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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孤傲飞鹰

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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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8:41 | 显示全部楼层
○王治 欧阳一敬(胡应嘉) 周弘祖(岑用宾 邓洪震) 詹仰庇 骆问
礼(杨松 张应治) 郑履淳 陈吾德(李已 胡涍) 汪文辉 刘奋庸(曹
大埜)

王治,字本道,忻州人。嘉靖三十二年进士。除行人,迁吏科给事中。寇屡
盗边,边臣多匿不奏;小胜,文臣辄冒军功。治请临阵斩获,第录将士功;文臣
及镇帅不亲搏战者止赐赉。从之,再迁礼科左给事中。
隆庆元年,偕御史王好问核内府诸监局岁费。中官崔敏请止之,为给事中张
宪臣所劾。得旨:“诏书所载者,自嘉靖四十一年始,听治等详核。不载者,已
之。”治等力争,不许。事竣,劾中官赵廷玉、马尹干没罪,诏下司礼监按问。
寻上疏陈四事:“一、定宗庙之礼以隆圣孝。献皇虽贵为天子父,未尝南面临天
下;虽亲为武宗叔,然尝北面事武宗。今乃与祖宗诸帝并列,设位于武宗右,揆
诸古典,终为未协。臣以为献皇祔会太庙,不免递迁。若专祀世庙,则亿世不改。
乞敕廷臣博议,务求至当。一、谨燕居之礼以澄化源。人主深居禁掖,左右便佞
窥伺百出,或以燕饮声乐,或以游戏骑射。近则损敝精神,疾病所由生。久则妨
累政事,危乱所由起。比者人言籍籍,谓陛下燕闲举动,有非谅闇所宜者。臣窃
为陛下虑之。”其二,请勤朝讲、亲辅弼。疏入,报闻。
进吏科都给事中。劾蓟辽总督都御史刘焘、南京督储都御史曾于拱不职,于
拱遂罢。山西及蓟镇并中寇,治以罪兵部尚书郭乾、侍郎迟凤翔,偕同官欧阳一
敬等劾之。诏罢乾,贬凤翔三秩视事。部议恤光禄少卿马从谦。帝不许,治疏争。
帝谓从谦所犯,比子骂父律,终不允。治又请追谥何瑭,雪夏言罪,且言大理卿
朱廷立、刑部侍郎詹瀚共锻成夏言、曾铣狱,宜追夺其官。咸报可。明年,左右
有言南海子之胜者,帝将往幸。治率同官谏,大学士徐阶、尚书杨博、御史郝杰
等并阻止,皆不听。至则荒莽沮湿,帝甚悔之。治寻擢太仆少卿,改大理,进太
仆卿。忧归,卒。
欧阳一敬,字司直,彭泽人。嘉靖三十八年进士。除萧山知县。征授刑科给
事中。劾太常少卿晋应槐为文选郎时劣状,而南京侍郎傅颐、宁夏巡抚王崇古、
湖广参政孙弘轼由应槐进,俱当罢。吏部为应槐等辨,独罢颐官。未几,劾罢礼
部尚书董份。三迁兵科给事中。言广西总兵当用都督,不当用勋臣。因劾恭顺侯
吴继爵,罢之,以俞大猷代。寇大入陕西,劾总督陈其学、巡抚戴才,俱夺官。
又以军政劾英国公张溶,山西、浙江总兵官董一奎、刘显,掌锦衣卫都督李隆等
九人不职。溶留,余俱贬黜。
自严嵩败,言官争发愤论事,一敬尤敢言。隆庆元年正月,吏部尚书杨博掌
京察,黜给事中郑钦、御史胡维新,而山西人无下考者。吏科给事中胡应嘉劾博
挟私愤,庇乡里。应嘉先尝劾高拱,拱修郤,将重罪之。徐阶等重违拱意,且以
应嘉实佐察,初未言,今党同官妄奏,拟旨斥为民。言路大哗。一敬为应嘉讼,
斥博及拱。诋拱奸险横恶,无异蔡京,且言:“应嘉前疏臣与闻,黜应嘉不若黜
臣。”会给事中辛自修、御史陈联芳疏争,阶乃调应嘉建宁推官。一敬寻劾拱威
制朝绅,专柄擅国,亟宜罢。不听。逾月,御史齐康劾阶。诸给事御史以康受拱
指,群集阙下,詈而唾之。一敬首劾康,康亦劾一敬。时康主拱,一敬主阶,互
指为党。言官多论康,康竟坐谪。
已,陈兵政八事,部皆议行。南京振武营兵由此罢。湖广巡按陈省劾太和山
守备中官吕祥,诏征祥还,罢守备官。未几,复遣监丞刘进往代。一敬言:“进
故名俊,守显陵无状。肃皇帝下之狱,充孝陵卫净军,今不宜用。”从之。中官
吕用等典京营,一敬力谏,事寝。黔国公沐朝弼残恣,屡抗诏旨。一敬请治其罪,
报可。俄擢太常少卿。拱再起柄政,一敬惧,即日告归,半道以忧死。时应嘉已
屡迁参议,忧归,闻拱再相,亦惊怖而卒。
应嘉,沐阳人。由宜春知县擢吏科给事中。三迁都给事中。论侍郎黄养蒙、
李登云及布政使李磐、侯一元不职,皆罢去。登云者,大学士高拱姻也。应嘉策
拱必害己,遂并劾拱,言:“拱辅政初,即以直庐为隘,移家西安门外,夤夜潜
归。陛下近稍违和,拱即私运直庐器物于外。臣不知拱何心。”疏入,拱大惧,
亟奏辩。会帝崩,得不竟。拱以此衔应嘉。穆宗嗣位,应嘉请帝御文华殿与辅臣
面议大政,召访诸卿顾问侍从,令科臣随事驳议。帝纳焉。应嘉居谏职,号敢言。
然悻悻好搏击,议者颇以倾危目之。
周弘祖,麻城人。嘉靖三十八年进士。除吉安推官。征授御史,出督屯田、
马政。隆庆改元,司礼中贵及藩邸近侍荫锦衣指挥以下至二十余人。弘祖驰疏请
止赉金币,或停世袭,且言:“高皇帝定制,宦侍止给奔走扫除,不关政事。孝
宗召对大臣,宦侍必退去百余武,非惟不使之预,亦且不使之闻。愿陛下勿与谋
议,假以嚬笑,则彼无乱政之阶,而圣德媲太祖、孝宗矣。臣又闻先帝初载,欲
荫太监张钦义子锦衣,兵部尚书彭泽执奏再四。今赵炳然居泽位,不能效泽忠,
无所逃罪。”报闻。已,请汰内府监局、锦衣卫、光禄寺、文思院冗员,复嘉靖
初年之旧,又请仿行古社仓制。诏皆从之。
明年春,言:“近四方地震,土裂成渠,旗竿数火,天鼓再鸣,陨星旋风,
天雨黑豆,此皆阴盛之徵也。陛下嗣位二年,未尝接见大臣,咨访治道。边患孔
棘,备御无方。事涉内庭,辄见挠沮,如阅马、核库,诏出复停。皇庄则亲收子
粒,太和则榷取香钱,织造之使累遣,纠劾之疏留中。内臣爵赏谢辞,温旨远出
六卿上,尤祖宗朝所绝无者。”疏入,不报。其冬诏市珍宝,魏时亮等争,不听。
弘祖复切谏。寻迁福建提学副使。大学士高拱掌吏部,考察言官,恶弘祖及岑用
宾等,谪弘祖安顺判官,用宾宜川县丞。
用宾,广东顺德人。官南京给事中,多所论劾。又尝论拱很愎,以故拱憾之,
出为绍兴知府。既中以察典,遂卒于贬所。而弘祖谪未几,拱罢,量移广平推官,
万历中,屡迁南京光禄卿。坐朱衣谒陵免。
当隆庆初,以地震言事者,又有邓洪震,宣化人。时为兵部郎中,上疏曰:
“入夏以来,淫雨弥月。又京师去冬地震,今春风霾大作,白日无光。近大同又
报雨雹伤物,地震有声。陛下临御甫半年,灾异叠见。传闻后宫游幸无时,嫔御
相随,后车充斥。左右近习,滥赐予。政令屡易,前后背驰,邪正混淆,用舍犹
豫。万一奸宄潜生,寇戎轶犯,其何以待之?”帝纳其言,下礼官议修省。洪震
寻以疾归。万历改元,督抚交章论荐,竟不起。
詹仰庇,字汝钦,安溪人。嘉靖四十四年进士。由南海知县征授御史。隆庆
初,穆宗诏户部购宝珠,尚书马森执奏,给事中魏时亮、御史贺一桂等继争,皆
不听。仰庇疏言:“顷言官谏购宝珠,反蒙诘让。昔仲虺戒汤不迩声色,不殖货
利;召公戒武王玩人丧德,玩物丧志。汤、武能受二臣之戒,绝去玩好,故圣德
光千载。若侈心一生,不可复遏,恣情纵欲,财耗民穷。陛下玩好之端渐启,弼
违之谏恶闻,群小乘隙,百方诱惑,害有不胜言者。况宝石珠玑,多藏中贵家,
求之愈急,邀直愈多,奈何以有用财,耗之无用之物。今两广需饷,疏请再三,
犹靳不予,何轻重倒置乎!”不报。三年正月,中官制烟火,延烧禁中庐舍,仰
庇请按治。左右近习多切齿者。
帝颇耽声色,陈皇后微谏,帝怒,出之别宫。外庭皆忧之,莫敢言。仰庇入
朝,遇医禁中出。询之,知后寝疾危笃,即上疏言:“先帝慎择贤淑,作配陛下,
为宗庙社稷内主。陛下宜遵先帝命,笃宫闱之好。近闻皇后移居别宫,已近一载,
抑郁成疾,陛下略不省视。万一不讳,如圣德何?臣下莫不忧惶,徒以事涉宫禁,
不敢颂言。臣谓人臣之义,知而不言,当死;言而触讳,亦当死。臣今日固不惜
死,愿陛下采听臣言,立复皇后中宫,时加慰问,臣虽死贤于生。”帝手批答曰:
“后无子多病,移居别宫,聊自适,以冀却疾。尔何知内庭事,顾妄言。”仰庇
自分得重谴,同列亦危之。及旨下,中外惊喜过望,仰庇益感奋。
亡何,巡视十库,疏言:“内官监岁入租税至多,而岁出不置籍。按京城内
外园廛场地,隶本监者数十计,岁课皆属官钱,而内臣假上供名,恣意渔猎。利
填私家,过归朝宁。乞备核宜留宜革,并出入多寡数,以杜奸欺。再照人主奢俭,
四方系安危。陛下前取户部银,用备缓急。今如本监所称,则尽以创鳌山、修宫
苑、制鞦韆、造龙凤舰、治金柜玉盆。群小因干没,累圣德,亏国计。望陛
下深省,有以玩好逢迎者,悉屏出罪之。”宦官益恨。故事,诸司文移往还及牧
民官出教,用“照”字,言官上书无此体。宦官因指“再照人主”语,为大不敬。
帝怒,下诏曰:“仰庇小臣,敢照及天子,且狂肆屡不悛。”遂廷杖百,除名,
并罢科道之巡视库藏者。南京给事中骆问礼、御史余嘉诏等疏救,且言巡视官不
当罢。不纳。仰庇为御史仅八月,数进谠言,竟以获罪。
神宗嗣位,录先朝直臣。以仰庇在京时尝为商人居间,不得内召,除广东参
议。寻乞归。家居十余年,起官江西。再迁南京太仆少卿。入为左佥都御史,进
左副都御史。仰庇初以直节负盛名,至是为保位计,颇不免附丽。饶伸以科场事
劾大学士王锡爵、左都御史吴时来,仰庇即劾伸。进士薛敷教劾时来及南京右都
御史耿定向,仰庇未及阅疏,即论敷教排陷大臣,敷教坐废。及吏部侍郎赵焕、
兵部侍郎沈子木相继去,仰庇谋代之,踪迹颇著。给事中王继光、主事姜士昌、
员外郎赵南星、南京御史王麟趾等交章论列。仰庇不自安,屡求去。帝虽慰留,
而众议籍籍不止。稍迁刑部右侍郎。移疾归,久之卒。
骆问礼,诸暨人。嘉靖末进士。历南京刑科给事中。隆庆三年,陈皇后移别
宫,问礼偕同官张应治等上言:“皇后正位中闱,即有疾,岂宜移宫。望亟返坤
宁,毋使后世谓变礼自陛下始。”不报。给事张齐劾徐阶,为廷臣所排,下狱削
籍。问礼独言齐赃可疑,不当以纠弹大臣实其罪。张居正请大阅,问礼谓非要务,
而请帝日亲万几,详览奏章。未几,劾诚意伯刘世延、福建巡抚涂泽民不职,帝
并留之。
帝初纳言官请,将令诸政务悉面奏于便殿,问礼遂条上面奏事宜。一言:“
陛下躬揽万几,宜酌用群言,不执己见,使可否予夺,皆合天道,则有独断之美,
无自用之失。”二言:“陛下宜日居便殿,使侍从官常在左右,非向晦不入宫闱,
则涵养薰陶,自多裨益。”三言:“内阁政事根本,宜参用诸司,无拘翰林,则
讲明义理,通达政事,皆得其人。”四言“诏旨必由六科,诸司始得奉行,脱有
未当,许封还执奏。如六科不封驳,诸司失检察者,许御史纠弹。”五言:“顷
诏书两下,皆许诸人直言。然所采纳者,除言官与一二大臣外,尽付所司而已。
宜益广言路,凡臣民章奏,不惟其人惟其言,令匹夫皆得自效。”六言:“陛下
临朝决事,凡给事左右,如传旨、接奏章之类,宜用文武侍从,毋使中官参与,
则窥窃之渐,无自而生。”七言:“士习倾危,稍或异同,辄加排陷。自今凡议
国事,惟论是非,不徇好恶。众人言未必得,一人言未必非,则公论日明,士气
可振。”八言:“政令之出,宜在必行。今所司题覆,已报可者未见修举,因循
玩悽,习为故常。陛下当明作于上,敕诸臣奋励于下,以挽颓惰之风”。九言:
“面奏之仪,宜略去繁文,务求实用,俾诸臣入而敷奏,退而治事,无或两妨,
斯上下之交可久。”十言:“修撰、编检诸臣,宜令更番入直,密迩乘舆,一切
言动,执简侍书。其耳目所不及者,诸司或以月报,或以季报,令得随事纂缉,
以垂劝戒。”
疏奏,帝不悦。宦侍复从中构之,谪楚雄知事。明年,吏部举杂职官当迁
者,问礼及御史杨松在举中。帝曰:“此两人安得遽迁,俟三年后议之。”万历
初,屡迁湖广副使,卒。
杨松,河南卫人。历官御史,巡视皇城。尚膳少监黄雄征子钱与民哄,兵马
司捕送松所。事未决,而内监令校尉趣雄入直,诡言有驾帖。松验问无有,遂劾
雄诈称诏旨。帝令黜兵马司官,而镌松三秩,谪山西布政司照磨。神宗立,擢庐
州推官,终山西副使。
张应治,秀水人。在垣中抗疏,多可称。为高拱所恶,出为九江知府。终山
东副使。
郑履淳,字叔初,刑部尚书晓子也。举嘉靖四十年进士,除刑部主事,迁尚
宝丞。隆庆三年冬,疏言:
顷年以来,万民失业,四方多故,天鸣地震,灾害洊臻,正陛下宵旰忧勤
时也。夫饥寒迫身,易为衣食,嗷嗷赤子,圣主之所以为资。不及今定周家桑土
之谋,切虞廷困穷之惧,则上天所以警动海内者,适足以资他人矣。今最急莫如
用贤。陛下御极三祀矣,曾召问一大臣,面质一讲官,赏纳一谏士,以共画思患
豫防之策乎?高亢暌孤,乾坤否隔,忠言重折槛之罚,儒臣虚纳牖之功,宫闱违
脱珥之规,朝陛拂同舟之义。回奏蒙谴,补牍奚从?内批径出,封还何自?纪纲
因循,风俗玩悽。功罪罔核,文案徒繁。阍寺潜为厉阶,善类渐以短气。言涉
宫府,肆挠多端。梗在私门,坚持不破。万众惶惶,皆谓群小侮常,明良疏隔,
自开辟以来,未有若是而永安者。伏愿奋英断以决大计,勿为小故之所淆;弘浚
哲以任君子,勿为嬖昵之所惑。移美色奇珍之玩而保疮痍,分昭阳细务之勤而和
庶政。以蛮裔为关门劲敌,以钱谷为黎庶脂膏。拔用陆树声、石星之流,嘉纳殷
士儋、翁大立诸疏。经史讲筵,日亲无倦。臣民章奏,与所司面相可否。万几之
裁理渐熟,人才之邪正自知。察变谨微,回天开泰,计无逾于此。
疏入,帝大怒,杖之百,系刑部狱数月。刑科舒化等以为言,乃释为民。神
宗立,起光禄少卿,卒。
陈吾德,字懋修,归善人。嘉靖四十四年进士。授行人。隆庆三年,擢工科
给事中。两广多盗,将吏率虚文罔上。吾德列便宜八事,皆允行。明年正月朔,
日有食之,已而月复食。吾德言:“岁首日月并食,天之大灾,陛下宜屏斥一切
玩好,应天以实。”诏遣中官督织造,吾德偕同官严用和切谏,报闻。帝从中官
崔敏言,命市珍宝,户部尚书刘体乾、户科都给事中李已执奏,不从。吾德复偕
已上疏曰:“伏睹登极诏书,罢采办,蠲加派,且云‘各监局以缺乏为名,移文
苛取,及所司阿附奉行者,言官即时论奏,治以重典’,海内闻之,欢若更生。
比者左右近习,干请纷纭,买玉市珠,传帖数下。人情惶骇,咸谓诏书不信,无
所适从。迩时府库久虚,民生困瘁,司度支者日夕忧危。陛下奈何以玩好故,费
数十万赀乎!敏等献谄营私,罪不可宥。乞亟谴斥,以全诏书大信。”帝震怒,
杖已百,锢刑部狱,斥吾德为民。
神宗嗣位,起吾德兵科。万历元年,进右给事中。张居正柄国,谏官言事必
先请,吾德独不往。礼部主事宋儒与兵部主事熊敦朴不相能,诬敦朴欲劾居正,
属尚书谭纶劾罢之。既而诬渐白,吾德遂劾儒,亦谪之外。居正以吾德不白己,
嗛之。未几,争成国公朱希忠赠定襄王爵,益忤居正。及慈宁宫后室灾,吾德
力争,出为饶州知府。有盗建昌王印章者,遁之南京见获。居正客操江都御史王
篆坐吾德部下失盗,谪马邑典史。御史又劾其莅饶时违制讲学,用库金市学田,
遂除名为民。居正死,荐起思州推官,移宝庆同知,皆以亲老不赴。后终湖广佥
事。
李已,字子复,磁人。嘉靖四十四年进士。除太常博士,擢礼科给事中。隆
庆中,频诏户部有所征索。尚书刘体乾辄执奏,已每助之,以是积失帝意。及争
珍宝事,遂得祸。未几,刑科给事中舒化等请释已,刑部尚书葛守礼等因言:“
朝审时,重囚情可矜疑者,咸得末减。已及内犯张恩等十人,谳未定,不列朝审
中。苟瘐死犴狴,将累深仁。”帝乃释已,恩等系如故。法司以恩等有内援,欲
借以脱已。及已独释,众翕然称帝仁明。
神宗立,荐起兵科都给事中。奏言:“陛下初基,弊端尽去,传奉一事,岂
可尚踵故常。内臣即有勤劳,当优以金帛,名器所在,不容滥设。”帝嘉纳之。
御史胡涍建言得罪,已首论救。寻劾兵部尚书谭纶去取边将不当。平江伯陈王
谟罪废,复夤缘出镇湖广,已力争得寝。擢顺天府丞,迁大理右少卿。疏请改父
母诰命,日已暮,逼禁门守者投入。帝怒,谪常州同知。
初,已与吾德并敢言,已尤以直著。两遭摧抑,颇事营进。后为南京考功郎
中。九年京察,希张居正指,与尚书何宽置司业张位、长史赵世卿察典,遂得擢
南京尚宝卿。三迁右佥都御史,巡抚保定六府。逾年,罢归,卒。
胡涍,字原荆,无锡人。嘉靖末举进士。历知永丰、安福二县,擢御史。
神宗即位之六日,命冯保代孟冲掌司礼监,召用南京守备张宏。涍请严驭近习,
毋惑谄谀,亏损圣德。保大怒,思倾之。其冬,妖星见,慈宁宫后延烧连房。
涍乞遍察掖廷中曾蒙先朝宠幸者,体恤优遇,其余无论老少,一概放遣。奏中
有“唐高不君,则天为虐”语。帝怒,问辅臣,二语所指为谁。张居正对曰:
“涍言虽狂悖,心无他。”帝意未释,严旨谯让。涍惶恐请罪,斥为民。逾
年,巡按御史李学诗荐涍。诏自后有荐者,并逮治涍。久之,卒。
汪文辉,字德充,婺源人。嘉靖四十四年进士。授工部主事。隆庆四年,改
御史。高拱以内阁掌吏部,权势烜赫。其门生韩楫、宋之韩、程文、涂梦桂等并
居言路,日夜走其门,专务搏击。文辉亦拱门生,心独非之。明年二月,疏陈四
事,专责言官。其略曰:
先帝末年所任大臣,本协恭济务,无少衅嫌。始于一二言官见庙堂议论稍殊,
遂潜察低昂、窥所向而攻其所忌。致颠倒是非,荧惑圣听,伤国家大体。苟踵承
前弊,交煽并构,使正人不安其位,恐宋元祐之祸,复见于今,是为倾陷。
祖宗立法,至精密矣,而卒有不行者,非法敝也,不得其人耳。今言官条奏,
率锐意更张。部臣重违言官,轻变祖制,迁就一时,苟且允覆。及法立弊起,又
议复旧。政非通变之宜,民无画一之守,是为纷更。
古大臣坐事退者,必为微其词;所以养廉耻,存国体。今或掇其已往,揣彼
未形,逐景循声,争相诟病,若市井哄瘩然。至方面重臣,苟非甚奸慝,亦宜弃
短录长,为人才惜。今或搜抉小疵,指为大蠹,极言丑诋,使决引去。以此求人,
国家安得全才而用之?是为苛刻。
言官能规切人主,纠弹大臣。至言官之短,谁为指之者?今言事论人或不当,
部臣不为奏覆,即愤然不平;虽同列明知其非,亦莫与辨,以为体貌当如是。夫
臣子且不肯一言受过,何以责难君父哉?是为求胜。
此四弊者,今日所当深戒。然其要在大臣取鉴前失,勿用希指生事之人。希
指生事之人进,则忠直贞谅之士远,而颂成功、誉盛德者日至于前。大臣任己专
断,即有阙失,孰从闻之?盖宰相之职,不当以救时自足,当以格心为本。愿陛
下明饬中外,消朋比之私,还淳厚之俗,天下幸甚。
疏奏,下所司。拱恶其刺己,甫三日,出为宁夏佥事。修屯政,蠲浮粮,建
水闸,流亡渐归。御史富平孙丕扬忤拱,为希指者所劾。方行勘,文辉抗言曰:
“毛举细故,齮晷正人,以快当路之私,我固不肯为,诸君亦不可也。”于是缓
其事。未几,劾者先得罪去,丕扬竟获免。神宗嗣位,拱罢政,召为尚宝卿。寻
告归。久之,有诏召用。未赴卒。
刘奋庸,洛阳人。嘉靖三十八年进士。授兵部主事。寻改礼部兼翰林待诏。
侍穆宗裕邸。进员外郎。穆宗即位,以旧恩,擢尚宝卿。已,藩邸旧臣相继柄用,
独奋庸久不调。大学士高拱亦故官也,再起任事,颇专恣,奋庸疾之。隆庆六年
三月,上疏曰:
陛下践阼六载,朝纲若振饬,而大柄渐移;仕路若肃清,而积习仍故。百僚
方引领以睹励精之治,而陛下精神志意渐不逮初。臣念潜邸旧恩,谊不忍默。谨
条五事,以俟英断。
一、保圣躬。人主一身,天地人神之主,必志气清明,精神完固,而后可以
御万几。望凝神定志,忍性抑情,毋逞旦夕之娱,毋徇无涯之欲,则无疆之福可
长保也。
二、总大权。今政府所拟议,百司所承行,非不奉诏旨,而其间从违之故,
陛下曾独断否乎?国事之更张,人才之用舍,未必尽出忠谋,协公论。臣愿陛下
躬揽大权,凡庶府建白,阁臣拟旨,特留清览,时出独断,则臣下莫能测其机,
而政柄不致旁落矣。
三、慎俭德。陛下嗣位以来,传旨取银不下数十万,求珍异之宝,作鳌山之
灯,服御器用,悉镂金雕玉。生财甚难,靡敝无纪。愿察内帑之空虚,思小民之
艰苦,不作无益,不贵异物,则国用充羡,而民乐其生矣。
四、览章奏。人臣进言,岂能皆当。陛下一切置不览,非惟虚忠良献纳之诚,
抑恐权奸蔽壅,势自此成。望陛下留神章奏,曲垂容纳。言及君德,则反己自修;
言及朝政,则更化善治。听言者既见之行事,而进言者益乐于效忠矣。
五、用忠直。迩岁进谏者,或以勤政,或以节用,或以进贤退不肖,此皆无
所利而为之;非若承望风旨,肆攻击以雪他人之愤,迎合权要,交荐拔以树淫朋
之党者比也。
愿恕狂愚之罪,嘉批鳞之诚,登之有位,以作士气,则谠规日闻,裨益非鲜。
疏入,帝但报闻,不怒也。而附拱者谓奋庸久不徙官,怏怏风刺,相与诋訾
之。给事中涂梦桂遂劾奋庸动摇国是。会给事中曹大埜亦劾拱十罪,帝斥之。给
事中程文因奏拱竭忠报国,万世永赖,奋庸与大埜渐构奸谋,倾陷元辅,罪不
可胜诛。章并下吏部。拱方掌部事,阳为二臣祈宽。帝不许,竟谪大埜乾州判官,
奋庸兴国知州。梦桂、文皆拱门生。梦桂极诋奋庸,文则盛称颂拱,又尽举大埜
奏中语代拱剖析,士论非之。奋庸谪官两月,会神宗即位,遂擢山西提学佥事。
再迁陕西提学副使。以病乞归,卒。
大埜,巴县人。其劾拱,张居正实使之。万历中,累迁右副都御史,巡抚江
西。以贪劾免。
赞曰:世宗之季,门户渐开。居言路者,各有所主,故其时不患其不言,患
其言之冗漫无当,与其心之不能无私;言愈多,而国是愈益淆乱也。汪文辉所陈
四弊,有旨哉!论明季言路诸臣,而考其得失,当于是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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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8:42 | 显示全部楼层
○吴山 陆树声(子彦章) 瞿景淳(子汝稷 汝说) 田一俊(沈懋学
懋学从孙寿民) 黄凤翔(韩世能) 余继登 冯琦(从祖惟讷 从父子咸)
王图(刘曰宁) 翁正春 刘应秋(子同升) 唐文献(杨道宾 陶望龄)
李胜芳 蔡毅中 公鼐 罗喻义 姚希孟 许士柔 顾锡畴

吴山,字曰静,高安人。嘉靖十四年进士及第,授编修。累官礼部左侍郎。
三十五年,改吏部。寻代王用宾为礼部尚书。明年,加太子太保。山与严嵩乡里。
嵩子世蕃介大学士李本饮山,欲与为婚姻。山不可,世蕃不悦而罢。帝欲用山内
阁,嵩密阻之。府丞朱隆禧者,考察罢官,献方术,得加礼部侍郎。及卒请恤,
山执不与。裕、景二邸并建,国本未定。三十九年冬,帝忽谕礼部,具景王之藩
仪。嵩知帝激于郭希颜疏,欲觇人心,讽山留王。山曰:“中外望此久矣”,立
具仪以奏,王竟之藩。司礼监黄锦尝窃语山曰:“公他日得为编氓幸矣;王之藩,
非帝意也。”
明年二月朔,日当食,微阴。历官言:“日食不见,即同不食。”嵩以为天
眷,趣部急上贺,侍郎袁炜亦为言。山仰首曰:“日方亏,将谁欺耶?”仍救护
如常仪。帝大怒,山引罪。帝谓山守礼无罪,而责礼科对状。给事中李东华等震
惧,劾山,请与同罪。帝乃责山卖直沽名,停东华俸。嵩言罪在部臣。帝乃贳东
华等,命姑识山罪。吏科梁梦龙等见帝怒山甚,又恶专劾山,乃并吏部尚书吴鹏
劾之。诏鹏致仕,山冠带闲住。时皆惜山而深快鹏之去。穆宗即位,召为南京礼
部尚书,坚辞不赴,卒,赠少保,谥文端。
陆树声,字与吉,松江华亭人。初冒林姓,及贵乃复。家世业农。树声少力
田,暇即读书。举嘉靖二十年会试第一。选庶吉士,授编修。三十一年,请急归。
遭父丧,久之,起南京司业。未几,复请告去。起左谕德,掌南京翰林院。寻召
还春坊,不赴。久之,起太常卿,掌南京祭酒事。严敕学规,著条教十二以励诸
生。召为吏部右侍郎,引病不拜。隆庆中,再起故官,不就。神宗嗣位,即家拜
礼部尚书。
初,树声屡辞朝命,中外高其风节。遇要职,必首举树声,唯恐其不至。张
居正当国,以得树声为重,用后进礼先谒之。树声相对穆然,意若不甚接者,居
正失望去。一日,以公事诣政府。见席稍偏,熟视不就坐,居正趣为正席。其介
介如此。北部要增岁币,兵部将许之,树声力争。岁终,陈四方灾异,请帝循旧
章,省奏牍,慎赏赉,防壅蔽,纳谠言,崇俭德,揽魁柄,别忠邪。诏皆嘉纳。
万历改元,中官不乐树声,屡宣诣会极门受旨,且频趣之。比趋至,则曹司
常事耳。树声知其意,连疏乞休。居正语其弟树德曰:“朝廷行相平泉矣。”平
泉者,树声别号也。树声闻之曰:“一史官,去国二十年,岂复希揆席耶?且虚
拘何益。”其冬,请愈力,乃命乘传归。辞朝,陈时政十事,语多切中,报闻而
已。居正就邸舍与别,问谁可代者。举万士和、林燫。比出国门,士大夫倾城
追送,皆谢不见。
树声端介恬雅,翛然物表,难进易退。通籍六十余年,居官未及一纪。与徐
阶同里,高拱则同年生。两人相继柄国,皆辞疾不出。为居正所推,卒不附也。
已,给廪隶如制,加太子少保,再遣存问。弟树德,自有传。子彦章,万历十七
年进士。树声诫毋就馆选,随以行人终养。诏给月俸,异数也。树声年九十七卒。
赠太子太保。谥文定。彦章有节概,官至南京刑部侍郎。
瞿景淳,字师道,常熟人。八岁能属文。久困诸生间,教授里中自给。嘉靖
二十三年,举会试第一,殿试第二,授编修。郑王厚烷以言事废,徙凤阳。景淳
奉敕封其子载堉为世子,摄国事。世子内惧,赆重币,景淳却之。时恭顺侯吴
继爵为正使,已受币,惭景淳,亦谢不纳。既而语景淳曰:“上遣使密诇状,
微公,吾几中法。”满九载,迁侍读,请急归。江南久苦倭,总督胡宗宪师未捷。
景淳还京,谒大学士严嵩。嵩语之曰:“倭旦夕且平。胡总督才足办,南中人短
之,何也?”景淳正色曰:“相公遥度之耳。景淳自南来,目睹倭患。胡君坐拥
十万师,南中人不得一安枕卧。相公不欲闻,谁为言者?”嵩愕然谢之。历侍读
学士,掌院事。改太常卿,领南京祭酒事,就迁吏部右侍郎。隆庆元年,召为礼
部左侍郎。用总校《永乐大典》劳,兼翰林院学士,支二品俸,侍经筵,修《嘉
靖实录》。疾作,累疏乞骸骨归。逾年卒。赠礼部尚书,谥文懿。
为编修时,典制诰。锦衣陆炳先后四妻,欲封最后者,属景淳撰词,不可。
介严嵩为请,亦不应。橐金以投,卒笑谢之。
子汝稷、汝说。汝稷字元立。好学,工属文,以阴补官。三迁刑部主事。扶
沟知县抶宗人,神宗令予重比。汝稷曰:“是微服至邑庭,官自抶扶沟民耳。”
谳上,竟得释。历黄州知府,徙邵武,再守辰州。永顺土司彭元锦助其弟保靖土
司象坤,与酉阳冉跃龙相仇杀。汝稷驰檄元锦解兵去,三土司皆安。寻迁长芦盐
运使,以太仆少卿致仕。寻卒。
汝说字星卿。五岁而孤。构文成,辄跪荐父木主前。万历中举进士,官至
湖广提学佥事。亦以刚正闻。子式耜,别有传。
田一俊,字德万,大田人。隆庆二年会试第一。选庶吉士,授编修,进侍讲。
万历五年,吴中行攻张居正夺情,赵用贤等继之,居正怒不测。一俊偕侍讲赵志
皋、修撰沈懋学等疏救,格不入。乃会王锡爵等诣居正,陈大义。一俊词尤峻,
居正心嗛之。未几,志皋等皆逐,一俊先请告归,获免。居正殁,起故官。屡
迁礼部左侍郎,掌翰林院。辞疾归,未行卒。一俊禔身严苦,家无赢赀。赠礼
部尚书。
懋学,字君典,宣城人。父宠,字畏思。嘉靖中举乡试,授行唐知县。以民
不谙织纴,置机杼教之。调获鹿,征授御史,官至广西参议。师贡安国、欧阳德,
又从王畿、钱德洪游。知府罗汝芳创讲会,御史耿定向聘宠与梅守德共主其席。
懋学少有才名。举万历五年进士第一,授修撰。居正子嗣修,其同年生也。疏既
格不入,乃三贻书劝嗣修谏,嗣修不能用。以工部尚书李幼滋与居正善,复贻书
为言。幼滋报曰:“若所言,宋人腐语,赵氏所以不竞也。张公不奔丧,与揖让
征诛,并得圣贤中道,贤儒安足知之。”幼滋初讲学,盗虚名,至是缙绅不与焉。
懋学遂引疾归。居数年,卒。福王时,追谥文节。
从孙寿民,字眉生,为诸生有声。崇祯九年,行保举法,巡抚张国维以寿民
应诏。甫入都,疏劾兵部尚书杨嗣昌夺情。复攻总督熊文灿,言:“嗣昌挈军旅
权,付文灿兵十二万,饷二百八十余万。使贼面缚舆榇,犹应宣布皇威,而后待
以不死;今乃讲盟结约,若与国然。天下有授柄于贼而能制贼者乎?”通政张绍
先寝不上。寿民以书责,绍先乃请上裁,嗣昌皇恐待罪。帝以疏违式,命勿进。
寿民遂隐括两疏上之,留中。少詹事黄道周叹曰:“此何等事,在朝者不言而草
野言之,吾辈愧死矣。”后道周及何楷等相继抗疏,要自寿民发之。寿民名动天
下。未几移疾去,讲学姑山,从游者数百人。福王时,阮大铖用事,衔寿民劾嗣
昌疏有“大铖妄陈条画,鼓煽丰芑”语,必欲杀之。寿民乃变姓名避之金华山。
国变乃归,不复出。
黄凤翔,字鸣周,晋江人。隆庆二年进士及第,授编修。教习内书堂,辑前
史宦官行事可为鉴戒者,令诵习之。《世宗实录》成,进修撰。万历五年,张居
正夺情,杖诸谏者。凤翔不平,诵言于朝,编纂章奏,尽载诸谏疏。及居正二子
会试,示意,凤翔峻却之。当主南畿试,以王篆欲私其子,复谢不往。屡迁南京
国子祭酒。省母归,起补北监。时方较刻《十三经注疏》,凤翔言:“顷陛下去
《贞观政要》,进讲《礼经》,甚善。陛下读曾子论孝曰敬父母遗体,则当思珍
护圣躬。诵《学记》言学然后知不足,则当思缉熙圣学。察《月令》篇以四时敷
政、法天行健,则可见圣治之当勤励。绎《世子》篇陈保傅之教、齿学之仪,则
可见皇储之当早建豫教。”疏入,报闻。
寻擢礼部右侍郎。洮、河告警,抗疏言:“多事之秋,陛下宜屏游宴,亲政
事,以实图安攘。为今大计,惟用人、理财二端。宋臣有言:‘平居无极言敢谏
之臣,则临难无敌忾致命之士。’邹元标直声劲节,铨司特拟召用。其他建言迁
谪,如潘士藻、孙如法亦拟量移,而疏皆中寝。士气日摧,言路日塞。平居只怀
禄养交,临难孰肯捐躯为国家尽力哉?昔宋艺祖欲积缣二百万易辽人首,太宗移
内藏上供物为用兵养士之资。今户部岁进二十万,初非旧额,积成常供。陛下富
有四海,奈何自营私蓄!窃见都城寺观,丹碧荧煌,梵刹之供奉,斋醮之祈禳,
何一不糜内帑。与其要福于冥漠之鬼神,孰若广施于孑遗之赤子。”帝不能用。
廷臣争建储,久未得命,帝谕阁臣以明春举行。大学士王家屏出语礼部,凤翔与
尚书于慎行、左侍郎李长春以册立仪上。帝怒,俱夺俸,意复变。凤翔又疏争,
不报,遂请告去。二十年,礼部左侍郎韩世能去,张一桂未任而卒,复起凤翔代
之。寻改吏部,拜南京礼部尚书。以养亲归。再起故官,力以亲老辞。久之母卒,
遂不出,卒于家。天启初,谥文简。
世能,字存良,长洲人。凤翔同年进士。由庶吉士授编修。与修世宗、穆宗
宝实《录》,充经筵日讲官。历侍读、祭酒、礼部侍郎、教习庶吉士。馆阁文字,
是科为最盛。世能尝使朝鲜,赠遗一无所受。
余继登,字世用,交河人。万历五年进士。改庶吉士,授检讨。与修《会典》
成,进修撰,直讲经筵。寻进右中允,充日讲官。时讲筵久辍,侍臣无所纳忠。
继登与同官冯琦共进《通鉴》讲义,傅以时政缺失。历少詹事兼侍读学士,充正
史副总裁。已,擢詹事,掌翰林院。两宫灾,偕诸讲官引《洪范五行传》切谏。
不报。进礼部右侍郎。二十六年,以左侍郎摄部事。陕西、山西地震,南都雷火,
西宁钟自鸣,绍兴地涌血。继登于岁终类奏,因请罢一切诛求开采之害民者。时
不能用。雷击太庙树,复请帝躬郊祀、庙享,册立元子,停矿税,撤中使。帝优
诏报闻而已。
旋擢本部尚书。时将讨播州杨应龙。继登请罢四川矿税,以佐兵食。复上言:
“顷者星躔失度,水旱为沴,太白昼见,天不和也。凿山开矿,裂地求砂,致狄
道山崩地震,地不和也。闾阎穷困,更加诛求,帑藏空虚,复责珠宝,奸民蚁聚,
中使鸱张,中外壅隔,上下不交,人不和也。戾气凝而不散,怨毒结而成形,陵
谷变迁,高卑易位,是为阴乘阳、邪干正、下叛上之象。臣子不能感动君父,言
愈数愈厌,故天以非常之变,警悟陛下,尚可恬然不为意乎?”帝不省。继登自
署部事,请元子册立冠婚。疏累上,以不得请,郁郁成疾。每言及,辄流涕曰:
“大礼不举,吾礼官死不瞑目!”病满三月,连章乞休,不许。请停俸,亦不许。
竟卒于官。赠太子少保,谥文恪。
继登朴直慎密,寡言笑。当大事,言议侃侃。居家廉约。学士曾朝节尝过其
里,蓬蒿满径。及病革,视之,拥粗布衾,羊毳覆足而已。幼子应诸生试,夫人
请为一言,终不可。
冯琦,字用韫,临朐人。幼颖敏绝人。年十九,举万历五年进士,改庶吉士,
授编修。预修《会典》成,进侍讲,充日讲官,历庶子。三王并封议起,移书王
锡爵力争之。进少詹事,掌翰林院事。迁礼部右侍郎,改吏部。莅政勤敏,力抑
营竞,尚书李戴倚重之。
二十七年九月,太白、太阴同见于午;又狄道山崩,平地涌大小山五。琦草
疏,偕尚书戴上言:
近见太阴经天,太白昼见,已为极异。至山陷成谷,地涌成山,则自开辟以
来,惟唐垂拱中有之,而今再见也。窃惟上天无私,惟民是听。欲承天意,当顺
民心。比来天下赋额,视二十年以前,十增其四。而民户殷足者,则十减其五。
东征西讨,萧然苦兵。自矿税使出,而民间之苦更甚。加以水旱蝗灾,流离载道,
畿辅近地,盗贼公行,此非细故也。诸中使衔命而出,所随奸徒,动以千百。陛
下欲通商,而彼专困商;陛下欲爱民,而彼专害民。盖近日神奸有二:其一工伺
上意,具有成奏,假武弁上之;其一务剥小民,画有成谋,假中官行之。运机如
鬼蜮,取财尽锱铢。远近同嗟,贫富交困。贫者家无储蓄,惟恃经营。但夺其数
钱之利,已绝其一日之生。至于富民,更蒙毒害。或陷以漏税窃矿,或诬之贩盐
盗木。布成诡计,声势赫然。及其得财,寂然无事。小民累足屏息,无地得容。
利归群奸,怨萃朝宁。夫以刺骨之穷,抱伤心之痛,一呼则易动,一动则难安。
今日犹承平,民已汹汹,脱有风尘之警,天下谁可保信者?夫哱拜诛,关白死,
此皆募民丁以为兵,用民财以为饷。若一方穷民倡乱,而四面应之,于何征兵,
于何取饷哉!陛下试遣忠实亲信之人,采访都城内外,闾巷歌谣,令一一闻奏,
则民之怨苦,居然可睹。天心仁爱,明示咎徵,诚欲陛下翻然改悟,坐弭祸乱。
乃礼部修省之章未蒙批答,而奸民搜括之奏又见允行。如纳何其贤妄说,令遍解
天下无碍官银。夫四方钱谷,皆有定额,无碍云者,意盖指经费羡余。近者征调
频仍,正额犹逋,何从得羡?此令一下,趣督严急,必将分公帑以充献。经费罔
措,还派民间,此事之必不可者也。又如仇世亨奏徐鼐掘坟一事,以理而论,乌
有一墓藏黄金巨万者?借使有之,亦当下抚按核勘。先正其盗墓之罪,而后没墓
中之藏。未有罪状未明,而先没入赀财者也。片纸朝入,严命夕传,纵抱深冤,
谁敢辨理?不但破此诸族,又将延祸多人。但有株连,立见败灭。辇毂之下,尚
须三覆,万里之外,止据单词,遂令狡猾之流,操生杀之柄。此风一倡,孰不效
尤?已同告缗之令,又开告密之端。臣等方欲陈诉,而奸人之奏又得旨矣。五日
之内,搜取天下公私金银已二百万。奸内生奸,例外创例。臣等前犹望其日减,
今更患其日增,不至民困财殚激大乱不止。伏望陛下穆然远览,亟与廷臣共图修
弭,无令海内赤子,结怨熙朝,千秋青史,贻讥圣德。
不报。
寻转左侍郎,拜礼部尚书。帝将册立东宫,诏下期迫,中官掌司设监者以供
费不给为词。琦曰:“今日礼为重,不可与争。”其弟户部主事瑗适辇饷银四万
出都,琦立追还,给费,事乃克济。
三十年,帝有疾,谕停矿税,既而悔之。琦与同列合疏争,且请躬郊庙祭享,
御殿受朝,不纳。湖广税监陈奉以虐民撤还,会陕西黄河竭,琦言辽东高淮、山
东陈增、广东李凤、陕西梁永、云南杨荣,肆虐不减于奉,并乞征还,皆不报。
南京守备中官邢隆请别给关防征税,琦不可,乃以御前牙关防给之。
时士大夫多崇释氏教,士子作文,每窃其绪言,鄙弃传注。前尚书余继登奏
请约禁,然习尚如故。琦乃复极陈其弊,帝为下诏戒厉。
琦明习典故,学有根柢。数陈谠论,中外想望丰采,帝亦深眷倚。内阁缺人,
帝已简用朱国祚及琦。而沈一贯密揭,言二人年未及艾,盖少需之,先用老成者。
乃改命沈鲤、朱赓。琦素善病,至是笃。十六疏乞休,不允。卒于官,年仅四十
六。遗疏请厉明作,发章奏,补缺官,推诚接下,收拾人心。语极恳挚。帝悼惜
之。赠太子少保。天启初,谥文敏。
自琦曾祖裕以下,累世皆进士。裕,字伯顺,以戍籍生于辽东。师事贺钦,
有学行。终云南副使。祖惟重,行人。父子履,河南参政。从祖惟健,举人;惟
讷,字汝言,江西左布政使,加光禄卿致仕。惟重、惟健、惟讷皆有文名,惟讷
最著。
惟健子子咸,字受甫。少孤,事母孝。母疾,不解衣者逾年。母殁,哀毁骨
立。万历元年举于乡。再会试不第,遂不复赴。讲求濂、洛之学,尝曰:“为学
须刚与恒。不刚则隳,不恒则退。”治家宗《颜氏家训》。钟羽正称“子咸信道
忘仕则漆雕子,循经蹈古则高子羔”云。
王图,字则之,耀州人。万历十一年进士。改庶吉士,授检讨,以右中允掌
南京翰林院事。召充东宫讲官。“妖书”事起,沈一贯欲有所罗织,图其教习门
生也,尽言规之。累迁詹事,充日讲官,教习庶吉士。进吏部右侍郎,掌翰林院。
兄国方巡抚保定,廷臣附东林及李三才者,往往推毂图兄弟。会孙丕扬起掌吏部,
孙玮以尚书督仓场,皆陕西人,诸不悦图者,目为秦党。而是时郭正域、刘曰宁
及图并有相望。正域逐去,曰宁卒,时论益归图。叶向高独相久,图旦夕且入阁,
忌者益众。适将京察,恶东林及李三才、王元翰者,设词惑丕扬,令发单咨是非,
将阴为钩党计。图急言于丕扬,止之,群小大恨。初,图典庚戌会试。分校官汤
宾尹欲私韩敬,与知贡举吴道南盛气相诟谇。比出闱,道南欲劾,以图沮而止。
王绍徽者,图同郡人,宾尹门生也,极誉宾尹于图,而言道南党欲倾宾尹并及图,
宜善为计。图正色却之,绍徽怫然去。时宾尹已为祭酒,其先历翰林京察,当图
注考,思先发倾之。乃与绍徽计。令御史金明时劾图子宝坻知县淑抃赃私巨万。
且谓国素疾李三才,图为求解,国怒詈之,图遂欲以拾遗去国。国兄弟抗章力辩,
忌者复伪为淑抃劾国疏,播之邸抄。图上疏言状,帝为下诏购捕,乃已。及考察,
卒注宾尹不谨,褫其官,明时亦被黜。由是其党大噪。秦聚、奎朱一桂、郑继芳、
徐兆魁、高节、王万祚、曾陈易辈,连章力攻图。图亦连章求去,出郊待命。温
诏屡慰留,坚卧不起,九阅月始予告归。国亦乞休去,未几卒。四十五年京察,
当事者多宾尹、绍徽党,以拾遗落图职。天启三年,召起故官。进礼部尚书,协
理詹事府。明年,魏忠贤党刘弘先劾图,遂削籍。寻卒。崇祯初,赠太子太保,
谥文肃。淑抃终户部郎中。
刘曰宁,字幼安,南昌人。万历十七年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进右中允,
直皇长子讲幄。时册立未举,外议纷纭。曰宁旁慰曲喻,依于仁孝,光宗心识之。
矿使四出,曰宁发愤上疏,陈六疑四患,极言税监李道、王朝诸不法状。疏入,
留中。以母病归。起右谕德,掌南京翰林院,就迁国子祭酒。奉母归,吏进赢金
数千,曰“例也”,曰宁峻却之。寻起少詹事,母丧不赴。服阕,召为礼部右侍
郎,协理詹事府。道卒。赠礼部尚书。天启初,追谥文简。
翁正春,字兆震,侯官人。万历中,为龙溪教谕。二十年,擢进士第一,授
修撰,累迁少詹事。三十八年九月,拜礼部左侍郎,代吴道南署部事。十一月,
日有食之,正春极言阙失,不报。明年秋,万寿节,正春献八箴:曰清君心,遵
祖制,振国纪,信臣僚,宝贤才,谨财用,恤民命,重边防。帝不省。吉王翊銮
请封支子常源为郡王。正春言翊銮之封在《宗藩条例》已定之后,其支庶宜止本
爵。乃授镇国将军。王贵妃薨,久不卜葬,正春以为言。命偕中官往择地,得吉。
中官难以烦费,正春勃然曰:“贵妃诞育元良,他日国母也,奈何以天下俭乎?”
奏上,报可。代王欲废长子鼎渭,立次子鼎莎,朝议持二十余年。正春集众议上
疏,鼎渭卒得立。琉球中山王遣使入贡,正春言:“中山已入于倭,今使臣多倭
人,贡物多倭器,绝之便;否亦宜诏福建抚臣量留土物,毋俾入朝。”帝是之。
四十年,进士邹之麟分校乡试,私举子童学贤,为御史马孟祯等所发。正春
议黜学贤,谪之麟,而不及主考官。给事中赵兴邦、亓诗教因劾正春徇私。正春
求去,不许。顷之,言官发汤宾尹、韩敬科场事。正春坐敬不谨,敬党大恨。诗
教复劾正春,正春疏辩,益求去。帝虽慰留,然自是不安其位。寻改吏部,掌詹
事府,以侍养归。天启元年,起礼部尚书,协理詹事府事。抗论忤魏忠贤,被旨
谯责。明年,御史赵胤昌希指劾之,正春再疏乞归。帝以正春尝为皇祖讲官,特
加太子少保,赐敕驰传,异数也。时正春年逾七十,母百岁,率子孙奉觞上寿,
乡闾艳之。未几,卒。崇祯初,谥文简。
正春风度峻整,终日无狎语。倦不倾倚,暑不裸裎,目无流视。见者肃然。
明一代,科目职官冠廷对者二人;鼐以典史,正春以教谕云。
刘应秋,字士和,吉水人。万历十一年进士及第,授编修,迁南京司业。十
八年冬,疏论首辅申时行言:“陛下召对辅臣,谘以边事,时行不能抒诚谋国,
专事蒙蔽。贼大举入犯,既掠洮、岷,直迫临、巩,覆军杀将,频至丧败,而时
行犹曰‘掠番’,曰‘声言入寇’,岂洮、河以内,尽皆番地乎?辅臣者,天子
所与托腹心者也。辅臣先蒙蔽,何责庶僚?故近日敌情有按臣疏而督抚不以闻者,
有督抚闻而枢臣不以奏者。彼习见执政大臣喜闻捷而恶言败,故内外相蒙,恬不
为怪。欺蔽之端,自辅臣始。夫士风高下,关乎气运,说者谓嘉靖至今,士风三
变。一变环境严嵩之黩贿,而士化为贪。再变于张居正之专擅,而士竞于险。至
于今,外逃贪黩之名,而顽夫债帅多出门下;阳避专擅之迹,而芒刃斧斤倒持手
中。威福之权,潜移其向;爱憎之的,明示之趋。欲天下无靡,不可得也。”语
并侵次辅王锡爵。时主事蔡时鼎、南京御史章守诚亦疏论时行。并留中。应秋寻
召为中允,充日讲官。历右庶子、祭酒。
二十六年,有撰《忧危竑议》者,御史赵之翰以指大学士张位,并及应秋。
所司言应秋非位党,宜留。帝命调外,应秋遂辞疾归。初,御史黄卷索珠商徐性
善赇,不尽应,上章籍没之。应秋詈卷启天子好利之端。男子诸龙光奏讦李如松,
至荷枷大暑中。应秋言一妄人上书,何必置死地。时词臣率优游养望,应秋独好
议评时事,以此取忌,竟被黜。归数年,卒。崇祯时,赠礼部侍郎,谥文节。
子同升,字晋卿。师同里邹元标。崇祯十年,殿试第一。庄烈帝问年几何,
对曰:“五十有一。”帝曰:“若尚如少年,勉之。”授翰林修撰。杨嗣昌夺情
入阁,何楷、林兰友、黄道周言之俱获罪,同升抗疏言:“日者策试诸臣,简用
嗣昌,良以中外交讧,冀得一效,拯我苍生。圣明用心,亦甚苦矣。都人籍籍,
谓嗣昌縗绖在身,且入阁非金革比。臣以嗣昌必且哀痛恻怛,上告君父,辞免
纶扉;乃循例再疏,遽入办事。夫人有所不忍,而后能及其所忍;有所不为,而
后可以有为。臣以嗣昌所忍,觇其所为,知嗣昌心失智短,必不能为国建功,何
也?成天下之事在乎志,胜天下之任在乎气;志败气馁,而能任天下事,必无是
理。伎俩已穷,苟且富贵。兼枢部以重纶扉之权,借纶扉为解枢部之渐。和议自
专,票拟由己。与方一藻、高起潜辈扶同罔功,掩败为胜。岁糜金缯,养患边圉。
立心如此,独不畏尧、舜在上乎?曩自陛下切责议和,而嗣昌不可以为臣。今一
旦忽易墨縗,而嗣昌不可以为子。若附和党比,缄口全躯,嗣昌得罪名教,臣
亦得罪名教矣。”疏入,帝大怒,谪福建按察司知事。移疾归。廷臣屡荐,将召
用,而京师陷。福王立,召起故官,不赴。明年五月,南都不守,江西郡县多失。
同升携家将入福建,止雩都,与杨廷麟谋兴复。唐王加同升祭酒。同升乃入赣州,
偕廷麟筹兵食。取吉安、临江,加詹事兼兵部左侍郎。同升已羸疾,日与士大夫
讲忠孝大节,闻者咸奋,以廷麟请,抚南、赣,十二,月卒于赣州。
唐文献,字元徵,华亭人。万历十四年进士第一。授修撰,历詹事。
沈一贯以“妖书”事倾尚书郭正域,持之急。文献偕其僚杨道宾、周如砥、
陶望龄往见一贯曰:“郭公将不免,人谓公实有意杀之。”一贯踞跼艴,酹地若
为誓者。文献曰:“亦知公无意杀之也,第台省承风下石,而公不早讫此狱,何
辞以谢天下。”一贯敛容谢之。望龄见朱赓不为救,亦正色责以大义,愿弃官与
正域同死。狱得稍解。然文献等以是失政府意。久之,拜礼部右侍郎,掌翰林院
事。初,文献出赵用贤门,以名节相矜许。同年生给事中李沂劾张鲸被廷杖,文
献掖之出,资给其汤药。荆州推官华钰忤税监逮下诏狱,文献力周旋,得无死。
掌翰林日,当考察,执政欲庇一人,执不许。卒官。赠礼部尚书,谥文恪。
杨道宾,字惟彦,晋江人。万历十四年进士第二,授编修。累迁国子祭酒,
少詹事,礼部右侍郎,掌翰林院事。转左,改掌部事。尝因星变,请释逮系知县
满朝荐等,又请亟举朝讲大典,皆不报。南京大水,疏陈时政,略言:“宫中夜
分方寝,日旰未起,致万几怠旷。请夙兴夜寐,以图治功。时御便殿,与大臣面
决大政。章疏及时批答,毋辄留中及从内降。”帝优旨报闻。皇太子辍讲已四年,
道宾极谏,引唐宦官仇士良语为戒。其冬,天鼓鸣,道宾言:“天之视听在民。
今民生颠踬,无所赴诉,天若代为之鸣。宜急罢矿使,更张阙政,以和民心。”
帝不听。逾年卒官。赠礼部尚书,谥文恪。
陶望龄,字周望,会稽人。父承学,南京礼部尚书。望龄少有文名。举万历
十七年会试第一,殿试一甲第三,授编修,历官国子祭酒。笃嗜王守仁说,所宗
者周汝登。与弟奭龄皆以讲学名。卒谥文简。
李腾芳,字子实,湘潭人。万历二十年进士。改庶吉士。好学,负才名。三
王并封旨下,腾芳为书诣朝房投大学士王锡爵略言:“公欲暂承上意,巧借封王,
转作册立。然恐王封既定,大典愈迟。他日公去而事坏,罪公始谋,何辞以解?
此不独宗社忧,亦公子孙祸也。”锡爵读未竟,遽牵衣命坐,曰:“诸人詈我,
我何以自明?如子言,我受教。但我疏必亲书,谓子孙祸何也?”腾芳曰:“外
廷正以公手书密揭,无由知其详,公乃欲藉以自解。异日能使天子出公手书示天
下乎?”锡爵怃然泪下,明日遂反并封之诏。
屡迁左谕德。腾芳与{山昆}山顾天飐善。天飐险诐无行,为世所指名,被
劾去,腾芳亦投劾归。时遂有顾党、李党之目。诏论朝士擅去者罪,贬腾芳太常
博士。三十九年京察,复以浮躁谪江西都司理问。稍迁行人司正,历太常少卿,
掌司业事。光宗立,擢少詹事,署南京翰林院。旋拜礼部右侍郎,教习庶吉士。
御史王安舜劾腾芳骤迁。腾芳辞位,熹宗不许,竟以省母归。天启初,以故官协
理詹事府,寻改吏部左侍郎。丁内艰,加礼部尚书以归。魏忠贤恶腾芳与杨涟同
乡。御史王际逵因论腾芳被察骤起,丁忧进官,皆非制。遂削夺。崇祯初,再以
尚书协理詹事府。京师戒严,条画守御,多称旨,代何如宠掌部事。卒官。赠太
子太保。蔡毅中,字宏甫,光山人。祖凤翘,平阳同知。父光,临洮同知。毅中
五岁通《孝经》。父问:“读书何为?”对曰:“欲为圣贤耳。”万历二十九年
第进士,改庶吉士,授检讨。时矿税虐民,毅中取《祖训》、《会典》诸书禁戒
矿税者,集为二卷,注释以上。大学士沈鲤于毅中为乡先达,与首辅沈一贯不相
能。而温纯参政河南,器毅中于诸生。至是为都御史,疏侵一贯。一贯疑出毅中
手,为鲤地,衔之,遂用计典,镌秩去。起麻城丞。旋以行人司副召擢尚宝丞。
移疾归。四十五年,以浮躁镌秩。天启初,大起废籍,补长芦盐运判官。屡迁国
子祭酒,擢礼部右侍郎,仍领祭酒事。杨涟劾魏忠贤得严旨,毅中率其属抗疏言:
学校者,天下公议所从出也。臣正与诸生讲“为君难”一书,忽接杨涟劾忠
贤疏,合监师生千有余人,无不鼓掌称庆。乃皇上不下其奏于九卿,而谓一切朝
政皆亲裁,以奸珰为忠,代之受过,合监师生无不扪心悉叹不已也。臣惟三代以
后,汉、隋、唐、宋诸君,其受权珰之害与处权珰之法,载在《通鉴》。我朝列
圣受权珰之害与处权珰之法,载在实录。臣皆不必多言。但取至近至亲如武宗之
处刘瑾、神宗之处冯保二事,愿皇上遵之。瑾在武宗左右,言听计从,一闻诸臣
劾奏,夜半自起,擒而杀之。神宗临御方十龄,保左右扶持,尽心竭力。既而少
作威福,台省劾奏,未闻举朝公疏,神祖遂不动声色而戍保于南京。今忠贤无保
之功,而极瑾之恶。二十四罪,无一不当悉究。举朝群臣欲于朝罢,跪以候旨,
忠贤遂要皇上入宫,不礼群臣。今又欲于视学之日,群臣及太学诸生面叩陈请矣,
而皇上漫不经意。数日以来,但有及忠贤者,留中不发,如此蒙蔽,其中宁可测
哉!乞将涟疏发九卿科道从公究问,即不加刘瑾之诛,而以处冯保之法惩之,则
恩威并著,与神祖媲美矣。
疏入,忠贤戟手大訽。毅中乃再疏乞归,不许。已,嗾其党劾罢之。
毅中有至性。四岁父病,吁天请代。公车时,闻母丧,一恸呕血数升,终丧
断酒肉,不入内寝。方母病,盛夏思冰,盂水忽冻。庐居,有紫芝、白鸟、千鸦
集墓之异。卒,赠礼部尚书。
公鼐,字孝与,蒙阴人。曾祖奎跻,湖广副使。父家臣,翰林编修。鼐举万
二十上九年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屡迁左谕德,为东宫讲官。进左庶子,引
疾归。光宗立,召拜祭酒。熹宗进鼐詹事,乃上疏曰:“近闻南北臣僚,论先帝
升遐一事,迹涉怪异,语多隐藏。恐因委巷之讹传,流为湘山之稗说,臣窃痛焉。
皇祖在昔,原无立爱之心。只因大典迟回,于是缴还册立之后,有三王并封之事,
《忧危竑议》之后,有国本攸关之事。迨庞、刘之邪谋,张差之梃击,而逆乱极
矣。臣尝备员宫僚,目睹狂谋孔炽,以归向东宫者为小人,不向东宫者为君子,
尽除朝士之清流,阴翦元良之羽翼,批根引蔓,干纪乱常。至今追想,犹为寒心。
夫臣子爱君,存其真不存其伪。今实录纂修在即,请将光宗事迹,别为一录。凡
一月间明纶善政,固大书特书;其有闻见异词及宫闱委曲之妙用,亦皆直笔指陈,
勒成信史。臣虽不肖,窃敢任之。”疏入,不许。天启元年,鼐以纪元甫及半载,
言官获谴者至十余人,上疏切谏,并规讽辅臣。忤旨,谯责。寻迁礼部右侍郎,
协理詹事府,充实录副总裁。鼐好学博闻,磊落有器识。见魏忠贤乱政,引疾归。
初,廷议李三才起用不决,鼐飏言曰:“今封疆倚重者,多远道未至。三才
猷略素优,家近辇毂,可朝发夕至也。”侍郎邹元标趣使尽言,以言路相持而止。
后御史叶有声追论鼐与三才为姻,徇私妄荐,遂落职闲住。未几卒。崇祯初,复
官赐恤,谥文介。
罗喻义,字湘中,益阳人。万历四十一年进士。改庶吉士,授检讨。请假归。
天启初还朝,历官谕德,直经筵。六年擢南京国子祭酒。诸生欲为魏忠贤建祠,
喻义惩其倡者,乃已。忠贤党辑东林籍贯,湖广二十人,以喻义为首。庄烈帝嗣
位,召拜礼部右侍郎,协理詹事府。寻充日讲官,教习庶吉士。
喻义性严冷,闭户读书,不轻接一客。后见中外多故,将吏不习兵,锐意讲
武事,推演阵图献之。帝为褒纳。以时方用兵,而督抚大吏不立军府,财用无所
资,因言:“武有七德,丰财居其一。正饷之外,宜别立军府,朝廷勿预知。飨
士、赏功、购敌,皆取给于是。”又极陈车战之利。帝下军府议于所司,令喻义
自制战车。喻义复上言按亩加派之害,而以战车营造职在有司,不肯奉诏。帝不
悦,疏遂不行。
明年九月,进讲《尚书》,撰《布昭圣武讲义》。中及时事,有“左右之者
不得其人”语,颇伤执政;末陈祖宗大阅之规,京营之制,冀有所兴革。呈稿政
府,温体仁不怿,使正字官语喻义,令改。喻义造阁中,隔扉诮体仁。体仁怒,
上言:“故事,惟经筵进规,多于正讲,目讲则正多规少。今喻义以日讲而用经
筵之制,及令删改,反遭其侮,惟圣明裁察。”遂下吏部议。喻义奏辨曰:“讲
官于正文外旁及时事,亦旧制也。臣展转敷陈,冀少有裨益。体仁删去,臣诚恐
愚忠不获上达,致忤辅臣。今稿草具在,望圣明省览。”吏部希体仁指,议革职
闲住,可之。喻义雅负时望,为体仁所倾,士论交惜。濒行乞恩,请乘传,帝亦
报可。家居十年,卒。
姚希孟,字孟长,吴县人。生十月而孤,母文氏励志鞠之。稍长,与舅文震
孟同学,并负时名。举万历四十七年进士,改庶吉士。座主韩爌、馆师刘一?
景器之。两人并执政,遇大事多所咨决。天启初,震孟亦取上第,入翰林,甥舅
并持清议,望益重。寻请假归。四年冬还朝,赵南星、高攀龙等悉去位,党祸大
作,希孟郁郁不得志。其明年,以母丧归。甫出都,给事中杨所修劾其为缪昌期
死党,遂削籍。魏忠贤败,其党倪文焕惧诛,使使持厚贿求解,希孟执而鸣之官。
崇祯元年,起左赞善。历右庶子,为日讲官。三年秋,与谕德姚明恭主顺天乡试。
有武生二人冒籍中式,给事中王猷论之,遂获谴。希孟雅为东林所推。韩爌等
定逆案,参其议。群小恶希孟,谋先之。及华允诚劾温体仁、闵洪学,两人疑疏
出希孟手,体仁遂借冒籍事修隙,拟旨覆试,黜两生下所司,论考官罪,拟停俸
半年。体仁意未慊,令再拟。希孟时已迁詹事,乃贬二秩为少詹事,掌南京翰林
院。寻移疾归,家居二年,卒。
许士柔,字仲嘉,常熟人。天启二年进士。改庶吉士,授检讨。崇祯时,历
迁左庶子,掌左春坊事。先是,魏忠贤既辑《三朝要典》,以《光宗实录》所载
与《要典》左,乃言叶向高等所修非实,宜重修,遂恣意改削牴牾《要典》者。
崇祯改元,毁《要典》而所改《光宗实录》如故。六年,少詹事文震孟言:“皇
考实录为魏党曲笔,当改正从原录。”时温体仁当国,与王应熊等阴沮之,事遂
寝。士柔愤然曰:“若是,则《要典》犹弗焚矣。”乃上疏曰:“皇考实录总记,
于世系独略。皇上娠教之年,圣诞之日,不书也。命名之典,潜邸之号,不书也。
圣母出何氏族,受何封号,不书也。此皆原录备载,而改录故削之者也。原录之
成,在皇上潜邸之日,犹详慎如彼。新录之进,在皇上御极之初,何以率略如此,
使圣朝父子、母后、兄弟之大伦,皆暗而不明,缺而莫考。其于信史谓何?”疏
上,不省。体仁令中书官检穆宗总记示士柔,士柔具揭争之曰:“皇考实录与列
圣条例不同。列圣在位久,登极后事,编年排纂,则总记可以不书。皇考在位仅
一月,三后诞育圣躬皆在未登极以前,不书之总记,将于何书也?穆庙大婚之礼,
皇子之生,在嘉靖中,故总记不载,至于册立大典,编年未尝不具载也。皇考一
月易世,熹庙之册立当书,皇上之册封独不当书乎?”体仁怒,将劾之,为同列
沮止。士柔复上疏曰:“累朝实录,无不书世系之例。臣所以抉擿改录,正谓与
累朝成例不合也。孝端皇后,皇考之嫡母也,原录具书保护之功,而改录削之,
何也?当日国本几危,坤宁调护,真孝慈之极则,顾复之深恩,史官不难以寸管
抹摋之,此尤不可解也。”疏上,报闻。
体仁滋不悦。会体仁嗾刘孔昭劾祭酒倪元璐,因言士柔族子重熙私撰《五朝
注略》,将以连士柔。士柔亟以《注略》进,乃得解。寻出为南京国子祭酒。
体仁去,张至发当国,益谋逐士柔。先是,高攀龙赠官,士柔草诏词送内阁,
未给攀龙家。故事,赠官诰,属诰敕中书职掌。崇祯初,褒恤诸忠臣,翰林能文
者或为之,而中书以为侵官。崇祯三年禁诰文骈俪语。至是攀龙家请给,去士柔
草制时数年矣,主者仍以士柔前撰文进。中书黄应恩告至发诰语违禁,至发喜,
劾士柔,降二级调用。司业周凤翔抗疏辩曰:“词林故事,阁臣分属撰文,或手
加详定,或发窜改,未有径自纠参者也。诰敕用宝,岁有常期,未有十年后用宝
进呈,吹求当制者也。赠诰专属中书,崇祯三年所申饬,未有追咎元年之史官,
诋为越俎者也。”不报。士柔寻补尚宝司丞,迁少卿,卒。子琪诣阙辨诬,乃复
原官。赠詹事兼侍读学士。
顾锡畴,字九畴,昆山人。年十三,以诸生试南京,魏国公以女女之。第万
历四十七年进士,改庶吉士,授检讨。天启四年,魏忠贤势大炽,锡畴偕给事中
董承业典试福建,程策大有讥刺。忠贤党遂指为东林,两人并降调。已,更削籍。
崇祯初,召复故官。历迁国子祭酒。疏请复积分法,礼官格不行。锡畴复申
言之,且请择监生为州县长。已,请正从祀位次,进士为国子博士者得与考选。
帝并允行。省亲归,乞在籍终养。母服除,起少詹事,进詹事,拜礼部左侍郎,
署部事。帝尝召对,问理财用人。锡畴退,列陈用人五失,曰铨叙无法,文网太
峻,议论太多,资格太拘,鼓舞未至。请先令用人之地一清其源。“精心鉴别,
随才器使,一善也。赦小过而不终废弃,二善也。省议论而专责成,三善也。拔
异才而不拘常格,四善也。急奖励而宽督责,五善也。”末极陈耗财之弊,仍归
本于用人。帝善其奏。
杨嗣昌疏请抚流寇,有“乐天者保天下”及“善战服上刑”语。锡畴抗言此
诸侯交邻事,称引不伦,与嗣昌大忤。嗣昌秉政,诸词臣多攻之,嗣昌颇疑锡畴。
会驸马都尉王昺有罪,锡畴拟轻典,嗣昌构之,遂削其籍。十五年,廷臣交荐,
召还。御史曹溶、给事中黄云师复言其不当用。帝不听,起为南京礼部左侍郎。
福王立,进本部尚书。时尊福恭王为恭皇帝,将议庙祀,锡畴请别立专庙。
俄请补建文帝庙谥、景皇帝庙号及建文朝忠臣赠谥,并从之。东平伯刘泽清言:
“宋高宗即位南京,即以靖康二年五月为建炎元年,从民望也。乞以今岁五月为
弘光元年。”锡畴言明诏已颁,不可追改,乃已。时定大行皇帝庙号为思宗,忻
城伯赵之龙言“思”非美称,援证甚核,锡畴亦以为然,疏请改定。大学士高弘
图以前议自己出,力持之,遂寝。温体仁之卒也,特谥文忠,而文震孟、罗喻义、
姚希孟、吕维祺皆不获谥。锡畴言:“体仁得君,行政最专且久,其负先帝,罪
大且深,乞将文忠之谥,或削或改,而补震孟诸臣,庶天下有所劝惩。”报可。
遂谥诸人,削体仁谥。吏部尚书张慎言去位,代者徐石麒未至,命锡畴摄之。时
马士英当国,锡畴雅不与合。给事中章正宸、熊汝霖劾之,遂乞祭南海去。明年
春,御史张孙振力颂体仁功,请复故谥。遂勒锡畴致仕。南都失守,锡畴乡邑亦
破。时方遭父丧,间关赴闽。唐王命以故官,力辞不拜,寓居温州江心寺。总兵
贺君尧挞辱诸生,锡畴将论劾。君尧夜使人杀之,投尸于江。温人觅之三日,乃
得棺殓。
赞曰:吴山等雍容馆阁,扬历台省,固所谓词苑之鸿儒,庙堂之岿望也。要
其守正自立,不激不争,淳静敦雅,承平士大夫之风流,概可想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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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8:42 | 显示全部楼层

○王家屏 陈于陛 沈鲤 于慎行 李廷机 吴道南

王家屏,字忠伯,大同山阴人。隆庆二年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预修《
世宗实录》。高拱兄捷前为操江都御史,以官帑遗赵文华,家屏直书之,时拱方
柄国,嘱稍讳,家屏执不可。万历初,进修撰,充日讲官。敷奏剀挚,帝尝敛容
受,称为端士。张居正寝疾,词臣率奔走祷祈,独家屏不往。再迁侍讲学士。十
二年,擢礼部右侍郎,改吏部。甫逾月,命以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入预机务。
去史官二年即辅政,前此未有也。
申时行当国,许国、王锡爵次之,家屏居末。每议事,秉正持法,不亢不随。
越二年,遭继母忧。诏赐银币,驰传,行人护行。服甫阕,诏进礼部尚书,遣行
人召还。抵京师,三月未得见。家屏以为言,请因圣节御殿受贺,毕发留中章奏,
举行册立皇太子礼。不报。复偕同官疏请。帝乃于万寿节强一临御焉。俄遣中官
谕家屏,奖以忠爱。家屏疏谢,复请帝勤视朝。居数日,帝为一御门延见,自是
益深居不出矣。
评事雒于仁进四箴,帝将重罪之。家屏言:“人主出入起居之节,耳目心志
之娱,庶官不及知、不敢谏者,辅弼之臣得先知而预谏之,故能防欲于微渺。今
于仁以庶僚上言,而臣备位密勿,反缄默苟容,上亏圣明之誉,下陷庶僚蒙不测
之威,臣罪大矣,尚可一日立于圣世哉!”帝不怿,留中,而于仁得善去。
十八年,以久旱乞罢,言:“迩年以来,天鸣地震,星陨风霾,川竭河涸,
加以旱潦蝗螟,疫疠札瘥,调燮之难,莫甚今日。况套贼跳梁于陕右,土蛮猖獗
于辽西,贡市属国复鸱张虎视于宣、大。虚内事外,内已竭而外患未休;剥民供
军,民已穷而军食未裕。且议论纷纭,罕持大体;簿书凌杂,只饰靡文。纲维纵
弛,悽玩之习成;名实混淆,侥幸之风启。陛下又深居静摄,朝讲希临。统计
臣一岁间,仅两觐天颜而已。间尝一进瞽言,竟与诸司章奏并寝不行。今骄阳烁
石,小民愁苦之声殷天震地,而独未彻九阍。此臣所以中夜旁皇,饮食俱废,不
能自已者也。乞赐罢归,用避贤路。”不报。
时储位未定,廷臣交章请册立。其年十月,阁臣合疏以去就争。帝不悦,传
谕数百言,切责廷臣沽名激扰,指为悖逆。时行等相顾错愕,各具疏再争,杜门
乞去。独家屏在阁,复请速决大计。帝乃遣内侍传语,期以明年春夏,廷臣无所
奏扰,即于冬间议行,否则待逾十五岁。家屏以口敕难据,欲帝特颁诏谕,立具
草进。帝不用,复谕二十年春举行。家屏喜,即宣示外廷,外廷欢然。而帝意实
犹豫,闻家屏宣示,弗善也,传谕诘责。时行等合词谢,乃已。明年秋,工部主
事张有德以册立仪注请。帝复以为激扰,命止其事。国执争去,时行被人言,不
得已亦去,锡爵先以省亲归,家屏遂为首辅。以国谏疏己列名,不当独留,再疏
乞罢。不允,乃视事。家屏制行端严,推诚秉公,百司事一无所挠。性忠谠,好
直谏。册立期数更,中外议论纷然。家屏深忧之,力请践大信,以塞口语,消宫
闱衅。不报。
二十年春,给事中李献可等请豫教,帝黜之。家屏封还御批力谏。帝益怒,
谴谪者相属。家屏遂引疾求罢,上言:
汉汲黯有言:“天子置公卿辅弼之臣,宁令从臾承意陷主于不义乎!”每感
斯言,惕然内愧。顷年以来,九阍重闭,宴安怀毒,郊庙不飨,堂陛不交。天灾
物怪,罔彻宸聪;国计民生,莫关圣虑。臣备员辅弼,旷职鳏官,久当退避。今
数月间,请朝讲,请庙飨,请元旦受贺,请大计临朝,悉寝不报。臣犬马微诚,
不克感回天意,已可见矣。至豫教皇储,自宣早计,奈何厌闻直言,概加贬谪。
臣诚不忍明主蒙咈谏之名,熙朝有横施之罚,故冒死屡陈。若依违保禄,淟
涊苟容,汲黯所谓“陷主不义”者,臣死不敢出此,愿赐骸骨还田里。
帝得奏不下。次辅赵志皋亦为家屏具揭。帝遂责家屏希名托疾。家屏复奏,
言:
名非臣所敢弃,顾臣所希者,陛下为尧、舜之主,臣为尧、舜之臣,则名垂
千载,没有余荣。若徒犯颜触忌,抗争偾事,被谴罢归,何名之有!必不希名,
将使臣身处高官,家享厚禄,主愆莫正,政乱莫匡,可谓不希名之臣矣,国家奚
赖焉?更使臣弃名不顾,逢迎为悦,阿谀取容,许敬宗、李林甫之奸佞,无不可
为,九庙神灵必阴殛臣,岂特得罪于李献可诸臣已哉!
疏入,帝益不悦。遣内侍至邸,责以径驳御批,故激主怒,且托疾要君。家
屏言:“言涉至亲,不宜有怒。事关典礼,不宜有怒。臣与诸臣但知为宗社大计,
尽言效忠而已,岂意激皇上之怒哉?”于是求去益力。或劝少需就大事。家屏曰:
“人君惟所欲为者,由大臣持禄,小臣畏罪,有轻群下心。吾意大臣不爱爵禄,
小臣不畏刑诛,事庶有济耳。”遂复两疏恳请。诏驰传归。家屏柄国止半载,又
强半杜门,以戆直去国,朝野惜焉。阅八年,储位始定。遣官赍敕存问,赉金币
羊酒。又二年卒,年六十八。赠少保,谥文端。熹宗立,再赠太保,任一子尚宝
丞。
家屏家居时,朝鲜用兵。贻书经略顾养谦曰:“昔卫为狄灭,齐桓率诸侯城
楚丘,《春秋》高其义;未闻遂与狄仇,连诸侯兵以伐之也。今第以保会稽之耻,
激厉朝鲜,以城楚丘之功,奖率将吏,无为主而为客,则善矣。”养谦不能用,
朝鲜兵数年无功。其深识有谋,皆此类也。
陈于陛,字元忠,大学士以勤子也。隆庆二年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万
历初,预修世、穆两朝实录,充日讲官。累迁侍讲学士,擢詹事,掌翰林院。疏
请早建东宫。十九年,拜礼部右侍郎,领詹事府事。明年,改吏部,进左侍郎,
教习庶吉士。奏言元子不当封王,请及时册立豫教,又请早朝勤政,皆不报。又
明年,进礼部尚书,仍领詹事府事。
于陛少从父以勤习国家故实。为史官,益究经世学。以前代皆修国史,疏言:
“臣考史家之法,纪、表、志、传谓之正史。宋去我朝近,制尤可考。真宗祥符
间,王旦等撰进太祖、太宗两朝正史。仁宗天圣间,吕夷简等增入真宗朝,名《
三朝国史》。此则本朝君臣自修本朝正史之明证也。我朝史籍,止有列圣实录,
正史阙焉未讲。伏睹朝野所撰次,可备采择者无虑数百种。倘不及时网罗,岁月
浸邈,卷帙散脱,耆旧渐凋,事迹罕据。欲成信史,将不可得。惟陛下立下明诏,
设局编辑,使一代经制典章,犁然可考,鸿谟伟烈,光炳天壤,岂非万世不朽盛
事哉!”诏从之。二十二年三月,遂命词臣分曹类纂,以于陛及尚书沈一贯、少
詹事冯琦为副总裁,而阁臣总裁之。
其年夏,首辅王锡爵谢政,遂命于陛兼东阁大学士,入参机务。疏陈亲大臣、
录遗贤、奖外吏、核边饷、储将才、择边吏六事。末言:“以肃皇帝之精明,而
末年贪黜成风,封疆多事,则倦勤故也。今至尊端拱,百职不修,不亟图更始,
后将安极。”帝优诏答之,而不能用。帝以军政失察,斥两都言官三十余人。于
陛与同官申救至再,又独疏请宥,俱不纳。以甘肃破贼功,加太子少保。乾清、
坤宁两宫灾,请面对,不报。乞罢,亦不许。其秋,二品三年满,改文渊阁,进
太子太保。时内阁四人。赵志皋、张位、沈一贯皆于陛同年生,遇事无龃龉。而
帝拒谏益甚,上下否隔。于陛忧形于色,以不能补救,在直庐数太息视日影。二
十四年冬,病卒于位,史亦竟罢。赠少保,谥文宪。终明世,父子为宰辅者,惟
南充陈氏。世以比汉韦、平焉。沈鲤,字仲化,归德人。祖瀚,建宁知府。鲤,
嘉靖中举乡试。师尚诏作乱,陷归德,已而西去。鲤策贼必再至,急白守臣,捕
杀城中通贼者,严为守具。贼还逼,见有备,去。奸人倡言屠城,将驱掠居民,
鲤请谕止之,众始定。四十四年,成进士,改庶吉士,授检讨。大学士高拱,其
座主又乡人也,旅见外,未尝以私谒。
神宗在东宫,鲤为讲官。尝令诸讲官书扇,鲤书魏卞兰《太子颂》以进,因
命陈清大义甚悉。神宗咨美,遂蒙眷。比即位,用宫寮恩,进编修。旋进左赞善。
每直讲,举止端雅,所陈说独契帝心。帝亟称之。连遭父母丧,帝数问沈讲官何
在,又问服阕期,命先补讲官俟之。万历九年还朝。属当辍讲,特命展一日,示
优异焉。
明年秋,擢侍讲学士,再迁礼部右侍郎。寻改吏部,进左侍郎。屏绝私交,
好推毂贤士,不使知。十二年冬,拜礼部尚书。去六品甫二年,至正卿。素负物
望,时论不以为骤。久之,《会典》成,加太子少保。鲤初官翰林,中官黄锦缘
同乡以币交,拒不纳。教习内书堂,侍讲筵,皆数与巨珰接,未尝与交。及官愈
高,益无所假借,虽上命及政府指,不徇也。
十四年春,贵妃郑氏生子,进封皇贵妃。鲤率僚属请册建皇长子,进封其母,
不许。未几,复以为言,且请宥建储贬官姜应麟等。忤旨谯让。帝既却群臣请,
因诏谕少俟二三年。至十六年,期已届,鲤执前旨固请,帝复不从。
鲤素鲠亮。其在部持典礼,多所建白。念时俗侈靡,稽先朝典制,自丧祭、
冠婚、宫室、器服率定为中制,颁天下。又以士习不端,奏行学政八事。又请复
建文年号,重定《景帝实录》,勿称戾王。大同巡抚胡来贡议移祀北岳于浑源,
力驳其无据。太庙侑享,请移亲王及诸功臣于两庑,毋与帝后杂祀。进世庙诸妃
葬金山者,配食永陵。诸帝陵祀,请各遣,官毋兼摄。诸王及妃坟祝版称谓未协
者,率请裁定。帝忧旱,步祷郊坛,议分遣大臣祷天下名山大川。鲤言使臣往来
驿骚,恐重困民,请刘斋三日,以告文授太常属致之,罢寺观勿祷,帝多可其奏。
郑贵妃父成宪为父请恤,援后父永年伯例,鲤力驳之。诏畀葬资五千金,鲤复言
过滥。顺义王妻三娘子请封,鲤不予妃号,但称夫人。真人张国祥言肃皇享国久
长,由虔奉玄修所致,劝帝效之,鲤劾国祥诋诬导谀,请正刑辟。事亦寝。秦王
谊璟故由中尉入继,而乞封其弟郡王,中贵为请,申时行助之,鲤不可。唐府违
帛请封妾子,执不从,帝并以特旨许之。京师久旱,鲤备陈恤民实政以崇俭戒奢
为本,且请减织造。已,京师地震,又请谨天若戒,恤民穷。畿辅大侵,请上下
交修,词甚切。帝以四方灾,敕廷臣修省,鲤因请大损供亿营建,振救小民。帝
每嘉纳。
初,藩府有所奏请,贿中贵居间,礼臣不敢违,辄如志。至鲤,一切格之,
中贵皆大怨,数以事间于帝。帝渐不能无疑,累加诘责,且夺其俸。鲤自是有去
志。而时行衔鲤不附己,亦忌之。一日,鲤请告,遽拟旨放归。帝曰:“沈尚书
好官,奈何使去?”传旨谕留。时行益忌。其私人给事中陈与郊为人求考官不得,
怨鲤,属其同官陈尚象劾之。与郊复危言撼鲤,鲤求去益力。帝有意大用鲤,微
言:“沈尚书不晓人意。”有老宫人从子为内竖者,走告鲤;司礼张诚亦属鲤乡
人内竖廖某密告之。鲤并拒之,曰:“禁中语,非所敢闻。”皆恚而去。鲤卒屡
疏引疾归。累推内阁及吏部尚书,皆不用。二十二年,起南京礼部尚书,辞弗就。
二十九年,赵志皋卒,沈一贯独当国。廷推阁臣,诏鲤以故官兼东阁大学士,
入参机务,与朱赓并命。屡辞不允。明年七月始入朝,时年七十有一矣。一贯以
士心夙附鲤,深忌之,贻书李三才曰:“归德公来,必夺吾位,将何以备之?”
归德,鲤邑名,欲风鲤辞召命也。三才答书,言鲤忠实无他肠,劝一贯同心。一
贯由此并憾三才。鲤既至,即具陈道中所见矿税之害。他日复与赓疏论。皆弗纳。
楚假王被讦事起,礼部侍郎郭正域请行勘,鲤是之。及奸人所撰《续忧危竑议》
发,一贯辈张皇其事,令其党钱梦皋诬奏正域、鲤门生,协造妖言,并罗织鲤奸
赃数事。帝察其诬,不问。而一贯辈使逻卒日夜操兵围守其邸。已而事解,复谮
鲤诅咒。鲤尝置小屏阁中,列书谨天戒、恤民穷、开言路、发章奏、用大僚、补
庶官、起废弃、举考选、释冤狱、撤税使十事,而上书“天启圣聪,拨乱反治”
八字。每入阁,辄焚香拜祝之,谗者遂指为诅咒。帝取入视之,曰:“此岂诅咒
耶?”谗者曰:“彼诅咒语,固不宣诸口。”赖帝知鲤深,不之信。
先是,阁臣奏揭不轻进,进则无不答者。是时中外扞格,奏揭繁,多寝不下。
鲤以失职,累引疾求退。奖谕有加,卒不能行其所请。三十二年,叙皮林功,加
太子太保。寻以秩满,加少保,改文渊阁。
鲤初相,即请除矿税。居位数年,数以为言。会长陵明楼灾,鲤语一贯、赓
各为奏,俟时上之。一日大雨,鲤曰:“可矣。”两人问故,鲤曰:“帝恶言矿
税事,疏入多不视,今吾辈冒雨素服诣文华奏之,上讶而取阅,亦一机也。”两
人从其言。帝得疏,曰:“必有急事。”启视,果心动,然不为罢。明年长至,
一贯在告,鲤、赓谒贺仁德门。帝赐食,司礼太监陈矩侍,小珰数往来窃听,且
执笔以俟。鲤因极陈矿税害民状,矩亦戚然。鲤复进曰:“矿使出,破坏天下名
山大川灵气尽矣,恐于圣躬不利。”矩叹息还,具为帝道之。帝悚然遣矩咨鲤所
以补救者。鲤曰:“此无他,急停开凿,则灵气自复。”帝闻,为首肯。一贯虑
鲤独收其功,急草疏上。帝不怿,复止。然越月果下停矿之命,鲤力也。
鲤遇事秉正不挠。压于一贯,志不尽行。而是时一贯数被论,引疾杜门,鲤
乃得行阁事。皇孙生,诏赦天下。中官请征茶蜡夙逋,鲤以戾诏旨,再执奏,竟
报寝,帝乳母翊圣夫人金氏,其夫官都督同知,殁,请以从子继。鲤言都督非世
官,乃已。真人张国祥谓皇孙诞生,己有祝釐功,乞三代诰命且世袭詹事主簿。
鲤力斥其谬,乃赉以金币。帝惑中贵言,将察核畿辅牧地,谕鲤撰敕。鲤言:“
近年以来,百利之源,尽笼于朝廷,常恐势极生变。况此牧地,岂真有豪右隐占
新垦未科者?奸民所传,未足深信。”遂止。云南武弁杀税使杨荣。帝怒甚,将
遣官逮治。鲤具陈荣罪状,请诛为首杀荣者,而贷其余,乃不果逮。陕西税使梁
永求领镇守事,亦以鲤言罢。辽东税使高淮假进贡名,率所统练甲至国门。鲤中
夜密奏其不可,诏责淮而止。时一贯虽称疾杜门,而章奏多即家拟旨,鲤力言非
故事。
鲤既积忤一贯,一贯将去,虑鲤在,贻己后忧欲与俱去,密倾之。帝亦嫌鲤
方鲠,因鲤乞休,遽命与一贯同致仕。赓疏乞留鲤,不报。既抵家,疏谢,犹极
陈怠政之弊,以明作进规。年八十,遣官存问,赉银币。鲤奏谢,复陈时政要务。
又五年卒,年八十五。赠太师,谥文端。
于慎行,字无垢,东阿人。年十七,举于乡。御史欲即鹿鸣宴冠之,以未奉
父命辞。隆庆二年成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万历初,《穆宗实录》成,进修
撰,充日讲官。故事,率以翰林大僚直日讲,无及史官者。慎行与张位及王家屏、
沈一贯、陈于陛咸以史官得之,异也。尝讲罢,帝出御府图画,令讲官分题。慎
行不善书,诗成,属人书之,具以实对。帝悦,尝大书“责难陈善”四字赐之,
词林传为盛事。
御史刘台以劾张居正被逮,僚友悉避匿,慎行独往视之。及居正夺情,偕同
官具疏谏。吕调阳格之,不得上。居正闻而怒,他日谓慎行曰:“子吾所厚,亦
为此耶?”慎行从容对曰:“正以公见厚故耳。”居正怫然。慎行寻以疾归。居
正卒,起故官。进左谕德,日讲如故。时居正已败,侍郎丘橓往籍其家。慎行
遗书,言居正母老,诸子覆巢之下,颠沛可伤,宜推明主帷盖恩,全大臣簪履之
谊。词极恳挚,时论韪之。由侍讲学士擢礼部右侍郎。转左,改吏部,掌詹事府。
寻迁礼部尚书。慎行明习典制,诸大礼多所裁定。先是,嘉靖中孝烈后升祔,祧
仁宗。万历改元,穆宗升祔,复祧宣宗。慎行谓非礼,作《太庙祧迁考》,言:
“古七庙之制,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而七。刘歆、王肃并以高、曾、祖、祢及
五世、六世为三昭三穆。其兄弟相传,则同堂异室,不可为一世。国朝成祖既为
世室,与太祖俱百世不迁,则仁宗以下,必实历六世,而后三昭三穆始备。孝宗
与睿宗兄弟,武宗与世宗兄弟,韶穆同,不当各为一世。世宗升,距仁宗止六世,
不当祧仁宗。穆宗升祔,当祧仁宗,不当祧宣宗。”引晋、唐、宋故事为据,其
言辨而核。事虽不行,识者服其知礼。又言:“南昌、寿春等十六王,世次既远,
宜别祭陵园,不宜祔享太庙。”亦寝不行。
十八年正月,疏请早建东宫,出阁讲读。及冬,又请。帝怒,再严旨诘责。
慎行不为慑,明日复言:“册立臣部职掌,臣等不言,罪有所归。幸速决大计,
放归田里。”帝益不悦,责以要君疑上,淆乱国本,及僚属皆夺俸。山东乡试,
预传典试者名,已而果然。言者遂劾礼官,皆停俸。慎行引罪乞休。章累上,乃
许。家居十余年,中外屡荐,率报寝。三十三年,始起掌詹事府。疏辞,复留不
下。居二年,廷推阁臣七人,首慎行。诏加太子少保兼东阁大学士,入参机务。
再辞不允,乃就道。时慎行已得疾。及廷谢,拜起不如仪,上疏请罪。归卧于家,
遂草遗疏,请帝亲大臣、录遣逸、补言官。数日卒,年六十三。赠太子太保,谥
文定。
慎行学有原委,贯穿百家。神宗时,词馆中以慎行及临朐冯琦文学为一时冠。
李廷机,字尔张,晋江人。贡入太学,顺天乡试第一。万历十一年,会试复第一,
以进土第二授编修。累迁祭酒。故事,祭酒每视事,则二生共举一牌诣前,大书
“整齐严肃”四字。盖高皇帝所制,以警师儒者。廷机见之惕然,故其立教,一
以严为主。
久之,迁南京吏部右侍郎,署部事。二十七年,典京察,无偏私。尝兼署户、
工二部事,综理精密。奏行轸恤行户四事,商困大苏。外城陵垣,多所缮治,费
皆取公帑奇羡,不以烦民。召为礼部右侍郎,四辞不允,越二年始受任。时已进
左侍郎,遂代郭正域视部事。会楚王华奎因正域发其餽遗书,诬讦正域不法数
事。廷机意右楚王,而微为正域解。大学士沈一贯欲藉妖书倾正域,廷机与御史
沈裕、同官涂宗浚俱署名上趣定皦生光狱,株连遂绝。三十三年夏,雷震郊坛。
既率同列条上修省事宜,复言今日阙失,莫如矿税,宜罢撤。不报。其冬,类上
四方灾异。秦王谊漶由中尉进封,其庶长子应授本爵,夤缘欲封郡王,廷机三疏
力持。王遣人居间,廷机固拒,特旨许之。益府服内请封,亦持不可。
廷机遇事有执,尤廉洁,帝知之。然性刻深,亦颇偏愎,不谙大体。楚宗人
华勣以奏讦楚王,抚按官既拟夺爵,锢高墙,廷机授《祖训》谋害亲王例,议置
之死。言路势张,政府暨铨曹畏之,不敢出诸外,年例遂废。礼部主事聂云翰论
之,廷机希言路意,中云翰察典。给事中袁懋谦劾之。廷机求退,不允。
时内阁止朱赓一人。给事中王元翰等虑廷机且入辅,数阴诋之。三十五年夏,
廷推阁臣,廷机果与焉。给事中曹于忭、宋一韩、御史陈宗契不可。相持久之,
卒列以上。帝雅重廷机,命以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参机务。廷机三辞始视
事。元翰及给事中胡忻攻之不已,帝为夺俸,以慰廷机。已而姜士昌、宋焘复以
论廷机被黜,群情益愤。廷机力辨求罢,又疏陈十宜去,帝慰谕有加。明年四月,
主事郑振先论赓十二罪,并及廷机。廷机累疏乞休,杜门数月不出。言者疑其伪,
数十人交章力攻。廷机求去不已,帝屡诏勉留,且遣鸿胪趣出,坚卧不起。待命
逾年,乃屏居荒庙,廷臣犹有繁言。至四十年九月,疏已百二十余上,乃陛辞出
都待命。同官叶向高言廷机已行,不可再挽,乃加太子太保。赐道里费,乘传,
以行人护归。居四年卒。赠少保,谥文节。
廷机系阁籍六年,秉政止九月,无大过。言路以其与申时行、沈一贯辈密相
授受,故交章逐之。辅臣以齮晷受辱,屏弃积年而后去,前此未有也。廷机辅政
时,四川巡抚乔璧星锐欲讨镇雄安尧臣,与贵州守臣持议不决。廷机力主撤兵,
其后卒无事,议者称之。闽人入阁,自杨荣、陈山后,以语言难晓,垂二百年无
人,廷机始与叶向高并命。后周如磐、张瑞图、林钎、蒋德璘、黄景昉复相继云。
吴道南,字会甫,崇仁人。万历十七年进士及第。授编修,进左中允。直讲
东宫,太子偶旁瞩,道南即辍讲拱俟,太子为改容。历左谕德少詹事。擢礼部右
侍郎,署部事。历城、高苑牛产犊,皆两首两鼻,道南请尽蠲山东诸税,召还内
臣,又因灾异言貂珰敛怨,乞下诏罪己,与天下更新。皆不报。寻请追谥建文朝
忠臣。京师久旱,疏言:“天下人情郁而不散,致成旱灾。如东宫天下本,不使
讲明经术,练习政务,久置深闱,聪明隔塞,郁一也。法司悬缺半载,谳鞫无人,
囹圄充满,有入无出,愁愤之气,上薄日星,郁二也。内藏山积,而闾阎半菽不
充,曾不发帑振救,坐视其死亡转徙,郁三也。累臣满朝荐、卞孔时,时称循吏,
因权珰构陷,一系数年,郁四也。废弃诸臣,实堪世用,一斥不复,山林终老,
郁五也。陛下诚涣发德音,除此数郁,不崇朝而雨露遍天下矣。”帝不省。
道南遇事有操执,明达政体。朝鲜贡使归,请市火药,执不予。土鲁番贡玉,
请勿纳。辽东议开科试士,以岩疆当重武,格不行。父丧归。服阕,即家拜礼部
尚书兼东阁大学士,预机务,与方从哲并命。三辞不允,久之始入朝。故事,廷
臣受官,先面谢乃莅任。帝不视朝久,皆先莅任。道南至,不获见,不敢入直。
同官从哲为言,帝令先视事,道南疏谢。居数日,言:“臣就列经旬,仅下瑞王
婚礼一疏。他若储宫出讲、诸王豫教、简大僚、举遗失、撤税使、补言官诸事,
廷臣舌敝以请者,举皆杳然,岂陛下简置臣等意。”帝优诏答之,卒不行。迨帝
因“梃击”之变,召见群臣慈宁宫。道南始得面谢,自是不获再见。
织造中官刘成死,遣其党吕贵往护,贵嗾奸民留己督造。中旨许之,命草敕。
道南偕从哲争,且询疏所从进,请永杜内降,弗听。鄱阳故无商税,中官为税使,
置关湖口征课。道南极言傍湖舟无所泊,多覆没,请罢关勿征,亦不纳。
道南辅大政不为诡随,颇有时望。岁丙辰,偕礼部尚书刘楚先典会试。吴江
举人沈同和者,副都御史季文子,目不知书,贿礼部吏,与同里赵鸣阳联号舍。
其首场七篇,自坊刻外,皆鸣阳笔也。榜发,同和第一,鸣阳亦中式,都下大哗。
道南等亟检举,诏令覆试。同和竟日构一文。下吏,戍烟瘴,鸣阳亦除名。
先是,汤宾尹科场事,实道南发之,其党侧目。御史李嵩、周师旦遂连章论
道南,而给事中刘文炳攻尤力。道南疏辨乞休,颇侵文炳。文炳遂极诋御史张至
发助之。道南不能堪,言:“台谏劾阁臣,职也,未有肆口嫚骂者。臣辱国已甚,
请立罢黜。”帝雅重道南,谪文炳外任,夺嵩等俸。御史韩浚、朱堦救文炳,
复诋道南。道南益求去。杜门逾年,疏二十七上,帝犹勉留。会继母讣至,乃赐
道里费,遣行人护归。天启初,以覃恩即家进太子太保。居二年卒。赠少保,谥
文恪。
赞曰:《传》称“道合则服从,不合则去”,其王家屏、沈鲤之谓乎!廷机
虽颇丛物议,然清节不污。若于陛之世德,慎行之博闻,亦足称羽仪廊庙之选矣。

