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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孤傲飞鹰

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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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9:10 | 显示全部楼层
○张臣(子承荫 孙应昌 全昌 德昌) 董一元(王保) 杜桐 (弟松
子文焕 孙弘域) 萧如薰 达云(尤继先) 官秉忠 柴国柱 李怀信

张臣,榆林卫人。起行伍,为队长。蹻捷精悍,搏战好陷坚。从千总刘朋
守黄甫川。朋遇寇丧马被围,臣单骑驰救,射中其魁,夺马载朋归,由此知名。
旋代朋职,屡战跨马梁、李家沟、高家堡、田家梁、西红山,并有功,迁宣府膳
房堡守备。寇尝大入,环攻堡,欲生得臣。臣召麾下酌水为酒,欢呼歌饮,寇莫
测所为,不敢登。臣夜决围出,取他道以归。上官壮之,擢延绥入卫游击将军。
隆庆元年九月,土蛮大入昌黎、抚宁、乐亭、卢龙,游骑至滦河。诸将莫敢
战,臣独勒兵赴之。辽帅王治道曰:“敌众我寡,往必无利。”臣不顾,率所部
千人擐甲直驰,呼声震山谷,寇以数骑尝,奋前斩之。追至棒槌崖,斩首百十余
级,坠崖死伤者无算。事宁,蓟镇诸将悉获罪,臣以功增秩二级。无何,寇潜入
场子岭,参将吴昂被杀,命臣代之。寻进副总兵,领总督标下事,改守蓟镇西协。
万历初,录秋防功,进署都督佥事。炒蛮潜入古北口,参将范宗儒追至十八
盘山,战殁,余众被围。臣急偕游击高廷礼等驰救,寇始去,坐镌一秩。五年春,
以总兵官镇守宁夏。顺义王俺答报怨瓦剌,欲取道贺兰,臣不可,俺答恚,语不
逊。臣夜决汉、唐二渠水,道不通,复陈兵赤水口,俺答乃从山后去。三岁互市,
毋敢哗者。阅边给事中以苛礼责望,劾罢之。
十一年,小阿卜户犯黑峪关,守将陈文治以下俱逮系。诏起臣副总兵,驻守
马兰峪。会朵颜长昂屡扰边,蓟镇总兵官杨四畏不能御,乃调四畏保定,而徙臣
代之。长昂雅惮臣,使其从母土阿、妻东桂款关乞降,乃抚赏如初。猛可真者,
俺答弟老把都弃妾也,坐与小阿卜户犯黑峪关,罢岁赏。既纳款,复猖獗,以谩
词报边臣,而令大嬖只代为谢罪。大嬖只者,顺义王乞庆哈弃妾也。臣等测其诈,
令将士出塞捕二十三人,系之狱,令还我被掠人。猛可真以所爱者五人在俘中,
许献还所掠,亲叩关索故赏。臣等并召大嬖只入演武场,谯责甚厉。两妇叩头请
死,乃贷之。先后献还八十余人,中有被拘数十年者。臣以功纪录优叙。寻进署
都督同知,召佥书左府事。出为陕西总兵官,镇守固原。
十八年春,移镇甘肃。火落赤犯洮、河,卜失兔将往助之,其母泣沮,不从,
遂携妻女行,由永昌宋家庄穴墙入。臣逆战水泉三道沟,手格杀数人,夺其坐纛。
卜失兔及其党炒胡儿并中流矢走,臣亦被创。将士斩级以百数,生获其爱女及牛
马羊万八百有奇。卜失兔仰天大恸曰:“伤哉我女,悔不用母言,以至此也。”
自是不敢归巢,与宰僧匿西海。已,属宰僧谢罪,其母及顺义王亦代为言,乃还
其女,而使归套。臣以功进秩为真。
时诸部长桀骜甚,经略郑洛专主款。臣以为不足恃,上书陈八难、五要。大
略云:边薄兵寡,饷绌寇骄,诸部顺逆难明,宜复额兵,严勾卒,足粮饷,分敌
势,明赏罚。且以创重乞归,帝不许。后二年,谢病去。臣更历四镇,名著塞垣,
为一时良将。
子承荫,由父荫积功至延绥副总兵。勇而有谋,尤精骑射,数鏖战未尝挫衄。
万历三十七年,代王威为延绥总兵官。沙计及猛克什力数犯边。是年冬,复犯波
罗、神木。承荫邀却之,追斩八十余人。沙计欲修贡,守臣恶其反覆,拒之,益
徙近边,以数千骑犯双山堡。承荫击走之,俘斩百二十有奇。四十年,沙计复入
塞。承荫遮击之响水,斩首百七十余级。积前功,进署都督同知,世荫本卫副千
户。是岁,辽东总兵官麻贵罢,敕承荫驰代之。蟒金诸部近宁前,守将祖天寿间
出猎,被围曹庄,将士死者二百三十人,被掠者六百余人,天寿以数骑免。事闻,
论死。承荫初抵任,获免。敖克等犯中后所,拒斩其二长,余走出塞。时虎墩兔、
炒花、暖兔、宰赛逼处辽境,无岁不犯边。承荫未至时,虎墩兔以三万骑犯穆家
堡,参将郎名忠等遏斩其四十余骑。及再举,守将梁汝贵袭破其营。已而乃蛮诸
部连犯中后所、连山驿,副总兵李继功等力战,殪其魁,徐引去。自是虎墩兔所
属贵英哈等三十余部悉奉约束,辽西得少安。承荫旋以病去。甫岁余,起守蓟镇。
未至,复改镇辽东。
四十六年四月,我太祖高皇帝起兵,拔抚顺,巡抚李维翰趣承荫赴援。承荫
急率副将颇廷相、参将蒲世芳、游击梁汝贵等诸营并发,次抚顺。承荫据山险,
分军三,立营浚濠,布列火器。甫交锋,大清兵蹴之,大溃。承荫、世芳皆战死。
廷相、汝贵已溃围出,见失主将,亦陷阵死。将士死者万人,生还者十无一二,
举朝震骇。既而抚安、三岔儿、白家冲三堡连失,诏逮维翰,赠承荫少保,左都
督,立祠曰精忠,世荫指挥佥事。廷相以下,赠荫有差。
承荫子应昌、全昌、德昌。应昌嗣祖臣职,当为指挥佥事。以父阵亡,增三
秩为都司佥书,经略杨镐用为左翼游击。四路出师,使从李如柏。天启元年,迁
大同井坪参将,调延绥。二年秋,河套入犯,不能御,免归。督师孙承宗召置麾
下,命驻锦州。承宗去,高第尽撤松、锦守具,应昌亦归。
崇祯二年,总督杨鹤檄应昌署定边镇将事。河套入寇,击斩百二十余级,擢
昌平副总兵,鹤遂荐应昌以副将镇定边。四年春,神一元陷保安,应昌偕左光先
破斩一元。其弟一魁代领其众,围庆阳。应昌及杜文焕趋战,围始解。不沾泥围
米脂,应昌偕王承恩击走之。杨鹤抚一魁,处之宁塞,而杀其党茹成名。贼党张
孟金、黄友才惧,挟一魁以叛。延绥巡抚张福臻令应昌及马科击之,斩首千七百
余级。友才走,一魁守不下。其冬,洪承畴代鹤,命参政戴君恩、总兵曹文诏同
应昌讨之。数败贼,贼弃城走。文诏偕应昌击败之驸马沟。明年春,应昌擒友才。
混天猴陷宜君、鄜州,袭靖边,应昌追败之,射伤贼将白广恩。八月,山西总兵
官马士麟病免,擢应昌都督佥事代之。言者谓宁武卒善逃,宜令应昌率所部三千
人以从,报可。王之臣陷临县。其地倚黄云山,榆林河水出焉,入于黄河。城三
面峭壁,西阻水。巡抚许鼎臣、总督张宗衡督兵攻。贼与土寇田福、田科等相倚,
久不拔。会王自用陷辽州,逼会城。鼎臣还,专以恢复责应昌。六年春,贼约福
劫官军,抚标中军陈国威因伪称之臣往逆,斩福头悬城下,急击,贼始降。
应昌在关中,威名甚著。及是选懦逗挠,务与贼相避。总督宗衡五檄之不赴,
奏诸朝,限应昌与文诏三月平贼。应昌避贼不击,杀良民冒功,为巡按御史李嵩、
兵科祝世美所劾。帝乃遣近侍为应昌内中军。七月,部卒溃鸣谦驿。监视中官刘
允中劾其避贼,帝犹贷之,令会剿畿南贼。久之,击贼平山,伪报首功,连为允
中及巡按御史冯明玠、真定巡抚周堪赓所劾,帝令图功自赎。七年春,追贼灵宝,
稍有功。已,击贼均州五岭山,败绩。身中一矢,退还河南。其弟全昌为宣府总
兵官。宣府有警,令应昌援,又无功,命解职候勘。
八年,洪承畴出师河南,令率私家士马以从。三月,抵信阳。会贼大入秦,
承畴命应昌及邓玘、尤翟文防汉江南北。玘死,承畴以贼必由凤县栈道直入略阳,
改命应昌、翟文自郧阳转赴兴安、汉中,以会左光先、赵光远诸军。至六月,艾
万年、曹文诏相继战殁,贼尽趋西安,承畴急檄应昌及光先还救。八月,李自成
陷咸阳。越二日,应昌、光先兵至,击斩四百四十余级,获军师一人。及全昌兵
败陷贼,其溃卒归关中,掠沿河州县。山西巡抚吴甡请令应昌收置麾下,应昌已
得疾,不能军。无何卒。
全昌由荫叙,历官灵州参将。崇祯四年,与同官赵大胤击点灯子于中部,已,
连战合阝阳、韩城,首功多。巡抚练国事请加二将副将衔。大胤驻耀州、富平间,
扼贼西路;全昌驻韩城、合阝阳间,扼贼东路。五年七月,代应昌为定边副总兵。
曹文诏追贼陇州、平、凤界,全昌及马科率千人应之,殄灭殆尽。
明年五月,擢署都督佥事,充总兵官,镇守宣府。应昌方镇山西,兄弟接壤
为大帅。明年七月,大清兵西征插汉,旋师入其境。攻围龙门、新城、赤城,克
保安州,薄镇城,全昌婴城固守。已而大清兵西行,全昌进兵应州。帝以其孤军,
敕吴襄、尤世威赴援,不应。全昌至浑源,以捷闻,还军葛峪、羊房口。襄等复
不援。八月,大清兵再入其境。闰八月四日,克万全右卫,他城堡多失守。既解
严,兄应昌以罪解职,命全昌并将其军。兵科常自裕言文臣张宗衡等重论,而武
臣轻贷,非法。于是全昌与文诏并戍边。用山西巡抚吴甡请,命全昌、文诏为援
剿总兵官,与猛如虎等大破高加计。
八年春,会洪承畴于汝宁,击败汝州贼。俄西入关,与祖大弼败贼泾阳。未
几,败贼醴泉。五月,与贺人龙败老回回于秦王岭。寻解凤翔围,走贼秦州,败
之张家川。已而都司田应龙、张应龙战死,艾万年、曹文诏相继殁,官军益衰,
贼尽趋西安。承畴急檄全昌及曹变蛟先赴渭、华格其前,亲督军尾其后,却贼红
乡沟,贼乃南入商、雒。承畴又命全昌及赵光远提兵三千截潼关大峪口,部卒大
哗,阑入荥泽,劫库杀人。河南巡抚玄默请急援卢氏,不听。光远擅归关中,全
昌迤逦至颍州。九月中,追蝎子块于沈丘瓦店,战败被执,贼挟之攻蕲、黄。全
昌因代贼求抚,总理卢象升不许,责全昌丧师辱国,曰“贼果欲降,可灭其党示
信”。贼不听命。久之,全昌脱归,谒象升阳和。象升令募兵山、陕。寻荐之朝,
令赴军前立功,帝不许。十年四月,以杨嗣昌言逮付法司,谪戍边卫。
德昌,崇祯初为清水营守备。三年夏,剿王嘉胤被伤,坐夺官。久之,起历
保定参将,连破土寇仁义王。十四年春,总督杨文岳命从虎大威以五千人援开封,
不敢进。其冬,擢保定副总兵,仍从文岳,数有功。十六年卒。赠特进荣禄大夫,
左都督。
董一元,宣府前卫人。父旸,嘉靖中为宣府游击将军。俺答犯滴水崖,力战
死。赠官锡荫,春秋世祀。兄一奎,都督佥事。历镇山西、延绥、宁夏三边,以
勇敢著。一元勇如兄,而智略过之。嘉靖时,历蓟镇游击将军。土蛮、黑石炭等
以万余骑犯一片石,总兵官胡镇御之,一元功最,超俸三级,迁石门寨参将。隆
庆初,破敌棒槌崖,功复最。再进二级,迁副总兵,驻防古北口。移守宣府。万
历十一年,以都督佥事为昌平总兵官,寻徙宣府。十五年,徙蓟州。久之,劾罢。
郑洛经略洮、河,命一元练兵西宁。火落赤入犯,一元击之西川,多所斩获。寻
以副总兵协守宁夏,擢延绥总兵官。哱拜之乱,套中诸部长悉助之。一元乘其
西掠,轻骑捣土昧巢,获首功百三十,驱其畜产而还,寇内顾引去。进署都督同
知,入为中府佥事。
辽东自李成梁后,代以杨绍勋,一岁三失事。尤继先继之,半岁病去。廷议
择帅,乃以命一元。泰宁速把亥为官军所杀,其次子把兔儿常欲复仇。从父炒花
及姑婿花大助之,势益强。西部卜言台周,故插汉土蛮子也,部众十余万,与把
兔儿东西相倚,数侵边。至是卜言合一克灰正、脑毛大诸部,声犯广宁。而把兔
儿以炒花、花大、暖兔、伯言儿之众营旧辽阳,将入掠镇武、锦、义。一元与巡
抚李化龙策曰:“卜言虽众,然去边远,我特患把兔儿及炒花耳。今其众不过万
骑,破之则西部将不战走。”乃遣副将孙守廉驰右屯御西部,而亲将大军匿镇武
外,为空营待之。寇骑驰入营,大笑,以为怯,乃深入。官军忽从中起,奋呼陷
阵,自午至酉。寇大奔,逐北七十余里,至白沙埚。俘斩五百四十有奇,获马驼
二千计。伯言儿中矢死,把兔儿亦伤,余众终夜驰,天明驻马环哭。其明日,卜
言台周入右屯,攻五日夜。守廉等固守,乃引去。时二十二年十月也。捷闻,帝
大喜,祭告郊庙,宣捷行赏,进一元左都督,加太子太保,荫本卫世指挥使。兵
部尚书石星以下亦进秩有差。
