打下去不见得占得了便宜,再想想也没什么非跟这人动手不可的理由,于是虚晃一招,撤步转身,拔腿就跑。

“淫贼!你若对青弟做出什么不轨之事,我袁承志定然不会放过你!”背后传来那人的厉声叫喊,却并没听见追上来的脚步声,想来他定是在查看那什么青弟的情况。呃……等等!我陡然反应过来,脚下立时一个紧急刹车,霍地回过头去,瞧着那姓袁的汉子,脸上神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几乎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说……你叫……袁、承、志?华山派的袁承志?”脑中电光火石般的一闪,阿九出水芙蓉一般清绝的面容缓缓浮现在眼前,梨涡隐现,巧笑嫣然:“凌公子,没想到你轻身本领高到如此地步,恐怕袁……袁相公他的轻功也不及你呢!”

姓袁的不知我心中所想,见我忽然停步,正自诧异,听我这般问起,当即昂然道:“不错!我正是华山袁承志,咦?你怎知我师门?掳劫青弟,到底意欲何为?”原本怒气冲天斩钉截铁的语气中渐渐带上了一丝疑惑,敌意已不如先前浓烈,可惜现在的我却被一把火烧昏了头脑,没听出他这点变化来。

“意欲何为,我意欲好好扁你一顿!”想到阿九谈起袁承志这个名字时那副脉脉含羞的神情我就不由得无名火起,早忘了便在片刻之前自己还抱着走为上策的心态,大吼一声,一掌战龙在野便朝着袁承志猛扫过去。袁承志没料到我暴起伤人,匆忙之间左手成拳直轰过来,又是硬碰硬地拼了一记。只是这次换我打了他一个出其不意,我只是身子略晃,袁承志却登登登连着向后退了好几步,脸上神色惊疑不定。我哪管他反应如何,就势抢步上前,拾起石中玉落跑时掉落的长剑,抬手就是云雾十三式的快剑向袁承志疾刺而去。

“你到底是谁?袁某与你有何冤仇,竟致这般苦苦相逼?”袁承志起初给我一通闪电也似的快攻打得手忙脚乱,但毕竟是名家弟子,很快便宁定下来,脚下自然而然踩出一种奇妙步法,接连避开我几剑之后终于找到机会,铮的一声也拔出了长剑。

“有何冤仇?不共戴天之仇!”脑子里不由自主地闪现出阿九神采飞扬的样子:"袁相公大名叫做承志,是华山派神剑仙猿穆老前辈的小弟子,虽然年轻,但武功却很高,为人也极是侠义……"稍微平息些许的邪火登时蹿得老高,心中一阵发狠,眼见快剑无功,当即回转剑锋,左手一记破拳对准袁承志面门直轰过去。袁承志长剑在手,气势立变,不闪不避,只一招“穿针引线”,向我肩头刺来,准拟逼我回招相护。谁知我是拼着受他一剑也要出出心头那口恶气,这一拳仍是不管不顾地轰了出去。砰的一声,我的拳头再准也没有地轰上了袁承志鼻梁,而代价便是那一剑毫无阻碍地在我肩头一穿而过,几点鲜血飞溅而出。

………………>  野球拳升级LV  6

“你疯了?这般打法,不要命了么?袁承志捂着鼻子倒退几步,顺势将长剑从我肩头抽出,不禁又惊又怒。他捂得虽快我眼睛更快,早看到两丝细细的鲜血顺着他鼻子流了下来,心中大感痛快,几乎连肩头疼痛也忘记了,对袁承志的问话一概置之不理,右手长剑跟着递上,分毫不给他喘息之机,一连七剑尽是落英剑法中的进手招数,顿时将袁承志裹在剑光之中。然而袁承志一柄长剑将门户守得甚是严密,我虽全力猛攻,一时却也无法奏功。只是他凝神防守,左手便不得不从鼻梁上撤回以免阻碍视线顺便防着我另一手再有动作。他未及腾出手来止血,这么一来,鼻中鲜血便再也掩饰不住,但见一张黑脸上挂着两条红丝,状甚滑稽。

我见久攻不下,心中焦躁,猛地大喝一声,长剑颤动,又变回了云雾十三式的招数,脚下绕着袁承志一阵狂奔疾走,剑如灵蛇不住在他剑光中寻隙钻入。袁承志不敢怠慢,手中长剑舞得就如一面圆盾相似,竟教我寻不出一丝缝隙来。这一招我倒识得叫做“凤舞九天”,是华山“养吾剑”中专事防御的招式,林平之曾在华山上与我拆招时用过。每当他给我迫得即将落败之时总是将这招使了出来,当真叫做泼水不漏,往往气得我怪叫连连大呼无耻他却厚起脸皮安之若素,最后两人右手一起抽筋罢斗完事。如今这姓袁的在华山剑法上的造诣远在林平之之上,如这般混斗下去不知又要打到何年何月……

"数月之前山东河北两省绿林大火拼,袁相公曾从千柳庄楮红柳手下救过我一次,又凭一人之力,化解了两边的矛盾,大伙儿都感激他得紧呢!"阿九说起这句话时悠然神往的表情和满脸的红晕不合恰在此时跳进脑海,我刚刚恢复一点的理智顿时崩溃,红着眼睛又是一声大吼,蓦地倒地一个懒驴打滚弹向袁承志,腿上登时中了一剑,然而却也突破了他的剑盾,当即想也不想地抬手便还了一剑。哧的一响,袁承志手腕中剑,鲜血滴滴而下,长剑眼看拿捏不住。但他应变倒也甚速,立时张手放剑,一拳狠狠劈在我背上。

………………>  云雾十三式升级LV 9

我闷哼一声,硬生生将涌到嘴边的一口血咽了下去,鲤鱼打挺正要站起,不料腿上一疼,新伤旧伤一齐发作,砰的一声又摔在地上。便在这时耳中传来一声惊叫:“大哥?!”我勉强用手中长剑支撑着翻身看去,却见先前那刁蛮女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惊叫着奔向手上鼻中都流出鲜血的袁承志。

“青弟,你醒了?”袁承志一阵惊喜,本能地向她迎出一步,然而立即便想起了我,霍地转身将那女子挡在背后:“青弟,你先走!”