[发帖际遇]: 孤傲飞鹰跟踪成昆进入明教密道,结果:奋勇救小昭脱险,得到小昭感谢银两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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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8:43 | 显示全部楼层
○申时行(子用懋 用嘉 孙绍芳) 王锡爵(弟鼎爵 子衡) 沈一贯
方从哲 沈氵隺(弟演)

申时行,字汝默,长洲人。嘉靖四十一年进士第一。授修撰。历左庶子,掌
翰林院事。万厉五年,由礼部右侍郎改吏部。时行以文字受知张居正,蕴藉不立
崖异,居正安之。六年三月,居正将归葬父,请广阁臣,遂以左侍郎兼东阁大学
士入预机务。已,进礼部尚书兼文渊阁,累进少傅兼太子太傅、吏部尚书、建极
殿。张居正揽权久,操群下如束湿,异己者率逐去之。及居正卒,张四维、时行
相继柄政,务为宽大。以次收召老成,布列庶位,朝论多称之。然是时内阁权积
重,六卿大抵徇阁臣指。诸大臣由四维、时行起,乐其宽,多与相厚善。四维忧
归,时行为首辅。余有丁、许国、王锡爵、王家屏先后同居政府,无嫌猜。而言
路为居正所遏,至是方发舒。以居正素昵时行,不能无讽刺。时行外示博大能容
人,心故弗善也。帝虽乐言者讦居正短,而颇恶人论时事,言事者间谪官。众以
此望时行,口语相诋諆。诸大臣又皆右时行拄言者口,言者益愤,时行以此损
物望。
十二年三月,御史张文熙尝言前阁臣专恣者四事,请帝永禁革之。时行疏争
曰:“文熙谓部院百执事不当置考成簿,送阁察考;吏、兵二部除授,不当一一
取裁;督抚巡按行事,不当密揭请教;阁中票拟,当使同官知。夫阁臣不职当罢
黜,若并其执掌尽削之,是因噎废食也。
至票拟,无不与同官议者。”帝深以为然,绌文熙议不用。御史丁此吕言侍
郎高启愚以试题劝进居正,帝手疏示时行。时行曰:“此吕以暧昧陷人大辟,恐
谗言接踵至,非清明之朝所宜有。”尚书杨巍因请出此吕于外,帝从巍言。而给
事御史王士性、李植等交章劾巍阿时行意,蔽塞言路。帝寻亦悔之,命罢启愚,
留此吕。时行、巍求去。有丁、国言:“大臣国体所系,今以群言留此吕,恐无
以安时行、巍心。”国尤不胜愤,专疏求去,诋诸言路。副都御史石星、侍郎陆
光祖亦以为言。帝乃听巍,出此吕于外,慰留时行、国,而言路群起攻国。时行
请量罚言者,言者益心憾。既而李植、江东之以大峪山寿宫事撼时行不胜,贬去,
阁臣与言路日相水火矣。
初,御史魏允贞、郎中李三才以科场事论及时行子用懋,贬官。给事中邹元
标劾罢时行姻徐学谟,时行假他疏逐之去。已而占物情,稍稍擢三人官,三人得
毋废。世以此称时行长者。时行欲收人心,罢居正时所行考成法;一切为简易,
亦数有献纳。尝因灾异,力言催科急迫,征派加增,刑狱繁多,用度侈靡之害。
又尝请止抚按官助工赃罚银,请减织造数,趣发诸司章奏。缘尚宝卿徐贞明议,
请开畿内水田。用邓子龙、刘綎平陇川,荐郑洛为经略,趣顺义王东归,寝叶
梦熊奏以弭杨应龙之变。然是时天下承平,上下恬熙,法纪渐不振。时行务承帝
指,不能大有建立。帝每遇讲期,多传免。时行请虽免讲,仍进讲章。自后为故
事,讲筵遂永罢。评事雒于仁进《酒色财气四箴》,帝大怒,召时行等条分析之,
将重谴。时行请毋下其章,而讽于仁自引去,于仁赖以免。然章奏留中自此始。
十四年正月,光宗年五岁,而郑贵妃有宠,生皇三子常洵,颇萌夺嫡意。时
行率同列再请建储,不听。廷臣以贵妃故,多指斥宫闱,触帝怒,被严谴。帝尝
诏求直言。郎官刘复初、李懋桧等显侵贵妃。时行请帝下诏,令诸曹建言止及所
司职掌,听其长择而献之,不得专达。帝甚悦,众多咎时行者。时行连请建储。
十八年,帝召皇长子、皇三子,令时行入见毓德宫。时行拜贺,请亟定大计。帝
犹豫久之,下诏曰:“朕不喜激聒。近诸臣章奏概留中,恶其离间朕父子。若明
岁廷臣不复渎扰,当以后年册立,否则俟皇长子十五岁举行。”时行因戒廷臣毋
激扰。明年八月,工部主事张有德请具册立仪注。帝怒,命展期一年。而内阁中
亦有疏入。时行方在告,次辅国首列时行名。时行密上封事,言:“臣方在告,
初不预知。册立之事,圣意已定。有德不谙大计,惟宸断亲裁,勿因小臣妨大典。”
于是给事中罗大纮劾时行,谓阳附群臣之议以请立,而阴缓其事以内交。中书黄
正宾复论时行排陷同官,巧避首事之罪。二人皆被黜责。御史邹德泳疏复上,时
行力求罢。诏驰驿归。归三年,光宗始出阁讲学,十年始立为皇太子。
四十二年,时行年八十,帝遣行人存问。诏书至门而卒。先以云南岳凤平,
加少师兼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诏赠太师,谥文定。
子用懋、用嘉。用懋,字敬中,举进士。累官兵部职方郎中。神宗擢太仆少
卿,仍视职方事。再迁右佥都御史,巡抚顺天。崇祯初,历兵部左、右侍郎,拜
尚书,致仕归。卒,赠太子太保。用嘉,举人。历官广西参政。孙绍芳,进士,
户部左侍郎。王锡爵,字元驭,太仓人。嘉靖四十一年举会试第一,廷试第二,
授编修。累迁至祭酒。万历五年,以詹事掌翰林院。张居正夺情,将廷杖吴中行、
赵用贤等。锡爵要同馆十余人诣居正求解,居正不纳。锡爵独造丧次,切言之,
居正径入不顾。中行等既受杖,锡爵持之大恸。明年,进礼部右侍郎。居正甫归
治丧,九卿急请召还,锡爵独不署名。旋乞省亲去。居正以锡爵形己短,益衔之,
锡爵遂不出。十二年冬,即家拜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参机务。还朝,请禁
谄谀、抑奔竞、戒虚浮、节侈靡、辟横议、简工作。帝咸褒纳。
初,李植、江东之与大臣申时行、杨巍等相构,以锡爵负时望,且与居正
贰,力推之。比锡爵至,与时行合,反出疏力排植等,植等遂去。时时行为首辅,
许国次之,三人皆南畿人,而锡爵与时行同举会试,且同郡,政府相得甚。然时
行柔和,而锡爵性刚负气。十六年,子衡举顺天试第一,郎官高桂、饶伸论之。
锡爵连章辨讦,语过忿,伸坐下诏狱除名,桂谪边方。御史乔璧星请帝戒谕锡爵,
务扩其量,为休休有容之臣,锡爵疏辨。以是积与廷论忤。
时群臣请建储者众,帝皆不听。十八年,锡爵疏请豫教元子,录用言官姜应
麟等,且求宥故巡抚李材,不报。尝因旱灾,自陈乞罢。帝优诏留之。火落赤、
真相犯西陲,议者争请用兵,锡爵主款,与时行合。未几,偕同列争册立不得,
杜门乞归。寻以母老,连乞归省。乃赐道里费,遣官护行。归二年,时行、国及
王家屏相继去位,有诏趣召锡爵。二十一年正月,还朝,遂为首辅。
先是有旨,是年春举册立大典,戒廷臣毋渎陈。廷臣鉴张有德事,咸默默。
及是,锡爵密请帝决大计。帝遣内侍以手诏示锡爵,欲待嫡子,令元子与两弟且
并封为王。锡爵惧失上指,立奉诏拟谕旨。而又外虑公论,因言“汉明帝马后、
唐明皇王后、宋真宗刘后皆养诸妃子为子,请令皇后抚育元子,则元子即嫡子,
而生母不必崇位号以上压皇贵妃”,亦拟谕以进。同列赵志皋、张位咸不预闻。
帝竟以前谕下礼官,令即具仪。于是举朝大哗。给事中史孟麟、礼部尚书罗万化
等,群诣锡爵第,力争。廷臣谏者,章日数上。锡爵偕志皋、位力请追还前诏,
帝不从。已而谏者益多,而岳元声、顾允成、张纳陛、陈泰来、于孔兼、李启美、
曾凤仪、钟化民、项德祯等遮锡爵于朝房,面争之。李腾芳亦上书锡爵。锡爵请
下廷议,不许。请面对,不报。乃自劾三误,乞罢斥。帝亦迫公议,追寝前命,
命少俟二三年议行。锡爵旋请速决,且曰:“曩元子初生,业为颁诏肆赦,诏书
称‘祗承宗社’,明以皇太子待之矣。今复何疑而弗决哉?”不报。
七月,彗星见,有诏修省。锡爵因请延见大臣。又言:“彗渐近紫微,宜慎
起居之节,宽左右之刑,寡嗜欲以防疾,散积聚以广恩。”逾月,复言:“慧已
入紫微,非区区用人行政所能消弭,惟建储一事可以禳之。盖天王之象曰帝星,
太子之象曰前星。今前星既耀而不早定,故致此灾。诚速行册立,天变自弭。”
帝皆报闻,仍持首春待期之说。锡爵答奏复力言之,又连章恳请。十一月,皇太
后生辰,帝御门受贺毕,独召锡爵暖阁,劳之曰:“卿扶母来京,诚忠孝两全。”
锡爵叩头谢,因力请早定国本。帝曰:“中宫有出,奈何?”对曰:“此说在十
年前犹可,今元子已十三,尚何待?况自古至今,岂有子弟十三岁犹不读书者?”
帝颇感动。锡爵因请频召对,保圣躬。退复上疏力请,且曰:“外廷以固宠阴谋
归之皇贵妃,恐郑氏举族不得安。惟陛下深省。”帝得疏,心益动,手诏谕锡爵:
“卿每奏必及皇贵妃,何也?彼数劝朕,朕以祖训后妃不得与外事,安敢辄从。”
锡爵上言:“今与皇长子相形者,惟皇贵妃子,天下不疑皇贵妃而谁疑?皇贵妃
不引为己责而谁责?祖训不与外事者,不与外廷用人行政之事也。若册立,乃陛
下家事,而皇三子又皇贵妃亲子,陛下得不与皇贵妃谋乎?且皇贵妃久侍圣躬,
至亲且贤,外廷纷纷,莫不归怨,臣所不忍闻。臣六十老人,力捍天下之口,归
功皇贵妃,陛下尚以为疑。然则必如群少年盛气以攻皇贵妃,而陛下反快于心乎?
”疏入,帝颔之。志皋、位亦力请。居数日,遂有出阁之命。而帝令广市珠玉珍
宝,供出阁仪物,计直三十余万。户部尚书杨俊民等以故事争,给事中王德完等
又力谏。帝遂手诏谕爵,欲易期。锡爵婉请,乃不果易。明年二月,出阁礼成,
俱如东宫仪,中外为慰。
锡爵在阁时,尝请罢江南织造,停江西陶器,减云南贡金,出内帑振河南饥,
帝皆无忤,眷礼逾前后诸辅臣。其救李沂,力争不宜用廷杖,尤为世所称。特以
阿并封指被物议。既而郎中赵南星斥,侍郎赵用贤放归,论救者咸遭谴谪,众指
锡爵为之。虽连章自明,且申救,人卒莫能谅也。锡爵遂屡疏引疾乞休。帝不欲
其去,为出内帑钱建醮祈愈。锡爵力辞,疏八上乃允。先累加太子太保,至是命
改吏部尚书,进建极殿,赐道里费,乘传,行人护归。归七年,东宫建,遣官赐
敕存问,赉银币羊酒。
三十五年,廷推阁臣。帝既用于慎行、叶向高、李廷机,还念锡爵,特加少
保,遗官召之。三辞,不允。时言官方厉锋气,锡爵进密揭力诋,中有“上于章
奏一概留中,特鄙夷之如禽鸟之音”等语。言官闻之大愤。给事中段然首劾之,
其同官胡嘉栋等论不已。锡爵亦自阖门养重,竟辞不赴。又三年,卒于家,年七
十七。赠太保,谥文肃。
子衡,字辰玉,少有文名。为举首才,自称因被论,遂不复会试。至二十九
年,锡爵罢相已久,始举会试第二人,廷试亦第二。授编修,先父卒。
锡爵弟鼎爵,进士。累官河南提学副使。
沈一贯,字肩吾,鄞人。隆庆二年进士。选庶吉士,授检讨,充日讲官。进
讲高宗谅阴,拱手曰:“托孤寄命,必忠贞不二心之臣,乃可使百官总己以听。
苟非其人,不若躬亲听览之为孝也。”张居正以为刺己,颇憾一贯。居正卒,始
迁左中允。历官吏部左侍郎兼侍读学士,加太子宾客。假归。
二十二年起南京礼部尚书,复召为正史副总裁,协理詹事府,未上。王锡爵、
赵志皋、张位同居内阁,复有旨推举阁臣。吏部举旧辅王家屏及一贯等七人名以
上。而帝方怒家屏,谯责尚书陈有年。有年引疾去。一贯家居久,故有清望,阁
臣又力荐之。乃诏以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与陈于陛同入阁预机务,命行人即家起
焉。会朝议许日本封贡。一贯虑贡道出宁波,为乡郡患,极陈其害,贡议乃止。
未几,锡爵去,于陛位第三,每独行己意。一贯柔而深中,事志皋等惟谨。其后
于陛卒官,志皋病痹久在告,位以荐杨镐及《忧危竑议》事得罪去,一贯与位尝
私致镐书,为赞画主事丁应泰所劾。位疏辨,激上怒罢。一贯惟引咎,帝乃慰留
之。
时国本未定,廷臣争十余年不决。皇长子年十八,诸请册立冠婚者益迫。帝
责户部进银二千四百万,为册立、分封诸典礼费以困之。一贯再疏争,不听。二
十八年,命营慈庆宫居皇长子。工竣,谕一贯草敕传示礼官,上册立、冠婚及诸
王分封仪。敕既上,帝复留不下。一贯疏趣,则言:“朕因小臣谢廷讃乘机邀
功,故中辍。俟皇长子移居后行之。”既而不举行。明年,贵妃弟郑国泰迫群议,
请册立、冠婚并行。一贯因再草敕请下礼官具仪,不报。廷议有欲先冠婚后册立
者,一贯不可,曰:“不正名而苟成事,是降储君为诸王也。”会帝意亦颇悟,
命即日举行。九月十有八日漏下二鼓,诏下。既而帝复悔,令改期。一贯封还诏
书,言“万死不敢奉诏”,帝乃止。十月望,册立礼成,时论颇称之。会志皋于
九月卒,一贯遂当国。初,志皋病久,一贯屡请增阁臣。及是乃简用沈鲤、朱赓,
而事皆取决于一贯。寻进太子太保、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
自一贯入内阁,朝政已大非。数年之间,矿税使四出为民害。其所诬劾逮系
者,悉滞狱中。吏部疏请起用建言废黜诸臣,并考选科道官,久抑不下,中外多
以望阁臣。一贯等数谏,不省。而帝久不视朝,阁臣屡请,皆不报。一贯初辅政
面恩,一见帝而已。东征及杨应龙平,帝再御午门楼受俘。一贯请陪侍,赐面对,
皆不许。上下否隔甚,一贯虽小有救正,大率依违其间,物望渐减。
迨三十年二月,皇太子婚礼甫成,帝忽有疾。急召诸大臣至仁德门,俄独命
一贯入启祥宫后殿暖西阁。皇后、贵妃以疾不侍侧,皇太后南面立稍北,帝稍东,
冠服席地坐,亦南面,太子、诸王跪于前。一贯叩头起居讫,帝曰:“先生前。
朕病日笃矣,享国已久,何憾。佳儿佳妇付与先生,惟辅之为贤君。矿税事,朕
因殿工未竣,权宜采取,今可与江南织造、江西陶器俱止勿行,所遣内监皆令还
京。法司释久系罪囚,建言得罪诸臣咸复其官,给事中、御史即如所请补用。朕
见先生止此矣。”言已就卧。一贯哭,太后、太子、诸王皆哭。一贯复奏:“今
尚书求去者三,请定去留。”帝留户部陈渠、兵部田乐,而以祖陵冲决,削工部
杨一魁籍。一贯复叩首,出拟旨以进。是夕,阁臣九卿俱直宿朝房。漏三鼓,中
使捧谕至,具如帝语一贯者。诸大臣咸喜。翼日,帝疾,廖悔之。中使二十辈至
阁中取前谕,言矿税不可罢,释囚、录直臣惟卿所裁。一贯欲不予,中使辄搏颡
几流血,一贯惶遽缴入。时吏部尚书李戴、左都御史温纯期即日奉行,颁示天下,
刑部尚书萧大亨则谓弛狱须再请。无何,事变。太仆卿南企仲劾戴、大亨不即奉
帝谕,起废释囚。帝怒,并二事寝不行。当帝欲追还成命,司礼太监田义力争。
帝怒,欲手刃之。义言愈力,而中使已持一贯所缴前谕至。后义见一贯唾曰:“
相公稍持之,矿税撤矣,何怯也!”自是大臣言官疏请者日相继,皆不复听。矿
税之害,遂终神宗世。
帝自疾瘳以后,政益废弛。税监王朝、梁永、高淮等所至横暴,奸人乘机虐
民者愈众。一贯与鲤、赓共著论以风,又尝因事屡争,且揭陈用人行政诸事。帝
不省。顾遇一贯厚,尝特赐敕奖之。一贯素忌鲤,鲤亦自以讲筵受主眷,非由一
贯进,不为下,二人渐不相能。礼部侍郎郭正域以文章气节著,鲤甚重之。都御
史温纯、吏部侍郎杨时乔皆以清严自持相标置,一贯不善也。会正域议夺吕本谥,
一贯、赓与本同乡,寝其议。由是益恶正域,并恶鲤及纯、时乔等,而党论渐兴。
浙人与公论忤,由一贯始。
三十一年,楚府镇国将军华勣讦楚王华奎为假王。一贯纳王重贿,令通政司
格其疏月余,先上华奎劾华勣欺罔四罪疏。正域,楚人,颇闻假王事有状,请行
勘虚实以定罪案。一贯持之。正域以楚王馈遗书上,帝不省。及抚按臣会勘并廷
臣集议疏入,一贯力右王,嗾给事中钱梦皋、杨应文劾正域,勒归听勘,华勣等
皆得罪。正域甫登舟,未行,而“妖书”事起。一贯方衔正域与鲤,其党康丕扬、
钱梦皋等遂捕僧达观、医生沈令誉等下狱,穷治之。一贯从中主其事,令锦衣帅
王之祯与丕扬大索鲤私第三日,发卒围正域舟,执掠其婢仆乳媪,皆无所得。乃
以皦生光具狱。二事错见正域及楚王传中。
始,都御史纯劾御史于永清及给事中姚文蔚,语稍涉一贯。给事中钟兆斗为
一贯论纯,御史汤兆京复劾兆斗而直纯。纯十七疏求去,一贯佯揭留纯。至岁乙
巳,大察京朝官。纯与时乔主其事,梦皋、兆斗皆在黜中。一贯怒,言于帝,以
京察疏留。久之,乃尽留给事、御史之被察者,且许纯致仕去。于是主事刘元珍、
庞时雍、南京御史朱吾弼力争之,谓二百余年计典无特留者。时南察疏亦留中,
后迫众议始下。一贯自是积不为公论所与,弹劾日众,因谢病不出。三十上四年
七月,给事中陈嘉训、御史孙居相复连章劾其奸。一贯愤,益求去。帝为黜嘉训,
夺居相俸,允一贯归,鲤亦同时罢。而一贯独得温旨,虽赓右之,论者益訾其有
内援焉。
一贯之入阁也,为锡爵、志皋所荐。辅政十有三年,当国者四年。枝拄清议,
好同恶异,与前后诸臣同。至楚宗、妖书、京察三事,独犯不韪,论者丑之,虽
其党不能解免也。一贯归,言者追劾之不已,其乡人亦多受世诋諆云。一贯在
位,累加少傅兼太子太傅、吏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家居十年卒。赠太傅,谥
文恭。
方从哲,字中涵,其先德清人。隶籍锦衣卫,家京师。从哲登万历十一年进
士,授庶吉士,屡迁国子祭酒。请告家居,久不出,时颇称其恬雅。大学士叶向
高请用为礼部右侍郎,不报。中旨起吏部左侍郎。为给事中李成名所劾,求罢,
不允。
四十一年,拜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与吴道南并命。时道南在籍,向高为
首辅,政事多决于向高。向高去国,从哲遂独相。请召还旧辅沈鲤,不允。御史
钱春劾其容悦,从哲乞罢。帝优旨慰留。未几,道南至。会张差梃击事起,刑部
以疯癫蔽狱。王之寀钩得其情,庞保、刘成等迹始露。从哲偕道南斥之寀言谬妄,
帝纳之。道南为言路所诋,求去者经岁,以母忧归。从哲复独相,即疏请推补阁
臣。自后每月必请。帝以一人足办,迄不增置。
从哲性柔懦,不能任大事。时东宫久辍讲,瑞王婚礼逾期,惠王、桂王未择
配,福府庄田遣中使督赋,又议令鬻盐,中旨命吕贵督织造,驸马王昺以救刘光
复褫冠带,山东盗起,灾异数见,言官翟凤翀、郭尚宾以直言贬,帝遣中使令工
部侍郎林如楚缮修咸安营,宣府缺饷数月,从哲皆上疏力言,帝多不听。而从哲
有内援,以名争而已,实将顺帝意,无所匡正。
向高秉政时,党论鼎沸。言路交通铨部,指清流为东林,逐之殆尽。及从哲
秉政,言路已无正人,党论渐息。丁巳京察,尽斥东林,且及林居者。齐、楚、
浙三党鼎立,务搏击清流。齐人亓诗教,从哲门生,势尤张。从哲昵群小,而帝
怠荒亦益甚。畿辅、山东、山西、河南、江西及大江南北相继告灾,疏皆不发。
旧制,给事中五十余员,御史百余员。至是六科止四人,而五科印无所属;十三
道止五人,一人领数职。在外巡按率不得代。六部堂上官仅四五人,都御史数年
空署,督抚监司亦屡缺不补。文武大选、急选官及四方教职,积数千人,以吏、
兵二科缺掌印不画凭,久滞都下,时攀执政舆哀诉。诏狱囚以理刑无人不决遣,
家属聚号长安门。职业尽弛,上下解体。
四十六年四月,大清兵克抚顺,朝野震惊。帝初颇忧惧,章奏时下,不数月
泄泄如故。从哲子世鸿杀人,巡城御史劾之。从哲乞罢,不允。长星见东南,长
二丈,广尺余,十有九日而灭。是日京师地震。从哲言:“妖象怪徵,层见叠出,
除臣奉职无状痛自修省外,望陛下大奋乾纲,与天下更始。”朝士杂然笑之。帝
亦不省。御史熊化以时事多艰、佐理无效劾从哲,乞用灾异策免。从哲恳求罢,
坚卧四十余日,阁中虚无人。帝慰留再三,乃起视事。明年二月,杨镐四路出师,
兵科给事中赵兴邦用红旗督战,师大败。礼部主事夏嘉遇谓辽事之坏,由兴邦及
从哲庇李维翰所致,两疏劾之。众哲求罢,不敢入阁,视事于朝房。帝优旨恳留,
乃复故,而反擢兴邦为太常少卿。未几,大清兵连克开原、铁岭。廷臣于文华门
拜疏,立请批发,又候旨思善门,皆不报。从哲乃叩首仁德门跪俟俞旨,帝终不
报。俄请帝出御文华殿,召见群臣,面商战守方略。亦不报。请补阁臣疏十上,
情极哀,始命廷推。及推上,又不用。从哲复连请,乃简用史继偕、沈纮,疏仍
留中,终帝世寝不下。御史张新诏劾从哲诸所疏揭,委罪群父,诳言欺人,祖宗
二百年金瓯坏从哲手。御史萧毅中、刘蔚、周方鉴、杨春茂、王尊德、左光斗,
山西参政徐如翰亦交章击之。从哲连疏自明,且乞罢。帝皆不问。自刘光复系狱,
从哲论救数十疏。帝特释为民,而用人行政诸章奏终不发。帝有疾数月。会皇后
崩,从哲哭临毕,请至榻前起居。召见弘德殿,跪语良久,因请补阁臣,用大僚,
下台谏命。帝许之,乃叩头出。帝素恶言官,前此考选除授者,率候命二三年,
及是候八年。从哲请至数十疏,竟不下。帝自以海宇承平,官不必备,有意损之。
及辽左军兴,又不欲矫前失,行之如旧。从哲独秉国成,卒无所匡救。又用姚宗
文阅辽东,齮经略熊廷弼去,辽阳遂失。论者谓明之亡,神宗实基之,而从哲其
罪首也。
四十八年七月丙子朔,帝不豫,十有七日大渐。外廷忧危,从哲偕九卿台谏
诣思善门问安。越二日,召从哲及尚书周嘉谟、李汝华、黄嘉善、黄克缵等受顾
命。又二日,乃崩。八月丙午朔,光宗嗣位。郑贵妃以前福王故,惧帝衔之,进
珠玉及侍姬八人啖帝。选侍李氏最得帝宠,贵妃因请立选侍为皇后,选侍亦为贵
妃求封太后。帝已于乙卯得疾,丁巳力疾御门,命从哲封贵妃为皇太后,从哲遽
以命礼部。侍郎孙如游力争,事乃止。辛酉,帝不视朝,从哲偕廷臣诣宫门问安。
时都下纷言中官崔文升进泄药,帝由此委顿,而帝传谕有“头目眩晕,身体软弱,
不能动履”语,群情益疑骇。给事中杨涟劾文升,并及从哲。刑部主事孙朝肃、
徐仪世、御史郑宗周并上书从哲,请保护圣体,速建储贰。从哲候安,因言进药
宜慎。帝褒答之。戊辰,新阁臣刘一燝、韩爌入直,帝疾已殆。辛未,召从
哲、一燝、爌,英国公张惟贤,吏部尚书周嘉谟,户部尚书李汝华,礼部侍
郎署部事孙如游,刑部尚书黄克缵,左都御史张问达,给事中范济世、杨涟,御
史顾慥等至乾清宫。帝御东暖阁凭几,皇长子、皇五子等皆侍。帝命诸臣前,
从哲等因请慎医药。帝曰:“十余日不进矣。”遂谕册封选侍为皇贵妃。甲戌,
复召诸臣,谕册封事。从哲等请速建储贰。帝顾皇长子曰:“卿等其辅为尧、舜。
”又语及寿宫,从哲等以先帝山陵对。帝自指曰;“朕寿宫也。”诸臣皆泣。帝
复问:“有鸿胪官进药者安在?”从哲曰:“鸿胪寺丞李可灼自云仙方,臣等未
敢信。”帝命宣可灼至,趣和药进,所谓红丸者也。帝服讫,称“忠臣”者再。
诸臣出俟宫门外。顷之,中使传上体平善。日晡,可灼出,言复进一丸。从哲等
问状,曰:“平善如前。”明日九月乙亥朔卯刻,帝崩。中外皆恨可灼甚,而从
哲拟遗旨赉可灼银币。时李选侍居乾清宫,群臣入临,诸阉闭宫门不许入。刘一
燝、杨涟力拄之,得哭临如礼,拥皇长子出居慈庆宫。从哲委蛇而已。初,郑
贵妃居乾清宫侍神宗疾,光宗即位犹未迁。尚书嘉谟责贵妃从子养性,乃迁慈宁
宫。及光宗崩,而李选侍居乾清宫。给事中涟及御史左光斗念选侍尝邀封后,非
可令居乾清,以冲主付托也。于是议移宫,争数日不决。从哲欲徐之。至登极前
一日,一燝、爌邀从哲立宫门请,选侍乃移哕鸾宫。明日庚辰,熹宗即位。
先是,御史王安舜劾从哲轻荐狂医,又赏之以自掩。从哲拟太子令旨,罚可
灼俸一年。御史郑宗周劾文升罪,请下法司,从哲拟令旨司礼察处。及御史郭如
楚、冯三元、焦源溥,给事中魏应嘉,太常卿曹珖,光禄少卿高攀龙,主事吕
维祺,先后上疏言:“可灼罪不容诛,从哲庇之,国法安在!”而给事中惠世扬
直纠从哲十罪、三可杀。言:“从哲独相七年,妨贤病国,罪一。骄蹇无礼,失
误哭临,罪二。梃击青宫,庇护奸党,罪三。恣行胸臆,破坏丝纶,罪四。纵子
杀人,蔑视宪典,罪五。阻抑言官,蔽壅耳目,罪六。陷城失律,宽议抚臣,罪
七。马上催战,覆没全师,罪八。徇私罔上,鼎铉贻羞,罪九。代营榷税,蠹国
殃民,罪十。贵妃求封后,举朝力争,从哲依违两可,当诛者一。李选侍乃郑氏
私人,抗凌圣母,饮恨而没。从哲受刘逊、李进忠所盗美珠,欲封选侍为贵妃,
又听其久据乾清,当诛者二。崔文升用泄药伤损先帝,诸臣论之,从哲拟脱罪,
李可灼进劫药,从哲拟赏赉,当诛者三。”疏入,责世杨轻诋。从哲累求去,皆
慰留。已而张泼、袁化中、王允成等连劾之,皆不听。其冬,给事中程注复劾之,
从哲力求去,疏六上。命进中极殿大学士,赉银币、蟒衣,遣行人护归。
天启二年四月,礼部尚书孙慎行追论可灼进红丸,斥从哲为弑逆。诏廷臣议。
都御史邹元标主慎行疏。从哲疏辨,自请削官阶,投四裔。帝慰谕之。给事中魏
大中以九卿议久稽,趣之上。廷臣多主慎行,罪从哲,惟刑部尚书黄克缵,御史
王志道、徐景濂,给事中汪庆百右从哲,而詹事公鼐持两端。时大学士爌述进
药始末,为从哲解。于是吏部尚书张问达会户部尚书汪应蛟合奏言:“进药始末,
臣等共闻见。辅臣视皇考疾,急迫仓皇,弑逆二字何忍言。但可灼非医官,且非
知脉知医者。以药尝试,先帝龙驭即上升。从哲与臣等九卿未能止,均有罪,乃
反赉可灼。及御史安舜有言,止令养病去,罚太轻,何以慰皇考,服中外。宜如
从哲请,削其官阶,为法任咎。至可灼罪不可胜诛,而文升当皇考哀感伤寒时,
进大黄凉药,罪又在可灼上。法皆宜显僇,以泄公愤。”议上,可灼遣戍,文升
放南京,而从哲不罪。无何,慎行引疾去。五年,魏忠贤辑“梃击”、“红丸”、
“移宫”三事为《三朝要典》,以倾正人,遂免可灼戍,命文升督漕运。其党徐
大化请起从哲,从哲不出。然一时请诛从哲者贬杀略尽矣。崇祯元年二月,从哲
卒。赠太傅,谥文端。三月,下文升狱,戍南京。
沈纮,字铭缜,乌程人。父节甫,字以安。嘉靖三十八年进士。授礼部仪制
主事,厉祠祭郎中。诏建祠禁内,令黄冠祝釐,节甫持不可。尚书高拱恚甚,遂
移疾归。起光禄丞。会拱掌吏部,复移疾避之。万历初,屡迁至南京刑部右侍郎。
召为工部左侍郎,摄部事。御史高举言节甫素负难进之节,不宜一岁三迁。吏部
以节甫有物望,绌其议。节甫连上疏请省浮费,核虚冒,上兴作,减江、浙织造,
停江西瓷器,帝为稍减织造数。中官传奉,节甫持不可,且上疏言之。又尝献治
河之策,语凿凿可用。父忧归,卒。赠右副都御史。天启初,纮方柄用,得赐谥
端清。
纮与弟演同登万历二年进士。纮改庶吉士,授检讨。累官南京礼部侍郎,掌
部事。西洋人利玛窦入贡,因居南京,与其徒王丰肃等倡天主教,士大夫多宗之。
纮奏:“陪京都会,不宜令异教处此。”识者韪其言。然纮素乏时誉。与大学士
从哲同里闬,相善也。神宗末,从哲独当国,请补阁臣,诏会推。亓诗教等缘从
哲意,摈何宗彦、刘一燝辈,独以纮及史继偕名上。帝遂用之。或曰由从哲荐
也。疏未发,明年,神宗崩,光宗立,乃召纮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未至,
光宗复崩。天启元年六月,纮始至。
故事,词臣教习内书堂,所教内竖执弟子礼。李进忠、刘朝皆纮弟子。李进
忠者,魏忠贤始名也。纮既至,密结二人,乃奏言:“辽左用兵亟,臣谨于东阳、
义乌诸邑及扬州、纮安募材官勇士二百余,请以勇士隶锦衣卫,而量授材官职。”
进忠、朝方举内操,得淮奏大喜。诏锦衣官训练募士,授材官王应斗等游击以下
官有差。纮又奏募兵后至者复二百余人,请发辽东、四川军前。诏从之。寻加太
子太保,进文渊阁,再进少保兼太子太保、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
禁中内操日盛,驸马都尉王昺亦奉诏募兵,愿得帷幄重臣主其事。廷臣皆言
纮与朝阴相结,于是给事中惠世扬、周朝瑞等劾纮阳托募兵,阴藉通内。刘朝内
操,纮使门客诱之。王昺疏,疑出纮教。阉人、戚畹、奸辅内外弄兵,长安片土,
成战场矣。纮疏辨,因请疾求罢。帝慰留之。世扬等遂尽发纮通内状,刑部尚书
王纪再疏劾纮,比之蔡京。纮亦劾纪保护熊廷弼、佟卜年、刘一巘等。诏两解
之。未几,纪以卜年狱削籍,议者益侧目纮。大学士叶向高言“纪、纮交攻,均
失大臣体。今以谳狱斥纪,如公论何?”朱国祚至以去就争,帝皆弗听。纮不自
安,乃力求去。命乘传归。逾年卒。赠太保,谥文字。
淮弟演,由工部主事历官南京刑部尚书。
+赞曰:神宗之朝,于时为豫,于象为蛊。时行诸人有鸣豫之凶, 而无斡蛊
之略。外畏清议,内固恩宠,依阿自守,掩饰取名,弼谐无闻,循默避事。《书》
曰“股肱惰哉,万事隳哉”,此孔子所为致叹于“焉用彼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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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8:43 | 显示全部楼层
○张四维(子泰徵 甲徵) 马自强(子怡 慥) 许国 赵志皋 张位
朱赓(子敬循)

张四维,字子维,蒲州人。嘉靖三十二年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隆庆初,
进右中允,直经筵,寻迁左谕德。四维倜傥有才智,明习时事。杨博、王崇古久
历边陲,善谈兵。四维,博同里而崇古姊子也,以故亦习知边务。高拱深器之。
拱掌吏部,超擢翰林学士。甫两月,拜吏部右侍郎。俺答封贡议起,朝右持不决。
四维为交关于拱,款事遂成。拱益才四维,四维亦干进不已,朝士颇有疾之者。
御史郜永春视盐河东,言盐法之坏由势要横行,大商专利,指四维、崇古为势要,
四维父、崇古弟为大商。四维奏辨,因乞去。拱力护之,温诏慰留焉。
初,赵贞吉去位,拱欲援四维入阁,而殷士儋夤缘得之,诸人遂相构。及
御史赵应龙劾士儋,士儋未去,言路复有劾四维者。四维已进左侍郎,不得已引
去,无何士儋亦去。东宫出阁,召四维充侍班官。给事中曹大埜言四维贿拱得召,
四维驰疏辨,求罢。帝不许,趣入朝。未至而穆宗崩,拱罢政,张居正当国,复
移疾归。
四维家素封,岁时馈问居正不绝。武清伯李伟,慈圣太后父也,故籍山西,
四维结为援。万历二年,复召掌詹事府。明年三月,居正请增置阁臣,引荐四维,
冯保亦与善,遂以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赞机务。当是时,政事一决居正。居
正无所推让,视同列蔑如也。四维由居正进,谨事之,不敢相可否,随其后,拜
赐进官而已。居正卒,四维始当国。累加至少师、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
初,四维曲事居正,积不能堪,拟旨不尽如居正意,居正亦渐恶之。既得政,
知中外积苦居正,欲大收人心。会皇子生,颁诏天下,疏言:“今法纪修明,海
宇宁谧,足称治平。而文武诸臣,不达朝廷励精本意,务为促急烦碎,致征敛无
艺,政令乖舛,中外嚣然,丧其乐生之心。诚宜及此大庆,荡涤烦苛,弘敷惠泽,
俾四海烝黎,咸戴帝德,此固人心培国脉之要术也。”帝嘉纳之。自是,朝政稍
变,言路亦发舒,诋居正时事。于是居正党大惧。王篆、曾省吾辈,厚结申时行
以为助。而冯保欲因两宫徽号封己为伯,恶四维持之。篆、省吾知之,厚贿保,
数短四维;而使所善御史曹一夔劾吏部尚书王国光媚四维,拔其中表弟王谦为吏
部主事。时行遂拟旨罢国光,并谪谦。四维以帝慰留,复起视事。命甫下,御史
张问达复劾四维。四维窘,求保心腹徐爵、张大受贿保,保意稍解。时行乃谪问
达于外,以安四维。四维以时行与谋也,卒衔之。已而中官张诚谮保,保眷大衰,
四维乃授意门生李植辈发保奸状。保及篆、省吾皆逐,朝事一大变。于是四维稍
汲引海内正人为居正所沉抑者。虽未即尽登用,然力反前事,时望颇属焉。云南
贡金后期,帝欲罪守土官,又诏取云南旧贮矿银二十万,皆以四维言而止。寻以
父丧归。服将阕,卒。赠太师,谥文毅。
子泰徵、甲徵皆四维柄政时举进士。泰徵累官湖广参政,甲徵工部郎中。
马自强,字体乾,同州人。嘉靖三十二年进士。改庶吉士,授检讨。隆庆中,
历洗马,直经筵。迁国子祭酒,振饬学政,请寄不行。迁少詹事兼侍读学士,掌
翰林院。
神宗为皇太子出阁,充讲官。敷陈明切,遂受眷。及即位,自强已迁詹事,
教习庶吉士,乃擢礼部右侍郎,为日讲官。寻以左侍郎掌詹事府,直讲如故。丁
继母忧归。服阕,诏以故官协理詹事府。至则迁吏部左侍郎,仍直经筵。甫两月,
迁推礼部尚书。帝遣使询居正尚书得兼讲官否,居正言事繁不得兼。乃用为尚书,
罢日讲,充经筵讲官。
礼官所掌,宗藩事最多,先后条例,自相牴牾,黠吏得恣为奸利。自强择其
当者俾僚吏遵守,诸不可用者悉屏之。每藩府疏至,应时裁决,榜之部门,明示
行止,吏无所牟利。龙虎山正一真人,隆庆时已降为提点,夺印敕。至是,张国
祥求复故号。自强寝其奏。国祥乃重贿冯保固求复,自强力持不可,卒以中旨许
之。初,俺答通贡市,赏有定额,后边臣徇其求,额渐溢。自强请申故约,滥乞
者勿与,岁省费不赀。《世宗实录》成,加太子少保。
六年三月,居正将归葬父。念阁臣在乡里者,高拱与己有深隙,殷士儋多奥
援,或乘间以出,惟徐阶老易与,拟荐之自代。已遣使报阶,既念阶前辈,已还,
当位其下,乃请增置阁臣。帝即令居正推择,遂以人望荐自强及所厚申时行。诏
加自强太子太保兼文渊阁大学士,与时行并参机务。自强初以救吴中行、赵用贤
忤居正,自分不敢望,及制下,人更以是多居正。时吕调阳、张四维先在阁。调
阳衰,数寝疾不出,小事四维代拟旨,大事则驰报居正于江陵,听其裁决。自强
虽持正,亦不能有为,守位而已。已,居正还朝,调阳谢政,自强亦得疾卒。诏
赠少保,谥文庄,遣行人护丧还。
子怡,举人,终参议;慥,进士,尚宝卿。
关中人入阁者,自自强始。其后薛国观继之。终明世,惟二人。
许国,字维桢,歙县人。举乡试第一,登嘉靖四十四年进士。改庶吉士,授
检讨。神宗为太子出阁,兼校书。及即位,进右赞善,充日讲官。历礼部左、右
侍郎,改吏部,掌詹事府。十一年四月,以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参机务。国
与首辅申时行善。以丁此吕事与言者相攻,语侵吴中行、赵用贤,由是物议沸然。
已而御史陈性学复摭前事劾国,时行右国,请薄罚性学。国再疏求去,力攻言者。
帝命鸿胪宣谕,始起视事。南京给事中伍可受复劾国,帝为谪可受官。国复三疏
乞休,语愤激,帝不允。性学旋出为广东佥事。先是,帝考卜寿宫,加国太子太
保,改文渊阁,以云南功进太子太傅。国以父母未葬,乞归襄事。帝不允,命其
子代。御史马象乾以劾中官张鲸获罪,国恳救。帝为霁威受之。十七年,进士薛
敷教劾吴时来,南京御史王麟趾、黄仁荣疏论台规,辞皆侵国。国愤,连疏力诋,
并及主事饶伸。伸方攻大学士王锡爵,公议益不直国。国性木强,遇事辄发。数
与言者为难,无大臣度,以故士论不附。明年秋,火落赤犯临洮、巩昌,西陲震
动,帝召对辅臣暖阁。时行言款贡足恃,国谓渝盟犯顺,桀骜已极,宜一大创之,
不可复羁縻。帝心然国言,而时行为政,不能夺。无何,给事中任让论国庸鄙。
国疏辨,帝夺让俸。国、时行初无嫌,而时行适为国门生万国钦所论,让则时行
门生也,故为其师报复云。福建守臣报日本结琉球入寇,国因言:“今四裔交犯,
而中外小臣争务攻击,致大臣纷纷求去,谁复为国家任事者?请申谕诸臣,各修
职业,毋恣胸臆。”帝遂下诏严禁。国始终忿疾言者如此。
廷臣争请册立,得旨二十年春举行。十九年秋,工部郎张有德以仪注请,帝
怒夺俸。时行适在告,国与王有屏虑事中变,欲因而就之,引前旨力请。帝果不
悦,责大臣不当与小臣比。国不自安,遂求去。疏五上,乃赐敕驰传归。逾一日,
时行亦罢,而册立竟停。人谓时行以论劾去,国以争执去,为二相优劣焉。国在
阁九年,谦慎自守,故累遭攻击,不能被以污名。卒,赠太保,谥文穆。
赵志皋,字汝迈,兰溪人。隆庆二年进士及第,授编修。万历初,进侍读。
张居正夺情,将廷杖吴中行、赵用贤。志皋偕张位、习孔教等疏救,格不上,则
请以中行等疏宜付史馆,居正恚。会星变,考察京朝官,遂出志皋为广东副使。
居三年,再以京察谪其官。居正殁,言者交荐,起解州同知。旋改南京太仆丞,
历国子监司业、祭酒,再迁吏部右侍郎,并在南京。寻召为吏部左侍郎。十九年
秋,申时行谢政,荐志皋及张位自代。遂进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参机务。
明年春,王家屏罢,王锡爵召未到,志皋暂居首辅。会宁夏变起,兵事多所咨决。
主事岳元声疏论锡爵,中言当事者变乱倾危,为主事诸寿贤、给事中许弘纲所驳。
志皋再辨,帝皆不问。二十一年,锡爵还朝,明年五月遂归,志皋始当国。
辽东失事,诏褫巡抚韩取善职,逮副使冯时泰诏狱,而总兵官杨绍勋止下御
史问。给事中吴文梓等论其失平,志皋亦言:“封疆被寇,武臣罪也。今宽绍勋
而深罪文吏,武臣益恣,文吏益丧气。”帝不从,时泰竟谪戍。皇太后诞辰,帝
受贺毕,召见辅臣暖阁,志皋论宥御史彭应参。言官乞减织造,志皋等因合词请。
寻极论章奏留中之弊,请尽付诸曹议行。帝恶中官张诚党霍文炳,以言官不举发,
贬黜者三十余人。志皋等连疏谏,皆不纳。累进少傅,加太子太傅,改建极殿。
时两宫灾,彗星见,日食九分有奇,三殿又灾,连岁间变异迭出。志皋请下罪己
诏,因累疏陈时政缺失。而其大者定国本、罢矿税诸事,凡十一条。优诏报闻而
已。皇长子年十六时,志皋尝请举冠婚礼。帝命礼官具仪。及仪上,不果行。二
十六年三月,志皋等复以为言,终不允。
张居正柄国,权震主。申时行继之,势犹盛。王锡爵性刚负气,人亦畏之。
志皋为首辅,年七十余,耄矣,柔而懦,为朝士所轻,诟谇四起。其始为首辅也,
值西华门灾,御史赵文炳论之。无何,南京御史柳佐、给事中章守诚言,吏部郎
顾宪成等空司而逐志皋,实激帝怒。已而给事中张涛、杨洵,御史冀体、况上进,
南京评事龙起雷相继披诋。而巡按御史吴崇礼劾其子两淮运副凤威,凤威坐停俸。
未几,工部郎中岳元声极言志皋宜放,给事中刘道亨诋尤力。志皋愤言:“同一
阁臣也,往日势重而权有所归,则相率附之以媒进。今日势轻而权有所分,则相
率击之以博名。”因求退益切。帝慰谕之。
初,日本封贡议起,石星力主之。志皋亦冀无事,相与应和。及封事败,议
者蜂起,凡劾星者必及志皋。志皋每被言,辄疏辨求退,帝悉勉留。先尝谴言者
以谢之,后言者益众,则多寝不下,而留志皋益坚。迨封事大坏,星坐欺罔下狱
论死,位亦以杨镐故褫官,而志皋终不问。然志皋已病不能视事,乞休疏累上,
御史于永清、给事中桂有根复疏论之。志皋身在床褥,于罢矿、建储诸大政,数
力疾草疏争,帝岁时恩赐亦如故。志皋疾转笃。在告四年,疏八十余上。二十九
年秋,卒于邸舍。赠太傅,谥文懿。
张位,字明成,新建人。隆庆二年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预修《世宗实
录》。
万历元年,位以前代皆有起居注,而本朝独无,疏言:“臣备员纂修,窃见
先朝政事,自非出于诏令,形诸章疏,悉湮没无考。鸿猷茂烈,郁而未章,徒使
野史流传,用伪乱真。今史官充位,无以自效。宜日分数人入直,凡诏旨起居,
朝端政务,皆据见闻书之,待内阁裁定,为他年实录之助。”张居正善其议,奏
行焉。后以救吴中行、赵用贤忤居正意。时已迁侍讲,抑授南京司业。未行,复
以京察,谪徐州同知。居正卒之明年,用给事中冯景隆、御史孙维城荐,擢南京
尚宝丞。俄召为左中允,管司业事,进祭酒。疏陈六事,多议行。以礼部右侍郎。
教习庶吉士,引疾归。诏起故官,协理詹事府,辞不赴。久之,以申时行荐,拜
吏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与赵志皋并命。
王锡爵还朝,帝适降谕三王并封,以待嫡为辞。而志皋、位遽请帝笃修交泰,
早兆高禖,议者窃哂之。赵南星以考察事褫官,朝士诋锡爵者多及位。锡爵去,
志皋为首辅。位与志皋相厚善。志皋衰,位精悍敢任,政事多所裁决。时黜陟权
尽还吏部,政府不得侵挠。位深憾之,事多掣其肘。以故孙鑨、陈有年、孙丕
扬、蔡国珍皆不安其位而去。
二十四年,两宫灾,矿税议起,位等不能沮。及奸人请税煤炭,开临清皇店,
位与沈一贯乃执奏不可,不报。明年春,偕一贯陈经理朝鲜事宜。请于开城、平
壤建置重镇,练兵屯田,通商惠工,省中国输挽。且择人为长帅,分署朝鲜八道,
为持久计。事下朝鲜议。其国君臣虑中国遂并其土,疏陈非便,乃寝。顷之,日
本封事坏,位力荐参政杨镐才,请付以朝鲜军务。镐遭父丧,又请夺情视事,且
荐邢玠为总督。帝皆从之。位已进礼部尚书,改文渊阁,以甘肃破贼叙功,加太
子太保,复以延镇功,进少保、吏部尚书,改武英殿。
三殿灾,志皋适在告,位偕同列请面慰,不许。乃请帝引咎颁赦,勤朝讲,
发章奏,躬郊庙,建皇储,录废弃,容狂直,寡细过,补缺官,减织造,停矿使,
彻税监,释系囚。帝优诏报之,不能尽行。位又言:“臣等请停矿税,非遽停之
也,盖欲责成抚按,使上不亏国,下不累民耳。”于是给事中张正学劾位逢迎迁
就,宜斥。帝亦不省。
位初官翰林,声望甚重,朝士冀其大用。及入政府,招权示威,素望渐衰。
给事中刘道亨劾位奸贪数十事。位愤,力辨,遂落道享三官。吕坤、张养蒙与孙
丕扬交好,而沈思孝、徐作、刘应秋、刘楚先、戴士衡、杨廷兰则与位善,各有
所左右。丕扬尝劾位,指道亨为其党。道亨耻之,劾位以自解。已而赞画主事丁
应泰劾杨镐丧师,言位与镐密书往来,朋党欺罔,镐拔擢由贿位得之。帝怒,下
廷议。位惶恐奏辨,帝犹慰留。给事中赵完璧、徐观澜复交章论。位窘,亟奏:
“群言交攻,孤忠可悯。臣心无纤毫愧,惟上矜察。”帝怒曰:“镐由卿密揭屡
荐,故夺哀授任。今乃朋欺隐慝,辱国损威,犹云无愧。”遂夺职闲住。无何,
有获妖书名《忧危竑议》者,御史赵之翰言位实主谋。帝亦疑位怨望有他志,诏
除名为民,遇赦不宥。其亲故右都御史徐作、侍郎刘楚先、祭酒刘应秋、给事中
杨廷兰、主事万建昆皆贬黜有差。
位有才,果于自用,任气好矜。其败也,廷臣莫之救。既卒,亦无湔雪之者。
天启中,复官,赠太保,谥文庄。
朱赓,字少钦,浙江山阴人。父公节,泰州知州。兄应,刑部主事。赓登隆
庆二年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万历六年,以侍读为日讲官。宫中方兴土木,
治苑囿。赓因讲宋史,极言“花石纲”之害,帝为悚然。历礼部左、右侍郎。帝
营寿宫于大峪山,命赓往视。中官示帝意欲仿永陵制,赓言:“昭陵在望,制过
之,非所安。”疏入,久不下。已,竟如其言。累官礼部尚书,遭继母丧去。
二十九年秋,赵志皋卒,沈一贯独当国,请增置阁臣。帝素虑大臣植党,欲
用林居及久废者。诏赓以故官兼东阁大学士,参预机务,遣行人召之。再辞,不
允。明年四月诣阙,即捐一岁俸助殿工。其秋极陈矿税之害,帝不能用。既而与
一贯及沈鲤共献守成、遣使、权宜三论,大指为矿税发,赓手笔也。赓于已邸门
获妖书,而书辞诬赓动摇国本,大惧。立以疏闻,乞避位。帝慰谕有加。一贯倡
群小穷治不已,赓在告,再贻书一贯,请速具狱,无株连,事乃得解。
三十三,年大计京官。帝留被察者钱梦皋辈,及南京察疏上,亦欲有所留。
赓力陈不可,曰:“北察之留,旨从中出,人犹咎臣等。今若出自票拟,则二百
余年大典,自臣坏之,死不敢奉诏。”言官劾温纯及鲤,中使传帝意欲去纯。赓
言大臣去国必采公论,岂可于劾疏报允。帝下南察疏,而纯竟去。其冬,工部请
营三殿。时方浚河、缮城,赓力请俟之异日。帝皆纳之,不果行。
三十四年,一贯、鲤去位,赓独当国,年七十有二矣。朝政日弛,中外解体。
赓疏揭月数上,十不能一下。御史宋寿首讽切赓,给事中汪若霖继之。赓缘二人
言,力请帝更新庶政,于增阁臣、补大僚、充言路三事语尤切。帝优诏答之而不
行。赓乃素服诣文华门恳请,终不得命。赓以老,屡引疾,阁中空无人。帝谕简
阁臣,而廷臣虑帝出中旨如往年赵志皋、张位故事。赓力疾请付廷推,乃用于慎
行、李廷机、叶向高,而召王锡爵于家,以为首辅。给事中王元翰、胡忻以廷机
之用,赓实主之,疏诋廷机,并侵赓。赓疏辞,帝为切责言者。既而姜士昌及焘
被谪,言路谓出赓意,益不平。礼部主事郑振先遂劾赓十二大罪,且言赓与一贯、
锡爵为过去、见在、未来三身。帝怒,贬振先三秩。俄以言官论救,再贬二秩。
先,考选科道,吏部拟上七十八人。候命逾年,不下,赓连疏趣之。三十六
年秋,命始下。诸人列言路,方欲见风采,而给事中若霖先尝忤赓,及是见黜,
适当赓病起入直时。众谓赓修郤,攻讦四起,先后疏论至五十余人。给事中喻安
性者,赓里人,为赓上疏言:“今日政权不由内阁,尽移于司礼。”言者遂交章
劾安性,复侵赓。是时赓已寝疾,乞休疏二十余上。言者虑其复起,攻不已,而
赓以十一月卒于官。遗疏陈时政,语极悲切。赓先加少保兼太子太保,进吏部尚
书、文华殿大学士。及卒,赠太保,谥文懿。御史鼓端吾复疏诋赓,给事中胡忻
请停其赠谥,帝不听。
赓醇谨无大过,与沈一贯同乡相比,昵给事中陈治则、姚文蔚等,以故蒙诟
病云。
子敬循,官礼部郎中,改稽勋。前此无正郎改吏部者,自敬循始。终右通政。
赞曰:四维等当轴处中,颇滋物议。其时言路势张,恣为抨击。是非瞀乱,
贤否混淆,群相敌仇,罔顾国是。诟谇日积,又乌足为定论乎。然谓光明磊落有
大臣之节,则斯人亦不能无愧辞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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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8:44 | 显示全部楼层
○万士和 王之诰( 刘一儒) 吴百朋 刘应节(徐栻) 王遴 毕锵
舒化 李世达 曾同享(弟乾亨)辛自修 温纯 赵世卿 李汝华

万士和,字思节,宜兴人。父吉,桐庐训导,有学术。士和成嘉靖二十年进
士,改庶吉士,授礼部主事。父丧除,乞便养母,改南京兵部。累迁江西佥事,
岁裁上供瓷器千计。迁贵州提学副使,进湖广参政。抚纳叛苗二十八砦,以功赉
银币。三殿工兴,采木使者旁午。士和经画备至,民赖以安。迁江西按察使,之
官逾期,劾免。起山东按察使,再行广东左布政使。政事故专决于左,士和曰:
“朝廷设二使,如左右手,非有轩轾。”乃约右使分日治事。召拜应天府尹,道
迁右副都御史。督南京粮储,奏请便民六事。隆庆初,进户部右侍郎,总督仓场。
寻改礼部,进左。引疾归。神宗立,起南京礼部侍郎,署国子监事。万历元年,
礼部尚书陆树声去位。张居正用树声言,召士和代之。条上崇俭数事。又以灾祲
屡见,奏乞杜幸门,容戆直,汰冗员,抑干请,多犯时忌。俺答及所部贡马,边
臣请加官赏。士和言赏赉有成额,毋徇边臣额外请,从之。方士倚冯保求官,士
和持不可。成国公朱希忠殁,居正许赠王,士和力争。给事中余懋学言事得罪,
士和言直臣不当斥。于是积忤居正。给事中朱南雍承风劾之,遂谢病去。居正殁,
起南京礼部尚书,再疏引年不赴。卒,年七十一。赠太子少保,谥文恭。
王之诰,字告若,石首人。嘉靖二十三年进士。授吉水知县。迁户部主事,
改兵部员外郎,出为河南佥事。讨师尚诏有功,转参议。调大同兵备副使。以捣
板升功,增俸一级,进山西右参政,擢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大兴屯田,每营
垦田百五十顷,役军四百人。列上便宜八事,行之。召为兵部右侍郎。寻以左侍
郎总督宣、大、山西军务。
隆庆元年,就进右都御史。俺答犯石州,之诰令山西总兵官申维岳、参将刘
宝、尤月、黑云龙四营兵尾之南下,而檄大同总兵官孙吴、山西副总兵田世威等
出天门关,遏其东归。巡抚王继洛驻代州不出,维岳不敢前,石州遂陷。杀人数
万,所过无孑遗,大掠十有四日而去。事闻,维岳、世威、宝论死,继洛戍边,
吴落职。之诰以还守南山,止贬二秩。
明年,诏之诰以左侍郎巡视蓟、辽、保定、宣、大、山西,侍郎刘焘巡陕西、
延绥、宁夏、甘肃。之诰以疾辞,代以冀练。已,复因给事中张卤言,皆罢不遣。
三年,起督京营。进右都御史,总督陕西三边军务。以延宁将士捣巢功,予一子
官,迁南京兵部尚书。神宗嗣位,召拜刑部尚书。张居正专政,之诰与有连,每
规切之。万历三年,乞假送母归,逾时不至,被劾。会之诰亦奏请终养,遂报许。
后居正丧父夺情,杖言者阙下。归葬还阙,之诰以召还直臣收人心为劝。卒,赠
太子太保,谥端襄。
时有夷陵刘一儒者,字孟真,亦居正姻也。嘉靖三十八年进士。屡官刑部侍
郎。居正当国,尝贻书规之。居正殁,亲党皆坐斥,一儒独以高洁名。寻拜南京
工部尚书。甫半岁,移疾归。初,居正女归一儒子,珠琲纨绮盈箱箧,一儒悉扃
之别室。居正死,赀产尽入官,一儒乃发向所缄物还之。南京御史李一阳请还一
儒于朝,以厉恬让。帝可其奏。一儒竟不赴召,卒于家。天启中,追谥庄介。
吴百朋,字维锡,义乌人。嘉靖二十六主年进士。授永丰知县。徵拜御史,
历按淮、扬、湖广。擢大理寺丞,进右少卿。
四十二年夏,进右佥都御史,抚治郧阳。改提督军务,巡抚南、赣、汀、漳。
与两广提督吴芳讨平河源贼李亚元、程乡贼叶丹楼,又会师破倭海丰。
初,广东大埔民蓝松山、余大眷倡乱,流劫潼、延、兴、泉间。官军击败之,
奔永春。与香寮盗苏阿普、范继祖连兵犯德化,为都指挥耿宗元所败,伪请抚。
百朋亦阳罢兵,而诱贼党为内应,先后悉擒之,惟三巢未下。三巢者,和平李文
彪据岑冈,龙南谢允樟据高沙,赖清规据下历。朝廷以倭患棘,不讨且十年。文
彪死,子珍及江月照继之,益猖獗。四十四年秋,百朋进右副都御史,巡抚如故。
上疏曰:“三巢僣号称王,旋抚旋叛。广东和平、龙川、兴宁,江西龙南、信丰、
安远,蚕食过半。不亟讨,祸不可言。三巢中惟清规跨江、赓六县,最逆命,用
兵必自下历始。”帝采部义,从之。百朋乃命守备蔡汝兰讨擒清规于苦竹嶂,群
贼震慑。
隆庆初,吏部以百朋积苦兵间,稍迁大理卿。给事中欧阳一敬等请留百朋剿
贼,诏进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巡抚如故。百朋奏,春夏用兵妨耕作,宜且
听抚,帝从之。寻擢南京兵部右侍郎。乞终养,不许。改刑部右侍郎。父丧归,
起改兵部。万历初,奉命阅视宣、大、山西三镇。百朋以粮饷、险隘、兵马、器
械、屯田、盐法、番马、逆党八事核边臣,督抚王崇古、吴兑、总兵郭琥以下,
升赏黜革有差。又进边图,凡关塞险隘,番族部落,士马强弱,亭障远近,历历
如指掌。以省母归。起南京右都御史,召拜刑部尚书。逾年卒。
刘应节,字子和,濰人。嘉靖二十六年进士。授户部主事。历井陉兵备副使,
兼辖三关。三关属井陉道自此始。四十三年,以山西右参政擢右佥都御史,巡抚
辽东。母丧归。隆庆元年,起抚河南。俺答寇石州,山西骚动,诏应节赴援。已,
寇退。会顺天巡抚耿随卿坐杀平民充首功逮治,改应节代之。建议永平西门抵海
口距天津止五百里,可通漕,请募民习海道者赴天津领运,同运官出海达永平。
部议以漕卒冒险不便,发山东、河南粟十万石储天津,令永平官民自运焉。
四年秋,进右副都御史,巡抚如故。旋进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代谭纶
总督蓟、辽、保定军务。奏罢永平、密云、霸州采矿。又因御史傅孟春言,议诸
镇积贮,当计岁丰歉。常时以折色便军,可以积粟;凶岁以本色济荒,可以积银。
又明年建议通漕密云,上疏曰:“密云环控潮、白二水,天设之以便漕者也。向
二水分流,到牛栏山始合。通州运艘至牛栏山,以上陆运至龙庆仓,输挽甚苦。
今白水徙流城西,去潮水不二百武,近且疏渠植坝,合为一流,水深漕便。旧昌
平运额共十八万石有奇,今止十四万,密云仅得十万,惟赖召商一法,而地瘠民
贫,势难长恃。闻通仓粟多红朽。若漕五万石于密云,而以本镇折色三万五千两
留给京军,则通仓无腐粟,京军沾实惠,密云免佥商,一举而三善备矣。”报可。
给事中陈渠以蓟镇多虚伍,请核兵省饷。应节上疏曰:“国初设立大宁,蓟
门犹称内地。既大宁内徙,三卫反覆,一切防御之计,与宣、大相埒,而额兵不
满三万。仓卒召外兵,疲于奔命,又半孱弱。于是议减客兵,募土著,而游食之
徒,饥聚饱飏。请清勾逃军,而所勾皆老稚,又未必安于其伍。本镇西起镇边,
东抵山海,因地制兵,非三十万不可。今主、客兵不过十三万而已。且宣府地方
六百里,额兵十五万;大同地方千余里,额兵十三万五千;今蓟、昌地兼二镇,
而兵力独不足。援彼例此,何以能守?以今上计,发精兵二十余万,恢复大宁,
控制外边,俾畿辅肩背益厚,宣、辽声援相通,国有重关,庭无近寇,此万年之
利也。如其不然,集兵三十万,分屯列戍,使首尾相应,此百年之利也。又不然,
则选主、客兵十七万,训练有成,不必仰藉邻镇,亦目前苟安之计。今皆不然,
征兵如弈棋,请饷如乞籴,操练如抟沙,教战如谈虎。边长兵寡,掣襟肘见。今
为不得已之计,姑勾新军补主兵旧额十一万,与入卫客兵分番休息,庶军不告劳,
稍定边计。”部议行所司清军,而补兵之说卒不行。
万历元年,进右都御史兼兵部右侍郎,总督如故。进南京工部尚书,召为戎
政尚书,改刑部。锦衣冯邦宁者,太监保从子,道遇不引避,应节叱下之,保不
悦。会云南参政罗汝芳奉表至京,应节出郭与谈禅,给事中周良寅疏论之,遂偕
汝芳劾罢。卒,赠太子少保。
初,王宗沐建议海运,应节与工部侍郎徐栻请开胶莱河,张居正力主之。
用栻样兼佥都御史以往,议凿山引泉,计费百万。议者争驳之。召式还,罢其
役。栻,常熟人,累官南京工部尚书。
王遴,字继津,霸州人。嘉靖二十六年进士。除绍兴推官。入为兵部主事,
历员外郎。峭直矜节概,不妄交。同官杨继盛劾严嵩及其孙效忠冒功事,下部覆。
世蕃自为稿,以属武选郎中周冕。冕发之,反得罪。尚书聂豹惧,趣所司以世蕃
稿上。遴直前争,豹怒,竟覆如世蕃言。继盛论死,遴为资粥饘,且以女字其
子应箕。嵩父子大恚,摭他事下之诏狱。事白复官。及继盛死,收葬之。迁山东
佥事,再迁岢岚兵备副使。有威名,为巡抚所忌,劾去。官民相率讼冤,诏许起
用。
四十五年,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延绥。寇大入定边、固原,总兵官郭江战殁。
总督陈其学、陕西巡抚戴才坐免,遴贬俸一秩。隆庆改元,寇六入塞,皆失利去。
而御史温如玉论遴不已,解官候勘。后御史杨鉁勘上其功,遂以故官巡抚宣府。
总兵官马芳骁勇,寇不敢深入。遴乃大兴屯田,边储赖之。秩满,进右副都御史。
寻召拜兵部右侍郎。省亲归,起协理戎政。
神宗立,张居正秉政。遴其同年生,然雅不相能。会议阅边,遴请行。命往
陕西四镇。峻绝馈遗。事竣,遽移疾归。居正殁,始起南京工部尚书。寻改兵部,
参赞机务。守备中官丘得用滥役营军,遴奏禁之,因奏行计安留都十二事。召拜
户部尚书。先奉诏蠲除及织造议留共银百七十六万余两,命于太仓库补进,遴言:
“陛下历十余年之储积,仅三百余万,今因一载蠲除,即收补于库。计十余年之
积,不足偿二年取补之资。矧金花额进岁当百万,自六年以后增进二十万,今合
六年计之,不啻百万矣。库积非源泉,岁进不已,后将何继?”因言京、通二仓
粮积八百万石,足供九年之需,请量改折百五十万石,三年而止。诏许一年。
时尚宝丞徐贞明、御史徐待开京东水田,遴力赞之,议遂决。故事,户部银
专供军国,不给他用。帝大婚,暂取济边银九万两为织造费,至是复欲行之,遴
执争。未几,诏取金四千两为慈宁宫用,遴又力持。皆不纳。已,陈理财七事,
请崇节俭、重农务、督逋负、惩贪墨、广储蓄、饬贡市。帝报曰:“事关朕躬者
已知之。馀饬所司议行。”时释教大盛,遴请汰其庄者归农,聚众修斋者坐左道
罪。礼部尚书沈鲤请如遴言。诏已许,后妃宦官多言不便,事中止。
改兵部尚书。辽东总兵官李成梁赂遗遍辇毂,不敢至遴门。遴在户部频执争,
已为中官所嫉。会帝阅寿宫,中官持御批索马。遴以为题本当钤印,司礼传奉由
科发部,无径下部者,援故事执奏。帝不悦。大学士申时行尝以管事指挥罗秀属
遴补锦衣佥书,遴格不许。时行乃调旨责遴擅留御批,失敬上体。御史因交章劾
遴,遴乞休去,张佳胤代之。给事中张养蒙言:“罗秀本太监滕祥奴,贿入禁卫。
往岁营佥书,尚书遴持正,为所中伤去。未几秀即躐用,物议沸腾。”于是黜秀,
佳胤亦罢。遴虽退,声望愈重,以年高存问者再三。三十六年卒。赠太子太保。
天启中,追谥恭肃。
毕锵,字廷鸣,石埭人。嘉靖三十二年进士。授刑部主事。历郎中,擢浙江
提学副使,迁广西右参政,进按察使,再迁湖广左布政使。召为太仆卿,未至,
改应天尹。海瑞抚江南,移檄京府,等于属吏,锵却不受。瑞察锵政,更与善。
进南京户部右侍郎,督理粮储。
万历二年,入为刑部右侍郎。改户部,总督仓场。擢南京户部尚书,谢病去。
起南京工部尚书,就改吏部,征为户部尚书。帝以风霾谕所司陈时政,锵以九事
上。中言:“锦衣旗校至万七千四百余人,内府诸监局匠役数亦称是。此冗食之
尤,宜屏除冒滥。州县丈田滋弊,云南鼓铸不酬工直,官已裁而复置,田欲垦而
再停。请酌土俗人情,毋率意更改。至袍服锦绮,岁有积余,何烦频织。天灯费
巨万,尤不经。滥予不可不裁,淫巧不可不革。”他所奏,并多切要。近幸从中
挠之,不尽行。锵乃引年乞罢。予驰驿归。锵遇事守正,有物望。年及八十,赐
存问,加太子少保。后凡存问者再。其孙汝楩奉表入谢,诏以为太学生。年九
十三而卒。赠太子太保,谥恭介。舒化,字汝德,临川人。嘉靖三十八年进士。
授衡州推官。改补凤阳,擢户科给事中。
隆庆初,三迁刑科给事中。帝任宦官,旨多从中下。化言:“法者天下之公,
大小罪犯宜悉付法司。不当,则臣等论劾。若竟自敕行,则喜怒未必当,而法司
与臣等俱虚设。”诏是其言。冬至郊天,闻帝咳声,推论阴阳姤复之渐,请法
天养微阳,词甚切直。有诏言灾眚洊至,由部院政事不修,令厂卫密察。化偕
同列言:“厂卫徼巡辇下,惟诘奸宄、禁盗贼耳。驾驭百官,乃天子权,而纠察
非法,则责在台谏,岂厂卫所得干。今命之刺访,将必开罗织之门,逞机阱之术,
祸贻善类,使人人重足累息,何以为治。且厂卫非能自廉察,必属之番校。陛下
不信大臣,反信若属耶?”御史刘思贤等亦极陈其害。帝并不从。已而事竟寝。
校尉负尸出北安门,兵马指挥孙承芳见之,疑有奸,系狱鞫讯,词连内官李阳春。
阳春惧,诉于帝。言尉所负非死者,出外乃死,承芳妄生事,刑校尉。帝信之,
杖承芳六十,斥为民。化请以阳春所奏下法司勘问,不纳。
四年热审,请释累臣郑履淳、李芳,及朝审,又请释李已,皆得宥。时高拱
当国,路楷、杨顺以构杀沈炼论死。拱欲为楷地,谓顺首祸,顺死,楷可勿坐。
化取狱牍示拱曰:“狱故无炼名。有之,自楷始。楷诚罪首。”拱又议宥方士王
金等罪,化言:“此遗诏意,即欲勿罪,宜何辞?”忤拱,出为陕西参政。再疏
致仕归。
万历初,累擢太仆少卿。复以疾归。由南京大理卿召拜刑部左侍郎。云南缅
贼平,帝御午门楼受俘。化读奏词,音吐洪亮,进止有仪,帝目属之。会刑部缺
尚书,手诏用化。化言:“陛下仁心出天性。知府钱若赓、知州方复乾以残酷死
戍。请饬大小臣僚各遵律例,毋淫刑。《大明律》一书,高皇帝揭之两庑,手加
更定。今未经详断者或命从重拟议,已经定议者又诏加等处斩,是谓律不足用也。
去冬雨雪不时,灾异频见,咎当在此。”帝优诏答之。会续修《会典》,因辑嘉
靖三十四年以后事例与刑名相关者三百八十二条,奏之。诏颁示中外。
十四年,应诏陈言。请信诏令,清狱讼,速讯谳,严检验,禁冤滥,而以格
天安民归本圣心。帝嘉纳焉。帝虑群下欺罔,间有讦发,辄遣官逮捕,牵引证佐,
文案累积。化言:“主术贵执要,不当侵有司;徒使人归过于上,而下得缘以饰
非。”潞王府小校以事为兵马司吏目所笞,帝怒,逮吏目下诏狱,掠死,又罪其
捕卒七人。化争之。诏罪为首一人,余并获宥。明年,京察拾遗,南京科道论及
化。遂三疏乞归。帝不许。会当虑囚,复起视事。中贵传帝意宥重辟三十余人,
化争不可。诏卒从其议。寻称病笃,乃听归。卒,赠太子少保,谥庄僖。李世达,
字子成,泾阳人。嘉靖三十五年进士。授户部主事。改吏部,历考功、文选郎中,
与陆光祖并为尚书所倚。隆庆初,丁曾祖忧。起右通政,历南京太仆卿。
万历二年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山东。寻进右副都御史,总理河道。未上,改抚
浙江。旋移疾归,起督漕运兼巡抚凤阳。黄河南侵,淮安告警,世达请修石堤捍
城;宝应氾光湖风涛险恶,岁漂溺,请开越河杀水势。俱报可。迁南京兵部右侍
郎。召改户部,复改吏部,进左侍郎。擢南京吏部尚书,就改兵部,参赞机务。
俄召为刑部尚书。中官张德殴人死,世达请置于理,刑科唐尧钦亦言之,德
遂属吏。大兴知县王阶坐挞乐舞生下吏,帝密遣两校尉侦之,谳日为巡风主事孙
承荣所拒。校尉还奏,帝怒诘世达。世达言侦伺非大体。承荣竟夺俸。东厂太监
张鲸有罪,言官交劾,帝曲贷之。世达执奏,帝乃屏鲸于外。驸马都尉侯拱宸仆
毙平民抵法,世达请并坐拱宸。乃革其任,命国学肄礼。罪人焦文粲法不当死,
帝怒入之。会朝审,命户部尚书宋纁主笔。世达言于纁,薄文粲罪。忤旨,诘问,
复据法以对。帝卒不从。时帝燕居多暴怒,近侍屡以非罪死,世达因灾异上书以
讽。浙江饥,或请令罪人出粟除罪。世达言:“法不可废,宁赦毋赎。赦则恩出
于上,法犹存。赎则力出于下,人滋玩。”识者韪之。改左都御史。兵马指挥何
价虐死三人,御史刘思瑜庇之。世达劾奏,帝镌思秩。复劾罢御史韩介等数人。
帝深恶言官,下诏申饬,责以挟私报复。世达言:“效忠持正者,语虽过激,心
实无他。即或心未可知,而言不可废,并宜容纳。惟缄默依阿,然后加黜罚。则
谠言日进,邪说渐消。”报闻。二十一年,与吏部尚书孙鑨同主京察,斥政府
私人殆尽。考功郎中赵南星被劾贬官,世达力争之,反除南星等名,遂求去,不
许。其秋,吏部侍郎赵用贤以绝婚事被讦,世达白其无罪。郎中杨应宿、郑材疏
诋世达,遂连章乞休去。归七年卒。赠太子太保,谥敏肃。
曾同亨,字于野,吉水人。父存仁,云南布政使。同亨举嘉靖三十八年进士。
授刑部主事。改礼部,迁吏部文选主事。故事,丞簿以下官,听胥吏铨注,同亨
悉躬亲之。与陆光祖、李世达齐名。隆庆初,为文选郎中,荐用遗佚几尽。进太
常少卿,请急去。万历初,起大理少卿。历顺天府尹,以右副都御史巡抚贵州。
御史刘台得罪张居正,同亨,台姊夫也,给事中陈三谟欲并逐之,奏同亨羸不任
职。诏调南京,遂移疾归。九年,京察拾遗,给事中奏?翟、御史钱岱等复希居
正指,列同亨名。勒休致。
居正卒,起南京太常卿。召为大理卿,迁工部右侍郎。督治寿宫,节浮费三
十余万。由左侍郎进尚书。军器自外输,率不中程,奏请半收其直,又请减织造
之半。皆报可。汝安王妃乞桥税,同亨拒之。帝竟如妃请。内府工匠,隆庆初数
至万五千八百人,寻汰二千五百人,而中官滥增不已。同亨疏请清厘。已得旨,
中官复奏寝之。给事中杨其休疏争,弗纳。同亨弟乾亨请裁冗员以裕经费,京卫
诸武臣谓减己月俸也,大哗,伺同亨出朝,围而噪之。同亨再乞休,不得请。九
门工成,加太子少保。力乞去,诏乘传归。起南京吏部尚书,辞不拜。久之,再
起故官,累辞乃就职。税使所在虐民,同亨极谏。三十三年,大计京官,与考功
郎徐必达持正不挠。是年,北察失执政意,中旨留给事中钱梦皋等;南察及同亨
自陈疏,亦久不下。同亨适给由入都,遂引疾。诏加太子太保致仕。
同亨初入吏部,严嵩其乡人,尚书吴鹏则父同年也,同亨无私谒。尝止宿署
舍,弥月不归。雅与罗汝芳、耿定向善。尚书杨博痛诋伪儒,同亨曰:“此中多
暗修,非可概斥。即使阳假名义,视呈身进取、恬不知耻者,孰愈哉?”卒年七
十有五。赠少保,谥恭端。
弟乾亨,字于健。从罗洪先学。登万历五年进士,除合肥知县,调休宁。擢
御史。给事中冯景劾李成梁被谪,乾亨以尚书张学颜右成梁也,并劾之。帝怒,
黜为海州判官。稍迁大名推官,历光禄少卿。十八年冬,敕兼监察御史,阅视大
同边务。劾罢总兵官以下十余人。大同士兵岁饷万二千石,兵自征之,民不胜扰。
乾亨议留兵二百,余尽汰之。屡奏边备事宜,辄中机要。诸武弁之诟同亨也,大
学士王家屏遣谕之曰:“天下有叛军,宁有叛臣?若曹于禁地辱大臣,罪且死。”
诸人乃散去。尚书石星言贵臣被辱,大伤国体,给事中钟羽正亦言之。不报。家
屏密揭力争,乃夺掌后府定国公徐文璧禄半岁,而治首事者以法。乾亨寻进大理
丞,迁少卿。考功郎赵南星以考察事被斥,乾亨论救,侵执政,复移书辨之。廷
推巡抚者三,俱不用。遂引疾归,未几卒。乾亨言行不苟,与其兄并以名德称。
辛自修,字子吉,襄城人。嘉靖三十五年进士。除海宁知县。擢吏科给事中,
奏言:“吏部铨注,遴才要矣,量地尤急。迩京府属吏以大计去者十之五,岂畿
辇下独多不肖哉?地艰而事猥也。请量地剧易以除官,量事繁简以注考。”吏部
善其言,请令抚按举劾如自修议。巡视京营,劾典营务镇远侯顾寰、协理佥都御
史李燧,请戒寰罢燧。从之。历迁礼科都给事中。诚意伯刘世延不法,自修极论
其奸。诏革任禁锢。隆庆元年,给事中胡应嘉言事斥,自修疏救。未几,论夺尚
书顾可学、徐可成,侍郎朱隆禧、郭文英赠谥;以可成由黄冠,文英由工匠,可
学、隆禧俱以方药进也。擢太仆少卿,引疾归。
万历六年,起应天府丞,再迁光禄卿。以右佥都御史巡抚保定六府。奏减均
徭里甲银六万两,增筑雄、任丘二县堤,以御滹沱水患。每岁防秋,巡抚移驻易
州,征所部供费,防秋已罢,征如故,自修奏已之。入历大理卿,兵部左、右侍
郎,擢南京右都御史。御史沈汝梁者,巡视下江,用馈遗为名,尽括所部赎鍰,
自修劾奏之。帝方欲惩贪吏,乃命逮治汝梁,而召自修为左都御史。
十五年,大计京官,政府欲庇私人,去异己。吏部尚书杨巍承意指惟谨,自
修患之,先期上奏,请勿以爱憎为喜怒,排抑孤立之人。帝善其言,而政府不悦。
有贪竞者十余辈,皆政府所厚,自修欲去之。给事中陈与郊自度不免,遂言宪臣
将以一眚弃人,一举空国。于是自修所欲斥者悉获免。已而御史张鸣冈等拾遗,
首工部尚书何起鸣。起鸣故以督工与中官张诚厚,而雅不善自修,遂讦自修仇主
使。与郊及给事中吴之佳助之。御史高维崧、赵卿、张鸣冈、左之宜不平,劾起
鸣饰非诡辨。帝先入张诚言,颇疑自修。得疏益不悦,曰:“朝廷每用一人,言
官辄纷纷排击。今起鸣去,尔等举堪此任者。”维崧等具疏引罪,无他举。帝怒,
悉出之外。给事中张养蒙申救,亦夺俸。刑部主事王德新复疏争,语侵嬖幸。帝
下之诏狱,酷刑究主者。无所承,乃削其籍。自修不自安,亟引疾归。
自修之进也,非执政意,故不为所容。久之,起南京刑部尚书。复以工部尚
书召。未上,卒。赠太子太保,谥肃敏。
德新,安福人,后起官至光禄丞。
温纯,字景文,三原人。嘉靖四十四年进士。由寿光知县征为户科给事中。
隆庆三年,穆宗既禫除,犹不与大臣接。纯请遵祖制延访群工,亲决章奏,报
闻。屡迁兵科都给事中。倭陷广东广海卫,大杀掠而去。总兵刘焘以战却闻,纯
劾焘欺罔。时方召焘督京营,遂置不问。黔国公沐朝弼有罪,诏许其子袭爵。纯
言事未竟,不当遽袭。中官陈洪请封其父母,纯执不可。言官李已、石星获谴,
疏救之。初,赵贞吉更营制,三营各统一大将。以恭顺侯吴继爵典五军,而都督
袁正、焦泽典神枢、神机。继爵耻与同列,固辞。帝为罢二人,尽易以勋臣。纯
请广求将才,毋拘世爵,不纳。已,复命文臣三人分督之,时号“六提督”。纯
以政令多门,极陈不便,遂复旧制。俺答请贡市,高拱定议许之。纯以为弛边备,
非中国利。出为湖广参政,引疾归。
万历初,用荐起河南参议。十二年,以大理卿改兵部右侍郎兼右副都御史,
巡抚浙江。入为户部左侍郎,进右副都御史,督仓场。母忧去。进南京吏部尚书。
召拜工部尚书。父老,乞养归。终丧,召为左都御史。
矿税使四出,有司逮系累累,纯极论其害,请尽释之,不报。已,诸阉益横,
所至剽夺,污人妇女。四方无赖奸人蜂起言利:有请开云南塞外宝井者;或又言
海外吕宋国有机易山,素产金银,岁可得金十万、银三十万;或言淮、扬饶盐利,
用其策,岁可得银五十万。帝并欣然纳之,远近骇震。纯言:“缅人方伺隙,宝
井一开,兵端必起。余元俊一盐犯,数千赃不能输,而欲得五十万金,将安取之?
机易山在海外,必无遍地金银,任人往取;不过假借诏旨,阑出禁物与番人市易,
利归群小,害贻国家。乞尽捕诸奸人,付臣等行法,而亟撤税监之害民者。”亦
不报。当是时,中外争请罢矿税,帝悉置不省。纯等忧惧不知所出,乃倡诸大臣
伏阙泣请。帝震怒,问谁倡者,对曰:“都御史臣纯。”帝为霁威,遣人慰谕曰:
“疏且下。”乃退。已而卒不行。广东李凤、陕西梁永、云南杨荣并以矿税激民
变,纯又抗言:“税使窃弄陛下威福以十计,参随凭藉税使声势以百计,地方奸
民窜身为参随爪牙以万计。宇内生灵困于水旱,困于采办、营运、转输,既嚣然
丧其乐生之心,安能复胜此千万虎狼耶!愿即日罢矿税,逮凤等置于理。”亦不
报。
先是,御史顾龙桢巡按广东,与布政使王泮语不合,起殴之,泮即弃官去。
纯劾罢龙桢。御史于永清按陕西贪,惧纯举奏,倡同列救龙桢,显与纯异,以胁
制纯,又与都给事中姚文蔚比而倾纯。纯不胜愤,上疏尽发永清交构状,并及
文蔚,语颇侵首辅沈一贯。一贯等疏辨。帝为下永清、文蔚二疏,而纯劾疏留不
下。纯益愤,三疏论之,因力丐罢,乃谪永清。纯遂与一贯忤。给事中陈治则、
钟兆斗皆一贯私人,先后劾纯。御史汤兆京不平,疏斥其妄。纯求去,章二十上,
杜门者九阅月。帝雅重纯,谕留之。纯不得已,强起视事。及妖书事起,力为沈
鲤、郭正域辨诬。楚宗人戕杀抚臣,纯复言无反状。一贯怨益深。三十二年,大
计京朝官。纯与吏部侍郎杨时乔主之,一贯所欲庇者兆斗及钱梦皋等皆在谪中。
疏入久之,忽降旨切责,尽留被察科道官,而察疏仍不下。纯求去益力。梦皋、
兆斗既得留,则连章讦纯楚事。言纯曲庇叛人,且诬以纳贿。廷臣大骇,争劾梦
皋等。梦皋等亦再疏劾纯求胜。俱留中。已,南京给事中陈嘉训等极论二人阴有
所恃,朋比作奸,当亟斥之,而听纯归,以全大臣之体。帝竟批梦皋等前疏,予
纯致仕,梦皋、兆斗亦罢归。
纯清白奉公。五主南北考察,澄汰悉当。肃百僚,振风纪,时称名臣。卒,
赠少保。天启初,追谥恭毅。
赵世卿,字象贤,历城人。隆庆五年进士。授南京兵部主事。张居正当国,
政尚严。州县学取士不得过十五人;布按二司以下官,虽公事毋许乘驿马;大辟
之刑,岁有定额;征赋以九分为率,有司不及格者罚;又数重谴言事者。世卿奏
匡时五要。请广取士之额,宽驿传之禁,省大辟,缓催科,而末极论言路当开,
言:“近者台谏习为脂韦,以希世取宠。事关军国,卷舌无声。徒摭不急之务,
姑塞言责。延及数年,居然高踞卿贰,夸耀士林矣。然此诸人岂尽矩诟无节,忍
负陛下哉,亦有所惩而不敢耳。如往岁傅应祯、艾穆、沈思孝、邹元标皆以建言
远窜,至今与戍卒伍。此中才之士,所以内自顾恤,宁自同于寒蝉也。宜特发德
音,放还诸人,使天下晓然知圣天子无恶直言之意,则士皆慕义输诚,效忠于陛
下矣。”居正欲重罪之。吏部尚书王国光曰:“罪之适成其名,请为公任怨。”
遂出为楚府右长史。明年京察,复坐以不谨,落职归。
居正死,起户部郎中,出为陕西副使。累迁户部右侍郎,督理仓场。世卿饶
心计。凡所条奏,酌剂赢缩,军国赖焉。户部尚书陈垞有疾,侍郎张养蒙避不署
事,帝怒,并罢之,而进世卿为尚书。时矿税使四出为害,江西税监潘相至擅捕
系宗室。曩时关税所入岁四十余万,自为税使所夺,商贾不行,数年间减三之一,
四方杂课亦如之。岁入益寡,国用不支,边储告匮,而内供日繁。岁增金花银二
十万,宫帑日充羡。世卿请复金花银百万故额,罢续增数,不许。乞发内库银百
万及太仆马价五十万以济边储,复忤旨切责。世卿又请正潘相罪,且偕九卿数陈
其害,皆不纳。世卿复言脂膏已竭,闾井萧然,丧乱可虞,揭竿非远,不及今罢
之,恐后将无及。帝亦不省。
三十二年,苏、松税监刘成以水灾请暂停米税。帝以岁额六万,米税居半,
不当尽停,今以四万为额。世卿上言:“乡者既免米税,旋复再征,已失大信于
天下。今成欲免税额之半,而陛下不尽从,岂恻隐一念,貂榼尚存,而陛下反漠
然不动心乎?”不报。
其夏,雷火毁祖陵明楼,妖虫蚀树,又大雨坏神道桥梁。帝下诏咨实政。世
卿上疏曰:
今日实政,孰有切于罢矿税者!古明主不贵异物,今也聚悖入之财,敛苍生
之怨,节俭之谓何?是为君德计,不可不罢者一。多取所以招尤,慢藏必将诲盗。
鹿台、钜桥,足致倒戈之祸。是为宗社计,不可不罢者二。古者国家无事则预桑
土之谋,有事则议金汤之策。安有凿四海之山,榷三家之市,操弓挟矢,戕及良
民,毁室逾垣,祸延鸡犬,经十数年而不休者!是为国体计,不可不罢者三。貂
榼渔猎,翼虎咆哮。毁掘冢墓,则枯骨蒙殃,奸虐子女,而良家饮恨。人与为怨,
讠雚噪屡闻,此而不已,后将何极!是为民困计,不可不罢者四。国家财赋不在
民则在官,今尽括入奸人之室。故督逋租而逋租绌,稽关税而关税亏,搜库藏而
库藏绝,课盐策而盐策薄,征赎鍰而赎鍰消。外府一空,司农若埽。是为国课计,
不可不罢者五。天子之令,信如四时。三载前尝曰“朕心仁爱,自有停止之时”,
今年复一年,更待何日?天子有戏言,王命委草莽。是为诏令计,不可不罢者六。
陛下试思:服食宫室,以至营造征讨,上何事不取之民,民何事不供之上?
嗟此赤子,曾无负于国,乃民方欢呼以供九重之欲,而陛下不少遂其欲;民方奔
走以供九重之劳,而陛下不少慰其劳;民方竭蹶以赴九重之难,而陛下不少恤其
难。返之于心,必有不自安者矣。陛下勿谓蠢蠢小民可驾驭自我,生杀自我,而
不足介意也。民之心既天之心,今天谴频仍,雷火妖虫,淫雨叠至,变不虚生,
其应非远。故今日欲回天意在恤民心,欲恤民心在罢矿税,无烦再计而决者。
帝优答之,而不行。至三十四年三月,始诏罢矿使,税亦稍减。然辽东、云
南、四川税使自若,吏民尤苦之。云南遂变作,杨荣被戕。而西北水旱时时见告,
世卿屡请减租发振,国用益不支。逾月复奏请捐内帑百万佐军用,不从。世卿遂
连章求去,至十五上,竟不许。先是,福王将婚,进部帑二十七万,帝犹以为少,
数遣中使趣之。中使出谇语,且劾世卿抗命。世卿以为辱国,疏闻于朝,帝置不
问。至三十六年,七公主下嫁,宣索至数十万。世卿引故事力争,诏减三之一。
世卿复言:“陛下大婚止七万,长公主下嫁止十二万,乞陛下再裁损,一仿长公
主例。”帝不得已从之。福王新出府第,设崇文税店,争民利,世卿亦谏阻。
世卿素励清操,当官尽职。帝雅重之。吏部缺尚书,尝使兼署,推举无所私。
惟楚宗人与王相讦,世卿力言王非伪,与沈一贯议合。李廷机辅政,世卿力推之。
廷臣遂疑世卿党比。于是给事中杜士全、邓去霄、何士晋、胡忻,御史苏为霖、
马孟祯等先后劾之,世卿遂杜门乞去。章复十余上,不报。三十八年秋,世卿乃
拜疏出城候命。明年十月,乘柴车径去。廷臣以闻,帝亦不罪也。家居七年卒,
赠太子少保。
李汝华,字茂夫,睢州人。万历八年进士。授兖州推官。征授工科给事中,
尝劾戎政尚书郑洛不职。及出阅甘肃边务,洛方经略西事,主和戎。汝华疏洛畏
敌贻患,且劾诸将吏侵军资,复请尽垦甘肃闲田。还朝,历吏科都给事中,多所
纠擿。
寻迁太常少卿,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南、赣。税使四出,议括关津诸税输内
府。汝华以税本饷军,力争止之。既而诏四方税务尽领于有司,以其半输税监,
进内府,半输户部。独江西潘相勒有司悉由己输。汝华极论相违诏,帝竟如相议,
且推行之四方。
汝华在赣十四年,威惠甚著,进秩兵部右侍郎,召拜户部左侍郎。尚书赵世
卿去位,遂掌部事。福王庄田四万顷,诏旨屡趣,不能及额。汝华数偕廷臣执争,
仅减四之一。及王既之国,诏许自遣使督租,所在驿骚。内使阎时诣汝州,杖二
人死。汝华请遵祖制隶有司,尽撤还使者,不纳。畿辅、山东大饥,因汝华言,
出仓米平粜,且发银以振。汝华复奏行救荒数事,两地赖之。先是,山东饥,蠲
岁赋七十万。是年尽蠲又百七十余万。汝华以边饷不继,请天下税课未入内藏者,
暂留一年补其缺,辅臣亦助为言。疏三上,不报。已,进尚书。
四十六年,郑继之去,兼摄吏部事。畿辅、陕西大饥,汝华请振,皆不报。
辽东兵事兴,骤增饷三百万。汝华累请发内帑不得,则借支南京部帑,括天下库
藏余积,征宿逋,裁工食,开事例。而辽东巡抚周永春请益兵加赋,汝华议:天
下田赋,自贵州外,亩增银三厘五毫,得饷二百万。明年,复议益兵增赋如前。
又明年四月,兵部以募兵市马,工部以制器,再议增赋。于是亩增二厘,为银百
二十万。先后三增赋,凡五百二十万有奇,遂为岁额。当是时,内帑山积,廷臣
请发,率不应。计臣无如何,遂为一切苟且之计,苛敛百姓。而枢臣征兵,乃远
及蛮方,致奢崇明、安邦彦相继反,用师连年。又割四川、云南、广西、湖广、
广东所加之赋以饷之,而辽饷仍不充,天下已不可支矣。
汝华练达勤敏,立朝无党阿。官户部久,于国计赢缩,边储虚实,与盐漕屯
牧诸大政,皆殚心裁剂。岁比不登,意常主宽恤,独加赋之议不能力持,驯致万
方虚耗,内外交讧。天启元年得疾乞休,加太子太保致仕。卒,谥恭敏。从子梦
辰,自有传。
赞曰:古称文昌政本,七卿之任,盖其重矣。万士和诸人奉职勤虑,异夫依
阿保位之流;刘应节、王遴、舒化、李世达尤其卓然者哉。李汝华司邦计,值兵
兴饷绌,请帑不应,乃不能以去就争,而权宜取济,遂与裒刻聚敛者同讥。时事
至此,其可叹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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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8:45 | 显示全部楼层
○袁洪愈(子一鹗 谭希思) 王廷瞻 郭应聘(吴文华) 耿定向(弟定
理 定力) 王樵(子肯堂) 魏时亮(陈瓒) 郝杰(胡克俭) 赵参鲁 张
孟男(卫承芳) 李祯 丁宾