伯言儿最忄票悍,诸部倚以为强。尝诱杀庆云守备王凤翔,坐革岁赏。至是
被歼,诸部为夺气,其部下遂纳款。把兔儿、炒花及卜言台周、瓜兔儿、歹青复
临边驻牧,期以明年正月略辽、沈东西。一元虑岁晏不备,为寇所乘,乃先西巡
以遏其锋。化龙亦留弱卒广宁,数西发以疑寇。一元提健卒,踏冰渡河,监军杨
镐与之俱。度墨山,天大雪,将士气益奋。行四百里,三日夜乃抵其巢。斩首百
二十级,获牛马甲仗无算,全师而还。把兔儿以镇武创重,叹曰:“我竟不获报
父仇乎?”未几死,其众散乱,诸部悉远遁。一元以功进世荫二秩。久之,以病
归,命王保代。
朝鲜再用师,诏一元隶总督邢玠麾下,参赞军事。寻代李如梅为御倭总兵官。
时兵分四路。一元由中路,御石曼子于泗州,先拔晋州,下望晋,乘胜济江,连
毁永春、昆阳二寨。贼退保泗州老营,攻下之,游击卢得功阵殁。前逼新寨。寨
三面临江,一面通陆,引海为濠,海艘泊寨下千计,筑金海、固城为左右翼。一
元分马步夹攻。步兵游击彭信古用大棓击寨,碎其数处。众军进逼贼濠,毁其
栅。忽营中炮裂,烟焰涨天。贼乘势冲击,固城援贼亦至。骑兵诸将先奔,一元
亦还晋州。事闻,诏斩游击马呈文、郝三聘,落信古等职,充为事官;一元亦夺
宫保,贬秩三等。会关白死,倭遁走。石曼子为陈璘所歼,一元得还故秩,赉银
币。久之卒。一元历镇冲边,并著劳绩。与麻贵、张臣、杜桐、达云为边将选云。
王保,榆林卫人。骁勇绝伦,起行伍,积功为延绥参将。万历十六年,迁延
绥、定边副总兵。十九年冬,擢署都督佥事,充昌平总兵官,寻改山西。蓟镇总
兵官张邦奇被劾,命保与易任。自嘉靖庚戌后,蓟镇重于他镇。穆宗有诏,获大
小部长者破格酬,他镇不得比。迨俺答款塞,宣、大、山西三镇烽烟寂然。陕西
四镇以火落赤败盟,始复用兵,然寇弱易御。独泰宁、插汉诸部时时犯辽东。而
蓟门密迩王畿,与辽帅俱慎选。以保有威望,用之。朵颜长昂当张臣镇蓟时纳款。
居五六年,复连寇石门路、木马峪、花场谷,遂罢其市赏。后偕银灯寇山海关。
已,又驰喜峰口要赏。邦奇佯许增市,诱杀其通事二十五人。长昂益怒,犯大青
山。顷之,遣其党小郎儿等潜伏喜峰口,射杀侦卒。会保已至,遂擒之。长昂每
资小郎儿筹策,惧而谢罪,献还被掠人畜,保乃释还小郎儿。长昂补五贡,边吏
始补二赏,互市如初。御史陈遇文援穆宗诏以请,进保署都督同知,副将张守愚
以下皆进秩。
蓟三协南营兵,戚继光所募也,调攻朝鲜,撤还,道石门,鼓噪,挟增月饷。
保诱令赴演武场,击之,杀数百人,以反闻。给事中戴士衡、御史汪以时言南兵
未尝反,保纵意击杀,请遣官按问。巡关御史马文卿庇保,言南兵大逆有十,尚
书石星附会之,遂以定变功进保秩为真,荫子。督抚孙幰、李颐等亦进官受赐,
时论尤之。
二十三年冬,顺义王撦力克弟赶兔率三军犯白马关及东西台,为守备徐光
启、副将李芳春、戴延春所却。明年秋,复偕部长倒布犯黑谷顶,败而去。保度
其再至,分营开连口及横河儿。寇果驰横河。官军夜半疾抵石塘岭,袭其营。寇
大惊溃,乘势追出塞。其冬,复犯罗文峪,败去。诏代一元镇辽东。朝鲜再用师,
敕保防海,卒于海州。赠左都督。
子学书,宣府总兵官。学时、学礼并副总兵。学书既里居,守榆林城,拒李
自成,不屈死。
杜桐,字来仪,昆山人,徙延安卫。万历初,由世荫累官清水营守备,以谋
勇著。迁延绥入卫游击将军,改古北口参将。用总督梁梦龙荐,擢延绥副总兵。
十四年,就拜署都督佥事,充总兵官。
时卜失兔以都督同知为套中主,威令不行,其下各雄长,志常叵测。朔漠素
无痘症,自嘉靖庚戌深入石州,染此症,犯者辄死。打儿汉者,卜失兔祖吉能部
落也,数将命奉贡,累官指挥同知。一日,互市还,与其侪秃退台吉等俱染痘死。
秃退子阿计疑边吏<阝其>父,思乱。及卜失兔西助火落赤共扰河西,诸部遂蠢动。
十九年冬,打儿汉子土昧与他部明安互市讫,复临边要赏,声犯内地。桐与巡抚
贾仁元计先出兵袭之。乃令参将张刚自神木,游击李绍祖自孤山,桐率轻骑自榆
林,三道并出。遇寇力战,大破之,斩首四百七十余级,馘明安而还。延绥自吉
能纳款,塞上息肩二十年,自此兵端复开。明安子摆言太日思报复,寇钞无已时
矣。桐先被劾罢,以是役功,超授右都督,佥书后府。
二十一年,以总兵官镇保定。二十四年,徙延绥。明年,再徙镇宁夏。著力
兔、宰僧入犯,逆战水塘沟,俘斩百二十。寇益纠诸部连犯平虏、兴武,桐督诸
将马孔英、邓凤、萧如蕙等连破之,斩首二百余级。而延绥将士亦数捣巢,诸部
长惧,乞款,词甚哀。三十年,二镇抚臣孙维城、黄嘉善协谋抚之,乃复贡市。
论功,文臣自内阁以下悉进官。桐以先去职,但赉银币,许复用而已。久之,卒
于家。桐自偏裨至大帅,积首功一千八百,时服其勇。
弟松,字来清。有胆智,勇健绝伦。由舍人从军,累功为宁夏守备。万历二
十二年,卜失兔掠张春井,大入下马关。松偕游击史见、李经以二千余骑邀击马
莲井,小胜,误入伏中,见战死,松、经皆重伤,士卒死过半。麻贵援军至,松
复裹创力战,寇始败走。时松已进游击将军,论功迁延绥参将。贵大举捣巢,松
以右军出清平塞,多所斩获,进副总兵。寻以本官改宁夏东路。松为将廉,尚气
不能容物。尝因小忿,雉发为僧,部议听其归。寻起孤山副总兵。三十三年,擢
署都督佥事,代李如樟镇延绥。明年,套寇犯安边、怀远,松大破之,改镇蓟州。
三十六年夏,代李成梁镇辽东。十二月,败敌连山驿。赖晕歹者,朵颜长昂
子也。狡黠为边患。与从父蟒金潜入蓟镇河流口,大掠去。复结黄台吉谋犯喜峰
口。松受总督王象乾指,潜捣黄台吉帐,以牵蓟寇。乃从宁远中左所夜驰至哈流
兔,掩杀拱兔部落百四十余级。以大捷闻,邀重赏。副使马拯谓拱兔内属,不当
剿,彼且复仇,与松相讦。松忿,邀赏愈急,诏予之。拱兔果以无罪见剿怒,小
歹青又数激之,乃以五千骑攻陷大胜堡,执守将耿尚仁支解之。深入小凌河,肆
焚掠。游击于守志遇于山口,大败,死千余人,守志亦重创。松驻大凌河,不敢
救。辽人多咎松,朝议谓松前仅抵锦州边十里,未尝出塞,所杀乃保塞部落,悉
缚杀之,非阵斩。松愈忿,言抚按诸臣附会马拯,害其奇功。自提兵出塞,将捣
巢以雪前耻,而所得止五级,士马多陷大凌河。松益惭愤,数欲自经,尽焚其铠
胄器仗,置一切疆事弗问。兵部以闻,乃勒松归里,而以王威代之。
松既废,时多惜其勇,然恶其偾事,无推毂之者。至四十三年,河套寇大入,
令松以轻骑捣火落赤营。获首功二百有奇,复叙用。逾二年,蓟、辽多事,特设
总兵官镇山海关,以松任之。四十六年,张承荫战殁,诏松驰援辽阳。明年二月,
杨镐议四路出师。以抚顺最冲,令松以六万兵当之,故总兵赵梦麟、保定总兵王
宣为佐。期三月二日抵二道关,会李如柏等并进。松勇而无谋,则愎使气。二十
九日夜,出抚顺关,日驰百余里,抵浑河。半渡,河流急,不能尽渡。松醉趣之,
将士多溺河中。松遂以前锋进,连克二小砦,松喜。三月朔,乘势趋撒尔湖谷口。
时大清方筑城界凡山上,役夫万五千,以精骑四百护之。闻松军至,精骑则尽伏
谷口以待。松军过将半,伏兵尾击之,追至界凡渡口,与筑城夫合据山旁吉林崖。
明日,松引大军围崖,别遣将营撒尔湖山上。松军攻崖,方战,大清益千人助之,
已又续遣二旗兵趋界凡以为援,而遣六旗兵攻松别将于撒尔湖山。明日,六旗兵
大战,破撒尔湖山军,死者相枕藉。所遣助吉林崖者,自山驰下击松军,二旗兵
亦直前夹击,松兵大败,松与梦麟、宣皆殁于阵。横尸亘山野,流血成渠。大清
兵逐北二十里,至勺琴山而还。时车营五百尚阻浑河,而松已败。顷之,马林、
刘綎两军亦败,独李如柏一军遁还。事闻,朝议多咎松轻进。天启初,赠少保
左都督,世荫千户,立祠赐祭。宣亦赠官,立祠,世荫指挥佥事。宣,榆林人。
梦麟,见父岢传。
桐子文焕,字弢武。由荫叙,历延绥游击将军,累进参将、副总兵。四十三
年,擢署都督佥事、宁夏总兵官。延绥被寇,文焕赴救,大破之。明年,遂代官
秉忠镇延绥。屡败寇安边、保宁、长乐,斩首三百有奇。西路火落赤、卜言太惧,
相率降。沙计数盗边,为文焕所败,遂纳款。既而复与吉能、明爱合,驻高家、
柏林边,要封王、补赏十事。文焕袭其营,斩首百五十。火落赤诸部落攒刀立誓,
献罚九九。九九者,部落中罚驼马牛羊数也。已,沙计又伏兵沙沟,诱杀都指挥
王国安,纠猛克什力犯双山堡,复犯波罗。文焕击破之,追奔二十余里。当是时,
套寇号十万。然其众分四十二枝,多者二三千,少不及千骑,屡不得志。沙计乃
与吉能、明爱、猛克什力相继纳款,延绥遂少事。文焕寻以疾归。
天启元年,再镇延绥。诏文焕援辽,文焕乃遣兵出河套,捣巢以致寇。诸部
大恨,深入固原、庆阳,围延安,扬言必缚文焕,掠十余日始去。命解职候勘。
奢崇明围成都,总督张我续请令文焕赴救。至则围已解,偕诸军复重庆。崇明遁
永宁,文焕顿不进。寻擢总理,尽统川、贵、湖广军。度不能制贼,谢病去。坐
延绥失事罪,戍边。七年,起镇宁夏。宁、锦告警,诏文焕驰援,俄令分镇宁远。
进右都督,调守关门。寻引疾去。
崇祯元年,录重庆功,荫指挥佥事。三年,陕西群盗起,五镇总兵并以勤王
行。总督杨鹤请令文焕署延镇事,兼督固原军。数败贼,贼亦日益多。会山西总
兵王国梁击王嘉胤于河曲,大败,贼入据其城。部议设一大将,兼统山、陕军协
讨。乃令文焕为提督,偕曹文诏驰至河曲,绝饷道以困之。神一元陷宁塞,文焕
家破。遂留文诏,令文焕西还。四年,御史吴甡劾其杀延川难民冒功,给事中张
承诏复劾之,下狱褫职。十五年,用总督杨文岳荐,以故官讨贼。无功,复谢病
归。
子弘域,天启初历延绥副总兵。七年夏,文焕援辽,即擢总兵官,代镇宁夏。
积资至右都督。崇祯中,提督池河、浦口二营练兵,遏贼南渡,颇有功。十三年,
移镇浙江。寻谢病去。困变后,文焕父子归原籍昆山,卒。
萧如薰,字季馨,延安卫人。万历中,由世荫百户历官宁夏参将,守平虏城。
二十年春,哱拜、刘东旸据宁夏镇城反,谴其党四出略地。拜子承恩徇玉泉营,
游击傅桓拒守,为其下所执。贼已徇中卫及广武,参将熊国臣等弃城奔,列城皆
风靡。贼党土文秀徇平虏,独如薰坚守不下。如薰妻杨氏,故尚书兆女也,贤而
有智,赞夫死守,日具牛酒犒士。拜养子云最骁勇,引河套著力兔急攻。如薰伏
兵南关,佯败,诱贼入,射云死,余众败去。又袭著力兔营,获人畜甚多。著力
兔愤,复来攻,为麻贵所却,城获全。初,帝闻如薰孤城抗贼,大喜,厚赉银币,
擢官副总兵。六月,遂以都督佥事为宁夏总兵官,尽统延绥、甘肃、固原诸援军。
其秋,竟与李如松等共平贼,再进署都督同知,荫锦衣世指挥佥事;妻杨氏亦被
旌。
二十二年八月,卜失兔西犯定边,阑入固原塞,副将姜直不能御,遂由沙梁
聩墙入,直抵下马关,纵横内地几一月。如薰免官,直下吏。寻复以总兵官镇守
固原。套寇入犯,击却之。青海寇纠番族犯洮、岷,如薰及临洮总兵孙仁御之,
擒斩三百四十有奇,抚叛番五千人,获驼马甲仗无算。再镇宁夏。银定、歹成数
入犯,辄挫衄去。徙镇蓟州。久之,罢归。再起故官,镇延绥。
天启初,廷议京军不足用,召边将分营训练。如薰典神机营。陛见,帝赐食
加奖劳焉。明年,出镇徐州。俄召还京,复以总兵官镇守保定。五年夏,魏忠贤
党劾其与李三才联姻,遂夺职。祟祯初卒,赐恤如制。
如薰为将持重。更历七镇,所在见称。自隆庆后,款市既成,烽燧少警,辇
下视镇帅为外府。山人杂流,乞朝士尺牍往者,无不餍所欲。蓟镇戚继光有能诗
名,尤好延文士,倾赀结纳,取足军府。如薰亦能诗,士趋之若鹜,宾座常满。
妻杨氏、继妻南氏皆贵家女,至脱簪珥供客犹不给。军中患苦之,如薰莫能却也。
一时风会所尚,诸边物力为耗,识者叹焉。
如薰祖汉,凉州副总兵、都督佥事。父文奎,京营副将、都督同知。兄如兰,
陕西副总兵、都督佥事,前府佥书;如蕙,宁夏总兵官、都督同知;如芷,提督
南京教场、都督佥事。
达云,凉州卫人。勇悍饶智略。万历中,嗣世职指挥佥事。擢守备,进肃州