这袁承志口中的“青弟”再无别个,自然便是林平之崇拜的金蛇郎君夏雪宜唯一的骨肉温青青了,无怪如此刁蛮。这位大小姐顺着袁承志的目光望了过来,立时大怒:“是你?!你竟敢伤了我大哥?”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斤两,拾起袁承志掉在地上的长剑便向我疾冲过来。

“青弟!”袁承志大吃一惊,随即跟着冲上,右手受伤腾挪不便,左手向怀中一探,扬起之时只见一大把铜钱激射而出,哧哧有声,抢在温青青之前分向我全身各处穴道打到。我左手右腿一起受伤,眼见无力抵御,然而打死我也决无可能向这两人求饶,冷然一笑,提起长剑勉力想要格打铜钱,忽然腰间一紧,接着身不由己腾身而起,呼的一声朝左近一棵大树上飞去,袁承志的铜钱和温青青的一剑登时尽数落空。

“谁?”我一惊抬头,迎面对上了一张蒙着面巾的脸,有些耳熟的声音轻笑道:“凌云,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是你!”我一怔之下立即认出,这人正是那晚在小村中遇到的蒙面女子。顺手揽住一根树枝翻身落在她身边,刚想开口,却见温青青已经提剑奔到树下,仰头叫道:“谁在上面装神弄鬼?还不下来!”纵身跃起,挥剑便朝我们这边刺来。

蒙面女子眉头一皱,右手仍然拉着系在我腰间的绳子,左手轻描淡写地一挥,不知哪来的两条青蛇便嘶嘶吐着信子向下掉去。然后我毫不意外地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俯身看去,只见袁承志飞奔而来,险险接住了半空落下的温大小姐,两人都骇得面无人色。

“走罢,难不成还想再挨几下好的?神剑仙猿的高徒我可斗不过。”蒙面女子见到我瞧着袁温两人的神情,不禁嗤的笑出声来。此时我已逐渐冷静下来,想想也是,凭我现在的状态再要跟袁承志相斗的确力有不逮,而这女子与我萍水相逢,能助我脱险已是仁至义尽,也不能再连累了她,再说现在就算打赢了那姓袁的,阿九也瞧不见,于是讪讪一笑,应了一声好,解下绳子交还给她,笑道:“这就走罢!”身形却不禁一晃。那女子知我腿上有伤,不动声色地伸过手来拉住了我的手掌,微微一笑:“走!”我感到手上传来的温度和那股似曾相识的女儿香气,心中不禁一荡,提气纵身,与那女子一道掠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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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9 02:22 | 显示全部楼层
八十二 长夜未央

跨过几个枝头,正想飘身落地,忽然一阵风吹过,带来的是温青青隐隐约约的叫骂之声。隔得太远听得并不怎么真切,然而其中的四个字却是清清楚楚地传进了耳中:“奸夫……淫妇!”

我勃然变色,霍地停下了脚步,心下大怒:“他妈的,这小娘皮真正可恶!”感到身边那蒙面女子也立在了原处,急忙抬头向她看去,只见她扶着树干,娇躯微颤,即使隔着面巾仍能依稀看见她脸上的片片飞起的红潮,也不知是气恼还是羞怒,虽在紧身衣束缚下却仍不失傲人形态的胸脯不住起伏,倒是别有一番动人的风姿……啊呸呸呸,我在胡思乱想什么!

“我去给姑娘出气!”我飞快地回过头,松手放开那蒙面女子的手掌,拔腿便要朝来路奔去。忽然腰间一酸,直挺挺地再也动弹不得,明显是给人点中了穴道,跟着蒙面女子冷冷的声音传来:“你这笨贼眼下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谈什么给我出气?先顾着自己罢!”手上绳子甩出卷住树枝,拎起我顺着绳子滑到地面,快步朝一个我也认不出的方向走去。

“圈圈叉叉的,温青青那恰查某,早知道就该放手不管,让田伯光和石中玉那两个大小淫贼把她先奸后杀再奸再杀!”我手脚不能动作,又无意去怪那蒙面女子,一腔怨气登时尽数倾到了温青青头上,却碍着那蒙面女子在旁,没敢真个说出口来。走了一阵,感觉离跟袁承志恶斗之处已远,而那女子也渐渐喘息起来,想来到底是女儿家,气力不比男子,终于停步将我放在地上,伸手解开了我的穴道,自己便想转身。

“姑娘留步!”我急叫一声,冲到她面前,但见她一双妙目扫视过来,意似询问,我一时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挠着头干笑了两声:“嘿嘿,这个……那个……”

“不用再这个那个的了,我替你说了罢。你是想问我到底是何人?为什么一直跟着你?若不嫌冒昧,可否取下面巾一见?”蒙面女子轻轻一笑,代我将心中疑问尽数说了出来。我额上不受控制地冒出一层薄薄的汗水,当下虚心并且心虚地点了点头,这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落在那女子眼中,不禁又是一笑。

“第一个问题现下不能告诉你,第三个问题么……答案是不行。”那女子貌似吊我胃口,第一句话讲完之后故意顿了顿,然后却蹦出“不行”两个字。我嘴一咧,苦着脸正想开口,却听那女子悠悠道:“至于第二个问题,我原本只是想瞧瞧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现在……嗯,总之你以后可以放心,我不会再跟着你了。”

“呃?等等,姑娘,我不是……”意识到她可能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急忙想要分辩,那女子却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先不说这些,你腿上的伤怎样?说起来倒也奇了,千里不留行出了名的识时务者为俊杰,那华山派的袁承志也不曾听说跟你有过何等深仇大恨,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跟他拼起命来啦?”