袁洪愈,字抑之,吴县人。举嘉靖二十五年乡试第一。明年成进士,授中书
舍人。擢礼科给事中。劾检讨梁绍儒阿附权要,文选郎中白璧招权鬻官,尚书万
镗、侍郎葛守礼不检下。诏切责镗、守礼,下璧诏狱,斥绍儒于外。绍儒,大学
士严嵩私人也。已,陈边务数事,诏俱从之。嵩属吏部尚书吴鹏,出为福建佥事。
历河南参议、山东提学副使、湖广参政,所在以清节著。嵩败,召为南京太仆少
卿,就迁太常。隆庆五年,以疾归。
万历中,起故官,迁南京工部右侍郎,进右都御史,掌南院事,就改礼部尚
书。南京御史谭希思疏论中官、外戚,且请循旧制,内阁设丝纶簿,宫门置铁牌。
诏下南京都察院勘讯,将坐以诬罔。洪愈已改官,代者未至,乃具言希思所陈,
载王可大《国宪家猷》、薛应旂《宪章录》二书。帝以所据非颁行制书,谪希思
杂职。洪愈寻上疏请禁干谒,又极谏屯田废坏之害,乞令商人中盐,免内地飞挽。
皆议行。
万历十五年,就改吏部。其冬引年乞休。帝重其清德,加太子少保致仕。洪
愈通籍四十余年,所居不增一椽,出入徒步。卒,年七十四。巡抚周孔教捐金葬
之。赠太子太保,谥安节。
子一鹗,以荫,官治中。饘粥不继以死。
希思,茶陵人。历右副都御史,巡抚四川。
王廷瞻,字稚表,黄冈人。父济,参政。廷瞻举嘉靖三十八年进士,授淮安
推官。入为御史,督畿辅屯政。穆宗在裕邸,欲易庄田,廷瞻不可。隆庆元年,
所部久雨。请自三宫以下及裕府庄田改入乾清宫者,悉蠲其租。诏减十之五。已,
言勋戚庄田太滥,请于初给时裁量田数,限其世次,爵绝归官。制可。高拱再辅
政,廷瞻常论拱,遂引疾归。神宗立,起故官。历太仆卿。万历五年,以右佥都
御史巡抚四川。番屡犯松潘。廷瞻令副使杨一桂、总兵官刘显剿之,歼其魁,群
蛮纳款。风村、白草诸番,久居二十八砦,率男妇八千余人来降。复命总兵显讨
建昌、傀厦、洗马、姑宰、铁口诸叛番,皆献首恶出降。增俸一级,进右副都御
史,抚南、赣。
入为南京大理卿。历两京户部左、右侍郎,以右都御史出督漕运兼巡抚凤阳
诸府。宝应氾光湖堤蓄水济运,平江伯陈瑄所筑也。下流无所泄,决为八浅,汇
成巨潭,诸盐场皆没。淮流复奔入,势益氵匈氵勇前巡抚李世达等议开越河避其
险,廷瞻承之。凿渠千七百七十六丈,为石闸三,减水闸二,石堤三千三十六丈,
子堤五千三百九十丈,费公帑二十余万,八月竣事。诏旨褒嘉,赐河名弘济。进
廷瞻户部尚书,巡抚如故。寻改南京刑部尚书。未上,乞归。久之卒。赠太子少
保。兄廷陈,见《文苑传》。
郭应聘,字君宾,莆田人。嘉靖二十九年进士。授户部主事。历郎中,出为
南宁知府。迁威茂兵备副使,转广东参政。从提督吴桂芳平李亚元,别击贼首张
韶南、黄仕良等。迁广西按察使,历左、右布政使。隆庆四年大破古田贼,斩获
七千有奇。已,从巡抚殷正茂平古田,再进秩。
正茂迁总督,遂擢应聘右副都御史代之。府江瑶反。府江上起阳朔,下达昭
平,亘三百余里。诸瑶夹江居,怙险剽劫。成化、正德间,都御史韩雍、陈金讨
平之,至是攻围荔浦、永安,劫知州杨惟执、指挥胡翰。事闻,大学士张居正奏
假便宜,寓书应聘曰:“炎荒瘴疠区,役数万众,不宜淹留,速破其巢,则余贼
破胆。”应聘集土、汉兵六万,令总兵官李锡进讨。未行,而怀远瑶亦杀知县马
希武反。应聘与正茂议先征府江,三阅月悉定,乃檄锡讨怀远。天大雨雪,无功
而还。怀远,古牂牁,地界湖、贵靖、黎诸州,环郭皆瑶,编氓处其外。嘉靖中,
征之不克,知县寄居府城,遥示羁縻而已。古田既复,瑶慑兵威,愿服属,希武
始入其地。议筑城,董作过峻,瑶遂乱,希武见杀。及是,师出无功。应聘益调
诸路兵,镇抚白杲、黄土、大梅、青淇侗、僮,以孤贼势,而锡与诸将连破贼,
斩其魁,怀远乃下。事皆具锡传。初议行师,锡以阳朔金宝岭贼近,欲先灭之。
应聘曰:“君第往,吾自有处。”锡行数日,应聘与按察使吴一介出不意袭杀其
魁。比怀远克复,阳朔亦定,乃分遣诸将门崇文、杨照、亦孔昭等讨洛容、上油、
边山。五叛瑶悉平。神宗大悦,进兵部右侍郎兼右副都御史,巡抚如故。
万历二年,召为户部右侍郎,寻以忧归。八年起,改兵部,兼右佥都御史,
仍抚广西。时十寨初下,应聘与总督刘尧诲奏设三镇,隶宾州,以土巡检守之,
而统于思恩参将,十寨遂安。进右都御史兼兵部右侍郎,总督两广军务。前总督
多受将吏金,应聘悉谢绝。逾年,召掌南京都察院,以吴文华代。顷之,就拜兵
部尚书,参赞机务。久之,引疾归。应聘在广西,奏复陈献章、王守仁祠。刘台
谪戍浔州,为僦居供廪,殁复赙敛归其丧,像祀之。官南京,与海瑞敦俭素,士
大夫不敢侈汰。归七月卒。赠太子少保,谥襄靖。
吴文华,字子彬,连江人。父世泽,府江兵备副使,有威名。文华举嘉靖三
十五年进士,授南京兵部主事。历四川右参政,与平土官凤继祖。四迁河南左布
政使。万历三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抚广西。讨平南乡、陆平、周塘、板寨瑶及昭
平黎福庄父子。偕总督凌云翼征河池、咘咳、北三瑶。三瑶未为逆,云翼喜事,
杀戮甚惨,得荫袭,文华亦受赏。迁户部右侍郎,请终养归。起兵部右侍郎兼右
佥都御史,仍抚广西。迁总督两广军务,巡抚广东。进右都御史。会巡抚吴善、
总兵呼良朋讨平严秀珠。岑岗贼李珍、江月照拒命久,文华购擒月照,平珍。寻
入为南京工部尚书,就改兵部。引疾去。仍起南京工部,力辞,虚位三年以待。
卒,年七十八。赠太子少保,谥襄惠。
耿定向,字在伦,黄安人。嘉靖三十五年进士。除行人,擢御史。严嵩父子
窃政,吏部尚书吴鹏附之。定向疏鹏六罪,因言鹏婿学士董份总裁会试,私鹏子
绍,宜并斥。嵩为营护,事竟寝。出按甘肃,举劾无所私。去任,行笥一肩。有
以石经馈者,留境上而去。还督南京学政。隆庆初,擢大理右寺丞。高拱执政,
定向尝讥其褊浅无大臣度,拱嗛之。及拱掌吏部,以考察谪定向横州判官。拱
罢,量移衡州推官。万历中,累官右副都御史。吏部侍郎陆光祖为御史周之翰所
劾,光祖已留,定向复颂光祖贤,诋之翰。给事中李以谦言定向挤言官,定向求
去,帝不问。历刑部左、右侍郎,擢南京右都御史。御史王藩臣劾应天巡抚周继,
疏发逾月不以白定向。定向怒,守故事力争,自劾求罢,且诋藩臣论劾失当。因
言故江西巡抚陈有年、四川巡抚徐元泰皆贤,为御史方万山、王麟趾劾罢,今宜
召用,而量罚藩臣。藩臣坐停俸二月。于是给事中许弘纲、观政进士薛敷教、南
京御史黄仁荣及麟趾连章劾定向。麟趾言:“南台去京师远,章疏先传,人得为
计。如御史孙鸣治论魏国公徐邦瑞,陈扬善论主事刘以焕,皆因奏辞豫闻,一则
夤缘幸免,一则捃摭被诬。故迩来投揭有迟浃月者,事理宜然,非自藩臣始。”
语并侵大学士许国、左都御史吴时来、副都御史詹仰庇。执政方恶言者,勒敷教
还籍省过,麟趾、仁荣亦停俸。时已除定向户部尚书督仓场,定向因力辞求退。
章屡上,乃许。卒,年七十三。赠太子少保,谥恭简。
定向初立朝有时望。后历徐阶、张居正、申时行、王锡爵四辅,皆能无龃龉。
至居正夺情,寓书友人誉为伊尹而贬言者,时议訾之。其学本王守仁。尝招晋江
李贽于黄安,后渐恶之,贽亦屡短定向。士大夫好禅者往往从贽游。贽小有才,
机辨,定向不能胜也。贽为姚安知府,一旦自去其发,冠服坐堂皇,上官勒令解
任。居黄安,日引士人讲学,杂以妇女,专崇释氏,卑侮孔、孟。后北游通州,
为给事中张问达所劾,逮死狱中。
定向弟定理、定力。定理终诸生。与定向俱讲学,专主禅机。定力,隆庆中
进士,除工部主事。万历中,累官右佥都御史,督操江,疏陈矿使之患。再迁南
京兵部右侍郎。卒,赠尚书。
王樵,字明远,金坛人。父臬,兵部主事。谏武宗南巡,被杖。终山东副使。
樵举嘉靖二十六年进士,授行人。历刑部员外郎。著《读律私笺》,甚精核。胡
宗宪计降汪直,欲赦直以示信。樵言此叛民与他纳降异,直遂诛。迁山东佥事,
移疾归。万历初,张居正柄国,雅知樵,起补浙江佥事,擢尚宝卿。刘台劾居正,
居正乞归。诸曹奏留之,樵独请全谏臣以安大臣,略言:“自古明主欲开言路,
言不当,犹优容之;大臣欲广上德,人攻己,犹荐拔之。如宋文彦博于唐介是也。
今居正留而台得罪,无乃非仁宗待唐介意乎!”居正大恚,出为南京鸿胪卿。旋
因星变自陈,罢之。家居十余年,起南京太仆少卿,时年七十余矣。岁中再迁大
理卿,寻拜南京刑部右侍郎。诚意伯刘世延主使杀人,樵当世延革任。寻就擢右
都御史。给事中卢大中劾其衰老,帝令致仕。
樵恬澹诚悫,温然长者。邃经学,《易》、《书》、《春秋》皆有纂述。卒,
赠太子少保,谥恭简。
子肯堂,字宇泰。举万历十七年进士,选庶吉士,授检讨。倭寇朝鲜,疏陈
十议,愿假御史衔练兵海上。疏留中,因引疾归。京察,降调。家居久之,吏部
侍郎杨时乔荐补南京行人司副。终福建参政。肯堂好读书,尤精于医,所著《证
治准绳》该博精粹,世竞传之。
魏时亮,字工甫,南昌人。嘉靖三十八年进士。授中书舍人,擢兵科给事中。
隆庆元年正月七日,有诏免朝,越三日,复传免。时亮以新政不宜遽怠,上疏切
谏。寻以左给事中副检讨许国使朝鲜。故事,王北面听诏,使者西面。时亮争之,
乃南面宣诏。还,进户科给事中,因列上辽东事宜。已,请慎起居,罢游宴,日
御便殿省章奏,召大臣裁决。报闻。兴都庄地八千三百顷,中官夺民田,复增八
百顷,立三十六庄。帝从抚按奏,属有司征租,还兼并者于民。中官张尧为请,
又许之。时亮极谏,不纳。
帝临朝,拱默未尝发一言。及石州陷,有请帝诘问大臣者。越二日,讲罢,
帝果问石州破状。中官王本辄从旁诟诸臣欺蔽。帝愠,目慑之,本犹刺刺语。帝
不悦而罢。时亮劾本无人臣礼,大不敬,且数其不法数事。疏虽不行,士论壮之。
十月初,诏停日讲。时亮率同列言未冱寒,不宜遽辍。俄请以薛瑄、陈献章、王
守仁从祀文庙,章下所司。又言方春东作,宜敕有司释轻系,停讼狱,诏可。
明年六月言:“今天下大患三:藩禄不给也,边饷不支也,公私交困也。宗
藩有一时之计,有百世之计。亟立宗学,教之礼让,禄万石者岁捐五之一,二千
石者十之一,千石者二十之一,以赡贫宗,立为定制。此一时计也。各宗聚居一
城,贫日益甚,宜令就近散处,给闲田使耕以代禄;奸生之孽,重行黜削。此百
世计也。边饷莫要于屯盐,近遴大臣庞尚鹏、邹应龙、凌儒经理,事权虽重,顾
往河东者兼理四川,往江北者兼理山东、河南,往江南者兼理浙、湖、云、贵,
重内地而轻塞下,非初旨也。且一人领数道,旷远难周。请在内地者专责巡抚,
令尚鹏等三人分任塞下屯事,久任责成,有功待以不次,则利兴而边储自裕。今
天下府库殚虚,百姓困瘁,而建议者欲罄天下库藏输内府,以济旦夕之用。脱州
郡有变,何以待之?夫守令以养民为职,要在劝农桑、清徭赋、重乡约、严保甲,
而簿书狱讼、催科巧拙不与焉。”疏上,多议行。其冬,复疏言:“天下可忧在
民穷,能为民纾忧者,知府而已,宜慎重其选。治行卓越,即擢京卿若巡抚,则
人自激劝。督学者,天下名教所系,当择学行兼懋者,毋限以时。教行望峻,则
召为祭酒或入翰林,以示风励。”下部议,卒不行。
三年,擢太仆少卿。初,徐阶、高拱相构,时亮与朝臣攻去拱。已而拱复
入,考察言官,排异己者;时亮及陈瓒、张槚已擢京卿,皆被斥。时亮坐不谨,
落职。万历十二年,用丘橓、余懋学等荐,起南京大理丞。累迁右副都御史,
摄京营戎政,陈安攘要务十四事。寻请以水利、义仓、生养、赋役、清狱、弭盗、
善俗七条课守令,岁终报部院及科,计吏时以修废定殿最。又请皇长子出阁讲学。
历刑部左、右侍郎,拜南京刑部尚书。逾年卒官。
时亮初好交游,负意气。尝劾罢左都御史张永明,为时论所非。时亮亦悔之。
中遭挫抑,潜心性理之学。天启中,谥庄靖。
陈瓒,字廷稞,常熟人。嘉靖三十五年进士。授江西永丰知县。治最,擢刑
科给事中。劾罢严嵩党祭酒王才、谕德唐汝楫。迁左给事中。劾文选郎南轩,请
录建言废斥者。帝震怒,杖六十除名。隆庆元年,起官吏科,请恤杨最、杨爵、
罗洪先、杨继盛,而诛奸党之杀沈炼者。帝可之,杨顺、路楷皆逮治。其冬,擢
太常少卿。高拱恶瓒为徐阶所引,瓒已移疾归,竟坐浮躁谪洛川丞,不赴。万历
中,累官刑部左侍郎。初,瓒为拱所恶,被斥,及张居正柄政,亦恶之,不召。
居正死,始以荐起会稽县丞。其后官侍郎。稽勋郎顾宪成疏论时弊谪官,瓒责大
学士王锡爵曰:“宪成疏最公,何以得谴?”锡爵曰:“彼执书生之言,徇道旁
之口,安知吾辈苦心。”瓒曰:“恐书生之言当信,道旁之口当察,宪成苦心亦
不可不知也。”锡爵默然。瓒前后忤执政如此。卒官,赠右都御史,谥庄靖。
槚见《邹应龙传》。
郝杰,字彦辅,蔚州人。父铭,御史。杰举嘉靖三十五年进士,授行人,擢
御史。隆庆元年,巡抚畿辅。冬,寇大入永平,疏请蠲被掠地徭赋,且言:“比
年罚行于文臣而于武弁,及于主帅而略于偏裨,请饬法以振国威。”俱报可。已,
劾蓟督刘焘、巡抚耿随卿观望,寇退则断死者报首功,又夺辽东将士棒槌崖战绩,
并论副使沈应乾,游击李信、周冕罪。帝为黜应乾,下信、冕狱,敕焘、随卿还
籍听勘。诏遣中官李祐督苏、杭织造,工部执奏,不从。杰言:“登极诏书罢织
造甫一年,敕使复遣,非画一之政。且内臣专恣,有司剥下奉之,损圣德非小。”
帝终不听。驾幸南海子,命京营诸军尽从。徐阶、杨博等谏,不听,杰复争之,
卒不从。刑部侍郎洪朝选以拾遗罢,上疏自辨,杰等劾其违制,遂削职。以尝论
高拱非宰辅器,为所嫉。及拱再召,杰遂请急去。拱罢,起故官。旋以私议张居
正逐拱非是,出为陕西使。再迁山东左布政使。被劾,降辽东苑马寺卿兼海道兵
备,加山东按察使。
十七年,擢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以督诸将击敌,录一子官。时李成梁为
总兵官,威望甚著,然上功不无抵欺。寇入塞,或敛兵避,既退,始尾袭老弱,
或乘虚捣零部,诱杀附塞者充首功,习以为常。督抚诸臣庇之,杰独不与比。十
九年春,成梁用参将郭梦徵策,使副将李宁袭板升于镇夷堡,获老弱二百八十余
级。师旋,为别部所遮,宁先走,将士数千人失亡大半,成梁饰功邀叙。杰具奏
草,直言其故,要总督蹇达共奏。达匿其草,自为奏论功。巡按御史胡克俭驰疏
劾宁,词连成梁,亦诋杰。兵部置宁罪不议。克俭大愤,尽发成梁、达隐蔽状。
先是,十八年冬,海州被掠十三日,副将孙守廉不战,成梁亦弗救。克俭既劾守
谦,申时行、许国庇之,止令听勘。克俭乃言:“臣初劾守廉,时行以书沮臣;
及劾宁,又与国谕臣宽其罪。徇私背公,将坏边事。”并历诋一鹗、达及兵科给
事中张应登朋奸欺罔,达置杰会稿功罪疏不奏,遂追数成梁前数年冒功状。帝谓
成梁前功皆由巡按勘报,克俭悬度妄议。卒置成梁等不问,而心以杰为不欺。
旋就进右副都御史。日本陷朝鲜,达遣裨将祖承训以三千人往,皆没。事闻,
杰亦被劾,帝特免之。朝鲜王避难将入辽,杰请择境外善地处之,且周给其从官、
卫士,报可。寻迁兵部右侍郎,总督蓟、辽、保定军务。召理戎政,进右都御史。
日本封贡议起,杰曰:“平秀吉罪不胜诛,顾加以爵命,荒外闻之,谓中朝无人。
”议不合,徙南京户部尚书。移疾归。起南京工部尚书。就改兵部,参赞机务。
卒官。赠太子少保。
胡克俭,字共之,光山人。万历十四年进士。由庶吉士改御史,巡按山东。
辽东其所辖也,奏禁买功、窃级诸弊。既劾成梁,为要人所忌。会克俭劾左都御
史李世达曲庇罪囚,至诋为贼,执政遂言克俭妄排执法大臣,不可居言路,谪蕲
水丞。上官以事遣归,里居三十年。光宗立,起光禄少卿。天启中,历刑部右侍
郎。五年冬,逆党李恒茂论其衰朽,落职归。崇祯初,复官。卒赠尚书。克俭本
姓扶,冒胡姓,久之始复故。
赵参鲁,字宗传,鄞人。隆庆五年进士。选庶吉士,改户科给事中。万历二
年,慈圣太后立庙涿州,祀碧霞元君。部科臣执奏,不从。参鲁斥其不经,且言:
“南北被寇,流害生民,兴役浚河,鬻及妻子。陛下发帑治桥建庙,已五万有奇。
苟移振贫民,植福当更大。”亦不听。南京中官张进醉辱给事中王颐,给事中郑
岳、杨节交章论,未报,参鲁复上言:“进乃守备中官申信党,不并治信,无以
厌人心。”时信方结冯保,朝议遂夺岳等俸,谪参鲁高安典史。迁饶州推官,擢
福建提学佥事,请急归。遭丧,服除,仍督学福建。历南京太常卿。十七年,以
右副都御史巡抚福建。申严海禁,戮奸商通倭者。迁大理卿。召为刑部左侍郎,
改兵部,旋改吏部。日本封贡议起,参鲁持不可。总督顾养谦不怿,争于朝,且
言参鲁熟倭情,宜任。章下廷臣,参鲁复持前说,因著《东封三议》,辨利害甚
悉。其后封事卒不成。拜南京刑部尚书。诚意伯刘世延妄指星象,欲起兵勤王,
被劾下吏,参鲁当以死。南京工部主事赵学仕以侵牟为侍郎周思敬所劾,拟戍。
学仕移罪家僮,法司予轻比。御史朱吾弼复劾之,并及参鲁,言学仕乃大学士志
皋族父,故参鲁庇之。参鲁乞休。吏部尚书孙丕扬等言参鲁履行素高,不当听其
去,诏留之。累加太子太保。致仕,卒,谥端简。
张孟男,字元嗣,中牟人。嘉靖四十四年进士。授广平推官。稍迁汉中同知。
入为顺天治中,累进尚宝丞。高拱以内阁兼吏部,其妻,孟男姑也,自公事外无
私语。拱憾之,四岁不迁。及拱被逐,亲知皆引匿,孟男独留拱邸,为治装送之
郊。张居正用事,擢孟男太仆少卿。孟男复不附,失居正意,不调。久之,居正
败,始累迁南京工部右侍郎。寻召入,以本官掌通政司事。
万历十七年,帝不视朝者八月,孟男疏谏,且言:“岭南人讼故都御史李材
功,蔡人讼故令曹世卿枉,章并留中,其人系兵马司,橐饘不继,莫必其生,
亏损圣德。”帝心动,乃间一御门。其冬,改户部,进左侍郎。寻拜南京工部尚
书,就改户部。时留都储峙耗竭,孟男受事,粟仅支二年,不再岁遂有七年之蓄。
水衡修仓,发公羡二千金助之。或谓奈何耘人田,孟男曰:“公家事,乃画区畔
耶?”南京御史陈所闻劾孟男贪鄙,吏部尚书孙鑨言孟男忠诚谨恪,台臣所论,
事由郎官,帝乃留之。孟男求去,不允。再疏请,乃听归。久之,召拜故官。
三十年春,有诏罢矿税。已,弗果行。孟男率同列谏,不报。加太子少保。
五上章乞归,不许。时矿税患日剧,孟男草遗疏数千言,极陈其害,言:“臣备
员地官,所征天下租税,皆鬻男市女、朘骨割肉之余也。臣以催科为职,臣得其
职,而民病矣。聚财以病民,虐民以摇国,有臣如此,安所用之?臣不胜哀鸣,
为陛下杞人忧耳。”属其子上之,明日遂卒。南京尚书赵参鲁等奏其清忠,赠太
子太保。
卫承芳,字君大,达州人。隆庆二年进士。万历中,累官温州知府。公廉善
抚字。进浙江副使,谢病归。荐起山东参政,历南京鸿胪卿。吏部推太常少卿朱
敬循为右通政,以承芳贰之。敬循,大学士赓子也。赓言:“承芳臣同年进士,
恬淡之操,世罕能及,臣子不当先。”帝许焉。寻迁南京光禄卿,擢右副都御史,
巡抚江西。严绝馈遗,属吏争自饬。入为南京兵部右侍郎,就拜户部尚书。福王
乞芦洲,自江都抵太平南北千余里,自遣内官征课。承芳抗疏争,卒不从。万历
间,南京户部尚书有清名者,前有张孟男,后则称承芳。寻就改吏部。卒官。赠
太子太保,谥清敏。
李祯,字维卿,安化人。隆庆五年进士。除高平知县,征授御史。万历初,
傅应祯以直言下诏狱,祯与同官乔严、给事中徐贞明拥入护视之,坐谪长芦盐运
司知事。迁归德推官、礼部主事,三迁顺天府丞。十八年,洮、河有警,极言贡
市非策,因历诋边吏四失。帝以纳款二十年,不当咎始事,遂寝其议。以右佥都
御史巡抚湖广,言:“知县梁道凝循吏,反注下考,宜惩挟私者以励其余。荐举
属吏,不应专及高秩,下僚如赵蛟、杨果者,亦当显旌之。”蛟、果,万历初以
吏员超擢者也。诏皆报可。召为左佥都御史,再迁户部右侍郎。赵用贤以绝婚事
被讦,户部郎中郑材复诋之。祯驳材疏,语侵其父洛。材愤,疏诋祯,祯遂乞休,
不允。御史宋兴祖请改材他部避祯,全大臣体,乃出材南京。祯寻调兵部,进左
侍郎。
二十四年,日本封贡事偾,首辅赵志皋、尚书石星俱被劾。廷臣议战守,章
悉下兵部。祯等言:“今所议惟战守封三事。封则李宗城虽征,杨方亨尚在。若
遽议罢,无论中国数百人沦于异域,而我兵食未集,势难远征。宜令方亨静俟关
白来迎则封,不迎则止。我以战守为实务,而相机应之。且朝鲜素守礼,王师所
屯,宜严禁扰掠。”得旨如议。而疏内言志皋、星当去。诏诘祯,止令议战守事,
何擅及大臣去留,姑勿问。志皋自是不悦。明年,星得罪,命祯摄部事。祯以平
壤、王京、釜山皆朝鲜要地,请修建大城,兴屯开镇,且列上战守十五策,俱允
行。后又数上方略。
四川被寇,祯言:“川、陕接界,而松潘向无寇患者,以诸番为屏蔽也。自
俺答西牧,陇右骚然。其后陇右备严,寇不得逞,而祸乃移之川矣。今诸番强半
折入于西部。臣阅地图,从北界迤西间道达蜀地,多不隔三舍。幸层岩叠嶂,屹
然天险,如镇虏堡为漳腊门户,虹桥关为松城咽喉。关堡之外,或岭或崖,皆可
据守。守阿玉岭,则不能越咂际而窥堡。守黄胜场,则不敢逾塞墩而寇关。他如
横山、寡石崖尤为要害,皆当亟议防御,令抚镇臣计画以闻。”报可。
祯质直方刚,署事规画颇当。有欲即用为尚书者,志皋以故憾,阴沮之。而
张位、沈一贯雅与经略邢玠、经理杨镐通,亦不便祯所为,言祯非将材,惟萧大
亨堪任。帝不听。其后玠、镐益无功,志皋等又请罢祯,御史况上进劾祯庸鄙。
帝皆不听。甘肃缺巡抚,祯以刘敏宽名上。给事杨应文言敏宽方坐事勘,不当推
举。帝以诘祯,祯言:“前奉诏,敏宽须巡抚缺用,臣故举之。”帝怒祯不引罪,
调之南京。后考察,南京言官拾遗及祯,遂命致仕。
久之,起南京刑部尚书。逾年复引疾,不俟报径归,帝怒。大学士叶向高言:
“祯实病,不可深责。十余年来,大臣乞休得请者,百无一二。李廷机、赵世卿
皆羁留数载,疏至百余上。今尚书孙丕扬、李化龙又以考察军政疏不下,相率求
去。若复踵祯辙,实伤国体。诸臣求去,约有数端。疾病当去,被言当去,不得
其职当去。宜曲体其情,可留留之,不可留则听之。”帝竟夺祯职闲住。未几卒。
丁宾,字礼原,嘉善人。隆庆五年进士。授句容知县。征授御史。大学士张
居正,宾座主也,诬刘台以赃,属宾往辽东按之。宾力辞,忤居正意,去官。万
历十九年,用荐起故官,复以忧去。起南京大理丞。累迁南京右佥都御史兼督操
江。江防多懈,宾率将校乘一舟往来周视,增守兵戍要害,部内宴然。南卫世职
率赴京师请袭,留滞不得官,宾请就南勘袭。妖民刘天绪左道事觉,兵部尚书孙
鑛欲穷治之,诏下法司讯鞫。宾兼摄刑部大理事,力平反,论七人死,余皆获
释。召拜工部左侍郎,寻擢南京工部尚书。自上元至丹阳道路,尽易以石,行旅
颂之。数引年乞罢,光宗立,始予致仕。
宾官南都三十年,每遇旱潦,辄请振贷,时出家财佐之。初以御史家居,及
丁忧归,连三年大饥,咸捐资以振。至天启五年,复捐粟三千石振贫民,以资三
千金代下户之不能输赋者。抚按录上其先后事,时已加太子少保,诏进太子太保,
旌其门。以年高,三被存问。崇祯六年卒,年九十一。谥清惠。
赞曰:南京卿长,体貌尊而官守无责,故为养望之地,资地深而誉闻重者处
焉。或强直无所附丽,不为执政所喜,则以此远之。袁洪愈诸人类以清强居优闲
之地,不竟其用,亦以自全。干时冒进之徒,可以风矣。

[发帖际遇]: 孤傲飞鹰扮成吴天德,骗得银两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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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8:53 | 显示全部楼层
○谭纶徐(甫宰 王化 李佑) 王崇古(子谦 孙之桢 之采 李棠)
方逢时 吴兑(孙孟明 孟明子邦辅) 郑洛 张学颜 张佳胤 殷正茂(李迁)
凌云翼(上)

谭纶,字子理,宜黄人。嘉靖二十三年进士。除南京礼部主事。历职方郎中,
迁台州知府。纶沉毅知兵。时东南倭患已四年,朝议练乡兵御贼。参将戚继光请
期三年而后用之。纶亦练千人。立束伍法,自裨将以下节节相制。分数既明,进
止齐一,未久即成精锐。倭犯栅浦,纶自将击之,三战三捷。倭复由松门、澶湖
掠旁六县,进围台州,不克而去。转寇仙居、临海,纶擒斩殆尽。进海道副使,
益募浙东良家子教之,而继光练兵已及期,纶因收之以为用,客兵罢不复调。倭
自象山突台州,纶连破之马岗、何家<石览>,又与继光共破之葛埠、南湾。加右参
政,会忧去。以尚书杨博荐起,复将浙兵,讨饶平贼林朝曦。朝曦者,大盗张琏
余党也。琏既灭,朝曦据巢不下,出攻程乡。知县余甫宰严兵待,而遣主簿梁维
栋入贼中,谕散其党。朝曦穷,弃巢走,纶及广东兵追擒之。寻改官福建,乞终
制去。
继光数破贼,浙东略定。倭转入福建。自福宁至漳、泉,千里尽贼窟,继光
渐击定之。师甫旋,其众复犯邵武,陷兴化。四十二年春,再起纶。道擢右佥都
御史,巡抚福建。倭屯崎头城,都指挥欧阳深搏战中伏死,倭遂据平海卫,陷政
和、寿宁,各扼海道为归计。纶环栅断路,贼不得去,移营渚林。继光至,纶自
将中军,总兵官刘显、俞大猷将左、右军。令继光以中军薄贼垒,左右军继之,
大破贼,复一府二县。诏加右副都御史。纶以延、建、汀、邵间残破甚,请缓征
蠲赋。又考旧制,建水砦五,扼海口,荐继光为总兵官以镇守之。倭复围仙游,
纶、继光大破贼城下。已而继光破贼王仓坪、蔡丕岭,余贼走,广东境内悉定。
纶上疏请复行服,世宗许之。
四十四年冬,起故官,巡抚陕西。未上而大足民作乱,陷七城。诏改纶四川,
至已破灭。云南叛酋凤继祖遁入会理,纶会师讨平之。进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
史,总督两广军务兼巡抚广西。招降岭岗贼江月照等。
纶练兵事,朝廷倚以办贼,遇警辄调,居官无淹岁。迨南寇略平,而边患方
未已。隆庆元年,给事中吴时来请召纶、继光练兵。诏征纶还部,进左侍郎兼右
佥都御史,总督蓟、辽、保定军务。纶上疏曰:
蓟、昌卒不满十万,而老弱居半,分属诸将,散二千里间。敌聚攻,我分守,
众寡强弱不侔,故言者亟请练兵。然四难不去,兵终不可练。
夫敌之长技在骑,非召募三万人勤习车战,不足以制敌。计三万人月饷,岁
五十四万,此一难也。燕、赵之士锐气尽于防边,非募吴、越习战卒万二千人杂
教之,事必无成。臣与继光召之可立至,议者以为不可。信任之不专,此二难也。
军事尚严,而燕、赵士素骄,骤见军法,必大震骇。且去京师近,流言易生,徒
令忠智之士掣肘废功,更酿他患,此三难也。我兵素未当敌,战而胜之,彼不心
服。能再破,乃终身创,而忌嫉易生;欲再举,祸已先至。此四难也。
以今之计,请调蓟镇、真定、大名、井陉及督抚标兵三万,分为三营,令总
兵参游分将之,而授继光以总理练兵之职。春秋两防,三营兵各移近边。至则遏
之边外,入则决死边内。二者不效,臣无所逃罪。又练兵非旦夕可期,今秋防已
近,请速调浙兵三千,以济缓急。三年后,边军既练,遣还。
诏悉如所请,仍令纶、继光议分立三营事宜。纶因言:“蓟镇练兵逾十年,
然竟不效者,任之未专,而行之未实也。今宜责臣纶、继光,令得专断,勿使巡
按、巡关御史参与其间。”自兵事起,边臣牵制议论,不能有为,故纶疏言之。
而巡抚刘应节果异议,巡按御史刘翾、巡关御史孙代又劾纶自专。穆宗用张居正
言,悉以兵事委纶,而谕应节等无挠。
纶相度边隘冲缓,道里远近,分蓟镇为十二路,路置一小将,总立三营:东
驻建昌备燕河以东,中驻三屯备马兰、松、太,西驻石匣备曹墙、古石。诸将以
时训练,互为掎角,节制详明。是岁秋,蓟、昌无警。异时调陕西、河间、正定
兵防秋,至是悉罢。纶初至,按行塞上,谓将佐曰:“秣马厉兵,角胜负呼吸者,
宜于南;坚壁清野,坐制侵轶者,宜于北。”遂与继光图上方略,筑敌台三千,
起居庸至山海,控守要害。纶召入为右都御史兼兵部左侍郎,协理戎政。会台工
成,益募浙兵九千余守之。边备大饬,敌不敢入犯。以功进兵部尚书兼右都御史,
协理如故。其冬,予告归。
神宗即位,起兵部尚书。万历初,加太子少保。给事中雒遵劾纶不称职。纶
三疏乞罢,优诏留之。五年卒官。赠太子太保,谥襄敏。
纶终始兵事垂三十年,积首功二万一千五百。尝战酣,刃血渍腕,累沃乃脱。
与继光共事齐名,称“谭、戚”。
徐甫宰,字允平,浙江山阴人。嘉靖中举顺天乡试,除武平知县。武平当闽、
粤交,多盗,甫宰筑城立堡者三。上官以程乡贼盗薮,调之往。既平朝曦,超擢
潮州兵备佥事,添注剿寇,任一子千户。已而程乡温鉴、梁辉等合上杭贼窥江西。
平远知县王化遮击之檀岭,贼败奔瑞金,副使李佑三战皆捷。贼由间道归程乡,
甫宰讨擒之,余党悉平。赉银币。已,补潮州分巡佥事兼理兵备事。东莞水兵徐
永太等乱,停俸讨贼。甫宰已疾亟,乞归。未几卒。
王化,字汝赞,广西马平人。父尚学,职方郎中。化登乡荐。嘉靖四十年,
新置平远县,授化知县。以击贼檀岭,有知兵名。田坑贼梁国相既降复叛,约三
图贼葛鼎荣等分寇江西、福建。化寄妻子会昌,而身率乡兵往击。贼连败,乃纵
反间会昌,言化已殁,化妻计氏恸哭自刎。化怒,追贼益急,获国相于石子岭。
迁潮州府同知,仍署县事。计被旌,官为立祠。化举卓异,超擢广东副使。南赣
巡抚吴百朋以贪黩劾之,削籍。巡按御史赵淳荐其知兵,乃命以佥事饬惠、潮兵
备。久之,考察罢。
李佑,字吉甫,贵州清平卫人。嘉靖二十六年进士。历官江西副使,邀贼瑞
金有功。寻败广东贼吴志高、江西下历贼赖清规等,皆赉银币。进江西右参政。
偕总兵官俞大猷,大破剧贼李亚元。擢佥都御史,巡抚广东。屡败海寇林道乾、
山寇张韶南等。隆庆中,被劾罢归。
王崇古,字学甫,蒲州人。嘉靖二十年进士。除刑部主事。由郎中历知安庆、
汝宁二府。迁常镇兵备副使,击倭夏港,追歼之靖江。从巡抚曹邦辅战浒墅。已,
偕俞大猷追倭出海。累进陕西按察使,河南右布政使。
四十三年,改右佥都御史,巡抚宁夏。崇古喜谭兵,具知诸边厄塞,身历行
阵,修战守,纳降附,数出兵捣巢。寇屡残他镇,宁夏独完。隆庆初,加右副都
御史。
吉囊子吉能据河套为西陲诸部长,别部宾兔驻牧大、小松山,南扰河、湟番
族,环四镇皆寇。总督陈其学无威略,总兵官郭江、黄演等皆败死,陕西巡抚戴
才亦坐免。其冬,进崇古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陕西、延、宁、甘肃军
务。崇古奏给四镇旗牌,抚臣得用军法督战,又指画地图,分授诸大将赵岢、雷
龙等。数有功。着力兔行牧河东,龙潜出兴武袭破其营,斩获多,加崇古右都御
史。吉能犯边,为防秋兵所遏,移营白城子。龙等出花马池、长城关与战,大败
之。崇古在陕七年,先后获首功甚多。
自河套以东宣府、大同边外,吉囊弟俺答、昆都力驻牧地也。又东蓟、昌以
北,吉囊、俺答主土蛮居之,皆强盛。俺答又纳叛人赵全等,据古丰州地,招亡
命数万,屋居佃作,号曰板升。全等尊俺答为帝,为治城郭宫殿;亦自治第,制
度如王者,署其门曰开化府。又日夜教俺答为兵。东入蓟、昌,西掠忻、代,游
骑薄平阳、灵石,至潞安以北。起嘉靖辛丑,扰边者三十年,边臣坐失事得罪者
甚众,患视陕西四镇尤剧。朝廷募获全者官都指挥使,赏千金,卒不能得。边将
士率贿寇求和,或反为用;诸陷寇自拔归者,辄杀之以冒功赏;敌情不可得,而
军中动静敌辄知。四年正月,诏崇古总督宣、大、山西军务。崇古禁边卒阑出,
而纵其素通寇者深入为间。又檄劳番、汉陷寇军民,率众降及自拔者,悉存抚之。
归者接踵。西番、瓦剌、黄毛诸种一岁中降者逾二千人。
其冬,把汉那吉来降。把汉那吉者,俺答第三子铁背台吉子也。幼失父,育
于俺答妻一克哈屯。长娶大成比妓不相得。把汉自聘我儿都司女,号三娘子,即
俺答外孙女也。俺答见其美,夺之。把汉恚,又闻崇古方纳降,是年十月,率妻
子十余人来归。巡抚方逢时以告。崇古念因此制俺答,则赵全等可除也,留之大
同,慰藉甚至。偕逢时疏闻于朝曰:“俺答横行塞外几五十年,威制诸部,侵扰
边圉。今神厌凶德,骨肉离叛,千里来降,宜给宅舍,授官职,丰饩廪服用,以
悦其心,严禁出入,以虞其诈。若俺答临边索取,则因与为市,责令缚送板升诸
逆,还被掠人口,然后以礼遣归,策之上也。若遂桀骜称兵,不可理谕,则明示
欲杀,以挠其志。彼望生还,必惧我制其死命。志夺气沮,不敢大逞,然后徐行
吾计,策之中也。若遂弃而不求,则当厚加资养,结以恩信。其部众继降者,处
之塞下,即令把汉统领,略如汉置属国居乌桓之制。他日俺答死,子辛爱必有其
众。因加把汉名号,令收集余众,自为一部。辛爱必忿争。彼两族相持,则两利
俱存,若互相仇杀,则按兵称助。彼无暇侵陵,我遂得休息,又一策也。若循旧
例安置海滨,使俺答日南望,侵扰不已;又或给配诸将,使之随营立功,彼素骄
贵不受驱策,驾驭苟乖,必滋怨望,顿生飏去之心,终贻反噬之祸,均为无策。”
奏至,朝议纷然。御史饶仁侃、武尚贤、叶梦熊皆言敌情叵测。梦熊至引宋受郭
药师、张彀事为喻。兵部尚书郭乾不能决,大学士高拱、张居正力主崇古议。诏
授把汉指挥使,赐绯衣一袭,而黜梦熊于外,以息异议。
俺答方掠西番,闻变急归,调辛爱兵分道入犯,索把汉甚急。辛爱佯发兵,
阴择便利,以故俺答不得志。一克哈屯思其孙,朝夕哭,俺答患之。巡抚逢时遣
百户鲍崇德入其营,俺答盛气待之曰:“自吾用兵,而镇将多死。”崇德曰:“
镇将孰与而孙?今朝廷待而孙甚厚,称兵是速其死也。”俺答疑把汉已死,及闻
言,心动,使使诇之。崇古令把汉绯袍金带见使者,俺答喜过望,崇德因说之
曰:“赵全等旦至,把汉夕返。”俺答大喜,屏人语曰:“我不为乱,乱由全等。
令吾孙降汉,是天遣之合也。天子幸封我为王,永长北方,诸部孰敢为患。即不
幸死,我孙当袭封,彼受朝廷厚恩,岂敢负耶?”遂遣使与崇德俱来,又为辛爱
求官,并请互市。崇古以闻,帝悉报可。俺答遂缚全等十余人以献,崇古亦遣使
送把汉归。帝以叛人既得,祭告郊庙,磔全等于市。加崇古太子少保、兵部尚书,
总督如故。
把汉既归,俺答与其妻抚之泣。遣使报谢,誓不犯大同。崇古令要土蛮、昆
都力、吉能等皆入贡,俺答报如约,惟土蛮不至。崇古念土蛮势孤,蓟、昌可无
患,命将士勿烧荒捣巢,议通贡市,休息边民。朝议复哗。尚书郭乾谓马市先帝
明禁,不宜许。给事中章端甫请敕崇古无邀近功,忽远虑。崇古上疏曰:“先帝
既诛仇鸾,制复言开市者斩,边臣何敢故违禁旨,自陷重辟。但敌势既异昔强,
我兵亦非昔怯,不当援以为例。夫先帝禁开马市,未禁北敌之纳款。今敌求贡市,
不过如辽东、开原、广宁之规,商人自以有无贸易,非请复开马市也。俺答父子
兄弟横行四五十年,震惊宸严,流毒畿辅,莫收遏刘功者,缘议论太多,文网牵
制,使边臣无所措手足耳。昨秋,俺答东行,京师戒严,至倡运砖聚灰塞门乘城
之计。今纳款求贡,又必责以久要,欲保百年无事,否则治首事之罪。岂惟臣等
不能逆料,他时虽俺答亦恐能保其身,不能制诸部于身后也。夫拒敌甚易,执先
帝禁旨,一言可决。但敌既不得请,怀愤而去,纵以把汉之故,不扰宣、大,而
土蛮三卫岁窥蓟、辽,吉能、宾兔侵扰西鄙,息警无时,财务殚绌,虽智者无以
善其后矣。昔也先以克减马价而称兵,忠顺王以元裔而封哈密,小王子由大同二
年三贡,此皆前代封贡故事。夫揆之时势,既当俯从,考之典故,非今创始。堂
堂天朝,容荒服之来王,昭圣图之广大,以示东西诸部,传天下万世,诸臣何疑
惮而不为耶?”因条封贡八事以上。
诏下廷议。定国公徐文璧、侍郎张四维以下二十二人以为可许,英国公张溶、
尚书张守直以下十七人以为不可许。尚书朱衡等五人言封贡便、互市不便,独佥
都御史李棠极言当许状。郭乾悉上众议。会帝御经筵,阁臣面请外示羁縻,内修
守备。乃诏封俺答顺义王,名所居城曰归化;昆都力、辛爱等皆授官;封把汉昭
勇将军,指挥使如故。俺答率诸部受诏甚恭,使使贡马,执赵全余党以献。帝嘉
其诚,赐金币。又杂采崇古及廷臣议,赐王印,给食用,加抚赏,惟贡使不听入
京。
河套吉能亦如约请命。以事在陕西,下总督王之诰议。之诰欲令吉能一二年
不犯,方许封贡。崇古复上疏曰:“俺答、吉能亲为叔侄,首尾相应。今收其叔
而纵其侄,锢其首而舒其臂,俺答必呼吉能之众就市河东宣、大;商贩不能给,
而吉能纠俺答扰陕西,四镇之忧方大矣。”帝然其言,亦授吉能都督同知。崇古
乃广召商贩,听令贸易。布帛、菽粟、皮革远自江淮、湖广辐辏塞下,因收其税
以充犒赏。其大小部长则官给金缯,岁市马各有数。崇古仍岁诣弘赐堡宣谕威德。
诸部罗拜,无敢哗者。自是边境休息。东起延、永,西抵嘉峪七镇,数千里军民
乐业,不用兵革,岁省费什七。诏进太子太保。
万历初,召理戎政。给事中刘铉劾崇古行贿营迁,诏责铉妄言。已,加少保,
迁刑部尚书,改兵部。初,俺答诸部尝越甘肃掠西番。既通款,其从孙切尽台吉
连岁盗番,不得志,求俺答西援。崇古每作书止之,俺答亦报书谢。是年,俺答
请与三镇通事约誓,欲西迎佛。崇古上言:“西行非俺答意,且以迎佛为名,不
可沮,宜饬边镇严守备,而阴泄其谋于番族以示恩。”于是铉及同官彭应时、南
京御史陈堂交章论崇古弛防徇敌。崇古疏辩乞休。帝优诏报之,令勿以人言介意。
给事中尹瑾、御史高维崧再劾之,崇古力请致仕,帝乃允归。
俺答既死,辛爱、撦力克相继袭封。十五年,诏以崇古竭忠首事,三封告
成,荫一子世锦衣千户,有司以礼存问。又二年卒。赠太保,谥襄毅。
崇古身历七镇,勋著边陲。封贡之初,廷议纷呶,有为危言撼帝者。阁臣力
持之,乃得成功。顺义归款二十年,崇古乃殁。总督梅友松抚驭失宜,西边始扰,
而祸已纾于嘉靖时,宣、大则归款迄明季不变。
子谦,万历五年进士。官工部主事,榷税杭州。罗木营兵变,胁执巡抚吴善
言。谦驰谕之乃解。终太仆少卿。孙之桢,以荫累官太子太保、左都督,掌锦衣
卫事凡十有七年;之采,万历二十六年进士,官兵部右侍郎,陕西三边总督。
李棠,长沙人。由吏部郎中累迁右副都御史,巡抚南、赣。督佥事诸察讨平
韶州山贼。终南京吏部右侍郎。仕宦三十年,以介洁称。天启初,追谥恭懿。
方逢时,字行之,嘉鱼人。嘉靖二十年进士。授宜兴知县,再徙宁津、曲周。
擢户部主事,历工部郎中,迁宁国知府。广东、江西盗起,诏于兴宁、程乡、安
远、武平间筑伸威镇,擢逢时广东兵备副使,与参将俞大猷镇之。已而程乡贼平,
移巡惠州。
隆庆初,改宣府口北道,加右参政。旋擢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四年正月,
移大同。俺答犯威远堡,别部千余骑攻靖卤,伏兵却之。其冬,俺答孙把汉那吉
来降,逢时告总督王崇古曰:“机不可失也。”遣中军康纶率骑五百往受之。与
崇古定计,挟把汉以索叛人赵全等。遣百户鲍崇德出云石堡语俺答部下五奴柱曰:
“欲还把汉则速纳款,若以兵来,是趣之死矣。”五奴柱白俺答,邀入营,说以
执赵全易把汉。俺答心动,遣火力赤致书逢时。而全方从臾用兵,俺答又惑之,
令其子辛爱将二万骑入弘赐堡,兄子永邵卜趋威远堡,自率众犯平虏城。逢时曰:
“此必赵全谋也。”全尝投书逢时,言悔祸思汉,欲复归中国。逢时以示俺答,
俺答大惊,有执全意。及战,又不利,乃引退。辛爱犹未知,奄至大同。逢时使
人持把汉箭示之曰:“吾已与而父约,以报汝。”辛爱执箭泣曰:“此吾弟铁背
台吉故物也,我来求把汉,把汉既授官,又有成约,当更计之。”乃遣部下哑都
善入见。逢时晓以大义,犒而遣之。辛爱喜,因使求币,逢时笑曰:“台吉,豪
杰也,若纳款,方重加爵赏,何爱此区区,损盛名。”辛爱大惭,复遣哑都善来
谢曰:“边人不知书,蒙太师教,幸甚。俺答使者至故将田世威所,世威亦让之
曰:“尔来求和,兵何为者?”使者还报俺答,召辛爱还。辛爱东行,宣府总兵
官赵岢遏之,复由大同北去。于是巡按御史姚继可劾逢时辄通寇使,屏人语,导
之东行,嫁祸邻镇。大学士高拱曰:“抚臣临机设策,何可泄也。但当观后效,
不宜先事辄易。”帝然之。俺答乃遣使定约,夜召全等计事,即帐中缚之送大同。
逢时受之,崇古亦送把汉归。逢时以功进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甫拜命,以
忧归。后崇古入理京营,神宗问谁可代者,大学士张居正以逢时对。
万历初,起故官,总督宣、大、山西军务。始逢时与崇古共决大计,而贡市
之议崇古独成之。逢时复代崇古,乃申明约信。两人首尾共济,边境遂安。逢时
分巡口北,时亲行塞外,自龙门盘道墩以东至靖湖堡山梁一百余里,形势联络,
叹曰:“此山天险。若修凿,北可达独石,南可援南山,诚陵京一藩篱也。”及
赴阳和,道居庸,出关见边务修举,欲并遂前计。上疏曰:“独石在宣府北,三
面邻敌,势极孤悬。怀、永与陵寝止限一山,所系尤重。其地本相属,而经行之
路尚在塞外,以故声援不便。若设盘道之险,舍迂就径,自龙门黑峪以达宁远,
经行三十里,南山、独石皆可朝发夕至,不惟拓地百里,亦可渐资屯牧,于战守
皆利。”遂与巡抚吴兑经营修筑,设兵戍守。累进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总督
如故,加太子少保。
五年,召理戎政。时议者争言贡市利害,逢时临赴阙,上疏曰:
陛下特恩起臣草土中,代崇古任,赖陛下神武,八年以来,九边生齿日繁,
守备日固,田野日辟,商贾日通,边民始知有生之乐。北部输诚效贡,莫敢渝约,
岁时请求,随宜与之,得一果饼,辄稽首欢笑。有掠人要赏,如打喇明安兔者,
告俺答罚治,即俯首听命。而异议者或曰“敌使充斥为害”,或曰“日益费耗,
彼欲终不可足”,或曰“与寇益狎,隐忧叵测”。此言心则忠矣,事机或未睹也。
夫使者之入,多者八九人,少者二三人,朝至夕去,守贡之使,赏至即归,
何有充斥。财货之费,有市本,有抚赏,计三镇岁费二十七万,较之乡时户部客
饷七十余万,太仆马价十数万,十才二三耳。而民间耕获之入,市贾之利不与焉。
所省甚多,何有耗费。乃若所忧则有之,然非隐也。方庚午以前,三军暴骨,万
姓流离,城郭丘墟,刍粮耗竭,边臣首领不保,朝廷为旰食。七八年来,幸无此
事矣。若使臣等处置乖方,吝小费而亏大信,使一旦肆行侵掠,则前日之忧立见,
何隐之有哉?
其所不可知者,俺答老矣,诚恐数年之后,此人既死,诸部无所统一,其中
狡黠,互相争构,假托异辞,遂行侵扰。此则时变之或然,而不可预料者。在
我处之,亦惟罢贡绝市,闭关固垒以待。仍禁边将毋得轻举,使曲常在彼,而直
常在我。因机处置,顾后人方略何如耳。夫封疆之事,无定形亦无定机,惟朝廷
任用得人,处置适宜,何必拘拘焉贡市非而战守是哉?臣又闻之,御戎无上策。
征战祸也,和亲辱也,赂遗耻心。今曰贡,则非和亲矣;曰市,则非赂遗矣;既
贡且市,则无征战矣。臣幸藉威灵,制伏强梗,得免斧钺之诛。今受命还朝,不
复与闻阃外之事,诚恐议者谓贡市非计,辄有敷陈,国是摇惑。内则边臣畏缩,
外则部落携贰,事机乖迕,后悔无及。臣虽得去,而犬马之心实有不能一日忘者,
谨列上五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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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8:53 | 显示全部楼层
○谭纶徐(甫宰 王化 李佑) 王崇古(子谦 孙之桢 之采 李棠)
方逢时 吴兑(孙孟明 孟明子邦辅) 郑洛 张学颜 张佳胤 殷正茂(李迁)
凌云翼(下)

至京,复奏上款贡图。寻代崇古为尚书,署吏部事,加太子太保。以平两广
功,进少保。累疏致仕归,御书“尽忠”字赐之。二十四年卒。
逢时才略明练。处置边事,皆协机宜。其功名与崇古相亚,称“方、王”云。
吴兑,字君泽,绍兴山阴人。嘉靖三十八年进士。授兵部主事。隆庆三年,
由郎中迁湖广参议。调河南,迁蓟州兵备副使。五年秋,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宣
府。兑举乡试出高拱门。拱之初罢相也,兑独送至潞河。及拱再起兼吏部,遂超
擢之。释褐十三年得节钺,前此未有也。
时俺答初封贡,而昆都力、辛爱阴持两端,助其主土蛮为患。兑事智计,操
纵驯伏之。尝侦俺答离营猎,从五骑直趋其营。守者愕,控弦。从骑呵之曰:“
太师来犒军耳!”皆拜跪迎导,且献酪。兑遍阅庐帐,抵暮还。市者或潜盗所鬻
马,兑使人棓击之,曰:“后复盗,即闭关停市。”诸部追究所夺马,并执其
人以谢。辛爱复扰边,俺答曰“宣、大,我市场也。”戒勿动。然辛爱犹杰骜,
俺答常以己马代入贡。既得赏赐,抵地不肯受,又遣兵掠车夷。车夷者,不知其
所出,自嘉靖中徙至,与史夷杂居,皆宣镇保塞属也。辛爱掠之,以其长革固去,
其二比妓来驻龙门教场。兑以史、车唇齿,车被掠,史益孤,奏筑堡居之。使使
诘责辛爱,令还革固而勒其比妓远边。辛爱诱比妓五兰且沁、威兀慎,岁盗葛峪
堡器甲、牛羊。兑皆付三娘子罚治。三娘子有盛宠于俺答,辛爱嫉妒,数诅詈之。
三娘子入贡,宿兑军中,诉其事。兑赠以八宝冠、百凤云衣、红骨朵云裙,三娘
子以此为兑尽力。辛爱、撦力克相继袭王,皆妻三娘子,三娘子主贡市者三世。
昆都力尝求封王,会病死,其子青把都拥兵至塞,多所要挟。兑谕以祸福,而耀
武震之。青把都惧,贡如初,其女东桂嫁朵颜都督长昂,尝随父入贡,诉其贫。
兑谕其昆弟,每一马分一缯畀之。后东桂报土蛮别骑掠三岔河东,兑得为备,有
功。
万历二年春,推款贡功,加兑右副都御史。贡市毕,加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
御史。五年夏,代方逢时总督宣、大、山西军务。俺答西掠瓦剌,声言迎佛,寄
帑于兑,留旗箭为信。尚书王崇古奏上方略,使兑谕俺答绕贺兰山后行,勿道甘
肃;又阴泄其谋于瓦剌。俺答兵遂挫,留青海未归。而青把都复附土蛮,其部下
时入寇。大学士张居正令兑趣俺答东还约束之,青把都亦罚治其下,款贡乃益坚。
七年秋,以左侍郎召还部,寻加右都御史,仍佐部事。
九年夏,复以本官总督蓟、辽、保定军务兼巡抚顺天。泰宁速把亥与青把都
交通,阴入市宣府,而岁犯辽东以要款。朝廷拒不许,兑修义州城备之。明年春,
速把亥来寇,总兵官李成梁击斩之。其弟炒花、侄老撒卜儿悉遁去。诏进兑兵部
尚书仍兼右都御史。寻进太子少保,召拜兵部尚书。御史魏允贞劾兑历附高拱、
张居正,且馈冯保金千两,封识具存。给事王继光亦言兑受将吏馈遗,御史林休
徵助之攻。帝乃允兑去,后数年卒。
孙孟明,袭锦衣千户,佐许显纯理北司刑。天启初,谳中书汪文言,颇为之
左右。显纯怒,诬孟明藏匿亡命。下本司拷讯,削籍归。崇祯初,起故官,累迁
都督同知,掌卫事。孟明居官贪,以附东林,颇得时誉。子邦辅袭职,亦理北司
刑。崇祯末,给事中姜采、行人司副熊开元以言事同日系诏狱,帝欲置之死,邦
辅故缓其狱。帝怒稍解,令严讯主使者。邦辅乃略讯即具狱上,诏予杖百,二人
由是获免。
郑洛,字禹秀,安肃人。嘉靖三十五年进士。除登州推官,征授御史。劾罢
严嵩党鄢懋卿、万寀、万虞龙。出为四川参议,迁山西参政。佐总督王崇古款俺
答有功。万历二年,由浙江左布政使改右佥都御史,巡抚山西。移大同,加右副
都御史,入为兵部右侍郎。七年,以左侍郎总督宣、大、山西军务。昆都力子满
五大令银定入犯,洛奏停贡市,遣使责俺答罚赎驼马牛羊,乃复许款。三娘子佐
俺答主贡市,诸部皆受其约束。及辛爱袭封,年老且病,欲妻三娘子。三娘子不
从,率众西走,辛爱自追之,贡市久不至。洛计三娘子别属,则辛爱虽王无益,
乃使人语之曰:“夫人能归王,不失恩宠,否则塞上一妇人耳。”三娘子听命。
辛爱更名乞庆哈,贡市惟谨。洛以功加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十四年,乞庆哈
死,子撦力克当袭。三娘子以年长,自练兵万人,筑城别居。洛恐贡市无主,
复谕撦力克曰:“夫人三世归顺,汝能与之匹,则王,不然封别有属也。”
撦力克尽逐诸妾,复妻三娘子。遂以明年嗣封,并奏封三娘子忠顺夫人。洛乃上
疏请定市马数,宣府不得逾三万,大同万四千,山西六千,而申饬将吏严备,以
防盗窃,且无轻遏其部落驰猎者。帝嘉纳之。御史许守恩劾洛。乞归,不允。自
太子少保累加至太子太保,召为戎政尚书。
十八年,洮河用兵,诏兼右都御史,经略陕西、延、宁、甘肃及宣、大、山
西边务。松套宾兔等屡越甘肃侵扰河、湟诸番。及俺答迎佛,又建寺于青海,奏
赐名仰华,留永邵卜别部把尔户及丙兔、火落赤守之,俱牧海上。他部往来者,
率取道甘肃,甘肃镇臣以通款弗禁也。丙兔死,其子真相进据莽剌川,火落赤据
捏工川,益并吞番族。河套都督卜失兔亦遣使邀撦力克,撦力克遗洛书,以
赴仰华为名。洛使从塞外行,又谕忠顺夫人曰:“彼中抚赏不能多,且王家在东,
恐有内顾忧也。”撦力克遂行。未至,把尔户部卒阑入西宁。副总兵李奎方醉,
单骑驰之。卒持鞚自白,为奎所斫,遂大噪,射奎死。火落赤、真相进围旧洮州,
副总兵李联芳败殁。入临洮、河州、渭源,总兵官刘承嗣失利,游击李芳等皆死。
当是时,撦力克已至仰华,火落赤、真相益挟为重,关中大震,惟把尔户不助
逆。事闻,诏洛经略七镇,以佥事万世德、兵部员外郎梁云龙随军赞画,而停
撦力克贡市。俄罢总督梅友松,命洛兼领其事。洛以洮河之祸,由纵敌入青海,
乃驰至甘肃,令曰:“北部自青海归巢者,听假道;自巢入青海者,即勒兵拒之。
”未几,卜失兔至水泉,欲趋青海。总兵官张臣与相持月余,洛设伏掩击之,卜
失兔仅以身免。庄秃赖后至,闻之亦退去。
明年,洛与云龙入西宁,控扼青海。撦力克闻之,西徙二百里,还洮河所
掠人口,与忠顺夫人输罪请归。火落赤、真相亦夜去,两川余党留莽刺南山。洛
虑诸部约结,先遣使趣撦力克北归,别遣云龙、世德收番族以弱其势,而具以
状奏闻。言:“自顺义南牧,借途收番,子女牛羊皆有之,生死唯所制。洮河之
役,遂为向导,番戎之势不分,则心腹之患无已。臣鼓舞劳来,招回诸番八万余
人,皆陛下威德所致。”且具陈收番有六利。是时,撦力克观望不即归,洛与
相羁縻,先遣总兵官尤继先击走莽剌余寇。督抚魏学曾、叶梦熊等请决战,梦熊
又腾书都下,洛疏持不可。梦熊乃调苗兵三千为选锋,诋洛为秦桧、贾似道。会
撦力克北归谢罪,乞复贡市,洛乃进兵青海,走火落赤、真相,焚仰华,置戍
西宁、归德而还。尚书石星以宣、大事急,请速召洛究款战之计。洛既至,与总
督萧大亨、巡抚王世扬、邢玠等上疏曰:“撦力克诿罪火落赤、真相,桀骜之
状已敛。且其部落数千里,部长十余辈。在巢保疆者,宣镇则青把都兄弟未尝东
窥蓟、辽,而兀慎、摆腰五路之在新平,驯服犹故。在西行牧者,不他失未尝窥
莽、捏,而大成比妓则又归巢独先。今以一人之罪,概绝诸部,消往日之恩,开
将来之隙,臣未见其可。今史二外叛,屡犯边疆,若令顺义王缚献以著信,然后
酌议市赏,在我固未为失策也。”议遂定。寻加少保,仍召理戎政。顺义王果缚
史二来献,复款如故。
初,阅边给事中张栋言,洮河之衄,殒将丧师,洛为其所轻,故东西移帐自
便。太仆寺丞徐琰复诋洛,乞处分以除误国之罪。栋再疏劾洛欺罔,给事中章尚
学亦请令洛回宣、大。至是撦力克归,栋又言:“火、真乱首,顺义乱阶,洛
宜除凶雪耻,乃虚词诱敌,而重利媚之。今火、真依海为窟,出没如故,洛辄侈
然叙文武劳。乞敕所司,毋徇洛请。”洛乃谢病归。尚书星言洛无重利啖敌事,
且有威望,不宜久弃。逾三年,官军与番人夹击把尔户于西宁,大破之。星复奏
洛收番之功,再诏起用。当时以洛有物议,卒不推也。卒,赠太保,谥襄敏。
张学颜,字子愚,肥乡人。生九月失母,事继母以孝闻。亲丧庐墓,有白雀
来巢。登嘉靖三十二年进士,由曲沃知县入为工科给事中。迁山西参议,以总督
江东劾去官。事白,迁永平兵备副使,再调蓟州。俺答封顺义王,察罕土门汗语
其下曰:“俺答,奴也,而封王,吾顾弗如。”挟三卫窥辽,欲以求王。而海、
建诸部日强,皆建国称汗。大将王治道、郎得功战死,辽人大恐。隆庆五年二月,
辽抚李秋免,大学士高拱欲用学颜,或疑之,拱曰:“张生卓荦倜傥,人未之识
也,置诸盘错,利器当见。”侍郎魏学曾后至,拱迎问曰:“辽抚谁可者?”学
曾思良久,曰:“张学颜可。”拱喜曰:“得之矣。”遂以其名上,进右佥都御
史,巡抚辽东。
辽镇边长二千余里,城砦一百二十所,三面邻敌。官军七万二千,月给米一
石,折银二钱五分,马则冬春给料,月折银一钱八分,即岁稔不足支数日。自嘉
靖戊午大饥,士马逃故者三分之二。前抚王之诰、魏学曾相继绥辑,未复全盛之
半。继以荒旱,饿莩枕籍。学颜首请振恤,实军伍,招流移,治甲仗,市战马,
信赏罚。黜懦将数人,创平阳堡以通两河,移游击于正安堡以卫镇城,战守具悉
就经画。大将李成梁敢力战深入,而学颜则以收保为完策,敌至无所亡失,敌退
备如初,公私力完,渐复其旧。十一月,与成梁破土蛮卓山,进右副都御史。明
年春,土蛮谋入寇,闻有备而止。
奸民阑出海上,踞三十六岛。阅视侍郎汪道昆议缉捕,学颜谓缉捕非便。命
李成梁按兵海上,示将加诛,别遣使招谕,许免差役。未半载,招还四千四百余
口,积患以消。秋,建州都督王杲以索降人不得,入掠抚顺,守将贾汝翼诘责之。
杲益憾,约诸部为寇,副总兵赵完责汝翼启衅,学颜奏曰:“汝翼却杲馈遗,惩
其违抗,实伸国威,苟缘此罢斥,是进退边将皆敌主之矣。臣谓宜谕王杲送还俘
掠,否则调兵剿杀,毋事姑息以蓄祸。”赵完惧,馈金貂,学颜发之,诏逮完,
而宣谕王杲如学颜策。诸部闻大兵且出,悉窜匿山谷。杲惧,十二月约海西王台
送俘获就款,学颜因而抚之。
辽阳镇东二百余里旧有孤山堡,巡按御史张铎增置险山五堡,然与辽镇声援
不接。都御史王之诰奏设险山参将,辖六堡一十二城,分守叆阳。又以其地不毛,
欲移置宽佃,以时绌不果。万历初,李成梁议移孤山堡于张其哈佃,移险山五堡
于宽佃、长佃、双墩、长领散等。皆据膏腴,扼要害。而边人苦远役,出怨言。
工甫兴,王杲复犯边,杀游击裴承祖。巡按御史亟请罢役,学颜不可,曰:“如
此则示弱也。”即日巡塞上,抚定王兀堂诸部,听于所在贸易。卒筑宽佃,斥地
二百余里。于是抚顺以北,清河以南,皆遵约束。明年冬,发兵诛王杲,大破之,
追奔至红力寨。张居正第学颜功在总督杨兆上,加兵部侍郎。
五年夏,土蛮大集诸部犯锦州,要求封王。学颜奏曰:“敌方凭陵,而与之
通,是畏之也。制和者在彼,其和必不可久。且无功与有功同封,犯顺与效顺同
赏,既取轻诸部,亦见笑俺答。臣等谨以正言却之。”会大雨,敌亦引退。其冬,
召为戎政侍郎,加右都御史。未受代,而土蛮约泰宁速把亥分犯辽、沈、开原。
明年正月破敌劈山,杀其长阿丑台等五人,学颜遂还部。逾年,拜户部尚书。
时张居正当国,以学颜精心计,深倚任之。学颜撰会计录以勾稽出纳。又奏
列清丈条例,厘两京、山东、陕西勋戚庄田,清溢额、脱漏、诡借诸弊。又通行
天下,得官民屯牧湖陂八十余万顷。民困赔累者,以其赋抵之。自正、嘉虚耗之
后,至万历十年间,最称富庶,学颜有力焉。然是时宫闱用度汰侈,多所征索。
学颜随事纳谏,得停发太仓银十万两,减云南黄金课一千两,余多弗能执争。而
金花银岁增二十万两,遂为定额。人亦以是少之。
十一年四月,改兵部尚书,时方兴内操,选内竖二千人杂厮养训练,发太仆
寺马三千给之。学颜执不与马,又请停内操,皆不听。其年秋,车驾自山陵还,
学颜上疏曰:“皇上恭奉圣母,扶辇前驱,拜祀陵园,考卜寿域,六军将士十余
万,部伍齐肃。惟内操随驾军士,进止自恣。前至凉水河,喧争无纪律,奔逸冲
突,上动天颜。今车驾已还,犹未解散。谨稽旧制,营军随驾郊祀,始受甲于内
库,事毕即还。宫中惟长随内侍许佩弓矢。又律:不系宿卫军士,持寸刃入宫殿
门者,绞;入皇城门者,戍边卫。祖宗防微弭乱之意甚深且远。今皇城内被甲乘
马持锋刃,科道不得纠巡,臣部不得检阅。又招集厮养仆隶,出入禁苑,万一骤
起邪心,朋谋倡乱,哗于内则外臣不敢入,哗于夜则外兵不及知,哗于都城白昼
则曰天子亲兵也,驱之不肯散,捕之莫敢撄。正德中,西城练兵之事,良可鉴也。
”疏上,宦竖皆切齿,为蜚语中伤。神宗察知之,诘责主使者。学颜得免,然亦
不能用也。
考满,加太子少保。云南岳凤、罕虔平,进太子太保。时张居正既殁,朝论
大异。初,御史刘台以劾居正得罪,学颜复论其赃私。御史冯景隆论李成梁饰功,
学颜亟称成梁十大捷非妄,景隆坐贬斥。学颜故为居正所厚,与李成梁共事久,
物论皆以学颜党于居正、成梁。御史孙继先、曾乾亨、给事中黄道瞻交章论学颜。
学颜疏辩求去,又请留道瞻,不听。明年,顺天府通判周弘禴又论学颜交通太
监张鲸,神宗皆黜之于外。学颜八疏乞休,许致仕去。二十六年;卒于家。赠少
保。
张佳胤,字肖甫,铜梁人。嘉靖二十九年进士。知滑县。剧盗高章者,诈为
缇骑,直入官署,劫佳胤索帑金。佳胤色不变,伪书券贷金,悉署游徼名,召入
立擒贼,由此知名。擢户部主事,改职方,迁礼部郎中。以风霾考察,谪陈州同
知。历迁按察使。
隆庆五年冬,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应天十府。安庆兵变,坐勘狱辞不合,调
南京鸿胪卿,就迁光禄。进右副都御史,巡抚保定,道闻丧归。
万历七年,起故官,巡抚陕西。未上,改宣府。时青把都已服,其弟满五大
犹桀骜,所部八赖掠塞外史、车二部,总兵官麻锦擒之。佳胤命锦缚八赖将斩,
而身驰赦之,八赖叩头誓不敢犯边。后与总督郑洛计服满五大。入为兵部右侍郎。
十年春,浙江巡抚吴善言奉诏减月饷。东、西二营兵马文英、刘廷用等构
党大噪,缚殴善言。张居正以佳胤才,令兼右佥都御史代善言。甫入境,而杭民
以行保甲故,亦乱。佳胤问告者曰:“乱兵与乱民合乎?”曰:“未也。”佳胤
喜曰:“速驱之,尚可离而二也。”既至,民剽益甚。佳胤从数卒佯问民所苦,
下令除之。众益张,夜掠巨室,火光烛天。佳胤召游击徐景星谕二营兵,令讨乱
民自赎。擒百五十人,斩其三之一。乃佯召文英、廷用,予冠带。而密属景星捕
七人,并文英、廷用斩之。二乱悉定。帝优诏褒美。寻以左侍郎还部,录功,加
右都御史。
未几,拜戎政尚书,寻兼右副都御史,总督蓟、辽、保定军务。以李成梁击
斩逞加努功,加太子少保。成梁破土蛮沈阳,复进太子太保。召还理部事。叙劳,
予一品诰。御史许守恩劾佳胤营获本兵,御史徐元复劾之,遂三疏谢病归。越二
年卒。赠少保。天启初,谥襄宪。
殷正茂,字养实,歙人。嘉靖二十六年进士。由行人选兵科给事中。劾罢南
京刑部侍郎沈应龙。历广西、云南、湖广兵备副使,迁江西按察使。隆庆初,古
田僮韦银豹、黄朝猛反。银豹父朝威自弘治中败官兵于三厄,杀副总兵马俊、参
议马铉,正德中尝陷洛容。嘉靖时,银豹及朝猛劫杀参政黎民衷,提督侍郎吴桂
芳遣典史廖元招降之。迁元主簿以守,而银豹数反覆。隆庆三年冬,廷议大征。
擢正茂右佥都御史巡抚广西。正茂与提督李迁调土、汉兵十四万,令总兵俞大猷
将之。先夺牛河、三厄险,诸军连克东山凤凰寨,蹙之潮水。廖元诱僮人斩朝猛,
银豹穷,令其党阴斩貌类己者以献。捷闻,进兵部右侍郎,巡抚如故。改古田为
永宁州,设副使参将镇守。未几,佥事金柱捕得银豹,正茂因自劾。诏磔银豹京
师,置正茂不问。
寻代迁提督两广军务。当是时,群盗惠州蓝一清、赖元爵,潮州林道乾、林
凤、诸良宝,琼州李茂,处处屯结。广中日告警,倭又数为害。正茂议守巡官画
地分守,而徙濒海谪戍之民于云南、川、湖,绝倭向导。乃令总兵官张元勋、参
政江一麟等先后杀倭千余,以次尽平诸盗。广西巡抚郭应聘亦奏平怀远、洛容瑶,
语详元勋及李锡传。正茂以功累加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倭复陷铜鼓、双鱼,
元勋大破之儒峒;犯电白,正茂剿杀千余人。岭表略定。
万历三年,召为南京户部尚书,以凌云翼代。明年,改北部。疏请节用,又
谏止采买珠宝。而张居正以正茂所馈鹅罽转奉慈宁太后为坐褥。李幼孜与争宠,
嗾言官詹沂等劾之。遂屡引疾。六年,致仕归。久之,起南京刑部尚书。居正卒
之明年,御史张应诏言,正茂以金盘二,植珊瑚其中,高三尺许,赂居正,复取
金珠、翡翠、象牙馈冯保及居正家人游七。正茂疏辨,请告,许之。二十年卒。
正茂在广时,任法严,道将以下奉行惟谨。然性贪,岁受属吏金万计。初征
古田,大学士高拱曰:“吾捐百万金予正茂,纵干没者半,然事可立办。”时以
拱为善用人。
李迁,字子安,新建人。嘉靖二十年进士。隆庆四年官南京兵部右侍郎,以
左侍郎总督两广。给事中光懋言两广向设提督,事权画一,今两巡抚相牵掣,不
便。乃改迁提督兼巡抚广东,而特命正茂为广西巡抚。后遂为定制。以平银豹功
加右都御史。寻讨惠、潮山寇,俘斩千二百余级。召为刑部尚书。引疾归,卒。
谥恭介。迁出入中外三十年,不妄取一钱。年近七十,母终,庐墓。
凌云翼,字洋山,太仓州人。嘉靖二十六年进士。授南京工部主事。隆庆中,
累官右佥都御史,抚治郧阳。疏论卫所兵消耗之弊,凡六事,多议行。万历元年,
进右副都御史,巡抚江西。三迁兵部左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提督两广军务,代殷
正茂。时寇盗略尽,惟林凤遁去。凤初屯钱澳求抚,正茂不许,遂自彭湖奔东番
魍港,为福建总兵官胡守仁所败。是年冬,犯柘林、靖海、碣石,已,复犯福建。
守仁追击至淡水洋,沉其舟二十。贼失利,复入潮州。参政金淛谕降其党马志
善、李成等,凤夜遁。明年秋,把总王望高以吕宋番兵讨平之。寻进征罗旁。罗
旁在德庆州上下江界、东西两山间,延袤七百里。成化中,韩雍经略西山,颇安
辑,惟东山瑶阻深箐剽掠,有司岁发卒戍守。正茂方建议大征,会迁去。云翼乃
大集兵,令两广总兵张元勋、李锡将之。四阅月,克巢五百六十,俘斩、招降四
万二千八百余人。岑溪六十三山、七山、那留、连城诸处邻境瑶、僮皆惧。贼首
潘积善求抚,云翼奏设官戍之。论功,加右都御史兼兵部侍郎。赐飞鱼服。乃改
泷水县为罗定州,设监司、参将。积患顿息。六年夏,与巡抚吴文华讨平河池、
咘咳、北三诸瑶,又捕斩广东大庙诸山贼。岭表悉定。召为南京工部尚书,就
改兵部,以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总督漕运,巡抚淮、扬。河臣潘季驯召入,遂
兼督河道。加太子少保。召为戎政尚书,以病归。家居骄纵,给事、御史连章劾
之。诏夺官,后卒。
云翼有干济才。罗旁之役,继正茂成功。然喜事好杀戮,为当时所讥。
赞曰:谭纶、王崇古诸人,受任岩疆,练达兵备,可与余子俊、秦纮先后比
迹。考其时,盖张居正当国,究心于军谋边琐。书疏往复,洞瞩机要,委任责成,
使得展布,是以各尽其材,事克有济。观于此,而居正之功不可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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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8:54 | 显示全部楼层
○盛应期 朱衡(翁大立 潘志伊) 潘季驯 万恭 吴桂芳 (傅希挚)
王宗沐(子士崧 士琦 士昌 从子士性) 刘东星(胡瓒) 徐贞明(伍袁
萃)