游击将军。炒胡儿入犯,偕参将杨浚击败之,迁西宁参将。永邵卜者,顺义王俺
答从子也,部众强盛。先尝授都督同知,再进龙虎将军。自以贡市在宣府,守臣
遇己厚,不可逞,乃随俺答西迎活佛,留据青海,与瓦剌他卜囊岁为西宁患。尝
诱杀副将李魁。边臣不能报,益有轻中国心。二十三年九月九日,度将士必燕饮,
拥劲骑直入南川。属番侦告,云设兵要害,令番人绕出朵尔硖口外,潜扼其背,
而己提精卒二千与战。方合,伏忽起,寇首尾不相顾,番人夹击,大败之。云手
馘其帅一人,斩首六百八十余级。其走峡外者,又为番人所歼。获驼马戎器无算。
为西陲战功第一。所馘把都尔哈,即前杀李魁者,其地即魁阵亡处,时又皆九月
也。先是,副将李联芳为寇所杀,总兵尤继先生获其仇。边人以此二事为快。
云既胜,度寇必复至,厚集以待。逾月,寇果连真相、火落赤诸部,先围番
剌卜尔寨以诱官军。番不能支,合于寇,寇遂逼西川。云督诸军营康缠沟,寇悉
众围之,矢石如雨。云左右冲击,自辰至申,战数十合。寇死伤无算,乃以长枪
钩杆专犯西宁军。西宁军坚不可破,寇始遁,追奔数十里而还。捷闻,帝大喜,
遣官告郊庙,宣捷。大学士赵志皋以下悉进官。云擢都督同知,荫本卫世指挥使。
寇岁掠诸番,番不敌则折而入寇。及寇败远徙,云急招番,复业者七千余户。永
邵卜连犯明沙、上谷,云并击走之。初,南川奏捷,云已进副总兵,至是命以总
兵官镇守延绥。未几,镇甘肃。二十六年,永邵卜复犯西宁,参将赵希云等阵殁,
云坐停俸。
甘、宁间有松山,宾兔、阿赤兔、宰僧、著力兔等居之,屡为两镇患。巡抚
田乐决策恢复。云偕副将甘州马应龙、凉州姜河、永昌王铁块等分道袭之。寇远
窜,尽拔其巢,攘地五百里。云以功进右都督,荫世指挥佥事。无何,青海寇纠
众分犯河西,五道俱有备,献首功百七十有奇。松山既复,为筑边垣,分屯置戍。
录功进左都督。寇恋其故巢,乘官军撤防时潜兵入犯,云据险邀击之。寇大败,
斩首百六十。加云太子少保。寇益纠其党犯镇番,云及诸将葛赖等大破之,斩首
三百七十余级。帝为告庙,行赏,进云世荫二秩。寇复入犯,云破走之。是时,
寇失松山,走据贺兰山。后连青海诸部寇钞不已,银定、歹成尤桀骜。三十三年,
连营犯镇番。云遣副将柴国柱击之,寇大败去。未几,青海寇复大入,将士分道
遮击,生擒其长沙赖,余败奔。三十五年叙功,云增勋荫。是年,松山、青海二
寇复连兵犯凉州,云逆战红崖,大获,斩首百三十有奇。
云为将,先登陷阵,所至未尝挫衄,名震西陲,为一时边将之冠。以秋防卒
于军。赠太子太保。子奇勋,万历末为昌平总兵官。
尤继先,榆林卫人。万历中,积功为大同副总兵。十八年,火落赤、真相犯
洮河,副总兵李联芳等战死。诏进署都督佥事,充总兵官,代刘承嗣镇守固原。
寇据莽剌、捏工二川,日蚕食番族,且扰西宁。闻官军大集,卜失兔又败于水泉,
乃乘冰坚渡黄河北走,留其党可卜列、宗塔儿等五百余人牧莽剌川南山。南山即
石门大山口,走乌思藏门户也。属番来告,继先乃令番以八百人前导,与故总兵
承嗣、游击原进学、吴显等疾驰七百里,直抵南山。奋击,大破之,斩首百五十
有奇。生获十二人。而拜巴尔的者,可卜列从子,前杀联芳,至是被擒。师旋,
寇尾至撒川。见有备,乃夜走。他寇犯镇羌、西宁、石羊亦俱败。火落赤遂徙帐
西海。录功,进秩为真,增世荫一秩。寻以病归。起佥中军府事。
二十一年冬,为辽东总兵官。炒花二千骑入韩家路,继先督诸军奋击,寇乃
去。再引疾归。二十四年,起镇蓟州。自戚继光镇守十年,诸部虽叛服不常,然
边警颇稀。寇尝一入青山口,辄败去。最后,长昂导班、白二部长入犯,道石门,
阚山海关,京东民尽逃入通州。继先出关,寇已纵掠宁前去。总督蹇达怒继先不
追击,而继先方收召降丁八百人,欲倚为用。达乃疏言番情难驭,恐遗后忧,请
调继先别镇,俾降丁随往。部议以延绥杜松与易任,巡抚刘四科争之。达复疏言:
“守边在自强,继先独言惟藉降丁。去岁出关,何竟不得降丁力?羽书狎至,边
隘虚实,久为所窥。呼吸变生,安所措手!”兵科宋一韩等力主达议,且劾继先
他事。继先遂罢,卒于家。
继先眇一目,习兵敢战,时称“独目将军”。
官秉忠,榆林卫人。万历中起世荫,历官固原参将,擢宁夏、甘肃副总兵。
尝与主将达云大破寇于红崖,银定、歹成屡被挫去。移守蓟镇东协,积功加署都
督同知。四十年五月,擢总兵官,代张承荫镇延绥。套寇犯保宁,秉忠督参将杜
文焕等败之白土涧。一日再捷,俘斩二百五十,馘其长十二人。无何,旗牌撒勒
犯长乐,秉忠将轻骑追袭之。大获。猛克什力犯保宁,秉忠又破之。已而猛克挟
赏不获,再寇保宁及怀远,秉忠随所向以劲骑遮击,先后斩首二百二十有奇。猛
克及旗牌复以千余骑犯波罗,遥见保宁军,遂遁出塞。
吉能者,卜失兔子,为套中之主,士马雄诸部,见卜失兔袭顺义王,补其五
年市赏,遂挟求封王,且还八年市赏。边臣不许,则大怨。会他部铁雷以痘疮死,
妄言边吏毒杀之。而沙计盗边,又被衄去。吉能遂合套中诸部。大举入寇。东道
高家、大柏油、神木、柏林,中道波罗,西道砖井、宁塞,诸城堡尽被蹂躏。副
将孙洪谟御之大柏油,中伏被围。游击万化孚等不救,士卒死伤过半,洪谟遂降。
秉忠闻寇入,急遣游击张榜潜劫其营,又败,死四百余人。会故帅杜松、宁夏帅
杜文焕援军至,并破敌,而秉忠所部亦有斩获,寇始退。然犹驻塞下,时钞掠。
秉忠亦屡出袭击,多获首功,竟以前负被劾去官。方候代,沙计谋从双山、建安
入犯,秉忠设伏待之。遂大败去,斩其首二百有奇。
四十六年,与刘綎、柴国柱等同被召,令佥书前府,寻赴援辽东。杨镐之
四路出师也,令秉忠防守镇城。无何,辞疾归。久之卒。子抚民,亦为宁夏总兵
官。
柴国柱,西宁卫人。万历中,由世荫历西宁守备。骁猛善射。从参将达云击
寇南川,勇冠军。录功,进都指挥佥事。寇盗边,辄为国柱所挫。屡进凉州副总
兵。松山既复,方建堡置堠,寇数来扰,国柱频击却之。银定、歹成连兵寇镇番,
国柱驰救,斩首二百有奇,获马驼甲仗无算。青海寇大掠镇羌、黑古城诸堡,守
备杨国珍不能御,国柱急率游击王允中等击走之。银定、歹成复犯河西,国柱邀
击,获首功百二十。擢署都督佥事,陕西总兵官。三十六年春,改镇甘肃。银定、
歹成屡不得志,益寇钞永昌。国柱驰与大战,败之,追至麻山湖,斩首百六十有
奇。其部落复入寇,守备郑崇雅等战殁,国柱坐夺俸一年。河套、松山诸部长合
兵入寇,国柱檄诸将分道击,复斩首百六十。屡加右都督,世荫指挥佥事。久之,
罢官。四十六年夏,召佥书都督府事。无何,代杜松镇山海关。松败殁,虎墩兔
乘机犯边,国柱等力遏之。寻移镇沈阳。谢病归。天启初,追录边功,加左都督。
卒,赐恤如制。
李怀信,大同人。由世荫历都指挥佥事,掌山西都司。廉勤,数被推荐。万
历中,迁延绥中路参将,进定边副总兵。卜失兔、火落赤、铁雷、摆言太等岁扰
边。定边居延绥西,被患尤棘。怀信勇敢有谋,寇入辄败。其先后镇帅杜松、王
威、张承荫、官秉忠又皆一时选,故边患虽剧,而士气不衰。四十三年,擢甘肃
总兵官,延人为立生祠。松山寇入掠芦沟墩诸处,怀信邀击,大败之。斩首三百
有奇,获驼马甲仗无算。已,复分三道犯镇番诸堡,怀信亦分遏之。寇引还,将
士尾其后,获首功百九十有奇。自后寇入多失利去,威名著河西。先是,陕西止
设四镇,自西宁多警,增设临洮总兵官,遂为五镇。然惟甘、延最当敌冲,故择
帅常慎。而甘肃北有松山,南临青海,诸部落环居其外,尤难御。怀信在镇,边
人恃以无恐。四十七年,辽东急,诏充援剿总兵官,驰赴辽东。时熊廷弼为经略,
令怀信偕柴国柱、贺世贤以四万人守沈阳。暖兔、炒花谋入犯,廷弼急移怀信戍
首山,寇不敢入。俄泛懿有警,檄怀信御却之。辽事益急,诸老将多引避。廷弼
复负气凌诸将,怀信不能堪,亦坚卧引疾去。天启二年,起镇大同。明年罢。已,
追录边功,进左都督。久之,卒于家。
赞曰:张臣诸人,勇略自奋,著效边陲,均一时良将选也。董一元白沙埚、
墨山之捷,奇伟不下王越。至承荫与松,以将门子捐躯报国,视世所称“东李西
麻”者,相去何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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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9:11 | 显示全部楼层
○叶向高 刘一燝(兄一焜 一煜) 韩爌 朱国祚(朱国祯) 何宗
彦 孙如游(孙嘉绩)

叶向高,字进卿,福清人。父朝荣,养利知州。向高甫妊,母避倭难,生道
旁败厕中。数濒死,辄有神相之。举万历十一年进士,授庶吉士,进编修。迁南
京国子司业,改左中允,仍视司业事。二十六年,召为左庶子,充皇长子侍班官。
矿税横行,向高上疏,引东汉西邸聚钱事为鉴,不报。寻擢南京礼部右侍郎。久
之,改吏部。再陈矿税之害,又请罢辽东税监高淮,语皆切至。妖书狱兴,移书
沈一贯力谏。一贯不悦,以故滞南京九年。后一贯罢,沈鲤亦去,朱赓独当国。
帝命增阁臣。三十五年五月,擢向高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与王锡爵、于慎行、
李廷机并命。十一月,向高入朝,慎行已先卒,锡爵坚辞不出。明年,首辅赓亦
卒,次辅廷机以人言久杜门,向高遂独相。
当是时,帝在位日久,倦勤,朝事多废弛,大僚或空署,士大夫推择迁转之
命往往不下,上下乖隔甚。廷臣部党势渐成,而中官榷税、开矿,大为民害。帝
又宠郑贵妃,福王不肯之国。向高用宿望居相位,忧国奉公,每事执争效忠荩。
帝心重向高,体貌优厚,然其言大抵格不用,所救正十二三而已。东宫辍讲者五
年,廷臣屡请不得命。三十七年二月,向高择吉以请,亦不报。自是岁春秋必恳
请,帝皆不纳。贵妃王氏,太子生母也,薨四日不发丧。向高以为言,乃发丧。
而礼官上其仪注,稽五日不行。向高复争之,疏乃下。福王府第成,工部以之国
请,向高拟旨上。帝不发,改明春。及期迫,向高请先饬仪卫舟车,帝不纳。四
十一年春,廷臣交章请,复谕改明春。已,忽传旨,庄田非四万顷不行,廷臣大
骇。向高因进曰:“田四万顷,必不能足,之国且无日,明旨又不信于天下矣。
且王疏引祖制,而祖制无有是事。曩惟世宗时景王有之。景王久不之国,皇考在
裕邸,危疑不安,此何可效也?”帝报曰:“庄田自有成例,且今大分已定,何
猜?”向高因疏谢,言:“皇考时,名位虽未正,然讲读不辍,情意通。今东宫
辍讲八年,且不奉天颜久,而福王一日两见,以故不能无疑。惟坚守明春期,而
无以庄田藉口,天下疑自释。”帝报福王无一日两见事。
向高有裁断,善处大事。锦衣百户王曰乾者,京师奸人也,与孔学、赵宗舜、
赵思圣等相讦告。刑官谳未竟,曰乾乃入皇城放炮上疏。刑官大惊,将拟曰乾死
罪。曰乾遂讦奏郑妃内侍姜严山与学等及妖人王三诏用厌胜术诅咒皇太后、皇太
子死,拥立福王。帝震怒,绕殿行半日,曰:“此大变事,宰相何无言?”内侍
即跪上向高奏。奏言:“此事大类往年妖书,然妖书匿名难诘,今两造具在,一
讯即情得。陛下当静处之,稍张皇,则中外大扰。至其词牵引贵妃、福王,尤可
痛恨。臣与九卿所见皆同,敢以闻。”帝读竟太息曰:“吾父子兄弟全矣。”明
日,向高又言:“曰乾疏不宜发。发则上惊圣母,下惊东宫,贵妃、福王皆不安。
宜留中,而别谕法司治诸奸人罪,且速定明春之国期,以息群喙,则天下帖然无
事。”帝尽用其言,太子、福王得相安。贵妃终不欲福王之国,言明年冬太后七
十寿,王宜留庆贺。帝令内阁宣谕。向高留上谕弗宣,请今冬预行庆寿礼,如期
之国。帝遣中使至向高私邸,必欲下前谕。向高言:“外廷喧传陛下欲假贺寿名
留福王,约千人伏阙请。今果有此谕,人情益疑駴,将信王曰乾妖言,朝端必
不静。圣母闻之,亦必不乐。且潞王圣母爱子,亦居外藩,何忄卷忄卷福王为?”