“哈哈,这个……”我再度干笑两声,寻思着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虽然算不得什么丢人的事,但在一位女子面前老实说出自己是为了另一名女子吃醋拼命却实在是不智之举,所以只是胡乱搪塞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瞧不惯他自诩名门正派便对他人妄下论断罢了。明明是我赶跑了田伯光和石……那姓石的,否则……哼哼!”本来只是想找个借口,但想到袁承志的不分青红皂白和温青青的恩将仇报,我不禁真的有些愤愤不平起来。

“原来如此。”蒙面女子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嘴角微扬,抬头看了看天色,道:“不早啦,我该回去了。你自己能走么?”说着又向我腿上瞧了一眼。这一眼让我颇有遭她小觑的感觉,当即满不在乎地道:“小伤无碍!”我说的也是实情。袁承志那一剑和之前王维扬的一刀虽砍在同一条腿上却好在不是同一个地方,筋骨也都没给伤到,皮肉之伤还奈何不了我这个千里不留行的大盗。那女子似乎放下心来,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转身便行。我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终于一个字也没说出口,眼睁睁地望着她渐渐消失在夜幕中。

“唔……还是这种香气。”我抽了抽鼻子,仔细嗅了嗅残留在林中的余香,嘴边浮起一丝自己也不明其意的笑容:“说不得,真的只有学段誉和石中玉一般,来个闻香识女人了。我倒不信她次次都蒙了面与我相见,下次再见,我定能认了出来!”停了一停,从怀里取出玉灵散敷了身上伤口,再吞了一颗九花玉露丸,这才辨明南京城的方向,慢慢走去。

也不知是我倒霉还是怎地,这个方向朝城门走,中间竟要穿过一片坟场。我大叹晦气,却也只得认命,否则若折回去又撞上了袁承志和温青青,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在乱坟堆中走了几步,突然听到一阵细微声响,顿时一凛:“有人!”急忙缩身躲在一座坟墓之后。只听得远处脚步声响,东面和西面都有人过来。我从坟后悄悄探出头来,只见东边来的有十多人,西边却只得两人,提着油纸灯笼。双方渐行渐近,东面的人击掌三下,停一停,又击两下。西边的人也击掌三下,跟着又击两下,走近聚在一起,围坐在一座大坟之前。所坐之处,与我藏身的地方相距大约十丈。两边人似乎在商量什么,我好奇心起,悄悄前行几步,竖起了耳朵,凝神细听。

只听一个嗓子微沙的人道:“昆仑派两位少侠远道而来,拔刀相助,闵某实在万分感激。”另一人抱拳道:“闵二爷好说了。我师曾与闵大爷有过数面之交,言谈甚是相得,如今得知他系不幸丧于奸人之手,虽身有要事不能亲到,但派我和蒋师弟前来助拳,也是应有之义。”那姓闵的连连称谢,彼此又客气几句,我听得分明,那两名昆仑弟子一个叫高则成,另一人是他师弟,名叫蒋涛。

几人正谈之间,远处又有人击掌之声,这边击掌相应。过不多时,已先后来了三起人物,听他们相见叙话,知道一起是江西鄱阳帮,帮主是崆峒派的记名弟子,姓刘;一起是浙闽沿海的海盗,由长鲸岛主碧海长鲸郑起云率领;第三起最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竟是峨嵋派的女弟子,领头一人的大名让我立时翻起了白眼——丁敏君。

“闵二爷,怎么仲君妹妹他们还没到么?”大嘴毒舌凸额女丁敏君这时说起话来倒也还算客气有礼,只不知她口中的“仲君妹妹”又是何许人也。不过这姓闵的竟能邀来昆仑崆峒峨嵋三派弟子相助,虽然没什么高手,但他面子也不算小了,怎么却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那姓闵的听丁敏君如此问起,忙答道:“孙女侠是与梅剑和梅大哥一道上的路,算着今日便该到的,许是路上遇到什么事耽搁了。不过最多迟得一两日,定然也到了。”丁敏君哦了一声,不再言语。众人嘈杂了一阵,也便静了下来。只听得那姓闵的提高了嗓子说道:“承各位前辈、师兄、女侠千山万水的赶来相助,义气深重,在下闵子华实是感激万分,请受我一拜!”听声音是跪下来叩头。众人忙谦谢扶起,都说:“闵二哥快别这样!”“折杀小弟了,这哪里敢当?”“武林中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是份所当为,闵兄不必客气。”我想起原著情节,心道:“原来是仙都派的闵子华,那他们聚集在此,是要找金龙帮主焦公礼的麻烦了。”想起自己还要替乔峰给焦公礼送信,脑袋登时大了起来,当下更加仔细聆听,惟恐一个不小心,送信之时遭了池鱼之殃。

乱了一阵,闵子华清清嗓子,正要开口,忽然又是一阵击掌之声传来。闵子华一怔,回过神来连忙击掌相应。今次这拨人却来得好快,只一眨眼便掠到近前,粗粗一看,共有五人。当头一人儒生打扮,背负长剑,双眼微翻,傲气凌人,但见到闵子华时却一改倨傲神色,踏上一步,笑道:“闵二哥,小弟来迟,二哥莫怪!”说着便是长长一揖。

闵子华见了那人也是满脸堆欢,忙抢上前双手托住了不教他行下礼去,喜道:“梅大哥你来了便好,这几位是……”说着朝他身后瞧去。只见第二人是个壮汉,形貌朴实。第三人却是二十二三岁的高瘦女子,相貌甚美,秀眉微蹙,杏眼含威。其余两人稍稍落后了些,身在暗处,面容瞧不真切。梅剑和听闵子华问起,转身介绍道:“这是我三师弟刘培生,这是我五师妹孙仲君。”说话间丁敏君早已迎了上去,拉着孙仲君的手,两人言笑晏晏,甚是亲密。

我心道:“原来丁敏君说的那什么仲君妹妹便是这孙仲君。嘿!毒手无盐对飞天魔女,这两人倒真是合衬得很呢!”正想未了,忽然听得那梅剑和的声音似乎拔高了些,隐隐还带着些许兴奋之意:“好教二哥得知,我华山派的岳掌门也在金陵左近,他老人家端方好义,听说闵大哥遭奸人害死,当即答允亲来主持公道,只是尚有些琐事须得处理,是以先派了两位师弟师妹随小弟前来助拳。”说着将后面那两人让到了前方来。我定睛一看,顿时大吃一惊,那两人赫然竟是林平之与岳灵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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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9 02:22 | 显示全部楼层
八十三 金陵金龙
“我来替二哥引见,这位是岳掌门新收在门下的林平之林师弟,至于这位岳师妹,便是岳掌门唯一的千金。”梅剑和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林平之也还罢了,但岳不群竟连自己的独生女儿也派了过来,足见对此事甚为重视,梅剑和说他答允亲来,多半不假。闵子华大喜过望,立时抱拳见礼:“仙都闵子华,见过岳姑娘,林少侠。”惊喜之下,连声音也有些发颤了。