盛应期,字思徵,吴江人。弘治六年进士。授都水主事,出辖济宁诸闸。太
监李广家人市私盐至济,畏应期,投水中去。会南京进贡内官诬应期阻荐新船,
广从中构逮应期及主事范璋下诏狱。璋筦卫河,亦忤中贵者也。狱具,谪云南
驿丞。稍迁禄丰知县。正德初,历云南佥事。武定知府凤应死,其妻摄府事,子
朝鸣为寇。应期单车入其境,母子惶怖,归所侵。策凤氏终乱,奏降其秩,设官
制之。寝不行,后卒叛。与御史张璞、副使晁必登抑镇守太监梁裕。裕劾三人,
俱逮下诏狱,璞竟拷死。
会乾清宫灾,应期得复职,四迁至陕西右布政使。擢右副都御史,巡抚四川。
讨平天全六番招讨使高文林。会泉江僰蛮普法恶作乱,富顺奸民谢文礼、文义附
之。法恶死,指挥何卿等先后讨诛文礼、文义。应期赉银币,以忧归。嘉靖二年,
起故官,巡抚江西。宸濠乱后,疮痍未复,奏免杂调缗钱数十万,请留转输南京
米四十七万,银二十万,以食饥民。又令诸府积谷备荒至百余万。寻进兵部右侍
郎,总督两广军务。将行,籍上积谷数。帝以陈洪谟代,而奖赉应期。后洪谟积
益多,亦被赉。应期至广,偕抚宁侯朱麒督参将李璋等,讨平思恩土目刘召,复
赉银币。朝议大征岑猛。应期条上方略七事,言广兵疲弱不可用。麒等恚。会御
史许中劾应期暴虐,麒等因相与为流言。御史郑洛书复劾应期贿结权贵。应期已
迁工部侍郎,引疾归。
六年,黄河水溢入漕渠,沛北庙道口淤数十里,粮艘为阻,侍郎章拯不能治。
尚书胡世宁、詹事霍韬、佥事江良材请于昭阳湖东别开漕渠,为经久计。议未定,
以御史吴仲言召拯还,即家拜应期右都御史以往。应期乃议于昭阳湖东,北进江
家口,南出留城口,开浚百四十余里,较疏旧河力省而利永。夫六万五千,银二
十万两,克期六月。工未成,会旱灾修省,言者多谓开河非计,帝遽令罢役。应
期请展一月竟其功,不听。初,应期请令郎中柯维熊分浚支河,维熊力赞新河之
议,至是亦言不便。应期上章自理,帝怒,诏与维熊俱夺职。世宁言:“新河之
议倡自臣。应期克期六月,今四月,功已八九。缘程工促急,怨讟烦兴。维熊反
覆变诈,倾大臣,误国事。自古国家偾大事,必责首议,臣请与同罢。”帝不许。
后更赦,复官致仕,卒。应期罢后三十年,朱衡循新河遗迹成之,运道蒙利焉。
朱衡,字士南,万安人。嘉靖十一年进士。历知尤溪、婺源,有治声。迁刑
部主事,历郎中。出为福建提学副使,累官山东布政使。三十九年,进右副都御
史巡抚其地。奏言:“比辽左告饥,暂弛登、莱商禁,转粟济之。猾商遂窃载他
货,往来贩易,并开青州以西路。海岛亡命,阴相构结,禁之便。”从之。召
为工部右侍郎。
四十四年,进南京刑部尚书。其秋,河决沛县飞云桥,东注昭阳湖,运道淤
塞百余里。改衡工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总理河漕。衡驰至决口,旧渠已成陆。
而故都御史盛应期所开新河,自南阳以南东至夏村,又东南至留城,故址尚在。
其地高,河决至昭阳湖止,不能复东,可以通运,乃定议开新河,筑堤吕孟湖以
防溃决。河道都御史潘季驯以为浚旧渠便,议与衡不合。衡持益坚,引鲇鱼、薛
沙诸水入新渠,筑马家桥堤以遏飞云桥决口,身自督工。劾罢曹濮副使柴涞,重
绳吏卒不用命者,浮议遂起。明年,给事中郑钦劾衡虐民幸功,诏遣给事中何起
鸣往勘,工垂竣矣。及秋,河决马家桥,议者纷然谓功不可成。起鸣初主衡议,
亦变其说,与给事中王元春、御史黄襄交章请罢衡。会新河已成,乃止。河长一
百九十四里。漕艘由境山入,通行至南阳。未几,季驯以忧去,诏衡兼理其事。
隆庆元年,加太子少保。山水骤溢,决新河,坏漕艘数百。给事中吴时来言:
“新河受东、兖以南费、峄、邹、滕之水。以一堤捍群流,岂能不溃?宜分之以
杀其势。”衡乃开支河四,泄其水入赤山湖。明年秋,召还部。又明年,衡上疏
曰:“先臣宋礼浚治旧渠,测量水平,计济宁平地与徐州境山巅相准,北高南下,
悬流三十丈。故鲁桥闸以南稍启立涸,舟行半月始达。东、兖之民增闸挑浅,苦
力役者百六十年。属者改凿新渠,远避黄流,舍卑就高,地形平衍,诸闸不烦起
闭,舟行日可百余里,夫役漫无事事。近河道都御史翁大立奏请裁革,宜可听。”
于是汰闸官五,夫役六千余,以其僦直为修渠费。四年秋,河决睢宁,起季驯总
理。明年冬,阅视河道给事中雒遵劾罢季驯,言廷臣可使,无出衡右者。六年正
月,诏兼左副都御史,经理河道。
穆宗崩,大学士高拱以山陵工请召衡。会邳州工亦竣,衡遂还朝。衡先后在
部,禁止工作,裁抑浮费,所节省甚众。穆宗时,内府监局加征工料,滥用不訾,
衡随时执奏。未几,诏南京织造太监李佑趋办袍缎千八百余匹,衡因言官孙枝、
姚继可、严用和、骆问礼先后谏,再疏请,从之。帝切责太监崔敏,传令南京加
造缎十余万匹。衡议停新造,但责岁额,得减新造三之二。命造鳌山灯,计费三
万余两,又命建光泰殿、瑞祥阁于长信门,衡皆奏止之。及神宗即位,首命停织
造,而内臣不即奉诏,且请增织染所颜料。衡奏争,皆得请。皇太后传谕发帑金
修涿州碧霞元君庙。衡复争,报闻。
衡性强直,遇事不挠,不为张居正所喜。万历二年,给事中林景旸劾衡刚
愎。衡再疏乞休。诏加太子太保,驰驿归。其年夏,大雨坏昭陵迍恩殿,追论督
工罪,夺宫保。卒年七十三。子维京,自有传。
翁大立,余姚人。嘉靖十七年进士。累官山东左布政使。三十八年,以右副
都御史巡抚应天、苏州诸府。苏州以倭警募壮士,后兵罢无所归,群聚剽夺。大
立得其主名,捕甚急。恶少惧,夜劫县卫狱,纵囚自随,攻都御史行署,大立率
妻子遁。知府王道行督兵力拒之,乃斩葑门,奔入太湖为盗。命大立戴罪捕贼,
寻被劾罢。久之,起故官,巡抚山东。遭丧不赴。
隆庆二年,命督河道。朱衡既开新河,漕渠便利。大立因颂新河之利有五,
而请浚回回墓以达鸿沟,引昭阳之水沿鸿沟出留城,以溉湖下腴田千顷。未几,
又请凿邵家岭,令水由地浜沟出境山,入漕河。帝皆从之。三年七月,河大决沛
县,漕艘阻不进。帝从大立请,大行振贷。大立又请漕艘后至者贮粟徐州仓,平
价出粜。诏许以三万石赉民。大立以下民昏垫、闾阎愁困状帝莫能周知,乃绘图
十二以献。且言:“时事可忧,更不止此。东南财赋区,而江海泛溢,粒米不登,
京储可虑一也。边关千里,悉遭洪水,墩堡倾颓,何恃以守?可虑二也。畿辅、
山东、河南,霪雨既久,城郭不完,寇盗无备,可虑三也。江海间飓风鼓浪,舟
舰战卒,悉入波流,海防可虑四也。淮、浙盐场咸泥尽没,灶户流移,商贾至,
国课可虑五也。望陛下以五患十二图付公卿博议,速求拯济之策。”帝留图备览,
下其奏于所司。
当是时,黄河既决,淮水复涨。自清河县至通济闸抵淮安城西淤三十余里,
决方、信二坝出海,平地水深丈余,宝应湖堤往往崩坏。山东沂、莒、郯城水溢,
从沂河、直河出邳州,人民多溺死。大立奔走经营,至四年六月,鸿沟、境山诸
工,及淮流疏浚,次第告成。帝喜,锡赉有差。时大立已升工部右侍郎,旋改兵
部,为左。会代者陈大宾未至,而山东沙、薛、汶、泗诸水骤涨,决仲家浅诸处,
黄河又暴至,茶城复淤。已而淮自泰山庙至七里沟亦淤十余里。其明年,遂为给
事中宋良佐劾罢。万历二年,起南京刑部右侍郎,就改吏部。明年入为刑部右侍
郎,再迁南京兵部尚书。六年,致仕归。
先是,隆庆末,有锦衣指挥周世臣者,外戚庆云侯裔也。家贫无妻,独与婢
荷花儿居。盗入其室,杀世臣去。把总张国维入捕盗,惟荷花儿及仆王奎在,遂
谓二人奸弑其主。狱成,刑部郎中潘志伊疑之,久不决。及大立以侍郎署部事,
愤荷花儿弑主,趣志伊速决。志伊终疑之,乃委郎中王三锡、徐一忠同谳。竟无
所平反,置极刑。逾数年,获真盗。都人竞称荷花儿冤,流闻禁中。帝大怒,欲
重谴大立等。会给事中周良寅、萧彦复劾之,乃追夺大立职,调一忠、三锡于外。
志伊时已知九江府,亦谪知陈州。
志伊,吴江人。进士,终广西右参政。历官有声。
潘季驯,字时良,乌程人。嘉靖二十九年进士。授九江推官。擢御史,巡抚
广东。行均平里甲法,广人大便。临代去,疏请饬后至者守其法,帝从之。进大
理丞。四十四年,由左少卿进右佥都御史,总理河道。与朱衡共开新河,加右副
都御史。隆庆四年,河决邳州、睢宁。起故官,再理河道,塞决口。明年,工竣,
坐驱运船入新溜漂没多,为勘河给事中雒遵劾罢。
万历四年夏,再起官,巡抚江西。明年冬,召为刑部右侍郎。是时,河决崔
镇,黄水北流,清河口淤淀,全淮南徙,高堰湖堤大坏,淮、扬、高邮、宝应间
皆为巨浸。大学士张居正深以为忧。河漕尚书吴桂芳议复老黄河故道,而总河都
御史傅希挚欲塞决口,束水归漕,两人议不合。会桂芳卒,六年夏,命季驯以右
都御史兼工部左侍郎代之。季驯以故道久湮,虽浚复,其深广必不能如今河,议
筑崔镇以塞决口,筑遥堤以防溃决。又:“淮清河浊,淮弱河强,河水一斗,沙
居其六,伏秋则居其八,非极湍急,必至停滞。当藉淮之清以刷河之浊,筑高堰
束淮入清口,以敌河之强,使二水并流,则海口自浚。即桂芳所开草湾,亦可不
复修治。”遂条上六事,诏如议。
明年冬,两河工成。又明年春,加太子太保,进工部尚书兼左副都御史。季
驯初至河上,历虞城、夏邑、商丘,相度地势。旧黄河上流,自新集经赵家圈、
萧县,出徐州小浮桥,极深广。自嘉靖中北徙,河身既浅,迁徙不常,曹、单、
丰、沛常苦昏垫。上疏请复故河。给事中王道成以方筑崔镇高堰,役难并举。河
南抚按亦陈三难,乃止。迁南京兵部尚书。十一年正月,召改刑部。
季驯之再起也,以张居正援。居正殁,家属尽幽系,子敬修自缢死。季驯言:
“居正母逾八旬,旦暮莫必其命,乞降特恩宥释。”又以治居正狱太急,宣言居
正家属毙狱者已数十人。先是,御史李植、江东之辈与大臣申时行、杨巍相讦。
季驯力右时行、巍,痛诋言者,言者交怒。植遂劾季驯党庇居正,落职为民。十
三年,御史李栋上疏讼曰:“隆庆间,河决崔镇,为运道梗。数年以来,民居既
奠,河水安流,咸曰:‘此潘尚书功也。’昔先臣宋礼治会通河,至于今是赖,
陛下允督臣万恭之请,予之谥荫。今季驯功不在礼下,乃当身存之日,使与编户
齿,宁不隳诸臣任事之心,失朝廷报功之典哉!”御史董子行亦言季驯罪轻责重。
诏俱夺其俸。其后论荐者不已。
十六年,给事中梅国楼复荐,遂起季驯右都御史,总督河道。自吴桂芳后,
河漕皆总理,至是复设专官。明年,黄水暴涨,冲入夏镇,坏田庐,居民多溺死。
季驯复筑塞之。十九年冬,加太子太保、工部尚书兼右都御史。
季驯凡四奉治河命,前后二十七年,习知地形险易。增筑设防,置官建闸,
下及木石桩埽,综理纤悉,积劳成病。三疏乞休,不允。二十年,泗州大水,城
中水三尺,患及祖陵。议者或欲开傅宁湖至六合入江,或欲浚周家桥入高、宝诸
湖,或欲开寿州瓦埠河以分淮水上流,或欲弛张福堤以泄淮口。季驯谓祖陵王气
不宜轻泄,而巡抚周寀、陈于陛、巡按高举谓周家桥在祖陵后百里,可疏浚,议
不合。都给事中杨其休请允季驯去。归三年卒,年七十五。
万恭,字肃卿,南昌人。嘉靖二十三年进士。授南京文选主事,历考功郎中。
寿王丧过南京,中贵欲令朝王妃,恭厉声曰:“礼不朝后,况妃乎!”遂止。就
迁光禄少卿,入改大理。
四十二年,寇逼通州,帝方急兵事。以兵部右侍郎蔡汝楠、协理戎政侍郎喻
时不胜任,调之南京,欲代以郑晓、杨顺、葛缙,手诏问徐阶。阶以晓文士,顺、
缙匪人,请命吏部推择。帝乃谕尚书严讷越格求之,遂以湖广参政李燧代时,而
命恭代汝楠。恭列上选兵、议将、练兵车、火器诸事,皆报可。明年,燧罢,众
将推恭,恭引疾。及用赵炳然,恭起视事。于是给事中胡应嘉劾恭奸欺。恭奏辩,
部议调恭。诏勿问。恭不自安,力请剧边自效。乃命兼佥都御史,巡抚山西。甫
至,寇犯龙须墩,恭伏兵击却之。未几,寇五万骑至朔州川,恭与战老高墓。列
车为阵,发火器,寇少却。忽风起,火反焚车,寇复大至。诸将殊死战,寇乃去。
事闻,赉银币。巡抚故无旗牌,恭请得之。滨河州县患套寇东掠,岁凿冰以防,
恭为筑墙四十里。教人以耕及用水车法,民大利之。浃岁,以内艰归。
隆庆初,给事中岑用宾等拾遗及恭。吏部尚书杨博议,仍用之边方。暨服阕,
恭遂不出。六年春,给事中刘伯燮荐恭异才。会河决邳州,运道大阻,已遣尚书
朱衡经理,复命恭以故官总理河道。恭与衡筑长堤,北自磨脐沟迄邳州直河,南
自离林迄宿迁小河口,各延三百七十里。费帑金三万,六十日而成。高、宝诸河,
夏秋泛滥,岁议增堤,而水益涨。恭缘堤建平水闸二十余,以时泄蓄,专令浚湖,
不复增堤,河遂无患。
恭强毅敏达,一时称才臣。治水三年,言者劾其不职,竟罢归。家居垂二十
年卒。孙燝,自有传。
吴桂芳,字子实,新建人。嘉靖二十三年进士。授刑部主事。有崔鉴者,年
十三,忿父妾凌母,手刃之。桂芳为著论拟赦。尚书闻渊曰:“此董仲舒《春秋》
断狱,柳子厚《复雠议》也。鉴遂得宥。及渊入吏部,欲任以言职。会闻继母病,
遽请归,留之不可。起补礼部,历迁扬州知府。御倭有功,迁俸一级。又建议增
筑外城。扬有二城,自桂芳始。历浙江左布政使,进右佥都御史,巡抚福建。父
丧归。起故官,抚治郧阳。寻进右副都御史总理河道,未任。两广总督张臬以非
军旅才被劾罢,部议罢总督,改桂芳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提督两广军务兼
理巡抚。
两广群盗河源李亚元、程乡叶丹楼连岁为患,潮州旧倭屯据邹塘。桂芳先讨
倭。以降贼伍端为前驱,官军继进,一日夜克三巢,焚斩四百余人。帝深嘉之,
令与南赣提督吴百朋乘胜灭贼。而新倭寇福建省为戚继光所败,流入境。桂芳、
百朋会调土、汉兵,乘其初至,急击之。倭惧,悉奔甲子崎沙,夺渔舟入海。暴
风起,皆覆溺死。脱者还海丰,副总兵汤克宽擒斩殆尽。因建议海道副使辖东莞
以西至琼州,领番夷市舶,更设海防佥事,巡东莞以东至惠潮,专御倭寇。又进
讨亚元、丹楼,平之。
降贼王西桥、吴平已抚复叛。西桥掠东莞,败都指挥刘世恩兵,执肇庆同知
郭文通以求抚。桂芳擒斩之,进讨平。平初据南澳,为戚继光、俞大猷所败,奔
饶平凤凰山,掠民舟出海,自阳江奔安南。桂芳檄安南万宁宣抚司进剿,遣克宽
以舟师会之,夹击平万桥山下。乘风纵火,平军死无算,擒斩三百九十余人。参
将傅应嘉言平已擒,后复云溺死。福建巡抚汪道昆奏闻,桂芳不肯,曰:“风火
交炽时,何以知其必死也?”平党林道乾复窥南澳,时议设参将戍守。桂芳言:
“澳中地险而腴。元时曾设兵戍守,戍兵即据以叛,此御盗生盗也,不如戍柘林
便。”从之。召为南京兵部右侍郎,寻改北部。隆庆初,转左,以疾乞归。言官
数论荐。
万历三年冬,即家起故官,总督漕运兼巡抚凤阳。明年春,桂芳以淮、扬洪
潦奔流,惟云梯关一径入海,致海涌横沙,河流泛溢,而兴、盐、高、宝诸州县
所在受灾,请益开草湾及老黄河故道以广入海之路,修筑高邮东西二堤以蓄湖水。
皆下所司议行。未几,草湾河工告成。是年秋,河决曹县、徐州、桃源,给事中
刘铉疏议漕河,语侵桂芳。桂芳疏辩曰:“草湾之开,以高、宝水患冲啮,疏以
拯之,非能使上游亦不复涨也。今山阳以南诸州县,水落布种,斗米四分,则臣
斯举亦既得策矣。若徐、邳以上,非臣所属,臣何与焉。”因请罢。御史邵陛言:
“诸臣以河涨归咎草湾,阻任事气,乞策励桂芳,益底厥绩,而诘责河臣傅希挚
旷职。”从之。
其明年,希挚议塞崔镇决口,束水归漕,而桂芳欲冲刷成河以为老黄河入海
之道。廷议以二人意见不合,改希挚抚陕西,以李世达代。未几,又改世达他任,
命桂芳兼理河漕。六年正月,诏进工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居职如故。未逾月,
卒。寻以高邮湖堤成,赠太子少保。
傅希挚,衡水人。累官右佥都御史,巡抚山东。隆庆末,户部以饷乏议裁山
东、河南民兵,希挚争之而止。改总理河道。以茶城淤塞,开梁山以下宁洋山,
出右洪口。万历五年,进右副都御史,巡抚陕西。已迁户部右侍郎,坐陇右矿贼
未靖,论罢。起总督漕运,历南京户、兵二部尚书。召理戎政,以老被劾。加太
子少保致仕。
王宗沐,字新甫,临海人。嘉靖二十三年进士。授刑部主事。与同官李攀龙、
王世贞辈,以诗文相友善。宗沐尤习吏治。历江西提学副使。修白鹿洞书院,引
诸生讲习其中。
三迁山西右布政使。所部岁祲,宗沐因入觐上疏曰:“山西列郡俱荒,太原
尤甚。三年于兹,百余里不闻鸡声。父子夫妇互易一饱,命曰‘人市’。宗禄八
十五万,累岁缺支,饥疫死者几二百人。夫山西京师右掖,自故关出真定,自忻、
代出紫荆,皆不过三日。宣、大之粮虽派各郡,而运本色者皆在太原。饥民一聚,
蹂践劫夺,岁供宣、大两镇六十七万饷,谁为之办?此可深念者一也。四方奏水
旱者以十分上,部议常裁而为三,所免不过存留者而已。今山西所谓存留者,二
镇三关之输也。存留乃反急于起运,是山西终不蒙分毫之宽。此可深念者二也。
开疆万山之中,岩阻巉绝,太原民不得至泽、潞,安望就食他所?独真定米稍可
通。然背负车运,率二斗而致一斗,甫至寿阳,则价已三倍矣。是可深念者三也。
饥民相聚为盗,招之不可,势必扑杀。小则支库金,大则请内帑。与其发帑以赏
杀盗之人,孰若发帑使不为盗?此可深念者四也。近丘富往来诱惑,边民妄传募
人耕田不取租税。愚民何知,急不暇择,长边八百余里,谁要之者?彼诱而众,
我逃而虚。此可深念者五也。”因请缓征逋赋,留河东新增盐课以给宗禄。寻改
广西左布政使,再补山东。
隆庆五年,给事中李贵和请开胶莱河。宗沐以其功难成,不足济运,遗书中
朝止之。拜右副都御史,总督漕运兼巡抚凤阳,极陈运军之苦,请亟优恤。又以
河决无常,运者终梗,欲复海运,上疏曰:“自会通河开浚以来,海运不讲已久。
臣近官山东,尝条斯议。巡抚都御史梁梦龙毅然试之,底绩无壅,而虑者辄苦风
波。夫东南之海,天下众水之委也,茫渺无山,趋避靡所,近南水暖,蛟龙窟宅。
故元人海运多惊,以其起自太仓、嘉定而北也。若自淮安而东,引登、莱以泊天
津,是谓北海,中多岛屿,可以避风。又其地高而多石,蛟龙有往来而无窟宅。
故登州有海市,以石气与水气相搏,映石而成,石气能达于水面,以石去水近故
也。北海之浅,是其明验。可以佐运河之穷,计无便于此者。”因条上便宜七事。
明年三月遂运米十二万石自淮入海,五月抵天津。叙功,与梦龙俱进秩,赐金币。
而南京给事中张焕言:“比闻八舟漂没,失米三千二百石。宗沐预计有此,私令
人籴补。夫米可补,人命可补乎?宗沐掩饰视听,非大臣谊。”宗沐疏辩求勘。
诏行前议,习海道以备缓急。未几,海运至即墨,扬飓风大作,覆七舟,都给事
中贾三近、御史鲍希颜及山东巡抚傅希挚俱言不便,遂寝。时万历元年也。
宗沐以徐、邳俗犷悍,多奸猾,滨海盐徒出没,六安、霍山矿贼窃发,奏设
守将。又召豪侠巨室三百余人充义勇,责令捕盗,后多以功给冠带。迁南京刑部
右侍郎,召改工部。寻进刑部左侍郎,奉敕阅视宣、大、山西诸镇边务。母丧归。
九年,以京察拾遗罢,不叙。居家十余年卒。赠刑部尚书。天启初,追谥襄裕。
子士崧、士琦、士昌,从子士性,皆进士。士崧官刑部主事。士琦历重庆知
府。播州宣慰使杨应龙叛,承总督邢玠檄至松坎抚定之。遂进兵备副使,治其地。
寻以山东参政监军朝鲜有功,超擢河南右布政使。坐应龙复叛,降湖广右参政。
历山东右布政使,佐余宗浚封顺义王,进秩赐金。擢右副都御史巡抚大同,被劾
拟调。未几卒。
士昌由龙谿知县擢兵科给事中。寇犯固原、甘肃,方议诸将罪,而延绥两以
捷闻。兵部请告庙宣捷,士昌奏止之。改礼科。矿税兴,疏言:“近日御题黄纛,
遍布关津;圣旨朱牌,委亵蔀屋。遂使三家之村,鸡犬悉尽;五都之市,丝粟皆
空。且税以店名,无异北齐之市肆;官从内遣,何啻西苑之斜封!”不报。二十
九年,帝将册立东宫,而故缓其期。士昌偕同官杨天民极谏,谪贵州镇远典史。
屡迁大理右丞署事,与张问达共定张差狱。旋进右少卿,擢右佥都御史,巡抚福
建。归卒。
士性,字恒叔,由确山知县征授礼科给事中。首陈天下大计,言朝廷要务二,
曰亲章奏,节财用;官司要务三,曰有司文网,督学科条,王官考核;兵戎要务
四,曰中州武备,晋地要害,北寇机宜,辽左战功。疏凡数千言,深切时弊,多
议行。诏制鳌山灯,未几,慈宁宫火,士性请停前诏,帝纳之。杨巍议黜丁此吕,
士性劾巍阿辅臣申时行,时行纳巍邪媚,皆失大臣谊。寝不行。时行,士性座主
也。久之,疏言:“朝廷用人,不宜专取容身缄默,缓急不足恃者。请召还沈思
孝、吴中行、艾穆、邹元标、黄道瞻、蔡时鼎、闻道立、顾宪成、孙如法、姜应
麟、马应图、王德新、卢洪春、彭遵古、诸寿贤、顾允成等。忤旨,不报。迁吏
科给事中,出为四川参议,历太仆少卿。河南缺巡抚,廷推首王国,士性次之。
帝特用士性。士性疏辞,言资望不及国。帝疑其矫,且谓国实使之,遂出国于外,
调士性南京。久之,就迁鸿胪卿,卒。
刘东星,字子明,沁水人。隆庆二年进士。改庶吉士,授兵科给事中。大学
士高拱摄吏部,以非时考察,谪蒲城县丞。徙卢氏知县,累迁湖广左布政使。万
历二十年,擢右佥都御史,巡抚保定。时朝鲜以倭难告。王师调集,悉会天津,
而天津、静海、沧州、河间皆被灾。东星请漕米十万石平粜,民乃济。召为左副
都御史。进吏部右侍郎,以父老请侍养归,濒行而父卒。
二十六年,河决单之黄堌,运道堙阻,起工部左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理
河漕。初,尚书潘季驯议开黄河上流,循商、虞而下,历丁家道口出徐州小浮桥,
即元贾鲁所浚故道也,朝廷以费巨未果。东星即其地开浚。起曲里铺至三仙台,
抵小浮桥。又浚漕渠自徐、邳至宿。计五阅月工竣,费仅十万。诏嘉其绩,进工
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明年,渠邵伯、界首二湖。又明年,奉开泇河。泇界
滕、峄间,南通淮、海,引漕甚便。前总督翁大立首议开浚,后尚书朱衡、都御
史傅希挚复言之。朝廷数遣官行视,乞无成画。河臣舒应龙尝凿韩庄,工亦中辍。
东星力任其役。初议费百二十万,及工起,费止七万,而渠已成十之三。会有疾,
求去。屡旨慰留。卒官。后李化龙循其遗迹,与李三才共成之,漕永便焉。
东星性俭约。历官三十年,敝衣蔬食如一日。天启初,谥庄靖。
胡瓒,字伯玉,桐城人。万历二十三年进士。授都水主事。分司南旺司兼督
泉闸,驻济宁。泗水所注,瓒修金口坝遏之。造舟汶上,为桥于宁阳,民不病涉。
河决黄堌,瓒忧之。会刘东星来总河漕,瓒与往复论难。谓黄堌不杜,势且
易黄而漕;漕南北七百里,以涓涓之泉,安能运万千有奇之艘,使及期飞渡?赞
东星浚贾鲁河故道,益治汶、泗间泉数百。寻源竟委,著《泉河史》上之。瓒治
泉,一夫浚一泉,各有分地,省其勤惰而赏罚之。冬则养其余力,不征于官。以
疏浚运道有功,增秩一等。二十七年督修琉璃河桥。三年桥成,省费七万有奇。
累官江西左参政。予告归,久之卒。
徐贞明,字孺东,贵溪人。父九思,见《循吏传》。贞明举隆庆五年进士。
知浙江山阴县,敏而有惠。万历三年,征为工科给事中。会御史傅应祯获罪,贞
明入狱调护,坐贬太平府知事。十三年,累迁尚宝司丞。初,贞明为给事中,上
水利、军班二议,谓:
神京雄据上游,兵食宜取之畿甸,今皆仰给东南。岂西北古称富强地,不足
以实廪而练卒乎?夫赋税所出,括民脂膏,而军船夫役之费,常以数石致一石,
东南之力竭矣。又河流多变,运道多梗,窃有隐忧。闻陕西、河南故渠废堰,在
在有之;山东诸泉,引之率可成田;而畿辅诸郡,或支河所经,或涧泉自出,皆
足以资灌溉。北人未习水利,惟苦水害,不知水害未除,正由水利未兴也。盖水
聚之则为害,散之则为利。今顺天、真定、河间诸郡,桑麻之区,半为沮洳,由
上流十五河之水惟泄于猫儿一湾,欲其不泛滥而壅塞,势不能也。今诚于上流疏
渠浚沟,引之灌田,以杀水势,下流多开支河,以泄横流,其淀之最下者,留以
潴水,稍高者,皆如南人筑圩之制,则水利兴,水患亦除矣。至于永平、滦州抵
沧州、庆云,地皆萑苇,土实膏腴。元虞集欲于京东滨海地筑塘捍水以成稻田。
若仿集意,招徕南人,俾之耕艺,北起辽海,南滨青齐,皆良田也。宜特简宪臣,
假以事权,毋阻浮议,需以岁月,不取近功。或抚穷民而给其牛种,或任富室而
缓其征科,或选择健卒分建屯营,或招徕南人许其占籍。俟有成绩,次及河南、
山东、陕西。庶东南转漕可减,西北储蓄常充,国计永无绌矣。
其议军班则言:
东南民素柔脆,莫任远戍。今数千里勾军,离其骨肉。而军壮出于户丁,帮
解出于里甲,每军不下百金。而军非土著,志不久安,辄赂卫官求归。卫官利其
赂,且可以冒饷也,因而纵之。是困东南之民,而实无补于军政也。宜仿匠班例,
军户应出军者,岁征其钱,而召募土著以足之便。
事皆下所司。兵部尚书谭纶言勾军之制不可废。工部尚书郭朝宾则以水田劳
民,请俟异日。事遂寝。及贞明被谪,至潞河,终以前议可行,乃著《潞水客谈》
以毕其说。其略曰:
西北之地,旱则赤地千里,潦则洪流万顷,惟雨旸时若,庶乐岁无饥,此可
常恃哉?惟水利兴而后旱潦有备,利一。中人治生,必有常稔之田,以国家之全
盛,独待哺于东南,岂计之得哉?水利兴则余粮栖亩皆仓庾之积,利二。东南转
输,其费数倍。若西北有一石之入,则东南省数石之输,久则蠲租之诏可下,东
南民力庶几稍苏,利三。西北无沟洫,故河水横流,而民居多没。修复水田,则
可分河流,杀水患,利四。西北地平旷,寇骑得以长驱。若沟洫尽举,则田野皆
金汤,利五。游民轻去乡土,易于为乱。水利兴则业农者依田里,而游民有所归,
利六。招南人以耕西北之田,则民均而田亦均,利七。东南多漏役之民,西北罹
重徭之苦,以南赋繁而役减,北赋省而徭重也。使田垦而民聚,则赋增而北徭可
减,利八。沿边诸镇有积贮,转输不烦,利九。天下浮户依富家为佃客者何限,
募之为农而简之为兵,屯政无不举矣,利十。塞上之卒,土著者少。屯政举则兵
自足,可以省远募之费,苏班戍之劳,停摄勾之苦,利十一。宗禄浩繁,势将难
继。今自中尉以下,量禄之田,使自食其土,为长子孙计,则宗禄可减,利十二。
修复水利,则仿古井田,可限民名田。而自昔养民之政渐可举行,利十三。民与
地均,可仿古比闾族党之制,而教化渐兴,风俗自美,利十四也。
谭纶见而美之曰:“我历塞上久,知其必可行也。”已而顺天巡抚张国彦、
副使顾养谦行之蓟州、永平、丰润、玉田,皆有效。及是贞明还朝,御史苏瓒、
徐待力言其说可行,而给事中王敬民又特疏论荐,帝乃进贞明少卿,赐之敕,令
往会抚按诸臣勘议。
时瓒方奉命巡关,复献议曰:“治水与垦田相济,未有水不治而田可垦者。
畿辅为患之水莫如卢沟、滹沱二河。卢沟发源于桑乾,滹沱发源于泰戏,源远流
长。又合深、易、濡、泡、沙、滋诸水,散入各淀,而泉渠溪港悉注其中。以故
高桥、白洋诸淀,大者广围一二百里,小亦四五十里。每当夏秋淫潦,膏腴变为
泻卤,菽麦化为萑苇,甚可惜也。今治水之策有三:浚河以决水之壅,疏渠以杀
淀之势,撤曲防以均民之利而已。”帝并下贞明。
贞明乃躬历京东州县,相原隰,度土宜,周览水泉分合,条列事宜以上。户
部尚书毕锵等力赞之,因采贞明疏,议为六事:请郡县有司以垦田勤惰为殿最,
听贞明举劾;地宜稻者以渐劝率,宜黍宜粟者如故,不遽责其成;召募南人,给
衣食农具,俾以一教十;能垦田百亩以上,即为世业,子弟得寄籍入学,其卓有
明效者,仿古孝弟力田科,量授乡遂都鄙之长;垦荒无力者,贷以谷,秋成还官,
旱潦则免;郡县民壮,役止三月,使疏河芟草,而垦田则募专工。帝悉从之。其
年九月,遂命贞明兼监察御史领垦田使,有司挠者劾治。
贞明先诣永平,募南人为倡。至明年二月,已垦至三万九千余亩。又遍历诸
河,穷源竟委,将大行疏浚。而奄人、勋戚之占闲田为业者,恐水田兴而己失其
利也,争言不便,为蜚语闻于帝。帝惑之。三月,阁臣申时行等以风霾陈时政,
力言其利。帝意终不释。御史王之栋,畿辅人也,遂言水田必不可行,且陈开滹
沱不便者十二。帝乃召见时行等,谕令停役。时行等请罢开河,专事垦田。已,
工部议之栋疏,亦如阁臣言。帝卒罢之,而欲追罪建议者,用阁臣言而止。贞明
乃还故官。寻乞假归。十八年卒。
贞明识敏才练,慨然有经世志。京东水田实百世利,事初兴而即为浮议所挠,
论者惜之。初议时,吴人伍袁萃谓贞明曰:“民可使由,不可使知。君所言,得
无太尽耶?”贞明问故。袁萃曰:“北人惧东南漕储派于西北,烦言必起矣。”
贞明默然。已而之栋竟劾奏如袁萃言。
袁萃,字圣起,吴县人。举万历五年会试。又三年释褐,授贵溪知县。擢兵
部主事,进员外郎,署职方事。李成梁子如桢求为锦衣大帅,袁萃力争,寝之。
出为浙江提学佥事。巡抚牒数十人寄学,立却还之。历广东海北道副使。中官李
敬辖珠池,其参随擅杀人,袁萃捕论如法。请告归。所撰《林居漫录》、《弹园
杂志》多贬斥当世公卿大夫,而于李三才、于玉立尤甚云。
赞曰:事功之难立也,始则群疑朋兴,继而忌口交铄,此劳臣任事者所为腐
心也。盛应期诸人治漕营田,所规画为军国久远大计,其奏效或在数十年后。而
当其时浮议滋起,或以辍役,或以罢官,久之乃食其利而思其功。故曰:“可与
乐成,难与虑始。”信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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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8:54 | 显示全部楼层
○严清 宋纁 陆光祖 孙鑨(子如法) 陈有年 孙丕扬 蔡国珍
杨时乔

严清,字公直,云南后卫人。嘉靖二十三年进士。除富顺知县。公廉恤民,
治声大起。忧归,补邯郸。入为工部主事,历郎中。董作京师外城,修九陵,吏
无所侵牟,工成加俸。连丁内外艰。服除,补兵部,擢保定知府。故事,岁籍民
充京师库役,清罢之。振荒弭盗,人以比前守吴岳。历迁易州副使,陕西参政,
四川按察使、右布政使。并以清望,荐章十余上。隆庆二年,以右佥都御史巡抚
贵州。未上,改四川。清久宦川中,僚吏惮其风采,相率厉名行,少墨败者。郡
县卒岁团操成都,清罢之。番人入贡,裁为定额。痛绝强宗悍吏,毁者亦众。陕
西贼流入境,巡按御史王廷瞻劾清纵寇。大学士赵贞吉言:“贼起郧、陕,贻害
川徼,即有罪,当罪守土臣,不宜专责巡抚。臣蜀人,深知清约己爱人,省事任
怨。今蜀地岁荒民流,方倚清如父母,奈何弃之!任事臣欲为国家利小民,必得
罪豪右。论者不察,动以深文求之。顷海瑞既去,若清复罢,是任事之臣皆不免
弹击,惟全躯保位为得计矣。”疏奏,不允,命解官听调。清遂不出。
万历二年,起抚山西。未赴,改贵州。历两京大理卿,三迁刑部尚书。张居
正当国,尚书不附丽者独清。居正既卒,籍冯保家,得廷臣馈遗籍,独无清名,
神宗深重焉。会吏部尚书梁梦龙罢,即以清代。日讨故实,辨官材,自丞佐下皆
亲署,无一幸进者。中外师其廉俭,书问几绝。甫半岁,得疾归。帝数问阁臣:
“严尚书病愈否?”十五年,兵部缺尚书,用杨博故事,特诏起补。遣使趣行,
而清疾益甚,不能赴。又三年卒。赠太子太保,谥恭肃。
清初拜尚书,不能具服色,束素犀带以朝。或嘲之曰:“公释褐时,七品玳
瑁带犹在耶?”清笑而已。
宋纁,字伯敬,商丘人。嘉靖三十八年进士。授永平推官。擢御史,出视西
关,按应天诸府。隆庆改元,再按山西。俺答陷石州,将士捕七十七人,当斩。
纁讯得其诬,释者殆半。静乐民李良雨化为女,纁言此阳衰阴盛之象,宜进君子
退小人,以挽气运。帝嘉纳之。擢顺天府丞,寻以右佥都御史巡抚保定诸府。核
缺伍,汰冗兵,罢诸道援兵防御,省饷无算。
万历初,与张居正不合,引疾归。居正卒,廷臣交荐,以故官抚保定。获鹿
诸县饥,先振后以闻。帝以近畿宜俟命,令灾重及地远者便宜振贷,馀俱奏闻。
寻迁南京户部右侍郎。召还部,进左,改督仓场。请减额解赎银,民壮弓兵诸役
已裁者,勿征民间工食。十四年,迁户部尚书。民壮工食已减半,复有请尽蠲者,
纁因并历日诸费奏裁之。有司征赋惧缺额,鞭挞取盈,纁请有司考成,视灾伤为
上下。山西连岁荒,赖社仓获济,纁请推行天下,以纸赎为籴本,不足则劝富人,
或令民输粟给冠带。又言:“边储大计,最重屯田、盐策。近诸边年例银增至三
百六十一万,视弘治初八倍,宜修屯政,商人垦荒中盐。”帝皆称善。圣节赏赉,
诏取部帑银二十万两,纁执奏,不从。潞王将之国,复取银三十万两市珠宝,纁
亦力争,乃减三之一。故事,金花银岁进百万两,帝即位之六年,增二十万,遂
以为常。纁三请停加额,终不许。
纁为户部五年,值四方多灾。为酌盈虚,筹缓急,奏报无需时,上下赖之。
而都御史吴时来以吏部尚书杨巍年老求去,忌纁名出己上,两疏劾,纁因杜门乞
休,帝不许。及巍去,卒以纁代之。巍在部,不能止吏奸,且遇事辄请命政府。
纁绝请寄,奖廉抑贪,罪黠吏百余人,于执政一无所关白。会文选员外郎缺官,
纁拟起邹元标。奏不下,再疏趣之。大学士申时行遂拟旨切责,斥元标南京。顷
之,以序班盛名昭注官有误,时行劾奏之。序班刘文润迁詹事府录事,时行又劾
文润由输粟进,不当任清秩。时殿阁中书无不以赀进者,时行独争一录事。纁知
其意,五疏乞休。福建佥事李琯言:“时行庇巡抚秦?翟,而纁议罢之。仇主事
高桂,而纁议用之。以故假小事齮龁,使不得安其位。”帝不纳琯言,亦不允纁
请。无何,纁卒官。诏赠太子太保,谥庄敬。
纁凝重有识,议事不苟。石星代为户部,尝语纁曰:“某郡有奇羡,可济国
需。”纁曰:“朝廷钱谷,宁蓄久不用,勿使搜括无余。主上知物力充羡,则侈
心生矣。”星怃然。有郎言漕粮宜改折,纁曰:“太仓之储,宁红腐不可匮绌,
一旦不继,何所措手?”中外陈奏,帝多不省,或直言指斥,辄曰“此沽名耳”,
不罪。于慎行称帝宽大,纁愀然曰:“言官极论得失,要使人主动心;纵罪及言
官,上意犹有所儆省。概置勿问,则如痿痹不可疗矣。”后果如其言。
陆光祖,字与绳,平湖人。祖淞,父杲,皆进士。淞,光禄卿。杲,刑部主
事。光祖年十七,与父同举于乡。寻登嘉靖二十六年进士,除浚县知县。兵部尚
书赵锦檄畿辅民筑塞垣,光祖言不便。锦怒,劾之。光祖言于巡抚,请输雇值,
民乃安。郡王夺民产,光祖裁以法。
迁南京礼部主事,请急归。补祠祭主事,历仪制郎中。严讷为尚书,雅重光
祖,议无不行。及讷改吏部,调光祖验封郎中,改考功。王崇古、张瀚、方逢时、
王一鹗挂物议,力雪之。既而改文选,益务汲引人才,登进耆硕几尽。又破格擢
廉能吏王化、江东、邵元善、张泽、李珙、郭文通、蔡琮、陈永、谢侃。或由乡
举贡士,或起自书吏。由是下僚竞劝,讷亦推心任之,故光祖得行其志。左侍郎
朱衡衔光祖,有后言,御史孙丕扬遂以专擅劾光祖。时已迁太常少卿,坐落职闲
住。
大学士高拱掌吏部,谋倾徐阶。阶宾客皆避匿,光祖独为排解。及拱罢,杨
博代为吏部,义之,特起南京太仆少卿。未上,擢本寺卿。又就进大理卿。半道
丁父艰。万历五年,起故官。张居正以夺情杖言者,光祖遗书规之。及王用汲劾
居正,居正将中以危祸,光祖时入为大理卿,力解得免。居正与光祖同年相善,
欲援为助,光祖无诡随。及迁工部右侍郎,以议漕粮改折忏居正,御史张一鲲论
之,光祖遽引归。
十一年冬,荐起南京兵部右侍郎。甫旬日,召为吏部。悉引居正所摈老成人,
布九列。李植、江东之力求居正罪,光祖言居正辅翼功不可泯,与言路左。植辈
以丁此吕故攻尚书杨巍,光祖右巍诋言者。言者遂群攻光祖,乃由左侍郎出为南
京工部尚书。御史周之翰劾光祖附宗人炳得清华,帝不问。御史杨有仁遂劾光祖
受赇请属,巍力保持之,事得寝,光祖竟引疾去。
十五年,起南京刑部尚书,就改吏部。率同官劾东厂太监张鲸,且乞宥李沂。
已,言国本未定,由鲸构谋,请除之以安宗社。及帝召还鲸,复率同官极谏。
入为刑部尚书。帝尝书其名御屏。吏部尚书宋纁卒,遂用光祖代,而以赵锦代光
祖。御史王之栋言二人不当用。帝怒,贬之栋杂职。时部权为内阁所夺,纁力矫
之,遂遭挫,光祖不为慑。尝以事与大学士申时行迕。时行不悦,光祖卒无所徇。
时行谢政,特旨用赵志皋、张位,时行所密荐也。光祖言,辅臣当廷推,不当内
降。帝命不为后例。
二十年,大计外吏,给事中李春开、王遵训、何伟、丁应泰,御史刘汝康皆
先为外吏,有物议,悉论黜之。又举许孚远、顾宪成等二十二人,时论翕然称焉。
顷之,以推用饶伸、万国钦忏旨,文选郎王教以下尽逐。光祖谓事由己,引罪乞
休,为郎官祈宥,不许。及会推阁臣,廷臣循故事,首光祖名。诏报曰:“卿前
请廷推,推固宜首卿。”光祖知不能容,日怀去志。无何,以王时槐、蔡悉、王
樵、沈节甫老成魁艾,特推荐之,给事中乔胤遂劾光祖及文选郎邹观光。光祖遂
力求去,许驰驿。在籍五年卒。赠太子太保,谥庄简。
光祖清强有识,练达朝章。每议大政,一言辄定。初官礼部,将擢尚宝少卿,
力让时槐。丕扬劾罢光祖,后再居吏部,推毂之甚力。赵用贤、沈思孝以论此吕
事与光祖左,后亦数推挽之。御史蔡时鼎、陈登云尝劾光祖,光祖引登云为知己。
时鼎视鹾两淮,以建言罢,商人讦于南刑部,光祖时为尚书,雪其诬,罪妄诉者。
人服其量。
孙鑨,字文中。父升,字志高,都御史燧季子也。嘉靖十四年进士及第。
授编修,累官礼部侍郎。严嵩枋国,升其门生也,独无所附丽。会南京礼部尚书
缺,众不欲行,升独请往。卒,赠太子少保,谥文恪。升尝念父死宸濠之难,终
身不书宁字,亦不为人作寿文。居官不言人过,时称笃行君子。四子,鑨、铤、
錝、鑛。铤,南京礼部右侍郎。錝,太仆卿。鑛自有传。
鑨举嘉靖三十五年进士,授武库主事。历武选郎中,尚书杨博深器之。世
宗斋居二十年,谏者辄获罪。鑨请朝群臣,且力诋近幸方士,引赵高、林灵素
为喻。中贵匿不以闻,鑨遂引疾归。隆庆元年,起南京文选郎中。万历初,累
迁光禄卿。引疾归。里居十年,坐卧一小楼,宾客罕见其面。起故官,进大理卿。
都御史吴时来议律例,多纰盭,鑨力争之。帝悉从驳议。历南京吏部尚书,寻
改兵部,参赞机务。命甫下,会陆光祖去,廷推代者再,乃召为吏部尚书。
吏部自宋纁及光祖为政,权始归部。至鑨,守益坚。故事,冢宰与阁臣遇
不避道,后率引避。光祖争之,乃复故。然阴戒驺人异道行,至鑨益径直。张
位等不能平,因欲夺其权。建议大僚缺,九卿各举一人,类奏以听上裁,用杜专
擅。鑨言:“廷推,大臣得共衡可否,此‘爵人于朝,与众共之’之义,类奏
启幸途,非制。”给事中史孟麟亦言之。诏卒如位议。自是吏部权又渐散之九卿
矣。
二十一年,大计京朝官,力杜请谒。文选员外郎吕胤昌,鑨甥也,首斥之。
考功郎中赵南星亦自斥其姻。一时公论所不予者贬黜殆尽,大学士赵志皋弟预焉。
由是执政皆不悦。王锡爵方以首辅还朝,欲有所庇。比至而察疏已上,庇者在黜
中,亦不能无憾。会言官以拾遗论劾稽勋员外郎虞淳熙、职方郎中杨于廷、主事
袁黄。鑨议谪黄,留淳熙、于廷。诏黄方赞画军务,亦留之。给事中刘道隆遂
言淳熙、于廷不当议留,乃下严旨责部臣专权结党。鑨言:“淳熙,臣乡人,
安贫好学。于廷力任西事,尚书石星极言其才。今宁夏方平,臣不敢以功为罪。
且既名议覆,不嫌异同。若知其无罪,以谏官一言而去之,自欺欺君,臣谊不忍
为也。”帝以鑨不引罪,夺其俸,贬南星三官,淳熙等俱勒罢。
鑨遂乞休,且白南星无罪。左都御史李世达以己同掌察,而南星独被谴,
亦为南星、淳熙等讼。帝皆不听。于是佥都御史王汝训,右通政魏允贞,大理少
卿曾乾亨,郎中于孔兼,员外郎陈泰来,主事顾允成、张纳升、贾严,助教薛敷
教交章讼南星冤,而泰来词尤切,其略曰:
臣尝四更京察。其在丁丑,张居正以夺情故,用御史朱琏谋,借星变计吏,
箝制众口。署部事方逢时、考功郎中刘世亨依违其间。如蔡文范、习孔教辈并挂
察籍,不为众所服。辛巳,居正威福已成,王国光唯诺惟谨,考功郎中孙惟清与
吏科秦耀谋尽锢建言诸臣吴中行等。今辅臣赵志皋、张位、抚臣赵世卿亦挂名南
北京察,公论冤之。丁亥,御史王国力折给事中杨廷相、同官马允登之邪议。而
尚书杨巍素性模棱,考功郎徐一槚立调停之画。泾、渭失辩,亦为时议所议。
独今春之役,旁咨博采,核实称情,邪谄尽屏,贪墨必汰;乃至鑨割渭阳之情,
南星忍秦、晋之好,公正无逾此者。元辅锡爵兼程赴召,人或疑其欲干计典。今
其亲故皆不能庇,欲甘心南星久矣。故道隆章上,而专权结党之旨旋下。夫以吏
部议留一二庶僚为结党,则两都大僚被拾遗者二十有二人,而阁臣议留者六,詹
事刘虞夔以锡爵门生而留,独可谓之非党耶?且部权归阁,自高拱兼摄以来,已
非一日。尚书自张瀚、严清而外,选郎自孙鑛、陈有年而外,莫不奔走承命。
其流及于杨巍,至刘希孟、谢廷寀而扫地尽矣。尚书宋纁稍欲振之,卒为故辅申
时行齮龁以死。尚书陆光祖、文选郎王教、考功郎邹观光矢志澄清,辅臣王家屏
虚怀以听,铨叙渐清。乃时行身虽还里,机伏垣墙,授意内榼张诚、田义及言路
私人,教、观光遂不久斥逐。今祖其故智,借拾遗以激圣怒,是内榼与阁臣表里,
箝勒部臣,而陛下未之察也。
疏入,帝怒,谪孔兼、泰来等。世达又抗疏论救,帝怒,尽斥南星、淳熙、
于廷黄为民。鑨乃上疏言:“吏部虽以用人为职,然进退去留,必待上旨。是
权固有在,非臣部得专也。今以留二庶僚为专权,则无往非专矣;以留二司属为
结党,则无往非党矣。如避专权结党之嫌,畏缩选忄耎,使铨职之轻自臣始,臣
之大罪也。臣任使不效,徒洁身而去,俾专权结党之说终不明于当时,后来者且
以臣为戒,又大罪也。”固请赐骸骨,仍不允。鑨遂杜门称疾。疏累上,帝犹
温旨慰留,赐羊豕、酒酱、米物,且敕侍郎蔡国珍暂署选事,以需鑨起。鑨
坚卧三月,疏至十上,乃许乘传归。居三年卒。赠太子太保,谥清简。
鑨尝曰:“大臣不合,惟当引去。否则有职业在,谨自守足矣。”其志节
如此。
子如法,官刑部主事。以谏阻郑贵妃进封,贬潮阳典史。久之,移疾归。廷
臣累荐,悉报寝。卒,赠光禄少卿。
陈有年,字登之,余姚人。父克宅,字即卿,正德九年进士。嘉靖中官御史。
哭争“大礼”,有大僚欲去,克宅扼其项曰:“奈何先去为人望?”其人愧而止。
俄系狱廷杖。获释,先后按贵州、河南,多所弹劾。吏部尚书廖纪姻为所劾罢,
恶之,出为松潘副使。累迁右副都御史,巡抚贵州。都匀苗王阿向作乱,据凯口
囤。克宅与总兵官杨仁攻斩阿向。论功,进秩。旋移抚苏、松。既行,而阿向党
复叛,坐罢官候勘。巡抚汪珊讨平贼,推功克宅。克宅已卒,乃赐恤典。
有年举嘉靖四十一年进士,授刑部主事。改吏部,历验封郎中。万历元年,
成国公朱希忠卒,其弟锦衣都督希孝贿中官冯保援张懋例乞赠王,大学士张居正
主之。有年持不可,草奏言:“令典:功臣殁,公赠王,侯赠公,子孙袭者,生
死止本爵。懋赠王,廷议不可,即希忠父辅亦言之。后竟赠,非制。且希忠无勋
伐,岂当滥宠。”左侍郎刘光济署部事,受指居正,为删易其稿。有年力争,竟
以原奏上。居正不怿,有年即日谢病去。
十二年起稽勋郎中,历考功、文选,谢绝请寄。除目下,中外皆服。迁太常
少卿,以右佥都御史巡抚江西。尚方所需陶器,多奇巧难成,后有诏许量减,既
而如故。有年引诏旨请,不从。内阁申时行等固争,乃免十之三。南畿、浙江大
祲,诏禁邻境闭籴,商舟皆集江西,徽人尤众。而江西亦岁俭,群乞有年禁遏。
有年疏陈济急六事,中请稍弛前禁,令江西民得自救。南京御史方万山劾有年违
诏。帝怒,夺职归。荐起督操江,累迁吏部右侍郎。改兵部,又改吏部。尚书孙
鑨、左侍郎罗万化皆乡里,有年力引避,朝议不许。
寻由左侍郎擢南京右都御史。二十一年与吏部尚书温纯共典京察,所黜咸当。
未几,遂代纯位。其秋,鑨谢事,召拜吏部尚书。止宿公署中,见宾则于待漏
所。引用僚属,极一时选。明年,王锡爵将谢政,廷推阁臣,诏无拘资品。有年
适在告,侍郎赵参鲁、盛讷、文选郎顾宪成往咨之,列故大学士王家屏、故礼部
尚书沈鲤、故吏部尚书孙鑨、礼部尚书沈一贯、左都御史孙丕扬、吏部侍郎邓
以赞、少詹事冯琦七人名上。盖鑨丕扬非翰林,为不拘资,琦四品,为不拘品
也。家屏以争国本去位,帝意雅不欲用。又推及吏部尚书、左都御史非故事,严
旨责让。谓:“不拘资品乃昔年陆光祖自为内阁地。今推鑨、丕扬,显属徇私。
前吏部尝两推阁臣,可具录姓名以上。”于是备列沈鲤、李世达、罗万化、陈于
陛、赵用贤、朱赓、于慎行、石星、曾同亨、邓以竖等。而世达故左都御史也,
帝复不悦。谓:“诏旨不许推都御史,何复及世达。家屏旧辅臣,不当擅议起用。”
乃用命于陛、一贯入阁,而谪宪成及员外郎黄缙、王同休,主事章嘉祯、黄中色
为杂职。锡爵首疏救,有年及参鲁等疏继之,帝并不纳。赵志皋张位亦佯为言。
而二人者故不由廷推,因谓:“辅臣当出特简,廷推由陆光祖交通言路为之,不
可为法。”帝喜。隆旨再谯责,遂免缙等贬谪,但停俸一年。给事中卢明诹疏救
宪成。帝怒,贬明诹秩,斥宪成为民。
有年抗疏言:“阁臣廷推,其来旧矣。曩杨巍秉铨,臣署文选,廷推阁臣六
人,今元辅锡爵即是年所推也。臣邑前有两阁臣,弘治时谢迁,嘉靖时吕本,并
由廷推,官止四品,而耿裕、闻渊则以吏部尚书居首。是廷推与推及吏部,皆非
自今创也。至不拘资品,自出圣谕,臣敢不仰承。”因固乞骸骨。帝得疏,以其
词直,温旨慰答。有年自是累疏称疾乞罢。帝犹慰留,赉食物、羊酒。有年请益
力。最后,以身虽退,遗贤不可不录,力请帝起废。帝报闻。有年遂杜门不出。
数月中,疏十四上。乃予告,乘传归。归装,书一箧,衣一笥而已。二十六年正
月卒,年六十有八。四月诏起南京右都御史,而有年已前卒。赠太子太保,谥恭
介。
故事,吏部尚书未有以他官起者。屠滽掌都察院,杨博、严清掌兵部,皆
用原衔领之。南京兵部尚书杨成起掌南院,亦领以故衔。有年以右都御史起,盖
帝欲用之,而政府阴抑之也。有年风节高天下。两世朊仕,无宅居其妻孥,至以
油幙障漏。其归自江西,故庐火,乃僦一楼居妻孥,而身栖僧舍。其刻苦如此。
孙丕扬,字叔孝,富平人。嘉靖三十五年进士。授行人。擢御史。历按畿辅、
淮、扬,矫然有风裁。隆庆中,擢大理丞。以尝劾高拱,拱门生给事中程文诬劾
丕扬,落职候勘。拱罢,事白,起故官。
万历元年擢右佥都御史,巡抚保守诸府。以严为治,属吏皆惴惴。按行关隘,
增置敌楼三百余所,筑边墙万余丈。录功,进右副都御史。中官冯保家在畿内,
张居正属为建坊,丕扬拒不应。知二人必怒,五年春引疾归。
其冬大计京官,言路希居正指劾之。诏起官时,调南京用。御史按陕西者,
知保等憾不已,密讽西安知府罗织其赃。知府遣吏报御史,吏为虎噬。及再报,
则居正已死,事乃解。起应天府尹。召拜大理卿,进户部右侍郎。
十五年,河北大饥。丕扬乡邑及邻县蒲城、同官至采石为食。丕扬伤之,进
石数升于帝,因言:“今海内困加派,其穷非止啖石之民也。宜宽赋节用,罢额
外徵派有诸不急务,损上益下,以培苍生大命。”帝感其言,颇有所减罢。
寻由左侍郎擢南京右都御史,以病归。召拜刑部尚书。丕扬以狱多滞囚,由
公移牵制。议刑部、大理各置籍,凡狱上刑部,次日即详谳大理,大理审允,次
日即还刑部,自是囚无淹系。寻奏:“五岁方恤刑,恐冤狱无所诉。请敕天下抚
按,方春时和,令监司按行州县,大录系囚,按察使则录会城囚。死罪矜疑及流
徒以下可原者,抚按以达于朝,期毋过夏月。轻者立遣,重者仍听部裁,岁以为
常。”帝报从之。已,条上省刑省罚各三十二事。帝称善,优诏褒纳。自是刑狱
大减。有内坚杀人,逃匿禁中。丕扬奏捕,卒论戍。改左都御史。陈台规三事,
请专掌印、重巡方、久巡城,著为令。已,又言:“闾阎民瘼非郡邑莫济,郡邑
吏治非抚按监司莫清。抚按监司风化,非部院莫饬。请立约束颁天下,奖廉抑贪,
共励官箴。”帝咸优诏报许。
二十二年,拜吏部尚书。丕扬挺劲不挠,百僚无敢以私干者,独患中贵请谒。
乃创为掣签法,大选急选,悉听其人自掣,请寄无所容。一时选人盛称无私,然
铨政自是一大变矣。二十三年,大计外吏。九江知府沈铁尝为衡州同知,发巡抚
秦耀罪,江西提学佥事马犹龙尝为刑部主事,定御史祝大舟赃贿,遂为庇者所恶。
考功郎蒋时馨黜之,丕扬不能察。及时馨为赵文炳所劾,丕扬力与辨雪。谓衅由
丁此吕,此吕坐逮。丕扬又力诋沈思孝,于是思孝及员外郎岳元声连章讦丕扬。
丕扬请去甚力。其冬,帝以军政故,贬两京言官三十余人。丕扬犹在告,偕九卿
力谏,弗纳。已而帝恶大学士陈于陛论救,谪诸言官边方。丕扬等复抗疏谏,帝
益怒,尽除其名。
初,帝虽以夙望用丕扬,然不甚委信。有所推举,率用其次。数请起废,辄
报罢。丕扬以志不行,已怀去志,及是杜门逾半岁。疏十三上,多不报。至四月,
温谕勉留,乃复起视事。主事赵学仕者,大学士志皋族弟也,坐事议调,文选郎
唐伯元辄注饶州通判。俄学仕复以前事被讦,给事中刘道亨因劾吏部附势,语侵
丕扬。博士周献臣有所陈论,亦颇侵之。丕扬疑道亨受同官周孔教指,献臣又孔
教宗人,益疑之,复三疏乞休。最后贻书大学士张位,恳其拟旨允放。位如其言。
丕扬闻,则大恚,谓位逐己,上疏诋位及道亨、孔教、献臣、思孝甚力。帝得疏,
不直丕扬。位亦疏辩求退,帝复诏慰留,而位同官陈于陛、沈一贯亦为位解。丕
扬再被责让,许驰传去。
久之,起南京吏部尚书,辞不就。及吏部尚书李戴免,帝艰其代,以侍郎杨
时乔摄之。时乔数请简用尚书。帝终念丕扬廉直,三十六年九月,召起故官。屡
辞,不允。明年四月始入都,年七十有八矣。三十八年大计外吏,黜陟咸当。又
奏举廉吏布政使汪可受、王佐、张偲等二十馀人,诏不次擢用。
先是,南北言官群击李三才、王元翰,连及里居顾宪成,谓之东林党。而祭
酒汤宾尹、谕德顾天飐各收召朋徒,干预时政,谓之宣党、昆党;以宾尹宣城人,
天飐昆山人也。御史徐兆魁、乔应甲、刘国缙、郑继芳、刘光复、房壮丽,给事
中王绍徽,朱一桂、姚宗文、徐绍吉、周永春辈,则力排东林,与宾尹、天飐声
势相倚,大臣多畏避之。至是,继芳巡按浙江,有伪为其书抵绍徽、国缙者,中
云“欲去福清,先去富平;欲去富平,先去耀州兄弟”。又言“秦脉斩断,吾辈
可以得志”。福清谓叶向高,耀州谓王国、王图,富平即丕扬也。国时巡抚保定,
图以吏部侍郎掌翰林院,与丕扬皆秦人,故曰“秦脉”。盖小人设为挑激语,以
害继芳辈,而其书乃达之丕扬所。丕扬不为意。会御史金明时居官不职,虑京察
见斥,先上疏力攻图,并诋御史史记事、徐缙芳,谓为图心腹。及图、缙芳疏辩,
明时再劾之,因及继芳伪书事。国缙疑书出缙芳及李邦华、李炳恭、徐良彦、周
起元手,因目为“五鬼”;五人皆选授御史候命未下者也。当是时,诸人日事攻
击,议论纷呶,帝一无所问,则益植党求胜,朝端哄然。
及明年三月,大计京官。丕扬与侍郎萧云举、副都御史许弘纲领其事,考功
郎中王宗贤、吏科都给事中曹于汴、河南道御史汤光京、协理御史乔允升佐之。
故御史康丕扬、徐大化,故给事中钟兆斗、陈治则、宋一韩、姚文蔚,主事郑振
先、张嘉言及宾尹、天飐、国缙咸被察,又以年例出绍徽、应甲于外。群情翕服,
而诸不得志者深衔之。当计典之初举也,兆京谓明时将出疏要挟,以激丕扬。丕
扬果怒,先期止明时过部考察,特疏劾之。旨下议罪,而明时辩疏复犯御讳。帝
怒,褫其职。其党大哗。谓明时未尝要挟兆京,只以劾图一疏实之,为图报复。
于是刑部主事秦聚奎力攻丕扬,为宾尹、大化、国缙、绍徽、应甲、嘉言辨。时
部院察疏犹未下,丕扬奏趣之,因发聚奎前知绩溪、吴江时贪虐状。帝方向丕扬,
亦褫聚奎职。由是党人益愤,谓丕扬果以伪书故斥绍徽、国缙,且二人与应甲尝
攻三才、元翰,故代为修隙,议论汹汹。弘纲闻而畏之。累请发察疏,亦若以丕
扬为过当者。党人藉其言,益思撼丕扬。礼部主事丁元荐甫入朝,虑察疏终寝,
抗章责弘纲,因尽发昆、宣党构谋状。于是一桂、继芳、永春、光魁、宗文争
击元荐,为明时等讼冤。赖向高调获,至五月察疏乃下。给事中彭惟成、南京给
事中高节,御史王万祚、曾成易犹攻讦不已。丕扬以人言纷至,亦屡疏求去,优
诏勉留。先是,杨时乔掌察,斥科道钱梦皋等十人,特旨留任。至是丕扬亦奏黜
之,群情益快。
丕场以白首趋朝,非荐贤无以报国。先后推毂林居耆硕,若沈鲤、吕坤、郭
正域、丘度、蔡悉、顾宪成、赵南星、邹元标、冯从吾、于玉立、高攀龙、刘元
珍、庞时雍、姜士昌、范涞、欧阳东凤辈。帝雅意不用旧人,悉寝不报。丕扬又
请起故御史钱一本等十三人,故给事中钟羽正等十五人,亦报罢。丕扬齿虽迈,
帝重其老成清德,眷遇益隆。而丕扬乞去不已,疏复二十余上。既不得请,则于
明年二月拜疏径归。向高闻之,急言于上。诏令乘传,且敕所司存问。既而丕扬
疏谢,因陈时政四事,帝复优诏报之。家居二年卒,年八十三。赠太保。天启初,
追谥恭介。
蔡国珍,字汝聘,奉新人。嘉靖三十五年进士。乡人严嵩当国,欲罗致门下。
国珍不应,乞就南,为刑部主事。盗七十余人久系,谳得其情,减释过半。就改
吏部,进郎中。出为福建提学副使,以侍养归。遭母丧。服除,遂不出。家居垂
二十年。张居正既卒,朝议大起废籍。万历十一年,仍以故官莅福建。迁湖广右
参政,分守辰沅。洞蛮乱,将吏议剿,国珍檄谕之,遂定。历浙江左布政使,以
右佥都御史提督操江。召为左副都御史,历吏部左、右侍郎,与尚书孙鑨、陈
有年综核铨政。擢南京吏部尚书。
二十四年闰八月,孙丕扬去国,帝久不除代。部事尽弛,其年十二月竟废大
选。阁臣及言官数为言,明年二月,始命国珍为吏部尚书。三殿灾,率诸臣请修
省。旋有诏起废。国珍列三等,人品正大、心术光明者,文选郎王教等二十四人;
才有足录、过无可弃者,给事中乔允等三十三人;因人诖误、衅非己作者,给事
中耿随龙等三十六人,并请录用。竟报寝。明年三月,倡廷臣诣文华门请举皇长
子册立、冠婚,言必得请方退。帝遣中官谕曰:“此大典,稍需时耳,何相挟若
是!”乃顿首出。给事中戴士衡劾文选郎白所知赃私,国珍为辨,且求罢。帝不
听,除所知名。御史况上进因谕国珍八罪。帝察其诬,不问。国珍遂称疾,累疏
乞休。先是,丕扬坐忤张位去官,位欲援同己者为助,以国珍乡人,汲引甚力。
及秉铨,一守成宪,不为位用。位恶之,国珍乃怀去志。至是,帝忽怒吏部,贬
黜诸郎二十二人。国珍求去益力,许乘传归。
初,杨巍为吏部,与内阁相比,得居位八年。自宋纁、陆光祖力与阁抗,权
虽归部,身不容,故自纁至国珍卒未浃岁去,惟丕扬阅二年。时咸议阁臣怯,而
惜纟熏等用未竟也。国珍素以学行称,风力不及孙鑨、陈有年,而清操似之,
均为时望所属。家居十三年卒,年八十四。赠太子太保,谥恭靖。杨时乔,字宜
迁,上饶人。嘉靖四十四年进士。除工部主事。榷税杭州,令商人自署所入,输
之有司,无所预。隆庆元年冬,上时政要务,言:“几之当慎者三,以日勤朝讲
为修德之几,亲裁章奏为出令之几,听言能断为图事之几。弊之最重者九:曰治
体怠弛,曰法令数易,曰赏罚无章,曰用度太繁,曰鬻官太滥,曰庄田扰民,曰
习俗侈靡,曰士气卑弱,曰议论虚浮。势之偏重者三:宦寺难制也,宗禄难继也,
边备难振也。”疏入,帝褒纳,中外传诵焉。
擢礼部员外郎,迁南京尚宝丞。万历初,以养亲去。服除,起南京太仆丞,
复迁尚宝。移疾归。时乔雅无意荣进,再起再告。阅十七年始荐起尚宝卿,四迁
南京太常卿。疏请议建文帝谥,祠礼死节诸臣。就迁通政使。秩满,连章乞休,
不允。三十一年冬,召拜吏部左侍郎。时李戴已致仕,时乔至即署部事。绝请谒,
谢交游,止宿公署,苞苴不及门。及大计京朝官,首辅沈一贯欲庇其所私,惮时
乔方正,将令兵部尚书萧大亨主之,次辅沈鲤不可而止。时乔乃与都御史温纯力
锄政府私人。若给事中钱梦皋、御史张似渠、于永清辈,咸在察中,又以年例出
给事中钟兆斗于外。一贯大愠,密言于帝,留察疏不下。梦皋亦假楚王事再攻郭
正域,谓主察者为正域驱除。帝意果动,特留梦皋;已,尽留科道之被察者,而
严旨责时乔等报复。时乔等惶恐奏辨,请罢斥,帝不问。梦皋既留,遂合兆斗累
疏攻纯,并侵时乔。时乔求去。已而员外郎贺灿然请斥被察科道,亦诋纯挟权斗
捷,顾独称时乔。又言:“陛下睿断躬操,非阁臣所能窃弄”,意盖为一贯解。
时乔以与纯共事,复疏请贬黜,不报。及纯去,梦皋、兆斗亦引归。帝复降旨谯
让,谓“祖宗朝亦常留被察科道,何今日揣疑君父,诬诋辅臣”。因责诸臣朋比,
令时乔策励供职,而尽斥灿然及刘元珍、庞时雍辈。时乔叹曰:“主察者逐,争
察者亦窜矣,尚可靦颜居此乎?”九疏引疾,竟不得请。时中外缺官多不补,
而群臣省亲养病给假,及建言诖误被谴者,充满林下,率不获召。时乔乃备列三
百余人,三疏请录用。三十四年,皇长孙生,有诏起废,时乔复列上迁谪邹元标
等九十六人,削籍范俊等一百十人。帝卒不省。
明年,大计外吏。时乔已偕副都御史詹沂受事,居数日,帝忽命户部尚书赵
世卿代时乔,遂中辍;盖去冬所批察疏,至是误发之也。辅臣朱赓谓非体,立言
于帝。帝亦觉其误,即日收还。时乔坚辞不肯任,吏科陈治则劾其怨怼无人臣礼。
有旨诘责,时乔乃再受事。永年伯王栋卒,其子明辅请袭。时乔以外戚不当传世,
固争之,弗听。时一贯已罢,言路争击其党。而李廷机者,一贯教习门生也,阁
臣阙,众多推之;惟给事中曹于汴、宋一韩、御史陈宗契持不可。时乔卒从众议。
未几,又推黄汝良、全天叙为侍郎,诸攻一贯者益不悦。给事中王元翰、胡忻遂
交劾时乔。时乔疏辨,力求罢。
当是时,帝委时乔铨柄,又不置右侍郎,一人独理部事,铨叙平允。然堂陛
扞格,旷官废事,日甚一日,而中朝议论方嚣,动见掣肘。时乔官位未崇,又自
温纯去,久不置都御史,益无以镇厌百僚。由是上下相凌,纪纲日紊,言路得收
其柄。时乔亦多委蛇,议者谅其苦心,不甚咎也。秉铨凡五年。最后起故尚书孙
丕扬。未至,而时乔已卒。箧余一敝裘,同列赙襚以殓。诏赠吏部尚书,谥端
洁。
时乔受业永丰吕怀,最不喜王守仁之学,辟之甚力,尤恶罗汝芳。官通政时
具疏斥之曰:“佛氏之学,初不溷于儒。乃汝芳假圣贤仁义心性之言,倡为见性
成佛之教,谓吾学直捷,不假修为。于是以传注为支离,以经书为糟粕,以躬行
实践为迂腐,以纲纪法度为桎梏。逾闲荡检,反道乱德,莫此为甚。望敕所司明
禁,用彰风教。”诏从其言。
赞曰:古者冢宰统百官,均四海,即宰相之任也。后代政柄始分,至明中叶,
旁挠者众矣。严清诸人,清公素履,秉正无亏,彼岂以进退得失动其心哉。孙丕
扬创掣签法,虽不能辨材任官,要之无任心营私之弊,苟非其人,毋宁任法之为
愈乎!盖与时宜之,未可援古义以相难也。

[发帖际遇]: 孤傲飞鹰帮周威信押镖,结果:偷得鸳鸯刀,转手卖得银两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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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8:55 | 显示全部楼层

○张瀚 王国光 梁梦龙 杨巍 李戴 赵焕 郑继之

张瀚,字子文,仁和人。嘉靖十四年进士。授南京工部主事。历庐州知府,
改大名。俺答围京师,诏遣兵部郎中征畿辅民兵入卫。瀚立阅户籍,三十丁简一
人,而以二十九人供其饷,得八百人。驰至真定,请使者阅兵,使者称其才。累
迁陕西左布政使,擢右副都御史,巡抚其地。甫半岁,入为大理卿。进刑部右侍
郎,俄改兵部,总督漕运。
隆庆元年,改督两广军务,时两广各设巡抚官,事不关督府。瀚请如三边例,
乃悉听节制。大盗曾一本寇掠广州,诏切责瀚,停总兵官俞大猷、郭成俸。已,
一本浮海犯福建,官军迎击,大破之,赉银币。已,复犯广东,陷碣石卫,叛将
周云翔等杀雷琼参将耿宗元,与贼合。廷议镌瀚一秩调用。已而成大破贼,获云
翔。诏还瀚秩,即家俟召。再抚陕西。迁南京右都御史,就改工部尚书。
万历元年,吏部尚书杨博罢,召瀚代之。秩满,加太子少保。时廷推吏部尚
书,首左都御史葛守礼,次工部尚书朱衡,次瀚。居正恶守礼戆,厌衡骄,故特
拔瀚。瀚资望浅,忽见擢,举朝益趋事居正,而瀚进退大臣率奉居正指。即出己
意,舆论多不协。以是为御史郑准、王希元所劾。居正顾之厚,不纳也。御史刘
台劾居正,因论瀚抚陕狼籍,又唯诺居正状。
比居正遭丧,谋夺情,瀚心非之。中旨令瀚谕留居正,居正又自为牍,风瀚
属吏,以覆旨请。瀚佯不喻,谓“政府奔丧,宜予殊典,礼部事也,何关吏部。”
居正复令客说之,不为动,乃传旨责瀚久不奉诏,无人臣礼。廷臣惴恐,交章留
居正,瀚独不与,抚膺太息曰:“三纲沦矣!”居正怒,嗾给事中王道成、御史
谢思启摭他事劾之,勒致仕归。居正殁,帝颇念瀚。诏有司给月廪,年及八十,
特赐存问。卒,赠太子少保,谥恭懿。
王国光,字汝观,阳城人。嘉靖二十三年进士。授吴江知县。邻邑有疑狱来
质,讯辄得情。调仪封,擢兵部主事。改吏部,历文选郎中。屡迁户部右侍郎,
总督仓场。谢病去。隆庆四年,起刑部左侍郎,拜南京刑部尚书。未上,改户部,
再督仓场。神宗即位,还理部事。时簿牒繁冗,自州县达部,有缮书、输解、交
纳诸费,公私苦之。国光疏请裁并,去繁文十三四,时称简便。户部十三司,自
弘治来,以公署隘,惟郎中一人治事,员外郎、主事止除官日一赴而已。郎中力
不给,则委之吏胥,弊益滋。国光尽令入署,职务得修举。边饷告匮,而诸边岁
出及屯田、监课无可稽。国光请敕边臣核实,且画经久策以闻。甘肃巡抚廖逢节
等各条上其数,耗蠹为损。
万历元年,奏言:“国初,天下州县存留夏税秋粮可一千二百万石。其时议
主宽大,岁用外,计赢银百万有余。使有司岁征无缺,则州县积贮自丰,水旱盗
贼不能为灾患。今一遘兵荒,辄留京储,发内帑。由有司视存留甚缓,苟事催科,
则谓扰民,弊遂至此。请行天下抚按官,督所司具报出入、存留、逋负之数,臣
部得通融会计,以其余济边。有司催征不力者,悉以新令从事。”制可。京军支
粮通州者,候伺甚艰。国光请遣部郎一人司之,名坐粮厅,投牒验发,无过三日,
诸军便之。天下钱谷散隶诸司,国光请归并责成:畿辅府州县归福建司,南畿归
四川司,盐课归山东司,关税归贵州司,淮、徐、临、德诸仓归云南司,御马、
象房及二十四马房刍料归广西司。遂为定制。
三年,京察拾遗。国光为南京给事、御史所劾。再疏乞罢,帝特留之。明年
复固以请,乃诏乘传归。濒行,以所辑条例名《万历会计录》上之。帝嘉其留心
国计,令户部订正。及书成,诏褒谕焉。五年冬,吏部尚书张瀚罢,起国光代。
陈采实政、别繁简、责守令、恤卑官、罢加纳数事,皆允行。寻以考绩,加太子
太保。八年,当考察外吏,请毋限日期。诏许之,且命诖误者听从公辩雪。明年
大计京朝官,徇张居正意,置吴中行等五人于察籍。
国光有才智。初掌邦计,多所建白。及是受制执政,声名损于初。给事中商
尚忠论国光铨选私所亲,而给事中张世则出为河南佥事,憾国光,劾其鬻官黩货。
国光再奏辩,帝再慰留,责世则挟私,贬仪真丞。及居正卒,御史杨寅秋劾国光
六罪。帝遂怒,落职闲住。已,念其劳,命复官致仕。
梁梦龙,字乾吉,真定人。嘉靖三十二年进士,改庶吉士。授兵科给事中,
首劾吏部尚书李默。帝方顾默厚,不问。出核陕西军储。劾故延绥巡抚王轮、督
粮郎中陈灿等,废斥有差。历吏科都给事中。帝怒礼部尚书吴山,梦龙恶独劾山
得罪清议,乃并吏部尚书吴鹏劾罢之。尝上疏,言:“相臣贤否,关治道污隆。
请毋拘资格,敕在廷公举名德宿望之臣,以光圣治。”帝疑诸臣私有所推引,责
令陈状。梦龙惶恐谢罪,乃夺俸。擢顺天府丞。坐京察拾遗,出为河南副使。河
决沛县,尚书朱衡议开徐、邳新河,梦龙董其役。三迁河南右布政使。
隆庆四年,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山东。是秋,河决宿迁,覆漕粮八百艘。朝
议通海运,以属梦龙。梦龙言:“海道南自淮安至胶州,北自天津至海仓,各有
商艇往来其间。自胶州至海仓,岛人及商贾亦时出入。臣等因遣人自淮安转粟二
千石,自胶州转麦千五百石,入海达天津,以试海道,无不利者。由淮安至天津,
大要两旬可达。岁五月以前,风势柔顺,扬帆尤便。况舟由近洋,洋中岛屿联络,
遇风可依。苟船非朽敝,按占候以行,自可无虞。较元人殷明略故道,安便尤甚。
丘浚所称‘傍海通运’,即此是也。请以河为正运,海为备运。万一河未易通,
则海运可济,而河亦得悉心疏浚,以图经久。又海防綦重,沿海卫所玩悽岁久,
不加缮饬,识者有未然之忧。今行海运兼治河防,非徒足裨国计,兼于军事有补。”
章下户部,部议海运久废,猝难尽复,请令漕司量拨粮十二万石,自淮入海以达
天津。工部给银,为海艘经费。报可。已而海运卒不行,事具《王宗沐传》。明
年冬,迁右副都御史,移抚河南。
神宗初,张居正当国。梦龙其门下士,特爱之,召为户部右侍郎。寻改兵部,
出赉辽东有功将士。五年,以兵部左侍郎进右都御史,总督蓟、辽、保定军务。
李成梁大破土蛮于长定堡,帝为告庙宣捷,大行赏赉,官梦龙一子。已,给事中
光懋言:“此乃保塞内属之部,游击陶承喾假犒赉掩袭之,请坐以杀降罪。”兵
部尚书方逢时曲为解,梦龙等亦辞免恩荫。及土蛮三万骑入东昌堡,成梁击败之。
宁前复警,梦能亲率劲卒三千出山海关为成梁声援,分遣两参将遮击,复移继光
驻一片石邀之,敌引去。前后奏永奠堡、丁字泊、马兰峪、养善木、红土城、宽
奠、广宁右屯、锦、义、大宁堡诸捷,累赐敕奖励,就加兵部尚书。以修筑黄花
镇、古北口边墙,加太子少保,再荫子至锦衣世千户。召入掌部务,疏陈军政四
事。寻录防边功,加太子太保。
十年六月,居正殁,吏部尚书王国光劾罢,梦龙代其位。逾月,御史江东之
劾梦龙浼徐爵贿保得吏部,以孙女聘保弟为子妇,御史邓练、赵楷复劾之,遂令
致仕。家居十九年卒。天启中,赵南星讼其边功,赠少保。崇祯末,追谥贞敏。
杨巍,字伯谦,海丰人。嘉靖二十六年进士。除武进知县。擢兵科给事中。
操江佥都御史史褒善已迁大理卿,巍言:“东南倭患方剧,参赞、巡抚俱论罪,
褒善独幸免,又夤缘美迁,请并吏部罚治。”帝怒,停选司俸,还褒善故官。巍
既忤吏部,遂出为山西佥事。已,迁参议,分守宣府。寇入犯,偕副将马芳击斩
其部长,赉银币。寻为阳和兵备副使。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宣府。录捣巢功,进
秩二级。逾年,以养母归。归二年,召起巡抚陕西。增补屯戍军伍,清还屯地之
夺于藩府者。隆庆初,进右副都御史,移抚山西。所部驿递银岁征五十四万,巍
请减四之一。修筑沿边城堡,檄散大盗李九经党。复乞养母去。
神宗立,起兵部右侍郎。万历二年,改吏部,进左,又以终养归。母年逾百
岁卒。十年,起南京户部尚书,旋召为工部尚书。有诏营建行宫,近功德寺。巍
争之,乃止。明年,改户部,迁吏部尚书。明制,六部分莅天下事,内阁不得侵。
至严嵩,始阴挠部权。迨张居正时,部权尽归内阁,逡巡请事如属吏,祖制由此
变。至是,申时行当国。巍素厉清操,有时望,然年耄骫骳,多听其指挥。
御史丁此吕论科场事,时行及余有丁、许国辈皆恶之。巍论谪此吕,为御史江东
之、李植等所攻,与时行俱乞罢。帝从诸大臣请,慰留巍等而戒谕言者,巍乃起
复视事。
当居正初败,言路张甚,帝亦心疑诸大臣朋比,欲言官摘发之以杜壅蔽。诸
大臣惧见攻,政府与铨部阴相倚以制言路。先是,九年京察,张居正令吏部尽除
异己者。十五年,复当大计,都御史辛自修欲大有所澄汰,巍徇政府指持之。出
身进士者,贬黜仅三十三人,而翰林、吏部、给事、御史无一焉。贤否混淆,群
情失望。十七年夏,帝久不视朝,中外疑帝以张鲸不用故托疾。巍率同列请以秋
日御殿。至十月,巍等复请。帝不悦,责以沽名。
巍初<敭>历中外,甚有声。及秉铨,素望大损。然有清操,性长厚,不为
刻核行。明年,以年几八十,屡疏乞归。诏乘传、给廪隶如故事。归十五年,年
九十二而卒。赠少保。
李戴,字仁夫,延津人。隆庆二年进士。除兴化知县,有惠政。擢户科给事
中。广东以军兴故,增民间税。至万历初乱定,戴奏正之。累迁礼科都给事中。
出为陕西右参政,进按察使。张居正尚名法,四方大吏承风刻核,戴独行之以宽。
由山西左布政使擢右副都御史,巡抚山东。岁凶,累请蠲振。入为刑部侍郎。累
进南京户部尚书,召拜工部尚书,以继母忧去。
二十六年,吏部尚书蔡国珍罢。廷推代者七人,戴居末,帝特擢用之。当是
时,赵志皋、沈一贯辅政,虽不敢挠部权,然大僚缺人,九卿及科道掌印者咸得
自举听上裁,而吏部诸曹郎亦由九卿推举,尚书不得自择其属,在外府佐及州县
正、佐官则尽用掣签法,部权日轻。戴视事,谨守新令,幸无罪而已。明年,京
察。编修刘纲、中书舍人丁元荐、南京评事龙起雷尝以言事忤当路,咸置察中,
时议颇不直戴。而是时国本未定,皇长子冠婚久稽,戴每倡廷臣直谏。及矿税害
剧,戴率九卿言:“陈增开矿山东,知县吴宗尧逮。李道抽分湖口,知府吴宝秀
等又逮。天下为增、道者何限,有司安所措手足?且今水旱频仍,田里萧耗,重
以东征增兵益饷,而西事又见告矣。民不聊生,奸宄方窃发,奈何反为发其机,
速其变哉!”不报。
山西税使张忠奏调夏县知县韩薰简僻。戴以内官不当擅举刺,疏争之。湖广
陈奉屡奏逮有司,戴等又极论,且言:“奉及辽东高淮擅募劲卒横民间,尤不可
不问。”帝亦弗听。已,复偕同列言:“自去夏六月不雨至今,路殣相望,巡
抚汪应蛟所奏饥民十八万人。加以频值寇警,屡兴征讨之师,按丁增调,履亩加
租,赋额视二十年前不啻倍之矣。疮痍未起,而采榷之害又生。不论矿税有无,
概勒取之民间,此何理也。天下富室无几,奸人肆虐何极。指其屋而恐之曰‘彼
有矿’,则家立破矣;‘彼漏税’,则橐立罄矣。持无可究诘之说,用无所顾畏
之人,蚩蚩小民,安得不穷且乱也。湖广激变已数告,而近日武昌尤甚。此辈宁
不爱性命哉?变亦死,不变亦死,与其吞声独死,毋宁与仇家俱糜。故一发不可
遏耳。陛下可视为细故耶?”亦不报。
三十年二月,帝有疾,诏罢矿税、释系囚、录建言谴谪诸臣。越日,帝稍愈,
命矿税采榷如故。戴率同官力谏。时释罪、起废二事,犹令阁臣议行,戴即欲疏
名上请,而刑部尚书萧大亨谓释罪必当奏闻。方具疏上,太仆卿南企仲以二事久
稽,劾戴等不能将顺。帝怒,并停前诏。戴引罪求罢,帝不许。自是请起废者再,
率九卿乞停矿税者四,皆不省。稽勋郎中赵邦清素刚介,为给事中张凤翔所劾,
疑出文选郎中邓光祚、验封郎中侯执躬意,辨疏侵之。御史沈正隆、给事中田大
益交章劾邦清。邦清愤,尽发光祚、执躬私事。光祚亦腾疏力攻,部中大哄,戴
无所裁抑。御史左宗郢、李培遂劾戴表率无状,戴引疾乞去。帝谕留,为贬邦清
三秩,允光祚执躬归,群嚣乃息。
明年冬,妖书事起。锦衣官王之桢等与同官周嘉庆有隙,言妖书嘉庆所为,
下诏狱穷治。嘉庆,戴甥也,比会鞫,戴引避。帝闻而恶之。会王士骐通书事发,
下部议。士骐奏辨。帝谓士骐不宜辨,责戴不能钳属官。戴引罪,而疏纸误用印,
复被谯让,罪其司属。戴疏谢,用印如故。帝怒,令致仕,夺郎中以下俸。
戴秉铨六年,温然长者,然声望出陆光祖诸人下。赵志皋、沈一贯柄政,戴
不敢为异,以是久于其位,而铨政益颓废矣。卒赠少保。
赵焕,字文光,掖县人。嘉靖四十四年进士。授乌程知县。入为工部主事,
改御史。万历三年,中官张宏请遣其党榷真定材木,焕及给事中侯于赵执奏,不
从。张居正遭父丧,言官交章请留,焕独不署名。擢顺天府丞,累迁左佥都御史。
十四年三月,风霾求言。焕请恢圣度,纳忠言,谨嚬笑,信政令,时召大
臣商榷治理,次第举行实政,弊在内府者一切报罢,而饬戒督抚有司务求民瘼。
帝嘉纳焉。寻迁工部右侍郎。改吏部,进左。乞假去。起南京右都御史,以亲老
辞。时焕兄辽东巡抚佥都御史?翟亦乞归养。吏部言二人情同,?翟为长子,且
任封疆久,可听其归。乃趣焕就职。寻召为刑部尚书。议日本贡事,力言非策。
男子诸龙光讦奏李如松通倭下吏,并及其党陈仲登枷赤日中,期满戍瘴乡。焕以
盛暑必毙,而二人罪不当死,两疏力争。忤旨,诘责。复以议浙江巡按彭应参狱
失帝意,遂引疾归。再起南京右都御史,就改吏部尚书,皆不赴。家居十六年。
召拜刑部尚书,寻兼署兵部。
四十年二月,孙丕扬去,改署吏部。时神宗怠于于事,曹署多空。内阁惟叶
向高,杜门者已三月。六卿止一焕在,又兼署吏部,吏部无复堂上官。兵部尚书
李化龙卒,召王象乾未至,亦不除侍郎。户、礼、工三部各止一侍郎而已。都察
院自温纯罢去,八年无正官。故事,给事中五十人,御史一百十人,至是皆不过
十人。焕累疏乞除补。帝皆不报。其年八月,遂用焕为吏部尚书,诸部亦除侍郎
四人。既而考选命下,补给事中十七人,御史五十人,言路称盛。
然是时朋党已成,中朝议论角立。焕素有清望,骤起田间,于朝臣本无所左
右,顾雅不善东林。诸攻东林者乘间入之。所举措往往不协清议,先后为御史李
若星、给事中孙振基所劾。帝皆优诏慰留之。已,兵部主事卜履吉为署部事都御
史孙玮所论。焕以履吉罪轻,拟夺俸三月。给事中赵兴邦劾焕徇私。焕疏辨,再
乞罢。向高言:“今国事艰难,人才日寡。在野者既赐环无期,在朝者复晨星无
几,乃大小臣工,日寻水火,甚非国家福也。臣愿自今已后共捐成心,忧国事,
议论听之言官,主张听之当事。使大臣得展布而毋苦言官之掣肘,言官得发舒而
毋患当事之摧残,天下事尚可为也。”因请谕焕起视事,焕乃出。
明年春,以年例出振基及御史王时熙、魏云中于外。三人尝力攻汤宾尹、熊
廷弼者,又不移咨都察院,于是御史汤兆京守故事争,且诋焕。焕屡疏讦辩,杜
门不出,诏慰起之。兆京以争不得,投劾径归。其同官李邦华、周起元、孙居相,
及户部郎中贺烺交章劾焕擅权,请还振基等于言路。帝为夺诸臣俸,贬烺官
以慰焕。焕请去益力。九月,遂叩首阙前,出城待命。帝犹遣谕留。给事中李成
名复劾焕伐异党同,焕遂称疾笃,坚不起。逾月,乃许乘传归。
四十六年,吏部尚书郑继之去国。时党人势成,清流斥逐已尽。齐党亓诗教
挚尤张。以焕为乡人老而易制,力引焕代继之,年七十有七矣。比至,一听诗教
指挥,不敢异同,由是素望益损。帝终以焕清操,委信之。及明年七月,辽东告
警,焕率廷臣诣文华门固请帝临朝议政。抵暮,始遣中官谕之退,而诸军机要务
废阁如故。焕等复具疏趣之,且作危语曰:“他日蓟门蹂躏,敌人叩阍,陛下能
高枕深宫,称疾谢却之乎?”帝由是嗛焉。考满当增秩,寝不报。焕寻卒,恤
典不及。光宗立,始赐如制。熹宗初,赠太子太保。
郑继之,字伯孝,襄阳人。嘉靖四十四年进士。除余干知县。迁户部主事,
历郎中。迁宁国知府,进四川副使,以养亲归。服除,久之不出。万历十九年,
用给事中陈尚象荐,起官江西,进右参政。召为太仆少卿,累迁大理卿。东征师
罢,吏部尚书李戴议留戍兵万五千,令朝鲜供亿。继之曰:“既留兵,自当转饷,
柰何疲敝属国。”议者韪之。为大理九年,擢南京户部尚书,就改吏部。
四十一年,吏部尚书赵焕罢。时帝虽倦勤,特谨铨部选,久不除代。以继之
有清望,明年二月,乃召之代焕。继之久处散地,无党援。然是时言路持权,齐、
楚、浙三党尤横,大僚进退,惟其喜怒。继之故楚产,习楚人议论,且年八十余,
耄而愦,遂一听党人意指。文选郎中王大智者,继之所倚信。其秋以年例出御史
宋匋、潘之祥,给事中张键,南京给事中张笃敬于外,皆尝攻汤宾尹、熊廷弼者
也。时定制,科道外迁必会都察院吏科,继之不令与闻。比考选科道,中书舍人
张光房,知县赵运昌、张廷拱、旷鸣鸾、濮中玉当预,而持议颇右于玉立、李三
才,遂见抑,改授部曹。大智同官赵国琦以为言。大智怒,构于继之逐之去。
由是御史孙居相、张五典、周起元等援年例故事以争,且为光房等五人称枉,吏
科都给事中李瑾亦以失职抗疏劾大智。御史唐世济则右吏部,诋居相等。居相、
瑾怒,交章劾世济。给事中、御史复助世济排击居相。居相再疏力攻大智,大智
乃引疾去。继之亦觉其非,不为辩。
至明年二月,胡来朝为文选,出兵科都给事中张国儒、御史马孟祯、徐良彦
于外,复不咨都察院、吏科。国儒已陪推京卿,法不当出外;孟祯、良彦则素忤
党人,故来朝抑之。继之不能禁。时居相等已去国,独瑾再争,诋继之、来朝甚
力。来朝等不能难,其党思以众力胜之,于是诸御史群起攻瑾。瑾争之强,疏三
上。来朝等亦三疏诋讦,词颇穷。来朝乃言:“年例协赞之旨,实秉国者调停两
袒,非可为制,乞改前令从事。”帝一无所处分。瑾方奉使,自引去。其秋,给
事中梅之焕、御史李若星、张五典年例外转,所司复不预闻。吏科韩光裕、御史
徐养量稍言之,然势孤,竟不能争也。时缙云李鋕以刑部尚书兼署都察院,亦
浙党所推毂。四十五年,大计京官,继之与鋕司其事,考功郎中赵士谔、给事
中徐绍吉、御史韩浚佐之。所去留悉出绍吉等意,继之受成而已。一时与党人异
趣者,贬黜殆尽,大僚则中以拾遗,善类为空。
继之以笃老累疏乞休,帝辄慰留不允。明年春,稽首阙下,出郊待命。帝闻,
命乘传归。又数年卒,年九十二。赠少保。
赞曰:张瀚、王国光、梁梦龙皆以才办称,杨巍、赵焕、郑继之亦负清望,
及秉铨政,蒙诟议焉。于时政府参怀,言路胁制,固积重难返,然以公灭私之节,
诸人盖不能无愧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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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8:56 | 显示全部楼层