因封还手谕。帝不得已从之,福王乃之国。
向高尝上疏言:“今天下必乱必危之道,盖有数端,而灾伤寇盗物怪人妖不
与焉。廊庙空虚,一也。上下否隔,二也。士大夫好胜喜争,三也。多藏厚积,
必有悖出之衅,四也。风声气习日趋日下,莫可挽回,五也。非陛下奋然振作,
简任老成,布列朝署,取积年废弛政事一举新之,恐宗社之忧,不在敌国外患,
而即在庙堂之上也。”其言绝痛切。帝知其忠爱,不能行。
初,向高入阁。未几,陈用人理财策,力请补缺官,罢矿税。见帝不能从,
乃陈上下乖离之病。两疏乞罢,帝不允。向高自独相,即请增阁臣,帝不听。及
吏部尚书孙丕扬以荐贤不用求去,向高特疏请留,亦不报,遂引疾。屡谕,乃出
视事。已,又言:“臣屡求去,辄蒙恩谕留。顾臣不在一身去留,而在国家治乱。
今天下所在灾伤死亡,畿辅、中州、齐鲁流移载道,加中外空虚,人才俱尽。罪
不在他人,臣何可不去。且陛下用臣,则当行其言。今章奏不发,大僚不补,起
废不行,臣微诚不能上达,留何益?诚用臣言,不徒縻臣身,臣溘先朝露,有余
幸矣。”帝不省。京师大水,四方多奏水旱。向高又言:“自阁臣至九卿台省,
曹署皆空,南都九卿亦止存其二。天下方面大吏,去秋至今,未尝用一人。陛下
万事不理,以为天下长如此,臣恐祸端一发,不可收也。”帝亦不省。四十年春,
向高以历代帝王享国四十年以上者,自三代迄今止十君,劝帝力行新政。因复以
用人行政请,亦不报。向高志不行,无月不求去,帝辄优旨勉留。向高复言:“
臣进退可置不问,而百僚必不可尽空,台谏必不可尽废,诸方巡按必不可不代。
中外离心,辇毂肘腋间,怨声愤盈,祸机不测,而陛下务与臣下隔绝。帷幄不得
关其忠,六曹不得举其职,举天下无一可信之人,而自以为神明之妙用,臣恐自
古圣帝明王无此法也。”
先是,向高疾,阁中无人,章奏就其家拟旨者一月。及是,向高坚卧益久,
即家拟旨如前,论者以为非体,向高亦自言其非,坚乞去。帝卒不命他相,遣鸿
胪官慰留。至帝万寿节,始起视事。其后,向高主癸丑会试,章奏皆送闱中,尤
异事云。帝考选科道七十余人,命久不下。向高恳请数十疏,越二年乃下。言官
既多,攻击纷起。帝心厌之,章悉留中。向高请尽付所司,定其去留。因言:“
大臣者,小臣之纲。今六卿止赵焕一人,而都御史十年不补,弹压无人,人心何
由戢?”帝但责言官妄言,而大僚迄不补。向高请增置阁臣,章至百余上,帝始
用方从哲、吴道南。向高疏谢,因引退,优诏不允。
四十二年二月,皇太后崩。三月,福王之国。向高乞归益数,章十余上。至
八月,允其去。向高以三载考绩,进太子太保、文渊阁大学士;叙延绥战功,加
少保兼太子太保,改户部尚书、武英殿;一品三载满,加少傅兼太子太傅,改吏
部尚书、建极殿。至是,命加少师兼太子太师,赐白金百,彩币四,表里大红坐
蟒一袭,遣行人护归。
向高在相位,务调剂群情,辑和异同。然其时党论已大起,御史郑继芳力攻
给事中王元翰,左右两人者相角。向高请尽下诸疏,敕部院评曲直,罪其论议颠
倒者一二人,以警其余,帝不报。诸臣既无所见得失,益树党相攻。未几,又争
李三才之事,党势乃成。无锡顾宪成家居,讲学东林书院,朝士争慕与游。三才
被攻,宪成贻书向高暨尚书孙丕扬,讼其贤。会辛亥京察,攻三才者刘国缙以他
过挂察典,乔应甲亦用年例出外,其党大哗。向高以大体持之,察典得无挠,而
两党之争遂不可解。及后,齐、楚、浙党人攻东林殆尽。浸寻至天启时,王绍徽
等撰所谓《东林点将录》,令魏忠贤按氏名逐朝士。以向高尝右东林,指目为党
魁云。
向高归六年,光宗立,特诏召还。未几,熹宗立,复赐敕趣之。屡辞,不得
命。天启元年十月还朝,复为首辅。言:“臣事皇祖八年,章奏必发臣拟。即上
意所欲行,亦遣中使传谕。事有不可,臣力争,皇祖多曲听,不欲中出一旨。陛
下虚怀恭己,信任辅臣,然间有宣传滋疑议。宜慎重纶音,凡事令臣等拟上。”
帝优旨报闻。旋纳向高请,发帑金二百万,为东西用兵之需。
熹宗初政,群贤满朝,天下欣欣望治。然帝本冲年,不能辨忠佞。魏忠贤、
客氏渐窃威福,构杀太监王安,以次逐吏部尚书周嘉谟及言官倪思辉等。大学士
刘一燝亦力求去。向高言:“客氏出复入,而一燝顾命大臣不得比保姆,致
使人揣摩于奥穾不可知之地,其渐当防。”忠贤见向高疏刺己,恨甚。既而
刑部尚书王纪削籍,礼部尚书孙慎行、都御史邹元标先后被攻致仕去。向高争不
得,因请与元标同罢。帝不听,而忠贤益恨向高。
向高为人光明忠厚,有德量,好扶植善类。再入相,事冲主,不能謇直如神
宗时,然犹数有匡救。给事中章允儒请减上供袍服。奄人激帝怒,命廷杖。向高
论救者再,乃夺俸一年。御史帅众指斥宫禁,奄人请帝出之外,以向高救免。给
事中傅櫆救王纪,将贬谪,亦以向高言仅夺俸。纪既罢去,御史吴甡、王祚昌
荐之,部议以故官召。忠贤怒,将重谴文选郎,向高亦救免。给事中陈良训疏讥
权奄,忠贤摘其疏中“国运将终”语,命下诏狱,穷治主使。向高以去就争,乃
夺俸而止。熊廷弼、王化贞论死,言官劝帝速决。向高请俟法司覆奏,帝从之。
有请括天下布政司、府、州、县库藏尽输京师者,向高言:“郡邑藏已竭,藩库
稍余。倘尽括之,猝有如山东白莲教之乱,何以应之?”帝皆不纳。
忠贤既默恨向高,而其时朝士与忠贤抗者率倚向高。忠贤乃时毛举细故,责
向高以困之。向高数求去。四年四月,给事中傅櫆劾左光斗、魏大中交通汪文
言,招权纳贿,命下文言诏狱。向高言:“文言内阁办事,实臣具题。光斗等交
文言事暧昧,臣用文言显然。乞陛下止罪臣,而稍宽其他,以消缙绅之祸。”因
力求速罢。当是时,忠贤欲大逞,惮众正盈朝,伺隙动。得櫆疏喜甚,欲藉是
罗织东林,终惮向高旧臣,并光斗等不罪,止罪文言。然东林祸自此起。
至六月,杨涟上疏劾忠贤二十四大罪。向高谓事且决裂,深以为非。廷臣相
继抗章至数十上,或劝向高下其事,可决胜也。向高念忠贤未易除,阁臣从中挽
回,犹冀无大祸。乃具奏称忠贤勤劳。朝廷宠待厚,盛满难居,宜解事权,听归
私第,保全终始。忠贤不悦,矫帝旨叙己功勤,累百余言。向高骇曰:“此非奄
人所能,必有代为草者。”探之,则徐大化也。忠贤虽愤,犹以外廷势盛,未敢
加害。其党有导以兴大狱者,忠贤意遂决。于是工部郎中万燝以劾忠贤廷杖,
向高力救,不从,死杖下。无何,御史林汝翥亦以忤奄命廷杖。汝翥惧,投遵化
巡抚所。或言汝翥向高甥也,群奄围其邸大噪。向高以时事不可为,乞归已二十
余疏,至是请益力。乃命加太傅,遣行人护归,所给赐视彝典有加。寻听辞太傅,
有司月给米五石,舆夫八。
向高既罢去,韩爌、朱国祯相继为首辅,未久皆罢。居政府者皆小人,清
流无所依倚。忠贤首诬杀涟,光斗等次第戮辱,贬削朝士之异己者,善类为一空
云。熹宗崩,向高亦以是月卒,年六十有九。崇祯初,赠太师,谥文忠。
刘一燝,字季晦,南昌人。父曰材,嘉靖中进士,陕西左布政使。万历十
六年,一燝与兄一焜、一煜并举于乡。越七年,又与一煜并举进士。改庶吉士,
授检讨。
一焜为考功郎,掌京察。大学士沈一贯欲庇其私人钱梦皋、钟兆斗等,属一
燝为请。一燝谢不可,梦皋等竟以中旨留,由是忤一贯意。寻历祭酒,詹事,
掌翰林院事。四十五年春,京察,党人用事,谋逐孙承宗、缪昌期等,一燝力
保持得免。故事,掌院无满岁不迁者,一景居四年,始迁礼部右侍郎,教习庶吉
士。光宗即位,擢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参预机务,偕何宗彦、韩爌并命。
时内阁止方从哲一人。
万历末年,神宗欲用史继偕、沈纮。两人方在籍,帝命召之。未及至,帝复
命宗彦、一燝、爌。明日,复命朱国祚及旧辅叶向高。而宗彦、国祚、向高
亦皆在籍,惟一燝、爌入直。甫拜命,帝已得疾,一燝偕诸臣召见乾清宫。
明日九月朔,帝崩。诸臣入临毕,一燝诘群奄:“皇长子当柩前即位,今不在,
何也?”群奄东西走,不对。东宫伴读王安前曰:“为李选侍所匿耳。”一燝
大声言:“谁敢匿新天子者?”安曰:“徐之,公等慎勿退。”遂趋入白选侍。
选侍颔之,复中悔,挽皇长子裾。安直前拥抱,疾趋出。一燝见之,急趋前呼
万岁,捧皇长子左手,英国公张惟贤捧右手,掖升辇。及门,宫中厉声呼:“哥
儿却还!”使使追蹑者三辈。一燝傍辇疾行,翼升文华殿,先即东宫位,群臣
叩头呼万岁。
事稍定,选侍犹趋还乾清。时选侍居乾清。一燝曰:“乾清不可居,殿下
宜暂居慈庆。”皇长子心惮选侍,然之。一燝语安曰:“主上冲年,无母后。
外庭有事,吾受过;宫中起居,公等不得辞责。”明日,周嘉谟及左光斗疏请移
宫。时首辅从哲徘徊其间,已,又欲缓移宫。一燝曰:“本朝故事,仁圣,嫡
母也,移慈庆;慈圣,生母也,移慈宁。今何日,可姑缓耶?”初五日,偕同官
请即日降旨,踔立宫门以俟。选侍不得已,移哕鸾宫,天子复还乾清,事始大定。
帝既践阼,从哲被劾在告,一燝遂当国,与爌相得甚欢。念内廷惟王安力卫
新天子,乃引与共事。安亦倾心向之。所奏请,无不从。发内帑,抑近侍,搜遗
逸,旧德宿齿布满九列,中外欣欣望治焉。
明年,天启改元,沈阳失。廷臣多请复用熊廷弼。一燝亦言:“廷弼守辽
一载,残疆宴然,不知何故翦除。及下廷议,又皆畏惧,不敢异同。嗣后军国大
事,陛下当毅然主持,赖诸臣洗心涤虑,悉破雷同附和,其忧国奉公。”帝优旨
褒答。寻有诏尽谪前排廷弼者姚宗文等官。言路多怨一燝。一燝尝言:“任
天下事者,惟六官。言路张,则六官无实政。善治天下者,俾六官任事,言路得
绳其愆,言官陈事,政府得裁其是,则天下治。”于是一切条奏悉下部议,有不
经者,诏格之。
初,选侍将移宫,其内竖李进忠、刘朝、田诏等盗内府秘藏,过乾清门仆,
金宝堕地。帝怒,悉下法司,案治甚急。群奄惧,构蜚语,言帝薄先朝妃嫔,致
选侍移宫日,跣足投井,以摇惑外廷。御史贾继春遂上安选侍书。刑部尚书黄克
缵、给事中李春晔、御史王业浩辈张大其辞,欲脱盗奄罪。帝恶继春妄言,且疑
其有党,将严谴之。一燝谓天子新即位,辄疑臣下朋党,异时奸人乘间,士大
夫必受其祸。乃具疏开帝意,为继春解,而反覆言朋党无实。继春得削籍去。御
史张慎言、高弘图疏救继春,帝欲并罪,亦以一燝言而止。帝憾选侍甚,必欲
诛盗奄。王安为司礼,亦恶之。诸奄百方救,卒不得。久而帝渐忘前事,安亦为
魏忠贤排死,诸奄乃厚贿忠贤为地,而上疏辨冤。帝果免朝、诏死,下其疏法司。