林岳二人也即还礼,说了几句什么同是武林一脉义不容辞之类的话。我注意力都放到了林平之身上,于他们所说言语倒没怎么注意。数月不见,林平之仿佛又长高了些,气度也更加沉稳,最重要的便是眉宇间多了自信的神色,看来金蛇秘籍修练有成,如今他的功力指数也达到了303点,比294点的梅剑和还要高出一些,算是二流之中的高手了,比起我也相去不远,心中不禁暗暗替他高兴。

双方客套了几句,闵子华当下又将高则成等一干人一一向华山派的五人引见了,末了说道:“这几日内,丐帮陈长老,全真教申志凡道长,还有南少林俗家辛国梁、黄国柏两位师兄都已到了,眼下正在大功坊舍下休憩。今日天色已晚,诸位不妨也到寒舍歇息一宿,明天酉时正,兄弟摆几席水酒,为各位洗尘接风。”众人纷纷道谢,都说:“自己人不必客气。”谈话之间,便跟在闵子华之后走去。

我急欲与林平之见上一面,顾不得是否会被其他人觉出异常,当下撮唇作哨,发出一声尖利如夜枭长鸣的厉啸。我从前在福威镖局之时,晚上便常常用这招偷偷捉弄林平之,初时自然是惹来一通狂追乱打,但久而久之,这啸声居然成了我和林平之私下联络的暗号。

林平之和岳灵珊走在后面,听到我的啸声,身子顿时一震,不动声色地放开了岳灵珊的手,微微侧身,挡住了几道朝我这个方向投来的目光,走到闵子华面前,抱拳道:“闵二爷,小弟突然想起路上丢失一物,须得回去找寻找寻,说不得只好晚些再到府上拜访,还请莫怪。”

“这……”闵子华稍稍有些迟疑,还未开口,倒是岳灵珊眉头微皱,颇不乐意地道:“你又丢了什么东西了?天色这么晚了,若不是什么要紧物事,明日再买过便是,又犯得着摸黑回去找寻?”林平之略微一滞,随即苦笑道:“倒也不是什么贵重物事,只是却是我那过了世的爹爹妈妈留给我的东西……”说到这里,便微微停顿了下来。岳灵珊顿时有些歉然,柔声道:“那你去罢。”闵子华听得是父母遗物,也不好强留,当下朗声道:“林少侠,你找回东西,到得金陵城中,只须向人打听大功坊,便是舍下,闵某扫榻以待。”

林平之拱手道:“闵二爷言重了。”说到这份上,闵子华也不便慢待了其他人,于是再告了个罪,带着包括岳灵珊在内的一干人等先回了南京城。而林平之则等到他们渐渐走远,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猛地转过身来,我亦是激动非常,倏地站了起身,叫道:“小林子!”

“云哥!真的是你!”林平之飞身扑了过来,惊喜之色便是瞎子也能看得出来。我嘿嘿一笑,忽然飞起左脚朝他直踹过去。林平之先是一怔,险险侧身让开,见到我的笑容,登时醒悟过来,目中精光一闪,也是毫不客气地呼呼两拳直击,却是华山破玉拳的招数。我们兄弟俩便这么习惯性地拳来腿往用暴力表达了一通别后重逢的喜悦,直到两人都打出一身汗,这才相视而笑,找了块空地并肩坐了下来。

“好小子,这么久没见,机灵劲儿倒长了不少啊,居然懂得撒谎骗人了?”我擦了把汗,笑着拍了拍林平之的肩膀。林平之讪笑了两声,问道:“云哥,你怎么会来南京?”顿了一顿,又迟疑着道:“江湖上把你跟大师哥……令狐冲他们并列,叫做什么‘四小恶人’,这是怎么回事?”听到林平之问出这个问题,我不禁以手加额,暗叹一声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当下也不隐瞒,把自己做下的案子拣有代表性的说了一说,末了也没忘记将找到前明宝藏的事告诉林平之。林平之不等我说完,登时喜道:“太好了!那福威镖局重建的事大大有望,至于青城派……”目光陡然变得炽热无比,向我道:“云哥,金蛇秘籍上面的武功我已练得差不多,待此间事了,我便禀明师父,咱们一同去青城山,找那余矮子报仇如何?”

“上青城……报仇?”我看着林平之眼中熊熊燃烧的火焰,一阵恍惚,林震南夫妇临死时的惨状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脑中,而当时立下的誓言也朗朗回响在耳边:“……如违此誓,教我凌云终身为丐!”浑身血液早在不知不觉间沸腾起来,大喝一声:“好!”

“青城派覆灭之日,便是福威镖局重建之时!”我和林平之四目相对,同时吐出这句在华山上立下的约定之语,各自伸出一只手掌,啪的击在一处。这时才轮到我问他:“对了小林子,你们不是要上嵩山找左……左掌门讨个公道么?怎地又到了金陵来啦?”

林平之叹了口气,道:“自从大师哥给逐出门墙,师父师娘的心也都淡了。师父说道嵩山是不必去了。但既然出来了,也不必急急的就回华山。四下走走,让弟子们增长些阅历见闻,那也不错。前日里咱们正在松江府银戟杨光杨大侠府上作客,没想到却遇到了归师伯门下那位梅师兄,言道他有一位至交好友的兄长为金龙帮主焦公礼所害,正要前去助他讨个公道,还盼师父也一并前来。师父问明缘故,当即应允,还恐误了时间,是以先派我……我和师姐随梅师兄先来助拳,师父师娘带同其他各位师兄,不日便到。”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没想到林平之这小子脑筋一转,竟把主意打到了我头上:“云哥,不如你也来助我们一臂之力?金龙帮好歹是八大帮会之一,又是这南京城的地头蛇,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咱们的胜算也就大了一分。”

我闻言不禁气得想笑,伸手在林平之头上重重敲了一记,喝道:“你这小子倒是热心,你可知道你云哥我来这南京城是做什么的?便这么冒冒失失地乱拉帮手。喏,看好了啊!”探手入怀,取出那份英雄帖来,递到林平之手中,道:“我正是受了丐帮乔帮主之托,前来递帖子邀请那金龙帮的焦帮主去赴那十月二十四召开的襄阳抗蒙英雄会。若这么糊里糊涂地站到你们一边,乔帮主的嘱托,可还完得成么?”