○海瑞(何以尚) 丘橓 吕坤 郭正域

海瑞,字汝贤,琼山人。举乡试。入都,即伏阙上《平黎策》,欲开道置县,
以靖乡土。识者壮之。署南平教谕。御史诣学宫,属吏咸伏谒,瑞独长揖,曰:
“台谒当以属礼,此堂,师长教士地,不当屈。”迁淳安知县。布袍脱粟,令老
仆艺蔬自给。总督胡宗宪尝语人曰:“昨闻海令为母寿,市肉二斤矣。”宗宪子
过淳安,怒驿吏,倒悬之。瑞曰:“曩胡公按部,令所过毋供张。今其行装盛,
必非胡公子。”发雚金数千,纳之库,驰告宗宪,宗宪无以罪。都御史鄢懋卿行
部过,供具甚薄,抗言邑小不足容车马。懋卿恚甚。然素闻瑞名,为敛威去,而
属巡盐御史袁淳论瑞及慈谿知县霍与瑕。与瑕,尚书韬子,亦抗直不谄懋卿者也。
时瑞已擢嘉兴通判,坐谪兴国州判官。久之,陆光祖为文选,擢瑞户部主事。
时世宗享国日久,不亲朝,深居西苑,专意斋醮。督抚大吏争上符瑞,礼官
辄表贺。廷臣自杨最、杨爵得罪后,无敢言时政者。四十五年二月,瑞独上疏曰:
臣闻君者天下臣民万物之主也,其任至重。欲称其任,亦惟以责寄臣工,使
尽言而已。臣请披沥肝胆,为陛下陈之。
昔汉文帝贤主也,贾谊犹痛哭流涕而言。非苛责也,以文帝性仁而近柔,虽
有及民之美,将不免于怠废,此谊所大虑也。陛下天资英断,过汉文远甚。然文
帝能充其仁恕之性,节用爱人,使天下贯朽粟陈,几致刑措。陛下则锐精未久,
妄念牵之而去,反刚明之质而误用之。至谓遐举可得,一意修真,竭民脂膏,滥
兴土木,二十余年不视朝,法纪弛矣。数年推广事例,名器滥矣。二王不相见,
人以为薄于父子。以猜疑诽谤戮辱臣下,人以为薄于君臣。乐西苑而不返,人以
为薄于夫妇。吏贪官横,民不聊生,水旱无时,盗贼滋炽。陛下试思今日天下,
为何如乎?
迩者严嵩罢相,世蕃极刑,一时差快人意。然嵩罢之后,犹嵩未相之前而已,
世非甚清明也,不及汉文帝远甚。盖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古者人君有过,赖
臣工匡弼。今乃修斋建醮,相率进香,仙桃天药,同辞表贺。建宫筑室,则将作
竭力经营;购香市宝,则度支差求四出。陛下误举之,而诸臣误顺之,无一人肯
为陛下正言者,谀之甚也。然愧心馁气,退有后言,欺君之罪何如!
夫天下者,陛下之家,人未有不顾其家者,内外臣工皆所以奠陛下之家而磐
石之者也。一意修真,是陛下之心惑。过于苛断,是陛下之情偏。而谓陛下不顾
其家,人情乎?诸臣徇私废公,得一官多以欺败,多以不事事败,实有不足当陛
下意者。其不然者,君心臣心偶不相值也,而遂谓陛下厌薄臣工,是以拒谏。执
一二之不当,疑千百之皆然,陷陛下于过举,而恬不知怪,诸臣之罪大矣。《记》
曰“上人疑则百姓惑,下难知则君长劳”,此之谓也。
且陛下之误多矣,其大端在于斋醮。斋醮所以求长生也。自古圣贤垂训,修
身立命曰“顺受其正”矣,未闻有所谓长生之说。尧、舜、禹、汤、文、武,圣
之盛也,未能久世,下之亦未见方外士自汉、唐、宋至今存者。陛下受术于陶仲
文,以师称之。仲文则既死矣,彼不长生,而陛下何独求之?至于仙桃天药,怪
妄尤甚。昔宋真宗得天书于乾祐山,孙奭曰:“天何言哉?岂有书也!”桃必采
而后得,药必制而后成。今无故获此二物,是有足而行耶?曰天赐者,有手执而
付之耶?此左右奸人,造为妄诞以欺陛下,而陛下误信之,以为实然,过矣。
陛下将谓悬刑赏以督责臣下,则分理有人,天下无不可治,而修真为无害已
乎?太甲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用人
而必欲其唯言莫违,此陛下之计左也。既观严嵩,有一不顺陛下者乎?昔为同心,
今为戮首矣。梁材守道守官,陛下以为逆者也,历任有声,官户部者至今首称之。
然诸臣宁为嵩之顺,不为材之逆,得非有以窥陛下之微,而潜为趋避乎?即陛下
亦何利于是。
陛下诚知斋斋无益,一旦翻然悔悟,日御正朝,与宰相、侍从、言官讲求天
下利害,洗数十年之积误,置身于尧、舜、禹、汤、文、武之间,使诸臣亦得自
洗数十年阿君之耻,置其身于皋、夔、伊、傅之列,天下何忧不治,万事何忧不
理。此在陛下一振作间而已。释此不为,而切切于轻举度世,敝精劳神,以求之
于系风捕影、茫然不可知之域,臣见劳苦终身,而终于无所成也。今大臣持禄而
好谀,小臣畏罪而结舌,臣不胜愤恨。是以冒死,愿尽区区,惟陛下垂听焉。
帝得疏,大怒,抵之地,顾左右曰:“趣执之,无使得遁!”宦官黄锦在侧
曰:“此人素有痴名。闻其上疏时,自知触忤当死,市一棺,诀妻子,待罪于朝,
僮仆亦奔散无留者,是不遁也。”帝默然。少顷复取读之,日再三,为感动太息,
留中者数月。尝曰:“此人可方比干,第朕非纣耳。”会帝有疾,烦懑不乐,召
阁臣徐阶议内禅,因曰:“海瑞言俱是。朕今病久,安能视事。”又曰:“朕不
自谨惜,致此疾困。使朕能出御便殿,岂受此人诟詈耶?”遂逮瑞下诏狱,究主
使者。寻移刑部,论死。狱上,仍留中。户部司务何以尚者,揣帝无杀瑞意,疏
请释之。帝怒,命锦衣卫杖之百,锢诏狱,昼夜搒讯。越二月,帝崩,穆宗立,
两人并获释。
帝初崩,外庭多未知。提牢主事闻状,以瑞且见用,设酒馔款之。瑞自疑当
赴西市,恣饮啖,不顾。主事因附耳语:“宫车适晏驾,先生今即出大用矣。”
瑞曰:“信然乎?”即大恸,尽呕出所饮食,陨绝于地,终夜哭不绝声。既释,
复故官。俄改兵部。擢尚宝丞,调大理。
隆庆元年,徐阶为御史刘康所劾,瑞言:“阶事先帝,无能救于神仙土木之
误,畏威保位,诚亦有之。然自执政以来,忧勤国事,休休有容,有足多者。康
乃甘心鹰犬,捕噬善类,其罪又浮于高拱。”人韪其言。
历两京左、右通政。三年夏,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应天十府。属吏惮其威,墨
者多自免去。有势家朱丹其门,闻瑞至,黝之。中人监织造者,为减舆从。瑞锐
意兴革,请浚吴淞、白茆,通流入海,民赖其利。素疾大户兼并,力摧豪强,抚
穷弱。贫民田入于富室者,率夺还之。徐阶罢相里居,按问其家无少贷。下令飚
发凌厉,所司惴惴奉行,豪有力者至窜他郡以避。而奸民多乘机告讦,故家大姓
时有被诬负屈者。又裁节邮传冗费。士大夫出其境率不得供顿,由是怨颇兴。都
给事中舒化论瑞,滞不达政体,宜以南京清秩处之,帝犹优诏奖瑞。已而给事中
戴凤翔劾瑞庇奸民,鱼肉搢绅,沽名乱政,遂改督南京粮储。瑞抚吴甫半岁。小
民闻当去,号泣载道,家绘像祀之。将履新任,会高拱掌吏部,素衔瑞,并其职
于南京户部,瑞遂谢病归。
万历初,张居正当国,亦不乐瑞,令巡按御史廉察之。御史至山中视,瑞设
鸡黍相对食,居舍萧然,御史叹息去。居正惮瑞峭直,中外交荐,卒不召。十二
年冬,居正已卒,吏部拟用左通政。帝雅重瑞名,畀以前职。明年正月,召为南
京右佥都御史,道改南京吏部右侍郎,瑞年已七十二矣。疏言衰老垂死,愿比古
人尸谏之义,大略谓:“陛下励精图治,而治化不臻者,贪吏之刑轻也。诸臣莫
能言其故,反借待士有礼之说,交口而文其非。夫待士有礼,而民则何辜哉?”
因举太祖法剥皮囊草及洪武三十年定律枉法八十贯论绞,谓今当用此惩贪。其他
规切时政,语极剀切。独劝帝虐刑,时议以为非。御史梅鹍祚劾之。帝虽以瑞言
为过,然察其忠诚,为夺鹍祚俸。
帝屡欲召用瑞,执政阴沮之,乃以为南京右都御史。诸司素偷惰,瑞以身矫
之。有御史偶陈戏乐,欲遵太祖法予之杖。百司惴恐,多患苦之。提学御史房寰
恐见纠擿,欲先发,给事中钟宇淳复怂恿,寰再上疏丑诋。瑞亦屡疏乞休,慰留
不允。十五年,卒官。
瑞无子。卒时,佥都御史王用汲入视,葛帏敝籝,有寒士所不堪者。因泣下,
醵金为敛。小民罢市。丧出江上,白衣冠送者夹岸,酹而哭者百里不绝。赠太子
太保,谥忠介。
瑞生平为学,以刚为主,因自号刚峰,天下称刚峰先生。尝言:“欲天下治
安,必行井田。不得已而限田,又不得已而均税,尚可存古人遗意。”故自为县
以至巡抚,所至力行清丈,颁一条鞭法。意主于利民,而行事不能无偏云。
始救瑞者何以尚,广西兴业人,起家乡举。出狱,擢光禄丞。又以劾高拱坐
谪。拱罢,起雷州推官,终南京鸿胪卿。
丘橓,字茂实,诸城人。嘉靖二十九年进士。由行人擢刑科给事中。三十
四年七月,倭六七十人失道流劫,自太平直逼南京。兵部尚书张时彻等闭城不敢
出,阅二日引去。给事御史劾时彻及守备诸臣罪,时彻亦上其事,词多隐护。
橓劾其欺罔,时彻及侍郎陈洙皆罢。帝久不视朝,严嵩专国柄。橓言权臣不
宜独任,朝纲不宜久弛,严嵩深憾之。已,劾嵩党宁夏巡抚谢淮、应天府尹孟淮
贪黩,谢淮坐免。是年,嵩败,舜劾由嵩进者顺天巡抚徐绅等五人,帝为黜其三。
迁兵科都给事中。劾南京兵部尚书李遂、镇守两广平江伯陈王谟、锦衣指挥魏大
经咸以贿进,大经下吏,王谟革任。已,又劾罢浙江总兵官卢镗。寇犯通州,总
督杨选被逮。及寇退,橓偕其僚陈善后事宜,指切边弊。帝以橓不早劾选,
杖六十,斥为民,余谪边方杂职。橓归,敝衣一箧,图书一束而已。隆庆初,
起任礼科,不至。寻擢南京太常少卿,进大理少卿。病免。神宗立,言官交荐。
张居正恶之,不召。
万历十一年秋,起右通政。未上,擢左副都御史,以一柴车就道。既入朝,
陈吏治积弊八事,言:
臣去国十余年,士风渐靡,吏治转汙,远近萧条,日甚一日。此非世运适然,
由风纪不振故也。如京官考满,河南道例书称职。外吏给由,抚按官概与保留。
以朝廷甄别之典,为人臣交市之资。敢徇私而不敢尽法,恶无所惩,贤亦安劝?
此考绩之积弊,一也。
御史巡方,未离国门,而密属之姓名,已盈私牍。甫临所部,而请事之竿牍,
又满行台。以豸冠持斧之威,束手俯眉,听人颐指。此请托之积弊,二也。
抚按定监司考语,必托之有司。有司则不顾是非,侈加善考,监司德且畏之。
彼此结纳,上下之分荡然。其考守令也亦如是。此访察之积弊,三也。
贪墨成风,生民涂炭,而所劾罢者大都单寒软弱之流。苟百足之虫,傅翼之
虎,即赃秽狼籍,还登荐剡。严小吏而宽大吏,详去任而略见任。此举劾之积弊,
四也。
惩贪之法在提问。乃豺狼见遗,狐狸是问,徒有其名。或阴纵之使去,或累
逮而不行,或批驳以相延,或朦胧以幸免。即或终竟其事,亦必博长厚之名,而
以尽法自嫌。苞苴或累万金,而赃止坐之铢黍。草菅或数十命,而罚不伤其毫厘。
此提问之积弊,五也。
荐举纠劾,所以劝儆有司也。今荐则先进士而举监,非有凭藉者不与焉。劾
则先举监而进士,纵有訾议者罕及焉。晋接差委,专计出身之途。于是同一官也,
不敢接席而坐,比肩而行。诸人自分低昂,吏民观瞻顿异。助成骄纵之风,大丧
贤豪之气。此资格之积弊,六也。
州县佐贰虽卑,亦临民官也,必待以礼,然后可责以法。今也役使谴诃,无
殊舆隶。独任其污黩害民,不屑禁治。礼与法两失之矣。学校之职,贤才所关,
今不问职业,而一听其所为。及至考课,则曰“此寒官也”,概与上考。若辈知
上官不我重也,则因而自弃;知上官必我怜也,又从而日偷。此处佐贰教职之积
弊,七也。
科场取士,故有门生、座主之称。若巡按,举劾其职也。乃劾者不任其怨,
举者独冒为恩。尊之为举主,而以门生自居,筐篚问遗,终身不废。假明扬之典,
开贿赂之门,无惑乎清白之吏不概见于天下也。方今国与民俱贫,而官独富。既
以官而得富,还以富而市官。此餽遗之积弊,八也。
要此八者,败坏之源不在于外,从而转移亦不在于下也。昔齐威王烹一阿大
夫,封一即墨大夫,而齐国大治。陛下诚大奋乾刚,痛惩吏弊,则风行草偃,天
下可立治矣。
疏奏,帝称善。敕所司下抚按奉行,不如诏者罪。
顷之,言:“故给事中魏时亮、周世选,御史张槚、李复聘以忤高拱见黜,
文选郎胡汝桂以忤尚书被倾,宜赐甄录。御史于应昌构陷刘台与王宗载同罪,宗
载遗戍而应昌止罢官。劳堪巡抚福建,杀侍郎洪朝选。御史张一鲲监应天乡试,
王篆子之鼎夤缘中式。钱岱监湖广乡试,先期请居正少子还就试,会居正卒不果,
遂私中篆子之衡。曹一夔身居风宪,盛称冯保为顾命大臣。朱琏则结冯保为父,
游七为兄。此数人者,得罪名教,而亦止罢官。此纲纪所以不振,人心所以不服。
臣初八台,誓扫除积弊。今待罪三月,而大吏恣肆,小吏贪残,小民怨咨,四方
赂遗如故,臣不职可见。请罢斥以儆有位。”时已迁刑部右侍郎。帝优诏报之。
召时亮、世选、槚、复聘、汝桂还,削庆昌、堪、一鲲、一夔、琏籍,贬岱三
秩。未几,偕中官张诚往籍张居正家。还,转左侍郎,增俸一秩。寻拜南京吏部
尚书,卒官。赠太子太保,谥简肃。
橓强直好搏击,其清节为时所称云。
吕坤,字叔简,宁陵人。万历二年进士。为襄垣知县,有异政。调大同,征
授户部主事,历郎中。迁山东参政、山西按察使、陕西右布政使。擢右佥都御史,
巡抚山西。居三年,召为左佥都御史。历刑部左、右侍郎。
二十五年五月,书疏陈天下安危,其略曰:
窃见元旦以来,天气昏黄,日光黯淡,占者以为乱徵。今天下之势,乱象已
形,而乱势未动。天下之人,乱心已萌,而乱人未倡。今日之政,皆播乱机使之
动,助乱人使之倡者也。臣敢以救时要务,为陛下陈之。
自古幸乱之民有四。一曰无聊之民。饱温无由,身家俱困,因怀逞乱之心,
冀缓须臾之死。二曰无行之民。气高性悍,玩法轻生,居常爱玉帛子女而不得,
及有变则淫掠是图。三曰邪说之民。白莲结社,遍及四方,教主传头,所在成聚。
倘有招呼之首,此其归附之人。四曰不轨之民。乘衅蹈机,妄思雄长。惟冀目前
有变,不乐天下太平。陛下约己爱人,损上益上,则四民皆赤子,否则悉为寇仇。
今天下之苍生贫困可知矣。自万历十年以来,无岁不灾,催科如故。臣久为
外吏,见陛下赤子冻骨无兼衣,饥肠不再食,垣舍弗蔽,苫藁未完;流移日众,
弃地猥多;留者输去者之粮,生者承死者之役。君门万里,孰能仰诉?今国家之
财用耗竭可知矣。数年以来,寿宫之费几百万,织造之费几百万,宁夏之变几百
万,黄河之溃几百万,今大工、采木费,又各几百万矣。土不加广,民不加多,
非有雨菽涌金,安能为计?今国家之防御疏略可知矣。三大营之兵以卫京师也,
乃马半羸敝,人半老弱。九边之兵以御外寇也,皆勇于挟上,怯于临戎。外卫之
兵以备征调资守御也,伍缺于役占,家累于需求,皮骨仅存,折冲奚赖?设有千
骑横行,兵不足用,必选民丁。以怨民斗怨民,谁与合战?
人心者,国家之命脉也。今日之人心,惟望陛下收之而已。关陇气寒土薄,
民生实艰。自造花绒,比户困趣逼。提花染色,日夜无休,千手经年,不成一匹。
他若山西之?,苏、松之锦绮,岁额既盈,加造不已。至饶州磁器,西域回青,
不急之须,徒累小民敲骨。陛下诚一切停罢,而江南、陕西之人心收矣。
以采木言之。丈八之围,非百年之物。深山穷谷,蛇虎杂居,毒雾常多,人
烟绝少,寒暑饥渴瘴疠死者无论矣。乃一木初卧,千夫难移,倘遇阻艰,必成伤
殒。蜀民语曰:“入山一千,出山五百”。哀可知也。至若海木,官价虽一株千
两,比来都下,为费何止万金!臣见楚、蜀之人,谈及采木,莫不哽咽。苟损其
数,增其直,多其岁月,减其尺寸,而川、贵、湖广之人心收矣。
以采矿言之。南阳诸府,比岁饥荒。生气方苏,菜色未变。自责报殷户,是
半已惊逃。自供应矿夫工食、官兵口粮,而多至累死。自都御史李盛春严旨切责,
而抚按畏罪不敢言。今矿沙无利,责民纳银,而奸人仲春复为攘夺侵渔之计。朝
廷得一金,郡县费千倍。诚敕戒使者,毋散砂责银,有侵夺小民若仲春者,诛无
赦,而四方之人心收矣。
宫店租银收解,自赵承勋造四千之说,而皇店开。自朝廷有内官之遣,而事
权重。夫市井之地,贫民求升合丝毫以活身家者也,陛下享万方之富,何赖于彼?
且冯保八店,为屋几何,而岁有四千金之课。课既四千,征收何止数倍。不夺市
民,将安取之?今豪家遣仆设肆,居民尚受其殃,况特遣中贵,赐之敕书,以压
卵之威,行竭泽之计,民困岂顾问哉?陛下撤还内臣,责有司输课,而畿甸之人
心收矣。
天下宗室,皆九庙子孙。王守仁、王锦袭盖世神奸,藉隔数千里,而冒认王
弼子孙;事隔三百年,而妄称受寄财产。中间伪造丝纶,假传诏旨,明欺圣主,
暗陷亲王,有如楚王衔恨自杀,陛下何辞以谢高皇帝之灵乎?此两贼者,罪应诛
殛,乃止令回籍,臣恐万姓惊疑。诚急斩二贼以谢楚王,而天下宗藩之心收矣。
崇信伯费甲金之贫,十厢珠宝之诬,皆通国所知也。始误于科道之风闻,严
追犹未为过。今真知其枉,又加禁锢,实害无辜。请还甲金革去之禄,复五城厂
卫降斥之官,而勋戚之人心收矣。
法者所以平天下之情。其轻其重,太祖既定为律,列圣又增为例。如轻重可
以就喜怒之情,则例不得为一定之法。臣待罪刑部三年矣,每见诏狱一下,持平
者多拂上意,从重者皆当圣心。如往年陈恕、王正甄、常照等狱,臣等欺天罔人,
已自废法,陛下犹以为轻,俱加大辟。然则律例又安用乎!诚俯从司寇之平,勉
就祖宗之法,而囹圄之人心收矣。
自古圣明之君,岂乐诽谤之语。然而务求言赏谏者,知天下存亡,系言路通
塞也。比来驱逐既多,选补皆罢。天阍邃密,法座崇严,若不广达四聪,何由明
照万里?今陛下所闻,皆众人之所敢言也,其不敢言者,陛下不得闻矣。一人孤
立万乘之上,举朝无犯颜逆耳之人,快在一时,忧贻他日。陛下诚释曹学程之系,
还吴文梓等官,凡建言得罪者,悉分别召用,而士大夫之心收矣。
朝鲜密迩东陲,近吾肘腋,平壤西邻鸭绿,晋州直对登、莱。倘倭夷取而有
之,籍众为兵,就地资食,进则断我漕运,退则窥我辽东。不及一年,京城坐困,
此国家大忧也。乃彼请兵而二三其说,许兵而延缓其期;力穷势屈,不折入为倭
不止。陛下诚早决大计,并力东征,而属国之人心收矣。
四方输解之物,营办既苦,转运尤艰。及入内库,率至朽烂,万姓脂膏,化
为尘土。倘岁一稽核,苦窳者严监收之刑,朽腐者重典守之罪。一整顿间,而一
年可备三年之用,岁省不下百万,而输解之人心收矣。
自抄没法重,株连数多。坐以转寄,则并籍家资。诬以多赃,则互连亲识。
宅一封而鸡豚大半饿死,人一出则亲戚不敢藏留。加以官吏法严,兵番搜苦,少
年妇女,亦令解衣。臣曾见之,掩目酸鼻。此岂尽正犯之家、重罪之人哉?一字
相牵,百口难解。奸人又乘机恐吓,挟取资财,不足不止。半年之内,扰遍京师,
陛下知之否乎?愿慎抄没之举,释无辜之系,而都下之人心收矣。
列圣在御之时,岂少宦官宫妾,然死于箠楚者,未之多闻也。陛下数年以来,
疑深怒盛。广廷之中,狼籍血肉,宫禁之内,惨戚啼号。厉气冤魂,乃聚福祥之
地。今环门守户之众,皆伤心侧目之人。外表忠勤,中藏憸毒。既朝暮不能自
保,即九死何爱一身。陛下卧榻之侧,同心者几人?暮夜之际,防患者几人?臣
窃忧之。愿少霁威严,慎用鞭扑,而左右之人心收矣。
祖宗以来,有一日三朝者,有一日一朝者。陛下不视朝久,人心懈弛已极,
奸邪窥伺已深,守卫官军祇应故事。今乾清修造,逼近御前,军夫往来,谁识面
貌?万一不测,何以应之?臣望发宫钥于质明,放军夫于日昃。自非军国急务,
慎无昏夜传宣。章奏不答,先朝未有。至于今日,强半留中。设令有国家大事,
邀截实封,扬言于外曰“留中矣”,人知之乎?愿自今章疏未及批答者,日于御
前发一纸,下会极门,转付诸司照察,庶君臣虽不面谈,而上下犹无欺蔽。
臣观陛下昔时励精为治,今当春秋鼎盛,曾无夙夜忧勤之意,惟孜孜以患贫
为事。不知天下之财,止有此数,君欲富则天下贫,天下贫而君岂独富?今民生
憔悴极矣,乃采办日增,诛求益广,敛万姓之怨于一言,结九重之仇于四海,臣
窃痛之。使六合一家,千年如故,即宫中虚无所有,谁忍使陛下独贫?今禁城之
内,不乐有君。天下之民,不乐有生。怨讟愁叹,难堪入听。陛下闻之,必有食
不能咽,寝不能安者矣。臣老且衰,恐不得复见太平,吁天叩地,斋宿七日,敬
献忧危之诚。惟陛下密行臣言,翻然若出圣心警悟者,则人心自悦,天意自回。
苟不然者,陛下他日虽悔,将何及耶!
疏入,不报。坤遂称疾乞休,中旨许之。于是给事中戴士衡劾坤机深志险,
谓石星大误东事,孙鑛滥杀不辜,坤顾不言,曲为附会,无大臣节。给事中刘
道亨言往年孙丕扬劾张位,位疑疏出坤手,故使士衡劾坤。位奏辨。帝以坤既罢,
悉置不问。
初,坤按察山西时,尝撰《闺范图说》,内侍购入禁中。郑贵妃因加十二人,
且为制序,属其伯父承恩重刊之。士衡遂劾坤因承恩进书,结纳宫掖,包藏祸心。
坤持疏力辨。未几,有妄人为《闺范图说》跋,名曰《忧危竑议》,略言:“坤
撰《闺范》,独取汉明德后者,后由贵人进中宫,坤以媚郑贵妃也。坤疏陈天下
忧危,无事不言,独不及建储,意自可见。”其言绝狂诞,将以害坤。帝归罪于
士衡等,其事遂寝。
坤刚介峭直,留意正学。居家之日,与后进讲习。所著述,多出新意。初,
在朝与吏部尚书孙丕扬善。后丕扬复为吏部,屡推坤左都御史未得命,言:“臣
以八十老臣保坤,冀臣得亲见用坤之效。不效,甘坐失举之罪,死且无憾。”已,
又荐天下三大贤,沈鲤、郭正域,其一即坤。丕扬前后推荐,疏至二十余上,帝
终不纳。福王封国河南,赐庄田四万顷。坤在籍,上言:“国初分封亲藩二十有
四,赐田无至万顷者。河南已封周、赵、伊、徽、郑、唐、崇、潞八王,若皆取
盈四万,占两河郡县且半,幸圣明裁减。”复移书执政言之。会廷臣亦力争,得
减半。卒,天启初,赠刑部尚书。
郭正域,字美命,江夏人。万历十一年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与修撰唐
文献同为皇长子讲官。皆三迁至庶子,不离讲帷。每讲毕,诸内侍出相揖,惟二
人不交一言。
出为南京祭酒。诸生纳赀许充贡,正域奏罢之。李成梁孙以都督就婚魏国徐
弘基家,骑过文庙门,学录李维极执而抶之。李氏苍头数十人蹋邸门,弘基亦
至。正域曰:“今天子尚皮弁拜先圣,人臣乃走马庙门外乎?且公侯子弟入学习
礼,亦国子生耳,学录非抶都督也。”令交相谢而罢。
三十年,征拜詹事,复为东宫讲官。旋擢礼部右侍郎,掌翰林院。三十一年
三月,尚书冯琦卒,正域还署部事。夏,庙飨,会日食,正域言:“《礼》,当
祭日食,牲未杀,则废。朔旦宜专救日,诘朝享庙。”从之。方泽陪祀者多托疾。
正域谓祀事不虔,由上不躬祀所致。请下诏饬厉,冬至大祀,上必亲行。帝然之,
而不能用。
初,正域之入馆也,沈一贯为教习师。后服阕授编修,不执弟子礼,一贯不
能无望。至是,一贯为首辅,沈鲤次之。正域与鲤善,而心薄一贯。会台官上日
食占,曰:“日从上食,占为君知佞人用之,以亡其国。”一贯怒而詈之,正域
曰:“宰相忧盛危明,顾不若瞽史邪?”一贯闻之怒。两淮税监鲁保请给关防,
兼督江南、浙江织造,鲤持不可,一贯拟予之,正域亦力争。秦王以嫡子夭未生,
请封其庶长子为世子,屡诏趣议。前尚书冯琦持不上,正域亦执不许。王复请封
其他子为郡王,又不可。一贯使大珰以上命胁之,正域榜于门曰:“秦王以中尉
进封,庶子当仍中尉,不得为郡王。妃年未五十,庶子亦不得为世子。”一贯无
以难。及建议欲夺黄光升、许论、吕本谥,一贯与朱赓皆本同乡也,曰:“我辈
在,谁敢夺者!”正域援笔判曰:“黄光升当谥,是海瑞当杀也。许论当谥,是
沈炼当杀也。吕本当谥,是鄢懋卿、赵文华皆名臣,不当削夺也。”议上,举朝
韪之,而卒不行。
正域既积忤一贯,一贯深憾之。会楚王华奎与宗人华勣等相讦,正域复与一
贯异议,由此几得危祸。先是,楚恭王得废疾,隆庆五年薨,遗腹宫人胡氏孪生
子华奎、华壁。或云内官郭纶以王妃兄王如言妾尤金梅子为华奎,妃族人如纟孛
奴王玉子为华壁。仪宾汪若泉尝讦奏之,事下抚按。王妃持甚坚,得寝。万历八
年,华奎嗣王,华壁亦封宣化王。宗人华勣者,素强御忤王。华勣妻,如言女也。
是年遣人讦华奎异姓子也,不当立。一贯属通政使沈子木格其疏勿上。月余楚王
劾华勣疏至,乃上之。命下部议。未几,华勣入都诉通政司邀截实封及华奎行贿
状,楚宗与名者,凡二十九人。子木惧,召华勣令更易月日以上。旨并下部。正
域请敕抚按公勘,从之。
初,一贯属正域毋言通政司匿疏事。及华勣疏上,正域主行勘。一贯言亲王
不当勘,但当体访。正域曰:“事关宗室,台谏当亦言之。”一贯微笑曰:“台
谏断不言也。”及帝从勘议,楚王惧,奉百金为正域寿,且属毋竟楚事,当酬万
金,正域严拒之。已而湖广巡抚赵可怀、巡按应朝卿勘上,言详审无左验,而王
氏持之坚,诸郡主县主则云“罔知真伪”,乞特遣官再问。诏公卿杂议于西阙门,
日晏乃罢。议者三十七人,各具一单,言人人殊。李廷机以左侍郎代正域署部事,
正域欲尽录诸人议,廷机以辞太繁,先撮其要以上。一贯遂嗾给事中杨应文、御
史康丕扬劾礼部壅阏群议,不以实闻。正域疏辨,且发子木匿疏、一贯阻勘及楚
王馈遗状。一贯益恚,谓正域遣家人导华勣上疏,议令楚王避位听勘,私庇华勣。
当是时,正域右宗人,大学士沈鲤右正域,尚书赵世卿、谢杰、祭酒黄汝良
则右楚王。给事中钱梦皋遂希一贯指论正域,词连次辅鲤。应文又言正域父懋尝
笞辱于楚恭王,故正域因事陷之。正域疏辨,留中不报。一贯、鲤以楚事皆求去,
廷机复请再问。帝以王嗣位二十余年,何至今始发,且夫讦妻证,不足凭,遂罢
楚事勿按。正域四疏乞休去。楚王既得安,遂奏劾正域,大略如应文言;且讦其
不法数事,请褫正域官。诏下部院集议。廷机微刺正域,而谓其已去,可无苛求。
给事中张问达则谓藩王欲进退大臣,不可训,乃不罪正域,而令巡按御史勘王所
讦以闻。
俄而妖书事起。一贯以鲤与己地相逼,而正域新罢,因是陷之,则两人必得
重祸,乃为帝言臣下有欲相倾者为之。盖微引其端,以动帝意。亡何,锦衣卫都
督王之祯等四人以妖书有名,指其同官周嘉庆为之。东厂又捕获妖人皦生光。巡
城御史康丕扬为生光讼冤,言妖书、楚事同一根柢,请少缓其狱,贼兄弟可授首
阙下。意指正域及其兄国子监丞正位。帝怒,以为庇反贼,除其名。一贯力救始
免。丕扬乃先后捕僧人达观、医者沈令誉等,而同知胡化则告妖书出教官阮明卿
手。未几,厂卫又捕可疑者一人曰毛尚文。数日间锒铛旁午,都城人人自危。嘉
庆等皆下诏狱。嘉庆旋以治无验,令革任回籍。令誉故尝往来正域家,达观亦时
时游贵人门,尝为正域所搒逐,尚文则正域仆也。一贯、丕扬等欲自数人口引正
域,而化所讦阮明卿,则钱梦皋婿。梦皋大恚,上疏显攻正域,言:“妖书刊播,
不先不后,适在楚王疏入之时。盖正域乃沈鲤门徒,而沈令誉者,正域食客,胡
化又其同乡同年,群奸结为死党。乞穷治根本,定正域乱楚首恶之罪,勒鲤闲住。
”帝令正域还籍听勘,急严讯诸所捕者。达观拷死,令誉亦几死,皆不承。法司
迫化引正域及归德。归德,鲤所居县也。化大呼曰:“明卿,我仇也,故讦之。
正域举进士二十年不通问,何由同作妖书?我亦不知谁为归德者。”帝知化枉,
释之。
都督陈汝忠掠讯尚文,遂发卒围正域舟于杨村,尽捕媪婢及佣书者男女十五
人,与生光杂治,终无所得。汝忠以锦衣告身诱尚文曰:“能告贼,即得之。”
令引令誉,且以乳媪龚氏十岁女为徵。比会讯,东厂太监陈矩诘女曰:“汝见妖
书版有几?”曰:“盈屋。”矩笑曰:“妖书仅二三纸,版顾盈屋邪?”诘尚文
曰:“令誉语汝刊书何日?”尚文曰:“十一月十六日。”戎政尚书王世扬曰;
“妖书以初十日获,而十六日又刊,将有两妖书邪?”拷生光妻妾及十岁儿,以
针刺指爪,必欲引正域,皆不应。生光仰视梦皋、丕扬,大骂曰:“死则死耳,
奈何教我迎相公指,妄引郭侍郎乎?”都御史温纯等力持之,事渐解,然犹不能
具狱。
光宗在东宫,数语近侍曰:“何为欲杀我好讲官?”诸人闻之皆惧。詹事唐
文献偕其僚杨道宾等诣一贯争之,李廷机亦力为之地,狱益解。刑部尚书萧大亨
具爰书,犹欲坐正域。郎中王述古抵稿于地,大亨乃止。遂坐生光极刑,释诸波
及者,而正域获免。方狱急时,逻卒围鲤舍及正域舟,铃柝达旦。又声言正域且
逮,迫使自裁。正域曰:“大臣有罪,当伏尸都市,安能自屏野外?”既而幸无
事,乃归。归三年,巡按御史史学迁勘上楚王所讦事,无状。给事顾士琦因请召
还正域,不报。
正域博通载籍,勇于任事,有经济大略,自守介然,故人望归之。扼于权相,
遂不复起,家居十年卒。后四年,赠礼部尚书。光宗遗诏,加恩旧学,赠太子少
保,谥文毅,官其子中书舍人。
赞曰:海瑞秉刚劲之性,戆直自遂,盖可希风汉汲黯、宋包拯。苦节自厉,
诚为人所难能。丘橓、吕坤,虽非瑞匹,而指陈时政,炳炳凿凿,鲠亮有足称
者。郭正域持楚狱,与执政异趣,险难忽发,慬而后免,危矣哉!以妖书事与
坤相首尾,故并著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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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8:56 | 显示全部楼层
○庞尚鹏 宋仪望 张岳 李材 陆树德 萧廪 贾三近 李颐 朱鸿谟
萧彦(弟雍 查铎)孙维城 谢杰 郭惟贤 万象春 钟化民 吴达可

庞尚鹏,字少南,南海人。嘉靖三十二年进士。除江西乐平知县。擢御史。
偕给事中罗嘉宾出核南京、浙江军饷,请罪参将戚继光、张四维,而尽发胡宗宪
失律、贪淫及军兴督抚侵军需状。还朝,出按河南。巡抚蔡汝楠欲会疏进白鹿,
尚鹏不可。改按浙江。民苦徭役,为举行一条鞭法。按治乡官吕希周、严杰、茅
坤、潘仲骖子弟僮奴,请夺希周等冠带。诏尽黜为民。尚鹏介直无所倚。所至搏
击豪强,吏民震慑。已,督畿辅学政。隆庆元年,请帝时御便殿,延见大臣,恤
建言得罪者马从谦等。已,又申救给事中胡应嘉,论大学士郭朴无相臣体。擢大
理右寺丞。
明年春,朝议兴九边屯、盐。擢尚鹏右佥都御史,与副都御史邹应龙、唐继
禄分理。尚鹏辖两淮、长芦、山东三运司,兼理畿辅、河南、山东、江北、辽东
屯务。抵昌平,劾内侍张恩擅杀人,两淮巡盐孙以仁赃罪,皆获谴。其秋,应龙
等召还,命尚鹏兼领九边屯务。疏列盐政二十事,鹾利大兴。乃自江北躬历九边,
先后列上屯政便宜,江北者四,蓟镇者九,辽东、宣、大者各十一,宁夏者四,
甘肃者七。奏辄报可。尚鹏权既重,自负经济才,慷慨任事。诸御史督盐政者以
事权见夺,欲攻去之。河东巡盐郜永春劾尚鹏行事乖违,吏部尚书杨博议留之。
会中官恶博,激帝怒,谯让,罢博而落尚鹏职,汰屯盐都御史官。时三年十二月
也。明年,复坐按浙时验进宫币不中程,斥为民。
神宗立,御史计坤亨等交荐,保定巡抚宋纁亦白其无罪。万历四年冬,始以
故官抚福建。奏蠲逋饷银,推行一条鞭法。劾罢总兵官胡守仁,属吏咸奉职。张
居正夺情,重谴言者。尚鹏移书救,居正深衔之。会拜左副都御史,居正令吏科
陈三谟以给由岁月有误劾之,遂罢去。家居四年卒。浙江、福建暨其乡广东皆以
徭轻故德尚鹏,立祠祀。天启中,赐谥惠敏。
宋仪望,字望之,吉安永丰人。嘉靖二十六年进士。授吴县知县。民输白粮
京师,辄破家。仪望令诸区各出公田,计役授田赡之。禁火葬,创子游祠,建书
院,惠绩甚著。征授御史。劾大将军仇鸾挟寇自重,疏留中。已,陈时务十二策。
巡盐河东,请开桑乾河通宣、大饷道,言:“河发源金龙池下瓮城驿古定桥,会
众水,东流千余里,入卢沟桥。其间惟大同卜村有丛石,宣府黑龙湾石崖稍险,
然不逾五十里,水浅者犹二三尺,疏凿甚易。曩大同巡抚侯钺尝乘小艇赴怀来,
历卜村、黑龙湾,安行无虞。又自怀来溯流,载米三十石达之古定河,足利漕
可徵。”时方行挖运,率三十石致一石。仪望疏至,下廷议。兵部尚书聂豹言:
“河成便漕,兼制敌骑。”工部尚书欧阳必进言:“道远役重。”遂报罢。
仪望寻省母归。还朝,发胡宗宪、阮鹗奸贪状,鹗被逮。二人皆严嵩私人,
嵩由是不悦。及受命督三殿门工,嵩子世蕃私贾人金,属必进俾与工事,仪望执
不可。工竣,叙劳,擢大理右寺丞。世蕃以为德,仪望请急归,无所谢,世蕃益
怒。会灾异考察京官,必进迁吏部,遂坐以浮躁,贬夷陵判官。嵩败,擢霸州兵
备佥事。请城涿州,除马户逋税。进大名兵备副使,改福建。与总兵官戚继光合
兵破倭,因列海防善后事。诏从其请。隆庆二年,吏部尚书杨博欲黜仪望,考功
郎刘一儒持之,乃镌二秩,补四川佥事。四迁大理少卿。
万历二年,张居正当国,雅知仪望才,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应天诸府。奏减
属郡灾赋。海警稍定,将吏讳言兵,仪望与副使王叔果修战备。倭果至,御之黑
水洋,斩获多,进右副都御史。先有诏雪建文诸臣,仪望创表忠祠祀之南京。宋
忠臣杨邦晙,仪望乡人也,葬江宁,岁久渐湮,仪望为封其墓,载其祠祀典。故
太常卿袁洪愈、祭酒姜宝皆不为居正所喜,仪望荐之朝,渐失居正意。四年,稍
迁南京大理卿。逾年改北,被劾罢归。
仪望少师聂豹,私淑王守仁,又从邹守益、欧阳德、罗洪先游。守仁从祀,
仪望有力焉。家居数年卒。
张岳,字汝宗,余姚人。嘉靖三十八年进士。授行人。擢礼科给事中。巡视
内府库藏,奏行厘弊八事。已,又陈时政,极言讲学者以富贵功名鼓动士大夫,
谈虚论寂,靡然成风。又今吏治方清,独兵部无振刷,推用总兵黄印、韩承庆等,
非庸即狡。曹司条例淆乱无章,胥吏朋奸,搏噬将校,其咎必有所归。时徐阶当
国,为讲学会,而杨博在兵部,意盖指二人也。博奏辨乞罢,帝慰留之。博自是
恶岳。及掌吏部,岳已迁工科左给事中,遂出为云南参议。再迁河南参政。
万历初,张居正雅知岳,用为太仆少卿。再迁南京右佥都御史,督操江。甫
到官,会居正父丧谋夺情,南京尚书潘晟及诸给事、御史,咸上疏请留居正。岳
独驰疏请令驰驿奔丧,居正大怒。会大计京官,给事中傅作舟等承风劾岳,贬一
秩调外,岳遂归。久之,操江佥都御史吕藿、给事中吴绾知居正憾未释,摭劾岳
落职闲住。甫两月,居正死,南京御史方万山荐岳,劾作舟。作舟坐斥,起岳四
川参议。旋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南、赣。入为左佥都御史,献时政四议。其一言
宗藩宜以世次递杀,亲尽则停,俾习四民之业。其一言治河之策,夏镇固当开,
沽头亦不可废。并报寝。进左副都御史,上疏评议廷臣贤否,为给事中袁国臣等
所论。时已迁刑部右侍郎,坐罢归。
李材,字孟诚,丰城人,尚书遂子也。举嘉靖四十一年进士,授刑部主事。
素从邹守益讲学。自以学未成,乞假归。访唐枢、王畿、钱德洪,与问难。隆庆
中还朝。由兵部郎中稍迁广东佥事。罗旁贼猖獗,材袭破之周高山,设屯以守。
贼有三巢在新会境,调副总兵梁守愚由恩平,游击王瑞由德庆入,身出肇庆中道,
夜半斩贼五百级,毁庐舍千余,空其地,募人田之。亡何,倭五千攻陷电白,大
掠而去。材追破之石城,设伏海口,伺其遁而歼之,夺还妇女三千余。会奸人引
倭自黄山间道溃而东。材声言大军数道至以疑贼,而返故道迎击,尽杀之。又追
袭雷州倭至英利,皆遁去,降贼渠许恩于阳江。录功,进副使。
万历初,张居正柄国,不悦材,遂引疾去。居正卒,起官山东。以才调辽东
开原。寻迁云南洱海参政,进按察使,备兵金腾。金腾地接缅甸,而孟养、蛮莫
两土司介其间,叛服不常。缅部目曰大曩长、曰散夺者,率数千人据其地。材谓
不收两土司无以制缅,遣人招两土司来归,而间讨抗命夷阿坡。居顷之,缅遣兵
争蛮莫,材合两土司兵败缅众,杀大曩长,逐散夺去。缅帅莽应里益兵至孟养,
复击沈其舟,斩其将一人,乃退。有猛密者,地在缅境,数为缅侵夺,举族内徙,
有司居之户碗。至是,缅势稍屈,材资遣还故土。亡何,缅人驱象阵大举复仇,
两土司告急。材遣游击刘天俸率把总寇崇德等出威缅,渡金沙江,与孟养兵会遮
浪,迎击之。贼大败,生擒绣衣贼将三人。巡抚刘世曾、总兵官沐昌祚以大捷闻,
诏令覆勘。未上,而材擢右佥都御史,抚治郧阳。
材好讲学,遣部卒供生徒役,卒多怨。又徇诸生请,改参将公署为学宫。参
将米万春讽门卒梅林等大噪,驰入城,纵囚毁诸生庐,直趋军门,挟赏银四千,
汹汹不解。居二日,万春胁材更军中不便十二事,令上疏归罪副使丁惟宁、知府
沈鈇等,材隐忍从之。惟宁责数万春,万春欲杀惟宁,跳而免,材遂复劾惟宁激
变。诏下鈇等吏,贬惟宁三官,材还籍候勘。时十五年十一月也。御史杨绍程勘
万春首乱,宜罪。大学士申时行庇之,置不问,旋调天津善地去。而材又以云南
事被讦,遂获重谴。初,有诏勘征缅功,巡按御史苏赞阝言斩馘不及千,破城拓
地皆无验,猛密地尚为缅据,材、天俸等虚张功伐,副使陈严之与相附和,宜并
罪。帝怒,削世曾籍,夺昌祚禄一年,材、严之、天俸俱逮下诏狱。刑部尚书李
世达、左都御史吴时来、大理少卿李栋等,当材、天俸徒,严之镌秩。帝不怿,
夺郎中、御史、寺正诸臣俸,典诏狱李登云等亦解官。于是改拟遣戍。特旨引红
牌说谎例,坐材、天俸斩,严之除名。大学士时行等数为解,给事中唐尧钦等亦
言:“材以夷攻夷,功不可泯。奏报偶虚,坐以死,假令尽虚无实,掩罪为功,
何以罪之?设不幸失城池,全军不返,又何以罪之?”帝皆不听。幽系五年,论
救者五十余疏。已,天俸以善用火器,释令立功,时行等复为材申理,皆不省。
亡何,孟养使入贡,具言缅人侵轶,天朝救援,破敌有状,闻典兵者在狱,
众皆流涕。而楚雄士民阎世祥等亦相率诣阙讼冤。帝意乃稍解,命再勘。勘至,
材罪不掩功。大学士王锡爵等再疏为言,帝故迟之,至二十一年四月,始命戍镇
海卫。
材所至,辄聚徒讲学,学者称见罗先生。系狱时,就问者不绝。至戍所,学
徒益众。许孚远方巡抚福建,日相过从,材以此忘羁旅。久之赦还。卒年七十九。
陆树德,字与成,尚书树声弟也。嘉靖末进士。除严州推官。行取当授给事、
御史,会树声拜侍郎,乃授刑部主事。隆庆四年,改礼科给事中。穆宗御朝讲,
不发一语。树德言:“上下交为泰,今暌隔若此,何以劘君德,训万几?”不
报。屡迁都给事中。六年四月,诏辍东宫讲读,树德言:“自四月迄八月,为时
甚遥,请非盛暑,仍御讲筵。”不听。穆宗颇倦勤,树德言:“日月交蚀,旱魃
为灾,当及时修省。”及帝不豫,又请谨药饵,善保护,仲夏亢阳月,宜益慎起
居。帝不悦,疏皆留中。内臣请祈福戒坛,已得旨,树德言:“戒坛度僧,男女
扰杂,导淫伤化。陛下欲保圣躬,宜法大禹之恶旨酒,成汤之不迩声色,何必奉
佛。”未几,穆宗崩,神宗嗣位,中官冯保挤司礼孟冲而代之。树德言:“先帝
甫崩,忽传冯保掌司礼监。果先帝意,何不传示数日前,乃在弥留后?果陛下意,
则哀痛方深,万几未御,何暇念中官?”疏入,保大恨。比议祧庙,树德请毋祧
宣宗,仍祀睿宗世室,格不行。已,极陈民运白粮之患,请领之漕臣,从之。
树德居言职三年,疏数十上,率侃直。会树声掌礼部,乃量迁尚宝卿。历太
常少卿,南京太仆卿,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山东。树德素清严,约束僚吏,屏绝声
伎。山东民壮改民兵,戍蓟门,隆庆末令岁输银二万四千,罢其戍役。寻命增输
三万,树德请如河南例罢之。帝不从,而为免增输之数。德府白云湖故民田,为
王所夺,后已还民,王复结中官谋复之。树德争不得,乞休归。久之卒。
萧廪,字可发,万安人。祖乾元,以御史劾刘瑾,廷杖下狱,终云南副使。
廪举嘉靖末进士,授行人。隆庆三年擢御史。因地震,请加礼中宫。已,出核陕
西四镇兵食。斥将吏隐占卒数万人归伍。固原州海剌都之地,密迩松山,为楚府
牧地。廪言楚府封武昌,牧地在塞下,与寇接,王所收四五百金,而奸宄窟穴,
弊甚大,宜谕使献之朝廷。诏可。已,改巡茶马。七苑牧地,养马八千七百余匹,
而占地五万五千三百顷有奇。廪但给万二千二百余顷,岁益课二万。万历元年,
巡按浙江。请祀建文朝忠臣十二人,从祀王守仁于文庙。寻擢太仆少卿,再迁南
京太仆卿。九年,由光禄卿改右佥都御史,巡抚陕西。时方核天下隐田,大吏争
希张居正指增赋,廪令如额而止。境内回回部常群行拾麦穗,间或草窃,耀州以
变告。廪抚谕之,戮数人,变遂定;令拾麦毋带兵器,侪偶不得至十人。进右副
都御史,移抚浙江。先以赏贡使,岁增造彩币二千。廪请均之福建及徽、宁诸府,
从之。已,请减上供织造,不许。迁工部右侍郎,召改刑部。进兵部左侍郎,以
官卒。赠尚书。
廪初从欧阳德、邹守益游。制行醇谨,故所至有立。
贾三近,字德修,峄县人。隆庆二年进士。选庶吉士,授吏科给事中。四年
六月,疏言:“善治者守法以宜民,去其太甚而已。今庙堂之令不信于郡县,郡
县之令不信于小民。蠲租矣而催科愈急,振济矣而追逋自如,恤刑矣而冤死相望。
正额之输,上供之需,边疆之费,虽欲损毫厘不可得。形格势制,莫可如何。且
监司考课,多取振作集事之人,而轻宽平和易之士,守令虽贤,安养之心渐移于
苛察,抚字之念日夺于征输,民安得不困!乞戒有司务守法。而监司殿最毋但取
旦夕功,失惇大之体。”已,复疏言:“抚按诸臣遇州县长吏,率重甲科而轻乡
举。同一宽也,在进士则为抚字,在举人则为姑息。同一严也,在进士则为精明,
在举人则为苛戾。是以为举人者,非华颠豁齿不就选;人或裹足毁裳,息心仕进。
夫乡举岂乏才良,宜令勉就是途,因行激劝。”诏皆俞允。再迁左给事中,勘事
贵州。中道罢遣,遂请急归。
神宗嗣位,起户科给事中。万历元年,平江伯陈王谟以太后家姻,夤缘得镇
湖广。三近劾其垢秽,乃不遣。给事中雒遵、御史景嵩、韩必显劾谭纶被谪,三
近率同列救之,诏增供用库黄蜡岁二万五千,三近等又谏,皆不从。时方行海运,
多覆舟,以三近言罢其役。肃王缙?贵,隆庆间用贿以辅国将军袭封,至是又请
复庄田,三近再疏争,遂弗予。初,有令征赋以八分为率,不及者议罚。三近请
地凋敝者减一分,诏从之。中官温泰请尽输关税、盐课于内库,三近言课税本饷
边,今屯田半芜,开中法坏,塞下所资惟此,苟归内帑,必误边计。议乃寝。顷
之,擢太常少卿。再迁南京光禄卿,请假归。十二年,召掌光禄,其秋,拜右佥
都御史,巡抚保定。畿辅大饥,振贷有方。召拜大理卿。未上,以亲老归养。起
兵部右侍郎,复以亲老辞,不许。寻卒。
李颐,字惟贞,余干人。隆庆二年进士。授中书舍人。博习典故,负才名。
万历初,擢御史。同官胡涍、景嵩、韩必显,给事中雒遵相继获谴,抗疏申救,
不听。清军湖广、广西,请免士民远戍,只充傍近卫所军,制可。忤张居正,出
为湖州知府。迁苏松兵备副使、湖广按察使。郧阳兵变,知府沈鈇且得罪,颐为
白其冤,而密歼首乱者。以母丧归。
起故官,莅陕西,进河南右布政使。擢右佥都御史,巡抚顺天。进右副都御
史。以定乱兵进兵部右侍郎。长昂桀骜,颐与总兵王保擒其心腹小郎儿等七人,
贼遂軿。已,别部伯牙入寇,督将士败之罗文峪,进左侍郎。久之,进右都御史。
时矿税使四出。马堂驻天津,王忠驻昌平,王虎驻保定,张晔驻通州。颐疏
言:“燕京王气所钟,去陵寝近,开凿必损灵气。”又言:“畿辅地荒岁俭,而
敕使诛求,不遗纤屑,恐临清激变之惨,复见辇毂下。”已,辽东税使高淮诬劾
山海同知罗大器,颐复言:“内监外僚,初无统摄,且辽阳矿税,何预蓟门?若
皆效淮所为,有司将无遗类。陛下奉天之权,制驭宇内,今尽落宦竖手,朝奏夕
报,如响应声。纵所劾当罪,尚非所以为名,何况无辜,暴加摧折。”皆不报。
颐在镇十年,威望大著。中使惮颐廉正,畿民少安。二十九年,以工部右侍郎代
刘东星管理河道。议上筑决口,下疏故道,为经久计。甫两月,以劳卒。赠兵部
尚书。
颐仕宦三十余年,敝车羸马,布衣蔬食。初为御史,首请祀胡居仁于文庙,
寝未行。见居仁裔孙希祖幼且贫,字以女,养之于家。弟谦早卒,以己荫畀其子。
朱鸿谟,字文甫,益都人。隆庆五年进士。授吉安推官。识邹元标于诸生,
厚礼之。擢南京御史。元标及吴中行等得罪,鸿谟疏救,语侵居正,斥为民。鸿
谟归,杜门讲学,不入城市。居正卒,起故官,出按江西。奏蠲水灾赋,请减饶
州磁器,不报。又疏荐建言削籍者,忤旨,夺俸。擢光禄少卿。由大理少卿擢右
佥都御史,提督操江。改抚应天、苏州十府。引二祖节俭之德,请裁上供织造,
报闻。吴中徭役不均,令一以田为准,不及百亩者无役,县为立籍,定等差。贵
游子弟恣里中,无赖者与共为非,远近讹言谓有不轨谋。鸿谟尽捕之,上疏告变。
朝议将用兵,兵部主事伍袁萃亟言于尚书石星,令覆勘,乃解。鸿谟寻入为刑部
右侍郎,卒官。不能敛,僚属醵金以办。赠刑部尚书,谥恭介。萧彦,字思学,
泾县人。隆庆五年进士。除杭州推官。万历三年,擢兵科给事中。自塞上多警,
边吏辄假招降幸赏。彦言:“议招逆党,为中国逋亡设耳,乃欲以此招漠北敌人。
夫李俊、满四等休养百年,称乱一旦,降人不可处内地明矣。宜一切报罢。”从
之。以工科左给事中阅视陕西四镇边务。还奏训兵、储饷十事,并允行。
寻进户科都给事中。初,行丈量法,延、宁二镇益田万八千余顷。总督高文
荐请三年征赋,彦言:“西北垦荒永免科税,祖制也。况二镇多沙碛,奈何定永
额,使初集流庸怀去志。”遂除前令。诏购金珠,已,停市,而命以其直输内库。
彦言不当虚外府以实内藏,不听。寻上言:“察吏之道,不宜视催科为殿最。昨
隆庆五年诏征赋不及八分者,停有司俸。至万历四年则又以九分为及格,仍令带
征宿负二分,是民岁输十分以上也。有司惮考成,必重以敲扑。民力不胜,则流
亡随之。臣以为九分与带征二议,不宜并行。所谓宽一分,民受一分之赐也。”
部议允行。未几,浙江巡抚张佳胤复以旧例请,部又从之。彦疏争,乃诏如新令。
诏取黄金三千二百两,彦请纳户部言减其半,不从。
擢太常少卿,以右佥都御史巡抚贵州。都匀答千岩苗叛,土官蒙诏不能制,
彦檄副使杨寅秋破擒之。宣慰安国亨诡言献大木,被赉。及征木无有,为彦所劾。
国亨惧,诬商夺其木,讦彦于朝。帝怒,欲罪彦。大学士申时行等言国亨反噬,
轻朝廷,帝乃止。
改抚云南。时用师陇川,副将邓子龙不善御军,兵大噪,守备姜忻抚定之。
而其兵素骄,给饷少缓,遂作乱。鼓行至永昌,趋大理,抵澜沧,过会城。彦调
土、汉兵夹攻之,斩首八十,胁从皆抚散。事闻,赉银币。自缅甸叛,孟养、车
里二宣慰久不贡。至是修贡,彦抚纳之。
寻以副都御史抚治郧阳。进兵部右侍郎,总制两广军务。日本躏朝鲜。会暹
罗入贡,其使请勤王,尚书石星因令发兵捣日本。彦言暹罗处极西,去日本万里,
安能飞越大海,请罢其议。星执不从。既而暹罗兵卒不出。召拜户部右侍郎,寻
卒。
彦从同县查铎学,有志行。服官明习天下事,所在见称。后赠右都御史,谥
定肃。
弟雍,广东按察使。宦绩亚于彦,而学过之。时称“二萧”。
查铎,字子警,嘉靖四十五年进士。隆庆时,为刑科左给事中。忤大学士高
拱,出为山西参议。万历初,官广西副使,移疾归。缮水西书院,讲王畿、钱德
洪之学,后进多归之。
孙维城,字宗甫,丘县人。隆庆五年进士。历知浚、太康、任丘三县。万历
十年,擢南京御史。初,张居正不奔丧,宁国诸生吴仕期欲上书谏。未发,太平
同知龙宗武告之操江胡槚,以闻于居正。会有伪为海瑞劾居正疏者,播之邸抄。
宗武意仕期,遂置狱,榜掠七日而卒。居正死,仕期妻讼冤,维城疏言状。槚
已擢刑部侍郎,宗武湖广参议,皆落职戍边,天下快之。中官田玉提督太和山,
请兼行分守事,帝许之,维城援祖制力陈不可。
俄以救言官范俊,夺俸一年。忤座主大学士许国,出为永平知府。迁赤城兵
备副使。缮亭障二百六十所,招史、车二部千余人。以功屡进按察使,兵备如故。
部长安兔挟五千骑邀赏,维城请于督、抚,革其市赏而责之,戢不敢肆。寻以右
布政使移守宣府,改广东左布政使。二十九年,拜右佥都御史,巡抚延绥。河套
常犯顺,罢贡市十余年。后复松山,筑边城,诸部长恐,益侵轶。至是,吉囊、
卜庄等乞款。闻巡抚王见宾当去,请益切。在宁夏者曰著宰,亦请之巡抚杨时宁。
两镇交奏,给事中桂有根请听边臣自主。维城方代见宾,时宁亦迁去,以黄嘉善
代,二人并申约束。维城又条善后六事,款事复坚。
初,维城在宣府,与总兵官麻承恩不相能。会承恩亦移镇延绥。一日,维城
见城外积沙及城,命余丁除之。承恩绐其众曰:“食不宿饱,且塞沙可尽乎?”
卒遂噪。维城晓之曰:“除城沙,以防寇耳,非谓塞上沙也。”卒悟而散。维城
因自劾,帝慰留维城,治哗者。然维城竟坐是得疾,不数月卒。将吏入视其橐,
仅俸数金,赙而归其丧。
谢杰,字汉甫,长乐人。万历初进士。除行人。册封琉球,却其馈。其使入
谢,仍以金馈,卒言于朝而返之。历两京太常少卿。南京岁祀懿文太子,以祠祭
司官代,杰言:“祝版署御名,而遣贱者将事,于礼为亵。请如哀冲、庄敬二太
子例,遣列侯。”帝是之,乃用南京五府佥书。累迁顺天府尹。以右副都御史巡
抚南、赣。属吏被荐者以贿谢,杰曰:“贿而后荐,干戈之盗;荐而后贿,衣冠
之盗。”人以为名言。进南京刑部右侍郎。
二十五年春,杰以帝荒于政事,疏陈十规。言:“前此两宫色养维一,今则
定省久旷,庆贺亦疏。孝安太后发引,并不亲送。前此太庙时飨皆躬亲,今则皆
遣代。前此经筵临御,圣学日勤,今则讲官徒设,讲席久虚。前此披星视朝,今
则高拱深居,累年不出。前此岁旱步祷郊坛,今则圜丘大报,久缺斋居;宸宫告
灾,亦忘修省。前此四方旱涝,多发帑金,今则采矿榷税。前此用财有节,今则
岁进月输;而江右之磁,江南之纻,西蜀之扇,关中之绒,率取之逾额。前此
乐闻谠言,今则封事甫陈,严纶随降,但经废弃,永不赐环。前此抚恤宗室,恩
义有加,今则楚藩见诬,中榼旋出,以市井奸宄,间骨肉懿亲。前此官盛任使,
下无旷鳏,今则大僚屡虚,庶官不补。是陛下孝亲、尊祖,好学、勤政、敬天、
爱民、节用、听言、亲亲、贤贤,皆不克如初矣。”不报。召为刑部左侍郎,擢
户部尚书督仓场。时四方遇灾,率请改折,杰请岁运必三百万以上方许议折,从
之。三十二年,卒官。
初,杰父教谕廷衮家居老矣,族人假其名逋赋。县令刘禹龙言于御史逮之。
杰代讯,几毙。后抚赣,禹龙家居,未尝修隙,时服其量。
郭惟贤,字哲卿,晋江人。万历二年进士。自清江知县拜南京御史。张居正
既死,吴中行、赵用贤等犹未录。会皇长子生,诏赦天下,惟贤因请召诸臣。冯
保恶其言,谪江山丞。保败,还故官。劾左都御史陈炌希权臣指,论罢御史赵
耀、赵应元,不可总宪纪。炌罢去。又荐王锡爵、贾三近、孙鑨、何源、孙
丕扬、耿定向、曾同亨、詹仰庇,皆获召。主事董基谏内操被谪,惟贤救之,忤
旨,调南京大理评事。给事中阮子孝、御史潘惟岳等交章救。帝怒,夺俸有差。
惟贤寻迁户部主事,历顺天府丞。
二十年,以右佥都御史巡抚湖广。景王封德安,土田倍诸藩,国绝赋额犹存。
及帝弟潞王之国卫辉,悉以景赋予王。王奏赋不及额,帝为夺监司以下俸,责抚
按急奏报。惟贤言:“景府赋额皆奸民投献,妄张其数。臣为王履亩,增赋二万
五千,非复如往者虚数,王反称不足,何也?且潞去楚远,莫若征之有司,转输
潞府。《会典》皇庄及勋戚官庄,遇灾蠲减视民田。今襄、汉水溢,王佃民流亡
过半,请蠲如例。”又言:“长沙、宝庆、衡州三卫军戍武冈,而永州、宁远诸
卫远戍广西,瘴疠死无数。请分番迭戍武冈,罢其戍广西者。”帝悉报许。承天
守备中官以征兴邸旧赋,请罪潜江知县及诸佃民,旨下抚按勾捕。惟贤言:“臣
抚楚,事无不当问。今中官问,而臣等为勾捕,臣实不能。”帝直其言而止。寻
请以太和山香税充王府逋禄,免加派小民,又请以周敦颐父辅成从祀启圣。诏皆
从焉。
入为左佥都御史。言行取不宜久停,言官不宜久系,台员不宜久缺。已,复
言天下多故,乃自大僚至监司率有缺不补,政日废弛,且建言获谴者不下百余人,
效忠者皆永弃。帝不纳。寻迁左副都御史。请早建皇储,慎简辅弼,亟行考选,
尽下推举诸疏。俱不报。久之,以忧归。起户部左侍郎,未上卒。赠右都御史。
天启初,谥恭定。
万象春,字仁甫,无锡人。万历五年进士。选庶吉士,授工科给事中。皇女
生,诏户部、光禄寺各进银十万两。象春力谏,不听。屡迁礼科都给事中。郑贵
妃有盛宠,而帝耽于酒。象春因慈宁宫灾疏谏,报闻。时宗室繁衍,岁禄不继,
象春议变通。会河南巡抚褚鈇亦奏其事,帝即命象春遍诣河南、山西、陕西诸王
府,计画以闻。象春抵河南,方集议,而周府诸宗人疑鈇疏出宗正睦<木挈>意,群
殴睦<木挈>几死。象春以状闻,帝为夺诸人岁禄。象春复以次诣秦、晋诸藩,奏上
便宜十五事,多著为令。真人张国祥乞三年一觐,象春言左道无民社寄,不当在
述职之列。时诏许后父永年伯王伟乘肩舆,象春言:“勋戚不乘舆,祖制也。固
安伯陈景行、武清伯李伟,太后父,衰白封,始赐肩舆。定国公徐文璧班首重臣,
嗣爵久,故亦蒙殊典。今伟非三人比,乞寝前命。”皆不许。孟秋将享庙,帝斋
宿宫中,象春言当在便殿,不当于内寝。帝怒,停俸三月。已,因灾异,言:“
外吏贪残不当遣缇骑逮问,宫禁邃密不当宿重兵,廷臣建言贬黜当叙迁,内臣有
犯当付外廷按治。”帝报闻。象春在谏垣久,前后七十十余疏,多关军国计。请
复建文年号,加景帝庙谥,尤为时所称。
出为山东参政。妖贼郭大通为乱,计擒之。历山西左布政使。二十五年,以
右副都御史巡抚山东。倭躏朝鲜,滨海郡邑悉戒严。象春拊军民,供馈运,应机
立办。中使陈增以矿税至,象春疏论其害。福山知县韦国贤忤增被侵辱,象春力
保持之,增遂劾国贤沮挠,象春党庇。诏逮国贤,夺象春俸,遂引疾归。起南京
工部右侍郎,未上卒。赠右都御史。
钟化民,字维新,仁和人。万历八年进士。授惠安知县,多异政。御史安九
域荐于朝,以俸未及期,移知乐平,治复最。征授御史。与同官何卓、王慎德交
章请建储,不报。出视陕西茶马,言:“边塞土寒,独畜马为业。今虑其阑出为
厉禁,于是民间孳息与境内贸易俱废,公私缓急亦无所资。请听逾境贩鬻,特不
得入番中。又曩宁夏乏饷,岁发万金易米二万七千石,后所司干没,滥征之民。
请以垦田粟补之,永停征派。”俱报可。巡按山东,岁旱,请蠲振先发后闻。坐
宁夏时取官银交际,为尚宝丞周弘禴所劾,调行人司正。累迁仪制郎中。沈王
珵尧由支庶嗣,请封其庶子为郡王,化民持不可。帝传谕曰:“第予虚名,令
藉是婚娶耳。”化民奏曰:“沈王子与元子孰亲?王子不即封,虑妨婚娶,元子
不即立,不虑妨豫教乎?”帝怒,以化民辞直,无以难。帝命并封三王,化民与
顾允成等面诘王锡爵于朝房。寻进光禄丞。二十二年,河南大饥,人相食,命化
民兼河南道御史往振。荒政具举,民大悦。既竣,绘图以进。帝嘉之,褒谕者再。
擢太常少卿。二十四年,以右佥都御史巡抚河南,讨平南阳矿盗。夹河贼啸聚数
千人,复督兵破之。时方采矿,抗疏力谏。
化民短小精悍,多智计。居官勤厉,所至有声。遍历八府,延父老问疾苦。
劳瘁卒官,士民相率颂于朝。诏赠右副都御史,赐祠曰忠惠。
吴达可,字安节,宜兴人,尚书俨从孙也。万历五年进士。历知会稽、上高、
丰城,并有声。选授御史。疏请御经筵勤学,时与大臣台谏面议政务,报闻。大
学士赵志皋久疾乞休,未得请。达可力言志皋衰庸,宜罢,不纳。二十八年正月,
请因始和布令,举皇长子册立冠婚礼,简辅臣补台谏,撤矿税中使,不报。视盐
长芦。岁侵,绘上饥民十四图,力请振贷。税使马堂、张日华议加盐税,奸商妄
称嘉靖中大同用兵贷其赀三万六千金,请于盐课补给,户部许之。达可皆抗争,
事得已。改按江西。税使潘相殴折辅国将军谋圮肢,并系宗人宗达,诬以劫课,
劾上饶知县李鸿主使。帝切责谋圮等,夺鸿官。达可言:“宗人无故受刑,又重
之以诘责,将使天潢人人自危。鸿无辜,不当黜。愿亟正相罪,复鸿官。”同官
汤兆京亦极论相罪,且言辽东高淮、陕西梁永、山东陈增、广东李凤、云南杨荣
皆元恶,为民害,不可一日留。皆弗听。鸿,吴人,大学士申时行之婿。万历十
六年举北闱乡试,为吏部郎中高桂所攻。后七年成进士。至是,抗相,以强直称。
相又请开广信铜塘山,采取大木,凿泰和斌姥山石膏,达可复极谏不可,阁臣亦
争之,乃寝。还掌河南道事。佐温纯大计京官。寻陈新政要机,痛规首辅沈一贯。
疏留中。擢太仆少卿,再迁南京太仆卿。召改光禄,进通政使。镇抚史晋以罪罢,
妄投封章诋朝贵。达可封其疏而劾之,晋寻得罪。奏请正疏式、屏谗邪、重驳正、
惩奸宄数事,帝嘉纳焉。寻上疏乞休去。卒,赠右副都御史。
赞曰:庞尚鹏诸人历官中外,才谞干局,咸有可称。贾三近陈时政,多长者
之言,其言资格,深中积弊。谢杰却属吏馈,亦无愧杨震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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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8:57 | 显示全部楼层

○魏学曾(叶梦熊 梅国桢) 李化龙(江铎)

魏学曾,字惟贯,泾阳人。嘉靖三十二年进士。除户部主事,迁郎中。中官
为商人请支刍粮银巨万,学曾持不可,乃已。寻擢光禄少卿,进右佥都御史,巡
抚辽东。隆庆初,土蛮大入永平。学曾入驻山海,檄诸将王治道等追击至义院口,
大捷。进右副都御史。学曾乃易置将吏,招纳降附,厘屯田二千余顷,数破敌,
被赏赉。以疾去。起兵部右侍郎,提督神枢营。旋改吏部,转左侍郎。
穆宗崩,大学士高拱欲去冯保,属言官论劾。学曾遗书大学士张居正曰:“
外人皆言公与保有谋,遗诏亦出公手。今日之事,不宜复护此阉。”居正怒。及
拱被逐,举朝失色,学曾独大言曰:“上践阼伊始,辄逐顾命大臣,且诏出何人,
不可不明示百官。”要诸大臣诣居正邸争之。诸大臣多不往,居正亦辞以疾。自
是益忤。出为南京右都御史。未上,给事中宗弘暹希居正指劾之。诏以故官候调,
学曾遂归。居正殁逾年,起南京户部右侍郎。召为右都御史,督仓场。寻以南京
户部尚书致仕。
万历十八年,顺义王扯撦力克西赴青海,火落赤、真相犯洮河,副总兵李
奎、李联芳先后被杀。朝命尚书郑洛经略七镇,兼领总督,洛固辞总督。明年春,
阁臣王锡爵荐学曾。起兵部尚书,总督陕西、延、宁、甘肃军务。时洛专主款,
学曾至,与议不合,陕西巡抚叶梦熊助之。初,顺义王封,梦熊以谏沮坐得罪,
学曾亦为高拱言不便。至是,撦力克助叛,学曾、梦熊欲遂讨之,诋洛玩寇。
会撦力克东归,火落赤诸部亦徙去,学曾奏撦力克虽归,阴留精兵二万于嘉
峪,欲助火落赤、真相。其说本采诸道路,朝士乃争附和之。锡爵意悔,具疏言
状,又遗书责梦熊。而兵部尚书石星以顺义既东,宣、大事急,召洛还定抚议,
置学曾疏不问。未几,河套部长土昧明安入市毕,要请增赏。学曾令总兵官杜桐、
神木参将张刚、孤山游击李绍祖出不意击斩明安,俘馘四百八十余级,夺马畜器
械称是。学曾以功加太子少保。而明安子摆言太声言复仇,号召诸部。
明年,哱拜反,遂煽诸部为乱。拜,西部人也。嘉靖中得罪其部长,父兄
皆见杀,拜跳脱来降,骁勇屡立战功。前督抚王崇古、石茂华先后奏加副总兵,
遂多畜亡命。子承恩,拜梦妖物入妻施胁而生,狼形枭啼,性狠戾。拜老,承恩
袭父爵。十九年,洮、河告警,御史周弘禴举承恩及指挥土文秀、拜义子哱
云等。巡抚党馨檄文秀西援,拜谒经略郑洛,愿与子承恩从出师。馨恶其自荐,
抑损之,拜以故心怨。至金城,见诸镇兵皆出其下。比贼退,取道塞外还,寇骑
遇之皆辟易,遂有轻中外心。馨数裁拜,且按承恩罪箠之二十,云、文秀亦以他
故怨馨。会戍卒请衣粮久弗给,拜遂嗾军锋刘东旸、许朝作乱。二十年三月,杀
馨及副使石继芳,逼总兵官张维忠缢死。云、文秀杀游击梁琦、守备马承光,东
旸称总兵,奉拜为谋主,承恩、朝为左、右副总兵,云、文秀为左、右参将。承
恩遂陷玉泉营、中卫、广武,河西望风靡。惟文秀徇平虏,参将萧如薰坚守不下。
贼既取河西四十七堡,且渡河,复诱河套著力兔、宰僧犯平虏、花马池。全陕皆
震动。
学曾檄副总兵李昫率游击吴显趋灵州,别遣游击赵武趋鸣沙州,沿河扼贼
南渡,而自驻花马池,当贼卫。昫等渡河,贼将多遁去,四十七堡皆复,惟宁
夏镇城尚为贼据。著力兔等中外相呼应,拜、文秀攻赵武于玉泉。云引著力兔攻
平虏,如薰设伏射杀云。昫救武,围亦解。四月,昫引兵与故总兵牛秉忠抵
镇城下。帝已擢董一奎为总兵,李蕡副之,已,复擢如薰代一奎,而以麻贵代蕡。
未至,昫等攻城。贼于东西二门各出骁骑三千搏战,步卒列火车为营。官军击
之,夺其车百辆,追奔入湖,贼溺死无算。副总兵王通战尤力。家丁高益等乘胜
入北门,后兵不继被杀,通亦负伤,榆林游击俞尚德战死。翼日,朝、文秀胁庆
王上东城,乞暂罢兵,诡言愿献首恶。会官军粮尽,乃引退,休近堡。
学曾日夜趣刍饷,调延绥、庄浪、兰、靖、榆林兵。道回远,所治舟亦未具,
乃驻花马池,俟军至移灵州。顷之,延绥游击姜显谟、都司萧如蕙,甘州故总兵
张杰及麻贵军皆至,复抵镇城攻之。贼计延绥、榆林兵出内虚,勾黄台吉妻,令
其子舍达大、从子火落赤、土昧铁雷掠旧安边、砖井堡以牵我兵。承恩复以间合
寇兵,伏延汉渠,掠粮车二百。学曾自花马池还灵州,被围,救至而解。贵等数
攻城不能克,贼杀庆王妃,尽掠其宫人金帛。牛秉忠战伤右股,乃复退师。帝用
尚书星言,赐学曾尚方剑督战。会宁夏巡抚朱正色、甘肃巡抚叶梦熊、监军御史
梅国桢,诸大将刘承嗣、董一奎、李如松先后至军,六月复攻城,连战不下。
梦熊,字男兆,归善人。嘉靖四十年进士。由福清知县入为户部主事,转饷
宁夏。改御史,以谏受把汉那吉降,贬郧阳丞。累迁赣州知府,平黄乡贼。迁浙
江副使,改永平。万历十七年冬,由山东布政使擢右佥都御史,巡抚贵州。寻改
陕西,进右副都御史。以请讨撦力克,与经略洛议相左。廷议方右洛,绌其议
不用。会撦力克东归,洛亦还宣、大,乃移梦熊甘肃,与学曾共事。梦熊有胆
决,敢任事。会拜反,上疏自请讨贼,帝然之。以六月至灵州,与学曾合。
国桢,字克生,麻城人。少雄杰自喜,善骑射。举万历十一年进士。除固安
知县。中官诣国桢请收责于民,国桢伪令民鬻妻以偿。民夫妇哀恸,中官为毁券。
擢御史,会拜反,学曾师久无功。时宁远伯李成梁方被论,廷议欲遣为大将,未
敢决,国桢独疏保之。乃遣成梁子如松为提督,将辽东、宣、大、山西诸镇兵以
往。而国桢监其军,遂与如松至宁夏。
初,学曾欲招东旸、朝,令杀拜父子赎罪,遣卒叶得新往。四人方约同死,
折得新胫,置之狱。巡抚朱正色以贼诡请降,而张杰尝总宁夏兵,故与拜善,遣
杰入城招之。朝乃舁得新见杰,得新大骂贼,被杀,杰亦系不遣。而学曾以贼求
抚为之请,帝切责。及是,城中百户姚钦、武生张遐龄射书城外,约内应,夜半
举火。外兵不至,贼杀其党五十人,钦缒城出,来奔。当是时,贼外以求抚缓兵,
而阴结寇为助,然粮尽,势且困。七月,学曾与梦熊、国桢定计,决黄河大坝水
灌之,水抵城下。时套寇卜失兔、庄秃赖以三万骑犯定边、小盐池,用土昧铁雷
为前锋,而别遣宰僧以万骑从花马池西沙湃口入,为拜声援。麻贵击之右沟,寇
稍挫,分趋下马关及鸣沙洲。学曾令游击龚子敬扼沙湃口,而檄延绥总兵官董一
元捣土昧铁雷巢,斩首百三十余级,寇大惊引去。遇子敬,围之十重,子敬死,
寇亦去,贼援遂绝。学曾益决大坝水。八月,河决堤坏,复缮治之,城外水深八
九尺,东西城崩百余丈。著力兔、宰僧复入李刚堡。如松、贵等击败之,追奔至
贺兰山。贼益惧求款,未决,会学曾得罪罢。朝命以梦熊代,梦熊遂成功。
初,学曾之遣人招东旸、朝也,留固原十余日以俟之,帝责其玩寇;李昫
渡河又稍迟,松山、河套寇先入,官军用是再失利。学曾尝上疏令监军无与兵事,
帝为饬国桢如其言,国桢颇憾之。及至军,劾诸将观望,而颇以玩寇为学曾罪。
给事中许子伟亦劾学曾惑于招抚,误国事。国桢又言佥事随府从城上跃下,贼令
四人下取,我军咫尺不敢前;又北寇数万断我粮道,杀戮无算,匿不以奏。帝遂
大怒,逮学曾至京。然学曾逮未逾月,城坏而大军入,贼竟以破灭。
梦熊既代学曾,亦赐尚方剑。时调度灵州,独国桢监军宁夏。贼被围久,食
尽无援,而城受水浸,益大崩。国桢挟诸将趋南关。秉忠先登,国桢大呼,诸将
毕登。贼退据大城,攻数日不下。国桢使间绐东旸、朝、承恩互相杀,以降贳其
罪。三人内猜疑,东旸、朝遂先诱杀承恩党文秀。承恩亦与其党周国柱诱东旸、
朝杀之;尽悬东旸、朝、文秀首城上,开门降。如松率兵围拜家。拜仓皇缢,阖
室自焚死。梦熊自灵州驰至,下令尽诛拜党及降人二千,慰问宗室士庶。宁夏平。
梦熊、正色、国桢各上捷奏,而俘承恩献京师。帝御门受贺,诏磔承恩于市,梦
熊、正色、国桢各荫世官,如松功第一,如薰、贵、秉忠等加恩有差。学曾初夺
职为民,叙功,以原官致仕。
学曾任事劳勚。灌城招降之策,本其所建。及宣捷,帝召见大学士赵志皋、
张位,志皋、位力为学曾解,尚书星以下多白学曾无罪。国桢亦上疏言:“学曾
应变稍缓,臣请责诸将以振士气,而逮学曾之命,发自臣疏,窃自悔恨。学曾不
早雪,臣将受万世讥。”如松亦言:“学曾被逮时,三军雨泣。”梦熊亦推功学
曾。帝初不听,既而复其官。居家数年卒。梦熊以功进右都御史。
初,卜失兔为都督,其部长切尽台吉最用事。切尽台吉死,卜失兔不能制诸
部。经略郑洛专事羁縻。学曾以洮河之变,恶诸部为逆,袭杀明安。会拜反,著
力兔、宰僧遂声言与拜为一家,而卜失兔、庄秃赖亦引兵助之。及拜诛,切尽台
吉之比吉率著力兔、宰僧、庄秃赖等顿首花马池塞下,悔罪求款。梦熊为奏请。
帝以梦熊初主学曾,责其前后异议,令要诸部缚叛赎罪。著力兔等求款益坚,梦
熊乃与巡抚田乐奏上四镇款战机宜,俟朝议。中外相仗莫敢决,卜失兔遂率诸部
大入定边。总兵官麻贵等击却之,梦熊以功加太子少保。未几,切尽台吉从子青
把都儿犯甘肃,总兵官杨浚、副总兵何崇德御之,斩首六百余级。梦熊复加太子
太保、兵部尚书。寻入为南京工部尚书,而以都御史李汶代。自洮河变后,寇颇
轻中国。招抚议既绝,诸部数入犯,四镇遂频岁用兵云。梦熊虽功多,其品望远
出学曾下。卒官。
国桢既招降承恩,以梦熊贪功杀降,劾其罪。梦熊奏辨,言:“拜所畜家人
皆死士,缓一二日,东旸、朝党复集,必再乱。臣宁负杀降名,以绝祸本。”帝
为下诏和解之。论功,擢国桢太仆少卿。逾年,迁右佥都御史,巡抚大同。久之,
迁兵部右侍郎,总督宣、大、山西军务。在镇三年,节省市赏银十五万两有奇。
父丧归,未起而卒。赠右都御史。
李化龙,字于田,长垣人。万历二年进士。除嵩县知县。年甫二十,胥吏易
之。化龙阴察其奸,悉召置之法,县中大治。迁南京工部主事,历右通政使。
二十二年夏,擢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初,总兵官李成梁破杀泰宁速把亥,
其子把兔儿弟炒花据旧辽阳以北,居两河之中,益结土蛮为患。其年四月,把兔
儿围辽阳,朵颜小歹青、福余伯言儿分犯锦、义,掠清细河,巡抚韩取善坐免。
化龙受事甫两月,把兔儿与伯言儿等寇镇武,又约土蛮子卜言台周犯右屯。把兔
儿先至吴家坟。化龙与总兵官董一元定计先击把兔、伯言儿,伯言儿中流矢死,
把兔被伤。卜言台周至,攻右屯不利,亦解去。于是把兔、小歹青、卜言台周益
相结,谋复前耻。化龙与一元严备之。一元又出塞,捣巢有功,而把兔伤重竟死,
边塞袭服。详具一元传。化龙进兵部右侍郎。
明年,小歹青悔祸款塞,请开木市于义州,且告朵颜长昂将犯边。已,长昂
果犯锦、义,副总兵李如梅击却之。歹青言既信,化龙遂许其请。上疏曰:
环辽皆敌也,迤北土蛮种类多不可数。近边者,直宁前则长昂,直锦、义则
小歹青,直广宁、辽、沈则把兔、炒花、花大,直开、铁则伯言、烧兔,其在东
边海西则猛骨孛罗、那林孛罗、卜寨,皆与辽地项背相望。并墙围猎,则刁斗声
相闻,盖肘腋忧也。自那卜被剿,数年东陲无事。去年把兔、伯言战死,炒花、
花大一败涂地。今伯言子宰赛受罚,入市广宁,辽、沈、开、铁间警报渐希。所
未驯伏者,惟小歹青与长昂耳。
小歹青素凶狡,雄长诸部。西助长昂,东助炒花。大举动以数万,小窃则飞
骑出没锦、义间。自周之望、柏朝翠战殁,无敢以一矢加遗。凌河上下方数百里,
野多暴骨,民无宁宇。远虑者每以河西不保为虞。今乃叩关求市,臣遍询将领及
彼地居民,佥言木市开有五利。
河西无木,皆在边外,叛乱以来,仰给河东,以边警又不时至。故河西木贵
于玉,市通则材木不可胜用。利一。所疑于歹青者,无信耳。彼重市为生路,当
市时必不行掠。即今年市而明年掠,我已收今年不掠之利矣。利二。辽东马市,
成祖所开,无他赏,本听商民与交易。木市与马市等,有利于民,不费于官。利
三。大举之害酷而希,零窃之害轻而数。小歹青不掠锦、义,零窃少矣。又西不
助长昂,东不助炒花,则敌势渐分。即宁前、广宁患亦渐减。且大举先报,又得
预为备。利四。零窃既希,边人益得修备。利五。
疏入,从之。化龙寻以病去,木市亦停止。其后总兵官马林复议开市,与巡
抚李植相左,论久不决,小歹青遂复为寇云。
二十七年三月,化龙起故官,总督湖广、川、贵军务兼巡抚四川,讨播州叛
臣杨应龙。应龙之先曰杨铿。明初内附,授宣慰使。应龙性猜狠嗜杀。数从征调,
恃功骄蹇。知川兵脆弱,阴有据蜀志,间出剽州县。嬖小妻田雌凤,谗杀妻张氏,
屠其家。用诛罚立威,所属五司七姓不堪其虐,走贵州告变。巡抚叶梦熊疏请大
征。诏不听,逮系重庆狱。应龙诡将兵征倭自效,得脱归。复逮,不出。四川巡
抚王继光发兵讨,覆于白石,应龙诿罪诸苗。朝廷命邢玠总督。值东西用兵,势
未能穷治,因招抚之。应龙益结生苗,夺五司七姓地,并湖广四十八屯以畀之,
岁出侵掠。是年二月,败官军于飞练堡,都司杨国柱、指挥李廷栋等皆死。已,
复破杀綦江参将房嘉宠、游击张良贤,投尸蔽江下。伪军师孙时泰请直取重庆,
捣成都,劫蜀王为质,而应龙迁延,声言争地界,冀曲赦如曩时。化龙至成都,
征兵未至,亦谬为好语縻之。
帝闻綦江破,大怒。追褫前四川、贵州巡抚谭希思、江东之职,而赐化龙剑,
假便宜讨贼。贼焚东坡、烂桥,梗湖、贵路,又焚龙泉,走都司杨惟忠。化龙劾
诸大帅不用命者,沈尚文逮治,童元镇、刘廷皆革职充为事官。诸军大集,化龙
先檄水西兵三万守贵州,断招苗路,乃移重庆,大誓文武。明年二月,分八道进
兵。川师四路:总兵官刘綎由綦江,总兵官马孔英由南川,总兵官吴广由合江,
副将曹希彬受广节制,由永宁。黔师三路:总兵官童元镇由乌江,参将朱鹤龄受
元镇节制,统宣慰使安疆臣由沙溪,总兵官李应祥由兴隆。楚师一路分两翼:总
兵官陈璘由偏桥,副总兵陈良玭受璘节制,由龙泉。每路兵三万,官兵三之,
土司七之。贵州巡抚郭子章驻贵阳,湖广巡抚支可大移沅州,化龙自将中军策应。
帝以楚地辽阔,又擢江铎为佥都御史,巡抚偏、沅。湖广设偏沅巡抚,自铎始也。
推官高折枝先以南川兵进,据桑木镇,綎复自綦江入。应龙以劲兵二万属
其子朝栋曰:“尔破綦江,驰南川,尽焚积聚,彼无能为也。”比抗诸路兵,皆
大败,应龙顿足叹曰:“吾不用时泰计,今死矣!”或言水西佐贼,化龙诘之疆
臣,斩贼使,二氏交遂绝。乌江兵败绩,逮下元镇于理,诸将益奋。綎先入娄
山关,直抵海龙囤,璘、疆臣兵亦至。贼势急,上囤死守,遣使诈降。化龙檄诸
将斩使,焚书。以綎与应龙有旧,谕无通贼,綎械其人以自明。八路兵皆会
囤下,筑长围困之,更番迭攻。六月,綎破土、月二城,应龙窘,与二妾俱缢。
明晨,官军入城,七子皆被执。诏磔应龙尸并子朝栋于市。自出师至灭贼,凡百
有十四日。播自唐乾符中入杨氏,二十九世,八百余年,至应龙而绝,以其地置
遵义、平越二府,分属川、贵。
化龙初闻父丧,以金革起复,至是乞归终制。三十一年四月,起工部右侍郎,
总理河道,与淮、扬巡抚李三才奏开淤河,由直河入泇口抵夏镇二百六十里,
避黄河吕梁之险。再以忧去,未代。叙前平播功,晋兵部尚书,加少保,荫一子
世锦衣指挥使。
三十五年夏,起戎政尚书。化龙以京营根本,奏陈十一滥、十二苦、十九宜,
又上屯政十二事,皆置不理。兵部自二十七年后,左、右侍郎皆空署。未几,尚
书萧大亨亦致仕,化龙掌部事。三十七年正月,京师讹言寇至,民争避匿,边民
逃入都门者亦数万,九门昼闭。辅臣言兵部尚书惟一人,何以应猝变,帝亦不报。
辽战士二万余皆老弱,而税监高淮肆虐,辽人切齿。化龙请停税课,且增兵万人,
又条上兵食款战之策,帝皆不报。一品秩满,加柱国、少傅兼太子太保。卒官,
年七十。谥襄毅,赠少师,加赠太师。
化龙具文武才。播州之役,以刘綎骄蹇,先摧挫之而荐其才,故綎为尽
力。开河之功,为漕渠永利,详见《河渠志》。
江铎,字士振,仁和人。高祖玭,景泰时为礼科给事中。劾石亨怙宠罔上,
有直声。官至山东参政。曾祖澜,正德时南京礼部尚书。卒谥文昭。祖晓,嘉靖
中工部侍郎。父圻,万历初广西提学佥事。父母疾,尝药舐粪。居丧寝苫三年,
经寝室必俯其首,妻经夫庐亦然。卒,门人私谥为孝端先生。自玭至铎五世皆
进士。而晓弟晖,正德中为庶吉士,与舒芬等谏南巡受杖。世宗时,由编修出为
河南佥事。铎登第在万历二年。授刑部主事。累官山西按察使,擢抚偏、沅。夹
攻杨应龙有功,与郭子章皆荫一子世锦衣指挥。丁母艰去。夺情,命留讨皮林诸
洞蛮,平之。详具《陈璘传》。以劳疾归。卒,赠兵部右侍郎。
赞曰:哱拜一降人耳,虽假以爵秩,而凭藉未厚。仓猝发难,据镇城,联
外寇,边鄙为之骚然,武备之弛,有由来矣。杨应龙恶稔贯盈,自速殄灭。然盘
踞积久,地形险恶,非师武臣力,奏绩岂易言哉!李化龙之功可与韩雍、项忠相
埒,较宁夏之役,难易悬殊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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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8:58 | 显示全部楼层
○刘台(冯景隆 孙继先) 傅应祯 王用汲 吴中行(子亮 元 从子宗
达) 赵用贤(孙士春) 艾穆(乔璧星 叶春及) 沈思孝(丁此吕)

刘台,字子畏,安福人。隆庆五年进士。授刑部主事。万历初,改御史。巡
按辽东,坐误奏捷,奉旨谯责。四年正月,台上疏劾辅臣张居正,曰:
臣闻进言者皆望陛下以尧、舜,而不闻责辅臣以皋、夔。何者?陛下有纳谏
之明,而辅臣无容言之量也。高皇帝鉴前代之失,不设丞相,事归部院,势不相
摄,而职易称。文皇帝始置内阁,参预机务。其时官阶未峻,无专肆之萌。二百
年来,即有擅作威福者,尚惴惴然避宰相之名而不敢居,以祖宗之法在也。乃大
学士张居正偃然以相自处,自高拱被逐,擅威福者三四年矣。谏官因事论及,必
曰:“吾守祖宗法。”臣请即以祖宗法正之。
祖宗进退大臣以礼。先帝临崩,居正托疾以逐拱,既又文致之王大臣狱。及
正论籍籍,则抵拱书,令勿惊死。既迫逐以示威,又遗书以市德,徒使朝廷无礼
于旧臣。祖宗之法若是乎?
祖宗朝,非开国元勋,生不公,死不王。成国公朱希忠,生非有奇功也,居
正违祖训,赠以王爵。给事中陈吾德一言而外迁,郎中陈有年一争而斥去。臣恐
公侯之家,布贿厚施,缘例陈乞,将无底极。祖宗之法若是乎?
祖宗朝,用内阁冢宰,必由廷推。今居正私荐用张四维、张瀚。四维在翰林,
被论者数矣。其始去也,不任教习庶吉士也。四维之为人也,居正知之熟矣。知
之而顾用之,夫亦以四维善机权,多凭藉,自念亲老,旦暮不测,二三年间谋起
复,任四维,其身后托乎?瀚生平无善状。巡抚陕西,赃秽狼籍。及骤躇铨衡,
唯诺若簿吏,官缺必请命居正。所指授者,非楚人亲戚知识,则亲戚所援引也;
非宦楚受恩私故,则恩故之党助也。瀚惟日取四方小吏,权其贿赂,而其他则徒
拥虚名。闻居正贻南京都御史赵锦书,台谏毋议及冢宰,则居正之胁制在朝言官,
又可知矣。祖宗之法如是乎?
祖宗朝,诏令不便,部臣犹訾阁拟之不审。今得一严旨,居正辄曰“我力调
剂故止是”;得一温旨,居正又曰“我力请而后得之”。由是畏居正者甚于畏陛
下,感居正者甚于感陛下。威福自己,目无朝廷。祖宗之法若是乎?
祖宗朝,一切政事,台省奏陈,部院题覆,抚按奉行,未闻阁臣有举劾也。
居正定令,抚按考成章奏,每具二册,一送内阁,一送六科。抚按延迟,则部臣
纠之。六部隐蔽,则科臣纠之。六科隐蔽,则内阁纠之。夫部院分理国事,科臣
封驳奏章,举劾,其职也。阁臣衔列翰林,止备顾问,从容论思而已。居正创为
是说,欲胁制科臣,拱手听令。祖宗之法若是乎?
至于按臣回道考察,苟非有大败类者,常不举行,盖不欲重挫抑之。近日御
史俞一贯以不听指授,调之南京。由是巡方短气,莫敢展布,所惮独科臣耳。居
正于科臣既啖之以迁转之速,又恐之以考成之迟,谁肯舍其便利,甘彼齮龁,而
尽死言事哉?往年赵参鲁以谏迁,犹曰外任也;余懋学以谏罢,犹曰禁锢也;今
傅应祯则谪戍矣,又以应祯故,而及徐贞明、乔岩、李祯矣。摧折言官,仇视正
士。祖宗之法如是乎?
至若为固宠计,则献白莲白燕,致诏旨责让,传笑四方矣。规利田宅,则诬
辽王以重罪,而夺其府地,今武冈王又得罪矣。为子弟谋举乡试,则许御史舒鳌
以京堂,布政施尧臣以巡抚矣。起大第于江陵,费至十万,制拟宫禁,遣锦衣官
校监治,乡郡之脂膏尽矣。恶黄州生儒议其子弟幸售,则假县令他事穷治无遗矣。
编修李维桢偶谈及其豪富,不旋踵即外斥矣。盖居正之贪,不在文吏而在武臣,
不在内地而在边鄙。不然,辅政未几,即富甲全楚,何由致之?宫室舆马姬妾,
奉御同于王者,又何由致之?
在朝臣工,莫不愤叹,而无敢为陛下明言者,积威之劫也。臣举进士,居正
为总裁。臣任部曹,居正荐改御史。臣受居正恩亦厚矣,而今敢讼言攻之者,君
臣谊重,则私恩有不得而顾也。愿陛下察臣愚悃,抑损相权,毋俾偾事误国,臣
死且不朽。
疏上,居正怒甚,廷辩之,曰:“在令,巡按不得报军功。去年辽东大捷,
台违制妄奏,法应降谪。臣第请旨戒谕,而台已不胜愤。后傅应祯下狱,究诘党
与。初不知台与应祯同邑厚善,实有所主。乃妄自惊疑,遂不复顾藉,发愤于臣。
且台为臣所取士,二百年来无门生劾师长者,计惟一去谢之。”因辞政,伏地泣
不肯起。帝为降御座手掖之,慰留再三。居正强诺,犹不出视事,帝遣司礼太监
孙隆赍手敕宣谕,乃起。遂捕台至京师,下诏狱,命廷杖百,远戍。居正阳具疏
救,乃除名为民,而居正恨不已。台按辽东时,与巡抚张学颜不相得。至是学颜
为户部,诬台私赎鍰,居正属御史于应昌巡按辽东覆之,而令王宗载巡抚江西,
廉台里中事。应昌、宗载等希居正意,实其事以闻,遂戍台广西。台父震龙、弟
国,俱坐罪。台至浔州未几,饮于戍主所,归而暴卒。是日居正亦卒。
明年,御史江东之讼台冤,劾宗载、应昌。诏复台官,罢宗载、应昌,下所
司廉问。南京给事中冯景隆因言辽东巡抚周咏与应昌共陷台,应昌已罢,咏尚为
蓟辽总督,亦宜罢。南京御史孙继先亦发学颜陷台罪。帝方向学颜。以景隆疏中
并劾李成梁,学颜为成梁讼。继先又并劾学颜、成梁。乃谪景隆蓟州判官,继先
临清州判官,置学颜不问。已而江西巡抚曹大埜、辽东巡抚李松,勘报宗载、应
昌等朋比倾陷皆有状。刑部以故入论,奏宗载等遣戍、除名、降黜有差。赠台光
禄少卿,荫一子。天启初,追谥毅思。
冯景隆,浙江山阴人。万历五年进士。尝讼赵世卿冤,且请召张位、习孔教,
申救御史魏允贞,至是谪官。后量移南阳推官。
孙继先,字胤甫,盂人。隆庆五年进士。居正既败,继先请召吴中行、赵用
贤、艾穆、沈思孝、邹元标并及余懋学、赵应元、傅应祯、朱鸿谟、孟一脉、王
用汲。又荐魏学曾、宋纟熏、张岳、毛纲、胡执礼、王锡爵、贾三近、温纯、曹
科、陈有年、朱光宇、赵参鲁等诸人。既坐谪,终南京吏部主事。
傅应祯,字公善,安福人。隆庆五年进士。除零陵知县。歼洞庭剧寇,论杀
祁阳巨猾,民赖以安。调知溧水。万历三年,征授御史。张居正当国,应祯其门
生也,有所感愤,疏陈重君德、苏民困、开言路三事,言:
迩者雷震端门兽吻,京师及四方地震叠告,曾未闻发诏修省,岂真以天变不
足畏耶?真定抽分中使,本非旧典,正统间尝暂行之,先帝纳李芳言,已诏罢遣,
而陛下顾欲踵行失德之事,岂真以祖宗不足法耶?给事中朱东光奏陈保治,初非
折槛解衣者比,乃竟留中不报,岂真以人言不足恤耶?此三不足者,王安石以之
误宋,不可不深戒也。
陛下登极初,自隆庆改元以前逋租,悉赐蠲除,四年以前免三征七,恩至渥
也。乃上轸恤已至,而下延玩自如,曾未有担负相属者,何哉?小民一岁之入,
仅足给一岁,无遗力以偿负也。近乃定输不及额者,按抚听纠,郡县听调。诸臣
畏谴,督趣倍严。致流离接踵,怨咨愁叹,上彻于天。是岂太平之象,陛下所乐
闻者哉?请下明诏,自非官吏干没,并旷然除之。民困既苏,则灾沴自弭。
陛下登极初,召用直臣石星、李已,臣工无不庆幸。近则赵参鲁纠中涓而谪
为典史,余懋学陈时政而锢之终身,他如胡执礼、裴应章、侯于赵、赵焕等封事
累上,一切置之,如初政何?臣请擢参鲁京职,还懋学故官,为人臣进言者劝。
疏奏,居正以疏中王安石语侵己,大怒,调旨切责;以其词及懋学,执下诏
狱,穷治党与。应祯濒死无所承,乃谪戍定海。给事中严用和、御史刘天衢等疏
救,不听。方应祯下狱,给事中徐贞明偕御史李祯、乔岩入视之。锦衣帅余荫以
闻,三人亦坐谪。
十一年,用御史孙继先言,召复官。帝将幸昌平阅寿宫,而蓟镇告警,应祯
止帝勿行,且陈边备甚悉。优诏答之。俄擢南京大理寺丞。将行,奏荐海内知名
士三十七人。寻移疾归,三年而卒。赠本寺右少卿。应祯与同邑刘台同举进士,
为御史,同忤居正得祸,乡人并祠祀之。
王用汲,字明受,晋江人。为诸生时,郡被倭,客兵横市中。会御史按部至,
用汲言状。知府曰:“此何与诸生事?”用汲曰:“范希文秀才时,以天下为己
任,矧乡井之祸乃不关诸生耶?”举隆庆二年进士,授淮安推官。稍迁常德同知,
入为户部员外郎。
万历六年,首辅张居正归葬其亲,湖广诸司毕会。巡按御史赵应元独不往,
居正嗛之。及应元事竣得代,即以病请。佥都御史王篆者,居正客也,素憾应
元,且迎合居正意,属都御史陈炌劾应元规避,遂除名。用汲不胜愤,乃上言:
御史应元以不会葬得罪辅臣,遂为都御史炌所论,坐托疾欺罔削籍,臣窃
恨之。夫疾病人所时有,今在廷大小诸臣,曾以病请者何限。御史陆万钟、刘光
国、陈用宾皆以巡方事讫引疾,与应元不异也,炌何不并劾之?即炌当世宗
朝,亦养病十余年。后夤缘攀附,骤列要津。以退为进,宜莫如炌。己则行之,
而反以责人,何以服天下?陛下但见炌论劾应元,以为恣情趋避,罪当罢斥。
至其意所从来,陛下何由知之。如昨岁星变考察,将以弭灾也,而所挫抑者,半
不附宰臣之人。如翰林习孔教,则以邹元标之故;礼部张程,则以刘台之故;刑
部浮躁独多于他部,则以艾穆、沈思孝而推戈;考后劣转赵志皋,又以吴中行、
赵用贤而迁怒。盖能得辅臣之心,则虽屡经论列之潘晟,且得以不次蒙恩;苟失
辅臣之心,则虽素负才名之张岳,难免以不及论调。臣不意陛下省灾塞咎之举,
仅为宰臣酬恩报怨之私。且凡附宰臣者,亦各藉以酬其私,可不为太息矣哉!
孟子曰:“逢君之恶其罪大。”臣则谓逢相之恶其罪更大也。陛下天纵圣明,
从谏勿咈。诸臣熟知其然,争欲碎首批鳞以自见。陛下欲织锦绮,则抚臣、按
臣言之;欲采珍异,则部臣、科臣言之;欲取太仓光禄,则台臣、科臣又言之。
陛下悉见嘉纳,或遂停止,或不为例。至若辅臣意之所向,不论是否,无敢一言
以正其非,且有先意结其欢,望风张其焰者,是臣所谓逢也。今大臣未有不逢相
之恶者,炌特其较著者尔。
以臣观之,天下无事不私,无人不私,独陛下一人公耳。陛下又不躬自听断,
而委政于众所阿奉之大臣。大臣益得成其私而无所顾忌,小臣益苦行私而无所诉
告,是驱天下而使之奔走乎私门矣。陛下何不日取庶政而勤习之,内外章奏躬自
省览,先以意可否焉,然后宣付辅臣,俾之商榷。阅习既久,智虑益弘,几微隐
伏之间,自无逃于天鉴。夫威福者,陛下所当自出;乾纲者,陛下所当独揽。寄
之于人,不谓之旁落,则谓之倒持。政柄一移,积重难返,此又臣所日夜深虑,
不独为应元一事已也。
疏入,居正大怒,欲下狱廷杖。会次辅吕调阳在告,张四维拟削用汲籍,帝
从之。居正以罪轻,移怒四维,厉色待之者累日。用汲归,屏居郭外,布衣讲授,
足不贱城市。居正死,起补刑部。未上,擢广东佥事。寻召为尚宝卿,进大理少
卿。会法司议胡槚、龙宗武杀吴仕期狱,傅以谪戍。用汲驳奏曰:“按律,刑
部及大小官吏,不依法律、听从上司主使、出入人罪者,罪如之。盖谓如上文,
罪斩、妻子为奴、财产入官之律也。仕期之死,槚非主使者乎?宗武非听上司
主使者乎?今仅谪戍,不知所遵何律也。”上欲用用汲言,阁臣申时行等谓仕期
自毙,宜减等,狱遂定。寻迁顺天府尹。历南京刑部尚书,致仕。
用汲为人刚正,遇事敢为。自尹京后,累迁皆在南,以强直故也。卒,赠太
子太保,谥恭质。
吴中行,字子道,武进人。父性,兄可行,皆进士。性,尚宝丞。可行,检
讨。中行甫冠,举乡试,性诫无躁进,遂不赴会试。隆庆五年成进士,选庶吉士,
授编修。大学士张居正,中行座主也。万历五年,居正遭父丧,夺情视事。御史
曾士楚、吏科都给事中陈三谟倡疏奏留,举朝和之,中行独愤。适彗出西南,长
竟天,诏百官修省,中行乃首上疏曰:“居正父子异地分暌,音容不接者十有九
年。一旦长弃数千里外,陛下不使匍匐星奔,凭棺一恸,必欲其违心抑情,衔哀
茹痛于庙堂之上,而责以訏谟远猷,调元熙载,岂情也哉!居正每自言谨守圣贤
义理,祖宗法度。宰我欲短丧,子曰:‘予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王子请数
月之丧,孟子曰:‘虽加一日愈于已。’圣贤之训何如也?在律,虽编氓小吏,
匿丧有禁;惟武人得墨衰从事,非所以处辅弼也。即云起复有故事,亦未有一日
不出国门,而遽起视事者。祖宗之制何如也?事系万古纲常,四方视听,惟今日
无过举,然后后世无遗议。销变之道,无逾此者。”
疏既上,以副封白居正。居正愕然曰:“疏进耶?”中行曰:“未进不敢白
也。”明日,赵用贤疏入。又明日,艾穆、沈思孝疏入。居正怒,谋于冯保,欲
廷杖之。翰林院侍讲赵志皋、张位、于慎行、张一桂、田一俊、李长春,修撰习
孔教、沈懋学俱具疏救,格不入。学士王锡爵乃会词臣数十人,求解于居正,弗
纳。遂杖中行等四人。明日,进士邹元标疏争,亦廷杖,五人者,直声震天下。
中行、用贤并称吴、赵。南京御史朱鸿谟疏救五人,亦被斥。中行等受杖毕,校
尉以布曳出长安门,舁以板扉,即日驱出都城。中行气息已绝,中书舍人秦柱挟
医至,投药一匕,乃苏。舆疾南归,刲去腐肉数十脔,大者盈掌,深至寸,一肢
遂空。
九年,大计京官,列五人察籍,锢不复叙。居正死,士楚当按苏、松,怃然
曰:“吾何面目见吴、赵二公!”遂引疾去。三谟已擢太常少卿,寻与士楚俱被
劾削籍。廷臣交荐中行,召复故官,进右中允,直经筵。大学士许国攻李植、江
东之,诋中行、用贤为其党。中行奏辨,因乞罢,不许。再迁右谕德。御史蔡系
周劾植,复侵中行,中行求去,章四上。诏赐白金、文绮,驰传归。言者屡荐,
执政抑不召。久之,起侍讲学士,掌南京翰林院。同里佥事徐常吉尝讼中行,事
已解,给事中王嘉谟复摭旧事劾之,命家居俟召。寻卒。后赠礼部右侍郎。
子亮、元,从子宗达。亮官御史,坐累贬官,终大理少御。元,江西布政使。
宗达,少傅、建极殿大学士。亮尚志节,与顾宪成诸人善。而元深疾东林,所辑
《吾徵录》,诋毁不遗力。兄弟异趣如此。
赵用贤,字汝师,常熟人。父承谦,广东参议。用贤举隆庆五年进士,选庶
吉士。万历初,授检讨。张居正父丧夺情,用贤抗疏曰:“臣窃怪居正能以君臣
之义效忠于数年,不能以父子之情少尽于一日。臣又窃怪居正之勋望积以数年,
而陛下忽败之一旦。莫若如先朝杨溥、李贤故事,听其暂还守制,刻期赴阙,庶
父子音容乖暌阻绝于十有九年者,得区区稍伸其痛于临穴凭棺之一恸也。国家设
台谏以司法纪、任纠绳,乃今哓哓为辅臣请留,背公议而徇私情,蔑至性而创异
论。臣愚窃惧士气之日靡,国是之日淆也。”疏入,与中行同杖除名。用贤体素
肥,肉溃落如掌,其妻腊而藏之。用贤有女许御史吴之彦子镇。之彦惧及,深结
居正,得巡抚福建。过里门,不为用贤礼,且坐镇于其弟下,曰:“婢子也”,
以激用贤。用贤怒,已察知其受居正党王篆指,遂反币告绝。之彦大喜。
居正死之明年,用贤复故官,进右赞善。江东之、李植辈争向之,物望皆属
焉。而用贤性刚,负气傲物,数訾议大臣得失,申时行、许国等忌之。会植、东
之攻时行,国遂力诋植、东之,而阴斥用贤、中行,谓:“昔之专恣在权贵,今
乃在下僚;昔颠倒是非在小人,今乃在君子。意气感激,偶成一二事,遂自负不
世之节,号召浮薄喜事之人,党同伐异,罔上行私,其风不可长。”于是用贤抗
辨求去,极言朋党之说,小人以之去君子、空人国,词甚激愤。帝不听其去。党
论之兴,遂自此始。
寻充经筵讲官。再迁右庶子,改南京祭酒。荐举人王之士、邓元锡、刘元卿,
清修积学。又请建储,宥言官李沂罪。居三年,擢南京礼部右侍郎。以吏部郎中
赵南星荐,改北部。寻以本官兼教习庶吉士。
二十一年,王锡爵复入内阁。初,用贤徙南,中行、思孝、植、东之已前贬,
或罢去,故执政安之。及是,用贤复以争三王并封语侵锡爵,为所衔。会改吏部
左侍郎,与文选郎顾宪成辨论人才,群情益附,锡爵不便也。用贤故所绝婚吴之
彦者,锡爵里人,时以佥事论罢,使其子镇讦用贤论财逐婿,蔑法弃伦。用贤疏
辨,乞休。诏礼官平议。尚书罗万化以之彦其门生,引嫌力辞。锡爵乃上议曰:
“用贤轻绝,之彦缓发,均失也。今赵女已嫁,难问初盟;吴男未婚,无容反坐。
欲折其衷,宜听用贤引疾,而曲贷之彦。”诏从之。用贤遂免归。户部郎中杨应
宿、郑材复力诋用贤,请据律行法。都御史李世达、侍郎李祯疏直用贤,斥两人
谗谄,遂为所攻。高攀龙、吴弘济、谭一召、孙继有、安希范辈皆坐论救褫职。
自是朋党论益炽。中行、用贤、植、东之创于前,元标、南星、宪成、攀龙继之。
言事者益裁量执政,执政日与枝拄,水火薄射,讫于明亡云。
用贤长身耸肩,议论风发,有经济大略。苏、松、嘉、湖诸府,财赋敌天下
半,民生坐困。用贤官庶子时,与进士袁黄商榷数十昼夜,条十四事上之。时行、
锡爵以为吴人不当言吴事,调旨切责,寝不行。家居四年卒。天启初,赠太子少
保、礼部尚书,谥文毅。
孙士春、士锦,崇祯十年同举进士。士春,字景之。第三人及第,授编修。
明年,兵部尚书杨嗣昌夺情视事,未几入阁。少詹事黄道周劾之,下狱。士春上
疏曰:“嗣昌墨衰视事,既已罔效,陛下简入纶扉,自应力辞新命。乃阅其奏牍,
徒计岁月久近间,绝无哀痛恻怛之念,何奸悖一至此也!陛下破格夺情,曰人才
不足故耳。不知人才所以不振,正由爱功名、薄忠孝致之。且无事不讲储材,有
事轻言破格,非用人无弊之道也。臣祖用贤,首论故相夺情,几毙杖下,腊败肉
示子孙。臣敢背家学,负明主,坐视纲常扫地哉?”帝怒,谪广东布政司照磨。
祖孙并以攻执政夺情斥,士论重之。后复故官,终左中允。
艾穆,字和父,平江人。以乡举署阜城教谕,邻郡诸生赵南星、乔璧星皆就
学焉。入为国子助教。张居正知穆名,欲用为诰敕房中书舍人,不应。万历初,
擢刑部主事。进员外郎,录囚陕西。时居正法严,决囚不如额者罪。穆与御史议,
止决二人。御史惧不称,穆曰:“我终不以人命博官也。”还朝,居正盛气谯让。
穆曰:“主上冲年,小臣体好生德,佐公平允之治,有罪甘之。”揖而退。
及居正遭丧夺情,穆私居叹息,遂与主事沈思孝抗疏谏曰:“自居正夺情,
妖星突见,光逼中天。言官曾士楚、陈三谟甘犯清议,率先请留,人心顿死,举
国如狂。今星变未销,火灾继起。臣敢自爱其死,不洒血一为陛下言之!陛下之
留居正也,动曰为社稷故。夫社稷所重,莫如纲常。而元辅大臣者,纲常之表也。
纲常不顾,何社稷之能安?且事偶一为之者,例也;而万世不易者,先王之制也。
今弃先王之制,而从近代之例,如之何其可也。居正今以例留,腆颜就列矣。异
时国家有大庆贺、大祭祀,为元辅者,欲避则害君臣之义,欲出则伤父子之情。
臣不知陛下何以处居正,居正又何以自处也!徐庶以母故辞于昭烈曰:‘臣方寸
乱矣。’居正独非人子而方寸不乱耶?位极人臣,反不修匹夫常节,何以对天下
后世!臣闻古圣帝明王劝人以孝矣,未闻从而夺之也。为人臣者,移孝以事君矣,
未闻为所夺也。以礼义廉耻风天下犹恐不足,顾乃夺之,使天下为人子者,皆忘
三年之爱于其父,常纪坠矣。异时即欲以法度整齐之,何可得耶!陛下诚眷居正,
当爱之以德,使奔丧终制,以全大节;则纲常植而朝廷正,朝廷正而百官万民莫
不一于正,灾变无不可弭矣。”
时吴中行、赵用贤请令居正奔丧,葬毕还朝,而穆、思孝直请令终制,故居
正尤怒。中行、用贤杖六十,穆、思孝皆八十加梏堣,置之诏狱。越三日,以
门扉舁出城,穆遣戍凉州。创重不省人事,既而复苏,遂诣戍所。穆,居正乡人
也。居正语人曰:“昔严分宜时未有同乡攻击者,我不得比分宜矣。”九年,大
计,复置穆、思孝察籍。
及居正死,言官交荐,起户部员外郎。迁西川佥事,屡迁太仆少卿。十九年
秋,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四川。故崇阳知县周应中、宾州知州叶春及行义过人,
穆举以自代,不报。既之官,有告播州宣慰使杨应龙叛者,贵州巡抚叶梦熊请征
之。蜀人多言应龙强,未易轻举,穆亦不欲加兵,与梦熊异。朝命两抚臣会勘,
应龙不愿赴贵州,乃逮至重庆,对簿论斩,输赎,放之还。穆病归,未几卒。后
应龙复叛,议者追咎穆,夺其职。
乔璧星,临城人。官右佥都御史,亦巡抚四川。
叶春及,归善人。由乡举授福清教谕。上书陈时政,纚纚三万言。终户
部郎中。
沈思孝,字纯父,嘉兴人。举隆庆二年进士。又三年,谒选。高拱署吏部,
欲留为属曹,思孝辞焉,乃授番禺知县。殷正茂总制两广,欲听民与番人互市,
且开海口诸山征其税,思孝持不可。
万历初,举卓异,又为刑部主事。张居正父丧夺情,与艾穆合疏谏。廷杖,
戍神电卫。居正死,召复官,进光禄少卿。政府恶李植、江东之及思孝辈。思孝
迁太常少卿,御史龚仲庆希指诋之,思孝遂求去,不许。寻迁顺天府尹,坐宽纵
冒籍举人,贬三秩视事。思孝御三品服自若,被劾,调南京太仆卿,仍贬三秩。
未几,谢病归。
吏部尚书陆光祖起为南京光禄卿。寻进右佥都御史,巡抚挟西。宁夏哱拜
叛,诏思孝移驻下马关,为总督魏学曾声援。思孝以兵少,请募浙江及宣、大骑
卒各五千,发内帑供军,并乞宥故都御史李材罪,令立功。诏思孝近地召募,而
罢材勿遣。思孝与学曾议军事不合,给事中侯庆远劾思孝舍门户而守堂奥,设逻
卒以卫妻孥,不任封疆事。改抚河南,辞不赴。
顷之,召为大理卿。中官郝金诈传懿旨下狱,刑部薄其罪,思孝驳诛之。帝
悦,进工部左侍郎。陕西织羊绒为民患,以思孝奏,减十之四。进右都御史,协
理戎政。初,廷推李祯为首,思孝次之,帝特用思孝。或疑有奥援,给事中杨东
明、邹廷彦相继疏劾。帝以廷彦受东明指,谪东明,夺廷彦俸。
二十三年,吏部尚书孙丕扬掌外察,黜参政丁此吕。思孝与东之素善此吕。
会御史赵文炳劾文选郎蒋时馨受贿,时馨疑思孝嗾之,遂讦思孝先庇此吕,后求
吏部不得,以此二事憾已,遂结江东之、刘应秋等,令李三才属文炳。帝恶时馨,
罢其官。思孝等疏辨,且求去。丕扬言时馨无罪,此吕受赃有状,思孝不当庇。
因上此吕访单,乞归。访单者,吏部当察时,咨公论以定贤否,廷臣因得书所闻
以投掌察者。事率核实,然间有因以中所恶者。帝降诏慰留丕扬,逮此吕,诘让
思孝。御史俞价、强思、冯从吾,给事中黄运泰、祝世禄,皆为时馨讼冤,语侵
思孝、东之。给事中杨天民、马经纶、马文卿又各疏劾思孝,大抵言文炳之疏由
思孝,藉以摇丕扬也。思孝屡乞罢,因诋丕扬负国。员外郎岳元声言大臣相攻,
宜两罢,似并论丕扬、思孝,而其指特攻时馨以及丕扬。疏方上,文炳忽变其说,
谓:“元声、东之述思孝意,迫之救此吕、劾时馨,非己意也。帝皆置不问。
思孝素以直节高天下,然尚气好胜,动辄多忤,以此吕故,颇被物议。然时
馨、此吕皆非端人,丕扬、思孝亦各有所左右。其明年,御史林培请辨忠邪,又
力诋思孝、东之;且言:“丕扬杜门半载,辞疏十上,意必得请而后已。思孝则
杜门未几,近见从吾、运泰等罢,谓朝廷不难去言官五六人以安我。此人不去,
为朝端害。”帝顾思孝厚,谪培官。乾清宫灾,思孝请行皇长子冠礼以回天心。
又以日本封事大坏,请亟修战守备,并论赵志皋、石星误国。其秋,丕扬去位,
思孝亦引疾,诏驰传归,朝端议论始息。久之,丕扬复起为吏部,御史史记事复
诋思孝与顾天飐合谋欲构陷丕扬。顾宪成、高攀龙力辨其诬,而思孝卒矣。天启
中,赠太子少保。
丁此吕,字右武,新建人。万历五年进士。由漳州推官征授御史。慈宁宫灾,
请撤鳌山,停织造、烧造,还建言谴谪诸臣,去张居正余党,速诛徐爵、游七。
报闻。寻劾礼部侍郎高启愚命题示禅授意,谪潞安推官。语详《李植传》。寻迁
太仆丞,历浙江右参政。考察论黜,复遣官逮之。大学士赵志皋等再疏乞宥,且
言此吕有气节,未必果贪污。丕扬亦言此吕无逮问条,乞免送诏狱。帝皆不从,
逮下镇抚,谪戍边。
赞曰:刘台诸人,皆以论张居正得罪。罚最重者,名亦最高。用汲之免也,
幸耳。平心论之,居正为相,于国事不为无功;诸人论之,不无过当。然闻谤而
不知惧,忿戾怨毒,务快己意。亏盈好还,祸酿身后。传曰:“惟善人能受尽言。”
於戏难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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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8:58 | 显示全部楼层
○蔡时鼎 万国钦(王教) 饶伸(兄位 刘元震 元霖) 汤显祖(李琯)
瑽中立(卢明诹) 杨恂(冀体 朱爵) 姜士昌(宋焘) 马孟祯 汪若霖