一燝执奏,诏等议诛久,无可雪,疏直下部,前无此制。帝不得已,下其疏于
阁。一燝复言:“此疏外不由通政司,内不由会极门,例不当拟旨,谨封还原
疏。”由是忠贤辈大恨,朝等亦竟免死,益任用。
定陵工成,忠贤欲以为功。一燝援故事,内臣非司礼掌印及提督陵工不
得滥荫,止拟加恩三等。诸言官论客氏被谪者,一燝皆疏救,又请出客氏于外。
及言官交章论沈纮,纮疑一燝主之,与忠贤、客氏等比,而齮一燝。一燝
持大体,不徇言路意。言路颇怨。又密窥魏、客等渐用事,一燝势孤,是年四
月,候补御史刘重庆遂力诋一燝不可用。帝怒谪重庆。一燝再论救,不听。
而职方郎中余大成、御史安伸、给事中韦蕃、霍维华交章劾一燝。帝不问。既
而维华外转,其同官孙杰疑一燝属嘉谟为之,上疏力攻一燝。一燝疏辨求
罢。帝已慰留,给事中侯震旸、御史陈九畴复劾之,并刺其结纳王安。于是一
燝四疏乞归,忠贤从中主之,传旨允其去。
先是,从哲去,帝数称一燝为首辅,一燝不敢当,虚位俟叶向高。及向
高至,入谗言,谓一燝尼己。至是,知其无他,力称一燝有翼卫功,不可去。
帝复慰留,一燝坚卧不起。二年三月,疏十二上,乃令乘传归。既归,兵部尚
书张鹤鸣兴奸细杜茂、刘一巘狱,欲指一<山献>为一燝族,株连之。刑部尚书
王纪不可,遂被斥去,而一燝得白。鹤鸣,一燝向所推毂者也。已而忠贤大
炽,矫旨责一燝误用廷弼,削官,追夺诰命,勒令养马。崇祯改元,诏复官,
遣官存问。一燝在位,累加少傅、太子太傅、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八年
卒,赠少师。福王时,追谥文端。
一焜,字元丙。万历二十年进士。授行人。历考功郎中,佐侍郎杨时乔典京
察,尽斥执政私人。已,改文选,迁太常少卿,以忧去。久之,由故官擢右佥都
御史,巡抚浙江。帝遣中官曹奉建镇海寺于普陀山。一焜偕巡按李邦华争不可,
不听。织造中官刘成卒,一焜屡疏请勿遣代。已得请,会命中官吕贵护成遗装,
奸人遂请留贵督织造,疏直达禁中。一焜与邦华极论其罪,帝卒命贵代之。一焜
复疏争,不报。贵既任,条行十事,多侵扰。一焜疏驳,且禁治其爪牙,贵为敛
威。一焜以暇筑龛山海塘千二百丈,浚复余杭南湖,民赖其利。御史沈珣诬讦其
赃私,一焜自引去。卒,赠工部右侍郎。
一煜,兵部郎中。
韩爌,字象云,蒲州人。万历二十年进士。选庶吉士。进编修,历少詹事,
充东宫讲官。四十五年,擢礼部右侍郎,协理詹事府。久之,命教习庶吉士。
泰昌元年八月,光宗嗣位,拜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参机务。未几,光
宗疾大渐,与方从哲、刘一燝同受顾命。时宫府危疑,爌竭诚翼卫,中外倚
以为重。大帅李如柏、如桢兄弟有罪,当逮治,中旨宽之。爌与一燝执奏,
逮如律。以登极恩,加太子太保、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从哲去,一燝当
国,爌协心佐理。
天启元年正月,两人以帝为皇孙时,未尝出阁读书,请于十二日即开经筵,
自后日讲不辍,从之。辽阳失,都城震惊。爌、一燝以人情偷玩,拟御札戒
励百官,共图实效,帝纳之。廷臣以兵饷大绌,合词请发帑,爌、一燝亦以
为言,诏发百万两。大婚礼成,加少保、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荫一子尚宝
司丞。未几,以贵州平苗功,加少傅、太子太傅、建极殿大学士。帝封乳母客氏
为奉圣夫人,大婚成,当出外,仍留之宫中。御史毕佐周切谏,六科、十三道复
连署争,皆不纳。爌、一燝引祖制为言,乃命俟梓宫发引,择日出宫。
二年四月,礼部尚书孙慎行劾方从哲用李可灼红丸药,罪同弑逆,廷议纷然。
一燝已去位,爌特疏白其事,曰:
先帝以去年八月朔践阼。臣及一燝以二十四日入阁。适鸿胪寺官李可灼云
有仙丹欲进。从哲愕然,出所具问安揭,有“进药十分宜慎”语。臣等深以为然,
即谕之去。二十七日召见群臣,先帝自言不用药已二十余日。至二十九日遇两内
臣,言帝疾已大渐,有鸿胪寺官李可灼来思善门进药。从哲及臣等皆言彼称仙丹,
便不敢信。是日仍召见。诸臣问安毕,先帝即顾皇上,命臣等辅佐为尧、舜。又
语及寿宫,臣等以先帝山陵封,则云:“是朕寿宫。”因问有鸿胪官进药。从哲
奏云:“李可灼自谓仙丹,臣等未敢信。”先帝即命传宣。臣等出,移时可灼至,
同入诊视,言病源及治法甚合。先帝喜,命速进。臣等复出,令与诸医商榷。一
燝语臣,其乡两人用此,损益参半。诸臣相视,实未敢明言宜否。须臾,先帝
趣和药,臣等复同入。可灼调以进,先帝喜曰:“忠臣,忠臣。”臣等出,少顷,
中使传圣体服药后暖润舒畅,思进饮膳,诸臣欢跃而退。比申末,可灼出云:“
圣上恐药力不继,欲再进一丸。”诸医言不宜骤。乃传趣益急,因再进讫。臣等
问再服复何状,答言平善如初。此本日情事也。次日,臣等趋朝,而先帝已于卯
刻上宾矣,痛哉!
方先帝召见群臣时,被衮凭几,俨然顾命。皇上焦颜侍侧,臣等环跪彷徨,
操药而前,吁天以祷。臣子际此,憾不身代。凡今所谓宜慎宜止者,岂不虑于心,
实未出于口,抑且不以萌诸心。念先帝临御虽止旬月,恩膏实被九垓。为臣子者
宜何如颂扬,何如纪述。乃礼臣忠愤之激谈,与远迩惊疑之纷议,不知谓当时若
何情景,而进药始末实止如此。若不据实详剖,直举非命之凶称,加诸考终之令
主,恐先帝在天之灵不无恫怨,皇上终天之念何以为怀。乞涣发纶音,布告中外,
俾议法者勿以小疑成大疑,编摹者勿以信史为谤史。
文震孟建言获谴,论救甚力。三年,以山东平妖贼功,加少师、太子太师。
时叶向高当国,爌次之。及杨涟劾魏忠贤二十四大罪,忠贤颇惧,求援于爌。
爌不应,忠贤深衔之。既向高罢,爌为首辅,每事持正,为善类所倚。然向
高有智术,笼络群奄,爌惟廉直自持,势不能敌。而同官魏广微又深结忠贤,
遍引邪党。其冬,忠贤假会推事逐赵南星、高攀龙,爌急率朱国祯等上言:
“陛下一日去两大臣,臣民失望。且中旨径宣,不复到阁,而攀龙一疏,经臣等
拟上者,又复更易,大骇听闻,有伤国体。”忠贤益不悦,传旨切责。未几,又
逐杨涟、左光斗、陈于廷,朝政大变,忠贤势益张。
故事,阁中秉笔止首辅一人。广微欲分其柄,嘱忠贤传旨,谕爌同寅协恭,
而责次辅毋伴食。爌惶惧,即抗疏乞休。略言:“臣备位纶扉,咎愆日积。如
诘戎宜先营卫,而观兵禁掖,无能纾宵旰忧。忠直尚稽召还,而榜掠朝堂,无能
回震霆怒。后先诸臣之罢斥,谕旨中出之纷更,不能先时深念,有调剂之方,又
不能临事执持,为封还之戆。皆臣罪之大者。皇上释此不问,责臣以协恭,责同
官以协赞。同官奉诏以从事,臣欲补过无由矣。乞亟褫臣官,为佐理溺职之戒。”
得旨:“卿亲承顾命,当竭忠尽职。乃归非于上,退有后言。今复悻悻求去,可
驰驿还籍。”诸辅臣请如故事,加以体貌,不报。爌疏谢,有“左右前后务近
端良,重纶綍以重仕途,肃纪纲以肃朝宁”语。忠贤及其党益恨。爌去,朱国
祯为首辅。李蕃攻去之,顾秉谦代其位。公卿庶僚,皆忠贤私人矣。
五年七月,逆党李鲁生劾爌,削籍除名。又假他事坐赃二千,毙其家人于
狱。爌鬻田宅,贷亲故以偿,乃栖止先墓上。
庄烈帝登极,复故官。崇祯元年,言者争请召用,为逆党杨维垣等所扼,但
赐敕存问,官其一子。至五月,始遣行人召之。十二月还朝,复为首辅。帝御文
华后殿阅章奏,召爌等,谕以拟旨务消异同,开诚和衷,期于至当。爌等顿
首谢,退言:“上所谕甚善,而密勿政机,诸臣参互拟议,不必显言分合。至臣
等晨夕入直,势不能报谢宾客。商政事者,宜相见于朝房,而一切禁私邸交际。”
帝即谕百僚遵行。
二年正月,大学士刘鸿训以张庆臻敕书事被重谴,爌疏救,不听。温体仁
讦钱谦益,御史任赞化亦疏讦体仁。帝召见廷臣,体仁力诋赞化及御史毛羽健为
谦益死党。帝怒,切责赞化。爌请宽赞化以安体仁。帝因谓:“进言者不忧国
而植党,自名东林,于朝事何补?”爌退,具揭言:“人臣不可以党事君,人
君亦不可以党疑臣。但当论其才品臧否,职业修废,而黜陟之。若戈矛妄起于朝
堂,畛域横分于宫府,非国之福也。”又率同官力救赞化,不纳。皇长子生,请
尽蠲天下积逋,报可。
时大治忠贤党,爌与李标、钱龙锡主之。列上二百六十二人,罪分六等,
名曰“钦定逆案”,颁行天下。言者争击吏部尚书王永光,南京礼部主事王永吉
言之尤力。帝怒,将罪之。爌等言永吉不宥,永光必不安,乃止夺俸一年。工
部尚书张凤翔奏厂、库积弊。帝怒,召对廷臣诘责。巡视科道王都、高赉明二人
力辨,帝命锦衣官执之,爌、标、龙锡并救解。而是日永光以羽健疏劾,请帝
究主使者。爌退,申救都等,因言永光不宜请究言官。帝不纳,然羽健卒获免。
初,熊廷弼既死,传首九边,尸不得归葬。至是,其子诣阙疏请。爌等因
言:“廷弼之死,由逆奄欲杀杨涟、魏大中,诬以行贿,因尽杀涟等,复悬坐廷
弼赃银十七万,刑及妻孥,冤之甚者。”帝乃许收葬。
时辽事急,朝议汰各镇兵。又以兵科给事中刘懋疏,议裁驿卒。帝以问爌,
爌言:“汰兵止当清占冒及增设冗兵尔。冲地额兵不可汰也。驿传疲累,当责
按臣核减,以苏民困,其所节省,仍还之民。”帝然之。御史高捷、史褷以罪免,
永光力引之。都御史曹于汴持不可,永光再疏争。爌言,故事当听都察院咨用。
帝方眷永光,不从。九月,以将行庆典,请停秋决,亦不从。
时逆案虽定,永光及袁弘勋、捷、褷辈日为翻案计。至十月,大清兵入畿甸,
都城戒严。初,袁崇焕入朝,尝与钱龙锡语边事。龙锡,东林党魁也,永光等谋
因崇焕兴大狱,可尽倾东林。倡言大清兵之入,由崇焕杀毛文龙所致。捷遂首攻
龙锡,逐之。明年正月,中书舍人加尚宝卿原抱奇故由输赀进,亦劾爌主款误
国,招寇欺君,郡邑残破,宗社阽危,不能设一策,拔一人,坐视成败,以人国
侥幸,宜与龙锡并斥。其言主款者,以爌,崇焕座主也。帝重去爌,贬抱奇
秩。无何,左庶子丁进以迁擢愆期怨爌,亦劾之,而工部主事李逢申劾疏继上。
爌即三疏引疾。诏赐白金彩币,驰驿遣行人护归,悉如彝典。进、逢申并爌
会试所举士也。爌先后作相,老成慎重。引正人,抑邪党,天下称其贤,独尝
庇王永光云。十七年春,李自成陷蒲州,迫爌出见,不从。贼执其孙以胁。?