林平之看完帖子,交还给我,脸上不禁添了几分防备之意:“那云哥你是要助焦公礼,与我们为难了?”我一阵无语,苦笑道:“你难道不会好好想想?乔帮主是何等英明人物,他既有意请金龙帮参与那英雄大会,难道那焦公礼会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么?况且那闵子华说焦公礼杀了他兄长,却是谁亲眼见来?死无对证,谁是谁非,那是更加说不清了。哼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难道忘了,青城派找上咱们福威镖局之时,打的却是什么旗号?”

林平之一怔,登时记起,青城派正是借着他失手杀死余沧海独生爱子之事,打出了报仇的旗号屠灭整个福威镖局。念及于此,悲愤交加,对金龙帮也不由生起几分同病相怜之感,当下向我问道:“云哥,那依你的意思,咱们是要帮那金龙帮,退了这场无妄之灾?”语气中已有七分肯定。我沉吟道:“那也未必……这样罢,咱们索性先去金龙帮探上一探,理清个中究竟,再做打算。”林平之自无异议,于是我们两人一道回去城中,向路人打听金龙帮总堂所在。金龙帮在南京势力甚大,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以一问便知。我和林平之谢了那路人,依着他的指示,转弯抹角的穿过了七八条街道,绕到一所大宅第后面,径自窜了进去。

这等飞檐走壁穿墙越户之事,原是我的拿手好戏,没过多久便找到了还亮着灯光的金龙帮书房,招呼了林平之,两人向窗缝中张去。见室中坐着三人,朝外一人五十多岁年纪,脸颊红润,额头全是皱纹,眉头紧锁,忧形于色。

我心想:“这便是焦公礼么?”便听那人叹了一口气,道:“闵子华……闵子华邀那些帮手,都到齐了么?”下首一人道:“是,都到了。丐帮十大长老之一的陈孤雁,南少林两名俗家弟子,全真教的道人,今日又到了昆仑、鄱阳帮和峨嵋的人。还有……还有那闵子华的好友‘没影子’梅剑和,似乎也带来了他华山派的几名师弟师妹。”又听另一人道:“师父,咱们最好派几名兄弟在宅子四周巡查,只怕对头有人来踩盘子。”

我和林平之相视而笑,心中暗道:“踩盘子的早来啦,你老兄现下才想到,只怕迟了那么一点半点的罢?”一面也不禁为金龙帮的耳目灵通暗自吃惊。想起林平之若非为了跟我会面停留片刻,现在恐怕也给金龙帮的人盯上了。不过听那两人口气,先前那老者应是焦公礼无疑,用隐形眼镜测得他功力是372点,还在我之上,当下更加凝神细听起来。

焦公礼叹道:“查不查都是一样,我是认命啦!明天上午,你们送师娘、师妹和小师弟到徐州吴家去。”言下竟大有“托孤”之意。林平之身子一震,不自禁地向我望来,显然是想到了我在客栈厨房找到林家三人之时林震南不顾自己安危,只顾催促我带他逃走之事。我明白他的意思,心下也是一阵怆然。

只听先前那徒弟急道:“师父!对头虽然厉害,你老人家也不必灰心。本帮单在南京城里就有两千多兄弟,大伙儿一起跟他们拚个死活,怕他们怎的?”焦公礼叹道:“对头邀的都是江湖上顶儿尖儿的好手,帮里这些兄弟跟他们对敌,只是白送性命……唉,我死之后,你们好好侍奉师娘。师弟和师妹,都要靠你们教养成人了。”说着不禁流下泪来。我心说顶尖好手虽不见得,但十来个功力在300点左右的二流高手瞧来也不是焦公礼一人所能应付,再看金龙帮中似乎也无别个好手,单打独斗是输定了的。若要像那徒弟说的一拥而上罢,却又难免得罪全真华山昆仑峨嵋这些名门正派,当真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好生为难,也怨不得这焦老儿长吁短叹,英雄气短了。

忽然听得脚步声响,有人正朝这边走来,我和林平之忙在墙角一缩,抬头看去,只见一人走进房中,三十岁左右年纪,身穿长袍,功力有218点,勉强算是金龙帮中的好手了。他向焦公礼躬身道:“师父,拜帖已经预备好了,可要弟子现下送到大功坊去?”

焦公礼看来甚是心灰意懒,挥了挥手道:“拜帖留在书房,明日待为师亲自送去。立如你带了两个师弟出去,帮师娘收拾收拾,瞧车子套好了没有?也不用带太多东西,该尽快上路要紧。”那人大吃一惊,道:“师父,这……这……”回头向另两人望去,其中一人如见救星,大叫道:“罗师哥你快劝劝师父,他老人家要……”话未说完,被焦公礼犹有余威的目光一扫,登时不敢做声。

那长袍汉子罗立如似乎明白了什么,想了一想,道:“师父既不愿与大功坊那几位硬来,那么咱们连夜动身,先避上一避,也不失为良策。俗话说大丈夫能屈能伸……”话未说完,另一人急道:“那怎么成?师父一世英名,难道怕了他们?”焦公礼道:“甚么英名不英名,我也不在乎了,不过避是避不掉的。再说,金龙帮的帮主这么缩头一走,帮中数千兄弟,今后还能挺直腰背做人吗?明天一早,你们大家都走。我一人留在这里对付他们。”

此话一出,连罗立如在内,三个徒弟都急了起来,齐声道:“我留着陪师父。”焦公礼怒道:“怎么?我大难临头,你们还不听我话吗?”三人不敢言语,却只是站着不动。焦公礼挨个瞧了瞧,良久终于叹道:“也好,去叫大家进来!”三人答应了,开门走出。