蔡时鼎,字台甫,漳浦人。万历二年进士。历知桐乡、元城,为治清严。征
授御史。太和山提督中官田玉兼分守事,时鼎言不可,并及玉不法状。御史丁此
吕以劾高启愚被谪,时鼎论救,语侵杨巍、申时行。报闻。已,巡盐两淮。悉捐
其羡为开河费,置属邑学田。
还朝,会戚畹子弟有求举不获者,诬顺天考官张一桂私其客冯诗、童维宁及
编修史钶子记纯,又滥取冒籍者五人。帝怒,命诗、维宁荷枷,解一桂、钶官。
时行等为之解。帝益怒,夺钶职,下诗、维宁吏。法司廷鞫无验,忤旨被让。卒
枷二人一月,而调一桂南京。时鼎以事初纠发不由外廷,径从中出,极言“宵人
蜚语直达御前,其渐不可长;且尽疑大臣言官有私,则是股肱耳目举不可信,所
信者谁也?”帝怒,手札谕阁臣治罪。会时行及王锡爵在告,许国、王家屏仅拟
停俸,且请稍减诗、维宁荷校之期,以全其命。帝不从,责时鼎疑君讪上,降极
边杂职。又使人诇知发遣冒籍者多宽纵,责府尹沈思孝对状。国、家屏复上言:
“人君贵明不贵察。苟任一己见闻,猜防苛密,纵听断精审,何补于治;且使奸
人乘机得中伤善类,害胡可言!愿停察访以崇大体,宥言官以彰圣度。”帝不怿,
手诏诘让。是日,帝思时行,遣中使就第劳问。而国等既被责,具疏谢,执争如
初。会帝意稍解,乃报闻。时鼎竟谪马邑典史,告归。居二年,吏部拟序迁,不
许。御史王世扬请如石星、海瑞、邹元标例,起之废籍,不报。已,起太平推官,
进南京刑部主事,就改吏部。
十八年冬,复疏劾时行,略言:“比年天灾民困,纪纲紊斁,吏治混淆。陛
下深居宫阙,臣民呼吁莫闻。然群工进言,犹蒙宽贷。乃辅臣时行则树党自坚,
忌言益甚。不必明指其失,即意向稍左,亦辄中伤。或显斥于当时,或徐退于后
日。致天下谀佞成风,正气消沮。方且内托之乎雅量,外托之乎清明,此圣贤所
以重似是之防,严乱德之戒也。夫营私之念重,则奉公之意必衰;巧诈之机熟,
则忠诚之节必退。自张居正物故,张四维忧去,时行即为首辅。惩前专擅,矫以
谦退;鉴昔严苛,矫以宽平。非不欲示休休之量,养和平之福,无如患得患失之
心胜,而不可则止之义微。貌退让而心贪竞,外包容而中忮刻。私伪萌生,欲盖
弥著。夫居正之祸在徇私灭公,然其持法任事,犹足有补于国。今也改革其美,
而绍述其私;尽去其维天下之心,而益巧其欺天下之术。徒思邀福一身,不顾国
祸,若而人者,尚可俾相天下哉!”因历数其十失,劝之省改。疏留中。寻进南
京礼部郎中。卒官。贫不具含殓,士大夫赙而治其丧。
万国钦,字二愚,新建人。万历十一年进士。授婺源知县。征拜御史。言事
慷慨,不避权贵。十八年,劾吏部尚书杨巍,被诘让。里居尚书董份,大学士申
时行、王锡爵座主也,属浙江巡按御史奏请存问。国钦言份谄事严嵩,又娶尚书
吴鹏已字子女,居乡无状,不宜加隆礼,事遂寝。
初,吏部员外郎赵南星、户部主事姜士昌疏斥政府私人。给事中李春开以出
位纠南星、士昌,而其党陈与郊为助。刑部主事吴正志上疏,言春开、与郊媚政
府,干清议,且论御史林祖述保留大臣之非。于是御史赫瀛集诸御史于朝堂,议
合疏纠正志,以台体为辞。国钦与周孔教独不署名。瀛大恚,盛气让国钦。国钦
曰:“冠豸冠,服豸服,乃日以保留大臣倾善类为事,我不能苟同。”瀛气夺,
疏不果上,而正志竟谪宜君典史。奄人袁进等殴杀平民,国钦再疏劾之。
十八年夏,火落赤诸部频犯临洮、巩昌。七月,帝召见时行等于皇极门,咨
以方略,言边备废弛,督抚乏调度,欲大有所振饬。时行以款贡足恃为言。帝曰:
“款贡亦不足恃。若专务媚敌,使心骄意大,岂有餍足时?”时行等奉谕而退。
未几,警报狎至,乃推郑洛为经略尚书行边,实用以主款议也。国钦抗疏劾时行,
曰:“陛下以西事孔棘,特召辅臣议战守,而辅臣于召对时乃饰词欺罔。陛下怒
贼侵轶,则以为攻抄熟番。临、巩果番地乎?陛下责督抚失机,则以为咎在武臣。
封疆偾事,督抚果无与乎?陛下言款贡难恃,则云通贡二十年,活生灵百万。西
宁之败,肃州之掠,独非生灵乎?是陛下意在战,时行必不欲战;陛下意在绝和,
时行必欲与和。盖由九边将帅,岁馈金钱,漫无成画。寇已残城堡,杀吏民,犹
谓计得。三边总督梅友松意专媚敌。前奏顺义谢恩西去矣,何又围我临、巩?后
疏盛夸战绩矣,何景古城全军皆覆?甘肃巡抚李廷仪延贼入关,不闻奏报,反代
请赎罪。计马牛布帛不及三十金,而杀掠何止万计!欲仍通市,臣不知于国法何
如也。此三人皆时行私党,故敢朋奸误国乃尔。”因列上时行纳贿数事。帝谓其
淆乱国事,诬污大臣,谪剑州判官。初,国钦疏上,座主许国责之曰:“若此举,
为名节乎,为国家乎?”国钦曰:“何敢为名节,惟为国事耳。即言未当,死生
利害听之。”国无以难。
二十年,吏部尚书陆光祖拟量移国钦为建宁推官,饶伸为刑部主事。帝以二
人皆特贬,不宜迁,切责光祖,而尽罢文选郎中王教、员外郎叶隆光、主事唐世
尧、陈遴玮等。大学士赵志皋疏救,亦被谯责。国钦后历南京刑部郎中,卒。
王教,淄川人。佐光祖澄清吏治。给事中胡汝宁承权要旨劾之,事旋白。竟
坐推国钦、伸,斥为民。
饶伸,字抑之,进贤人。万历十一年进士。授工部主事。十六年,庶子黄洪
宪典顺天试,大学士王锡爵子衡为举首,申时行婿李鸿亦预选。礼部主事于孔兼
疑举人屠大壮及鸿有私。尚书朱赓、礼科都给事中苗朝阳欲寝其事。礼部郎中高
桂遂发愤谪可疑者八人,并及衡,请得覆试。锡爵疏辨,与时行并乞罢。帝皆慰
留之,而从桂请,命覆试。礼部侍郎于慎行以大壮文独劣,拟乙置之。都御史吴
时来及朝阳不可。桂直前力争,乃如慎行议,列甲乙以上。时行、锡爵调旨尽留
之,且夺桂俸二月。衡实有才名,锡爵大愤,复上疏极诋桂。伸乃抗疏言:“张
居正三子连占高科,而辅臣子弟遂成故事。洪宪更谓一举不足重,居然置之选首。
子不与试,则录其婿,其他私弊不乏闻。覆试之日,多有不能文者。时来罔分优
劣,蒙面与桂力争,遂朦胧拟请。至锡爵讦桂一疏,剑戟森然,乖对君之体。锡
爵柄用三年,放逐贤士,援引憸人。今又巧护己私,欺罔主上,势将为居正之
续。时来附权蔑纪,不称宪长。请俱赐罢。”
疏既入,锡爵、时行并杜门求去。而许国以典会试入场,阁中遂无一人。中
官送章奏于时行私第,时行仍封还。帝惊曰:“阁中竟无人耶?”乃慰留时行等,
而下伸诏狱。给事中胡汝宁、御史林祖述等复劾伸及桂,以媚执政。御史毛在又
侵孔兼,谓桂疏其所使。孔兼奏辨求罢。于是诏诸司严约所属,毋出位沽名,而
削伸籍,贬桂三秩,调边方,孔兼得免。伸既斥,朝士多咎锡爵。锡爵不自安,
屡请叙用。起伸南京工部主事,改南京吏部。引疾归,遂不复出。熹宗即位,起
南京光禄寺少卿。天启四年累官刑部左侍郎。魏忠贤乱政,请告归。所辑《学海》
六百余卷,时称其浩博。
兄位。累官工部右侍郎。母年百岁,与伸先后以侍养归。
先是,任丘刘元震、元霖兄弟俱官九列,以母年近百岁,先后乞养亲归,与
伸兄弟相类。一时皆以为荣。元震,字元东,隆庆五年进士。由庶吉士万历中历
官吏部侍郎。天启中,赠礼部尚书,谥文庄。元霖,万历八年进士。历官工部尚
书。福王开邸洛阳,有所营建。元霖执奏,罢之。卒,赠太子太保。
汤显祖,字若士,临川人。少善属文,有时名。张居正欲其子及第,罗海内
名士以张之。闻显祖及沈懋学名,命诸子延致。显祖谢弗往,懋学遂与居正子嗣
修偕及第。显祖至万历十一年始成进士。授南京太常博士,就迁礼部主事。十八
年,帝以星变严责言官欺蔽,并停俸一年。显祖上言曰:“言官岂尽不肖,盖陛
下威福之柄潜为辅臣所窃,故言官向背之情,亦为默移。御史丁此吕首发科场欺
蔽,申时行属杨巍劾去之。御史万国钦极论封疆欺蔽,时行讽同官许国远谪之。
一言相侵,无不出之于外。于是无耻之徒,但知自结于执政。所得爵禄,直以为
执政与之。纵他日不保身名,而今日固已富贵矣。给事中杨文举奉诏理荒政,征
贿巨万。抵杭,日宴西湖,鬻狱市荐以渔厚利。辅臣乃及其报命,擢首谏垣。给
事中胡汝宁攻击饶伸,不过权门鹰犬,以其私人,猥见任用。夫陛下方责言官欺
蔽,而辅臣欺蔽自如。失今不治,臣谓陛下可惜者四:朝廷以爵禄植善类,今直
为私门蔓桃李,是爵禄可惜也。群臣风靡,罔识廉耻,是人才可惜也。辅臣不越
例予人富贵,不见为恩,是成宪可惜也。陛下御天下二十年,前十年之政,张居
正刚而多欲,以群私人,嚣然坏之;后十年之政,时行柔而多欲,以群私人,靡
然坏之。此圣政可惜也。乞立斥文举、汝宁,诫谕辅臣,省愆悔过。”帝怒,谪
徐闻典史。稍迁遂昌知县。二十六年,上计京师,投劾归。又明年大计,主者议
黜之。李维祯为监司,力争不得,竟夺官。家居二十年卒。
显祖意气慷慨,善李化龙、李三才、梅国桢。后皆通显有建竖,而显祖蹭蹬
穷老。三才督漕淮上,遣书迎之,谢不往。
显祖建言之明年,福建佥事李琯奉表入都,列时行十罪,语侵王锡爵。言惟
锡爵敢恣睢,故时行益贪戾,请并斥以谢天下。帝怒,削其籍。甫两月,时行亦
罢。琯,丰城人。万历五年进士。尝官御史。既斥归,家居三十年而卒。
显祖子开远,自有传。
逯中立,字与权,聊城人。万历十七年进士。由行人擢吏科给事中。遇事敢
言。行人高攀龙,御史吴弘济,南部郎谭一召、孙继有、安希范咸以争赵用贤之
罢被斥,中立抗疏曰:“诸臣率好修士,使跧伏田野,诚可惜也。陛下怒言者,
则曰‘出朕独断’,辅臣王锡爵亦曰‘至尊亲裁’。臣谓所斥者非正人也,则断
自宸衷,固陛下去邪之明;即拟自辅臣,亦大臣为国之正。若所斥者果正人也,
出于辅臣之调旨,而有心斥逐者为妒贤;即出于至尊之亲裁,而不能匡救者为窃
位。大臣以人事君之道,当如是乎?陛下欲安辅臣,则罢言者;不知言者罢,辅
臣益不自安。”疏入,忤旨,停俸一岁。
寻进兵科右给事中。有诏修国史,锡爵举故詹事刘虞夔为总裁。虞夔,锡爵
门生也,以拾遗劾罢。诸御史言不当召。而中立诋虞夔尤力,并侵锡爵,遂寝召
命。未几,文选郎顾宪成等以会推阁臣事被斥,给事中卢明诹救之,亦贬秩。中
立上言:“两年以来,铨臣相继屏斥。尚书孙鑨去矣,陈有年杜门求罢矣,文
选一署空曹逐者至再三,而宪成又继之。臣恐今而后,非如王国光、杨巍,则不
能一日为冢宰;非如徐一槚、谢廷寀、刘希孟,则不能一日为选郎。臧否混淆,
举错倒置,使黜陟重典寄之权门,用舍斥罚视一时喜怒,公议壅阏,烦言滋起。
此人才消长之机,理道废兴之渐,不可不深虑也。且会推阁臣,非自十九年始。
皇祖二十八年廷推六员,而张治、李本二臣用;即今元辅锡爵之入阁,亦会推也。
盖特简与廷推,祖宗并行已久。廷推必谐于佥议,特简或由于私援。今辅臣赵志
皋等不稽故典,妄激圣怒,即揭救数语,譬之强笑,而神不偕来,欲以动听难矣。
方今疆埸交耸,公私耗敝,群情思乱,识者怀忧。乃朝议纷纭若尔,岂得不长叹
息哉!”帝怒,严旨责让,斥明诹为民,而贬中立陕西按察司知事。引疾归,家
居二十年卒。熹宗时,赠光禄少卿。
卢明诹,黄岩人。万历十四年进士。
杨恂,字伯纯,代人。万历十一年进士。授行人,擢刑科给事中。锦衣冗官
多至二千人,请大加裁汰,不用。累迁户科都给事中。朝鲜用兵,冒破帑金不赀。
恂请严敕边臣,而劾武库郎刘黄裳侵耗罪。黄裳卒罢去。寻上节财四议,格不行。
王锡爵谢政,赵志皋代为首辅。御史柳佐、章守诚劾之。志皋乞罢,不许。
御史冀体极论志皋不可不去。帝怒,责对状。体抗辞不屈,贬三秩,出之外,以
论救者众,竟斥为民。恂复论志皋,并及张位。其略曰:“今之议执政者,佥曰
拟旨失当也,贪鄙无为也。是固可忧,而所忧有大于是者。许茂橓罢闲锦衣,
厚赍金玉为奸,被人缉获。使大臣清节素孚,彼安敢冒昧如此!乃缉获者被责,
而行贿者不问。欲天下澄清,其可得耶?可忧者一。杨应龙负固不服,执政贪其
重饵,与之交通。如近日綦江捕获奸人,得所投本兵及提督巡捕私书。其余四缄
及黄金五百、白金千、虎豹皮数十,不言所投。臣细询播人,始嗫嚅言曰‘求票
拟耳’。夫票拟,辅臣事也,而使小丑得以利动哉?可忧者二。推升者,吏部职
也。迩来创专擅之说以蛊惑圣聪,陛下入其言而疑之。于是内托上意,外诿廷推,
或正或陪,惟意所欲。苟两者俱无当,则驳令更推;少不如意,谴谪加焉。倘谓
简在帝心,非政府所预,何所用者非梓里姻亲,则门墙密契也?如是而犹曰吏部
专擅乎?可忧者三。言官天子耳目,纠绳献纳,其职也。迩来进朋党之说以激圣
怒,陛下纳其谮而恶之。于是假托天威,肆行胸臆。非显斥于建白之时,则阴中
于迁除之日。倘谓断自宸衷,无可挽救,何所斥者非宿昔积怨,则近日深仇也?
如是而犹谓言官结党乎?可忧者四。首辅志皋日薄西山,固无足责。位素负物望,
乃所为若斯;且其机械独深,朋邪日众,将来之祸,更有难言者。请罢志皋而防
位,严饬陈于陛、沈一贯,毋效二人所为。”疏入,忤旨。命镌一级,出之外。
志皋、位疏辨,且乞宥恂,于陛、一贯亦论救。乃以原品调陕西按察经历。引疾
归。久之,吏部尚书蔡国珍奉诏起废。及恂,未召卒。
冀体,武安人。被废,累荐不起,卒于家。
其时以论志皋获谴者又有朱爵,开州人。由茌平知县召为吏科给事中。尝论
时政阙失,因疏志皋、位寝阁壅蔽罪,不报。寻切谏三王并封,且论救朱维京、
王如坚等,复劾志皋、位私同年罗万化为吏部。坐谪山西按察知事,卒于家。天
启中,赠太仆少卿。
姜士昌,字仲文,丹阳人。父宝,字廷善。嘉靖三十二年进士。官编修。不
附严嵩,出为四川提学佥事。再转福建提学副使,累迁南京国子监祭酒。请罢纳
粟例,复积分法,又请令公侯伯子弟及举人尽入监肄业,诏皆从之。累官南京礼
部尚书。尝割田千亩以赡宗族。
士昌五岁受书,至“惟善为宝”,以父名辍读拱立。师大奇之。举万历八年
进士,除户部主事,进员外郎。请帝杜留中,录遗直,举召对,崇节俭。寻进郎
中。以省亲去。还朝,言吏部侍郎徐显卿构陷张位,少詹事黄洪宪力挤赵用贤,
宜黜之以警官邪;主事邹元标、参政吕坤、副使李三才素著直谠,宜拔擢以厉士
节。又请复连坐之法,慎巡抚之选,旌苦节之士,重赃吏之罚。疏入,给事中李
春开劾其出位。遂下诏禁诸司毋越职刺举。已,因风霾,请早建国本。贵妃父郑
承宪乞改造父茔,诏与五千金。士昌言:“太后兄陈昌言止五百金,而妃家乃十
之,何以示天下?”弗纳。稍迁陕西提学副使,江西参政。
三十四年,大学士沈一贯、沈鲤相继去国。明年秋,士昌赍表入都,上疏曰:
皇上听一贯、鲤并去,舆论无不快一贯而惜鲤。夫一贯招权罔利,大坏士风
吏道,恐天下林居贞士与己龃龉,一切阻遏,以杜将来。即得罪张居正诸臣,皇
上素知其忠义、注意拔擢者,皆摈不复用,甚则借他事处之。其直道左迁诸人、
久经迁转在告者,一贯亦摈不复用。在廷守正不阿、魁磊老成之彦,小有同异,
亦巧计罢之。且空部院以便于择所欲用,空言路以便于恣所欲为,空天下诸曹与
部院、言路等,使人不疑。至于己所欲用所欲为者,又无不可置力而得志;所不
欲者,辄流涕语人曰“吾力不能得之皇上”。善则归己,过则归君,人人知其不
忠。
夫鲤不肥身家,不择利便,惟以众贤效之君,较一贯忠邪远甚。一贯既归,
货财如山,金玉堆积;鲤家徒壁立,贫无余赀,较一贯贪廉远甚。一贯患鲤邪正
相形,借妖书事倾害,非皇上圣明,几至大误。臣以为辅臣若一贯憸邪异常,
直合古今奸臣卢杞、章惇而三矣。然竟无一人以鲤、一贯之贤奸为皇上正言别
白者,臣窃痛之。
且一贯之用,由王锡爵所推毂。今一贯去,以锡爵代首揆,是一贯未尝去也。
锡爵素有重名,非一贯比。然器量褊狭,嫉善如仇。高桂、赵南星、薛敷教、张
纳陛、于孔兼、高攀龙、孙继有、安希范、谭一召、顾宪成、章嘉祯等一黜不复。
顷闻锡爵有疏请录遗佚。谓宜如其所请,召还诸臣,然后敦趣就道,不然,恐锡
爵无复出理也。至论劾一贯诸臣,如刘元珍、庞时雍、陈嘉训、朱吾弼,亦亟宜
召复,以为尽忠发奸者之劝。至于他臣,以触忤被中伤异同致罢去者,请皆以次
拂拭用之。
说者谓皇上于诸臣,虽三下明诏,意若向用,实未欲用者,臣独以为不然。
皇上初尝罢傅应祯、余懋学、邹元标、艾穆、沈思孝、吴中行、赵用贤、朱鸿谟、
孟一脉、赵世卿、郭惟贤、王用汲等,后又尝谪魏允贞、李三才、黄道瞻、谭希
恩、周弘禴、江东之、李植、曾乾亨、冯景隆、马应图、王德新、顾宪成、李
懋桧、董基、张鸣冈、饶伸、郭实、诸寿贤、顾允成、彭遵古、薛敷教、吴正志、
王之栋等,旋皆擢用。顷年改调铨曹邹观光、刘学曾、李复阳、罗朝国、赵邦柱、
洪文衡等于南京,亦俱渐还清秩。而邹元标起自戍所,累蒙迁擢,其后未有一言
忤主,而谓皇上忽复怒之,而调之南,而锢不复用,岂不厚诬皇上也哉。盖皇上
本无不用诸臣之心,而辅臣实决不用诸臣之策也。说者谓俗流世坏,宜用洁清之
臣表率之。然古今廉相,独推杨绾、杜黄裳,以其能推贤荐士耳。王安石亦有清
名,乃用其学术驱斥诸贤,竟以祸宋。为辅臣者可不鉴于此哉。
其意以阴讽李廷机。廷机大恚,疏辨曰:“人才起用,臣等不惟不敢干至尊
之权,亦何敢侵吏部职。”士昌见疏,复贻书规之,廷机益不悦,然帝尚未有意
罪士昌也。会朱赓亦疏辨如廷机指,帝乃下士昌疏,命罪之。吏部侍郎杨时乔、
副都御史詹沂请薄罚,不许。诏镌三秩为广西佥事。御史宋焘论救,复诋一贯,
刺廷机。帝益怒,谪焘平定判官,再谪士昌兴安典史。
士昌好学,励名检。居恒愤时疾俗,欲以身挽之。故虽居散僚,数有论建,
竟龃龉以终。士昌谪之明年,礼部主事郑振先劾赓等大罪十二,亦镌三秩,调边
方用。
宋焘,泰安人。万历二十九年进士。自庶吉士授御史,任气好搏击。出按应
天诸府,疏斥首辅朱赓。廷臣继有请,皆责备辅臣,其端自焘发也。及坐谪,旋
请假归。卒于家。天启初,赠士昌太常少卿,焘光禄少卿。
马孟祯,字泰符,桐城人。万历二十六年进士。授分宜知县。将内召,以征
赋不及四分,为户部尚书赵世卿所劾,诏镌二秩。甫三日,而民逋悉完。邹元标、
万国钦辈亟称之。续授御史。文选郎王永光、仪制郎张嗣诚、都给事中姚文蔚、
陈治则,以附政府擢京卿,南京右都御史沈子木年几八十未谢政,孟祯并疏论之。
大学士李廷机被劾奏辨,言入仕以来,初无大谬。孟祯驳之曰:“廷机在礼部昵
邪妄司官彭遵古,而聂云翰建言忤时,则抑之至死。秉政未几,姜士昌、宋焘、
郑振先皆得罪。姚文蔚等滥授京堂,陈用宾等屡拟宽旨。犹不谓之谬哉?”王锡
爵辞召,密疏痛诋言者。孟祯及南京给事中段然并上疏极论。寻陈佥商之害,发
工部郎陈民志、范钫黩货罪。又陈通壅蔽、录直臣、决用舍、恤民穷、急边饷五
事。请召用邹元标、赵南星、王德完,放廷机还田里。皆不报。
三十九年夏,怡神殿灾。孟祯言:“二十年来,郊庙、朝讲、召对、面议俱
废,通下情者惟章奏。而疏入旨出悉由内侍,其彻御览与果出圣意否,不得而知,
此朝政可虑也。臣子分流别户,入主出奴,爱憎由心,雌黄信口,流言蜚语,腾
入禁庭,此士习可虑也。畿辅、山东、山西、河南,比岁旱饥。民间卖女鬻儿,
食妻啖子,铤而走险,急何能择。一呼四应,则小盗合群,将为豪杰之藉,此民
情可虑也。”帝亦不省。
吏部侍郎萧云举佐京察,有所庇,孟祯首疏攻之。论者日众,云举引去。山
海参将李获阳忤税监,下狱死,孟祯为讼冤,因请贷卞孔时、王邦才、满朝荐、
李嗣善等之在狱者,且言:“楚宗一狱,死者已多,今被锢高墙者,谁非高皇帝
子孙,乃令至是。”皆弗听。四十二年冬,考选科道,中书舍人张光房、知县赵
运昌、张廷拱、旷鸣鸾、濮中玉,以言论忤时,抑不得与。孟祯不平,具疏论之。
是时三党势张,忌孟祯谠直,出为广东副使。移疾不赴。天启初,起南京光禄少
卿,召改太仆。以忧归。魏忠贤得志,为御史王业浩所论,遂削籍。崇祯初,复
官。
孟祯少贫。既通显,家无赢资。惟衔赵世卿抑己,既入台即疏劾世卿,人以
为隘。
汪若霖,字时甫,光州人。父治,保定知府。若霖举万历二十年进士,授行
人。三十三年,擢户科给事中。言“有司贪残,率从轻论,非律;边吏竭脂膏,
外媚敌,内媚要津,而京军十万半虚冒,非计。”兵部尚书萧大亨被劾求去,吏
部议留,若霖力诋部议。云南民变,杀税使杨荣,诏从巡抚陈用宾言,命四川丘
乘云兼领。若霖言:“用宾养成荣恶,今不直请罢税,而倡议领于四川,负国甚。
乞亟斥用宾,追寝前命。”皆不报。
进礼科右给事中。自正月至四月不雨,若霖上疏曰:“臣稽《洪范传》,言
之不从,是谓不晙,厥罚恒旸。今郊庙宜亲,朝会宜举,东宫讲习宜开,此下累
言之,而上不从者也。又有上言之而中变者:税务归有司,权珰犹侵夺;起废有
明诏,启事犹沉阁是也。有上屡言之而久不决、下数言之而上不断者:中外大僚
之推补,被劾诸臣之进退是也。凡此皆言不从之类。积郁成灾,天人恒理。陛下
安得漠然而已哉!”时南京户、工二部缺尚书,礼部缺侍郎,廷推故尚书徐元泰、
贵州巡抚郭子章、故詹事范醇敬。若霖言:“三人不足任,且举者不能无私。请
自今廷推勿以一人主持,众皆画诺。宜籍举主姓名,复祖宗连坐之法。”诏申饬
如若霖言,所推悉报寝。兵部主事张汝霖,大学士朱赓婿也。典试山东,所取士
有篇章不具者。若霖疏劾之,停其俸。中官杨致中枉法拷杀指挥郑光擢,若霖率
同官列其十罪,不报。朱赓独相,朝事益弛。若霖言:“陛下独相一赓,而又画
接无闻,补牍莫应,此最大患也。方今纪纲坏,政事壅,人才耗,庶职空,民力
穷,边方废,宦竖横,盗贼繁,士大夫几忘廉耻礼义,而小民愁苦冤痛之声彻于
宇内。辅臣宜慨然任天下重,收拾人心,以效之当宁。如徒谦让未遑,或以人言,
轻怀去就,则陛下何赖焉?”赓乃缘若霖指,力请帝急行新政。帝亦不省。五月
朔,大雨雹。若霖谓用人不广,大臣专权之象,具疏切言之。已而京师久雨,坏
田庐。若霖复言大臣比周相倚,小臣趋风,其流益甚;意复诋赓及新辅李廷机辈
也。三十六年,巡视库藏,见老库止银八万,而外库萧然,诸边军饷逋至百余万。
疏请集议长策,亦留中。
先是,吏部列上考选应授科道者,知县新建汪元功、进贤黄汝亨、南昌黄一
腾与焉。赓党给事中陈治则推毂元功、汝亨。若霖劾二人嚣竞,吏部因改拟部曹。
治则怒劾一腾交构。帝以言官纷争,留部疏。廷臣屡请乃下,而责若霖首昌烦言,
并元功、汝亨、一腾各贬一级,出之外。廷臣论救,皆不省。若霖遂出为颍州判
官,卒。
赞曰:明至中叶以后,建言者分曹为朋,率视阁臣为进退。依阿取宠则与之
比,反是则争。比者不容于清议,而争则名高。故其时端揆之地,遂为抨击之丛,
而国是淆矣。虽然,所言之是非,阁臣之贤否,黑白判然,固非私怨恶之所得而
加,亦非可尽委之沽直好事,谓人言之不足恤也。

[发帖际遇]: 孤傲飞鹰在海边沙滩上捡到一支圣火令,当废铜卖了,获得银两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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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8:59 | 显示全部楼层
○顾宪成(欧阳东凤 吴炯) 顾允成(张纳陛 贾岩 诸寿贤 彭遵古)
钱一本(子春) 于孔兼(陈泰来) 史孟麟 薛敷教 安希范 (吴弘济 谭
一召 孙继有) 刘元珍(庞时雍) 叶茂才

顾宪成,字叔时,无锡人。万历四年,举乡试第一。八年成进士,授户部主
事。大学士张居正病,朝士群为之祷,宪成不可。同官代之署名,宪成手削去之。
居正卒,改吏部主事。请告归三年,补验封主事。
十五年,大计京朝官,都御史辛自修掌计事。工部尚书何起鸣在拾遗中,自
修坐是失执政意。给事中陈与郊承风旨并论起鸣、自修,实以攻自修而庇起鸣。
于是二人并罢,并责御史纠起鸣者四人。宪成不平,上疏语侵执政,被旨切责,
谪桂阳州判官。稍迁处州推官。丁母忧,服除,补泉州推官。举公廉第一。擢吏
部考功主事,历员外郎。会有诏三皇子并封王。宪成偕同官上疏曰:
皇上因《祖训》立嫡之条,欲暂令三皇子并封王,以待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臣等伏而思之,“待”之一言,有大不可者。太子,天下本。豫定太子,所以固
本。是故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就见在论是也,待将来则非也。我朝建储家法,
东宫不待嫡,元子不并封。廷臣言甚详,皇上概弗省,岂皇上创见有加列圣之上
乎?有天下者称天子,天子之元子称太子。天子系乎天,君与天一体也;太子系
乎父,父子一体也。主鬯承祧,于是乎在,不可得而爵。今欲并封三王,元子之
封何所系乎?无所系,则难乎其为名;有所系,则难乎其为实。
皇上以为权宜云耳。夫权宜者,不得已而行之也。元子为太子,诸子为藩王,
于理顺,于分称,于情安,有何不得已而然乎?耦尊钧大,逼所由生。皇上以《
祖训》为法,子孙以皇上为法。皇上不难创其所无,后世讵难袭其所有?自是而
往,幸皆有嫡可也,不然,是无东宫也。又幸而如皇上之英明可也,不然,凡皇
子皆东宫也,无乃启万世之大患乎?皇后与皇上共承宗祧,期于宗祧得人而已。
皇上之元子诸子,即皇后之元子诸子。恭妃、皇贵妃不得而私之,统于尊也。岂
必如辅臣王锡爵之请,须拜皇后为母,而后称子哉?
况始者奉旨,少待二三年而已,俄改二十年,又改于二十一年,然犹可以岁
月期也。今曰“待嫡”,是未可以岁月期也。命方布而忽更,意屡迁而愈缓。自
并封命下,叩阍上封事者不可胜数,至里巷小民亦聚族而窃议,是孰使之然哉?
人心之公也。而皇上犹责辅臣以担当。锡爵夙夜趣召,乃排群议而顺上旨,岂所
谓担当?必积诚感悟纳皇上于无过之地,乃真担当耳。不然,皇上且不能如天下
何,而况锡爵哉!
皇上神明天纵,非溺宠狎昵之比。而不谅者,见影而疑形,闻响而疑声,即
臣等亦有不能为皇上解者。皇上盛德大业,比隆三五。而乃来此意外之纷纷,不
亦惜乎!伏乞令皇元子早正储位,皇第三子、皇第五子各就王爵。父父子子,君
君臣臣,兄兄弟弟。宗庙之福,社稷之庆,悉在是矣。
宪成又遗书锡爵,反覆辨论。其后并封议遂寝。
二十一年京察。吏部尚书孙籥、考功郎中赵南星尽黜执政私人,宪成实左右
之。及南星被斥,宪成疏请同罢,不报。寻迁文选郎中。所推举率与执政牴牾。
先是,吏部缺尚书,锡爵欲用罗万化,宪成不可,乃用陈有年。后廷推阁臣,万
化复不与。锡爵等皆恚,万化乃获推,会帝报罢而止。及是,锡爵将谢政,廷推
代者。宪成举故大学士王家屏,忤帝意,削籍归。事具有年传。
宪成既废,名益高,中外推荐无虑百十疏,帝悉不报。至三十六年,始起南
京光禄少卿,力辞不就。四十年,卒于家。天启初,赠太常卿。魏忠贤乱政,其
党石三畏追论之,遂削夺。崇祯初,赠吏部右侍郎,谥端文。
宪成姿性绝人,幼即有志圣学。暨削籍里居,益覃精研究,力辟王守仁“无
善无恶心之体”之说。邑故有东林书院,宋杨时讲道处也,宪成与弟允成倡修之,
常州知府欧阳东凤与无锡知县林宰为之营构。落成,偕同志高攀龙、钱一本、薛
敷教、史孟麟、于孔兼辈讲学其中,学者称泾阳先生。当是时,士大夫抱道忤时
者,率退处林野,闻风响附,学舍至不能容。宪成尝曰:“官辇毂,志不在君父,
官封疆,志不在民生,居水边林下,志不在世道,君子无取焉。”故其讲习之余,
往往讽议朝政,裁量人物。朝士慕其风者,多遥相应和。由是东林名大著,而忌
者亦多。
既而淮抚李三才被论,宪成贻书叶向高、孙丕扬为延誉。御史吴亮刻之邸抄
中,攻三才者大哗。而其时于玉立、黄正宾辈附丽其间,颇有轻浮好事名。徐兆
魁之徒遂以东林为口实。兆魁腾疏攻宪成,恣意诬诋。谓浒墅有小河,东林专其
税为书院费;关使至,东林辄以书招之,即不赴,亦必致厚馈;讲学所至,仆从
如云,县令馆谷供亿,非二百金不办;会时必谈时政,郡邑行事偶相左,必令改
图;及受黄正宾贿。其言绝无左验。光禄丞吴炯上言为一致辨,因言:“宪成贻
书救三才,诚为出位,臣尝咎之,宪成亦自悔。今宪成被诬,天下将以讲学为戒,
绝口不谈孔、孟之道,国家正气从此而损,非细事也。”疏入,不报。嗣后攻击
者不绝,比宪成殁,攻者犹未止。凡救三才者,争辛亥京察者,卫国本者,发韩
敬科场弊者,请行勘熊廷弼者,抗论张差梃击者,最后争移宫、红丸者,忤魏忠
贤者,率指目为东林,抨击无虚日。借魏忠贤毒焰,一网尽去之。杀戮禁锢,善
类为一空。崇祯立,始渐收用。而朋党势已成,小人卒大炽,祸中于国,迄明亡
而后已。
欧阳东凤,字千仞,潜江人。年十四丧父,哀毁骨立。母病呕血,跪而食之。
举于乡,县令悯其贫,遗以田二百亩,谢不受。万历十七年成进士,除兴化知县。
大水坏堤,请振于上官不应,遂自疏于朝。坐越奏停俸,然竟如所请。屡迁南京
刑部郎中,擢平乐知府。抚谕生瑶,皆相亲如子弟。因白督学监司,择其俊秀者
入学,瑶渐知礼让。税使横行,东凤力抗之。以才调常州。布帷瓦器,胥吏不能
牟一钱,擒奸人剧盗且尽。宪成辈讲学,为建东林书院。居四年,谢事归。起山
西副使,擢南京太仆少卿,并辞不就。卒于家。
吴炯,字晋明,松江华亭人。万历十七年成进士,授杭州推官。入为兵部主
事,乞假归。恬静端介,不骛荣利。家居十二年,始起故官。久之,进光禄丞。
天启中,累迁南京太仆卿。魏忠贤私人石三畏追论炯党庇宪成,落职闲住。崇祯
初,复官。炯家世素封,无子,置义田以赡族人。郡中贫士及诸生赴举者,多所
资给。尝输万金助边,被诏旌奖。
顾允成,字季时,宪成弟。性耿介,厉名节,举万历十一年会试,十四年始
赴殿试。对策中有曰:“陛下以郑妃勤于奉侍,册为皇贵妃,廷臣不胜私忧过计。
请立东宫,进封王恭妃,非报罢则峻逐。或不幸贵妃弄威福,其戚属左右窃而张
之,内外害可胜言!顷张居正罔上行私,陛下以为不足信,而付之二三匪人。恐
居正之专,尚与陛下二。此属之专,遂与陛下一。二则易间,一难图也。”执政
骇且恚,置末第。
会南畿督学御史德清人房寰连疏诋都御史海瑞,允成不胜愤。偕同年生彭遵
古、诸寿贤抗疏劾之。略言:“寰妒贤丑正,不复知人间羞耽事。臣等自幼读书,
即知慕瑞,以为当代伟人。寰大肆贪污,闻瑞之风,宜愧且死,反敢造言逞诬,
臣等所为痛心。”因劾其欺罔七罪。始寰疏出,朝野多切齿。而政府庇之,但拟
旨谯让。及得允成等疏,谓寰已切让,不当出位妄奏,夺三人冠带,还家省愆,
且令九卿约束办事进士,毋妄言时政。南京太仆卿沈思孝上言:“二三年来,今
日以建言防人,明日以越职加人罪,且移牒诸司约禁,而进士观政者,复令堂官
钳束之。夫禁其作奸犯科可也,而反禁其谠言直谏;教其砥行立节可也,而反教
以缄默取容。此风一开,流弊何极。谏官避祸希宠不言矣,庶官又不当言;大臣
持禄养交不言矣,小臣又不许言。万一权奸擅朝,倾危宗社,陛下安从闻之?臣
历稽先朝故事,练纲、邹智、孙磐、张璁并以书生建言,未闻以为罪,独奈何锢
允成等耶?”疏入,忤旨被责,三人遂废。寰复诋瑞及思孝,其言绝狂诞,自是
获罪清议,出为江西副使。给事中张鼎思劾其奸贪,寰亦讦鼎思请寄事。诸给事
中不平,连章攻寰,寰与鼎思并谪,遂不复振。
久之,南京御史陈邦科请录用允成等,不许。巡按御史复言之,诏许以教授
用。允成历任南康、保定。入为国子监博士,迁礼部主事。三王并封制下,偕同
官张纳陛、工部主事岳元声合疏谏曰:“册立大典,年来无敢再渎者,以奉二十
一年举行之明诏。兹既届期,群臣莫不引领。而元辅王锡爵星驾趣朝,一见礼部
尚书罗万化、仪制郎于孔兼,即戒之弗言,慨然独任,臣等实喜且慰。不意陛下
出禁中密札,竟付锡爵私邸,而三王并封之议遂成,即次辅赵志皋、张位亦不预
闻。夫天下事非一家私议。元子封王,祖宗以来未有此礼,锡爵安得专之,而陛
下安得创之!”当是时,光禄丞朱维京、给事中王如坚疏先入。帝震怒,戍极边。
维京同官涂杰、王学曾继之,斥为民。及是谏者益众,帝知不可尽斥,但报“遵
旨行”。已而竟寝。
未几,吏部尚书孙鑨等以拾遗事被责。允成谓阁臣张位实为之,上疏力诋
位,因及锡爵。纳陛亦抗章极论,并侵附执政者。帝怒,谪允成光州判官,纳陛
邓州判官。皆乞假归,不复出。
纳陛,字以登,宜兴人。年十六,从王畿讲学。举万历十七年进士。由刑部
主事改礼部。生平尚风节。乡邑有利害,辄为请于有司而后已。东林书院之会,
纳陛为焉。又与同邑史孟麟、吴正志为丽泽大会,东南人士争赴之。
时与允成等同以部曹争三王并封,又争拾遗事者,户部主事滁人贾岩,亦贬
曹州判官。投劾归,卒。天启中,赠允成、纳陛光禄少卿,岩尚宝丞。
诸寿贤,字延之,昆山人。既释褐,上疏愿放归田,力学十年,然后从政。
章下所司,寝不奏。既斥归。久之,起南阳教授。入为国子助教,擢礼部主事。
戚里中贵干请,辄拒之。遘疾,请告归,授徒自给。久之卒。
彭遵古,麻城人,终光禄少卿。
钱一本,字国瑞,武进人。万历十一年进士。除庐陵知县,征授御史。入台
即发原任江西巡按祝大舟贪墨状,大舟至遣戍。已,论请从祀曹端、陈真晟、罗
伦、罗洪先于文庙。出按广西。
帝以张有德请备大礼仪物,复更册立东宫期,而申时行柄国,不能匡救。一
本上论相、建储二疏。其论相曰:
昨俞旨下辅臣,令辅臣总政。夫朝廷之政,辅臣安得总之?内阁代言拟旨,
本顾问之遗,遇有章奏,阁臣宜各拟一旨。今一出时行专断。皇上断者十一,时
行断者十九。皇上断谓之圣旨,时行断亦谓之圣旨。惟嫌怨所在,则以出自圣断
为言,罪何可胜诛。所当论者一。
评事雒于仁进四药之箴,陛下欲见之施行,辅臣力劝留中。既有言及辅臣之
章,亦尽留中不下。道吾君以遂非文过如此,复安望其尽忠补过耶?所当论者二。
科场弊窦,污人齿颊,而敢拟原无私弊之旨,以欺吾君。臣请执政子弟有中
式而被人指摘者,除名改荫。又与见从仕籍者,暂还里居,俟父致政,乃议进止。
毋令犬马报主之心,不胜其牛马子孙之计。所当论者三。
大臣以身殉国,安复有家。乃以远臣为近臣府库,又合远近之臣为内阁府库。
开门受赂自执政始,而岁岁申馈遗之禁何为哉?所当论者四。
墨敕斜封,前代所患;密启言事,先臣弗为。今阁臣或有救援之举,或有密
勿之谋,类具揭帖以进,虽格言正论,谠议忠谋,已类斜封密启之为,非有公听
并观之正。况所言公,当与天下公言之;所言私,忠臣不私。奈何援中书之故事,
启留中之弊端,昭恩怨之所由,示威福之自己。所当论者五。
我国家仿古为治,部院即分职之六卿,内阁即论道之三公。未闻三公可尽揽
六卿之权,归一人掌握,而六卿又頫首屏气,唯唯听命于三公,必为请教而后行
也。所当论者六。
三公职在论道。师,道之教训。今讲幄经年不御,是何师也?傅,傅之德义。
今外帑匮乏,私藏充盈,不能一为救正,是何傅也?保,保其身体。今圣躬常年
静摄,尚以多疾为辞,是何保也?其兼衔必曰太子之师、傅、保,而册立皇元子
之仪,至今又复改迟,臣不知其所兼者何职矣。所当论者七。
翰林一途,谓之储相。累赀蹑级,循列卿位,以觊必得。遂使国家命相之大
任,仅为阁臣援引之私物。庸者习软熟结纳之态,黠者恣凭陵侵夺之谋。外推内
引,珰阁表里。始进不正,安望其终?故自来内阁之臣一据其位,远者二十年,
近者十年,不败不止。嵩之鉴不远,而居正蹈之;居正之鉴不远,而时行又蹈之。
继其后者庸碌罢驽,或甚于时行;褊隘执拗,又复为居正。若非大破常格,公天
下以选举,相道终未可言。所当论者八。
先民询刍荛之言,明王设诽谤之木。今大臣惧人攻己,而欲钳天下之口,不
目之为奸、为邪、为浮薄,必詈之为谗、为谤、为小人。目前之耳目可涂,身后
之是非难罔。所当论者九。
君臣之分,等于天地。今上名之曰总政,己亦居之曰总政。以其身居于宠利
之极,耐弹忍辱,必老死于位而后已。古所谓元老大臣,乃如是其不知进退存亡
者耶?大臣既无难进易退之节,天下安有顽廉懦立之风!举一世之人心风俗,糜
烂于乞祼登垄之坑,滔滔而莫之止。是故陛下之治,前数年不胜其操切惨刻,而
势焰烁人;后数年不胜其姑息委靡,而贤愚共贯。前之政自居正总,今之政自时
行总,而皆不自朝廷总故也。所当论者十。
然君道莫先论相,而取人亦在君身,愿陛下勿以国本为儿戏。昔孔子以九经
告君,而先之修身、劝贤。大抵谗夫女谒货利之交,一有惑溺,则内之心志决不
清明,外之身体决不强固。矧以艳处之褒姒,而为善谮之骊姬,狐媚既以蛊其心,
鹿台又复移其志。陛下之方寸,臣知其不能自持者多矣,抑何以贵德尊士,而修
身取人哉!
其论国本曰:
陛下所以迟迟建储者,谓欲效皇祖世宗之为耳。然皇祖中年尝立庄敬为太子,
封皇考为裕王,非终不立太子也。矧今日事体又迥然不同。皇贵妃宠过皇后。其
处心积虑,无一日而不萌夺嫡之心,无一日而不思为援立其子之计。此世宗时所
无也。凡子必依于母,皇元子之母压于皇贵妃之下。陛下曰“长幼有序”,皇贵
妃曰“贵贱有等”。倘一日遂其夺嫡之心,不审陛下何以处此?此世宗时所无也。
景王就封,止皇考一人在京。今则章服不别,名分不正。弟既凭母之宠而朝夕近
幸,母又觊子之立而日夜树功。此世宗时所无也。传闻陛下先曾失言于皇贵妃,
皇贵妃执此为信。及今不断,蛊惑日深,刚断日馁,事体日难。此世宗时所无也。
前者有旨,不许诸司激扰,愈致迟延,非陛下预设机阱,以御天下言者乎!
使届期无一人言及,则佯为不知,以冀其迟延。有一人言及,则御之曰“此来激
扰我也”,改迟一年。明年又一人言及,则又曰“此又来激扰我也”,又改二三
年。必使天下无一人敢言而后已,庶几依违迁就,以全其衽席昵爱之私,而曾不
顾国本从此动摇,天下从此危乱。臣以为陛下之御人至巧,而为谋则甚拙也。此
等机智,不可以罔匹夫匹妇,顾欲以欺天下万世耶!
疏入,留中。时廷臣相继争国本,惟一本言最戆直。帝衔之。无何,杖给事
中孟养浩。中旨以养浩所逞之词根托一本,造言诬君,摇乱大典,遂斥为民。屡
荐,卒不用。一本既罢归,潜心《六经》濂、洛诸书,尤研精《易》学。与顾宪
成辈分主东林讲席,学者称启新先生。里居二十五年,预克卒日,赋诗志之,如
期而逝。天启初,赠太仆寺少卿。
子春,字若木,万历三十二年进士。历知高阳、献二县,征授御史。太仆少
卿徐兆魁攻李三才,因痛诋顾宪成。春三疏首发其憸邪。出按湖广,请予礼部
侍郎郭正域及光禄少卿顾宪成恤典。楚宗人以讦伪王事,锢高墙者甚众,春为讼
冤,寻复请释回故宗家属,语甚切至。咸宁知县满朝荐久系,奏请释之,因请并
释王邦才、卞孔时。又再疏劾守备中官杜茂,且备陈采榷之害,言:“臣不忍皇
上听小人之谋,名出汉桓、唐德下,为我明基祸之主。”帝以湖广地为福王庄田。
春三疏力争,帝降旨切责。叶向高致政去,方从哲为首辅。春抗疏言:“今天下
人材则朝虚野实,货财则野虚朝实。从哲不能救正,而第于福王则无事不曲从。
臣尝叹皇上有为尧、舜之资,而辅佐无人。仅得王家屏、沈鲤,又俱不信用。其
余大抵庸恶陋劣,奸回媢嫉之徒,不意至从哲而风益下。臣闻从哲每向人言,
辄云内相之意,是甘为万安、焦芳,曾赵志皋,沈一贯之不若也。”从哲疏辨乞
去。帝慰留,而责春妄言渎奏,出为福建右参议。寻丁父艰。天启初,起故官。
召为尚宝少卿,历迁光禄卿。五年,魏忠贤党门克新劾春倚恃东林,父作子述,
削籍归。
崇祯九年,召拜通政使。迁户部右侍郎,历尚书。总督仓场,条行厘弊十事。
以劳瘁予告。未几,起南京户部尚书。疏请皇太子出阁,从之。累疏引疾,不允。
九年,条上战守之策,并论贼三可击状。帝如议敕行。十一年,黄道周、刘同升
等谏杨嗣昌夺情,被贬谪。范景文等疏救,春名与焉。明年正月,削景文籍,置
春不问。春为御史,甚有声。及居大僚,循职无咎。会上疏请改折白粮,忤旨,
罢归。是年卒。
于孔兼,字元时,金坛人。万历八年进士。授九江推官。入为礼部主事,再
迁仪制郎中。疏论都御史吴时来晚节不终,不当谥忠恪,因请谥杨爵、陈瓒、孟
秋。乃夺时来谥,而谥爵忠介。大学士王家屏以争册立求去。孔兼上言:“陛下
徇内嬖之情,而摇主鬯之器。不纳辅臣之言,反重谏官之罚。且移怒吏部,削籍
三人。夫万国钦获罪申时行,饶伸获罪王锡爵,非获罪于陛下也。辅臣于数千里
外,能遥制朝权若此,毋乃陛下以此示恩,欲其复来共成他图耶!自陛下有近日
之举,而善类寒心,邪臣鼓掌。将来逢君必巧,豫教无期,申生、杨广再见于今,
此宗庙之不利,非直臣等忧也。”帝得疏,怒甚。已,竟留中。
明年正月,有诏并封三王。孔兼与员外郎陈泰来合疏争曰:“立嫡之训,自
古有之。然历考祖宗以来,未有虚东宫之位以候嫡子者。昔陛下正位东宫,年甫
六岁,仁圣皇太后方在盛年,先皇帝曾不少待,陛下岂不省记乎?地逼则嫌生,
礼殊则分定。愿收还新谕,建储、封王一时并举,宗社幸甚。”未报。孔兼又言:
“陛下坚持待嫡之说,既疑群臣谤讪,又谓朝纲倒持,遂欲坐谏者以无礼于君之
罪。夫谓元子当立不容缓者,君子也。此有礼于君者,王如坚诸人是也。谓并封
可行逢上意者,小人也。此无礼于君者,许梦熊一人是也。今欲以无礼之罪,而
加之有礼于其君者,何以服人心,昭国法?臣又惟巫蛊之谤启于尧母;承乾之诛
成于偏爱。自古乱臣,未有不窥人君之隙而逢迎以遂其奸者。始锡爵之两谕并拟,
其负国误君大矣。既不能转移君心决计于初,乃以杜门求去为计。夫前无失策,
一去可以成名。失而后争,争而不得,虽去不足塞责矣。人谓锡爵言无不尽,特
苦陛下听断之不行。臣则云陛下悔心已萌,特忧锡爵感孚之未至。若姑云徐徐,
坐视君父之过举,锡爵纵不为宗社计,独不为身名计乎?”会廷臣多谏者,其事
竟寝。
亡何,考功郎中赵南星坐京察削籍。孔兼、泰来各疏救。帝积前恨,谪孔兼
安吉判官,泰来饶平典史。孔兼投牒归。家居二十年,杜门读书,矩矱整肃,乡
人称之无间言。
泰来,字伯符,平湖人。年十九,举万历五年进士,授顺天教授,进国子博
士。见执政与言路相水火,上书规之,坐是五年不调。南京礼部郎中马应图,泰
来同邑,又同年生也,十三年,上疏讥切执政,又力诋给事中齐世臣,御史龚懋
贤、蔡系周、孙愈贤、吴定,而盛称吴中行、赵用贤、沈思孝、李植诸人。忤旨,
谪大同典史。给事中王致祥、御史柴祥等希执政意,复连章劾应图,且言泰来为
点定奏章。帝以应图既贬不问。泰来引疾归。久之,起礼部主事,进员外郎。疏
请建储,不报。逾年遂卒,年三十六。天启中,孔兼、泰来俱赠光禄少卿。
于氏为金坛望族。孔兼祖湛,户部侍郎。兄文熙,大名兵备副使。再从弟仕
廉,南京户部侍郎,有清望。史孟麟,字际明,宜兴人。万历十一年进士。授庶
吉士,改吏科给事中。疏劾少詹事黄洪宪典试作奸,左都御史吴时来沮抑言路。
执政庇之,格不行。员外郎赵南星、主事姜士昌相继劾两人,并及副都御史詹仰
庇。执政滋不说。吏科都给事中陈与郊素附执政,属同官李春开三疏讦南星、士
昌妄言。帝止下春开疏,而留南星、士昌奏不发。给事中王继光、万自约不平,
复抗章论时来等,词甚峻切。孟麟亦上疏力攻春开,语并侵执政,因求罢,不许。
孟麟竟自引归。春开亦谢病去,后以考察罢。孟麟寻召为兵科右给事中。
二十年,大学士赵志皋、张位言:“凡会议会推,并令廷臣类奏,取自上裁,
用杜专权。”孟麟疏争曰:“自臣通籍以来,窃见阁臣侵部院之权,言路希阁臣
之指,官失其守,言失其责久矣。陛下更置辅臣,与天下更始,政事归六部,公
论付言官,天下方欣欣望治,奈何忽有此令?曩太祖罢中书省,分设六部,恐其
专也;而官各有职,不相侵越,则又惟恐其不专。盖以一事任一官,则专不为害;
即使败事,亦罪有所归。此祖宗建官之意也。今令诸臣各书所见,类奏以听上裁,
则始以一部之事,分而散之于诸司;究以诸司之权,合而收之于禁密。事虽上裁,
旨由阁拟。脱有私意奸其间,内托上旨,外诿廷言,谁执其咎?又脱有冯保、张
居正者,夤缘为奸,授意外廷,小人趋承,扶同罔上,朝廷不得察其非,当官不
能争其是,又谁执其咎?臣窃谓政权分之六部,不可以为专。惟六部不专,则必
有专之者。是乃收揽威权之渐,必不可从也。”忤旨,不纳。
再迁吏科都给事中。三王并封议起,孟麟、于孔兼等诣王锡爵邸争之。又进
《或问》一篇,别白尤力。尚书孙鑨、考功郎中赵南星掌癸巳京察,孟麟实佐
之。南星以谗言斥,孟麟亦引疾归。召拜太仆少卿,复以疾去。
孟麟素砥名节,复与东林讲会,时望益重。家居十五年,召起故官,督四夷
馆。会睹梃击事,疏请册立皇太孙,绝群小觊觎之望。且救御史刘光复。帝怒,
谪两浙盐运判官。熹宗立,稍迁南京礼部主事。累擢太仆卿,卒。
薛敷教,字以身,武进人。祖应旗,字仲常。嘉靖十四年进士。由慈溪知县
屡迁南京考功郎中,主京察。大学士严嵩尝为给事中王晔所劾,嘱尚宝丞诸杰贻
书应旗,令黜晔。应旗反黜杰,嵩大怒。应旗又黜常州知府符验,嵩令御史桂荣
劾应旗挟私黜郡守,谪建昌通判。历浙江提学副使。应旗雅工场屋文字,与王鏊、
唐顺之、瞿景淳齐名。其阅文所品题,百不失一。以大计罢归,顾宪成兄弟方少,
从之学,敷教遂与善,用风节相期许。及举万历十七年进士,与高攀龙同出赵南
星门,益以名教自任。
会南京御史王藩臣疏劾巡抚周继,不具揭都察院,为其长耿定向所劾。左都
御史吴时来因请申饬宪规,藩臣坐停俸。敷教上言:“时来壅遏言路,代人狼噬。
而二三辅臣,曲学险诐,又故绳庶寀,以崇九列,塞主上聪明。宜严党邪之禁,
更易两都台长,以清风宪。”疏上,大学士申时行等疏言:“故事,御史建白,
北京即日投揭台长,南京则以三日。藩臣废故事,薄罚未为过。必如敷教言,将
尽抑大臣而后可耶?”副都御史詹仰庇劾敷教煽惑人心,淆乱国是。诏敷教归,
省过三年,以教职用。大学士许国以敷教其门生,而疏语侵己,尤愤,自请罢斥。
因言:“迩来建言成风,可要名,可躐秩,又可掩过,故人竞趋之为捷径,此风
既成,莫可救止。方今京师讹言东南赤旱,臣未为忧,而独忧此区区者,彼止一
时之灾,此则世道之虑也。”时来亦乞休,力诋敷教及主事饶伸。帝慰留国、时
来。都给事中陈与郊复上疏极诋建言诸臣,帝亦不问。
二十年夏,起敷教凤翔教授,旋迁国子助教。明年,力争三王并封,又上书
王锡爵。寻以救南星,谪光州学正。省母归,遂不复出。敷教禔身严苦,垢衣
粝食,终身未尝受人馈。家居二十年,力持清议,大吏有举动,多用敷教言而止。
后与宪成兄弟及攀龙辈讲学。卒,赠尚宝司丞。
安希范,字小范,无锡人。万历十四年进士。授行人。迁礼部主事,乞便养
母,改南京吏部。二十一年,行人高攀龙以赵用贤去国,疏争之,与郑材、杨应
宿相讦。攀龙谪揭阳典史。御史吴弘济复争,亦被黜。希范上疏曰:“近年以来,
正直之臣不安于位。赵南星、孟化鲤为选郎,秉公持正,乃次第屏黜。赵用贤节
概震天下,止以吴镇竖子一疏而归,使应宿、材得窥意指,交章攻击。至如孙
鑨之清修公正,李世达之练达刚明,李祯之孤介廉方,并朝廷仪表。鑨、世达
先后去国,祯亦坚怀去志,天下共惜诸臣不用,而疑阁臣媢嫉,不使竟其用也。
高攀龙一疏,正直和平,此陛下忠臣,亦辅臣诤友。至如应宿辨疏,涂面丧心,
无复人理。明旨下部科勘议,未尝不是攀龙非应宿。及奉处分之诏,则应宿仅从
薄谪,攀龙又窜炎荒。辅臣误国不忠,无甚于此。乃动辄自文,诿之宸断。坐视
君父过举,弼违补衮之谓何!苟俟降斥之后,阳为申救,以愚天下耳目,而天下
早已知其肺腑矣。吴弘济辨别君子小人,较若苍素,乃与攀龙相继得罪。臣之所
惜,不为二臣,正恐君子皆退,小人皆进,谁为受其祸者。乞陛下立斥应宿、材,
为小人媚灶之戒;复攀龙、弘济官,以奖忠良;并严谕阁臣王锡爵,无挟私植党,
仇视正人。则相业光而圣德亦光矣。”时南京刑部郎中谭一召、主事孙继有方以
劾锡爵被谴。希范疏入,帝怒,斥为民。希范恬静简易,与东林讲学之会。熹宗
嗣位,将起官,先卒。赠光禄少卿。
吴弘济,字春阳,秀水人。希范同年进士。由蒲圻知县擢御史。连劾福建巡
抚司汝济、大理卿吴定、戎政侍郎郝杰、蓟辽总督顾养谦,不纳。三王并封诏下,
偕同官抗疏争。既而以论应宿、攀龙事,贬二秩调外。王锡爵等疏救,给事、御
史、执政疏每上,辄重其罚,竟斥为民。未几卒。熹宗时,赠官如希范。
谭一召,大庾人。孙继有,余姚人。一召疏曰:“辅臣锡爵再辅政以来,斥
逐言者无虚月。攀龙、弘济之黜,一何甚也。自赵南星秉公考察,锡爵含怒积愤。
故南星一挂弹章而斥,于孔兼、薛敷教、张纳陛等以申救而斥,孟化鲤等以推张
栋而斥,李世达、孙鑨又相继罢去矣。怒心横生,触事辄发,又安知是非公论
耶!”继有疏曰:“吴弘济救攀龙则黜,黄纪贤、吴文梓救弘济则罚,郑材倾陷
善类,而黜罚不加,何其舛也。今所指为攀龙罪者,以攀龙谓陛下不亲一事,批
答尽出辅臣。然疏内初无此语,何以服攀龙心?然此犹小者耳。本兵、经略,安
危所系,乃以匪人石星、宋应昌任之,岂不误国家大计哉!”与一召疏并上。帝
怒曰:“近罪攀龙,出朕独断。小臣无状,诋诬阁臣,朋奸党恶,不可不罪。其
除一召名,谪继有极边杂职。”给事中叶继美疏救二人及希范。帝益怒,并除继
有名,遣官逮希范、一召,夺继美俸一年。锡爵力救,诏免逮。诸人遂废于家。
继有终知府。
刘元珍,字伯先,无锡人。万历二十三年进士。初授南京礼部主事,进郎中,
亲老归养。起南京职方,厘汰老弱营军,岁省银二万有奇。
三十三年京察,吏部侍郎杨时乔、都御史温纯,尽黜政府私人钱梦皋等。大
学士沈一贯密为地,诏给事、御史被黜者皆留,且不下察疏。元珍方服阕需次,
抗疏言:“一贯自秉政以来,比昵憸人,丛集奸慝,假至尊之权以售私,窃朝
廷之恩以市德,罔上不忠,孰大于是!近见梦皋有疏,每以党加人。从古小人未
有不以朋党之说先空善类者。所关治乱安危之机,非细故也。”疏奏,留中。一
贯亟自辨,乞明示独断之意,以释群疑。梦皋亦诋元珍为温纯鹰犬。疏皆不报。
未几,敕谕廷臣以留用言官之故,贬元珍一秩,调边方。一贯佯救,给事、御史
侯庆远、叶永盛等亦争之,不从。时员外郎贺灿然、南京御史朱吾弼相继论察典。
而主事庞时雍则直攻一贯欺罔者十,误国者十,且曰:“一贯之富贵日崇,陛下
之社稷日坏。顷南郊雷震,正当一贯奏请颁行敕谕之时。意者天厌其奸,以警悟
陛下,俾早除谗慝乎!”帝得疏怒,命并元珍、灿然贬三秩,调极边。顷之,庆
远及御史李柟等申救。帝益怒,夺其俸,谪元珍等极边杂职。俄御史周家栋指
陈时政,语过激。帝迁怒元珍等,皆除其名。然察疏亦下,诸被留者皆自免去。
光宗即位,起元珍光禄少卿。时辽、沈既没,故赞画主事刘国缙入南四卫,
以招抚军民为名,投牒督饷侍郎,令发舟南济。议者欲推为东路巡抚,元珍上疏
言:“国缙乃李成梁义儿,成梁弃封疆,国缙为营免,遂基祸本。杨镐、李如柏
丧师,国缙甫为赞画,即奏保二人,欲坐杜松以违制。创议用辽人,冒官帑二十
万金募土兵三万,曾不得一卒之用。被劾解官,乃忽拥数万众,欲问道登、莱,
窜处内地。万一敌中间谍阑入其间,何以备之?”疏下兵部巡抚议,遂寝。
未几,元珍卒官。初,元珍罢归,以讲学为事。表节义,恤鳏寡,行义重于
时。
时雍,汶上人。万历二十年进士。知丹徒县,历户、兵二部主事。既除名,
未及起用而卒。
叶茂才,字参之,无锡人。万历十七年进士。除刑部主事,以便养改南京工
部。榷税芜湖,课登,辄纵民舟去。既而课羡,请以饷边卒,不取一钱。就改吏
部,进郎中,三迁南京大理丞。复引疾。四十年,起南京太仆少卿。时朝士方植
党争权。祭酒汤宾尹、修撰韩敬既败,其党犹力庇之。御史汤世济者,敬邑人也,
疏陈时政,阴诋发敬奸弊者。茂才驰疏驳之。其党给事中官应震辈遂连疏力争。
茂才更具揭发其隐,因移疾乞休。世济益恚,偕同年金汝谐、牟志夔攻之不已。
茂才再疏折之,竟自引去。当是时,党人悉踞言路,凡他曹有言,必合力逐之。
茂才既去,党人益专,无复操异议者。天启初,召为太仆少卿,改太常,皆不赴。
四年,擢南京工部右侍郎。明年抵官。甫三月,以时政日非,谢病归。友人高攀
龙被逮,赴水死,使者将逮其子,茂才力救免之。未几卒。
茂才恬淡寡嗜好。通籍四十年,家食强半。始同邑顾宪成、允成、安希范、
刘元珍及攀龙并建言去国,直声震一时,茂才只以醇德称。及官太仆,清流尽斥,
邪议益棼,遂奋身与抗,人由是服其勇。时称“东林八君子”,宪成、允成、攀
龙、希范、元珍、武进钱一本、薛敷教及茂才也。
赞曰:成、弘以上,学术醇而士习正,其时讲学未盛也。正、嘉之际,王守
仁聚徒于军旅之中,徐阶讲学于端揆之日,流风所被,倾动朝野。于是搢绅之士,
遗佚之老,联讲会,立书院,相望于远近。而名高速谤,气盛招尤,物议横生,
党祸继作,乃至众射之的,咸指东林。甘陵之部,洛、蜀之争,不烈于是矣。宪
成诸人,清节姱修,为士林标准。虽未尝激扬标榜,列“君宗”、“顾”、“
俊”之目,而负物望者引以为重,猎时誉者资以梯荣,附丽游扬,薰莸猥杂,岂
讲学初心实然哉?语曰“为善无近名”,士君子亦可以知所处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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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8:59 | 显示全部楼层

○魏允贞(弟允中 刘廷兰) 王国 余懋衡 李三才

魏允贞,字懋忠,南乐人。万历五年进士。授荆州推官。大学士张居正归葬,
群吏趋事恐后,允贞独不赴,且抶其奴。治行最,征授御史。吏部尚书梁梦龙
罢。允贞言:“铨衡任重。往者会推之前,所司率受指执政或司礼中官,以故用
非其人。”帝纳其言,特用严清,中外翕服。俄劾兵部尚书吴兑,兑引去。已,
陈时弊四事,言:“自居正窃柄,吏、兵二部迁除必先关白,故所用悉其私人。
陛下宜与辅臣精察二部之长,而以其职事归之。使辅臣不侵部臣之权以行其私,
部臣亦不乘辅臣之间以自行其私,则官方自肃。自居正三子连登制科,流弊迄今
未已。请自今辅臣子弟中式,俟致政之后始许廷对,庶幸门稍杜。自居正恶闻谠
言,每遇科道员缺,率择才性便给、工谄媚、善逢迎者授之,致昌言不闻,佞臣
得志。自今考选时,陛下宜严敕所司,毋循故辙。俺答自通市以来,边备懈弛。
三军月饷,既克其半以充市赏,复克其半以奉要人,士无宿饱,何能御寇?至辽
左战功,尤可骇异。军声则日振于前,生齿则日减于旧。奏报失真,迁叙逾格,
赏罚无章,何以能国哉!”疏入,下都察院。
先是,居正既私其子,他辅臣吕调阳子兴周,张四维子泰徵、甲徵,申时行
子用懋,皆相继得举。甲徵、用懋将廷对,而允贞疏适上。四维大愠,言:“臣
待罪政府,无所不当闻。今因前人行私,而欲臣不预闻吏、兵二部事,非制也。”
因为子白诬,且乞骸骨。时行亦疏辨。帝并慰留,而责允贞言过当。户部员外郎
李三才奏允贞言是,并贬秩调外。允贞得许州判官。给事中御史周邦杰、赵卿等
论救,不纳。允贞虽谪,然自是辅臣居位,其子无复登第者。久之,累迁右通政。
二十一年,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山西。允贞素刚果,清操绝俗。以所部地疹民
贫,力裁幕府岁供及州县冗费,以其银数万缮亭障,建烽堠,置器市马易粟。又
奏免平阳岁额站银八万,以所省邮传羡补之。雁门、平定军以逋屯粮窜徙,允贞
奏除其租,招令复业。岢岚互市,省抚赏银六万。汾州有两郡王,宗人与军民杂
处,知州秩卑不能制,奏改为府。自款市成,边政废。允贞视要害,筑边墙万有
余丈。政声大著。帝亦数嘉其能。会诏中官张忠矿山西,允贞抗疏极谏,不报。
已,西河王知燧请开解州、安邑、绛县矿,以仪宾督之。指挥王守信请开平定、
稷山诸矿。帝并报允。允贞恐民愈扰,请令忠兼领,亦不纳。
三殿灾,诏求直言。允贞言咎在辅臣,历数赵志皋、张位罪。且曰:“前二
臣以二月加恩,逾月两宫灾。今年又加恩,而三殿复灾。天意昭然。”位等力辨,
求罢。帝慰留,责允贞边臣不当言朝事,因屡推不用,遂肆狂言,夺俸五月。顷
之,允贞疏举遗贤,请召还王家屏、陈有年、沈鲤、李世达、王汝训及小臣史孟
麟、张栋、万国钦、马经纶、顾宪成、赵南星、邹元标等,疏留中。以久次,进
右副都御史。
二十八年春,疏陈时政缺失,言:“行取诸臣,几经论荐,陛下犹不轻予一
官。彼鲁坤、马堂、高淮、陈朝辈,试之何事,举之何人,乃令其衔命横行,生
杀予夺,恣出其口。廷臣所陈率国家大计,一皆寝阁,甚者严谴随之。彼报税之
徒,悉无赖奸人,乡党不齿,顾乃朝奏夕报,如响应声。臣不解也。胥徒入乡,
民间犹扰,况缇骑四出,如虎若狼,家室立破。如吴宝秀、华钰诸人,祸至惨矣,
而陛下曾不一念及。钱谷出入,上下相稽,犹多奸弊。敕使手握利权,动逾数万。
有司不敢问,抚按不敢闻,岂无吮膏血以自肥者,而陛下曾不一察及。金取于滇,
不足不止;珠取于海,不罄不止;锦绮取于吴越,不极奇巧不止。乃元老听其投
闲,直臣几于永锢,是陛下之爱贤士,曾不如爱珠玉锦绮也。”疏奏,亦不省。
先是,张忠以开矿至,后孙朝复至榷税,诛求百方,允贞每事裁抑。会忠杖
死太平典史武三杰,朝使者逼杀建雄县丞李逢春,允贞疏暴其罪。朝怒,劾允贞
抗命沮挠。帝留允贞疏不下,而下朝疏于部院。吏部尚书李戴、都御史温纯等力
称允贞贤,请下允贞疏平议。帝并留中。山西军民数千恐允贞去,相率诣阙诉冤,
两京言官亦连章论救。帝乃两置不问。明年,忠以夏县知县彭应春抗礼,劾贬之。
允贞请留应春,不报。
允贞父已九十余,允贞岁岁乞侍养,章二十上。廷议以敕使害民,非允贞不
能制,固留之。其年五月,请益力,始听归。士民为立祠。已,阅视者奏允贞守
边劳,即家进兵部右侍郎。寻卒。天启初,追谥介肃。
弟允中、允孚。允中为诸生,副使王世贞大器之。岁乡试,世贞戒门吏曰:
“非魏允中第一,无伐鼓以传也。”已而果然。时无锡顾宪成、漳浦刘廷兰并为
举首,负俊才,时人称“三解元”。寻与廷兰举万历八年进士。张居正专政,灾
异见,而中外方竞颂功德。允中、廷兰各上书座主申时行,劝之补救。时行不能
用。允中寻授太常博士,擢吏部稽勋主事,调考功,未几卒。允孚官刑部郎中,
亦有名。
廷兰与兄廷蕙、廷芥亦皆举进士,有名。世所称“南乐三魏”、“漳浦三刘”
者也。
王国,字子桢,耀州人。万历五年进士。选庶吉士,改御史。出视畿辅屯田,
清成国公朱允祯等所侵地九千六百余顷。张居正疾笃,疏荐其座主潘晟入内阁,
帝从之。国与同官魏允贞、雷士桢及给事中王继光、孙炜、牛惟炳、张鼎思抗言
不可,寝其命。已,极论中官冯保罪。且言:“居正死,保令徐爵索其家名琴七、
夜光珠九、珠帘五、黄金三万、白金十万。居正子简修躬赍至保邸,而保扬言陛
下取之,诬污圣德。”因发曾省吾、王篆表里结纳状。国疏自外至,与李植疏先
后上。帝已纳植言罪保,植遂受知,而国亦由此显名。还朝,荐王锡爵、陆树声、
胡执礼、耿定向、海瑞、胡直、颜鲸、魏允贞。寻出督南畿学政,以疾归。
起掌河南道。首辅申时行欲置所不悦者十九人察典,吏部尚书杨巍等依违其
间,国力持不可。时行以御史马允登资在国前,乃起允登掌察,而国佐之。诸御
史咸集,允登书十九人姓名,曰:“诸人可谓公论不容者矣。”国熟视,叱曰:
“诸人独忤执政耳。天日监临,何出此语!”允登意不回。国怒,奋前欲殴允登。
允登走,国环柱逐之,同列救解。事闻,两人并调外,国得四川副使。移疾归。
而十九人赖国以免。
久之,起故官,莅山西。改督河南学政,迁山东参政。所在以公廉称。召为
太仆少卿。复出为山西副使,历南京通政使。三十七年,以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
御史巡抚保定。岁凶,屡上宽恤事宜。大盗刘应第、董世耀聚众称王,剽劫远近,
督兵讨灭之。进右都御史,巡抚如故。国刚介。与弟吏部侍郎图并负时望,为党
人所忌。乞休归,卒。
余懋衡,字持国,婺源人。万历二十年进士。除永新知县。征授御史。时以
殿工,矿税使四出,骄横。懋衡上疏言:“与其骚扰里巷,榷及鸡豚,曷若明告
天下,稍增田赋,共襄殿工。今避加赋之名,而为竭泽之计,其害十倍于加赋。”
忤旨,停俸一年。
巡按陕西。税监梁永辇私物于畿辅,役人马甚众。懋衡奏之。永大恨,使其
党乐纲贿膳夫毒懋衡。再中毒,不死。拷膳夫,获所予贿及余蛊。遂上疏极论永
罪,言官亦争论永,帝皆不省。永虑军民为难,召亡命擐甲自卫。御史王基洪声
言永必反,具陈永斩关及杀掠吏民状。巡抚顾其志颇为永讳,永乃藉口辨。帝疑
御史言不实。而咸宁、长安二知县持永益急。永党王九功辈多私装,恐为有司所
迹,托言永遣,乘马结阵驰去。县棣追及之华阴,相格斗,已皆被系,懋衡遂以
反逆闻。永窘甚,爪牙尽亡,独纲在,乃教永诬劾咸宁知县满朝荐,朝荐被逮。
永不久亦撤还,关中始靖。懋衡寻以忧归。起掌河南道事。擢大理右寺丞,引疾
去。
天启元年,起历大理左少卿,进右佥都御史,与尚书张世经共理京营戎政。
进右副都御史,改兵部右侍郎,俱理戎政。三年八月,廷推南京吏部尚书,以懋
衡副李三才;推吏部左侍郎,以曹于汴副冯从吾。帝皆用副者。大学士叶向高等
力言不可,弗听。懋衡、于汴亦以资后三才等,力辞新命,引疾归。明年十月,
再授前职。懋衡以珰势方张,坚卧不起。既而奸党张讷丑诋讲学诸臣,以懋衡、
从吾及孙慎行为首,遂削夺。崇祯初,复其官。
李三才,字道甫,顺天通州人。万历二年进士。授户部主事,历郎中。与南
乐魏允贞、长垣李化龙以经济相期许。及允贞言事忤执政,抗疏直之,坐谪东昌
推官。再迁南京礼部郎中。会允贞、化龙及邹元标并官南曹,益相与讲求经世务,
名籍甚。迁山东佥事。所部多大猾积盗,广设方略,悉擒灭之。迁河南参议,进
副使。两督山东、山西学政,擢南京通政参议,召为大理少卿。
二十七年,以右佥都御史总督漕运,巡抚凤阳诸府。时矿税使四出。三才所
部,榷税则徐州陈增、仪真暨禄,盐课则扬州鲁保,芦政则沿江邢隆,棋布千里
间。延引奸徒,伪锲印符,所至若捕叛亡,公行攘夺。而增尤甚,数窘辱长吏。
独三才以气凌之,裁抑其爪牙肆恶者,且密令死囚引为党,辄捕杀之,增为夺气。
然奸民以矿税故,多起为盗。浙人赵一平用妖术倡乱。事觉,窜徐州,易号古元,
妄称宋后。与其党孟化鲸、马登儒辈聚亡命,署伪官,期明年二月诸方并起。谋
泄,皆就捕。一平亡之宝坻,见获。三才再疏陈矿税之害,言:“陛下爱珠玉,
民亦慕温饱;陛下爱子孙,民亦恋妻孥。奈何陛下欲崇聚财贿,而不使小民享升
斗之需;欲绵祚万年,而不使小民适朝夕之乐。自古未有朝廷之政令、天下之情
形一至于斯,而可幸无乱者。今阙政猥多,而陛下病源则在溺志货财。臣请涣发
德音,罢除天下矿税。欲心既去,然后政事可理。”逾月未报,三才又上言:“
臣为民请命,月余未得请。闻近日章奏,凡及矿税,悉置不省。此宗社存亡所关,
一旦众畔土崩,小民皆为敌国,风驰尘骛,乱众麻起,陛下块然独处,即黄金盈
箱,明珠填屋,谁为守之?”亦不报。三十年,帝有疾,诏罢矿税,俄止之。三
才极陈国势将危,请亟下前诏,不听。
清口水涸阻漕,三才议浚渠建闸,费二十万,请留漕粟济之。督储侍郎赵世
卿力争,三才遂引疾求去。帝恶其委避,许之。淮扬巡按御史崔邦亮、巡漕御史
李思孝、给事中曹于汴、御史史学迁、袁九皋交章乞留。而学迁言:“陛下以陈
增故,欲去三才,托词解其官。年来中使四出,海内如沸。李盛春之去以王虎,
魏允贞之去以孙朝,前漕臣李志之去亦以矿税事。他监司守令去者,不可胜数,
今三才复继之。淮上军民以三才罢,欲甘心于增,增避不敢出。三才不当去可知。
”疏仍不答。三才遂去淮之徐州。连疏请代,未得命。会侍郎谢杰代世卿督储,
复请留。乃命三才供事俟代者,帝亦竟不遣代也。
明年九月,复疏言:“乃者迅雷击陵,大风拔木,洪水滔天,天变极矣。赵
古元方磔于徐,李大荣旋枭于亳,而睢州巨盗又复见告,人离极矣。陛下每有征
求,必曰‘内府匮乏’。夫使内府果乏,是社稷之福也,所谓貌病而天下肥也。
而其实不然。陛下所谓匮乏者,黄金未遍地,珠玉未际天耳。小民饔飧不饱,重
以征求,箠楚无时,桁杨满路,官惟丐罢,民惟请死,陛下宁不惕然警悟邪!陛
下毋谓臣祸乱之言为未必然也;若既已然矣,将置陛下何地哉!”亦不报。既而
睢盗就获,三才因奏行数事,部内晏然。
翕人程守训以赀官中书,为陈增参随。纵横自恣,所至鼓吹,盛仪卫,许人
告密,刑拷及妇孺。畏三才,不敢至淮。三才劾治之,得赃数十万。增惧为己累,
并搜获其奇珍异宝及僣用龙文服器。守训及其党俱下吏伏法,远近大快。
三十四年,皇孙生。诏并矿税,释逮系,起废滞,补言官,既而不尽行。三
才疑首辅沈一贯尼之,上疏阴诋一贯甚力。继又言:“恩诏已颁,旋复中格,道
路言前日新政不过乘一时喜心,故旋开旋蔽。”又谓:“一贯虑沈鲤、朱赓逼己。
既忌其有所执争,形己之短,又耻其事不由己,欲坏其成。行贿左右,多方蛊惑,
致新政阻格。”帝得疏,震怒。严旨切责,夺俸五月。其明年,暨禄卒。三才因
请尽撤天下税使,帝不从,命鲁保兼之。
是时顾宪成里居,讲学东林,好臧否人物。三才与深相结,宪成亦深信之。
三才尝请补大僚,选科道,录遗佚。因言:“诸臣只以议论意见一触当途,遂永
弃不收,要之于陛下无忤。今乃假天子威以锢诸臣,复假忤主之名以文己过。负
国负君,罪莫大此。”意为宪成诸人发。已,复极陈朝政废坏,请帝奋然有为,
与天下更始。且力言辽左阽危,必难永保状。帝皆置不省。
三才挥霍有大略,在淮久,以折税监得民心。及淮、徐岁侵,又请振恤,蠲
马价。淮人深德之。屡加至户部尚书。会内阁缺人,建议者谓不当专用词臣,宜
与外僚参用,意在三才。及都御史缺,需次内召。由是忌者日众,谤议纷然。工
部郎中邵辅忠遂劾三才大奸似忠,大诈似直,列具贪伪险横四大罪,御史徐兆魁
继之。三才四疏力辨,且乞休。给事中马从龙、御史董兆舒、彭端吾、南京给事
中金士衡相继为三才辨。大学士叶向高言三才已杜门待罪,宜速定去留,为漕政
计。皆不报。已而南京兵部郎中钱策,南京给事中刘时俊,御史刘国缙、乔应甲,
给事中王绍徵、徐绍吉、周永春、姚宗文、朱一桂、李瑾,南京御史张邦俊、王
万祚,复连章劾三才。而给事中胡忻、曹于汴,南京给事中段然,御史史学迁、
史记事、马孟祯、王基洪,又交章论救。朝端聚讼,迄数月未已。宪成乃贻书向
高,力称三才廉直,又贻书孙丕扬力辨之。御史吴亮素善三才,即以两书附传邸
报中,由是议者益哗。应甲复两疏力讦,至列其十贪五奸。帝皆不省。三才亦力
请罢,疏至十五上。久不得命,遂自引去。帝亦不罪也。
三才既家居,忌者虑其复用。四十二年,御史刘光复劾其盗皇木营建私第至
二十二万有奇。且言三才与于玉立遥执相权,意所欲用,铨部辄为推举。三才疏
辨,请遣中官按问。给事中刘文炳、御史李徵仪、工部郎中聂心汤、大理丞王士
昌,助光复力攻三才。徵仪、心汤,三才尝举吏也。三才愤甚,自请籍其家。工
部侍郎林如楚言宜遣使覆勘。光复再疏,并言其侵夺官厂为园囿。御史刘廷元遂
率同列继之,而潘汝祯又特疏论劾。既而巡按御史颜思忠亦上疏如光复指。三才
益愤,请诸臣会勘,又请帝亲鞫。乃诏徵仪偕给事中吴亮嗣往。
其明年,光复坐事下狱。三才阳请释之,而复力为东林辨白,曰:“自沈一
贯假撰妖书,擅僇楚宗,举朝正人攻之以去。继汤宾尹、韩敬科场作奸,孽由自
取,于人何尤。而今之党人动与正人为仇,士昌、光复尤为戎首。挺身主盟,力
为一贯、敬报怨。腾说百端,攻击千状。以大臣之贤者言之,则叶向高去矣,王
象乾、孙玮、王图、许弘纲去矣,曹于汴、胡忻、朱吾弼、叶茂才、南企仲、朱
国祯等去矣,近又攻陈荐、汪应蛟去矣。以小臣之贤者言之,梅之焕、孙振基、
段然、吴亮、马孟祯、汤兆京、周起元、史学迁、钱春等去矣,李朴、鲍应鳌、
丁元荐、庞时雍、吴正志、刘宗周等去矣。合于己则留,不合则逐。陛下第知诸
臣之去,岂知诸党人驱之乎?今奸党仇正之言,一曰东林,一曰淮抚。所谓东林
者,顾宪成读书讲学之所也。从之游者如高攀龙、姜士昌、钱一本、刘元珍、安
希范、岳元声、薛敷教,并束身厉名行,何负国家哉?偶曰东林,便成陷井。如
邹元标、赵南星等被以此名,即力阻其进。所朝上而夕下者,惟史继偕诸人耳。
人才邪正,实国祚攸关,惟陛下察焉。”疏入,众益恨之。亮嗣等既往勘,久之
无所得。第如光复言还报,遂落职为民。
天启元年,辽阳失。御史房可壮连疏请用三才。有诏廷臣集议。通政参议吴
殿邦力言不可用,至目之为盗臣。御史刘廷宣复荐三才,言:“国家既惜其才,
则用之耳,又何议,然广宁已有王化贞,不若用之山海。”帝是其言,即欲用三
才,而廷议相持未决。詹事公鼐力言宜用,刑部侍郎邹元标、佥都御史王德完并
主之。已,德完迫众议,忽变前说。及署议,元标亦不敢主。议竟不决,事遂寝。
三年,起南京户部尚书,未上卒。后魏忠贤乱政,其党御史石三畏追劾之。诏削
籍,夺封诰。崇祯初复官。
三才才大而好用机权,善笼络朝士。抚淮十三年,结交遍天下。性不能持廉,
以故为众所毁。其后击三才者,若邵辅忠、徐兆魁辈,咸以附魏忠贤名丽逆案。
而推毂三才,若顾宪成、邹元标、赵南星、刘宗周,皆表表为时名臣。故世以三
才为贤。
赞曰:朋党之成也,始于矜名,而成于恶异。名盛则附之者众。附者众,则
不必皆贤而胥引之,乐其与己同也。名高则毁之者亦众。毁者不必不贤而怒而斥
之,恶其与己异也。同异之见岐于中,而附者毁者争胜而不已,则党日众,而为
祸炽矣。魏允贞、王国、余懋衡皆以卓荦闳伟之概,为众望所归。李三才英遇豪
俊,倾动士大夫,皆负重名。当世党论之盛,数人者实为之魁,则好同恶异之心
胜也。《易》曰:“涣其群,元吉。”知此者,其惟圣人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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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8:59 | 显示全部楼层
○姜应麟(从子思睿) 陈登云 罗大摐(黄正宾) 李献可(舒弘绪 陈
尚象 丁懋逊 吴之佳 叶初春 杨其休 董嗣成 贾名儒 张栋) 孟养浩
朱维京 王如坚 王学曾(涂杰) 张贞观 樊玉衡(子鼎遇 维城 孙自一)
谢廷赞(兄廷谅) 杨天民 何选(冯生虞 任彦蘖)