广止一孙,乃出见,贼释其孙。爌归,愤郁而卒,年八十矣。
朱国祚,字兆隆,秀水人。万历十一年进士第一。授修撰。进洗马,为皇长
子侍班官,寻进谕德。日本陷朝鲜,石星惑沈惟敬言,力主封贡。国祚面诘星:
“此我乡曲无赖,因缘为奸利耳,公独不计辱国乎?”星不能用。二十六年,超
擢礼部右侍郎。湖广税监陈奉横甚。国祚贻书巡按御史曹楷,令发其状。帝怒,
几逮楷,奉亦因此撤去。尚书余继登卒,国祚摄部事。
时皇长子储位未定,冠婚逾期,国祚屡疏谏。戚臣郑国泰请先冠婚,后册立。
国祚抗疏言:“本朝外戚不得与政事。册立大典,非国泰所宜言。况先册立,后
冠婚,其仪仗、冠服之制,祝醮、敕戒之辞,升降、坐立之位,朝贺拜舞之节,
因名制分,因分制礼,甚严且辨。一失其序,名分大乖。违累朝祖制,背皇上明
纶,犯天下清议,皆此言也。”又言:“册立之事,理不可缓。初谓小臣激聒,
故迟之。后群臣勿言,则曰待嫡。及中官久无所出,则曰皇长子体弱,须其强。
今又待两宫落成矣。自三殿灾,朝廷大政令率御文华殿。三礼之行,在殿不在宫。
顷岁趣办珠宝,户部所进,视陛下大婚数倍之。远近疑陛下借珠宝之未备,以迟
典礼。且诏旨采办珠宝,额二千四百万,而天下赋税之额乃止四百万。即不充国
用,不给边需,犹当六年乃足。必待取盈而后举大礼,几无时矣。”已,又言:
“太祖、成祖、仁宗,即位初,即建储贰。宣宗、英宗册为皇太子时,止二岁,
宪宗、孝宗止六岁,陛下亦以六岁。未闻年十九而不册立者。”国祚摄尚书近二
年,争国本至数十疏,储位卒定。
陕西狄道山崩,其南涌小山五,国祚请修省。社稷坛枯树生烟,复陈安人心、
收人望、通下情、清滥狱四事。云南巡抚陈用宾进土物,国祚劾之。寻转左侍郎,
改吏部。御史汤兆京劾其纵酒逾检,帝不问,国祚遂引疾归。
光宗即位,以国祚尝侍潜邸,特旨拜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阁参机务。
天启元年六月还朝。寻加太子太保,进文渊阁。国祚素行清慎,事持大体,称长
者。明年会试,故事,总裁止用内阁一人,是科用何宗彦及国祚,有讥其中旨特
用者。国祚既竣事,即求罢,优诏不允。都御史邹元标侍经筵而踬,帝遣中使问
状。国祚进曰:“元标在先朝直言受杖,故步履犹艰。”帝为之改容。刑部尚书
王纪为魏忠贤所逐,国祚合疏救,复具私揭争之。纪为礼部侍郎时,尝以事忤国
祚者也。
三年,进少保、太子太保、户部尚书,改武英殿。十三疏乞休,诏加少傅兼
太子太傅,乘传归。明年卒。赠太傅,谥文恪。从子大启,文选郎中,终刑部左
侍郎。
同时朱国祯,字文宁,乌程人。万历十七年进士。累官祭酒,谢病归,久不
出。天启元年,擢礼部右侍郎,未上。三年正月,拜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与
顾秉谦、朱延禧、魏广微并命。阁中已有叶向高、韩爌、何宗彦、朱国祚、史
继偕,又骤增四人,直房几不容坐。六月,国祯还朝,秉谦、延禧以列名在后,
谦居其次。改文渊阁大学士,累加少保兼太子太保。魏忠贤窃国柄,国祯佐向高,
多所调护。四年夏,杨涟劾忠贤,廷臣多劝向高出疏,至有诟者。向高愠甚,国
祯请容之。及向高密奏忤忠贤,决计去,谓国祯曰:“我去,蒲州更非其敌,公
亦当早归。”蒲州谓爌也。向高罢,爌为首辅,爌罢,国祯为首辅。广微
与忠贤表里为奸,视国祯蔑如。其冬为逆党李蕃所劾,三疏引疾。忠贤谓其党曰:
“此老亦邪人,但不作恶,可令善去。”乃加少傅,赐银币,荫子中书舍人,遣
行人送归,月廪、舆夫皆如制。崇祯五年卒。赠太傅,谥文肃。
何宗彦,字君美。其父由金谿客随州,遂家焉。宗彦举万历二十三年进士。
累官詹事。四十二年迁礼部右侍郎,署部事。福王之国河南,请求无已。宗彦上
疏,言可虑者有六,帝不听。又屡疏请东宫讲学,皇孙就傅,及瑞、惠、桂三王
婚礼。太子生母王贵妃薨,不置守坟内官,又不置坟户赡地,宗彦力争之。梃击
事起,宗彦因言:“天下疑陛下薄太子久。太子处积轻之势,致慈庆宫门止守以
耄年二内侍,中门则寂无一人。乞亟下张差廷讯,凡青宫诸典礼,悉允臣部施行,
宗社幸甚。”不报。寻转左侍郎,署部如故。四十四年冬,隆德殿灾,宗彦请通
下情,修废政,补旷官。明年,皇长孙年十三,未就傅,宗彦再疏力言。自是频
岁恳请,帝终不纳。四十六年六月,京师地震。上修省三事。时帝不视朝已三十
载,朝政积弛,庶官尽旷。明年秋,辽事益棘。宗彦率僚属上言:“自三路丧师,
开原、铁岭相继没,沈阳孤危。请陛下临朝,与臣等面筹兵食大计。”帝亦不报。
宗彦清修有执。摄尚书事六年,遇事侃侃敷奏,时望甚隆。其年十二月,会
推阁臣,廷臣多首宗彦,独吏科给事中张延登不署名,遂不获与。宗彦旋乞假去。
御史薛敷政、萧毅中、左光斗、李徵仪、倪应春、彭际遇、张新诏等交章惜之,
而延登同官亓诗教、薛凤翔又屡疏纠驳。其时齐党势盛,非同类率排去之。宗彦
无所附丽,故终不安其位。明年,神宗崩,光宗立,即家拜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
士。天启元年夏还朝。屡加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四年正
月卒官,赠太傅,谥文毅。
弟宗圣,由乡举历官工部主事。以附魏忠贤,骤加本部右侍郎。崇祯初,削
籍,论配,名丽逆案。
孙如游,字景文,馀姚人,都御史燧曾孙也。万历二十三年进士。累官礼部
右侍郎。四十七年冬,左侍郎何宗彦去位,署印无人,大学士方从哲屡以如游请。
明年三月始得命。部事丛积,如游决遣无滞。时白莲、无为诸邪教横行,宗彦尝
疏请严禁,如游复申其说。帝从之。七月,帝疾大渐,偕诸大臣受顾命。
帝崩,郑贵妃惧祸,深结李选侍,为请封后。选侍喜,亦为请封太后以悦之。
杨涟语如游曰:“皇长子非选侍所爱。选侍后,嫡矣,他日将若何?亟白执政,
用遗诏举册立。登极三日,公即援诏以请。”如游然之。八月朔,光宗即位。三
日,如游请建东宫,帝纳之。俄遵遗旨谕阁臣,封贵妃为皇太后。如游奏曰:“
考累朝典礼,以配而后者,乃敌体之经;以妃而后者,则从子之义。祖宗以来,
岂无抱衾之爱,而终引去席之嫌,此礼所不载也。先帝念贵妃劳,不在无名之位
号;陛下体先帝志,亦不在非分之尊崇。若义所不可,则遵命非孝,遵礼为孝。
臣不敢曲徇,自蹈不忠之罪。”疏入,未报。
如游寻进本部尚书。帝既命建东宫,又言皇长子体质清弱,稍缓册立期。如
游力持不可。二十三日,命封选侍为皇贵妃。期已定矣,越三日,帝又趣之。如
游奏曰:“先奉谕上孝端皇后、孝靖皇太后尊谥,又封郭元妃、王才人为皇后,
礼皆未竣,贵妃之封宜在后。既圣谕谆切,且有保护圣储功,即如先所定期,亦
无不可。”帝许之。选侍以贵妃为未足,必欲得皇后。二十九日,再召廷臣,选
侍迫皇长子言之。如游曰:“上欲封选侍为皇贵妃,当即具仪进。”帝漫应曰:
“诺。”选侍闻,大不悦。明日,帝崩,朝事大变。如游请改册封期,报可。熹
宗为皇孙时,未就傅。即位七日,如游即请开讲筵,亦报可。
十月,命以东阁大学士入参机务。言者诋其不由廷推,交章论列。如游亦屡
乞去,帝辄勉留。天启元年二月,上疏言:“祖宗任用阁臣,多由特简。远者无
论,在世庙,则有张璁、桂萼、方献夫、夏言、徐阶、袁炜、严讷、李春芳;在
穆庙,则有陈以勤、张居正、赵贞吉;在神庙,则有许国、赵志皋、张位。即皇
考之用朱国祚,亦特简也。今陛下冲龄,臣才品又非诸臣比,有累至尊知人之明。
乞速赐骸骨,还田里。”帝仍留之。如游十四疏乞去,乃加太子太保、文渊阁大
学士,遣官护送,荫子给赐悉如彝典。家居四年卒。赠少保,谥文恭。
孙嘉绩,字硕肤。崇祯十年进士。授南京工部主事,召改兵部。大清兵薄都
城,按营不动,众莫测。嘉绩曰:“此待后至者,即举众南下尔。”越三日,蒙
古兵数万果从青山口入,即日南下。于是尚书杨嗣昌以嘉绩知兵,调为职方员外
郎。进郎中。督师中官高起潜谮之,会有发其纳贿事,遂下狱。已,黄道周亦下
狱。嘉绩躬亲饮食汤药,力调护之,因从受《易》。会诸生涂仲吉疏救道周,帝
益怒,移狱锦衣严讯。诸生与道周往来者多诡词自脱,独嘉绩无所隐。拟杂犯死
罪,继拟烟瘴充军,皆不允。保定总督张福臻陛见,荐嘉绩才,请用为参谋,不
听。徐石麒为刑部尚书,具爰书奏,乃释之。福王时,起九江兵备佥事,未赴。
鲁王监国绍兴,擢右佥都御史,累进东阁大学士。王航海,嘉绩从至舟山。其年
遘疾卒。
赞曰:熹宗初,叶向高以宿望召起,海内正人倚以为重,卒不能有所匡救。
盖政柄内移,非一日之积,势固无如何也。刘一燝、韩爌诸人,虽居端揆之
地,而宵小比肩,权珰掣肘,纷挠杌隉,几不自全。朱国祚、何宗彦绌于党人,
孙如游又皆以中旨特用,为外廷所诟。于是而知明良相遭,诚千载之一遇也夫!

[发帖际遇]: 参与红花会陈家洛的计划:行动失败,遭清廷缉捕损失银两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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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9:23 | 显示全部楼层
○周嘉谟 张问达(陆梦龙 傅梅) 汪应蛟) 王纪(杨东明 孙玮 钟
羽正 陈道亨(子弘绪)

周嘉谟,字明卿,汉川人。隆庆五年进士。除户部主事,历韶州知府。
万历十年迁四川副使,分巡泸州。穷治大猾杨腾霄,置之死。建武所兵燔总
兵官沈思学廨,单车谕定之。寻抚白草番。督兵邛州、灌县,皆有方略。居五年,
进按察使,移疾归。久之,起故官。榷税中官邱乘云播虐,逮系相属。嘉谟檄所
司拒绝,而搒杀奸民助虐者,乘云为戢。
就迁左布政使。擢右副都御史,巡抚云南。陇川宣抚多安民叛,入缅,据蛮
湾。嘉谟讨擒之,立其弟安靖而还。进兵部右侍郎,巡抚如故。黔国公沐昌祚侵
民田八千余顷,嘉谟劾治之,复劾其孙启元罪状。久之,改督两广军务兼巡抚广
东。满考,加右都御史。广西土酋引交址兵内犯,官军拒退之,嘉谟为增兵置戍。
南海、三水、高要、四会、高明诸邑大水,坏圩岸,留赎鍰筑之。
迁南京户部尚书,寻召拜工部尚书。孝定后丧,内廷宣索不赀。嘉谟言丧礼
有中制,不当信左右言,妄耗国帑,不纳。俄改吏部尚书。
四十八年七月,神宗崩。八月丙午朔,光宗即位。郑贵妃据乾清宫,且邀封
皇太后。嘉谟从言官杨涟、左光斗等言,以大义责贵妃从子养性,示以利害。贵
妃乃移慈宁宫,封后事亦寝。外廷皆言贵妃进侍姬八人,致帝得疾。二十六日,
嘉谟因召见,以寡欲进规,帝注视久之,令皇长子谕外廷:“传闻不可信。”诸
臣乃退。二十九日,帝疾大渐,嘉谟偕大学士方从哲、刘一燝、韩爌等受顾
命。其夕,帝崩。质明,九月乙亥朔,光宗遗诏皇长子嗣位,而李选侍专制宫中,
势颇张,廷臣虑不测。既入临,请见皇长子,呼万岁,奉至文华殿受朝,送居慈
庆宫。嘉谟奏言:“殿下之身,社稷是托,出入不宜轻脱。大小殓,朝暮临,须
臣等至乃发。”皇长子颔之。诸大臣定议:皇长子以九月六日即位。选侍居乾清
自如,且欲挟皇长子同居。嘉谟亟草疏率廷臣请移宫,光斗、涟继之。五日,选
侍始移哕鸾宫。时大故频仍,国势杌隉,首辅从哲首鼠两端,一燝、爌又新
秉政,嘉谟正色立朝,力持大议,中外倚以为重。神宗末,齐、楚、浙三党为政,
黜陟之权,吏部不能主。及嘉谟秉铨,惟才是任。光、熹相继践祚,嘉谟大起废
籍,耆硕满朝。向称三党之魁及朋奸乱政者,亦渐自引去,中朝为清。已,极陈
吏治敝坏,请责成抚、按、监司。上官注考,率用四六俪语,多失实,嘉谟请以
六事定官评:一曰守,二曰才,三曰心,四曰政,五曰年,六曰貌。各注其实,
毋饰虚词。帝称善,行之。
天启元年,御史贾继春得罪,其同官张慎言、高弘图疏救,帝欲并罪之。嘉
谟等力为解,乃夺慎言、弘图俸而止。朱钦相、倪思辉被谪,嘉谟亦申救。给事
中霍维华希魏忠贤指劾王安,置之死。嘉谟恶之,出维华于外。忠贤怒,嗾给事
中孙杰劾嘉谟受刘一燝属为安报仇,且以用袁应泰、佟卜年等为嘉谟罪。嘉谟
求退,忠贤矫旨许之。大学士叶向高等请留嘉谟竣大计事,不听。明年,广宁陷,
嘉谟忧愤,驰疏劾兵部尚书张鹤鸣主战误国罪。五年秋,忠贤党周维持复劾嘉谟
曲庇王安,遂削籍。
崇祯元年,荐起南京吏部尚书,加太子太保。明年,卒官,年八十四。赠少
保。
张问达,字德允,泾阳人。万历十一年进士。历知高平、濰二县,有惠政。
征授刑科给事中。宁夏用兵,请尽蠲全陕逋赋,从之。父丧除,起故官,历工科
左给事中。帝方营建两宫,中官利乾没,复兴他役,问达力请停止,不纳。俄陈
矿税之害,言:“阉尹一朝衔命,辄敢纠弹郡守,甚且纠抚按重臣。而孙朝所携
程守训、陈保辈,至箠杀命吏,毁室庐,掘坟墓。不一按问,若万方怨恫何!”
典试山东,疏陈道中饥馑流离状,请亟罢天下矿税,皆不报。已,巡视厂库。故
事,令商人办内府器物,佥名以进,谓之佥商。而诸高赀者率贿近幸求免,帝辄
许之。问达两疏争执,又极论守训罪,并寝不行。进礼科都给事中。劾晋江李贽
邪说惑众,逮死狱中。贽事具《耿定向传》。
三十年十月,星变,复请尽罢矿税。时比年日食皆在四月,问达以纯阳之月
其变尤大,先后疏请修省,语极危切,帝终不纳。寻迁太常少卿,以右佥都御史
巡抚湖广。所部水灾,数请蠲贷。帝方营三殿,采木楚中,计费四百二十万有奇,
问达多方拮据,民免重困。久之,召拜刑部右侍郎,署部事兼署都察院事。
四十三年五月,谳问张差梃击事。问达从员外郎陆梦龙言,令十三司会讯,
词连郑贵妃宫监庞保、刘成。中外籍籍,疑贵妃弟国泰为之。问达等奏上差狱。
帝见保、成名,留疏不下。寻召方从哲、吴道南及问达等于慈宁宫,命并磔二人。
甫还宫,帝意复变,乃先戮差,令九卿三法司会讯保、成于文华门。保、成供原
姓名曰郑进、刘登云,而不承罪。方鞫时,东宫传谕曰:“张差情实风癫,误入
宫门,击伤内侍,罪不赦。后招保、成系内官,欲谋害本宫。彼何益,当以仇诬,
从轻拟罪。”问达等以鞫审未尽,上疏曰:“奸人闯宫,事关宗社。今差已死,
二囚易抵饰。文华门尊严之地,臣等不敢刑讯,何由得情?二囚偏词,何足为据?