林平之忽然一拉我的袖子,悄声道:“云哥,这位焦帮主和那几个徒弟都是好汉子,咱们定要想个法儿,怎生帮他们一帮。”我哭笑不得,暗道这小子立场也转变得未免太快,刚想回他几句,忽然见到罗立如带着人走了过来,到口的话又缩了回去,和林平之一起伏低了身子,过了片刻,才又抬头张望。

只见室内陆续进来了二十多人,年长的已有四旬左右年纪,最年轻的却只有十六七岁,想来都是焦公礼的徒弟。众人向他行了礼,垂手站立,人人脸上均有气愤之色。焦公礼叹了口气,说道:“眼下仇人找上门来,我要对大家说一说结仇的缘由。那一年我在双龙岗开山立柜,弟兄们报说,山东省东兖道丘道台卸任,带同了家眷回籍,要从双龙岗下经过,油水很多。咱们在绿林的,吃的是打家劫舍的饭,遇到贪官污吏,那是最好不过,一来贪官搜刮得多了,劫一个贪官,胜过劫一百个寻常客商。二来劫贪官不伤阴骘,他积的是不义之财,拿他的银子咱们是心安理得。不过打听得护送他的,却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是山东济南府会友镖局的总镖头闵子叶,那就是闵子华的兄长了……”

我和林平之都轻轻啊了一声,随即惊觉,连忙捂住了嘴。好在屋内众人功力低微,又都凝神听着焦贡礼述说往事,竟没人留神屋外的响动。我朝林平之瞧了一眼,发现他也正向我看来,均想:“原来是夺镖护镖惹下的仇怨,咳,水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那姓闵的技不如人,死在劫匪手中,原也怨不得人。”然而焦公礼接下来所说却大出我们意料之外,原来那闵子叶贪图那丘道台的女儿美貌,竟与另一伙盗贼勾结,意图上演一出双簧,杀死丘道台全家,然后盗贼得财,他闵大镖头得色,结果却被焦公礼撞破,闵子叶便是在心虚之下给焦公礼一刀砍死。

林平之只听得勃然变色,反手便是重重一拳想要砸在墙上,幸亏我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他手腕,低声喝道:“冷静点!”林平之余愤未消,恨恨道:“那姓闵的镖行败类,若撞在我林平之手中,一般的也是杀了。这位焦帮主干得实在好极,又怕什么了?便当着闵子华抖开了说,有谁能怪得了他?”语气神态,已俨然站在金龙帮一边。我肚里不禁暗暗好笑,心想是谁在须臾之前还一力要拉着我一齐对付焦公礼的?

只听焦公礼续道:“那姓闵的是仙都派中响当当的角色,我杀了他之后,自知他师父黄木道人决不能干休。幸好我手下把那与他合谋的盗匪头子截住了,我逼着他写了一张伏辩,将闵子叶的奸谋清清楚楚的写在上面。那丘道台千恩万谢,又写了一封谢书,言明详细经过,还叫会友镖局随同保镖的两个镖头画押,作个见证。我做了这件事后,知道不能再在黑道中混了,于是和众兄弟散了伙,拿了那两封信,上仙都山龙虎观去见黄木道人。那时仙都派门人已得知讯息,不等我上山,中途拦住了我就和我为难,气势汹汹,也不容我分辩。幸亏一位江湖奇侠路过见到,拔剑相助,将我护送上山,和黄木道长三对六面的说了个清楚。那黄木道长很识大体,约束门人,永远不得向我寻仇。但为了仙都派的声名,要我别在外宣扬此事。我自然答应,下山之后,从此绝口不提,因此这事的原委,江湖上知道的人极少。那时闵子叶的兄弟闵子华年纪幼小,多半不知内因,仙都派的门人自然也不会跟他说。”

一名门徒道:“师父,那两封信你还收着么?”焦公礼摇头道:“没有。这事说起来好生奇怪,去年秋天,有朋友传话给我,说闵子叶的兄弟在仙都派艺成下山,得知我是他杀兄仇人,要来报仇。于是我便托了丐帮的朋友,将那两封书信送到闵子华那里,心想他看了书信,便当明白个中原委,该不致再找我寻仇。没曾想那两封书信一去竟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而那位替我送信的丐帮朋友不久之后便死在日月神教的人手下,再也无从问起。如今没了证物,而事情隔了这么多年,当时在场的人不是死了,就是散得不知去向,任凭我怎么分说,闵子华也不会相信。只怕他怒气更大,反而会说我瞎造谣言,诽谤他已去世的兄长……”说到这里,焦公礼的声音嘎然而止,只是摇头苦笑,叹息不已。

我和林平之面面相觑,也觉此事甚是为难。再向室内望去,只见焦公礼手一摆,道:“你们出去吧。我曾在黄木道长面前起誓,决不将闵子叶的事向外人泄漏。咱们自己人说说还不打紧。宁可他们无义,我可不能言而无信。今晚的话,不许漏出去一句。我死之后,谁都不许起心报仇,只须提到‘报仇’二字,便是对我不住,金龙帮上下,务须遵依。”叹了一口气,道:“叫师弟、师妹来。”众门徒人人脸现悲愤之色,退了出去。跟着门帷掀开,进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一个七八岁的男孩。那少女脸有泪痕,叫了一声“爹!”扑到焦公礼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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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1-19 02:25 | 显示全部楼层
八十四 救命书信

看到此处,我悄悄缩回了身子,施展轻功向旁边僻静处奔了几步,回头向林平之招手示意。林平之不明其意,但仍跟上了我,低声问道:“云哥,什么事?”我也压低了声音,道:“小林子,你觉得这焦帮主所言,有几分可信?”

林平之毫不思索脱口而出:“这还用说么?云哥,你到底帮他们不帮?”语气竟然有些激动,大有你若不帮我来帮的意思。我翻了个白眼,懒洋洋地道:“帮自然是要帮,可也得想想怎么帮不是?就凭你我二人,又没三头六臂,若是硬拼能敌得过闵子华邀来的帮手,救得这许多人的性命么?”