姜应麟,字泰符,慈谿人。父国华,嘉靖中进士。历陕西参议,有廉名。应
麟举万历十一年进士,改庶吉士,授户科给事中。贵妃郑氏有殊宠,生子常洵,
诏进封为皇贵妃。而王恭妃育皇长子已五岁,无所益封。中外籍籍,疑帝欲立爱。
十四年二月,应麟首抗疏言:“礼贵别嫌,事当慎始。贵妃所生陛下第三子犹亚
位中宫,恭妃诞育元嗣翻令居下。揆之伦理则不顺,质之人心则不安,传之天下
万世则不正,非所以重储贰、定众志也。伏请俯察舆情,收还成命。其或情不容
已,请先封恭妃为皇贵妃,而后及于郑妃,则礼既不违,情亦不废。然臣所议者
末,未及其本也。陛下诚欲正名定分,别嫌明微,莫若俯从阁臣之请,册立元嗣
为东宫,以定天下之本,则臣民之望慰,宗社之庆长矣。”疏入,帝震怒,抵之
地,遍召大珰谕曰:“册封贵妃,初非为东宫起见,科臣奈何讪朕!”手击案者
再。诸珰环跪叩首,怒稍解,遂降旨:“贵妃敬奉勤劳,特加殊封。立储自有长
幼,姜应麟疑君卖直,可降极边杂职。”于是得大同广昌典史。吏部员外郎沈璟、
刑部主事孙如法继言之,并得罪。两京申救者疏数十上,皆不省。自后言者蜂起,
咸执“立储自有长幼”之旨,以责信于帝。帝虽厌苦之,终不能夺也。
应麟居广昌四年,量移余干知县。以父忧归。服阕,至京,会吏部数以推举
建言诸臣得重谴,应麟遂不复补。家居二十年。光宗立,起太仆少卿。给事中薛
凤翔劾应麟老病失仪,遂引疾去。崇祯三年卒,赠太常卿。
从子思睿,字颛愚。少孤,事母孝。举天启二年进士,授行人。崇祯三年擢
御史。明年春,陈天下五大弊:曰加派病民,曰邮传过削,曰搜剔愈精,头绪愈
乱,曰惩毖愈甚,颓废愈多,曰督责愈急,蒙蔽愈深。忤旨,切责。其冬遣宦官
监视边务,抗疏切谏。已,劾首辅周延儒以家人周文郁为副将,弟素儒为锦衣,
叔父人瑞为中书,受赇行私,请罢斥。已,论救给事中魏呈润、御史李曰辅、王
绩灿。巡按云南。陛辞,历指诸弊政,而言:“举朝拯焚救溺之精神,专用之摘
抉细微,而以察吏诘戎予夺大柄仅付二三阉寺。厝火自安,不知变计,天下安望
太平!”忤旨,切责。还朝,值帝撤还二部总理诸镇监视内臣。思睿请并撤监视
京营关、宁者。因诋向来秉政大臣阿承将顺之罪,意指温体仁也。体仁二子俨、
伉数请嘱提学佥事黎元宽。会元宽以文体险怪论黜,遂发其二子私书。思睿劾体
仁纵子作奸,以元宽揭为据。体仁谓揭不出元宽手,思睿等群谋排陷。元宽上疏
证明,思睿再劾体仁以“群谋”二字成陷人之阱,但知有子,不知有君。帝怒,
夺俸五月。出视河东盐政。安邑有故都御史曹于汴讲学书院,思睿为置田构学舍,
公余亲莅讲授。代还,乞假归里。未几卒。
陈登云,字从龙,唐山人。万历五年进士。除鄢陵知县。政最,征授御史。
出按辽东,疏陈安攘十策,又请速首功之赏。改巡山西。还朝,会廷臣方争建储。
登云谓议不早决,由贵妃家阴沮之。十六年六月,遂因灾异抗疏,劾妃父郑承宪,
言:“承宪怀祸藏奸,窥觊储贰。日与貂珰往来,绸缪杯酌,且广结山人、术士、
缁黄之流。曩陛下重惩科场冒籍,承宪妻每扬言事由己发,用以恐喝勋贵,簧鼓
朝绅。不但惠安遭其虐焰,即中宫与太后家亦谨避其锋矣。陛下享国久长,自由
敬德所致,而承宪每对人言,以为不立东宫之效。干挠盛典,蓄隐邪谋,他日何
所不至。苟不震奋乾刚,断以大义,虽日避殿撤乐、素服停刑,恐天心未易格,
天变未可弭也。”疏入,贵妃、承宪皆怒,同列亦为登云危,帝竟留中不下。
久之,疏论吏部尚书陆光祖,又论贬四川提学副使冯时可,论罢应天巡抚李
涞、顺天巡抚王致祥,又论礼部侍郎韩世能、尚书罗万化、南京太仆卿徐用检。
朝右皆惮之。时方考选科道,登云因疏言:“近岁言官,壬午以前怵于威,则摧
刚为柔;壬午以后昵于情,则化直为佞。其间岂无刚直之人,而弗胜龃龉,多不
能安其身。二十年来,以刚直擢京卿者,百止一二耳。背公植党,逐嗜乞怜,如
所谓‘七豺’、‘八狗’者,言路顾居其半。夫台谏为天下持是非,而使人贱辱
至此,安望其抗颜直绳,为国家锄大奸、歼巨蠹哉!与其误用而斥之,不若慎于
始进。”因条数事以献。
出按河南。岁大饥,人相食。副使崔应麟见民啖泽中雁矢,囊示登云,登云
即进之于朝。帝立遣寺丞钟化民赍帑金振之。登云巡方者三,风裁峻厉。以久次
当擢京卿,累寝不下,遂移疾归。寻卒。
罗大纮,字公廓,吉水人。万历十四年进士。授行人。十九年八月,迁礼科
给事中。甫拜命,即上《定制书》数千言。已,复言视朝宜勤,语皆切直。先有
诏以二十年春册立东宫,至是工部主事张有德以预备仪物请。帝怒,命夺俸三月,
更缓册立事。尚书曾同亨请如前诏,忤旨,切让。大纮复以为言,诏夺俸如有德。
大学士许国、王家屏连署阁臣名,乞收新命,纳诸臣请,帝益怒。首辅申时行方
在告,闻帝怒,乃密揭言:“臣虽列名公疏,实不与知。”帝喜,手诏褒答,而
揭与诏俱发礼科。故事,阁臣密揭无发科者。时行惭惧,亟谋之礼科都给事中胡
汝宁,遣使取揭。时独大纮守科,使者绐取之。及往索,时行留不发。大纮乃抗
疏曰:“臣奉职无状,谨席稿以待。独念时行受国厚恩,乃内外二心,藏奸蓄祸,
误国卖友,罪何可胜言。夫时行身虽在告,凡翰林迁改之奏,皆俨然首列其名,
何独于建储一事深避如此。纵陛下赫然震怒,加国等以不测之威,时行亦当与分
过。况陛下未尝怒,而乃沮塞睿聪,摇动国本,苟自献其乞怜之术,而遏主上悔
悟之萌,此臣之所大恨也。假令国等得请,将行庆典而恩泽加焉,时行亦辞之乎?
盖其私心妄意陛下有所牵系,故阳附廷臣请立之议,而阴缓其事,以为自交宫掖
之谋。使请之而得,则明居羽翼之功;不得,则别为集菀之计。其操此术以愚一
世久矣,不图今日乃发露之也。”疏入,帝震怒,命贬边方杂职。俄以六科钟羽
正等论救,斥为民,羽正等夺俸。中书舍人黄正宾复抗疏力诋时行。帝怒,下狱
拷讯,斥为民。时行亦不安,无何,竟引去。大纮志行高卓。乡人以配里先达罗
伦、罗洪先,号为“三罗”。天启中,赠光禄少卿。
正宾,歙人。以赀为舍人,直武英殿。耻由赀入官,思树奇节,至是遂见推
清议。后李三才、顾宪成咸与游,益有声士大夫间。熹宗立,起故官。再迁尚宝
少卿,引病归。魏忠贤下汪文言狱,词连正宾。坐赃千金,遣戍大同。庄烈帝嗣
位,复官,致仕。崇祯元年六月,魏党徐大化、杨维垣已罢官,犹潜居辇下,交
通奄寺,正宾在都,抗疏发其奸。勒两人归田里,都人快之。而疏有“潜通宦寺”
语,帝令指名。正宾以赵伦、于化龙对。帝以其妄,斥回籍。
李献可,字尧俞,同安人。万历十一年进士。除武昌推官。课最,征授户科
给事中。屡迁礼科都给事中。二十年正月,偕六科诸臣疏请豫教,言:“元子年
十有一矣,豫教之典当及首春举行。倘谓内庭足可诵读,近侍亦堪辅导,则禁闼
幽闲,岂若外朝之清肃;内臣忠敬,何如师保之尊严。”疏入,帝大怒,摘疏中
误书弘治年号,责以违旨侮君,贬一秩调外,余夺俸半岁。大学士王家屏封还御
批,帝益不悦。吏科都给事中钟羽正言:“献可之疏,臣实赞成之,请与同谪。”
吏科给事中舒弘绪亦言“言官可罪,豫教必不可不行”。帝益怒,出弘绪南京,
而羽正及献可并以杂职徙边方。大学士赵志皋论救,被旨谯让。吏科右给事中陈
尚象复争之,坐斥为民。户科左给事中孟养浩,御史邹德泳,户兵刑工四科都给
事中丁懋逊、张栋、吴之佳、杨其休,礼科左给事中叶初春,各上疏救。帝益怒,
廷杖养浩百,除其名。德泳、懋逊等六人并贬一秩,出之外。献可、羽正、弘绪
亦除名。
当是时,帝一怒而斥谏官十一人,朝士莫不骇叹,然谏者卒未已。礼悦员外
郎董嗣成、御史贾名儒特疏争之,御史陈禹谟、吏科左给事中李周策亦偕其僚论
谏。帝怒加甚,夺嗣成职,名儒谪边方,德泳、懋逊等咸削籍,禹谟等停俸有差。
礼部尚书李长春等亦疏谏,帝复诘让。献可等遂废于家。久之,吏部尚书蔡国珍、
侍郎杨时乔先后请收叙,咸报寝。
天启初,录先朝言事诸臣。献可已前卒,诏赠光禄卿。
弘绪、名儒皆献可同年进士。尚象、懋逊、之佳、初春、其休、嗣成皆万历
八年进士。
弘绪,通山人。由庶吉士改给事中。天启中,赠光禄少卿。
尚象,都匀人。以中书舍人为给事中。尝劾罢尚书沈鲤,为士论所非。至是
以直言去,国人始称焉。天启中,赠官如弘绪。
懋逊,沾化人。为余姚知县,有治绩,入为吏科给事中。既削籍,里居三十
年。光宗立,起太仆少卿,累迁工部左侍郎。卒,赠尚书。
之佳,长洲人。初为襄阳知县。初春,吴县人。初为顺德知县。并以治行征。
至是与张栋并斥,称“吴中三谏”。天启初,赠之佳太仆少卿,初春光禄少卿。
之佳孙适,亦兵科给事中。敢言。
其休,青城人。由苏州推官擢吏科给事中。内官张德殴杀人,帝令司礼按问,
蔽罪其下。其休乞并付德法司,竟报许。帝数不视朝。十七年正月,其休以万邦
入觐,请临御以风励诸臣。他论奏甚众。罢归,卒,赠太常少卿。
嗣成,乌程人。祖份,礼部尚书。父道醇,南京给事中。仍世贵显。嗣成以
气节著,士论多之。
名儒,真定人。赠官如初春。
栋,字伯任,昆山人。万历五年进士。除新建知县。征授工科给事中。请尽
蠲天下逋租,格不行。时蠲租例,相沿但蠲存留,不及起运。栋请无拘故事,从
之。再迁刑科左给事中。吴中白粮为累,民承役辄破家,栋请令出赀助漕舟附载。
申时行、王锡爵绌其议,栋遂移疾归。起兵科都给事中。劾去南京户部尚书张西
铭、刑部侍郎詹仰庇。军政拾遗,劾恭顺侯吴继爵、宣城伯卫国本、忻城伯赵泰
修、宣府总兵官李迎恩。继爵留,余并罢。已,言边臣叙功不宜及内阁、部、科,
帝亦从焉。遣视固原边备。时经略郑洛方议和,栋言撦力克负固不归,卜失兔
杰黠如故,火落赤、真相雄据海上,不可使洛委责以去。因论兵部尚书王一鹗。
会一鹗已卒,洛亦报撦力克东归,遂寝其奏。栋又言:“洮、河失事,陛下赫
然震怒。命洛视师,岂止欲其虚词媚敌,博一顺义东归毕事耶?今火、真依海为
窟,出没自如,不宜叙将吏功。”报闻。母卒,栋年已六十,毁瘠庐墓,竟卒于
墓所。天启中,赠太常少卿。
德泳,祭酒守益孙。养浩、羽正自有传。
孟养浩,字义甫,湖广咸宁人。万历十一年进士。授行人。擢户科给事中,
迁左给事中。帝严谴李献可,养浩疏谏曰:“人臣即至狂悖,未有敢于侮君者,
陛下岂真以其侮而罪之耶?献可甫跻礼垣,骤议巨典。一字之误,本属无心,乃
遽蒙显斥。臣愚以为有五不可。元子天下本,豫教之请,实为宗社计。陛下不惟
不听,且从而罚之,是坐忍元子失学,而敝帚宗社也。不可者一。长幼定序,明
旨森严,天下臣民既晓然谅陛下之无他矣。然豫教、册立?本非两事。今日既迟
回于豫教,安知来岁不游移于册立,是重启天下之疑。不可者二。父子之恩,根
于天性,豫教之请,有益元子明甚。而陛下罪之,非所以示慈爱。不可者三。古
者引裾折槛之事,中主能容之。陛下量侔天地,奈何言及宗社大计,反震怒而摧
折之?天下万世谓陛下何如主?不可者四。献可等所论,非二三言官之私言,实
天下臣民之公言也。今加罪献可,是所罪者一人,而实失天下人之心。不可者五。
祈陛下收还成命,亟行豫教。”帝大怒,言册立已谕于明年举行,养浩疑君惑众,
殊可痛恶。令锦衣卫杖之百,削籍为民,永不叙用。中外交荐,悉报寝。光宗立,
起太常少卿。半岁中迁至南京刑部右侍郎。未之官,卒。
朱维京,字大可,工部尚书衡子也。举万历五年进士,授大理评事,进右寺
副。九年京察,谪汝州同知,改知崇德。入为屯田主事,再迁光禄丞。火落赤败
盟,经略郑洛主和,督抚魏学曾、叶梦熊主战。维京请召洛还,专委学曾等经理。
及学曾以宁夏事被逮,复抗疏救之。
二十一年,三王并封诏下,维京首上疏曰:“往奉圣谕,许二十一年册立,
廷臣莫不延颈企踵。今忽改而为分封,是向者大号之颁,徒戏言也,何以示天下?
圣谕谓立嗣以嫡,是已。但元子既长,欲少迟册立,以待中宫正嫡之生,则祖宗
以来,实无此制。考英宗之立,以宣德三年;宪宗之立,以正统十四年;孝宗之
立,以成化十一年。少者止一二龄,多亦不过五六龄耳。维时中宫正位,嫡嗣皆
虚,而祖宗曾不少待。即陛下册立,亦在先帝二年之春。近事不远,何不取而证
之。且圣人为政,必先正名。今分封之典,三王并举,冠服宫室混而无别,车马
仪仗杂而无章,府僚庶寀淆而无辨。名既不正,弊实滋多。且令中宫苟耀前星,
则元子退就藩服,嫡庶分定,何嫌何疑。今预计将来,坐格成命,是欲愚天下,
而实以天下为戏也。夫人臣以道事君,不可则止。陛下虽有并封之意,犹不遽行,
必以手诏咨大学士王锡爵,锡爵纵不能如李沆引烛之焚,亦当为李泌造膝披陈,
转移圣心而后已。如其不然,王家屏之高踪自在,陛下优礼辅臣,必无韩瑗、来
济之辱也。奈何噤无一语,若胥吏之承行,惟恐或后。彼杨素、李勣千古罪人,
其初心岂不知有公论,惟是患得患失之心胜,遂至不能自持耳。”帝震怒,命谪
戍极边。锡爵力救,得为民。家居甫二年,卒。天启时,赠太常少卿。
王如坚,字介石,安福人。万历十四年进士。授怀庆推官。入为刑科给事中,
抗疏争三王并封,其略曰:
谨按十四年正月圣谕“元子幼小,册立事俟二三年举行”,是明言长子之为
元子也。又十八年正月诏旨“朕无嫡子,长幼自有定序”,是明示伦次之不可易
也。已而十九年八月,奉旨“册立之事,改于二十一年举行”,此则陛下虽怒群
臣激聒,辄更定期,未尝遽寝册立之事。乃今已届期,忽传并封为王,以待嫡嗣。
臣始而疑,既而骇。陛下言犹在耳,岂忘之耶?曩者谓二三年举行,已迟至二十
年矣,二十年举行又改至二十一年矣,今二十一年倏改为并封,是陛下前此灼然
之命,尚不自坚,今日群臣,将何所取信?
夫立嫡之条,《祖训》为废嫡者戒也。今日有嫡可废乎?且陛下欲待正嫡,
意非真待也。古王者后宫无偏爱,故適后多后嗣。后世爱有所专,则天地之交不
常泰,欲后嗣之繁难矣。我祖宗以来,中宫诞生者有几?国本早定,惟元子是属。
或二三龄而立,或五六龄而立。即陛下春宫受册时,止六龄耳,宁有待嫡之议与
潞王并封之诏哉?今皇长子且十二龄矣,闻皇后抚育无间己出。元子早定一日,
即早慰中宫一日之心。后素贤明,何有舍当前之冢嗣,而觊幸不可知之数耶?宫
闱之内,衽席之间,左右近习之辈,见形生疑,未必不以他意窥陛下。即如昨岁
册立之旨,方待举行,而宗室中已有并封之疏,安知非机事外泄,彼得量朝廷之
浅深?
夫别名号,辨嫌疑,礼之善经也。元子与众子,其间冠服之制,齿簿之节,
恩宠之数,接见之仪,迥然不齐矣。一日并封而同号,则有并大之嫌,逼长之患。
执狐疑而来谗贼,几微之际,不可不慎。苟谓涣命新颁,难于遽改,则数年已定
之明旨,尚可移易,今纶言初发,何不可中止也。
帝怒甚,命与朱维京皆戍极边。王锡爵疏救,免戍为民。寻卒。天启中,赠
光禄少卿。
王学曾,字唯吾,南海人。万历五年进士。授醴陵知县,调崇阳。擢南京御
史。时吏民有罪,辄遣官校逮捕。学曾疏请止之,不纳。十三年,慈宁宫成,诸
督工内侍俱荫锦衣。学曾论其太滥,且劾工部尚书杨兆谀谄中官。兆惶恐,引罪。
已,言龙江关密迩芜湖,芜湖已征税,龙江不宜复征,格不行。光山牛产一犊若
麟,有司欲以闻,巡抚臧惟一不可。帝命礼部征之,尚书沈鲤谏,惟一亦疏论,
不听。学曾抗言:“麟生牛腹,次日即毙,则祥者已不祥矣。不祥之物,所司未
尝上闻,陛下何自闻之?毋亦左右小人以奇怪惑圣心也?今四方灾旱,老稚流离,
啼饥号寒之声,陛下不闻;北敌枭张,士卒困苦,呻吟嗟怨之状,陛下不闻;宗
室贫穷,饔餐弗给,愁困涕洟之态,陛下不闻;而独已毙之麟闻。彼为左右者,
岂诚忠于陛下乎?愿收还成命,内臣语涉邪妄者,即严斥之。”帝责其要名沽直,
降兴国判官。时御史蔡时鼎亦以言获罪。南京御史王藩臣、给事中王嗣美等交章
救两人。帝怒,夺俸一级。
学曾累迁南京刑部主事,召为光禄丞。与少卿涂杰合疏争三王并封,忤旨,
皆削籍。后数年,吏部尚书蔡国珍疏请起用,不纳。卒于家。杰,新建人。隆庆
五年进士。由龙游知县入为御史。擢官光禄。熹宗时,赠学曾太仆少卿,杰太常
少卿。
张贞观,字惟诚,沛人。万历十一年进士。除益都知县,擢兵科给事中。出
阅山西边务。五台奸人张守清招亡命三千余人,擅开银矿,又缔姻潞城、新宁二
王。帝纳巡按御史言,敕守清解散徒党,谕二王绝姻。守清乞输课于官,开矿如
故。贞观力争,乃已。前巡抚沈子木、李采菲皆贪。子木夤缘为兵部侍郎,贞观
并追劾之。子木坐贬,采菲夺职。还,进工科右给事中。泗州淮水大溢,几啮祖
陵。贞观往视,定分黄道淮之策。
再迁礼科都给事中。三王并封制下,贞观率同列力争。沈王珵尧由郡王进
封,其诸弟止应为将军,珵尧为营得郡王。贞观及礼部尚书罗万化守故事极谏。
不纳。时郊庙祭享率遣官代行,贞观力请帝亲祀。俄秋享,复将遣官。贞观再谏,
不报。明年正月,有诏皇长子出阁讲读。而兵部请护卫,工部奏仪仗,礼部进仪
注,皆留中。又止令预告奉先殿,朝谒两宫,他礼皆废。于是贞观等上言:“礼
官议,御门受贺、皇长子见群臣之礼,载在旧仪;即诸王加冠,亦以成礼而贺,
贺毕谒见。元子初出,乃不当诸王一冠乎?且谒谢止两宫,而缺然于陛下及中宫
母妃之前,非所以教孝;贺靳于二皇子,而漠然于兄弟长幼之间,非所以序别。”
疏入,忤旨,夺俸一年。
工科给事中黎道照上言:“元子初就外傅,陛下宜示之身教。乃采办珠玉珍
宝,费至三十六万有奇,又取太仆银十万充赏,非作法于初之意。且贞观等秉礼
直谏,职也,不宜罚治。”给事中赵完璧等亦言之。帝怒,夺诸臣俸,谪贞观杂
职。大学士王锡爵等切救,乃贬三秩。顷之,都给事中许弘纲、御史陈惟芝等连
章申论,帝竟除贞观名,言官亦停俸。中外交荐,卒不起。天启中卒,赠太常少
卿。
樊玉衡,字以齐,黄冈人。万历十一年进士。由广信推官征授御史。京察,
谪无为判官。稍迁全椒知县。二十六年四月,玉衡以册立久稽,上言:“陛下爱
贵妃,当图所以善处之。今天下无不以册立之稽归过贵妃者,而陛下又故依违,
以成其过。陛下将何以托贵妃于天下哉?由元子而观则不慈,由贵妃而观则不智,
无一可者。愿早定大计,册立、冠婚诸典次第举行,使天下以元子之安为贵妃功,
岂不并受其福,享令名无穷哉!”疏奏,帝及贵妃怒甚。旨一日三四拟,祸且不
测。大学士赵志皋等力救,言自帝即位未尝杀谏臣。帝乃焚其疏,忍而不发。再
逾月,以《忧危竑议》连及,遂永戍雷州。长子鼎遇伏阙请代者再,不许。光宗
立,起南京刑部主事,以老辞。疏陈亲贤、远奸十事,优诏答之。寻命以太常少
卿致仕,卒于家。
子维城,举万历四十七年进士。除海盐知县,迁礼部主事。天启七年,坐事
谪上林苑典簿。庄烈帝即位,魏忠贤未诛,抗疏言:“高皇帝定律,人臣非有大
功,朦胧奏请封爵者,所司及封受之人俱斩。今魏良卿、良栋、鹏翼,白丁乳臭
儿,并叨封爵,皆当按律诛。忠贤所积财,半盗内帑,籍还太府,可裕九边数岁
之饷。”因请褒恤杨涟、万璟等一十四人,召还贺逢圣、文震孟、孙必显等三十
二人,亟正张体乾、许显纯、杨寰等罪。其月,又言:“崔呈秀虽死,宜剖棺戮
尸。‘五虎’、‘五彪’之徒,乃或赐驰驿,或仅令还乡,何以服人心,昭国典。
”末斥吏科陈尔翼请缉东林遗孽之非,乞释御史方震孺罪。帝并采纳之。
崇祯元年,迁户部主事,进员外郎。历泉州知府、福建副使。八年,以大计
罢归。十六年,黄州城南门哭五日夜。众知祸必至,倾城走,妇女多不及行。三
月二十四日,张献忠破黄冈,知县孙自一、县丞吴文燮死之。贼欲屈维城,抗声
大骂,刃洞胸而死。贼遂驱妇女堕城,稍缓,辄断其腕,血淋漓土石间。三日而
城平,复杀之以实堑焉。自一,光山人。
谢廷赞,字曰可,金谿人。父相,由乡举为东安知县。初,岁饥,吏伪增户
口冒振,继者遂按籍征赋,民困甚。相为请,得减户千三百。奸人杀四人,弃其
尸,狱三年不决。相祷于神,得尸所在,狱遂成。廷赞举万历二十六年进士。未
授官,即极论矿税之害。旋授刑部主事。先是,诏二十八年春举行册立、冠婚之
礼。将届期,都御史温纯、礼科给事中杨天民、御史冯应凤相继言,不报。廷赞
上疏言阁员当补,台省当选,矿税当撤,冠婚、册立当速,诏令当信。持疏跪文
华门,候命逾时。帝震怒,遣中官田义诘责。赵数日,命大学士赵志皋、沈一贯
拟敕谕,令礼部具仪。比拟谕进,竟不发。志皋、一贯趣之,帝乃言因廷赞出位
邀功,以致少待,命示诸司静俟。遂褫廷赞职为民,并夺尚书萧大亨,侍郎邵杰、
董裕俸一岁,贬郎中徐如珂、员外郎林耀,主事钟鸣陛、曹文伟三秩,调极边。
是岁册立之礼不行,廷赞归。侨寓维扬,授徒自给。久之,卒。天启中,赠尚宝
卿。
兄廷谅,字友可。万历二十三年进士。授南京刑部主事。帝命李廷机入阁,
又召王锡爵。廷谅言:“廷机才弱而暗,锡爵气高而扬,均不宜用。”又曰:“
储君之立为王也,自锡爵始;举人之有考察也,自廷机始;巡按之久任也,自赵
世卿始;章疏之留中也,自申时行始;年例之不举,考察之不下也,自沈一贯始。
此皆乱人国者也。”疏入,留中。终顺庆知府。
杨天民,字正甫,山西太平人。万历十七年进士。除朝城知县。调繁诸城,
有异政,擢礼科给事中。时方纂修国史,与御史牛应元请复建文年号,从之。二
十七年,狄道山崩,下成池,山南涌大小山五。天民言:“平地成山,惟唐垂拱
间有之,而唐遂易为周。今虎狼之使吞噬无穷,狗鼠之徒攘夺难厌。不市而征税,
无矿而输银。甚且毁庐坏冢,籍人赀产,非法行刑。自大吏至守令,每被谴逐。
郡邑不肖者,反助虐交欢,藉润私橐。嗷嗷之众,益无所归命,怀乐祸心,有土
崩之势。天心仁爱,亟示谴告,陛下尚不觉悟,翻然与天下更始哉!”不报。文
选郎中梅守峻贪黩,将擢太常少卿,天民劾罢之。延绥总兵官赵梦麟潜师袭寇,
以大捷闻,督抚李汶、王见宾等咸进秩予荫。寇乃大入,杀军民万计,汶等又妄
奏捷。天民再疏论之,夺见宾职,梦麟戍边,汶亦被谴。
天民寻进右给事中。册立久稽,再疏请,不报。无何,贵妃弟郑国泰疏请皇
长子先冠婚后册立,天民斥其非。国泰惧,委罪都指挥李承恩,夺其俸。顺天、
湖广乡试文多用二氏语,天民请罪考官杨道宾、顾天飐等,疏留中。二十九年五
月,天民复偕同官上言,请早定国本。帝大怒,谪天民及王士昌杂职,余夺俸一
年,以士昌亦给事礼科也。时御史周盘等公疏请,亦夺俸。天民得贵州永从典史。
至十月,帝迫廷议,始立东宫,而天民等卒不召。天民幽愤卒。天启中,赠光禄
少卿。
初,天民去诸城,民为立祠。其后长吏不职,父老率聚哭祠下。
何选,字靖卿,宛平人。万历十一年进士。除南昌知县,征授御史。廷臣争
国本多获谴,选语郑贵妃弟国泰,令以朝野公论、郑氏祸福恳言于贵妃,俾妃自
请。国泰犹豫,选厉色责之曰:“若不及今为身家计,吾侪群击之,悔无及矣。”
国泰惧,乃入告于妃,且疏请早定,以释危疑。帝意不怿。已,知出选指,深衔
之。未几,吏部拟调验封员外郎邹元标于文选,疏六日不下,选以为言。帝忆前
事,谪湖广布政司照磨。稍迁南京通政司经历。刑部缺员外郎,吏部拟用选。帝
憾未释,谓特降官不当推举,切让尚书孙丕扬等,谪文选郎中冯生虞、员外郎冯
养志等极边,而斥选为民。以阁臣言,稍宽生虞、养志等罚。南京给事中任彦蘖
抗章论救,语侵阁臣。帝复怒,谪彦蘖于外,生虞仍以杂职调边方。旋以言官论
救,并斥彦蘖为民。于是御史许闻造上言:“陛下顷岁以来,谓公忠为比周,谓
论谏为激扰;诎铨衡之所贤,挠刑官之所执。光禄太仆之帑,括取几空;中外大
小之官,县缺不补。敲扑遍于宫闱,桁杨接于道路。论救忠良,则愈甚其罪;谏
止贡献,则愈增其额。奏牍沉阁而莫稽,奄寺纵横而无忌。今欲摘陈一事,则虑
陛下益甚其事;欲摘救一人,则虑陛下益罪其人。陛下执此以拒建言之臣,诸臣
因此而塞进言之路。迩年以来,诸臣謇谔之风,视昔大沮矣。”不报。
生虞,大足人。彦蘖,任城人。天启中,赠选光禄少卿,生虞太常少卿。
赞曰:野史载神宗金合之誓。都人子之说,虽未知信否,然恭妃之位久居郑
氏下,固有以滋天下之疑矣。姜应麟等交章力争,不可谓无羽翼功。究之郑氏非
褒、骊之煽处,国泰亦无驷、钧之恶戾,积疑召谤,被以恶声。《诗》曰:“时
靡有争,王心载宁。”诸臣何其好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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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9:00 | 显示全部楼层
○卢洪春(范俊 董基 王就学等) 李懋桧 李沂(周弘禴 潘士藻)
雒于仁 马经纶(林熙春 林培) 刘纲 戴士衡 曹学程(子正儒 郭实)
翁宪祥 徐大相

卢洪春,字思仁,东阳人。父仲佃,广西布政使。洪春举万历五年进士,授
旌德知县,擢礼部祠祭主事。十四年十月,帝久不视朝,洪春上疏曰:“陛下自
九月望后,连日免朝,前日又诏头眩体虚,暂罢朝讲。时享太庙,遣官恭代,且
云‘非敢偷逸,恐弗成礼’。臣愚捧读,惊惶欲涕。夫礼莫重于祭,而疾莫甚于
虚。陛下春秋鼎盛,诸症皆非所宜有。不宜有而有之,上伤圣母之心,下骇臣民
之听,而又因以废祖宗大典,臣不知陛下何以自安也。抑臣所闻,更有异者。先
二十六日传旨免朝,即闻人言籍籍,谓陛下试马伤额,故引疾自讳。果如人言,
则以一时驰骋之乐,而昧周身之防,其为患犹浅。倘如圣谕,则以目前衽席之娱,
而忘保身之术,其为患更深。若乃为圣德之累,则均焉而已。且陛下毋谓身居九
重,外廷莫知。天子起居,岂有寂然无闻于人者?然莫敢直言以导陛下,则将顺
之意多,而爱敬之心薄也。陛下平日遇颂谀必多喜,遇谏诤必多怒,一涉宫闱,
严谴立至,孰肯触讳,以蹈不测之祸哉?群臣如是,非主上福也。愿陛下以宗社
为重,毋务矫托以滋疑。力制此心,慎加防检。勿以深宫燕闲有所恣纵,勿以左
右近习有所假借,饬躬践行,明示天下,以章律度,则天下万世,将慕义无穷。
较夫挟数用术,文过饰非,几以聋瞽天下之耳目者,相去何如哉!”疏入,帝震
怒。传谕内阁百余言,极明谨疾遣官之故。以洪春悖妄,命拟旨治罪。阁臣拟夺
官,仍论救。帝不从,廷杖六十,斥为民。诸给事中申救,忤旨,切让。诸御史
疏继之,帝怒,夺俸有差。洪春遂废于家,久之卒。光宗嗣位,赠太仆少卿。
御史范俊尝陈时政。帝方疾,见俊疏中“防人欲”语,斥之。主事董基以谏
内操谪官。其后员外郎王就学因谏帝托疾不送梓宫,寻罢去。皆与洪春疏相类。
范俊,字国士,高安人。万历五年进士。为义乌知县,征授御史。十二年正
月,陈时政十事,语皆切至,而中言“人欲宜防,力以靡曼麹蘖为戒”。先是,
慈宁宫灾,给事中邹元标疏陈六事,忤帝意。及帝遘微疾,大臣方问安,而俊疏
适入。帝恚曰:“向未罪元标,致俊复尔,当重惩之。”申时行等拟镌秩。帝犹
怒,将各予杖。是夜大雷雨,明日朝门外水三尺余。帝怒少霁,时行等亦力救,
乃斥为民。明年,给事中张维新请推用谴谪诸臣,诏许量移,惟俊不叙。给事中
孙世祯、御史方万山等言俊不宜独遗,坐夺俸。自是屡荐不起,里居数十年卒。
天启初,复官,赠光禄少卿。
董基,字巢雄,掖县人。万历八年进士。授刑部主事。十二年,帝集内竖三
千人,授以戈甲,操于内廷。尚书张学颜谏,不纳。基抗疏曰:“内廷清严地,
无故聚三千之众,轻以凶器尝试,窃为陛下危之。陛下以为行幸山陵,有此三千
人可无恐乎?不知此皆无当实用。设遇健卒劲骑,立见披靡,车驾不可恃以轻出
也。夫此三千人安居美食,筋力柔靡,一旦使执锐衣坚,蒙寒犯暑,臣闻顷者竟
日演练,中?曷濒死者数人,若辈未有不怨者。聚三千蓄怨之人于肘腋,危无逾
此者。且自内操以来,赏赉已二万金。长此不已,安有殚竭?有用之财,糜之无
用之地,诚可惜也。”疏入,忤旨,命贬二秩,调边方。九卿、给事、御史交章
论救,且请纳基言,不听。竟谪基万全都司都事。明年,兵科给事中王致祥言:
“祖宗法,非宿卫士不得持寸兵。今授群不逞利器,出入禁门,祸不细。”大学
士申时行亦语司礼监曰:“此事系禁廷,诸人擐甲执戈,未明而入。设奸人窜其
中,一旦缓急,外廷不得闻,宿卫不及备,此公等剥肤患也。”中官悚然,乘间
力言。帝乃留致祥疏,即日罢之。会谪降官皆量移,基亦迁南京礼部主事,终南
京大理卿。致祥,忻州人。隆庆五年进士。历官右佥都御史,巡抚顺天。
王就学,字所敬,武进人。万历十四年进士。授户部主事。三王并封议起,
朝论大哗。就学,王锡爵门人也,偕同年生钱允元往规之,为流涕。会庶吉士李
腾芳投锡爵书,与就学语相类。锡爵悟,并封诏得寝。就学改礼部,进员外郎,
寻调吏部。二十四年,孝安陈太后梓宫发引,帝嫡母也,当送门外,以有疾,遣
官代行。吏部侍郎孙继皋言之,帝怒,抵其疏于地。就学抗疏曰:“人子于亲惟
送死为大事。今乃靳一攀送,致圣孝不终。岂独有乖古礼,即圣心岂能自安。于
此而不用其情,乌乎用其情?于此而可忍,乌乎不可忍?恐难以宣诸诏谕,书诸
简册,传示天下万世也。”疏奏,不省。逾二年,诏甄别吏部诸郎,斥就学为民。
寻卒于家。
继皋抗疏未几,给事中刘道亨劾文选员外郎蔡梦麟紊铨政,并及继皋。乞罢,
不报。及三殿灾,大臣自陈,皆慰留,独继皋致仕去。卒,赠礼部尚书。继皋,
字以德,无锡人。万历二年进士第一。
李懋桧,字克苍,安溪人。万历八年进士。除六安知州,入为刑部员外郎。
十四年三月,帝方忧旱,命所司条上便宜。懋桧及部郎刘复初等争言皇贵妃及恭
妃册封事,章一日并上。帝怒,欲加重谴,言者犹不已。阁臣请帝诏诸曹建言止
及所司职掌,且不得专达,以慰解帝意。居数日,帝亦霁威,诸疏皆留中。而懋
桧疏又有保圣躬、节内供、御近习、开言路、议蠲振、慎刑罚、重举刺、限田制
七事,亦寝不行。
明年,给事中邵庶因论诚意伯刘世延,刺及建言诸臣。懋桧上言:“庶因世
延条奏,波及言者,欲概绝之。‘防人之口,甚于防川’,庶岂不闻斯语哉?今
天下民穷财殚,所在饥馑,山、陕、河南,妇子仳离,僵仆满道,疾苦危急之状,
盖有郑侠所不能图者,陛下不得闻且见也。迩者雷击日坛,星坠如斗,天变示儆
于上;畿辇之间,子杀父,仆杀主,人情乖离于下。庶以为海内尽无可言已乎?
夫在廷之臣,其为言官者十仅二三。言官不必皆智,不为言官者不必皆愚。无论
往事,即如迩岁冯保、张居正交通乱政,其连章保留,颂功诩德,若陈三谟、曾
士楚者,并出台垣,而请剑引裾杖谪以去者,非庶僚则新进书生也。果若庶言,
天下幸无事则可,脱有不虞之变,陛下何从而知?庶复以堂上官禁止司属为得计,
伏睹《大明律》,百工技艺之人,若有可言之事,直至御前奏闻,但有阻遏者斩。
《大明会典》及皇祖《卧碑》亦屡言之。百工技艺之人,有言尚不敢阻,况诸司
百执事乎?庶言一出,志士解体,善言日壅,主上不得闻其过,群下无所献其忠,
祸天下必自庶始。陛下必欲重百官越职之禁,不若严言官失职之罚。当言不言,
坐以负君误国之罪。轻则记过,重则褫官。科道当迁,一视其章奏多寡得失为殿
最,则言官无不直言,庶官无事可言,出位之禁无庸,太平之效自致矣。”
帝责其沽名,命贬一秩。科道合救,不允。庶偕同列胡时麟、梅国楼、郭显
忠复交章论劾,乃再降一秩,为湖广按察司经历。历礼部主事,以忧归,屡荐不
起。家居二十年,始起故官。进南京兵部郎中。天启初,终太仆少卿。
李沂,字景鲁,嘉鱼人。万历十四年进士。改庶吉士。十六年冬,授吏科给
事中。中官张鲸掌东厂,横肆无惮。御史何出光劾鲸死罪八,并及其党锦衣都督
刘守有、序班邢尚智。尚智论死,守有除名,鲸被切让,而任职如故。御史马象
乾复劾鲸,诋执政甚力,帝下象乾诏狱。大学士申时行等力救,且封还御批,不
报。许国、王锡爵复各申救,乃寝前命,而鲸竟不罪。外议谓鲸以金宝献帝获免。
沂拜官甫一月,上疏曰:“陛下往年罪冯保,近日逐宋坤,鲸恶百保而万坤,奈
何独濡忍不去?若谓其侍奉多年,则坏法亦多年;谓痛加省改,犹足供事,则未
闻可驯虎狼使守门户也。流传鲸广献金宝,多方请乞,陛下犹豫,未忍断决。中
外臣民,初未肯信,以为陛下富有四海,岂爱金宝;威如雷霆,岂徇请乞。及见
明旨许鲸策励供事,外议藉藉,遂谓为真。亏损圣德,夫岂浅甚!且鲸奸谋既遂,
而国家之祸将从此始,臣所大惧也。”是日,给事中唐尧钦亦具疏谏。帝独手沂
疏,震怒,谓沂欲为冯保、张居正报仇,立下诏狱严鞫。时行等乞宥,不从。谳
上,诏廷杖六十,斥为民。御批至阁,时行等欲留御批,中使不可,持去。帝特
遣司礼张诚出监杖。时行等上疏,俱诣会极门候进止。帝言:“沂置贪吏不言,
而独谓朕贪,谤诬君父,罪不可宥。”竟杖之。太常卿李尚智、给事中薛三才等
抗章论救,俱不报。国、锡爵以言不见用,引罪乞归。锡爵言:“廷杖非正刑,
祖宗虽间一行之,亦未有诏狱、廷杖并加于一人者。故事,惟资贼大逆则有打问
之旨,今岂可加之言官。”帝优诏慰留锡爵,卒不听其言。
初,冯保获罪,实鲸为之,故帝云然。或谓鲸罪不至如保。张诚掌司礼,素
德保,授意言者发之,事秘莫能明也。其时,周弘禴、潘士藻皆以忤鲸得罪,
而沂祸为烈。家居十八年,未召而卒。光宗嗣位,赠光禄少卿。
弘禴,字元孚,麻城人。倜傥负奇,好射猎。举万历二年进士,授户部主
事。降无为州同知,迁顺天通判。十三年春,上疏指斥朝贵,言:“兵部尚书张
学颜被论屡矣。陛下以学颜故,逐一给事中、三御史,此人心所共愤也。学颜结
张鲸为兄弟,言官指论学颜而不敢及鲸,畏其势耳。若李植之论冯保,似乎忠谠
矣,实张宏门客乐新声为谋主。其巡按顺天,纳娼为小妻,猖狂干纪,则恃宏为
内援也。鲸、宏既窃陛下权,而植又窃司礼势,此公论所不容。《祖训》,大小
官许至御前言事。今吏科都给事中齐世臣乃请禁部曹建言。曩居正窃权,台省群
颂功德,而首发其奸者,顾在艾穆、沈思孝,部曹言事果何负于国哉?居正恶员
外郎管志道之建白也,御史龚懋贤因诬以老疾;恶主事赵世卿之条奏也,尚书王
国光遂锢以王官。论者切齿,为其附权奸而弃直言,长壅蔽之祸也。今学颜、植
交附鲸、宏,鲸敢窃柄,世臣岂不闻?已不敢言,奈何反欲人不言乎?前此长吏
垣者周邦杰、秦耀。当居正时,耀则甘心猎犬,邦杰则比迹寒蝉。今耀官太常,
邦杰官太仆矣,谏职无补,坐陟京卿,尚谓台省足恃乎?而乃禁诸臣言事也。夫
逐一人之言者其罪小,禁诸臣之言者其罪大。往者严嵩及居正犹不敢明立此禁,
何世臣无忌惮一至此哉!乞放学颜、植归里,出耀、邦杰于外,屏张鲸使闲居,
而夺世臣谏职,严敕司礼张诚等止掌内府礼仪,毋干政事,天下幸甚。”帝怒,
谪代州判官,再迁南京兵部主事。
十七年,帝始倦勤,章奏多留中不下。弘禴疏谏,且请早建皇储,不报。
寻召为尚宝丞。明年冬,命监察御史阅视宁夏边务。巡抚佥都御史梁问孟、巡茶
御史钟化民,取官帑银交际,弘禴疏发之。诏褫问孟职,调化民于外。河东有
秦、汉二坝,弘禴请以石为之,浚渠北达鸳鸯诸湖,大兴水利。还朝,以将材
荐哱承恩、土文秀、哱云。明年,承恩等反,坐谪澄海典史。投劾归,卒于
家。天启初,以尝请建储,赠太仆少卿。
潘士藻,字去华,婺源人。万历十一年进士。授温州推官。擢御史,巡视北
城。慈宁宫近侍侯进忠、牛承忠私出禁城,狎妇女。逻者执之,为所殴,诉于士
藻。私牒司礼监治之。帝恚曰:“东厂何事?乃自外庭发。”杖两阉,毙其一。
鲸方掌东厂,怒。会火灾修省,士藻言:“今天下之患,莫大于君臣之意不通。
宜仿祖制,及近时平台暖阁召对故事,面议所当施罢。撤大工以俟丰岁,蠲织造、
烧造以昭俭德,免金花额外征以佐军食。且时召讲读诸臣,问以经史。对贤人君
子之时多,自能以敬易肆,以义夺欲。修省之实,无过于此。”鲸乃激帝怒,谪
广东布政司照磨。科道交章论救,不听。寻擢南京吏部主事。再迁尚宝卿,卒官。
雒于仁,字少泾,泾阳人。父遵,吏科都给事中。神宗初即位,冯保窃权。
帝御殿,保辄侍侧。遵言:“保一侍从之仆,乃敢立天子宝座,文武群工拜天子
邪,抑拜中官邪?欺陛下幼冲,无礼至此!”遵乃大学士高拱门生。保疑遵受拱
指,遂谋逐拱。遵疏留中。寻劾兵部尚书谭纶,因荐海瑞。吏部尚书杨博称纶才,
诋瑞迂滞,疏遂寝。顷之,纶陪祀日坛,咳不止。御史景嵩、韩必显劾纶衰病。
居正素善纶,而冯保欲缘是为遵罪,因传旨诘嵩、必显欲用何人代纶,令会遵推
举,遵等惶惧不敢承。俱贬三秩,调外。遵得浙江布政司照磨。保败,屡迁光禄
卿。改右佥都御史,巡抚四川。罢归,卒。
于仁举万历十一年进士。历知肥乡、清丰二县,有惠政。十七年,入为大理
寺评事。疏献四箴以谏。其略曰:
臣备官岁余,仅朝见陛下者三。此外惟闻圣体违和,一切传免。郊祀庙享遣
官代行,政事不亲,讲筵久辍。臣知陛下之疾,所以致之者有由也。臣闻嗜酒则
腐肠,恋色则伐性,贪财则丧志,尚气则戕生。陛下八珍在御,觞酌是耽,卜昼
不足,继以长夜。此其病在嗜酒也。宠“十俊”以启幸门,溺郑妃,靡言不听。
忠谋摈斥,储位久虚。此其病在恋色也。传索帑金,括取币帛。甚且掠问宦官,
有献则已,无则谴怒。李沂之疮痍未平,而张鲸之赀贿复入。此其病在贪财也。
今日榜宫女,明日抶中官,罪状未明,立毙杖下。又宿怨藏怒于直臣,如范俊、
姜应麟、孙如法辈,皆一诎不申,赐环无日。此其病在尚气也。四者之病,胶绕
身心,岂药石所可治?今陛下春秋鼎盛,犹经年不朝,过此以往,更当何如?
孟轲有取于法家拂士,今邹元标其人也。陛下弃而置之,臣有以得其故矣。
元标入朝,必首言圣躬,次及左右。是以明知其贤,忌而弗用。独不思直臣不利
于陛下,不便于左右,深有利于宗社哉!陛下之溺此四者,不曰操生杀之权,人
畏之而不敢言,则曰居邃密之地,人莫知而不能言。不知鼓钟于宫,声闻于外,
幽独之中,指视所集。且保禄全躯之士可以威权惧之,若怀忠守义者,即鼎锯何
避焉!臣今敢以四箴献。若陛下肯用臣言,即立诛臣身,臣虽死犹生也。惟陛下
垂察。
酒箴曰:耽彼麹蘖,昕夕不辍。心志内懵,威仪外缺。神禹疏狄,夏治兴隆。
进药陛下,醲醑勿崇。
色箴曰:艳彼妖姬,寝兴在侧。启宠纳侮,争妍误国。成汤不迩,享有遐寿。
进药陛下,内嬖勿厚。
财箴曰:“竞彼镠鐐,锱铢必尽。公帑称盈,私家悬罄。武散鹿台,八百归
心。隋炀剥利,天命难谌。进药陛下,货贿勿侵。
气箴曰:逞彼忿怒,恣睢任情。法尚操切,政盩公平。虞舜温恭,和以致祥。
秦皇暴戾,群怨孔彰。进药陛下,旧怨勿藏。
疏入,帝震怒。会岁暮,留其疏十日。所云“十俊”,盖十小阉也。明年正
旦,召见阁臣申时行等于毓德宫,手于仁疏授之。帝自辨甚悉,将置之重典。时
行等委曲慰解,见帝意不可回,乃曰:“此疏不可发外,恐外人信以为真。愿陛
下曲赐优容,臣等即传谕寺卿,令于仁去位可也。”帝乃颔之。居数日,于仁引
疾,遂斥为民。久之卒。天启初,赠光禄少卿。
马经纶,字主一,顺天通州人。万历十七年进士。除肥城知县,入为御史。
二十三年冬,兵部考选军政。帝谓中有副千户者,不宜擅署四品职。责部臣徇私,
兵科不纠发。降武选郎韩范、都给事中吴文梓杂职。镌员外郎曾伟芳、主事江中
信、程僖、陈楚产、给事中刘仕瞻三秩,调极边。以御史区大伦、俞价、强思、
给事中张同德言事常忤旨,亦镌三秩。而五城御史夏之臣、朱凤翔、涂乔迁、时
偕行、杨述中籍中官客用家,不称旨,并谪边远典史。又以客用赀财匿崇信伯费
甲金家,刑部拷讯无实,谪郎中徐维濂于外。一时严旨频下,且不得千户主名,
举朝震骇。时东厂太监张诚失帝意。诚家奴锦衣副千户霍文炳当迁指挥佥事,部
臣先已奏请,而帝欲寻端罪言官,遂用是为罪。旋移怒两京科道,以为缄默,命
掌印者尽镌三秩。于是给事中耿随龙、邹廷彦、黎道昭、孙羽侯、黄运泰、毛一
公,御史李宗延、顾际明、彭可立、綦才、吴礼嘉、王有功、李固本,南京给事
中伍文焕、费必兴、卢大中,御史柳佐、聂应科、李文熙等十九人俱调外,留者
并停俸一年。又令吏部列上职名,再罢御史冯从吾、薛继茂、王慎德、姚三让四
人。大学士赵志皋、陈于陛、沈一贯及九卿各疏争,尚书石星请罢职以宽诸臣,
皆不纳。于陛又特疏申救。帝怒,命降诸人杂职,悉调边方。尚书孙丕扬等以诏
旨转严,再疏乞宥。帝益怒,尽夺职为民。经纶愤甚,抗疏曰:
顷屡奉严旨,斥逐南北言官。臣幸蒙恩,罚俸供职,今日乃臣谏诤之日矣。
陛下数年以来,深居静摄,君臣道否,中外俱抱隐忧。所恃言路诸臣,明目张胆
为国家裁辨邪正,指斥奸雄。虽庙堂处分,未必尽协舆论,而缙绅公议,颇足维
持世风,此高庙神灵实鉴佑之。所资台省耳目之用大矣,陛下何为一旦自涂其耳
目邪?
夫以兵部考察之故,而罪兵科是已。乃因而蔓及于他给事,又波连于诸御史。
去者不明署其应得之罪,留者不明署其姑恕之由。虽圣意渊微,未易窥测,而道
路传说,啧有烦言。陛下年来厌苦言官,动辄罪以渎扰,今忽变而以箝口罪之。
夫以无言罪言官,言官何辞。臣窃观陛下所为罪言官者,犹浅之乎罪言官也。乃
言官今日之箝口不言者,有五大罪焉。陛下不郊天有年矣,曾不能援故典排闼以
诤,是陷陛下之不敬天者。罪一。陛下不享祖有年矣,曾不能开至诚牵裾以诤,
是陷陛下之不敬祖者。罪二。陛下辍朝不御,停讲不举,言官言之而不能卒复之,
是陷陛下不能如祖宗之勤政。罪三。陛下去邪不决,任贤不笃,言官言之而不能
强得之,是陷陛下不能如祖宗之用人。罪四。陛下好货成癖,御不少恩,肘腋之
间,丛怨蓄变,言官俱虑之,而卒不能批鳞谏止,是陷陛下甘弃初政,而弗犹克
终。罪五。言官负此大罪,陛下肯奋然励精而以五罪罪之,岂不当哉!奈何责之
箝口不言者,不于此而于彼也!
日者廷臣交章论救,不惟不肯还职,而且落职为民。夫诸臣本出草莽,今还
初服,亦复何憾。独念朝廷之过举不可遂,大臣之忠恳不可拂。陛下不听阁疏之
救,改降级而为杂职,则辅臣何颜?是自离其腹心也。不听部疏之救,改杂职而
为编氓,则九卿何颜?是自戕其股肱也。夫君臣一体,元首虽明,亦赖股肱腹心
耳目之用。今乃自塞其耳目,自离其腹心,自戕其股肱,陛下将谁与共理天下事
乎!
夫人君受命于天,与人臣受命于君一也。言官本无大罪,一旦震怒,罪以失
职,无一敢抗命者。既大失人心,必上拂天意。万一上天震怒,以陛下之不郊不
帝、不朝不讲、不惜才、不贱货,咎失人君之职,而赫然降非常之灾,不知陛下
尔时能抗天命否乎?臣不能抗君,君不能抗天,此理明甚,陛下独不思自为社稷
计乎?
帝大怒,亦贬三秩,出之外。
经纶既获谴,工科都给事中海阳林熙春等上疏曰:“陛下怒言官缄默,斥逐
三十余人,臣等不胜悚惧。今御史经纶慷慨陈言,窃意必温旨褒嘉,顾亦从贬斥。
是以建言罪邪,抑以不言罪邪?臣等不能解也。前所罪者,既以不言之故,今所
罪者又以敢言之故,令臣等安所适从哉?陛下诚以不言为溺职,则臣等不难进忧
危之苦词;诚以直言为忤旨,则臣等不难效喑默之成习。但恐庙堂之上,率谄佞
取容,非君上之福也。臣等富贵荣辱之念岂与人殊,然宁为此不为彼者,毋亦沐
二百余年养士之恩,不负君父,且不负此生耳。陛下奈何深怒痛疾,而折辱至是
哉!”帝益怒,谪熙春茶盐判官,加贬经纶为典史。熙春遂引疾去。是日,御史
定兴鹿久徵等亦上疏,请与诸臣同罪,贬泽州判官。二疏列名凡数十人,悉夺俸。
顷之,南京御史东莞林培疏陈时政。帝追怒经纶,竟斥为民。既归,杜门却
扫凡十年。卒,门人私谥闻道先生。
培由乡举为新化知县。县僻陋,广置社学教之。民有死于盗者,不得。祷于
神,随蝴蝶所至获盗,时惊为神。征授南京御史,劾罪诚意伯刘世延,置其爪牙
于法。已,上书言徐维濂不当谪;陕西织花绒、购回青扰民,宜罢;湖广以鱼鲊、
江南以织造并夺抚按官俸,苏州通判至以织造故褫官,皆不可训;并论及沈思孝
等。帝怒,谪福建盐运知事。告归,卒。
天启初,复经纶官,赠太仆少卿。培赠光禄少卿,熙春亦还故职。屡迁大理
卿,年老乞罢。时李宗延、柳佐辈咸官于朝,颂其先朝建言事。诏加户部右侍郎,
致仕。
刘纲,邛州人。祖文恂,孝子。父应辰,举乡试,不仕,亦以孝义闻。纲举
万历二十三年进士,改庶吉士。二十五年七月,上疏曰:
去岁两宫灾,诏示天下,略无禹、汤罪己之诚,文、景蠲租之惠,臣已知天
心之未厌矣。比大工肇兴,伐木榷税,采石运瓷,远者万里,近者亦数百里。小
民竭膏血不足供费,绝筋骨不足任劳,鬻妻子不能偿贷。加以旱魃为灾,野无青
草,人情胥怨,所在如仇。而天下悔祸,三殿复灾。《五行志》曰:“君不思道,
厥灾烧宫。”陛下试自省,昼之为、夜之息,思在道乎,不在道乎?
凡敬天法祖,亲贤远奸,寡欲保身,贱货慎德,俱谓之道,反是非道矣。陛
下比年以来,简禋祀,罢朝讲,弃股肱,阂耳目,断地脉,忽天象,君臣有数载
之隔,堂陛若万里而遥。陛下深居静摄,所为祈天永命者何状,即外廷有不知,
上天宁不见邪?今日之灾,其应以类,天若曰:皇之不极,于谁会归,何以门为?
朝仪久旷,于谁禀仰,何以殿为?元宰素餐,有污政地,何以阁为?其所以示警
戒,劝更新者,至深切矣。尚可因循玩愒,重怒上帝哉!
臣闻五行之性,忌积喜畅。积者,灾之伏也,请冒死而言积之状。皇长子冠
婚、册立久未举行,是曰积典。大小臣僚以职事请,强半不报,是曰积牍。外之
司府有官无人,是曰积缺。罪斥诸臣,概不录叙,是曰积才。阃外有扬帆之丑,
中原起揭竿之徒,是曰积寇。守边治河,诸臣虚词罔上,恬不为怪,是曰积玩。
诸所为积,陛下不能以明断决,元辅赵志皋不能以去就争,天应随之,毫发不爽。
陛下何不召九卿、台谏面议得失,见兔顾犬,未为晚也。若必专任志皋,处堂相
安,小之隳政事而羞士类,大之丛民怨而益大怒。天下大计奈何以此匪人当之!
此不可令关白诸酋闻也。
帝得疏,恚甚,将罪之。以方遘殿灾,留中不报。
已而授编修。居二年,京察。坐浮躁,调外任,遂归。明年卒。故事,翰林
与政府声气相属。纲直攻志皋短,故嗛之不置,假察典中之。明世以庶吉士专
疏建言者,前惟邹智,后则刘之纶与纲,并四川人。
戴士衡,字章尹,莆田人。万历十七年进士。除新建知县,擢吏科给事中。
蓟州总兵官王保滥杀南兵,士衡极论其罪。已,请亟补言官,劾石星误国大罪五。
山东税使陈增请假便宜得举刺将吏,淮、扬鲁保亦请节制有司,士衡力争。仁圣
太后梓宫发引,帝不亲送,士衡言:“母子至情,送死大事,奈何于内庭数武地,
靳一举足劳。今山陵竣事,愿陛下扶杖出迎神主,庶少慰圣母之灵,答臣民之望。
”锦衣千户郑一麟奏开昌平银矿。士衡以地逼天寿山,抗疏争。皆不报。
二十五年正月,极陈天下大计,言:“方今事势不可知者三:天意也,人心
也,气运也。大可虑者五:纪纲废弛也,戎狄侵陵也,根本动摇也,武备疏略也,
府藏殚竭也。其切要而当亟正者一,则君心也。陛下高拱九重,目不睹师保之容,
耳不闻丞弼之议,美丽当前,燕惰自佚,即欲殚聪明以计安社稷,其道无由。诚
宜时御便殿,召执政大臣讲求化理,则心清欲寡,政事自修。”亦不报。
日本封事败,再劾星及沈惟敬、杨方亨,且列上防倭八事。多议行。俄劾南
京工部尚书叶梦熊、刑部侍郎吕坤、蓟辽总督孙幰及通政参议李宜春。时幰已罢,
宜春自引归,坤亦以直谏去。给事中刘道亨右坤,力诋士衡,谓其受大学士张位
指。士衡亦劾道亨与星同乡,为星报复。帝以言官互争,皆报寝。寻劾罢文选郎
中白所知。帝恶吏部郎,贬黜者二十二人,因诘责吏科朋比。都给事中刘为楫、
杨廷兰、张正学、林应元及士衡俱引罪。诏贬为楫一秩,与廷兰等并调外。士衡
得蕲州判官。无何,诏改远方,乃授陕西盐课副提举。未赴,会《忧危竑议》起,
竟坐遣戍。
先是,士衡再劾坤,谓潜进《闺范图说》,结纳宫闱,因请举册立、冠婚诸
礼。帝不悦。至是有跋《闺范》后者,名曰《忧危竑议》,诬坤与贵妃从父郑承
恩、户部侍郎张养蒙、山西巡抚魏允贞、吏科给事中程绍、吏部员外郎邓光祚及
道亨、所知等同盟结纳,羽翼贵妃子。承恩大惧。以坤、道亨、所知故与士衡有
隙,而全椒知县樊玉衡方上疏言国本,指斥贵妃,遂妄指士衡实为之,玉衡与其
谋。帝震怒,贵妃复泣诉不已,夜半传旨逮下诏狱拷讯。比明,命永戍士衡廉州、
玉衡雷州。御史赵之翰复言:“是书非出一人,主谋者张位,奉行者士衡,同谋
者右都御史徐作、礼部侍郎刘楚先、国子祭酒刘应秋、故给事中杨廷兰、礼部主
事万建昆也。诸臣皆位心腹爪牙,宜并斥。”帝入其言,下之部院。时位已落职
闲住,署事侍郎裴应章、副都御史郭惟贤力为作等解,不听。夺楚先、作官,出
应秋于外,廷兰、建昆谪边方,应章等复论救。帝不悦,斥位为民。
士衡等再更赦,皆不原。四十五年,士衡卒于戍所。巡按御史田生金请脱其
戍籍,释玉衡生还,帝不许。天启中,赠太仆少卿。
曹学程,字希明,全州人。万历十一年进士。历知石首、海宁。治行最,擢
御史。帝命将援朝鲜。已而兵部尚书石星听沈惟敬言,力请封贡。乃以李宗城、
杨方亨为正副使,往行册封礼。未至日本,而惟敬言渐不售,宗城先逃归。帝复
惑星言,欲遣给事中一人充使,因察视情实。学程抗疏言:“迩者封事大坏,而
方亨之揭,谓封事有绪。星、方亨表里应和,不足倚信。为今日计,遣科臣往勘
则可,往封则不可。石星很很自用,赵志皋碌碌依违,东事之溃裂,元辅、枢臣
俱不得辞其责。”初,朝鲜甫陷,御史郭实论经略宋应昌不足任,并陈七不可。
帝以实沮挠,谪怀仁典史。后已迁刑部主事。会封贡议既罢,而朝鲜复恳请之。
帝乃追怒前主议者,以实倡首,斥为民。并敕石星尽录异议者名,将大谴责。志
皋等力解乃已。及遣使不得要领,因欲别遣,已而罢之,即以方亨为正使矣。而
学程方督畿辅屯田,不知也。疏入,帝大怒,谓有暗嘱关节,逮下锦衣卫严讯。
榜掠无所得,移刑部定罪。尚书萧大亨请宥,帝不许,命坐逆臣失节罪斩。刑科
给事中侯廷佩等讼其冤。志皋及陈于陛、沈一贯言尤切,皆不纳。自是救者不绝,
多言其母年九十余,哭子待毙。帝卒弗听,数遇赦亦不原。
其子正儒,朝夕不离犴狴。见父憔悴骨立,呕血仆地,久之乃苏,因刺血书
奏乞代父死,终不省。三十四年九月,始用朱赓言,谪戍湖广宁远卫。久之,放
归,卒。天启初,赠太仆少卿。崇祯时,旌正儒为孝子。
郭实,字伯华,高邑人。万历十一年进士。授朝邑知县,选授御史。御史王
麟趾劾湖广巡抚秦耀结政府状,谪徐沟丞。实复劾耀,耀乃罢。比去任,侵赃赎
银巨万,为衡州同知沈鈇所发,下吏戍边。故事,抚按赃赎率贮州县为公费,自
耀及都御史李采菲、御史沈汝梁、祝大舟咸以自润败。自是率预灭其籍,无可稽
矣。实以论朝鲜事黜。久之,封贡不成,星下吏。给事中侯廷佩请还实官,不许。
家居十五年,起南京刑部主事,终大理右寺丞。
翁宪祥,字兆隆,常熟人。万历二十年进士。为鄞县知县。课最,入为礼科
给事中。以忧去。补吏科,疏陈铨政五事。其一论掣签法,言:“使尽付之无心,
则天官之职一吏可代。苟为不然,则地本预拟,何必于大廷中为掩饰之术。请亟
停罢。”时不能从。故事,正郎不奉使,抚按必俟代,至是多反之。而江西巡抚
许弘纲以父忧径归,广西巡抚杨芳亦以忧乞免代,宪祥极言非制。弘纲贬官,芳
亦被责。言者诋朱赓、李廷机辄被谴,宪祥疏论。已,劾云南巡抚陈用宾、两广
总督戴耀,并不报。是时大僚多缺。而侍郎杨时乔、杨道宾旬日间相继物故,吏、
礼二部长贰遂无一人。兵部止一尚书,养疴不出。户、刑、工三部暨都察院堂上
官,俱以人言注籍。通政大理亦无见官。宪祥言九卿俱旷,甚伤国体。因陈补缺
官、起遗佚数事,报闻。屡迁刑科都给事中。吏部尚书孙丕扬、副都御史许弘纲
以考察为言路所攻,求去。宪祥言:“一时贤者,直道难容,相率引避。国是如
此,可为寒心。”既而军政拾遗,疏为锦衣都督王之桢所挠,久不下。罪人陈用
宾等已论死,疏亦留中。宪祥皆抗章论驳。知县满朝荐、李嗣善,同知王邦才,
以忤税使系狱,乃请释之。会冬至停决囚,复请推缓刑德意,宥捴臣、矜楚狱。
帝皆不报。寻调吏科。四十一年,命辅臣叶向高典会试,给事中曾六德以论救被
察官坐贬,旨皆从内出。宪祥力谏。中官黄勋、赵禄、李朝用、胡滨等不法,亦
连疏弹劾。久之,擢太常少卿。居数年卒。
徐大相,字觉斯,江西安义人。万历四十四年进士。授东昌推官。改武学教
授,稍迁国子博士。四十七年九月朔,百僚将早朝,司礼中官卢受传免。众趋出,
受从后姗侮。大相愤,归草二疏。一论辽左事,一论受奸邪。时接疏者即受也。
见辽事疏曰:“此小臣,亦敢言事。”及帝阅第二疏,顾受曰:“此即论汝罪者。
”受错愕,叩头流血请罪,曰:“奴当死。”疏乃留中。是日,南京国子学录乔
拱璧亦疏劾受,不报。明年,迁兵部主事。天启二年,调吏部稽勋主事,移考功。
明年,进验封员外郎。进士薛邦瑞为其祖蕙请谥,大相与尚书张问达议如其请。
熹宗方恶恤典冗滥,镌大相三秩,出之外。问达等引罪,不问。大学士叶向高、
都御史赵南星等连疏救,乃改镌二秩。大相方候命,群奄党受者数十辈,持梃噪
于门。比搜大相橐,止俸金七十两,乃哄然散。家居,杜门读书,里人罕见其面。
崇祯元年,起故官。俄改考功,迁验封郎中。历考功、文选。奏陈遵明旨、
疏淹滞、破请托、肃官评、正选规、重掌篆、崇礼让、励气节、抑侥幸、核吏弊
十事,帝即命饬行。故尚书孙丕扬等二十六人为魏忠贤削夺,大相请复其官,帝
不许。旋以起废忤旨,贬秩视事。给事中杜三策言大相端廉,起废协舆论,不当
谴,不听。父忧归,卒于家。
赞曰:神宗中年,德荒政圮。怀忠发愤之士,宜其激昂抗词以匡君失。然纳
谏有方,务将以诚意。绞讦摩上,君子弗为。谓其忠厚之意薄,而衒沽之情胜也。
雒于仁、马经纶诋讥谯让,几为侪偶所不能堪矣。圣人取讽谏,意者殆不如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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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9:00 | 显示全部楼层
○王汝训 余懋学 张养蒙 孟一脉 何士晋(陆大受 张庭 李俸) 王
德完 蒋允仪 邹维琏(吴羽文)

王汝训,字古师,聊城人。隆庆五年进士。除元城知县。万历初,入为刑部
主事。改兵部,累迁光禄少卿。吏科都给事中海宁陈与郊者,大学士王锡爵门生,
又附申时行,恣甚。汝训抗疏数其罪,言:“与郊今日荐巡抚,明日荐监司。每
疏一出,受贿狼籍。部曹吴正志一发其奸,身投荒徼。吏部尚书杨巍亦尝语侍郎
赵焕,谓为小人。乞速罢谴。且科道以言为职,乃默默者显,谔谔者绌。直犯乘
舆,屡荷优容。稍涉当途,旋遭摈斥。言官不难于批鳞,而难于借剑,此何为也?
天下惟公足以服人。今言者不论是非,被言者不论邪正,模棱两可,曲事调停,
而曰务存大体。是惩议论之纷纭,而反致政体之决裂也。乞特敕吏部,自后迁转
科道,毋恶异喜同,毋好谀丑正。”是时,巍以政府故,方厚与郊。闻汝训言引
己且刺之,大恚,言:“臣未尝诋与郊。汝训以寺臣攻言路,正决裂政体之大者。”
乃调汝训南京。顷之,御史王明复劾与郊,并及巍,诏夺明俸,擢与郊太常少卿。
都人为之语曰:“欲京堂,须弹章。”与郊寻以忧去。后御史张应扬追劾其交通
文选郎刘希孟,考选纳贿,并免官。未几,其子杀人论死,与郊悒悒卒。
汝训入为太常少卿。孟秋飨庙,帝不亲行。汝训极谏。帝愠甚,以其言直,
不罪也。寻进太仆卿,调光禄。汝训先为少卿,寺中岁费二十万,至是滥增四万
有奇。汝训据《会典》,请尽裁内府冗食,不许。
二十二年,改左佥都御史。旋进右副都御史,巡抚浙江。汝训性清介,方严
疾恶。巡按御史南昌彭应参亦雅以强直名,相与力锄豪右。乌程故尚书董份、祭
酒范应期里居不法,汝训将绳之。适应参行部至,应期怨家千人遮道陈牒。应参
持之急,檄乌程知县张应望按之。应期自缢死,其妻吴氏诣阙诉冤。帝命逮应参、
应望诏狱,革汝训职,诘吏部都察院任用非人。尚书孙丕扬、都御史衷贞吉等引
罪,且论救。帝意未释,谪救应参者给事中乔胤等于外。言官讼汝训、应参,亦
及胤,帝愈怒。疏入,辄重胤谴,至除名,而谪应望戍烟瘴,应参为民。
汝训家居十五年,起南京刑部右侍郎。召改工部,署部事。初,矿税兴,以
助大工为名。后悉输内帑,不以供营缮。而四方采木之需多至千万,费益不訾。
汝训屡请发帑佐工,皆不报。在部岁余,力清夙弊。中官请乞,辄执奏不予,节
冗费数万。卒,赠工部尚书,谥恭介。
余懋学,字行之,婺源人。隆庆二年进士。授抚州推官,擢南京户科给事中。
万历初,张居正当国,进《白燕白莲颂》。懋学以帝方忧旱,下诏罪己,与百官
图修禳。而居正顾献瑞,非大臣谊,抗疏论之。已,论南京守备太监申信不法,
帝为罢信。久之,陈崇惇大、亲謇谔、慎名器、戒纷更、防佞谀五事。时居正方
务综核,而懋学疏与之忤,斥为民,永不叙录。居正死,起懋学故官,奏夺成国
公朱希忠王爵,请召还光禄少卿岳相、给事中魏时亮等十八人。帝俱报可。寻擢
南京尚宝卿。
十三年,御史李植、江东之等以言事忤执政。同官蔡系周、孙愈贤希执政指,
纷然攻讦,懋学上言:
诸臣之不能容植等,一则以科场不能无私,而恶植等之讦发;一则以往者常
保留居正,而忌吴中行、沈思孝等之召用。二疑交于中,故百妒发于外也。夫威
福自上,则主势尊。植等三臣,陛下所亲擢者也,乃举朝臣工百计排之;假令政
府欲用一人,诸臣敢力挫之乎?臣谨以臣工之十蠹为陛下言之。
今执政大臣,一政之善,辄矜赞导之功,一事之失,辄诿挽回之难,是为诬
上。其蠹一。进用一人,执政则曰我所注意也,冢宰则曰我所推毂也,选郎则曰
我所登用也。受爵公朝,拜恩私室,是为招权。其蠹二。陛下天纵圣明,犹虚怀
纳谏。乃二三大僚,稍有规正,辄奋袂而起,恶声相加,是为讳疾。其蠹三。中
外臣工,率探政府意向,而不恤公论。论人则毁誉视其爱憎,行政则举置徇其喜
怒,是为承望。其蠹四。君子立身,和而不同。今当路意有所主,则群相附和,
敢于抗天子,而难于违大臣,是为雷同。其蠹五。我国家谏无专官,今他曹稍有
建白,不曰出位,则曰沽名,沮忠直之心,长壅蔽之渐,是为阻抑。其蠹六。自
张居正蒙蔽主聪,道路以目,今余风未殄,欺罔日滋。如潘季驯之斥,大快人心,
而犹累牍连章为之申雪,是为欺罔。其蠹七。近中外臣僚或大臣交攻,或言官相
讦,始以自用之私,终之好胜之习。好胜不已,必致忿争,忿争不已,必致党比。
唐之牛、李,宋之洛、蜀,其初岂不由一言之相失哉?是为竞胜。其蠹八。佞谀
成风,日以浸甚。言及大臣,则等之伊、傅;言及边帅,则拟以方、召;言及中
官,则夸吕、张复出;言及外吏,则颂卓、鲁重生。非藉结欢,即因邀赂,是为
佞谀。其蠹九。国家设官,各有常职。近两京大臣,务建白以为名高,侵职掌而
听民讼。长告讦之风,失具瞻之体,是为乖戾。其蠹十也。
懋学夙以直节著称,其摘季驯不无过当。然所言好胜之弊,必成朋党,后果
如其言。累迁南京户部右侍郎,总理漕储。疏白程任卿、江时之冤,二人遂得释。
二十二年,以拾遗论罢。卒,赠工部尚书。天启初,追谥恭穆。
张养蒙,字泰亨,泽州人。万历五年进士。选庶吉士,历吏科左给事中。少
负才名,明习天下事。居言职,慷慨好建白。以南北多水旱,条上治奸民、恤流
民、爱富民三事,帝嘉纳之。锦衣都指挥罗秀营佥书,兵部尚书王遴格不行,失
欢权要而去,秀竟夤缘得之。养蒙疏发其状,事具遴传。御史高维崧等言事被谪,
养蒙偕同官论救,复特疏讼之。忤旨,夺俸。
寻迁工科都给事中。都御史潘季驯奏报河工,养蒙上言曰:“二十年来,河
几告患矣。当其决,随议塞,当其淤,随议浚,事竣辄论功。夫淤决则委之天灾
而不任其咎,浚塞则归之人事而共蒙其赏。及报成未久,惧有后虞,急求谢事,
而继者复告患矣。其故皆由不久任也。夫官不久任,其弊有三:后先异时也,人
己异见也,功罪难执也。请仿边臣例,增秩久任,斯职守专而可责成功。”帝深
然之。
有诏潞安进绸二千四百匹。未几,复命增五千。养蒙率同官力争,且曰:“
从来传奉职造,具题者内臣,拟旨者阁臣,抄发者科臣。今径下部,非祖制。”
不从。出为河南右参政。寻召为太仆少卿,四迁左副都御史。二十四年,极谏时
政阙失,言:
迩来殿廷希御,上下不交。或疑外臣不可尽信,或疑外事未可尽从。君臣相
猜,政事积废。致市猾得以揣意旨,左右得以播威权。惟利是闻,祸将胡底。谨
以三轻二重之弊为陛下陈之。
一、部院之体渐轻。或虚其位而不补,或用其人而不任。如冬官一曹,亚卿
专署,已为异事,乃冢宰何官,数月虚位。法司议刘世延罪,竟尔留中,主事刘
冠南疏入即发。何小臣听而大臣不听,单疏下而公疏不下哉!以至户曹三疏谏开
矿,臣院九疏催行取,皆置不报。议大事则十疏而九不行,遇廷推则十人而九不
用。失大臣师表百僚,奈何轻之至此!
一、科道之职渐轻。五科都给事中久虚不补,御史曹学程一系不释,考选台
谏,屡请屡格,乃至服阕补任,亦皆废阁。是不欲言路之充也。夫政无缺失,何
惮人言。徒使唯诺风成,謇谔意绝,国是将何定乎?
一、抚按之任渐轻。如开矿一事,抚按有言,咸蒙切责。于是郑一麟以千户
而妄劾李盛春。夫阍人、武弁得以制巡抚之命,纪纲不倒置乎?一珰得志,诸珰
效尤,抚按敛手,何有于监司?从此陛下之赤子将无人拊循矣。
一、进献之途渐重。下僚捐俸,儒士献资,名为助工,实怀觊幸。甚者百户
王守仁以谋复世爵,妄构楚府,而使陛下恩薄于懿亲;主簿张以述以求复旧秩,
妄献白鹿,而使陛下德损于玩物。部臣纠之不听,言官纠之不听,业已明示好恶,
大开受献之门。将见媚子宵人,投袂竞起,今日献灵瑞,明日贡珍奇,究使败节
文官、偾军武帅,凭藉钱神,邀求故物,不至如嘉靖末年之浊乱不止也。
一、内差之势渐重。中使纷然四出,乞请之章无日不上,批答之旨无言不温。
左右藉武弁以营差,武弁藉左右以网利,共构狂言,诳惑天听。陛下方厌外臣沮
挠,谓欲办家事,必赖家奴,于是有言无不立听。岂武弁皆急君,而朝绅尽误国
乎?今奸宄实繁有徒。采矿不已,必及采珠;皇店不止,渐及皇庄。继而营市舶,
继而复镇守,内可以谋坐营,外可以谋监军。正德敝风,其鉴不远。
凡此三轻二重,势每相因。德与财不并立,中与外不两胜,惟陛下早见而速
图之。
不报。
又明年六月,两宫三殿继灾。养蒙复上疏曰:
近日之灾,前古未有。自非君臣交儆,痛革敝风,恐虚文相谩,大祸必至。
臣请陛下躬谒郊庙以谢严谴,立御便殿以通物情,早建国本以系人心。停银矿、
皇店之役,杜四海乱阶;减宦官宫妾之刑,弭萧墙隐祸。然此皆应天实事,犹非
应天实心也。罪己不如正己,格事不如格心。陛下平日成心有四:一曰好逸。朝
享倦于躬临,章奏倦于省览。古帝王乾健不息,似不如此。一曰好疑。疑及近侍,
则左右莫必其生;疑及外庭,则僚采不安于位。究且谋以疑败,奸以疑容。古帝
王至诚驭物,似不如此。一曰好胜。奋厉威严以震群工,喜谄谀而恶鲠直,厌封
驳而乐顺从。古帝王予违汝弼,似不如此。一曰好货。以聚敛为奉公,以投献为
尽节。古帝王四海为家,似不如此。愿陛下戒此四者,亟图更张,庶天意可回,
国祚可保。
帝亦不省。
寻迁户部右侍郎。时再用师朝鲜,命养蒙督饷。事宁,予一子官。三十年,
尚书陈蕖称疾乞罢。诏养蒙署事。会养蒙亦有疾在告,固辞。给事中夏子阳劾其
托疾,遂罢归。卒于家。天启初,赐谥毅敏。
孟一脉,字淑孔,东阿人。隆庆五年进士。为平遥知县。以廉能擢南京御史。
万历六年五月,上言:“近上两宫徽号,覃恩内外,独御史傅应祯、进士邹元标、
部郎艾穆、沈思孝,投荒万里,远绝亲闱,非所以广锡类溥仁施也。”疏入,忤
张居正,黜为民。居正死,起故官,疏陈五事,言:
近再选宫女至九十七人,急征一时,辇下甚扰。一也。
中外章奏,宜下部臣议覆,阁臣拟旨,脱有不当,台谏得纠驳之。今乃不任
臣工,颛取宸断,明旨一出,臣下莫敢犯颜。二也。
士习邪正,系世道污隆。今廉耻日丧,营求苟且。亟宜更化救弊,先实行而
后才华。三也。
东南财赋之区,靡于淫巧,民力竭矣,非陛下有以倡之乎?数年以来,御用
不给。今日取之光禄,明日取之太仆,浮梁之磁,南海之珠,玩好之奇,器用之
巧,日新月异。遇圣节则有寿服,元宵则有灯服,端阳则有五毒吉服,年例则有
岁进龙服。以至覃恩锡赉,小大毕沾;谒陵犒赐,耗费巨万。锱铢取之,泥沙用
之。于是民间习为丽侈,穷耳目之好,竭工艺之能,不知纪极。夫中人得十金,
即足供终岁之用。今一物而常兼中人数家之产。或刻沉檀,镂犀象,以珠宝金玉
饰之。周鼎、商彝、秦铊、汉鉴,皆搜求于海内。穷岁月之力,专一器之工;罄
生平之资,取一盼之适。殊不知财贿易尽,嗜欲无穷。陛下诚能恭俭节约以先天
下,禁彼浮淫,还之贞朴,则财用自裕,而风俗亦淳。四也。
边疆之臣,日弛戎备,上下蒙蔽,莫以实闻。由边臣相继为本兵,题覆处分,
尽在其口。言出而中伤随之,谁肯为无益之谈,自取祸败哉?渔夫舍饵以得鱼,
未闻以饵养鱼者也。今以中国之文帛绮绣为蕃戎常服,虽曰贡市,实则媚之。边
臣假贡市以赂戎,戎人肆剽窃而要我。彼此相欺,以诳君父。幸其不来,来则莫
御。所谓以饵养鱼者也。请明诏枢臣,洗心易虑。战守之备,一一请求,付之边
臣。使将识敌情,兵识将意,庶乎臂指如意,国可无虞。五也。
疏入,忤旨,谪建昌推官。屡迁南京右通政。移疾归。四十一年,起右佥都
御史,巡抚南、赣。居三年,廷推左副都御史。未得命,给事中官应震论其纵子
骄恣。疏虽留中,一脉竟引疾去。年八十一卒。
一脉初以直谏著声。晚膺节钺,年力已衰,不克有所表树云。
何士晋,字武莪,宜兴人。父其孝,得士晋晚。族子利其资,结党致之死。
继母吴氏匿士晋外家。读书稍懈,母辄示以父血衣。士晋感厉,与人言,未尝有
笑容。万历二十六年举进士。持血衣诉之官,罪人皆抵法。初授宁波推官,擢工
科给事中。首疏请通章奏、缓聚敛。俄言:“衮职有阙,廷臣言虽逆耳,每荷优
容。独论及辅臣,必欲借主威以泄愤。是陛下负拒谏之名,辅臣收固宠之实,天
下所以积愤辅臣而不能平也。如孙幰、郭子章、戴耀、沈子木,宜舍不舍,公论
乖违,辅臣赓安得不任其咎?”无何,劾左都督王之桢久掌锦衣,为内阁爪牙,
中枢心腹。又劾大学士王锡爵逢君贼善,召命宜停;户部尚书赵世卿误国,无大
臣体。已,复言:“朝端大政,宜及今早行者,在放辅臣以清政地,罢大臣被论
者以伸公议。斥王之桢以绝祸源,释卞孔时、王邦才等以苏冤狱。”
初,皇长孙生,有诏起废,列上二百余人。阅三年,止用顾宪成等四人。士
晋请大起废籍。瑞王将婚,诏典礼视福王,费当十九万。初,帝弟潞王婚费不及
其半,士晋请视潞王。帝将崇奉太后,诏建灵应宫,士晋以非礼力争,且曰:“
圣母所注念者东宫出讲,诸王早婚,与遗贤之登进也,乃诸臣屡请不应。而不时
内降者,非中贵之营求,即鬼神之香火,何也?”帝皆不省。
未几,有张差梃击之事。王之寀钩得差供,帝迁延不决,士晋三上疏趣之。
当是时,变起非常,中外咸疑谋出郑国泰,然无敢直犯其锋者。郎中陆大受稍及
之,国泰大惧,急出揭自明,人言益籍籍。士晋乃抗疏曰:
陛下与东宫,情亲父子,势共安危,岂有祸逼萧墙,不少动念者?候命逾期,
旁疑转棘。窃详大受之疏,未尝实指国泰主谋,何张皇自疑乃尔?因其自疑,人
益不能无疑,然人之疑国泰,不自今日始也。陛下试问国泰,三王之议何由起?
《闺范》之序何由进?妖书之毒何由构?此基祸之疑也。孟养浩等何由杖?戴士
衡等何由戍?王德完等何由锢?此挑激之疑也。南宗顺,刑余也,而阴募死士千
人,谓何?顺义王,外寇也,而各宫门守以重兵,谓何?王曰乾,逆徒也,而疏
中先有庞保、刘成名姓,谓何?此不轨之疑也。三者积疑至今日,忽有张差一事,
正与往者举措相符,安得令人不疑!且今日之疑国泰,又非张差一事已也。恐骑
虎难下,骇鹿走险,一击不效,别有阴谋。陛下不急护东宫,则东宫为孤注。万
一东宫失护,而陛下又转为孤注矣。
国泰欲释人疑,惟明告贵妃,力求陛下速执保、成下吏。如果国泰主谋,是
乾坤之大逆,九庙之罪人,非但贵妃不能庇,即陛下亦不能庇也。借剑尚方,请
自臣始。或别有主谋,无与国泰事,请令国泰自任,凡皇太子、皇长孙起居悉属
国泰保护,稍有疏虞,罪即坐之,则臣与在廷诸臣亦愿陛下保全国泰身,无替恩
礼。若国泰畏有连引,预荧惑圣聪,久稽廷讯,或潜散党与,俾之远逃,或阴毙
张差,以冀灭口,则罪愈不容诛矣。惟圣明裁察。
疏入,帝大怒,欲罪之,念事已有迹,恐益致人言。而吏部先以士晋为东林
党,拟出为浙江佥事,候命三年未下。至是,帝急简部疏,命如前拟。吏部言阙
官已补,请改命。帝不许,命调前补者。吏部又以士晋积资已深,秩当参议。帝
怒,切责尚书,夺郎中以下俸。士晋之官四年,移广西参议。光宗立,擢尚宝少
卿,迁太仆。
天启二年,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广西。安南入犯,督将吏屡击却之。四年,擢
兵部右侍郎,总督两广军务,兼巡抚广东。明年四月,魏忠贤大炽,争梃击者率
获罪。御史田景新希旨,诬叛臣安邦彦贿士晋十万金,阻援兵。遂除士晋名,征
贿助饷。士晋愤郁而卒。有司征赃急,家人但输数百金,产已罄。会庄烈帝立,
获免,复官赐恤。
陆大受,字凝远,武进人。万历三十五年进士。授行人,屡迁户部郎中。福
王将之国,诏赐庄田四万顷。大受请大减田额,因劾郑国泰骄恣乱法状,疏留中。
王之寀发张差事,大受抗疏言:“青宫何地,张差何人,敢白昼持梃,直犯储跸,
此乾坤何等时耶!业承一内官,何以不知其名?业承一大第,何以不知其所?彼
三老、三太互相表里,而霸州武举高顺宁者,今皆匿于何地?奈何不严竟而速断
耶?”户部主事蒲州张庭者,大受同年生也,亦上言:“奸人突入大内,狙击青
宫,陛下宜何如震怒,立穷主谋。乃廷臣交章,一无批答,何也?君侧藏奸,上
下蒙蔽,皆由陛下精神偏注,皇太子召见甚稀,而前此册立、选婚及近时东宫出
讲、郭妃卜葬诸事,陛下皆弗胜迟回,强而后可。彼宦寺者安得不妄生测度,阴
蓄不逞,以侥幸于万一哉!”皆不报。大受寻出为抚州知府,以清洁著闻。居二
年,徐绍吉、韩浚以京察夺其官。庭再迁郎中,被齮龁。引退,抑郁以死。
又有闻喜李俸者,为刑部郎中。当诸司会鞫时,张差语涉逆谋,郎中胡士相
等相顾不敢录。俸力争,乃得入狱词,遂为郑氏党所恶。及迁凤翔知府,诸党人
以言慑之,竟不敢之任。后复中以京察,卒于家。
天启初,御史张慎言、方震孺、魏光绪、杨新期交章讼三人冤。乃赠庭、俸
光禄寺少卿,大受起补韶州。已,都御史高攀龙请加庭、俸荫谥,不果。大受未
几卒。
王德完,字子醇,广安人。万历十四年进士。选庶吉士,改兵科给事中。西
陲失事,德完言:“诸边岁糜饷数百万,而士气日衰,戎备日废者,以三蠹未除,
二策未审也。何为三蠹?一曰欺,边吏罔上也。二曰徇,市赏增额也。三曰虚,
边防鲜实也。何谓二策?有目前之策,有经久之策。谨守誓盟,苟免搏噬,此计
在目前。大修战具,令贼不敢窥边,则百年可保无事,此计在经久。今经略郑洛
主款,巡抚叶梦熊又言战,边臣不协,安望成功。”帝为饬二臣。石星为本兵,
德完上十议以规时,帝纳之。已,请裁李成梁父子权,劾褫黔国公沐昌祚冠服,
罢巡抚朱孟震、贾待问、郭四维、少卿杨四知、赵卿。又发广东总督刘继文、总
兵官李栋等冒功罪。半岁章数十上,率军国大计。
累迁户科都给事中。上筹画边饷议,言:“诸边岁例,弘、正间止四十三万,
至嘉靖则二百七十余万,而今则三百八十余万。惟力行节俭,足以补救。盖耗蠹
之弊,外易剔而内难除。宜严劾内府诸库,汰其不急。又加意屯田、盐法,外开
其源,而内节其流,庶几国用可足。”时弗能用。倭寇久躏朝鲜,再议封贡。德
完言:“封则必贡,贡则必市,是沈惟敬误经略,经略误总督,总督误本兵,本
兵误朝廷也。”后封果不成。德完寻以疾归。
二十八年,起任工科。极陈四川采木、榷税及播州用兵之患。又言三殿未营,
不宜复兴玄殿、龙舟之役。皆不报。已,劾湖广税使陈奉四大罪。再疏极论,谓
奉必激变。奉果为楚人所攻,仅以身免。寻因祷雨言:“今出虎兕以噬群黎,纵
盗贼而吞赤子,幽愤沉结,叩诉无从,故雨泽缘天怒而屯,螟丱因人妖而出。愿
尽撤矿税之使,释逮系之臣,省愆赎过,用弭灾变。”不报。四川妖人韩应龙奏
请榷盐、采木。寻甸知府蔡如川、赵州知州甘学书以忤税使被逮。德完皆力争。
复劾山东税使陈增、畿辅税使王虎罪。不报。已极陈国计匮乏,言:“近岁宁夏
用兵,费百八十余万;朝鲜之役,七百八十余万;播州之役,二百余万。今皇长
子及诸王子册封、冠婚至九百三十四万,而袍服之费复二百七十余万,冗费如此,
国何以支?”因请减织造,止营建,亟完殿工,停买珠宝,慎重采办,大发内帑,
语极切至。帝亦不省。
时帝宠郑贵妃,疏皇后及皇长子。皇长子生母王恭妃几殆,而皇后亦多疾。
左右多窃意后崩,贵妃即正中宫位,其子为太子。中允黄辉,皇长子讲官也,从
内侍微探得其状,谓德完曰:“此国家大事,旦夕不测,书之史册,谓朝廷无人。
”德完乃属辉具草。十月,上疏言:“道路喧传,谓中宫役使仅数人,伊郁致疾,
阽危弗自保,臣不胜惊疑。宫禁严秘,虚实未审。臣即愚昧,决知其不然。第台
谏之官得风闻言事。果中宫不得于陛下以致疾与?则子于父母之怒,当号泣几谏。
果陛下眷遇中宫有加无替欤?则子于父母之谤,当昭雪辨明。衡是两端,皆难缄
默。敢效汉朝袁盎却坐之议,陈其愚诚。”疏入,帝震怒,立下诏狱拷讯。尚书
李戴、御史周盘等连疏论救。忤旨,切责,御史夺俸有差。大学士沈一贯力疾草
奏为德完解,帝亦不释。旋廷杖百,除其名。复传谕廷臣:“诸臣为皇长子耶?
抑为德完耶?如为皇长子,慎无扰渎。必欲为德完,则再迟册立一岁。”廷臣乃
不复言。然帝自是惧外廷议论,眷礼中宫,始终无间矣。
光宗立,召为太常少卿。俄擢左佥都御史。天启元年,京师获间谍,词连司
礼中官卢受。德完请出受南京。
初,德完直声震天下。及居大僚,持论每与邹元标等异。杨镐、李如桢丧师
论死,廷臣急欲诛之。德完乃上疏请酌公论,或遣戍立功,或即时正辟,盖设两
途以俟帝宽之。且因荐顺天府丞邵辅忠、通政参议吴殿邦,以两人尝力攻李三才
也。疏出,果宽镐等。于是给事中魏大中再疏论之,德完亦力辨。帝为诘责大中,
事乃已。德完寻进户部右侍郎。给事中朱钦相、倪思辉言事获罪,疏救之。明年,
迁左。亡何卒官。其后辅忠、殿邦以党逆败,佥为德完惜之。
蒋允仪,字闻韶,宜兴人。万历四十四年进士。授桐乡知县,移嘉兴。天启
二年,擢御史。时广宁已失,熊廷弼、王化贞俱论死,而兵部尚书张鹤鸣如故,
纠之者反获谴。允仪不平,疏诋其同罪佚罚。因言:“近言官稍进苦口,辄见龃
龉,迁谪未已,申之戒谕。使诸臣不遵明谕,而引裾折槛以甘斥逐,天下事犹可
为也;使诸臣果遵明谕,而箝口结舌以保禄位,天下事尚忍言哉!顷者恒旸不雨,
二麦无秋,皇上于宫中祈祷,反得冰雹之灾。变不虚生,各以类应。夫以坤维之
厚重而震撼于妖孽,以胡眉之丈夫而交关于妇寺,以籍丛炀灶之奸而托之奉公洁
己,是皆阴胁阳之徵也。”报闻。鹤鸣既屡被劾,因诋劾者为群奸朋谋,而反与
前尚书黄嘉善、崔景荣并以边功晋宫保。允仪益愤,言:“鹤鸣既以斩级微功邀
三次之赏,即当以失地大罪伏不赦之辜。且以七百里之榆关,兼旬而后至,畏缩
无丈夫气,偃蹇无人臣礼。犹且靦颜哆口评经、抚功罪,若身在功罪外者。陛下
试问鹤鸣,为本兵,功罪杀于边臣,今日经、抚俱论辟,鹤鸣应得何罪?又问鹤
鸣,旧日经、抚俱论辟,嘉善、景荣应得何罪?赫然震怒,论究如法,庶封疆不
致破坏。”帝不用。
会议红丸事,力诋方从哲,请尽夺官阶、禄荫。其党恶之。徐州旧设参将,
山东盗炽,以允仪请,改设总兵。寻疏论四川监司周著、林宰、徐如珂等功,请
优叙。而劾总督张我续退缩,请罢斥。不从。逾月,请杜传宣、慎爵赏、免立枷、
除苛政。且言:“向者丁巳之察,凡抗论国本系籍正人者,莫不巧加罗织。阴邪
盛而阳气伤,致有今日之祸。今计期已迫,愿当事者早伐邪谋,亟培善类。”疏
入,魏忠贤、刘朝辈皆不悦。以丁巳主察之人不指名直奏,责令置对。允仪言:
“丁巳主察者郑继之、李志也,考功科道则赵士谔、徐绍吉、韩浚也。当日八法
之处分,台省之例转,大僚之拾遗,黑白颠倒,私意横行。凡抗论建藩,催请之
国,保护先帝,有功国本者,靡不痛加摧抑;必欲败其名,锢其身,尽其伦类而
后快。于是方从哲独居政府,亓诗教、赵兴邦等分部要津。凡疆圉重臣,皆贿赂
请托而得,如李维翰、杨镐、熊廷弼、李如柏、如桢,何一不出其保举?迨封疆
破坏,囹圄充塞,而此辈宴然无恙。臣所以痛心辽事,追恨前此当轴之人也。”
中旨将重谴允仪,以大学士叶向高言,停俸半岁。
已,复因灾祲上言:“内降当停,内操当罢。陵工束手,非所以展孝思;直
臣久废,非所以光圣德。东南杼柚已空,重以屡次之加派;金吾冒滥已极,加以
非分之袭封。圣心一转移,天下无不顺应。区区修禳虚文,安能格上穹哉!”帝
不能用。
巡按陕西,条上筹边八事。太常少卿王绍徽家居,与里人冯从吾不协。允仪
重从吾,薄绍徽。魏忠贤擢绍徽佐都察院用事。五年,允仪还朝,即出为湖广副
使。其冬又使给事中苏兆先劾其为门户渠魁,遂削籍。崇祯元年,荐起御史,言:
“奸党王绍徽创《点将录》,献之逆奄。其后效之者有《同志》、《天监》、《
盗柄》诸录,清流遂芟刈无遗。乞加削夺,为倾陷忠良之戒。”从之。其冬,掌
河南道事,陈计吏八则。明年,佐都御史曹于汴,大计京官,贬黜者二百余人,
坐不谨者百人,仕路为清。寻擢太仆少卿。
四年六月,以右佥都御史抚治郧阳。诸府标兵止五百,饷六千,不及一大郡
监司。且承平久,人不知兵,而属城率庳薄,无守具。六年,流贼将窥湖广。兵
部令移镇襄阳,郧阳益虚。其冬,贼大至,陷郧西上津。明年,陷房县、保康。
允仪兵少,不能御,上章乞援,且请罪。会贼入川,郧得少缓。中官陈大金与左
良玉来援,副使徐景麟见其多携妇女,疑为贼,用炮击之,士马多死。大金怒,
诉诸朝,命逮景麟,责允仪陈状。已而并逮允仪下狱,戍边,而以卢象升代。十
五年,御史杨尔铭、给事中倪仁祯相继论荐,未及用而卒。
邹维琏,字德辉,江西新昌人。万历三十五年进士。授延平推官。耿介有大
节。巡抚袁一骥以私憾摭布政窦子偁罪,维琏以去就争。监司欲为一骥建生祠,
维琏抗词力阻。行取,授南京兵部主事,进员外郎。辽左用兵,疏陈数事。寻以
忧去。
天启三年,起官职方,进郎中。刑部主事谭谦益荐妖人宋明时能役神兵复辽
左地,魏忠贤阴主之。维琏极言其妖妄。忠贤怒,矫旨谯责。海内方用师,将帅
悉贿进,职方尤冗秽。维琏素清严,请寄皆绝,因极论债帅之弊,讥切中官、大
臣。
吏部尚书赵南星知其贤,调为稽勋郎中。时言路横恣,凡用吏部郎,必咨其
同乡居言路者。给事中傅櫆、陈良训、章允儒以南星不先咨己,大怒,共诟谇
维琏。及维琏调考功,櫆等益怒,交章力攻。又以江西有吴羽文,例不当用,
两人迫羽文去,以窘辱维琏。维琏愤,拜疏求罢,即日出城。疏中以章惇攻苏轼、
蔡京逐司马光为言,櫆等愈怒。櫆遂显攻魏大中、左光斗以及维琏。自是朝
端水火,诸贤益不安其位矣。维琏欲去不得,诏留视事。乃严核官评,无少假借。
杨涟劾魏忠贤,被旨切责。维琏抗疏曰:“忠贤大奸大恶,罄竹难书。陛下
怜其小信小忠,不忍割弃。岂知罪恶既盈,即不忍不可得。汉张让、赵忠,灵帝
以父母称之;唐田令孜,僖宗亦以阿父称之;我朝王振、曹吉祥、刘瑾,亦尝宠
之群臣之上。有一人老死牖下,获保富贵哉?今陛下以太阿授忠贤,非所以为宗
社计,亦非所以为忠贤计也。若夫黄扉元老,九列巨卿,安可自处于商辂、刘健、
韩文下?”疏入,责其渎奏。崔呈秀坐赃被劾,维琏论戍边。诸媚珰者力别其是
非,请托,拒不听,诸逆党交憾。及赵南星去国,维琏愿与俱去,忠贤即放归。
无何,张讷劾南星,追论维琏调部非法,诏削籍。复构入汪文言狱,下吏,戍贵
州。
崇祯初,起南京通政参议,就迁太仆少卿,疏陈卜相、久任、纳言、议谥、
筹兵五事。五年二月,擢右佥都御史,代熊文灿巡抚福建。海寇刘香乱,遣游击
郑芝龙击破之。海外红夷据彭湖,挟互市,后徙台湾,渐泊厦门。维琏屡檄芝龙
防遏之,不听。明年夏,芝龙剿贼福宁,红夷乘间袭陷厦门城,大掠。维琏急发
兵水陆进,芝龙亦驰援,焚其三舟,官军伤亦众。寇乃泛舟大洋,转掠青港、荆
屿、石湾。诸将御之铜山,连战数日,始败去。维琏在事二年,劳绩甚著。会当
国者温体仁辈雅忌维琏,而闽人宦京师者腾谤于朝,竟坐是罢官。八年春,叙却
贼功,诏许起用。旋召拜兵部右侍郎,遘疾不赴,卒于家。
吴羽文既谢病归,至崇祯六年始复出。历考功文选郎中。帝以积疑吏部有私,
选郎十一人谴黜大半,迁者三人而已。羽文痛绝诸弊,数与温体仁牴牾。贼毁皇
陵,有诏肆赦。体仁令刑部尚书冯英以逆案入诏内。羽文执止之,而议起钱龙锡、
李邦华等。侦事者诬羽文纳二人赇,下狱。羽文用高凤翔为大名知府。凤翔故尝
坐小罚,言者复谓其徇私,坐谪戍。侍郎吴甡等交荐,复官,未赴卒。羽文,字
长卿,南昌人。万历四十一年进士。
赞曰:王汝训诸人建言,挺謇谔之节,洊历卿贰,不陨厥问。余懋学之言
十蠹,有以哉!邹维琏抗魏奄,拒逆党,仅坐谪戍,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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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9:01 | 显示全部楼层
○李植(羊可立) 江东之 汤兆京 金士衡 王元翰 孙振基(子必显)
丁元荐(于玉立) 李朴 夏嘉遇