差虽死,所供词故在,其同谋马三道等亦皆有词在案,孰得而灭之?况慈宁召对,
面谕并决。煌煌天语,通国共闻。若不付之外庭,会官严鞫,安肯输情?既不输
情,安从正法?祖宗二百年来,未有罪囚不付法司,辄令拟罪者。且二人系内臣。
法行自近,陛下尤当严其衔辔,而置之重辟。奈何任彼展辨,不与天下共弃之也。
”帝以二囚涉郑氏,付外庭,议益滋,乃潜毙之于内,言皆以创重身死。而马三
道等五人,命予轻比坐流配。其事遂止。是年解都察院事。久之,迁户部尚书,
督仓场。寻兼署刑部,拜左都御史。光宗疾大渐,同受顾命。
天启元年冬,代周嘉谟为吏部尚书。连掌内外大计,悉叶公论。当是时,万
历中建言诖误获谴诸臣弃林下久,死者已过半。问达等定议:以廷杖、系狱、遣
戍者为一等,赠官荫子;贬窜、削籍者为一等,但赠官。获恤者七十五人。
会孙慎行、邹元标追论“红丸”,力攻方从哲。诏廷臣集议,与议者百十余
人。问达既集众议,乃会户部尚书汪应蛟等上疏曰:
按慎行奏,首罪李可灼进红丸。可灼先见从哲,臣等初未知。及奉召进乾清
宫,候于丹墀,从哲与臣等共言李可灼进药,俱慎重未决。俄宣臣等至宫内跪御
前,先帝自言“朕躬虚弱”,语及寿宫,并谕辅陛下为尧、舜,因问“可灼安在”
。可灼趋入,和药以进,少顷又进。圣躬安舒就寝。此进药始末,从哲及文武诸
臣所共见者。是时群情仓惶,凄然共切,弑逆二字,何可忍言。在诸臣固谅从哲
无是心,即慎行疏中亦已相谅。若可灼轻易进药,非但从哲未能止,臣与众人亦
未能止,臣等均有罪焉。及御史王安舜等疏论可灼,从哲自应重拟,乃先止罚俸,
继令养疾,则失之太轻。今不重罪可灼,何以慰先帝而服中外之心?宜提付法司,
正以刑辟。若崔文升妄投凉药,罪亦当诛。请并下法司,与可灼并按。从哲则应
如其自请,削去官阶,为法任咎,此亦大臣引罪之道宜然,而非臣等所敢议也。
至选侍欲垂帘听政,群臣初入临,阍者阻不容入,群臣排闼而进。哭临毕,
奉圣躬至文华殿,行朝谒嵩呼礼,复奉驾还慈庆宫。因议新主登极,选侍不当复
居乾清。九卿即公疏请移,言官继之,从哲始具揭奏请,选侍遂即日移宫。然舆
论犹憾从哲之奏,不毅然为百僚倡。倘非诸臣共挟大义,连章急趋,则乾清何地,
犹然混居,令得假窃魁柄,将如陛下登极还宫何!
疏入,帝谓从哲心迹自明,不当轻议,止逮可灼下吏。文升已安置南京,弗
问。
问达历更大任,“梃击”、“红丸”、“移宫”三大案并经其手。持议平允,
不激不随。先以秩满,加太子太保,至是乞休,疏十三上。诏加少保,乘传归。
五年,魏忠贤擅国。御史周维持劾问达力引王之寀植党乱政,遂削夺。御史
牟志夔复诬问达赃私,请下吏按问。命捐赀十万助军兴。顷之,问达卒。以巡抚
张维枢言,免其半,问达家遂破。崇祯初,赠太保,予一子官。维持、志夔咸名
挂逆案。
陆梦龙,字君启,会稽人。万历三十八年进士。授刑部主事,进员外郎。
张差狱起,引凡向宫殿射箭、放弹、投砖石等律当以斩。狱具,提牢主事王
之寀奏差口词甚悉,乞敕会问,大理丞王士昌亦上疏趣之。时梦龙以典试广东杜
门,主事邢台傅梅过之曰:“人情庇奸,而甘心储皇。吾虽恤刑山右,当上疏极
论,君能共事乎?”梦龙曰:“张公遇我厚,遽上疏,若张公何?当力争之耳。”
乃偕见问达。时郎中胡士相等不欲再鞫,趣问达具疏请旨,以疏入必留中,其事
可遂寝。梦龙得其情,止勿复请。众曰:“提马三爷、李外父辈,非得旨不可。”
梦龙曰:“堂堂法司,不能捕一编氓,须天子诏耶?差所供,必当讯实。”问达
以为然。
明日,会讯,士相、永嘉、会祯、梦龙、梅、之寀及邹绍先凡七人,惟之寀、
梅与梦龙合。将讯,众咸嗫嚅。梦龙呼刑具三,无应者,击案大呼,始具。差长
身骈胁,睨视傲语,无风癫状。梦龙呼纸笔,命画所从入路。梅问:“汝何由识
路?”差言:“我蓟州人,非有导者,安得入?”问:“导者谁?”曰:“大老
公庞公,小老公刘公。”且曰:“豢我三年矣,予我金银壶各一。”梦龙曰:“
何为?”曰:“打小爷。”于是士相立推坐起曰:“此不可问矣。”遂罢讯。梦
龙必欲得内竖名。越数日,问达再令十三司会审,差供逆谋及庞保、刘成名,一
无所隐。士相主笔,踌躇不敢下,郎中马德沣趣之,永嘉复以为难。梦龙咈然
曰:“陆员外不肯匿,谁敢匿?”狱乃具。给事中何士晋遂疏诋郑国泰。帝于是
毙保、成于内,而弃差市,梅虑其潜易,躬请监刑。当是时,自梦龙、之寀、梅、
德沣外,鲜不为郑氏地者。已而之寀、德沣悉被罪,梅以京察罢官。梦龙赖问达
力获免,由郎中历副使。
天启四年,贵州贼未靖,总督蔡复一荐梦龙知兵,改右参政,监军讨贼,安
邦彦犯普定。梦龙偕总兵黄钺以三千人御之。晓行大雾中,直前薄贼,贼大败。
三山苗叛,思州告急。梦龙夜遣中军吴家相进捣贼巢,挝苗鼓,声振山谷,苗大
奔溃,焚其巢而还。寻改湖广监军,迁广东按察使。上官建忠贤祠,列梦龙名,
亟遣使铲去之。
崇祯元年大计,忠贤党犹用事,镌二级调任。三年起副使,以故官分巡东兖
道。盗起曹、濮间,讨斩其魁,余众悉降。迁右参政,守固原。梦龙慷慨好谈兵,
以廓清群盗自负。七年夏,贼来犯,击却之。闰八月,贼陷隆德,杀知县费彦芳,
遂围静海州。梦龙率游击贺奇勋、都司石崇德御之,抵老虎沟。贼初不满千,已
而大至。梦龙所将止三百余人,被围数重,贼矢石如雨,突围不得出。二将抱梦
龙泣,梦龙挥之曰:“何作此妇孺态!”大呼奋击,手馘数人,与二将俱战死。
事闻,赠太仆卿。
而傅梅,崇祯中历台州知府,解职归。十五年冬,捐金佐知府吉孔嘉守城。
城破殉难,赠太常少卿。
汪应蛟,字潜夫,婺源人。万历二年进士。授南京兵部主事,历南京礼部郎
中。给由入都,值吏部侍郎陆光祖与御史江东之等相讦,应蛟不直光祖,抗疏劾
之,于政府多所讥切。
累迁山西按察使。治兵易州,陈矿使王虎贪恣状,不报。朝鲜再用兵,移应
蛟天津。及天津巡抚万世德经略朝鲜,即擢应蛟右佥都御史代之,屡上兵食事宜,
扼险列屯,军声甚振。税使王朝死,帝将遣代。应蛟疏请止之,忤旨,切责。朝
鲜事宁,移抚保定。岁旱蝗,振恤甚力。已,极言畿民困敝,请尽罢矿税。会奸
人柳胜秋等妄言括畿辅税可得银十有三万,应蛟三疏力争,然仅得减半而已。三
十年春,帝命停矿税,俄中止。应蛟复力争,不纳。
应蛟在天津,见葛沽、白塘诸田尽为污莱,询之土人,咸言斥卤不可耕。应
蛟念地无水则碱,得水则润,若营作水田,当必有利。乃募民垦田五千亩,为水
田者十之四,亩收至四五石,田利大兴。及移保定,乃上疏曰:“天津屯兵四千,
费饷六万,俱敛诸民间。留兵则民告病,恤民则军不给,计惟屯田可以足食。今
荒土连封,蒿莱弥望,若开渠置堰,规以为田,可七千顷,顷得谷三百石。近镇
年例,可以兼资,非独天津之饷足取给也。”因条画垦田丁夫及税额多寡以请,
得旨允行。
已,请广兴水利。略言:“臣境内诸川,易水可以溉金台,滹水可以溉恒山,
溏水可以溉中山,滏水可以溉襄国,漳水来自邺下,西门豹尝用之,瀛海当诸河
下流,视江南泽国不异。其他山下之泉,地中之水,所在而有,咸得引以溉田。
请通渠筑防,量发军夫,一准南方水田之法行之。所部六府,可得田数万顷,岁
益谷千万石,畿民从此饶给,无旱潦之患。即不幸漕河有梗,亦可改折于南,取
籴于北。”工部尚书杨一魁亟称其议,帝亦报许,后卒不能行。召为工部右侍郎,
未上,予告去。已,进兵部左侍郎,以养亲不出。亲没,竟不召。
光宗立,起南京户部尚书,天启元年改北部。东西方用兵,骤加赋数百万。
应蛟在道,驰疏言:“汉高帝称萧何之功曰:‘镇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
吾不如萧何。’夫给馈饷而先以抚百姓,故能兴汉灭楚,如运诸掌也。今国家多
难,经费不支,势不得缓催科,然弗爱养民力,而徒竭其脂膏,财殚氓穷,变乱
必起,安得不预为计?”因列上爱养十八事,帝嘉纳焉。熊廷弼建三方布置之策,
需饷千二百万,应蛟力阻之。廷议“红丸”事,请置崔文升、李可灼于法,而斥
方从哲为编氓。
应蛟为人,亮直有守,视国如家。谨出纳,杜虚耗,国计赖之。帝保母客氏
求墓地逾制,应蛟持不予,遂见忤。会有言其老不任事者,力乞骸骨。诏加太子
少保,驰传归。陛辞,疏陈圣学,引宋儒语,以宦官、宫妾为戒。久之,卒于家。
应蛟学主诚敬,其出处辞受一轨于义。里居,谢绝尘事,常衣缊枲。
王纪,字惟理,芮城人。万历十七年进士。授池州推官。入为祠祭主事,历
仪制郎中。秉礼持正,时望蔚然。二十九年,帝将册立东宫,数迁延不决,纪抗
疏极论。其冬,礼成,擢光禄少卿,引疾去。
四十一年,自太常少卿擢右佥都御史,巡抚保定诸府。连岁水旱,纪设法救
荒甚备。税监张晔请征恩诏已蠲诸税,纪两疏力争,晔竟取中旨行之。纪劾晔抗
违诏书,沮格成命,皆不报。居四年,部内大治,迁户部右侍郎,总督漕运兼巡
抚凤阳诸府。岁大凶,振救如畿辅。光宗立,召拜户部尚书,督仓场。
天启二年,代黄克缵为刑部尚书。时方会议“红丸”事,纪偕侍郎杨东明署
议,言:“方从哲知有贵妃,不知有君父。李可灼进药驾崩,反慰以恩谕,赉之
银币,国典安在?不逮可灼,无以服天下;不逮崔文升,无以服可灼;不削夺从
哲官阶禄荫,无以泄天地神人之愤。”议出,群情甚竦。
主事徐大化者,素无赖,日走魏忠贤门,构陷善类,又显劾给事中周朝瑞、
惠世扬。纪愤甚,劾大化溺职状,因言:“大化诚为朝廷击贼,则大臣中有交结
权珰,诛锄正士,如宋蔡京者,何不登弹文,而与正人日寻水火。”其言大臣,
指大学士沈纮也。大化由此罢去,而纮及忠贤深憾之。御史杨维垣与大化有连,
且素附纮,遂助纮诋纪,言纪所劾大臣无主名,请令指实。纪遂直攻纮,言:“
纮与京,生不同时,而事实相类。其结纳魏忠贤,与京之契合童贯同也;乞哀董
羽宸,与京之恳款陈瓘同也;要盟死友邵辅忠、孙杰,与京之固结吴居厚同也;
逐顾命元臣刘一燝、周嘉谟,与安置吕大防、苏轼同也;斥逐言官江秉谦、熊
德阳、侯震旸,与贬谪安常民、任伯雨同也。至于贿交妇寺,窃弄威权,中旨频
传而上不悟,朝柄阴握而下不知,此又京迷国罔上,百世合符者。”客、魏闻之
怒,为纮泣诉帝前。帝谓纪烦言,加谯责焉。
初,李维翰、熊廷弼、王化贞下吏,纪皆置之重辟。而与都御史、大理卿上
廷弼、化贞爰书,微露两人有可矜状,而言不测特恩,非法官所敢轻议。有千总
杜茂者,赍登莱巡抚陶郎先千金,行募兵,金尽而兵未募,不敢归,返蓟州僧舍,
为逻者所获,词连佟卜年。卜年,辽阳人,举进士,历知南皮、河间,迁夔州同
知,未行,经略廷弼荐为登莱监军佥事。逻者搒掠。茂言尝客于卜年河间署中三
月,与言谋叛,因挟其二仆往通李永芳。行边尚书张鹤鸣以闻。鹤鸣故与廷弼有
隙,欲藉卜年以甚其罪。朝士皆知卜年冤,莫敢言。及镇抚既成狱,移刑部,纪
疑之,以问诸曹郎。员外郎顾大章曰:“茂既与二仆往来三千里,乃拷讯垂毙,
终不知二仆姓名,其诬服何疑,卜年虽非间谍,然实佟养真族子,流三千里可也。”
纪议从之。逻者又获奸细刘一巘,忠贤疑刘一燝昆弟,欲立诛一谳与卜年,
因一谳以株连一燝。纪皆执不可。纮遂劾纪护廷弼,缓卜年等狱,为二大罪。
帝责纪陈状,遂斥为民。以侍郎杨东明署部事,坐卜年流二千里。狱三上三却。
给事中成明枢、张鹏云、沈惟炳,卜年同年生也,为发愤,摭他事连劾东明。卜
年获长系,瘐死,而东明遂引疾去。
纪既斥,大学士叶向高、何宗彦、史继偕论救,皆不听。后阉党罗织善类,
纪先卒,乃免。崇祯元年复官,赠少保,荫一子,谥庄毅。
杨东明,字启修,虞城人。官给事中。请定国本,出阁豫教,早朝勤政,酌