林平之想想也是,眼神不由得有些黯淡,但转念一想,登时又亮了起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急道:“云哥,你一定有法子的对不对?”我沉吟片刻,道:“暂时还没有,咱们一起来想想罢。以我看来,能否救得了焦帮主,关键便在从那丐帮弟子手中丢失的两封书信上。若能取回书信,当着众人道出个中情由,闵子华心中便再多怨恨,碍于形势,也势必不能再找焦帮主报仇……”

不待我说完,林平之又一次急不可耐地打断了我的话:“这我也知道,可是那两封信已经丢了半年,这一时三刻间又哪里找得到?”我强自抑制住再次翻白眼的冲动,伸手在他头上重重敲了个暴栗,没好气地道:“听我说完!”林平之捂着脑袋,自知理亏,当下依言乖乖住嘴。

我续道:“你看,闵子华艺成下山要为父报仇,焦帮主托丐帮弟子将那两封书信带去给他……”一面低声说话,一面伸手在地上比划起来:“按理说那位丐帮的朋友能得焦帮主这般信任,必定是十分守信之辈,纵然身死,也必在之前设法将讯息传递出去。就算没来得及传出,就算日月神教神通广大,但丐帮弟子遍天下,只要收殓尸体时稍微有心,那两封书信总能给人发现了送到闵子华手里。但如今闵子华仍是这般大张旗鼓地邀集帮手要找焦帮主报仇,只有几个可能。”

说到这里,我顿了一顿,眼见林平之听得聚精会神微微点头,心下不禁得意,当下又道:“第一个可能,便是书信已在打斗之中被人损毁或者干脆丢失。不过要真是如此,那便没法子了,所以咱们不妨向好处想上一想。第二个可能,是丐帮有人收殓尸体的时候发现了那两封书信,不敢自作主张,转呈了帮中高层人物定夺。但要是这样,那信也早该到了闵子华手上,除非……是丐帮中别有用心之人扣住了书信,若这么说,那闵子华请来那位丐帮长老陈孤雁便非常可疑。而第三个可能,便是……日月神教杀人夺信,有图谋于金龙帮!若我所料不错,闵子华的一批帮手之中,定有日月神教的人潜伏在内!”说到后来,连我自己也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林平之更是吃惊,失声叫道:“什么?魔教?!”

“什么人!”林平之这一声没顾上压低嗓音,立时便惊动了不远处的金龙帮弟子,只听脚步匆匆,怕不下二十人朝我们这边赶了过来。我狠狠瞪了林平之一眼,低声喝道:“还不快走!”两人一起施展轻功向外奔去,顷刻间便把追赶的金龙帮弟子甩在了后面。

出了金龙帮,我和林平之还不放心,又左弯右拐地跑出一程,这才停了下来。这当儿我也没空再去教训林平之,略微一想,便道:“小林子,你先回大功坊闵家,设法打听一下闵子华请来那些帮手的下榻之处,特别是丐帮那位陈长老的房间。无论我那猜想是否属实,咱们总要上那里一探的。我随后跟进,待你摸清那些个房间位置后便自管走开,其余事情交给我来办,你尽管装作不知,咱们明日大功坊再见。”林平之想了一想,便即答允。当下我们向路人问明了到大功坊的路途,一路行去。

到得地头,只见一座大宅子前挂起了大灯笼,宅第甚大,但墙坦残旧、阶石断缺,门口略作修整粉刷,却也是急就章,颇为草草。我远远地便瞧见门口兀自站着几个家丁,当下停住脚步,仔细看了看四下地形,心中已有了计较。当下吩咐林平之先进府去如此这般,自己抽身绕到大功坊对面的一座牌楼墙角下,提气跃上屋顶,悄悄伏了下来,居高临下,全神盯着对面林平之走进了大厅之中。

约摸过了两炷香时分,我见到林平之从厅中走了出来,一名仆从模样的人提了灯笼,恭恭敬敬地引着他朝一条小径走了过去。林平之貌似不经意地回头朝我这边扫了一眼,微微点头,随即转身跟着那仆从走去。我心领神会,当下看准时机,展开摩天游中高来高去的身法,飞身掠出,空中一个折身,轻轻巧巧落到大功坊院中,悄悄跟在林平之身后。我纵跃之际甚是小心,几乎没发出半点声息,因此几个守门家丁固是一无所觉,连带路的闵府仆从也是茫然无知。只有林平之心中有备,注意到了我带起那一丝极细微的风声,耳朵微微颤动了两下,故意放缓了脚步,我跟踪起来也就更轻松了些。

走得一程,那仆从停了脚步,指着前方一处看起来甚是幽雅的院落向林平之恭声道:“林公子,这座别院是我家二爷特意吩咐为您华山派的诸位预备的,梅大爷和岳小姐他们都已经安置了进去,左首第二间厢房尚空,小的这便引您进去好么?”

林平之摇手微笑道:“不用劳烦,我自己进去便是。”顿了一顿,又若无其事地问道:“我听说闵二爷这回还邀了不少江湖同道,敢问我华山派这居所附近,住的都是哪几位前辈?若是方便,也好前往结识一二,长些见识。”

那仆从仿佛甚是健谈,又好卖弄,闻言立时笑道:“林公子这可是问对人了,这几日府中来客,都是小的负责安排,你看……”左手提着灯笼,右手便指着那别院周围的房舍滔滔不绝说将起来。林平之一面听,一面微微点头,我在暗处也是用心记忆。这仆从果真记性甚好,指手画脚,将众人住处一一说出,我的目光也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掠过一栋栋房舍,最后终于锁定在西北角处一座小楼上。据那仆从所说,那便是丐帮长老陈孤雁的居所了。

一口气说了这许多人的住处,饶是那仆从口舌便给,也免不了停下来喘了口气,望着林平之道:“林公子,二爷吩咐小的引您看了住处,便请到后厅饮宴,少林丐帮的几位贵客,还有您华山派的梅大爷和岳小姐他们都在那边,你……去是不去?”林平之眼角的余光迅速之极地向我的方向瞟来,旋即收回,笑道:“那自然是要去的,有劳你带路了。”转身之际不经意地一侧,将那人有机会看到我的角度完全挡死,我趁机向那座小楼摸了过去。