李植,字汝培。父承式,自大同徙居江都,官福建布政使。植举万历五年进
士,选庶吉士,授御史。十年冬,张居正卒,冯保犹用事。其党锦衣指挥同知徐
爵居禁中,为阅章奏,拟诏旨如故。居正党率倚爵以自结于保,爵势益张。而帝
雅衔居正、保,未有以发。御史江东之首暴爵奸,并言兵部尚书梁梦龙与爵交欢,
以得吏部,宜斥。帝下爵狱,论死,梦龙罢去。植遂发保十二大罪。帝震怒,罪
保。植、东之由是受知于帝。
明年,植巡按畿辅,请宽居正所定百官乘驿之禁,从之。帝用礼部尚书徐学
谟言,将卜寿宫于大峪山。植扈行阅视,谓其地未善。欲偕东之疏争,不果。明
年,植还朝。时御史羊可立亦以追论居正受帝知。三人更相结,亦颇引吴中行、
赵用贤、沈思孝为重。执政方忌中行、用贤,且心害植三人宠。会争御史丁此吕
事及论学谟卜寿宫之非,与申时行等相拄,卒被斥去。
初,兵部员外郎嵇应科、山西提学副使陆檄、河南参政戴光启为乡会试考官,
私居正子嗣修、懋修、敬修。居正败,此吕发其事。又言:“礼部侍郎何雒文代
嗣修、懋修撰殿试策,而侍郎高启愚主南京试,至以‘舜亦以命禹’为题,显为
劝进。”大学士申时行、余有丁、许国皆嗣修等座主也,言考官止据文艺,安知
姓名,不宜以此为罪,请敕吏部核官评,以定去留。尚书杨巍议黜雒文,改调应
科、檄,留启愚、光启,而言此吕不顾经旨,陷启愚大逆。此吕坐谪。植、东之
及同官杨四知、给事中王士性等不平,交章劾巍,语侵时行。东之疏言:“时行
以二子皆登科,不乐此吕言科场事。巍虽庇居正,实媚时行。”时行、巍并求去。
帝欲慰留时行,召还此吕,以两解之。有丁、国言不谪此吕,无以安时行、巍心。
国反覆诋言者生事,指中行、用贤为党。中行、用贤疏辨求去,语皆侵国,用贤
语尤峻。国避位不出。于是左都御史赵锦,副都御史石星,尚书王遴、潘季驯、
杨兆,侍郎沈鲤、陆光祖、舒化、何起鸣、褚鈇,大理卿温纯,及都给事中齐世
臣、御史刘怀恕等,极论时行、国、巍不宜去。主事张正鹄、南京郎中汪应蛟、
御史李廷彦、蔡时鼎、黄师颜等又力攻请留三臣者之失。中行亦疏言:“律禁上
言大臣德政。迩者袭请留居正遗风,辅臣辞位,群起奏留,赞德称功,联章累牍。
此谄谀之极,甚可耻也。祖宗二百余年以来,无谏官论事为吏部劾罢者,则又壅
蔽之渐,不可长也。”帝竟留三臣,责言者如锦等指。其后,启愚卒为南京给事
中刘一相劾去,时行亦不能救也。
帝追仇居正甚,以大臣阴相庇,独植、东之、可立能发其奸,欲骤贵之,风
示廷臣。一相又劾锦衣都督刘守有匿居正家资。帝乃谕内阁黜守有,超擢居正所
抑丘橓、余懋学、赵世卿及植、东之凡五人。时行等力为守有解,言橓等不
宜骤迁。帝重违大臣意,议虽寝,心犹欲用植等。顷之,植劾刑部尚书潘季驯朋
党奸逆,诬上欺君,季驯坐削籍。帝遂手诏吏部擢植太仆少卿,东之光禄少卿,
可立尚宝少卿,并添注。廷臣益忌植等。
十三年四月旱,御史蔡系周言:“古者,朝有权臣,狱有冤囚,则旱。植数
为人言:‘至尊呼我为儿,每观没入宝玩则喜我。’其无忌惮如此。陛下欲雪枉,
而刑部尚书之枉,先不得雪。今日之旱,实由于植。”又曰:“植迫欲得中行柄
国,以善其后;中行迫欲得植秉铨,而骋其私。倘其计得行,势必尽毒善类,今
日旱灾犹其小者。”其他语绝狂诞。所称尚书,谓季驯也。疏上,未报,御史龚
懋贤、孙愈贤继之。东之发愤上疏曰:“思孝、中行、用贤及张岳、邹元标数臣,
忠义天植,之死不移,臣实安为之党,乐从之游。今指植与交欢为党,则植犹未
若臣之密,愿先罢臣官。”不允。可立亦抗言:“奸党怀冯、张私惠,造不根之
辞,以倾建言诸臣,势不尽去臣等不止。”乞罢职。章下内阁,时行等请诘可立
奸党主名。帝仍欲两为之解,寝阁臣奏,而敕都察院:“自今谏官言事,当顾国
家大体,毋以私灭公,犯者必罪。”植、东之求去,不许。给事御史齐世臣、吴
定等交章劾可立不当代植辨。报曰:“朕方忧旱,诸臣何纷争?”乃已。七月,
御史龚仲庆又劾植、中行、思孝为邪臣,帝恶其排挤,出之外。世臣及御史顾钤
等连章论救,不听。
是时,竟用学谟言,作寿宫于大峪山。八月,役既兴矣,大学士王锡爵,植
馆师,东之、可立又尝特荐之于朝,锡爵故以面折张居正,为时所重。三人念时
行去,锡爵必为首辅,而寿宫地有石,时行以学谟故主之,可用是罪也,乃合疏
上言:“地果吉则不宜有石,有石则宜奏请改图。乃学谟以私意主其议,时行以
亲故赞其成。今凿石以安寿宫者,与曩所立表,其地不一。朦胧易徙,若弈棋然,
非大臣谋国之忠也。”时行奏辨,言:“车驾初阅时,植、东之见臣直庐,力言
形龙山不如大峪。今已二年,忽创此议。其借事倾臣明甚。”帝责三人不宜以葬
师术责辅臣,夺俸半岁。三人以明习葬法荐侍郎张岳、太常何源。两人方疏辞,
锡爵忽奏言耻为植三人所引,义不可留,因具奏不平者八事。大略言:“张、冯
之狱,上志先定,言者适投其会,而辄自附于用贤等撄鳞折槛之党。且谓舍建言
别无人品;建言之中,舍采摭张、冯旧事,别无同志。以中人之资,乘一言之会,
超越朝右,日寻戈矛。大臣如国、巍、化辈,曩尝举为正人。一言相左,日谋剚
刃,皆不平之大者。”御史韩国桢,给事中陈与郊、王敬民等因迭攻植等,帝
下敬民疏,贬植户部员外郎,东之兵部员外郎,可立大理评事。张岳以诸臣纷争,
具疏评其贤否,颇为植、东之、可立地,请令各宣力一方,以全终始。于时行、
国、锡爵、巍、化、光祖、世臣、定、愈贤皆褒中寓刺,而力诋季驯、懋贤、系
周、仲庆,惟中行、用贤、思孝无所讥贬。帝责岳颂美大臣,且支蔓,不足定国
是,岳坐免。帝犹以植言寿宫有石数十丈,如屏风,其下皆石,恐宝座将置于石
上。闰月,复躬往视之,终谓大峪吉,遂调三人于外。御史柯梃因自言习葬法,
力称大峪之美,获督南畿学政。而植同年生给事中卢逵亦承风请正三人罪,士论
哂之。
植、东之、可立自以言事见知,未及三岁而贬。植得绥德知州,旋引疾归。
居十年,起沅州知州。屡官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时二十六年也。植垦土积粟,
得田四万亩,岁获粮万石。户部推其法九边。以倭寇退,请因师旋,选主、客锐
卒,驱除宿寇,恢复旧辽阳。诏下总督诸臣详议,不果行。奏税监高淮贪暴,请
召还,不报。后淮激变,委阻挠罪于植。植疏辨乞休,帝慰留之。明年,锦、义
失事,巡按御史王业弘劾植及诸将失律。植以却敌闻,且诋业弘。业弘再疏劾植
欺蔽,诏解官听勘。勘已,命家居听用,竟不召。卒,赠兵部右侍郎。
可立,汝阳人。由安邑知县为御史,与植等并擢。已,由评事调大名推官。
终山东佥事。
江东之,字长信,歙人。万历五年进士。由行人擢御史。首发冯保、徐爵奸,
受知于帝。佥都御史王宗载尝承张居正指,与于应昌共陷刘台,东之疏劾之。故
事,御史上封事,必以副封白长官。东之持入署,宗载迎谓曰:“江御史何言?”
曰:“为死御史鸣冤。”问为谁?曰:“刘台也。”宗载失气反走,遂与应昌俱
得罪。东之出视畿辅屯政,奏驸马都尉侯拱宸从父豪夺民田,置于理。先是,皇
子生,免天下田租三之一,独不及皇庄及勋戚庄田。东之为言,减免如制。还朝,
擢光禄少卿,改太仆。坐争寿宫事,与李植、羊可立皆贬。东之得霍州知州,以
病免。久之,起邓州,进湖广佥事。三迁大理寺右少卿。二十四年,以右佥都御
史巡抚贵州。击高砦叛苗,斩首百余级。京察,被劾免官。复以遣指挥杨国柱讨
杨应龙败绩事,黜为民。愤恨抵家卒。
东之官行人时,刑部郎舒邦儒阖门病疫死,遗孤一岁,人莫敢过其门。东之
经纪其丧,提其孤归,乳之。舒氏卒有后。
汤兆京,字伯闳,宜兴人。万历二十年进士。除丰城知县。治最,征授御史。
连劾礼部侍郎朱国祚、蓟辽总督万世德,帝不问。巡视西城,贵妃宫阉竖涂辱礼
部侍郎敖文祯,兆京弹劾,杖配南京。时矿税繁兴,奸人竞言利。有谓开海外机
易山,岁可获金四十万者,有请征徽、宁诸府契税,鬻高淳诸县草场者,帝意俱
向之。兆京偕同官金忠士、史学迁、温如璋交章力谏,不报。出按宣府、大同,
请罢税使张晔、矿使王虎、王忠,亦不纳。掌河南道。佐孙丕扬典京察,所谴黜
皆当,而被黜者之党争相攻击。兆京亦十余疏应之。其词直,卒无以夺也。详具
丕扬传中。寻出按顺天诸府。守陵中官李浚诬军民盗陵木,逮系无虚日。兆京按
宣府时奏之,浚亦诬讦兆京。帝遣使按验,事已白,而诸被系者犹未释,兆京悉
纵遣之。东厂太监卢受纵其下横都市,兆京论如法。
还复掌河南道。福王久不之国,兆京倡给事御史伏阙固请,卒不得命。南京
缺提学御史,吏部尚书赵焕调浙江巡按吕图南补之,寻以年例出三御史于外,皆
不咨都察院。兆京引故事争。图南之调,为给事中周永春所劾,弃官归。兆京及
御史王时熙、汪有功为图南申雪,语侵永春,并及焕,二人连章辨,兆京亦争之
强。帝欲安焕,为稍夺兆京俸。兆京以不得其职,拜疏径归。御史李邦华、周起
元、孙居相遂助兆京攻焕。帝亦夺其俸,然焕亦引去。
兆京居官廉正,遇事慷慨。其时党势已成,正人多见齮龁。兆京力维持其间,
清议倚以为重。屡遭排击,卒无能一言污之者。天启中,赠太仆少卿。
金士衡,字秉中,长洲人。父应徵,云南参政,以廉能称。士衡举万历二十
年进士,授永丰知县,擢南京工科给事中。疏陈矿税之害,言:“曩者采于山,
榷于市,今则不山而采,不市而榷矣。刑余小丑,市井无藉,安知远谋,假以利
柄,贪饕无厌。杨荣启衅于丽江,高淮肆毒于辽左,孙朝造患于石岭,其尤著者
也。今天下水旱盗贼,所在而有。萧、砀、丰、沛间河流决堤,居人为鱼鳖,乃
复横征巧取以蹙之。兽穷则攫,鸟穷则啄,祸将有不可言者。”甘肃地震,复上
疏曰:“往者湖广冰雹,顺天昼晦,丰润地陷,四川星变,辽东天鼓震,山东、
山西则牛妖,人妖、今甘肃天鸣地裂,山崩川竭矣。陛下明知乱徵,而泄泄从事,
是以天下戏也。”因极言边糈告匮,宜急出内帑济饷,罢撤税使,毋事掊克,引
鹿台、西园为戒。帝皆不听。南京督储尚书王基、云南巡抚陈用宾拾遗被劾,给
事中钱梦皋、御史张以渠等考察被黜,为沈一贯所庇,帝皆留之。士衡疏争。侍
郎周应宾、黄汝良、李廷机当预推内阁。士衡以不协人望,抗章论。姜士昌、宋
焘言事得罪,并申救之。给事中王元翰言军国机密不宜抄传,诏并禁章奏未下者。
由是中朝政事,四方寂然不得闻。士衡力陈其非便。疏多不行。帝召王锡爵为首
辅,以被劾奏辨,语过愤激,士衡驰疏劾之。寻擢南京通政参议。时元翰及李三
才先后为言者所攻,士衡并为申雪。三十九年,大计京官。掌南察者,南京吏部
侍郎史继偕,齐、楚、浙人之党也,与孙丕扬北察相反,凡助三才、元翰者悉斥
之。士衡亦谪两浙盐运副使,不赴。天启初,起兵部员外郎。累迁太仆少卿。引
疾去,卒于家。
先是,杨应龙伏诛,贵州宣慰使安疆臣邀据故所侵地。总督王象乾不许。士
衡遂劾象乾起衅。后象乾弟象恒巡抚苏、松,以兄故颇衔士衡。廉知其清介状,
称说不置云。
王元翰,字伯举,云南宁州人。万历二十九年进士。选庶吉士。三十四年,
改吏科给事中。意气陵厉,以谏诤自任。时廷臣习偷惰,法度尽弛。会推之柄散
在九列科道。率推京卿,每署数倍旧额。而建言诸臣,一斥不复。大臣被弹,率
连章诋讦。元翰悉疏论其非。
寻进工科右给事中,巡视厂库,极陈惜薪司官多之害。其秋上疏,极言时事
败坏,请帝味爽视朝,廷见大臣,言官得随其后,日陈四方利病。寻复陈时事,
言:“辅臣,心膂也。朱赓辅政三载,犹未一覯天颜,可痛哭者一。九卿强半虚
悬,甚者阖署无一人。监司、郡守,亦旷年无官,或一人绾数符。事不切身,政
自苟且,可痛哭者二。两都台省寥寥几人。行取入都者,累年不被命。庶常散馆
亦越常期。御史巡方事竣,遣代无人。威令不行,上下胥玩,可痛哭者三。被废
诸臣,久沦山谷。近虽奉诏叙录,未见连茹汇征。苟更阅数年,日渐销铄。人之
云亡,邦国殄瘁,可痛哭者四。九边岁饷,缺至八十余万,平居冻馁,脱巾可虞;
有事怨愤,死绥无望。塞北之患,未可知也。京师十余万兵,岁靡饷二百余万,
大都市井负贩游手而已。一旦有急,能驱使赴敌哉?可痛哭者五。天子高拱深居,
所恃以通下情者,只章疏耳,今一切高阁。慷慨建白者莫不曰‘吾知无济,第存
此议论耳’。言路惟空存议论,世道何如哉!可痛哭者六。榷税使者满天下,致
小民怨声彻天,降灾召异。方且指殿工以为名,借停止以愚众。是天以回禄警陛
下,陛下反以回禄剥万民也。众心离叛,而犹不知变,可痛哭者七。郊庙不亲,
则天地祖宗不相属;朝讲不御,则伏机隐祸不上闻。古今未有如此而天下无事者。
且青宫辍讲,亦已经年,亲宦官宫妾,而疏正人端士,独奈何不为宗社计也!可
痛哭者八。”帝皆不省。
武定贼阿克作乱。元翰上言:“克本小丑,乱易平也。至云南大害,莫甚贡
金、榷税二事。民不堪命,至杀税使,而征榷如故。贡金请减,反增益之。众心
愤怒,使乱贼假以为名。贼首纵扑灭,虐政不除,滇之为滇,犹未可保也。”俄
言:“矿税之设,本为大工。若捐内帑数百万金,工可立竣,毋徒苦四方万姓。”
疏皆不报。寻两疏劾贵州巡抚郭子章等凡四人,言:“子章曲庇安疆臣,坚意割
地,贻西南大忧。且尝著《妇寺论》,言人主当隔绝廷臣,专与宦官宫妾处,乃
相安无患。子章罪当斩。”不纳。
先是,廷推阁臣。元翰言李廷机非宰相器。已而黄汝良推吏部侍郎,全天叙
推南京礼部侍郎。汝良,廷机邑人;天叙,朱赓同乡也。元翰极论会推之弊,讥
切政府,二人遂不用。至是,将推两京兵部尚书萧大亨、孙幰为吏部尚书。元翰
亦疏论二人,并言职方郎申用懋为大亨谋主,太常少卿唐鹤征为幰谋主,亦当斥。
寻因灾异,乞亟罢赓、大亨及副都御史詹沂。且言:“近更有二大变。大小臣工
志期得官,不顾嗤笑,此一变也。陛下不恤人言,甚至天地谴告亦悍然弗顾,此
又一变也。有君心之变,然后臣工之变因之。在今日,挽天地洪水寇贼之变易,
挽君心与臣工之变难。”又言:“陛下三十年培养之人才,半扫除于申时行、王
锡爵,半禁锢于沈一贯、朱赓。”因荐邹元标、顾宪成等十余人。无何,又劾给
事中喻安性、御史管橘败群丛秽,皆不报。掌厂内官王道不法,疏暴其罪,亦弗
听。
元翰居谏垣四年,力持清议。摩主阙,拄贵近,世服其敢言。然锐意搏击,
毛举鹰鸷,举朝咸畏其口。吏科都给事中陈治则与元翰不相能,御史郑继芳,其
门人也,遂劾元翰盗库金,克商人赀,奸赃数十万。元翰愤甚,辨疏诋继芳北鄙
小贼,语过激。于是继芳党刘文炳、王绍徽、刘国缙等十余疏并攻之,而史记事、
胡忻、史学迁、张国儒、马孟祯、陈于廷、吴亮、金士衡、刘节、刘兰辈则连章
论救。帝悉不省。元翰乃尽出其筐箧,舁置国门,纵吏士简括,恸哭辞朝而去。
吏部坐擅离职守,谪刑部检校。后孙丕扬主京察,斥治则、国缙等,亦以浮躁坐
元翰,再贬湖广按察知事。方继芳之发疏也,即潜遣人围守元翰家。及元翰去,
所劾赃无有,则谓寄之记事家。两党分争久不息。而是时劾李三才者亦指其贪,
诸左右元翰者又往往左右三才,由是臣僚益相水火,而朋党之势成矣。
天启初,累迁刑部主事。魏忠贤乱政,其党石三畏劾之,削籍。庄烈帝即位,
复官。将召用,为尚书王永光所尼。元翰乃流寓南都,十年不归。卒,遂葬焉。
孙振基,字肖冈,潼关卫人。万历二十九年进士。除莘县知县,调繁安丘。
三十六年四月,以治行征,与李成名等十七人当授给事中,先除礼部主事。四十
年十月命始下,振基得户科。时吏部推举大僚,每患乏才,振基力请起废。
韩敬者,归安人也,受业宣城汤宾尹。宾尹分校会试,敬卷为他考官所弃。
宾尹搜得之,强总裁侍郎萧云举、王图录为第一。榜发,士论大哗。知贡举侍郎
吴道南欲奏之,以云举、图资深,嫌挤排前辈,隐不发。及廷对,宾尹为敬夤缘
得第一人。后宾尹以考察褫官,敬亦称病去,事三年矣。会进士邹之麟分校顺天
乡试,所取童学贤有私,于是御史孙居相并宾尹事发之。下礼官,会吏部都察院
议,顾不及宾尹事。振基乃抗疏请并议,未得命。礼部侍郎翁正春等议黜学贤,
谪之麟,亦不及宾尹等。振基谓议者庇之,再疏论劾。帝乃下廷臣更议。御史王
时熙、刘策、马孟祯亦疏论其事,而南京给事中张笃敬证尤力。方宾尹之分校也,
越房取中五人,他考官效之,竞相搜取,凡十七人。时宾尹虽废,中朝多其党,
欲藉是宽敬。正春乃会九卿赵焕及都给事中翁宪祥、御史余懋衡等六十三人议坐
敬不谨,落职闲住。御史刘廷元、董元儒、过庭训,敬同乡也,谓敬关节果真,
罪非止不谨,执不署名,意欲迁延为敬地。正春等不从,持初议上。廷元遂疏劾
之,公议益愤。振基、居相、笃敬及御史魏云中等连章论列。给事中商周祚亦敬
同乡,议并罪道南。孟祯以道南发奸,不当罪,再疏纠驳。帝竟如廷元等言,敕
部更核。廷元党亓诗教遂劾正春首鼠两端,正春寻引去。
会熊廷弼之议亦起。初,宾尹家居,尝夺生员施天德妻为妾,不从,投缳死。
诸生冯应祥、芮永缙辈讼于官,为建祠,宾尹耻之。后永缙又发诸生梅振祚、宣
祚朋淫状。督学御史熊廷弼素交欢宾尹,判牒言此施、汤故智,欲藉雪宾尹前耻。
又以所司报永缙及应祥行劣,杖杀永缙。巡按御史荆养乔遂劾廷弼杀人媚人,疏
上,径自引归。廷弼亦疏辨。都御史孙玮议镌养乔秩,令廷弼解职候勘。时南北
台谏议论方嚣,各自所左右。振基、孟祯、云中策及给事李成名、麻僖、陈伯友,
御史李邦华、崔尔进、李若星、潘之祥、翟凤翀、徐良彦等持勘议甚力。而笃敬
及给事中官应震、姜性、吴亮嗣、梅之焕、亓诗教、赵兴邦,御史黄彦士,南京
御史周远等驳之,疏凡数十上。振基及诸给事御史复极言廷弼当勘,斥应震等党
庇,自是党廷弼者颇屈。帝竟纳玮言,令廷弼解职。其党大恨。吏部尚书赵焕者,
惟诗教言是听,乃以年例出振基及云中、时熙于外。振基得山东佥事,玮亦引去。
振基劲直敢言。居谏垣仅半岁,数有建白。既去,科场议犹未定,策复上疏
极论。而宾尹党必欲十七人并罪,以宽敬。孙慎行代正春,复集廷臣议。仍坐敬
关节,而为十七人昭雪。疏竟留中。宾尹、敬有奥援,外廷又多助之,故议久不
决。笃敬复上疏论敬,阴诋诸党人。诸党人旋出之外,并逐慎行。既而居相、策
引去,之祥外迁。孟祯不平,疏言:“廷弼听勘一事,业逐去一总宪,外转两言
官矣,独介介于之祥。敬科场一案,亦去两侍郎、两言官矣,复断断于笃敬,毋
乃已甚乎!”孟祯遂亦调外。凡与敬为难者,朝无一人。敬由是得宽典,仅谪行
人司副。盖七年而事始竣云。振基到官,寻以忧去,卒于家。
子必显,字克孝。万历四十四年进士。官文选员外郎,为尚书赵南星所重。
天启五年冬,魏忠贤罗织清流,御史陈睿谟劾其世投门户,遂削籍。崇祯二年,
起验封郎中,移考功。明年,移文选。尚书王永光雅不喜东林,给事中常自裕因
劾其推举不当数事,且诋以贪污。御史吴履中又劾其紊乱选法。必显两疏辨,帝
不听,谪山西按察司经历,量移南京礼部主事。道出柘城、归德,适流贼来犯,
皆为设守,完其城。一时推知兵。历尚宝司丞、大理左寺丞。十一年冬,都城被
兵,兵部两侍郎皆缺,尚书杨嗣昌请不拘常格,博推才望者迁补,遂擢必显右侍
郎。甫一月,无疾而卒。
丁元荐,字长孺,长兴人。父应诏,江西佥事。元荐举万历十四年进士。请
告归。家居八年,始谒选为中书舍人。甫期月,上封事万言,极陈时弊。言今日
事势可寒心者三:饥民思乱也,武备积弛也,日本封贡也。可浩叹者七:征敛苛
急也,赏罚不明也,忠贤废锢也,辅臣妒嫉也,议论滋多也,士习败坏也,褒功
恤忠未备也。坐视而不可救药者二,则纪纲、人心也。其所言辅臣,专斥首辅王
锡爵,元荐座主也。
二十七年京察。元荐家居,坐浮躁论调。阅十有二年,起广东按察司经历,
移礼部主事。甫抵官,值京察事竣,尚书孙丕扬力清邪党,反为其党所攻。副都
御史许弘纲故共掌察,见群小横甚,畏之,累疏请竣察典,语颇示异。群小藉以
攻丕扬。察疏犹未下,人情杌隉,虑事中变,然无敢言者。元荐乃上言弘纲持议
不宜前却,并尽发诸人隐状。党人恶之,交章论劾无虚日。元荐复再疏辨晰,竟
不安其身而去。其后邪党愈炽,正人屏斥殆尽,至有以“《六经》乱天下”语入
乡试策问者。元荐家居不胜愤,复驰疏阙下,极诋乱政之叛高皇、邪说之叛孔子
者。疏虽不报,党人益恶之。四十五年京察,遂复以不谨削籍。天启初,大起遗
佚。元荐格于例,独不召。至四年,廷臣交讼其冤,起刑部检校,历尚宝少卿。
明年,朝事大变,复削其籍。
元荐初学于许孚远,已,从顾宪成游。慷慨负气,遇事奋前,屡踬无少挫。
通籍四十年,前后服官不满一载。同郡沈淮召入阁,邀一见,谢不往。尝过高攀
龙,请与交欢,辞曰:“吾老矣,不能涉嫌要津。”遽别去。当东林、浙党之分,
浙党所弹射东林者,李三才之次,则元荐与于玉立。
玉立,字中甫,金坛人。万历十一年进士。除刑部主事,进员外郎。二十年
七月,疏陈时政阙失,言:“陛下宠幸贵妃,宴逸无度。恣行威怒,鞭笞群下,
宫人奄竖无辜死者千人。夫人怀必死之心,而使处肘腋房闼间,倘因利乘便,甘
心一逞,可不寒心!田义本一奸竖,陛下宠信不疑。迩者奏牍或下或留,推举或
用或否,道路籍籍,咸谓义簸弄其间。盖义以陛下为城社,而外廷之憸邪又以
义为城社。党合谋连,其祸难量。且陛下一惑于嬖幸,而数年以来,问安视膳,
郊庙朝讲,一切不行。至边烽四起,祸乱成形,犹不足以动忧危之情,夺晏安之
习。是君身之不修,未有甚于今日者矣。夫宫庭震惊,而陛下若罔闻,何以解两
宫之忧?深拱禁中,开夤缘之隙,致邪孽侵权,而陛下未察其奸,何以杜旁落之
渐?万国钦辈未尝忤主,而终于禁锢,何以励骨鲠之臣?上下隔越,国议、军机
无由参断,而陛下称旨下令,终不出闺闼之间,何以尽大臣之谋?忠良多摈,邪
佞得名,何以作群臣之气?远近之民,皆疑至尊日求般乐,不顾百姓涂炭,何以
系天下之心?”因力言李如松、麻贵不可为大将,郑洛不当再起,石星不堪为本
兵。疏入,不报。
寻进郎中,谢病归。久之,起故官。康丕扬辈欲以妖书陷郭正域,玉立独左
右之。会有言医人沈令誉实为妖书者,搜其箧,得玉立与吏部郎中王士骐书,中
及其起官事。帝方下吏部按问,而玉立遽疏辨。帝怒,褫其官。
玉立倜傥好事。海内建言废锢诸臣,咸以东林为归。玉立与通声气,东林名
益盛。而攻东林者,率谓玉立遥制朝权,以是诟病东林。玉立居家久之,数被推
荐。三十七年,稍起光禄丞,辞不赴。言者犹齮龁不已,御史马孟祯抗章直之,
帝皆不省。又三年,以光禄少卿召,终不出。天启初,录先朝罪谴诸臣,玉立已
前卒,赠尚宝卿。
李朴,字继白,朝邑人。万历二十九年进士。由彰德推官入为户部主事。四
十年夏,朴以朝多朋党,清流废锢,疏请破奸党,录遗贤,因为顾宪成、于玉立、
李三才、孙丕扬辨谤,而荐吕坤、姜士昌、邹元标、赵南星。帝不听。明年,再
迁郎中。齐、楚、浙三党势盛,稍持议论者,群噪逐之。主事沈正宗、贺烺皆
与相拄,坐贬官。朴性戆,积愤不平。其年十二月,上疏曰:
朝廷设言官,假之权势,本责以纠正诸司,举刺非法,非欲其结党逞威,挟
制百僚,排斥端人正士也。今乃深结戚畹近坐,威制大僚;日事请寄,广纳赂遗;
亵衣小车,遨游市肆,狎比娼优;或就饮商贾之家,流连山人之室。身则鬼蜮,
反诬他人。此盖明欺至尊不览章奏,大臣柔弱无为,故猖狂恣肆,至于此极。臣
谓此辈皆可斩也。
孙玮、汤兆京、李邦华、孙居相、周起元各争职掌,则群攻之。今或去或罚,
惟存一居相,犹谓之党。夫居相一人耳,何能为?彼浙江则姚宗文、刘廷元辈,
湖广则官应震、吴亮嗣、黄彦士辈,山东则亓诗教、周永春辈,四川则田一甲辈,
百人合为一心,以挤排善类,而赵兴邦辈附丽之。陛下试思居相一人敌宗文辈百
人,孰为有党耶?乃攻东林者,今日指为乱政,明日目为擅权,不知东林居何官?
操何柄?在朝列言路者,反谓无权,而林下投闲杜门乐道者,反谓有权,此不可
欺三尺竖子,而乃以欺陛下哉!至若黄克缵赃私钜万,已败犹见留;顾宪成清风
百代,已死犹被论;而封疆坐死如陈用宾,科场作奸如韩敬,趋时鬻爵如赵焕,
杀人媚人如熊廷弼,犹为之营护,为之称冤。国典安在哉!
望俯察臣言,立赐威断,先斩臣以谢诸奸,然后斩诸奸以谢天下,宗社幸甚。
疏奏,台谏皆大恨。宗文等及其党力诋,并侵居相,而一甲且罗织其赃私。
帝雅不喜言官,得朴疏,心善之。会大学士叶向高、方从哲亦谓朴言过当,乃下
部院议罚。而朴再疏发亮嗣、应震、彦士、一甲赃私,及宗文、廷元庇韩敬、兴
邦媚赵焕状,且言:“诗教为群凶盟主,实社稷巨蠹,陛下尤不可不察。”帝为
下诏切责言官,略如朴指。党人益怒,排击无虚日。侍郎李汝华亦以属吏出位妄
言劾朴。部院议镌朴三级,调外任,帝持不下。至明年四月,吏部奉诏起废,朴
名预焉。于是党人益哗,再起攻朴,并及文选郎郭存谦。存谦引罪,攻者犹未已。
朴益愤,复陈浙人空国之由,追咎沈一贯,诋宗文及毛一鹭甚力,以两人皆浙产
也。顷之,又再疏劾宗文、一鹭及其党董定策等。帝皆置不问。其年六月,始用
阁臣言,下部院疏,谪朴州同知。自后党人益用事,遂以京察落其职。
天启初,起用,历官参议。卒,赠太仆少卿。魏忠贤窃柄,御史安伸追论,
诏夺其赠。崇祯初,复焉。
夏嘉遇,字正甫,松江华亭人。万历三十八年进士。授保定推官。
四十五年,用治行征。当擢谏职,先注礼部主事。帝久倦勤,方从哲独柄国。
碌碌充位,中外章奏悉留中。惟言路一攻,则其人自去,不待诏旨。台谏之势,
积重不返,有齐、楚、浙三方鼎峙之名。齐则给事中亓诗教、周永春,御史韩浚。
楚则给事中官应震、吴亮嗣。浙则给事中姚宗文、御史刘廷元。而汤宾尹辈阴为
之主。其党给事中赵兴邦、张延登、徐绍吉、商周祚,御史骆骎曾、过庭训、房
壮丽、牟志夔、唐世济、金汝谐、彭宗孟、田生金、李徵仪、董元儒、李嵩辈,
与相倡和,务以攻东林排异己为事。其时考选久稽,屡趣不下,言路无几人,盘
踞益坚。后进当入为台谏者,必钩致门下,以为羽翼,当事大臣莫敢撄其锋。
诗教者,从哲门生,而吏部尚书赵焕乡人也。焕耄昏,两人一听诗教。诗教
把持朝局,为诸党人魁。武进邹之麟者,浙人党也。先坐事谪上林典簿,至是为
工部主事,附诗教、浚。求吏部不得,大恨,反攻之,并诋从哲。诗教怒,焕为
黜之麟。时嘉遇及工部主事钟惺、中书舍人尹嘉宾、行人魏光国皆以才名,当列
言职。诗教辈以与之麟善,抑之,俾不与考选。以故嘉遇不能无怨。
四十七年三月,辽东败书闻,嘉遇遂抗疏言:“辽左三路丧师,虽缘杨镐失
策,揆厥所由,则以纵贷李维翰故。夫维翰丧师辱国,罪不容诛,乃仅令回籍听
勘。谁司票拟?则阁臣方从哲也;谁司纠驳?则兵科赵兴邦也。参貂白镪,赂遗
绎络,国典边防,因之大坏。惟陛下立断。”疏入,未报。从哲力辨,嘉遇再疏
劾之,并及诗教。于是诗教、兴邦及亮嗣、延登、壮丽辈交章力攻。诗教谓嘉遇
不得考选,故挟私狂逞。嘉遇言:“诗教于从哲,一心拥戴,相倚为奸。凡枚卜、
考选诸大政,百方挠阻,专务壅蔽,遏绝主聪。遂致纲纪不张,戎马驰突,臣窃
痛之。今内治尽坏,纵日议兵食、谈战守,究何益于事?故臣为国击奸,冀除祸
本,虽死不避,尚区区计升沉得丧哉!”
时兴邦以右给事中掌兵科。先有旨,俟辽东底宁,从优叙录。至是以嘉遇连
劾,吏部遂立擢为太常少卿。嘉遇益愤,疏言:“四路奏功,兴邦必将预其赏。
则今日事败,兴邦安得逃其罚?且不罚已矣,反从而超陟之。是臣弹章适为荐剡,
国家有如是法纪哉!”疏奏,诸御史复合词攻嘉遇。嘉遇复疏言:“古人有云,
见无礼于君者逐之,如鹰鹯之逐鸟雀也。诗教、兴邦谓臣不得台谏而怒。夫爵位
名秩,操之天子,人臣何敢干?必如所言,是考选予夺,二臣实专之。此无礼于
君者一。事宁优叙,非明旨乎?乃竟蔑而弃之。此无礼于君者二。魏光国疏论诗
教,为通政沮格。夫要截实封者斩。自来奸臣不敢为,而诗教为之。此无礼于君
者三。二奸每事请托,一日以七事属职方郎杨成乔。成乔不听,遂逐之去。诗教
以旧憾欲去其乡知府,考功郎陈显道不从,亦逼之去。夫吏、兵二部,天子所以
驭天下也,而二奸敢侵越之。此无礼于君者四。有臣如此,臣义岂与俱生哉!”
先是,三党诸魁交甚密,后齐与浙渐相贰。布衣汪文言者,素游黄正宾、于
玉立之门,习知党人本末。后玉立遣之入都,益悉诸党人所为,策之曰:“浙人
者,主兵也,齐、楚则应兵。成功之后,主欲逐客矣,然柄素在客,未易逐,此
可构也。”遂多方设奇间之,诸人果相疑。而邹之麟既见恶齐党,亦交斗其间。
扬言齐人张凤翔为文选,必以年例斥宗文、廷元。于是齐、浙之党大离。及是嘉
遇五疏力攻,诗教辈亦窘。而浙人唐世济、董元儒遂助嘉遇排击。自是亓、赵之
势顿衰,兴邦竟不果迁,自引去。时论快焉。
光宗立,嘉遇乞改南部,就迁吏部员外郎。天启中,赵南星秉铨,召为考功
员外郎,改文选署选事。时左光斗、魏大中以嘉遇与之麟、韩敬同年相善,颇疑
之。已,见嘉遇公廉,亦皆亲善。及陈九畴劾谢应祥,语连嘉遇,镌三级,调外,
语具南星传。未几,党人张讷诬劾南星,并及嘉遇,遂除名。寻锻炼光斗、大中
狱,诬嘉遇尝行贿。逮讯论徒,愤恨发病卒。崇祯初,赠太常少卿。
赞曰:李植、江东之诸人,风节自许,矫首抗俗,意气横厉,抵排群枉,迹
不违乎正。而质之矜而不争、群而不党之义,不能无疚心焉。“古之矜也廉,今
之矜也忿戾”,圣人所为致慨于末世之益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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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9:01 | 显示全部楼层
○傅好礼 姜志礼 包见捷 田大益 冯应京(何栋如 王之翰 卞孔时)
吴宗尧 吴宝秀 华钰(王正志)

傅好礼,字伯恭,固安人。万历二年进士。知泾县,治最,入为御史。尝陈
时政,请节游宴,停内操,罢外戚世封,止山陵行幸,又上崇实、杜渐诸疏。语
皆剀直。巡按浙江。岁大侵,条上荒政。行部湖州,用便宜发漕折银万两,易粟
振饥民。改按山东。泰安州同知张寿朋当贬秩,文选郎谢廷寀用为永平推官,谓
州同知六品,而推官七品也。好礼驰疏劾其非制,廷寀坐停俸,寿朋改调。好礼
寻谢病归。召进光禄少卿,改太常。时税使四出,海内骚然。二十六年冬,奸民
张礼等伪为官吏,群小百十人分据近京要地,税民间杂物,弗予,捶至死。好礼
极论其害,因言:“自朝鲜用兵,畿民富者贫,贫者死,思乱已久,奈何又虐征。
国家纵贫,亦不当头会箕敛,括细民续命之脂膏;况奸徒所得千万,输朝廷者什
一耳,陛下何利为之。”奏入,四日未报,复具疏请。帝大怒,传旨镌三级,出
之外。大理卿吴定疏救。帝益怒,谪好礼大同广昌典史,定镌三级,调边方。言
官复交章论救,斥定为民。既而帝思好礼言,下其疏,命厂卫严缉,逮礼等二十
八人诏狱,其害乃除。好礼之官,未几,请急归。家居十五年卒。天启中,赠太
常卿。
姜志礼,字立之,丹阳人。万历十七年进士。历建昌、衢州推官,入为大理
评事。三十三年,以囚多瘐死,疏言:“犴狴之间,一日毙十五人。积日而计,
亦何纪极!又况海内小民,罹灾寝而转死沟壑,及为矿税所罗织、貂珰所攫噬、
含冤毕命者,又复何限!乞亟为矜宥,勿久淹系,且尽除矿税,毋使宵人窃弄魁
柄,贼虐丞黎。”不报。历刑部员外,出为泉州知府,迁广东副使,并有声。进
山东右参政,分守登、莱。福王封国河南,诏赐田二百万亩,跨山东、湖广境。
既之国,遣中贵徐进督山东赋,势甚张。志礼抗疏曰:“臣所辖二郡,民不聊生,
且与倭邻,不宜有藩府庄田以扰兹土也明甚。且自高皇帝迄今累十余世,封王子
弟多矣,有赐田二万顷,延连数十郡者乎?继此而封,尚有瑞、惠、桂三王也。
倘比例以请,将予之乎,不予之乎?况国祚灵长,久且未艾。嗣是天家子姓,各
援今日故事以请,臣恐方内土田,不足共诸藩分裂也。”帝大怒,贬三秩为广西
佥事。久之,迁江西参议。天启三年,由浙江副使入为尚宝少卿,寻进卿。河南
进玉玺,魏忠贤欲志礼疏献之。志礼不可。忠贤怒,令私人劾其衰老,遂乞休。
诏加太常少卿致仕,已而削夺。崇祯初,复官。志礼性淳朴,所居多政绩,亦以
行谊称于乡。
包见捷,云南临安卫人。万历十七年进士。改庶吉士,授户科给事中,屡迁
都给事中。奸人李本立请采珠广东,帝命中官李敬偕往。见捷极言其害,不听。
时小人蜂起言利。千户李仁请税湖口商舟,命中官李道往。主簿田应璧请卖两淮
没官余盐,令税使鲁保兼理。见捷等并力争。顷之,令道、保节制有司。见捷又
陈不便者数事。皆不报。益都知县吴宗尧劾税使陈增不法,见捷因请尽罢矿税。
无已,先撤增还。未几,天津税使王朝死,见捷请勿遣代。忤旨,切责。以马堂
代朝。见捷又劾堂、保及浙江刘忠。帝不纳,益遣高寀、暨禄、李凤榷税于京口、
仪真、广东,并专敕行事。又以奸人阎大经言,命高淮征税辽东。见捷等累请停
罢,至是言:“辽左神京肩臂,视他镇尤重。奸徒敢为祸首,陛下不惩以三尺,
急罢开采,则辽事必不可为,而国步且随之矣。”辽东抚按及山海主事吴钟英相
继争。皆不纳。时中外争矿税者无虑百十疏,见捷言尤数,帝心衔之。居数日,
又率司官极论,乃谪见捷贵州布政司都事,余停俸一年。大学士沈一贯、给事中
赵完璧等先后论救,完璧等亦坐停俸。见捷寻引疾去。三十四年,起兴业知县。
累迁太仆少卿。久之,以右佥都御史巡抚江西。光宗即位,召拜吏部右侍郎。明
年卒官。
田大益,字博真,四川定远人。万历十四年进士。授钟祥知县。擢兵科给事
中,疏论日本封贡可虞。又言:“东征之役,在将士,则当据今日之斩馘以论功;
在主帅,则当视后日之成败以定议。”时韪其言。母丧除,起补户科。二十八年
十月,疏言:“陛下受命日久,骄泰乘之,布列豺狼,殄灭善类,民无所措,靡
不蓄怨含愤,觊一旦有事。愿陛下惕然警觉,敬天地,严祖宗,毋轻臣工,毋戕
民命,毋任阉人,毋纵群小,毋务暴刻,毋甘怠荒,急改败辙,遵治规,用保祖
宗无疆之业。”未几,极陈矿税六害,言:
内臣务为劫夺,以应上求。矿不必穴,而税不必商;民间丘陇阡陌,皆矿也,
官吏农工,皆入税之人也。公私骚然,脂膏殚竭。向所谓军国正供,反致缺损。
即令有司威以刀锯,只足驱民而速之乱耳。此所谓敛巧必蹶也。
陛下尝以矿税之役为裕国爱民。然内库日进不已,未尝少佐军国之需。四海
之人,方反唇切齿,而冀以计智甘言,掩天下耳目,其可得乎!此所谓名伪必败
也。
财积而不用,祟将随之。脱巾不已,至于揭竿,适为奸雄睥睨之资。此时虽
家给人予,亦且蹴之覆之而不可及矣。此所谓贿聚必散也。
夫众心不可伤也。今天下上自簪缨,下至耕夫贩妇,茹苦含辛、搤諲侧目、
而无所控诉者,盖已久矣。一旦土崩势成,家为仇,人为敌,众心齐倡,而海内
因以大溃。此所谓怨极必乱也。
国家全盛二百三十余年,已属阳九,而东征西讨以求快意。上之荡主心,下
之耗国脉。二竖固而良医走,死气索而大命倾。此所谓祸迟必大也。
陛下矜奋自贤,沈迷不返。以豪珰奸弁为腹心,以金钱珠玉为命脉。药石之
言,褎如充耳。即令逢、干剖心,皋夔进谏,亦安能解其惑哉!此所谓意迷难救
也。
此六者,今之大患。臣畏死不言,则负陛下,陛下拒谏不纳,则危宗社。愿
深察而力反之。
皆不报。明年,疏论湖广税监陈奉,救佥事冯应京。忤旨,切责。时武昌民
以应京被逮,群聚鼓噪,欲杀奉,奉逃匿楚府以免。大益因上言:“陛下驱率狼
虎,飞而食人,使天下之人,剥肤而吸髓,重足而累息,以致天灾地坼,山崩川
竭。衅自上开,愤由怨积,奈何欲涂民耳目,以自解释,谩曰权宜哉!今楚人以
奉故,沈使者不返矣,且欲甘心巡抚大臣矣。中朝使臣不敢入境侦缓急,逾两月
矣。四方观听,惟在楚人。臣意陛下必且旷然易虑,立罢矿税,以靖四方,奈何
犹恋恋不能自割也!夫天下至贵,而金玉珠宝至贱也。积金玉珠宝若泰山,不可
市天下尺寸地;而失天下,又何用金玉珠宝为哉!今四方万姓,见陛下遇楚事而
无变志,知祸必不解,必且群起为变。此时即尽戮诸珰以谢天下,宁有济耶?”
帝怒,留中。
又明年迁兵科都给事中。时两京缺尚书三,侍郎十、科道九十四,天下缺巡
抚三、布按监司六十六、知府二十五。大益力请简补,亦不听。
三十一年,江西税监潘相请勘合符牒勿经邮传。巡按御史吴达可驳之,不听。
大益复守故事力争,竟如相请。内使王朝尝言,近京采煤岁可获银五千,乃率京
营兵劫掠西山诸处。煤户汹汹,朝以沮挠闻。有旨逮治,皆入都城诉失业状。沈
一贯等急请罢朝,且拟敕谕抚按,未得命。大益言:“国家大柄,莫重于兵。朝
擅役禁军,请急诛,为无将之戒。”御史沈正隆、给事中杨应文、白瑜亦疏谏。
帝俱不纳。俄用中官陈永寿奏,乃召朝还。辽东税监高淮拥精骑数百至都城。大
益言:“祖制,人臣不得弄兵。淮本扫除之役,敢盗兵权,包祸心,罪当诛。”
帝亦不问。
明年八月,极陈君德缺失,言:“陛下专志财利,自私藏外,绝不措意。中
外群工,因而泄泄。君臣上下,曾无一念及民。空言相蒙,人怨天怒,妖祲变异,
罔不毕集。乃至皇陵为发祥之祖而灾,孝陵为创业之祖而灾,长陵为奠鼎之祖而
亦灾。天欲蹶我国家,章章明矣。臣观十余年来,乱政亟行,不可枚举,而病源
止在货利一念。今圣谕补缺官矣,释系囚矣,然矿税不撤,而群小犹恣横,闾阎
犹朘削,则百工之展布实难,而罪罟之罗织必众。缺官虽补,系囚虽释,曾何益
哉!陛下中岁以来,所以掩聪明之质,而甘蹈贪愚暴乱之行者,止为家计耳。不
知家之盈者国必丧。如夏桀陨于瑶台,商纣焚于宝玉,幽、厉启戎于荣夷,桓、
灵绝统于私鬻,德宗召难于琼林,道君兆祸于花石。覆辙相仍,昭然可鉴。陛下
迩来乱政,不减六代之季。一旦变生,其何以托身于天下哉!”居月余,复以星
变乞固根本,设防御,罢矿税。帝皆不省。又明年,以久次添注太常少卿,卒官。
大益性骨鲠,守官无他营。数进危言,卒获免祸。盖时帝倦勤,上章者虽千
万言,大率屏置勿阅故也。
冯应京,字可大,盱眙人。万历二十年进士。为户部主事。督蓟镇军储,以
廉干闻。寻改兵部,进员外郎。二十八年,擢湖广佥事,分巡武昌、汉阳、黄州
三府。绳贪墨,摧奸豪,风采大著。税监陈奉恣横,巡抚支可大以下唯诺惟谨,
应京独以法裁之。奉掊克万端,至伐冢毁屋,刳孕妇,溺婴儿。其年十二月,
有诸生妻被辱,诉上官。市民从者万余,哭声动地,蜂涌入奉廨,诸司驰救乃免。
应京捕治其爪牙,奉怒,阳饷食而置金其中。应京复暴之,益惭恨。明年正月,
置酒邀诸司,以甲士千人自卫,遂举火箭焚民居。民群拥奉门。奉遣人击之,多
死,碎其尸,掷诸途。可大噤不敢出声,应京独抗疏列其十大罪。奉亦诬奏应京
挠命,陵敕使。帝怒,命贬杂职,调边方。给事中田大益、御史李以唐等交章劾
奉,乞宥应京。帝益怒,除应京名。是时,襄阳通判邸宅、推官何栋如、枣阳县
知县王之翰亦忤奉被劾。诏宅、之翰为民,栋如遣逮。俄以都给事中杨应文论救,
遂并逮应京、宅、之翰三人。顷之,奉又诬劾武昌同知卞孔时抗拒,孔时亦被逮。
缇骑抵武昌,民知应京获重谴,相率痛哭。奉乃大书应京名,列其罪,榜之
通衢。士民益愤,聚数万人围奉廨,奉窘,逃匿楚王府,遂执其斥牙六人,投之
江,并伤缇骑;詈可大助虐,焚其府门,可大不敢出。奉潜遣参随三百人,引兵
追逐,射杀数人,伤者不可胜计。日已晡,犹纷拏。应京囚服坐槛车,晓以大义,
乃稍稍解散。奉匿楚府,逾月不敢出,亟请还京。大学士沈一贯因极言奉罪,请
立代还。言官亦争以为请。帝未许。俄江西税监李道亦奏奉侵匿状,乃召还,隶
其事于承天守备杜茂。顷之,东厂奏缇骑有死者。帝愠甚,手诏内阁,欲究主谋。
一贯言民心宜静,请亟遣重臣代可大拊循,因以侍郎赵可怀荐。帝乃褫可大官,
令可怀驰往。未至,可大已遣兵护奉行。舟车相衔,数里不绝。可怀入境,亦遣
使护之。奉得迄逦去。
应京之就逮也,士民拥槛车号哭,车不得行。既去,则家为位祀之。三郡父
老相率诣阙诉冤,帝不省。吏科都给事中郭如星、刑科给事中陈维春更连章劾奉。
帝怒,谪两人边方杂职,系应京等诏狱,拷讯久之不释。应京乃于狱中著书,昕
夕无倦。三十二年九月,星变修省。廷臣多请释系囚,于是应京及宅、栋如获释。
之翰先瘐死,而孔时系狱如故。
应京志操卓荦,学求有用,不事空言,为淮西士人之冠。出狱三年卒。天启
初,赠太常少卿,谥恭节。
何栋如,无锡人。居官守正。既为奉所陷,襄阳人赴阙诉冤,不听。及出狱,
削籍归,家居十七年。天启初,始起南京兵部主事。会辽阳陷,时议募兵,栋如
自请行。遂赍帑金赴浙江,得六千七百人。甫至而广宁复陷,又自请出关视形势。
乃进太仆少卿,充军前赞画。栋如志锐而才疏。初在浙,不能无浮费。所募兵畏
出关,多逃亡。及两疏论熊廷弼、王化贞功罪,给事中蔡思充、朱童蒙,御史陈
保泰遂交章劾之。栋如疏辨,因请非时考察京官,用清朋党。朝贵大恨,遂下诏
狱,榜掠备至。五年秋,坐赃戍滁阳。崇祯初,复官。致仕卒。
王之翰,绛州人。官枣阳。力阻开矿,遂被逮拷死。天启初,赠光禄少卿。
孔时既长系,廷臣救者数十上。帝皆不省。四十一年,万寿节,叶向高复以
为言,乃削籍放还。熹宗立,起南京刑部员外郎。
吴宗尧,字仁叔,歙县人。万历二十三年进士。授益都知县。性强项。中官
陈增以开矿至,诬奏福山知县韦国贤阻挠,被逮削籍。守令多屈节如属吏,宗尧
独具宾主礼。增党程守训,宗尧邑子也。宗尧恶其奸,不与通。驿丞金子登说增
开孟丘山矿,宗尧叱其欺罔。子登惧,构于增。日征千人凿山,多捶死;又诬富
民盗矿,三日捕系五百人。二十六年九月,宗尧尽发增不法事。帝得疏意动,持
不下。会给事中包见捷极论增罪,请撤还。帝责增,令检下。见捷同官郝敬复请
治增罪,帝乃不悦,责宗尧狂逞要名。已而山东巡抚尹应元劾增背旨虐民二十罪。
帝遂发怒,切责应元,削宗尧籍。敬复抗疏谏,帝益怒,夺俸一年,并夺应元俸。
增遂劾宗尧阻挠矿务,且令守训诬讦之。帝既遣逮治,御史刘景辰、给事中侯庆
远争之,不听。使者至,民大哗,欲杀增。宗尧行,民哭声震地。既至,下诏狱
拷讯,系经年。礼部郎鲍应鳌等言于沈一贯曰:“南康守吴宝秀已得安居牖下,
宗尧何独不然?”一贯揭入,即释为民,未几卒。天启时,赠光禄少卿,赐祭,
录一子。
吴宝秀,字汝珍,平阳人。万历十七年进士。授大理评事。历寺正,出为南
康知府。湖口税监李道横甚,宝秀不与通。漕舟南还,乘风扬帆入湖口。道欲榷
其货,遣卒急追之,舟覆,有死者。道遣吏捕漕卒,宝秀拒不发。道怒,劾宝秀
及星子知县吴一元、青山巡检程资阻挠税务,诏俱逮治。给事中杨应文等请下抚
按公勘。大学士沈一贯、吏部尚书李戴、国子祭酒方从哲等交章为言,俱不报。
宝秀妻陈氏恸哭,请偕行,宝秀不可。乃括余赀及簪珥付其妾曰:“夫子行,以
为路费。”夜自经死。宝秀至京,下诏狱。大学士赵志皋上言:“顷臣卧病,闻
中外人情汹汹,皆为矿税一事。南康守吴宝秀逮系时,其妻至投缳自尽,阖郡号
呼,几成变乱。事关民生向背,宗社安危,臣不敢以将去之身,隐默而不言。”
星子民陈英者,方庐墓,约儒士熊应凤等走京师,伏阙讼冤,乞以身代。于是抚
按及南北诸臣论救者疏十余上,帝皆不省。一日,司礼田义汇诸疏进御前,帝怒
掷地。义从容拾起,复进之,叩首曰:“阁臣跪候朝门外,不奉处分不敢退。”
帝怒稍平,取阅阁臣疏,命移狱刑部。皇太后亦闻陈氏之死,从容为帝言。至九
月,与一元等并释为民。归家,逾年卒。
初,南康士民建祠,特祀陈氏,后合宝秀祀之。天启中,赠太仆少卿,赐祭,
录其一子。
华钰,字德夫,丹徒人。万历二十三年进士。授荆州推官。税监陈奉仆直驰
府署中,钰笞之。奉佯谢,衔之刺骨。奉所受敕止江税,乃故移之市,又倍蓰征
之。稍与辨,辄殴击破面。商贾怖匿,负担者不敢出其途。钰白御史严戢,奉益
恨。奉欲榷沙市税,沙市人群起逐之,奉疑钰所使。已,欲榷黄州团风镇税,复
为镇民所逐,奉又疑经历车任重教之。遂上疏极论钰、任重阻挠罪,并及巡按御
史曹楷、襄阳知府李商耕、黄州知府赵文焕、荆门知州高则巽等数十人。帝切责
楷,贬商耕等三人官,钰、任重皆被逮。时二十七年八月也。既至,下镇抚狱讯
治,俾引御史楷。钰坚不承,系狱中。初,吴宗尧、吴宝秀皆不久即释。帝欲痛
折辱以惧之,于是钰与冯应京、王正志等先后十余人悉长系。廷臣论救章数上,
皆不报。狱中有鸟,形类鹤而小,怪鸣,则逮者至。一夕,鸟鸣甚哀。钰起坐俟
之,则应京至。居久之,语钰以主静穷理之学,日相与研究。三十二年六月,长
陵灾,肆赦,钰与任并释为民。家居四年卒。天启中,赠尚宝少卿,赐祭,录一
子。
王正志,祥符人。万历二十六年进士。除富平知县。二十八年,税使梁永、
赵钦肆虐,正志捕其党李英,杖杀之,因极论二人不法罪。钦亦以李英事讦奏,
帝怒,命逮之。给事中陈惟春言正志劾钦罪多,宜提讯;钦所劾正志事宜下抚按
核实,免其逮系。御史李时华亦言近日所逮吴应鸿、劳养魁、蔡如川、甘学书及
正志等,俱宜敕下抚按勘虚实,不得以一人单词枉害良善。皆不报。未几,梁永
亦讦正志。帝命诸抗违欺隐者悉指名劾奏,重治之。宦官盆张,长吏皆丧气。正
志系诏狱四年,三十一年夏,瘐死。天启时,赠祭,荫子,皆视钰。
自矿税兴,中使四出,跆藉有司。谤书一闻,驾帖立下。二十四年,则辽东
参将梁心;二十五年,则山东福山知县韦国贤;二十六年,则山东益都知县吴宗
尧;二十七年,则江西南康知府吴宝秀、星子知县吴一元、山东临清守备王炀;
二十八年,则广东新会在籍通判吴应鸿,举人劳养魁、钟声朝、梁斗辉,云南寻
甸知府蔡如川,赵州知州甘学书及正志;二十九年,则湖广按察佥事冯应京、襄
阳通判邸宅、推官何栋如、枣阳知县王之翰、武昌同知卞孔时、江西饶州通判陈
奇可;三十年,则凤阳临淮知县林錝;三十四年,则陕西咸阳知县宋时际;三
十五年,则陕西咸宁知县满朝荐;三十六年,则辽东海防同知王邦才、参将李获
阳;皆幽系诏狱,久者至十余年。炀、应鸿、获阳毙狱中,其他削籍、贬官有差。
至士民幽系死亡者,尤不可胜纪也。
赞曰:神宗二十四年,军府千户仲春请开矿助大工,遂命户部锦衣官各一人
同仲春开采。给事中程绍言嘉靖中采矿,费帑金三万余,得矿银二万八千五百,
得不偿失,因罢其役。给事中杨应文继言之。皆不纳。由是卑秩冗僚,下至市井
黠桀,奋起言利。而珰使四出,毒流海内,民不聊生,至三十三年乃罢。嗣是军
兴征发,加派再三。府库未充,膏脂已竭,明室之亡,于是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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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9:02 | 显示全部楼层

○李成梁(子如松 如伯 如桢 如樟 如梅) 麻贵(兄锦)

李成梁,字汝契。高祖英自朝鲜内附,授世铁岭卫指挥佥事,遂家焉。成梁
英毅骁健,有大将才。家贫,不能袭职,年四十犹为诸生。巡按御史器之,资入
京,乃得袭。积功为辽东险山参将。隆庆元年,士蛮大入永平。成梁赴援有功,
进副总兵,仍守险山。寻协守辽阳。三年四月,张摆失等屯塞下,成梁迎击斩之,
歼其卒百六十有奇。馀众远徙,遂空其地。录功,进秩一等。四年九月,辛爱大
入辽东。总兵官王治道战死,擢成梁署都督佥事代之。当是时,俺答虽款塞,而
插汉部长土蛮与从父黑石炭,弟委正、大委正,从弟暖兔、拱兔,子卜言台周,
从子黄台吉势方强。泰宁部长速把亥、炒花,朵颜部长董狐狸、长昂佐之。东则
王杲、王兀堂、清佳砮、杨吉砮之属,亦时窥塞下。十年之间,殷尚质、杨照、
王治道三大将皆战死。成梁乃大修戎备,甄拔将校,收召四方健儿,给以厚饩,
用为选锋。军声始振。
明年五月,敌犯盘山驿,指挥苏成勋击走之。无何,土蛮大入。成梁遇于卓
山,麾副将赵完等夹击,断其首尾。乘胜抵巢,馘部长二人,斩首五百八十余级。
进署都督同知,世荫千户。又明年十月,土蛮六百骑营旧辽阳北河,去边二百余
里,俟众集大举,成梁击走之。万历元年,又击走之前屯。已,又破走之铁岭镇
西诸堡。增秩二等。朵颜兀鲁思罕以四千骑毁墙入,成梁御却之。
建州都指挥王杲故与抚顺通马市。及是,诱杀备御裴承祖,成梁谋讨之。明
年十月,杲复大举入。成梁檄副将杨腾、游击王惟屏分屯要害,而令参将曹簠挑
战。诸军四面起,敌大奔,尽聚杲寨。寨地高,杲深沟坚垒以自固。成梁用火器
攻之,破数栅,矢石雨下。把总于志文、秦得倚先登,诸将继之。杲走高台,射
杀志文。会大风起,纵火焚之,先后斩馘千一百余级,毁其营垒而还。进左都督,
世荫都指挥同知。杲大创,不能军,走匿阿哈纳寨。曹簠勒精骑往,杲走南关。
都督王台执以献,斩之。
三年春,土蛮犯长勇堡,击败之。其冬,炒花大会黑石炭、黄台吉、卜言台
周、以儿邓、暖兔、拱兔、堵剌儿等二万余骑,从平虏堡南掠。副将曹簠驰击,
遂转掠沈阳。见城外列营,乃据西北高墩。成梁邀战,发火器。敌大溃,弃辎重
走。追至河沟,乘胜渡河,击斩以千计。加太子太保,世荫锦衣千户。明年,黑
石炭、大委正营大清堡边外,谋锦、义。成梁率选锋驰二百里,逼其营,攻破之。
杀部长四人,获级六十有奇。五年五月,士蛮复入,联营河东,而遣零骑西掠。
成梁掩其巢,得利而还。明年正月,速把亥纠土蛮大入,营劈山。成梁驰至丁字
泊,敌方分骑绕墙入。成梁夜出塞二百里,捣破劈山营,获级四百三十,馘其长
五人。加太保,世荫本卫指挥使。三月,游击陶承喾击敌长定堡,献馘四百七十
有奇。帝已告谢郊庙,大行赏赉,荫成梁世指挥佥事。有言所杀乃土蛮部曲,因
盗牛羊事觉,惧罪来归,承喾掩杀之。给事中光懋因请治承喾杀降罪,御史勘如
懋言。兵部尚书方逢时,督抚梁梦龙、周咏先与承喾同叙功,力为解。卒如御史
奏,尽夺诸臣恩命。六月,敌犯镇静堡,复击退之。十二月,速把亥、炒花、暖
兔、拱兔会土蛮黄台吉,大、小委正,卜儿亥,慌忽太等三万余骑壁辽河,攻东
昌堡,深入至耀州。成梁遣诸将分屯要害以遏之,而亲提锐卒,出塞二百余里,
直捣圜山。斩首八百四十,及其长九人,获马千二百匹。敌闻之,皆仓皇走出塞。
论功,封宁远伯,岁禄八百石。是时,土蛮数求贡市,关吏不许,大恨。七年十
月,复以四万骑自前屯锦川营深入。成梁命诸将坚壁,自督参将杨粟等遏其冲。
会戚继光亦来援,敌遂退。俄又与速把亥合壁红土城,声言入海州,而分兵入锦、
义。成梁逾塞二百余里,直抵红土城,击败之,获首功四百七十有奇。
迤东都督王兀堂故通市宽奠,后参将徐国辅弟国臣强抑市价,兀堂乃与赵锁
罗骨数遣零骑侵边。明年三月,以六百骑犯叆阳及黄冈岭,指挥王宗义战死。复
以千余骑从永奠入,成梁击走之。追出塞二百里。敌以骑卒拒,而步卒登山鼓噪。
成梁大败之,斩首七百五十,尽毁其营垒。捷闻,并录红土城功,予成梁世袭。
其秋,兀堂复犯宽奠,副将姚大节击破之。兀堂由是不振。
土蛮数侵边不得志,忿甚,益征诸部兵分犯锦、义及右屯、大凌河。以城堡
坚,不可克,而成梁及蓟镇兵亦集,乃引去。无何,复以二万余骑从大镇堡入攻
锦州。参将熊朝臣固守,而遣部将周之望、王应荣出战,颇有斩获。矢尽,皆战
死。敌乃分掠小凌河、松山、杏山。成梁驰援,始出境。九年正月,土蛮复与黑
石炭,大、小委正,卜言台周,脑毛大,黄台吉,以儿邓,暖兔,拱兔,炒户儿
聚兵塞下,谋入广宁。成梁帅轻骑从大宁堡出。去塞四百余里,至袄郎兔大战。
自辰迄未,敌不支,败走。官军将还,敌来追。成梁逆击,且战且行。先后斩首
三百四十,及其长八人。录功,增岁禄百石,世荫一等。四月,黑石炭、以儿邓、
小歹青、卜言兔入辽阳。副将曹簠追至长安堡,遇伏,失千总陈鹏以下三百十七
人,马死者四百六十匹,遂大掠人畜而去。簠等下吏,成梁不问。十月,土蛮复
连速把亥等十余万骑攻围广宁,不克,转掠团山堡、盘山驿及十三山驿,攻义州。
成梁御却之。十年三月,速把亥率弟炒花、子卜言兔入犯义州。成梁御之镇夷堡,
设伏待之。速把亥入,参将李平胡射中其胁,坠马,苍头李有名前斩之。寇大奔,
追馘百余级。炒花等恸哭去。速把亥为辽左患二十年,至是死。帝大喜,诏赐甲
第京师,世荫锦衣指挥使。
初,王杲死,其子阿台走依王台长子虎儿罕。以王台献其父,尝欲报之。王
台死,虎儿罕势衰,阿台遂附北关合攻虎儿罕。又数犯孤山、汛河。成梁出塞,
遇于曹子谷,斩首一千有奇,获马五百。阿台复纠阿海连兵入,抵沈阳城南浑河,
大掠去。成梁从抚顺出塞百余里,火攻古勒塞,射死阿台。连破阿海寨,击杀之,
献馘二千三百。杲部遂灭。录功,增岁禄百石,世荫指挥佥事。
北关清佳砮、杨吉砮素仇南关。王台没,屡侵台季子猛骨孛罗,且藉土蛮、
暖兔、慌忽太兵侵边境。其年十二月,巡抚李松使备御霍九皋许之贡市。清佳砮、
杨吉砮率二千余骑诣镇北关谒。松、九皋见其兵盛,谯让之,则以三百骑入。松
先伏甲于旁,约二人不受抚则炮举甲起。顷之,二人抵关,据鞍不逊,松叱之,
九皋麾使下,其徒遽拔刀击九皋,并杀侍卒十余人。于是军中炮鸣,伏尽起,击
斩二人并其从骑,与清佳砮子兀孙孛罗、杨吉砮子哈儿哈麻尽歼焉。成梁闻炮,
急出塞,击其留骑,斩首千五百有奇。余众刑白马,攒刀,誓永受约束,乃旋师。
录功,增岁禄二百石,改前荫指挥佥事为锦衣卫指挥使。方成梁之出塞也,炒花
等以数万骑入蒲河及大宁堡。将士防御六日,始出塞。
十三年二月,把兔儿欲报父速把亥之怨,偕从父炒花、姑婿花大纠西部以儿
邓等以数万骑入掠沈阳。既退,驻牧辽河,声犯开原、铁岭。成梁与巡抚李松潜
为浮桥济师,逾塞百五十里,疾掩其帐。寇已先觉,整众逆战。成梁为叠阵,亲
督前阵击,而松以后阵继之,斩首八百有奇。捷闻,增岁禄百石,改荫锦衣指挥
使为都指挥使。其年五月,敌犯沈阳,伏精骑塞下,诱官军。游击韩元功追袭之,
败死。闰九月,诸部长复犯蒲河,杀裨将数人,大剽掠,而西部银灯亦窥辽、沈。
成梁令部将李平胡出塞三百五十里,捣破银灯营,斩首一百八级。诸部长闻之,
始引去。十四年二月,士蛮部长一克灰正纠把兔儿、炒花、花大等三万骑,约土
蛮诸子共驰辽阳挟赏。成梁侦得之,率副将杨燮,参将李宁、李兴、孙守廉以轻
骑出镇边堡。昼伏夜行二百余里,至可可毋林。大风雷,敌不觉。既至,风日晴
朗,敌大惊,发矢如雨。将士冒死陷阵,获首功九百,斩其长二十四人。其年十
月,敌七八万骑犯镇夷诸堡,阅五日始去。十五年春,东西部连营入犯。其秋八
月,复以七八万骑犯镇夷堡。十月,把汉大成纠土蛮十万骑由镇夷、大清二堡入,
数日始出。
北关既被创,后清佳砮子卜寨与杨吉砮子那林孛罗渐强盛,数与南关虎儿罕
子歹商构兵。成梁以南关势弱,谋讨北关以辅翊之。明年五月,率师直捣其巢。
卜寨走,与那林孛罗合,凭城守。城四重,攻之不下。用巨炮击之,碎其外郛,
遂拔二城,斩馘五百余级。卜寨等请降,设誓不复叛,乃班师。
十七年三月,敌犯义州,复入太平堡,把总朱永寿等一军尽没。九月,脑毛
大合白洪大、长昂三万骑复犯平虏堡,备御李有年、把总冯文升皆战死,成梁选
锋没者数百人。敌大掠沈阳蒲河、榆林,八日始去。明年二月,卜言台周,黄台
吉,大、小委正结西部叉汉塔塔儿五万余骑复深入辽、沈、海、盖。成梁潜遣兵
出塞袭之,遇伏,死者千人。成梁乃报首功二百八十,得增禄荫。土蛮族弟士墨
台猪借西部青把都、恰不慎及长昂、滚兔十万骑深入海州。成梁不敢击,纵掠数
日而去。十九年闰三月,成梁乘给事侯先春阅视,谋邀捣巢功,使副将李宁等出
镇夷堡潜袭板升,杀二百八十人。师还遇敌,死者数千人。成梁及总督蹇达不以
闻。巡按御史胡克俭尽发其先后欺罔状,语多侵政府。疏虽不行,成梁由是不安
于位。及先春还朝,诋尤力,帝意颇动。成梁再疏辞疾,言者亦踵至。其年十一
月,帝竟从御史张鹤鸣言,解成梁任,以宁远伯奉朝请。明年,哱拜反宁夏,
御史梅国桢请用成梁,给事中王德完持不可,乃寝。
成梁镇辽二十二年,先后奏大捷者十,帝辄祭告郊庙,受廷臣贺,蟒衣金缯
岁赐稠叠。边帅武功之盛,二百年来未有也。其始锐意封拜,师出必捷,威振绝
域。已而位望益隆,子弟尽列崇阶,仆隶无不荣显。贵极而骄,奢侈无度。军赀、
马价、盐课、市赏,岁干没不赀,全辽商民之利尽笼入己。以是灌输权门,结纳
朝士,中外要人,无不饱其重赇,为之左右。每一奏捷,内自阁部,外自督抚而
下,大者进官荫子,小亦增俸赉金。恩施优渥,震耀当世。而其战功率在塞外,
易为缘饰。若敌入内地,则以坚壁清野为词,拥兵观望;甚或掩败为功,杀良民
冒级。阁部共为蒙蔽,督抚、监司稍忤意,辄排去之,不得举其法。先后巡按陈
登云、许守恩廉得其杀降冒功状,拟论奏之,为巡抚李松、顾养谦所沮止。既而
物议沸腾,御史朱应毂、给事中任应徵、佥事李琯交章抨击。事颇有迹,卒赖奥
援,反诘责言者。及申时行、许国、王锡爵相继谢政,成梁失内主,遂以去位。
成梁诸战功率藉健儿。其后健儿李平胡、李宁、李兴、秦得倚、孙守廉辈皆
富贵,拥专城。暮气难振,又转相掊克,士马萧耗。迨成梁去辽,十年之间更易
八帅,边备益弛。
二十九年八月,马林获罪。大学士沈一贯言成梁虽老,尚堪将兵。乃命再镇
辽东,年已七十有六矣。是时,土蛮、长昂及把兔儿已死,寇钞渐稀。而开原、
广宁之前复开马、木二市。诸部耽市赏利,争就款。以故成梁复镇八年,辽左少
事。以阅视叙劳,加至太傅。
当万历初元时,兵部侍郎汪道昆阅边,成梁献议移建孤山堡于张其哈剌佃,
险山堡于宽佃,沿江新安四堡于长佃、长岭诸处,仍以孤山、险山二参将戍之,
可拓地七八百里,益收耕牧之利。道昆上于朝,报可。自是生聚日繁,至六万四
千余户。及三十四年,成梁以地孤悬难守,与督、抚蹇达、赵楫建议弃之,尽徙
居民于内地。居民恋家室,则以大军驱迫之,死者狼籍。成梁等反以招复逃人功,
增秩受赏。兵科给事中宋一韩力言弃地非策。巡按御史熊廷弼勘奏如一韩言,一
韩复连章极论。帝素眷成梁,悉留中不下。久之卒,年九十。
弟成材,参将。子如松、如柏、如桢、如樟、如梅皆总兵官;如梓、如梧、
如桂、如楠亦皆至参将。
如松,字子茂,成梁长子。以父荫为都指挥同知,充宁远伯勋卫。骁果敢战,
少从父谙兵机。再迁署都督佥事,为神机营右副将。万历十一年,出为山西总兵
官。给事中黄道瞻等数言如松父子不当并居重镇,大学士申时行请保全之,乃召
佥书右府。寻提督京城巡捕。给事中邵庶尝劾如松及其弟副总兵如柏不法,且请
稍抑,以全终始,不纳。十五年,复以总兵官镇宣府。巡抚许守谦阅操,如松引
坐与并。参政王学书却之,语不相下,几攘臂。巡按御史王之栋因劾如松骄横,
并诋学书,帝为两夺其俸。已复被论,给事中叶初春请改调之,乃命与山西李迎
恩更镇。其后,军政拾遗,给事中阅视,数遭论劾。帝终眷之,不为动,召佥书
中府。
二十年,哱拜反宁夏,御史梅国桢荐如松大将才,其弟如梅、如樟并年少
英杰,宜令讨贼。乃命如松为提督陕西讨逆军务总兵官,即以国桢监之。武臣有
提督,自如松始也。已命尽统辽东、宣府、大同、山西诸道援军。六月抵宁夏。
如松以权任既重,不欲受总督制,事辄专行。兵科许弘纲等以为非制,尚书石星
亦言如松敕书受督臣节度,不得自专,帝乃下诏申饬。先是,诸将董一奎、麻贵
等数攻城不下。如松至,攻益力。用布囊三万,实以土,践之登,为炮石所却。
如樟夜攀云梯上,不克。游击龚子敬提苗兵攻南关,如松乘势将登,亦不克,乃
决策水攻。拜窘,遣养子克力盖往勾套寇,如松令部将李宁追斩之。已,套寇以
万余骑至张亮堡。如松力战,手斩士卒畏缩者,寇竟败去。水侵北关,城崩。如
松及萧如薰等佯击北关诱贼,而潜以锐师袭南关,攀云梯而上。拜及子承恩自斩
叛党刘东旸、许朝乞贷死。于是如松先登,如薰及麻贵、刘承嗣等继之,尽灭拜
族。录功,进都督,世荫锦衣指挥同知。
会朝鲜倭患棘,诏如松提督蓟、辽、保定、山东诸军,克期东征。弟如柏、
如梅并率师援剿。如松新立功,气益骄,与经略宋应昌不相下。故事,大帅初见
督师,甲胄庭谒,出易冠带,始加礼貌。如松用监司谒督抚仪,素服侧坐而已。
十二月,如松至军,沈惟敬自倭归,言倭酋行长愿封,请退平壤迄西,以大同江
为界。如松叱惟敬憸邪,欲斩之。参谋李应试曰:“藉惟敬绐倭封,而阴袭之,
奇计也。”如松以为然,乃置惟敬于营,誓师渡江。
二十一年正月四日,师次肃宁馆。行长以为封使将至,遣牙将二十人来迎,
如松檄游击李宁生缚之。倭猝起格斗,仅获三人,余走还。行长大骇,复遣所亲
信小西飞来谒,如松慰遣之。六日,次平壤。行长犹以为封使也,踔风月楼以待,
群倭花衣夹道迎。如松分布诸军,抵平壤城,诸将逡巡未入,形大露,倭悉登陴
拒守。是夜,袭如柏营,击却之。明旦,如松下令诸军无割首级,攻围缺东面。
以倭素易朝鲜军,令副将祖承训诡为其装,潜伏西南。令游击吴惟忠攻迄北牡丹
峰。而如松亲提大军直抵城下,攻其东南。倭炮矢如雨,军少却。如松斩先退者
以徇。募死士,援钩梯直上。倭方轻南面朝鲜军,承训等乃卸装露明甲。倭大惊,
急分兵捍拒,如松已督副将杨元等军自小西门先登,如柏等亦从大西门入。火器
并发,烟焰蔽空。惟忠中炮伤胸,犹奋呼督战。如松马毙于炮,易马驰,堕堑,
跃而上,麾兵益进。将士无不一当百,遂克之。获首功千二百有奇。倭退保风月
楼。夜半,行长渡大同江,遁还龙山。宁及参将查大受率精卒三千潜伏东江间道,
复斩级三百六十。乘胜逐北。十九日,如柏遂复开城。所失黄海、平安、京畿、
江源四道并复。酋清正据咸镜,亦遁还王京。
官军既连胜,有轻敌心。二十七日再进师。朝鲜人以贼弃王京告。如松信之,
将轻骑趋碧蹄馆。距王京三十里,猝遇倭,围数重。如松督部下鏖战。一金甲倭
搏如松急,指挥李有声殊死救,被杀。如柏、宁等奋前夹击,如梅射金甲倭坠马,
杨元兵亦至,斫重围入,倭乃退,官军丧失甚多。会天久雨,骑入稻畦中不得逞。
倭背岳山,面汉水,联营城中,广树飞楼,箭炮不绝,官军乃退驻开城。二月既
望,谍报倭以二十万众入寇。如松令元军平壤,扼大同江,接饷道;如柏等军宝
山诸处为声援;大受军临津;留宁、承训军开城;而身自东西调度。闻倭将平秀
嘉据龙山仓,积粟数十万,密令大受率死士从间焚之。倭遂乏食。
初,官军捷平壤,锋锐甚,不复问封贡事。及碧蹄败衄,如松气大索,应昌、
如松急欲休息,而倭亦刍粮并绝,且惩平壤之败,有归志,于是惟敬款议复行。
四月十八日,倭弃王京遁,如松与应昌入城,遣兵渡汉江尾倭后,将击其惰归。
倭步步为营,分番迭休,官军不敢击。倭乃结营釜山,为久留计。时兵部尚书石
星力主封贡,议撤兵,独留刘綎拒守。如松乃以十二月班师。论功,加太子太
保,增岁禄百石。言者诋其和亲辱国,屡攻击之。帝不问。
二十五年冬,辽东总兵董一元罢,廷推者三,中旨特用如松。言路复交章力
争,帝置不报。如松感帝知,气益奋。明年四月,土蛮寇犯辽东。如松率轻骑远
出捣巢,中伏力战死。帝痛悼,令具衣冠归葬,赠少保、宁远伯,立祠,谥忠烈。
以其弟如梅代为总兵官,授长子世忠锦衣卫指挥使,掌南镇抚司,仍充宁远伯勋
卫,复荫一子本卫指挥使,世袭。恤典优渥,皆出特恩云。世忠未久卒,无子。
弟显忠由荫历辽东副总兵,当嗣爵,朝臣方恶李氏,无为言者。至崇祯中,如松
妻武氏诉于朝。章下部议,竟寝。后庄烈帝念成梁功,显忠子尊祖得嗣宁远伯。
闯贼陷京师,遇难。
如柏,字子贞,成梁第二子。由父荫为锦衣千户。尝与客会饮,炮声彻大内,
下吏免官。再以荫为指挥佥事。数从父出塞有功,历密云游击,黄花岭参将,蓟
镇副总兵。万历十六年,御史任养心言:“李氏兵权太盛。姻亲厮养分操兵柄,
环神京数千里,纵横蟠据,不可动摇。如柏贪淫,跋扈尤甚。不早为计,恐生他
变。”帝乃解如伯任。于是成梁上书乞罢,并请尽罢子弟官,帝慰留不许。久之,
起故官,署宣府参将。引疾归。
如松之御倭朝鲜也,诏如柏署都督佥事,先率师赴援。既拔平壤,如柏疾趋
开城,攻克之,斩首百六十有奇。师旋,进都督同知,为五军营副将。寻出为贵
州总兵官。二十三年,改镇宁夏。著力兔犯平虏、横城,如伯邀之,大获,斩首
二百七十有奇。进右都督。再以疾归,家居二十余年。会辽东总兵官张承荫战殁,
文武大臣英国公张惟贤等合疏荐如柏,诏以故官镇辽东。蒙古炒花入犯,督诸将
击却之。
始成梁、如松为将,厚畜健儿,故所向克捷。至是,父兄故部曲已无复存,
而如柏暨诸弟放情酒色,亦无复少年英锐。特以李氏世将,起自废籍中。顾如柏
中情怯,惟左次避敌而已。我大清师临河,如柏故引军防懿路。及杨镐四路出师,
令如柏以一军出鸦鹘关。甫抵虎拦路,镐闻杜松、马林两军已覆,急檄如柏还。
大清哨兵二十人见之,登山鸣螺,作大军追击状,如柏军大惊,奔走相蹴死者千
余人。御史给事中交章论劾,给事中李奇珍连疏争尤力。帝终念李氏,诏还候勘。
既入都,言者不已。如柏惧,遂自裁。
如桢,成梁第三子。由父荫为指挥使。屡加至右都督,并在锦衣。尝掌南、
北镇抚司,提督西司房,列环卫者四十年。最后,军政拾遗,部议罢职,章久留
不下。如桢虽将家子,然未历行阵,不知兵。及兄如柏革任,辽人谓李氏世镇辽
东,边人惮服,非再用李氏不可,巡抚周永春以为言。而是时如柏兄弟独如桢在,
兵部尚书黄嘉善遂徇其请,以如桢名上,帝即可之。时万历四十七年四月也。
如桢藉父兄势,又自以锦衣近臣,不肯居人下。未出关,即遣使与总督汪可
受讲钧礼,朝议哗然,嘉善亦特疏言之。如桢始怏怏去。既抵辽,经略杨镐使守
铁岭。铁岭故李氏宗族坟墓所在。当如柏还京,其族党部曲高赀者悉随之而西,
城中为空。后镐以孤城难守,令如桢还屯沈阳,仅以参将丁碧等防守,力益弱。
大清兵临城,如桢拥兵不救,城遂失。言官交章论列,经略熊廷弼亦论如桢十不
堪,乃罢任。天启初,言者复力攻,下狱论死。崇祯四年,帝念成梁勋,特免死
充军。
如樟,亦由父荫,历都指挥佥事。从兄如松征宁夏,先登有功,累进都督佥
事。历广西、延绥总兵官。
如梅,字子清。亦由父荫,历都指挥佥事。从兄如松征日本,却敌先登。屡
迁辽东副总兵。二十四年,炒花、卜言兔将入犯,如梅谋先袭之。督部将方时新
等出塞三百里,直捣其庐帐,斩首百余级而还。明年,如梅与参政杨镐谋复从镇
西堡出塞,潜袭敌营,失利,损部将十人,士卒百六十人。如梅以血战重创,免
罪。
日本封事败,其年八月,进署都督佥事,充御倭副总兵,赴朝鲜援剿,时麻
贵三路进师,令如梅将左军,与右军共攻蔚山。如梅偕参将杨登山骑兵先进,设
伏海滨,而令游击摆赛以轻骑诱贼,斩首四百有奇,余贼遁归岛山。副将陈寅冒
矢石奋呼上,破栅两重。至第三栅,垂拔,杨镐为总理,宿与如梅昵,不欲寅功
出其上,遽鸣金收军。翊日,如梅至,攻之,不能拔。已而贼援至,如梅军先奔,
诸军亦相继溃。赞画主事丁应泰劾镐,并劾如梅当斩者二,当罪者十,帝不纳。
旋用为御倭总兵官。会其兄如松战殁,即命如梅驰代之。逾年,坐拥兵畏敌,劾
罢。久之,起佥书左府。四十年,镐巡抚辽东,力荐如梅为帅。不得,至以死争。
给事中麻僖、御史杨州鹤力持不可,乃止。
成梁诸子,如松最果敢,有父风,其次称如梅。然躁动,非大将才,独杨镐
深信。后复倚任其兄如柏,卒以致败。
麻贵,大同右卫人。父禄,嘉靖中为大同参将,从镇帅刘汉袭板升,大获。
俺答围右卫,禄与副将尚表固守,乘间击斩其部长,寇乃引退。辛爱犯京东,禄
以宣府副总兵入卫,与子游击锦并有却敌功。
贵由舍人从军,积功至都指挥佥事,充宣府游击将军。隆庆中,迁大同新平
堡参将。寇大入,掠山阴、怀仁、应州。将吏并获罪,独贵与兄副将锦拒战有功,
受赏。万历初,再迁大同副总兵。十年冬,以都督佥事充宁夏总兵官。无何,徙
镇大同。时诸部纳款久,撦力克袭封顺义王,奉中国益虔。贵频以安边劳蒙赐
赉。
十九年,为阅视少卿曾乾亨所劾,谪戍边。明年,宁夏哱拜反。廷议贵健
将知兵,且多畜家丁,乃起戍中为副将,总兵讨贼。屡攻城不克。其五月,哱
拜以套寇五百骑围平虏堡,贵选精卒三百间道驰却之。俄以总督魏学曾命抚著力
兔、银定、宰僧于横城,啖以重利,皆不应,贵乃还攻城。宁夏总兵董一奎攻其
南,固原总兵李昫攻其西,故总兵刘承嗣攻其北,牛秉忠攻其东,贵以游兵主
策应。哱拜自北门出战,将往勾套部,贵逐之入城,别遣将马孔英、麻承诏等
击套寇援兵,俘斩百二十人。拜初与套部深相结,诸部长称之为王。日坐著力兔
帐中,主筹画,至是不敢复出。俄朝命萧如薰代董一奎,尽将诸道援兵,以贵为
副。而李如松军亦至,攻益急。贼奉黄金、绣蟒于卜失兔等,请急徇灵州,先据
下马关,沮饷道。卜失兔与庄秃赖果合兵犯定边,而宰僧从花马池西沙湃入。贵
迎击,挫宰僧于石沟。会董一元捣土昧巢,诸部长俱解去。贼复乞援于著力兔,
拥众大入。如松率劲骑迎战张亮堡,自卯迄巳,敌锐甚。会贵及李如樟等兵至,
夹击之,寇乃却。逐北至贺兰山,获首级百二十余。持示贼,贼益汹惧。无何城
破,贼尽平。贵以功增秩,子予。寻擢总兵官,镇守延绥。
二十二年七月,卜失兔纠诸部深入定边,营张春井。贵乘虚捣其帐于套中,
斩首二百五十有奇。还自宁塞,复邀其零骑。会寇留内地久,转掠至下马关。宁
夏总兵萧如薰不能御,总督叶梦熊急檄贵赴援。督副将萧如兰等连战晒马台、薛
家洼,斩首二百三十有奇,获畜产万五千。帝为告庙宣捷,进署都督同知,予世
荫。明年,卜失兔复入塞,掠八日而还。顺义王撦力克约之纳款,不从,复拟
大入。贵勒兵万五千人:游击阎逢时等出红山为中军,参将师以律等出高家堡、
神木、孤山为左军,参将孙朝梁等出定边、安边、平山为右军,而自以大军当一
面。衔枚疾趋,逾塞六十里。寇莫知所防,大溃。俘斩四百有奇,获马驼牛羊千
五百。再进秩,予荫。寻以病归。
二十五年,日本封事败,起贵备倭总兵官,赴朝鲜。已,加提督,尽统南北
诸军。贵驰至王京,倭已入庆州,据闲山岛,围南原。守将杨元遁,全州守将陈
愚衷亦遁,倭乘势逼王京。贵别遣副将解生守稷山,朝鲜亦令都体察使李元翼出
忠清道遮贼锋。生颇有斩获功,参将彭友德亦破贼青山。倭将行长退屯井邑,清
正还庆州。经略邢玠、经理杨镐先后至,分兵三协:左李如梅,右李芳春、解生,
中高策。贵与镐督左右协兵专攻清正。策驻宜宁,东援两协,西扼行长。诸军至
庆州,倭悉退屯蔚山,如梅诱败之。清正退保岛山,筑三砦自固。游击茅国器率
死士拔其砦,斩馘六百五十,诸军遂进围其城。城新筑以石,坚甚,将士仰攻多
死。围十日,倭袭败生兵。明年正月二日,行长来援,九将兵俱溃。贼张旗帜江
上,镐大惧,仓皇撤师,以捷奏。既而败状闻,帝罢镐,责贵以功赎。与刘綎、
陈璘、董一元分四路。贵居东,当清正,数战有功。会平秀吉死,官军益力攻。
十一月,清正先遁,贵遂入岛山、西浦,诸路共俘斩二千二百有奇。明年三月,
旋师。进右都督,予世荫。
三十八年,命贵镇辽东。泰宁炒花素桀骜,九子各将兵,他部宰赛、暖兔又
助之。边将畏战,但以增岁赏为事,寇益无所忌。明年,临边要赏,将士出不意
击之,拔营遁,徙额力素居焉。其地忽天鸣地震,炒花惊惧,再徙渡老河,去边
几四百里,其第三子色特哂之,南移可可毋林,伺隙入犯。贵伏兵败之,追北至
白云山,斩馘三百四十有奇。色特愤,谋复仇。纠宰赛、以儿邓,皆不应。乃东
纠卜言顾、伯要儿,西纠哈剌汉乃蛮,合犯清河,皆溃。以儿邓等惧,代炒花求
款,边境乃宁。明年,插汉虎墩兔以三万骑入掠穆家堡。御之,败去。其夏,贵
引病乞罢,诏乘传归。
贵果毅骁捷,善用兵,东西并著功伐。先后承特赐者七,锡世荫者六。及殁,
予祭葬。称一时良将焉。
兄锦,少从父行阵,有战功。累官千总,协守大同右卫。千户魏昂者,坐罪
亡入沙漠,引寇至城下,挟取妻子,锦伏甲擒之。俺答围城,数突围,城卒完。
寻以杀人,并父夺官下吏。当事以塞上方用兵,而锦父子兄弟并敢战,曲法贷之。
屡迁宣府游击将军。以勤王功,进秩一等,迁大同参将。隆庆初,进本镇副总兵,
从赵岢出塞败寇兵,与弟贵并有保境功。俺答纳款,锦招塞外叛人归者甚众。万
历五年,擢山西总兵官。寻改镇宣府,卒。
锦子承勋,辽东副总兵,都督佥事,南京后府佥书。从子承恩,都督同知,
宣府、延绥、大同总兵官。更历诸镇,以勇力闻。后起援辽东,屡退避,下狱当
死。诏纳马八百匹免罪,其家遂破。承诏,宁夏参将。从平哱拜有功。后为苍
头所弑。承训,蓟镇副总兵。承宣,洮、岷副总兵。承宗,辽东副总兵。天启初,
战死沙岭。
麻氏多将才。人以方铁岭李氏,曰“东李西麻”。
赞曰:自俺答款宣、大,蓟门设守固,而辽独被兵。成梁遂擅战功,至剖符
受封,震耀一时,倘亦有天幸欤!麻贵宣力东西,勋阀可称。两家子弟,多历要
镇,是以时论以李、麻并列。然列戟拥麾,世传将种,而恇怯退避,隳其家声。
语曰“将门有将”,诸人得无愧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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