“但愿小林子够机灵,能拖住那姓陈的在花厅多呆些时候。”我喃喃自语,足下却是片刻不敢稍慢,片刻便赶到了那陈长老居住的小楼下。抬头看去只见几个房间门户透出的都是漆黑一片,根据长久以来的职业本能我很快确定了目标房间,当下提气纵身跃上二楼,手指轻轻拨弄几下,门扇便给我轻而易举地打开。我闪身进屋,顺手带上了房门。我虽然没有杨过那般视黑夜如白昼的本领,但干这种夜间勾当毕竟时日已不算短,不须烛火,也可勉强视物,也就毋须多此一举反而引人注意。当下在枕头下、抽屉中、包裹里到处搜检,找了半天,见到的却只是些衣物银两、兵刃暗器,不由叹了口气,有些失望地一屁股在床边,正要打起精神继续再找,猛然听到似乎楼下似乎响起了脚步声,当下顾不得再寻什么证物,一跃而起,右手在床边一勾,便要顺势匿入床底。

“咦?”触手处凹凸不平的感觉使我本能地觉出有异,右手立时改勾为按,左手朝床单下面摸去,收回来的时候已抓住一封书信,颜色黄旧,小心拆开了睁大眼睛仔细看去,分辨出正是焦公礼所说两封书信当中的一封,丘道台的谢函。我满心欢喜地将这信放入怀中,伸手再到床单下面去摸时,却再无别物。

“啧,这陈长老当真小心谨慎,竟懂得将书信分开存放?”虽然没能找出那通张寨主的伏辩颇为遗憾,毕竟那是更有力的证据,然而这封信函已该当能为焦公礼洗去一些麻烦。耳听得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也不再耽搁,翻身跃起,便朝窗边奔去。

“靠,什么东西?”刚跨得两步,没留意脚下却被一条破破烂烂的麻布口袋绊了一下,幸亏及时稳住了身子,没好气之下我不假思索地飞起一脚踹开布袋,然而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两只蝎子随之从口袋里飞了出来,张牙舞爪地扑向我,体形比常蝎为小,但五色斑斓,模样可怖,我出其不意,不由吓得大叫一声:“哇啊!”

此时夜色已深,我这一声大叫不啻是平地响起一记惊雷,那本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陡然加快了许多,只慢得一慢,已到了门口,一个又急又怒的声音传来:“什么人!”我情知不好,抓起床单连蝎子带布袋裹了个严严实实狠命向门外摔去,自己推开窗户,飞身跃出。

“小贼,别跑!”我脚尖在楼旁伸出的一根树枝上一点,借力再跃,已站上了墙头,百忙中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双臂甚长的老丐抽身向后急退,同时厉喝出口,挥掌击在我抛出去那团东西上,啪的一声闷响,床单登时碎裂,裹在里面那破烂布袋更是未能幸免,整个散了开来,花花绿绿的蝎子撒了一地。那长臂叟一掌拍出便知不对,见状又是惊骇又是恼怒,眼看自己苦心饲养的毒蝎给这么一着损了大半,又不禁心痛不已,猛地抬头,见我站在墙头,眼中登时射出寒光,身形暴起,便这么扑了过来。我自然不会这般轻易给他拿住,哂笑一声,反身掠下墙头,几个起落,钻进一条小巷,快手快脚地换下身上外衣,又伸手拆散头上发髻,任披散下来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庞,尔后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那长臂叟只是黑暗中远远瞧见我的身形,面貌却未必看得清楚。我换过装扮,便是站在他面前,他也不见得能认出我,因此上有恃无恐,混在来往行人当中,大大方方地走开。

“这当儿回客栈,该不会跟那姓袁的小子还有温青青撞上罢?”我心中思忖,脚下便不由自主地放慢了。想了一想,我仍是决定再去一趟金龙帮,先将这封书信交给焦公礼,也好教他安心,莫要灰心丧气,做出什么意外举动来。计议既定,当下便朝金龙帮的方向走去。

熟门熟路地摸进金龙帮,熟门熟路地在焦公礼书房外蹲了下来。扒在窗台偷眼看去,却正好瞧见焦宛儿泪流满面,牵了先前那小孩的手朝外走去,走到门口,忽然停步回头,道:“爹,难道你除了死给他们看之外,真没第二条路了?”焦公礼叹道:“甚么路子我都想过了,如能不死,难道不想么?唉!这世上只一人能救我性命,可他多半已不在世了。”焦宛儿脸上露出光彩,忙走近两步,道:“爹,那是谁?或许他没有死呢?”焦公礼道:“这位恩公姓夏,外号叫做金蛇郎君。”
此言一出,焦宛儿和我都是吃了一惊,只听焦公礼又道:“那是江湖上的一位奇侠,我杀闵子叶的原委,他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当年仙都派十一名大弟子跟我为难,全仗他独力驱退,护送我上仙都山见黄木道人。现下黄木道人云游离山,多年来不知去向,料来早已逝世。听说金蛇郎君十多年前遭人暗算,也已不在人世。我大恩不报,心中常觉不安。只要这人还活着……唉,你们去吧。”焦宛儿神色凄然,携了弟弟的手正要走出,我心念一动,忙伸手到包袱里掏摸,取出一枚金蛇锥,扬声喝道:“且慢!”手上运劲,将找到的那封书信连同金蛇锥一起朝屋内打去,同时抽身向外疾掠。

焦氏父女同时大惊,叫道:“什么人!”扑到窗口,却正正见到金蛇锥和书信,齐齐一呆。焦公礼急抬头向我看来,我哪能让他看清面目,足下越发快了,只沉声道:“焦公礼,你不必担心,先瞧瞧那两件东西,明日自有人来助你……”运足内劲将声音送出,却刻意压得低沉许多,教焦公礼听不出我的年纪,身法展动,不过片刻已消失在焦氏父女的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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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19 09:46 | 显示全部楼层
草的效率好高啊~~一下子贴了那么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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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0 19:05 | 显示全部楼层
草最好自已心里有个功力排行榜,说实在的我对你的风清扬隐约高于四绝很有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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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4 22:12 | 显示全部楼层
都五天了?怎么不来了?怎么不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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