宋应昌、李如松功罪之平。上《河南饥民图》,荐寺丞钟化民往振。掌吏科,协
孙丕扬主大计。后以劾沈思孝,思孝与相诋,贬三官为陕西布政司照磨。里居二
十六年。光宗立,起太常少卿。天启中,累迁刑部右侍郎。既归,遂卒。崇祯初,
赠刑部尚书。
孙玮,字纯玉,渭南人。万历五年进士。授行人,擢兵科给事中。劾中官魏
朝及东厂办事官郑如金罪,如金坐下诏狱。二人皆冯保心腹也。
初,张居正以刑部侍郎同安洪朝选轻辽王罪,衔之。后劳堪巡抚福建,希居
正意,讽同安知县金枝捃摭朝选事,堪飞章奏之。命未下,捕置之狱,绝其饭食
三日,死,禁勿殓,尸腐狱中。堪寻召为左副都御史,未至京而居正卒。朝选子
都察院检校竞诉冤阙下,堪复飞书抵冯保,削竞籍,廷杖遣归。至是,玮白发其
事,并及堪诸贪虐状,堪免官。未几,朝选妻诉冤,邱橓亦为讼,竞复援胡
槚、王宗载事,请与堪俱死,乃遣堪戍。当是时,厂卫承冯保余威,滥受民讼;
抚按访察奸猾,多累无辜;有司断狱,往往罪外加罚;帝好用立枷,重三百余斤,
犯者立死。玮皆极陈其害。诏立枷如故,余从玮言。以母病,不候命擅归,坐谪
桃源主簿。久之,历迁太常卿。
三十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抚保定。朝鲜用兵,置军天津,月饷六万,悉派之
民间。先任巡抚汪应蛟役军大治水田,以所入充饷。玮踵行之,田益垦,遂免加
派,岁比不登,旱蝗、大水相继,玮多方振救,帝亦时出内帑佐之。所条荒政,
率报允。畿辅矿使倍他省,矿已竭而搜凿不已,至岁责民赔纳。玮累疏陈其害,
且列天津税使马堂六大罪,皆不省。
就进兵部侍郎,召为右都御史,督仓场。进户部尚书,督仓场如故。大僚多
缺,命署戎政。已,又兼署兵部。玮言:“陛下以累累三印悉畀之臣,岂真国无
人耶?臣所知大僚则有吕坤、刘元震、汪应蛟,庶僚则有邹元标、孟一脉、赵南
星、姜士昌、刘九经,台谏则有王德完、冯从吾辈,皆德立行修,足备任使。苟
更阅数年,陛下即欲用之,不可得矣。”弗听。
都御史自温纯去后,八年不置代。至四十年十二月,外计期迫,始命玮以兵
部尚书掌左都御史事。玮素负时望,方欲振风纪,而是时朋党势成,言路大横。
会南畿巡按御史荆养乔与提学御史熊廷弼相讦,玮议廷弼解职候勘。廷弼党官应
震、吴亮嗣辈遂连章攻玮。玮累疏乞休,帝皆慰留。无何,吏部以年例出两御史
于外,不关都察院。玮以失职,求去益力,疏十余上。明年七月稽首文华门,出
郭候命。至十月,始予告归。
天启改元,起南京吏部尚书,改兵部,参赞机务。三年,召拜刑部尚书。囚
系众,狱舍至不能容,玮请近畿者就州县分系。内使王文进杀人,下司礼议罪,
其余党付法司。玮言一狱不可分两地,请并文进下吏,不听。其冬,以吏部尚书
再掌左都御史事,累以老疾辞,不允。明年秋,疾笃,上疏曰:“今者天灾迭见,
民不聊生。内而城社可忧,外而牖户未固。法纪凌迟,人心瓦解。陛下欲图治平,
莫如固结人心;欲固结人心,莫如登用善类。旧辅臣刘一燝,宪臣邹元标,尚
书周嘉谟、王纪、孙慎行、盛以弘、钟羽正等,侍郎曹于汴,词臣文震孟,科臣
侯震旸,台臣江秉谦,寺臣满朝荐,部臣徐大相,并老成蹇谔,跧伏草野,良可
叹惜。倘蒙简擢,必能昭德塞违,为陛下收拾人心。尤望寡欲以保圣躬,勤学以
进主德,优容以广言路,明断以揽大权。臣遘疾危笃,报主无期,敢竭微忱,用
当尸谏。”遂卒,赠太子太保。魏忠贤用事,陕西巡抚乔应甲劾玮素党李三才、
赵南星,不当叨冒恩恤。诏追诰命,夺其荫。崇祯初,复之。后谥庄毅。
钟羽正,字叔濂,益都人。万历八年进士。除滑县知县。甫弱冠,多惠政,
征授礼科给事中。疏言朝讲不宜辍,张鲸不宜赦,不报。
迁工科左给事中,出视宣府边务。哈剌慎老把都诸部挟增市赏二十七万有奇,
羽正建议裁之。与参政王象乾詟以利害,莫敢动。兵部左侍郎许守谦先抚宣府,
以贿闻,羽正劾去之。又劾罢副总兵张充实等,而悉置诸侵盗军资者于理。
还为吏科都给事中。劾礼部侍郎韩世能,蓟辽总督蹇达,大理少卿杨四知、
洪声远不职,四知、声远坐贬谪。时当朝觐,请禁馈遗,言:“臣罪莫大于贪。
然使内臣贪而外臣不应,外臣贪而内臣不援,则尚相顾畏莫敢肆。今内以外为府
藏,外以内为窟穴,交通赂遗,比周为奸,欲仕路清、世运泰,不可得也。”帝
善其言,敕所司禁之。且命阁部大臣公事议于朝房,毋私邸接宾客。吏部推孟一
脉应天府丞,蔡时鼎江西提学,副以吕兴周、马犹龙。帝恶一脉、时鼎尝建言,
皆用副者。羽正率同列上言:“陛下不用一脉、时鼎,中外谓建白之臣,不惟一
时见斥,而且复进无阶,销忠直之气,结谏诤之舌,非国家福。”疏入,忤旨,
夺俸有差。
二十年正月,偕同官李献可等请皇长子出阁豫教。帝怒,谪献可官。羽正以
己实主议,请与同谪,竟斥为民。杜门读书,士大夫往来其地,率辞不见。林居
几三十年。光宗立,起太仆少卿。未至,进本寺卿。
天启二年,吏部将用为左副都御史,羽正辞曰:“冯公从吾佥院已久,吾后
入先之,是长竞也。西台何地,可以是风有位乎?”乃受佥都御史而让从吾为副。
甫入署,即言:“方从哲进药议谥,封后移宫,无谋鲜断,似佞似欺,宜免其官
秩,使为法受过。沈纮结内援,招权贿,宜遄决其去。”群小多不悦。熊廷弼、
王化贞之狱,众议纷呶。羽正言:“向者开原、铁岭之罪不明,致失辽阳;辽阳
之罪不明,致失广宁。朝廷疆土,堪几番败坏!”由是二人皆坐大辟。会朱童蒙
以讲学击邹元标及从吾,羽正言书院之设,实为京师首善劝,不当议禁,因自劾
乞休。顷之,代从吾为左副都御史,俄改户部右侍郎,督仓场。
明年春,拜工部尚书。故事,奄人冬衣隔岁一给。是夏六月,群奄千余人请
预给,蜂拥入署,碎公座,殴掾吏,肆骂而去。盖忌羽正者嗾奄使发难也。羽正
疏闻,因求罢。诏司礼太监杖谪群奄,而谕羽正出视事。羽正求去益坚,因言:
“今帑藏殚虚,九边壮士日夜荷戈寝甲,弗获一饱;庆陵工卒负重乘高,暴炎风
赤日中,求佣钱不得;而独内官请乞,朝至夕从。此辈闻之,其谁不含愤?臣奉
职不称,义当罢黜。”复三疏自引归。
逾年,逆党霍维华追理三案,言羽正委身门户,遂削夺。崇祯初,复官。久
之,卒。赠太子太保。
陈道亨,字孟起,新建人。万历十四年进士。除刑部主事,历南京吏部郎中。
同里邓以赞、衷贞吉亦官南都,人号“江右三清”。遭母丧,家毁于火,僦屋以
居。穷冬无帏,妻御葛裳,与子拾遗薪爇以御寒,或有赠遗,拒弗受。由湖广参
政迁山东按察使、右布政使,转福建为左,所至不私一钱。以右副都御史提督操
江。光宗立,进工部右侍郎,总督河道。
天启二年,妖贼徐鸿儒作乱。道亨守济宁,扼诸要害,以卫漕舟。事平,增
俸赐银币。寻拜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杨涟等群击魏忠贤,被谯责。道亨愤,
偕九卿上言:“高皇帝定令,内臣止供扫除,不得典兵预政。陛下徒念忠贤微劳,
举魁柄授之,恣所欲为,举朝忠谏皆不纳。何重视宦竖轻天下士大夫至此?”疏
入,不纳。道亨遂连疏求去,诏许乘传归。逾年卒。
道亨贞亮有守。自参政至尚书,不以家累自随,一苍头执爨而已。崇祯初,
赠太子少保,谥清襄。
子弘绪,字士业。为晋州知州,以文名。
赞曰:光、熹之际,朝廷多故,又承神宗颓废之余,政体怠弛,六曹罔修厥
职。周嘉谟、张问达诸人,恳恳奉公,《诗》所称“不懈于位”者,盖庶几焉。
汪应蛟持国计,谨出纳,水田之议,凿凿可见施行。孙玮请登用善类,钟羽正请
禁馈遗,韪哉,救时之良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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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9:25 | 显示全部楼层
○陈邦瞻 毕懋康(兄懋良) 萧近高 白瑜 程绍 翟凤翀(郭尚宾)
洪文衡(何乔远) 陈伯友(李成名) 董应举 林材 朱吾弼(林秉汉) 张
光前

陈邦瞻,字德远,高安人。万历二十六年进士。授南京大理寺评事。历南京
吏部郎中,出为浙江参政。进福建按察使,迁右布政使。改补河南,分理彰德诸
府。开水田千顷,建滏阳书院,集诸生讲习。士民祠祀之。就改左布政使,以右
副都御史巡抚陕西。
上林土官黄德勋弟德隆及子祚允叛德勋,投田州土酋岑茂仁。茂仁纳之,袭
破上林,杀德勋,掠妻子金帛。守臣问状,诡言德勋病亡,乞以祚允继。邦瞻请
讨于朝。会光宗嗣位,即擢邦瞻兵部右侍郎,总督两广军务兼巡抚广东,遂移师
讨擒之。海寇林莘老啸聚万余人侵掠海滨,邦瞻扼之,不得逞。澳夷筑室青州,
奸民与通,时侵内地,邦瞻燔其巢。召拜工部右侍郎。未上,改兵部,进左。
天启二年五月疏陈四事,中言:“客氏既出复入,乃陛下过举。辅臣不封还
内降,引义固争,致罪谪言者,再蹈拒谏之失,其何解于人言?”疏入,忤旨谯
让。寻兼户、工二部侍郎,专理军需。明年卒官,诏赠尚书。
邦瞻好学,敦风节。服官三十年,吏议不及。
毕懋康,字孟侯,歙人。万历二十六年进士。以中书舍人授御史。言内阁不
当专用词臣,边臣失律者宜重按,部郎田大年、贺盛瑞,中书舍人丁元荐以忤权
要废,当雪,疏留中。视盐长芦。
畿辅多河渠,湮废不治。懋康言:“保定清河,其源发于满城,抵清苑而南
十里,则汤家口为上闸,又十里则清杨为下闸,顺流东下,直抵天津。旁近易、
安诸州,新安、雄、完、唐、庆都诸县,并通舟楫仰其利。二闸创自永乐初,日
久颓圮,急宜修复,岁漕临、德二仓二十万石饷保定、易州、紫荆诸军,足使士
卒宿饱。往者,密云、昌平故不通漕,万历初,总督刘应节、杨兆疏潮、白二河,
陵泉诸水,漕粟以饷二镇,二镇之军赖之。此可仿而行也。”诏从之。巡按陕西,
疏陈边政十事,劾罢副总兵王学书等七人。请建宗学如郡县学制,报可。改按山
东,擢顺天府丞,以忧去。天启四年起右佥都御史,抚治郧阳。
懋康雅负器局,扬历中外,与族兄懋良并有清誉,称“二毕”。
懋良,字师皋。先懋康举进士。由万载知县擢南京吏部主事。历副使,至左
布政使,俱在福建。振饥民,减加派,抚降海寇,以善绩称。懋康为巡抚之岁,
懋良亦自顺天府尹擢户部右侍郎,督仓场。魏忠贤以懋康为赵南星所引,欲去之。
御史王际逵劾其附丽邪党,遂削籍。而懋良亦以不附忠贤,为御史张讷所论,落
职闲住。兄弟相继去国,士论更以为荣。
崇祯初,起懋康南京通政使。越二年,召拜兵部右侍郎,寻罢。而懋良亦起
兵部左侍郎。会京师戒严,尚书张凤翔以下皆获罪,懋良得原,致仕去。懋康再
起南京户部右侍郎,督粮储。旋引疾归。兄弟皆卒于家。
萧近高,字抑之,庐陵人。万历二十三年进士。授中书舍人。擢礼科给事中。
甫拜官,即上疏言罢矿税、释系囚、起废弃三事,明诏已颁,不可中止。帝怒,
夺俸一年。顷之,论江西税使潘相擅刑宗人罪,不报。既而停矿分税之诏下,相
失利,擅移驻景德镇,请专理窑务。帝即可之,近高复力争。后江西抚按并劾相,
相以为近高主之,疏诋甚力。近高疏辨,复劾相。疏虽不行,相不久自引去。
屡迁刑科都给事中。知县满朝荐、诸生王大义等皆忤中使,系狱三年。近高
请释之,不报。辽东税使高淮激民变,近高劾其罪,请撤还,帝不纳。又以淮诬
奏逮同知王邦才、参将李获阳,近高复论救。会廷臣多劾淮者,帝不得已征还,
而邦才等系如故。无何,极陈言路不通、耳目壅蔽之患。未几,又言王锡爵密揭
行私,宜止勿召;朱赓被弹六十余疏,不当更留。皆不报。故事,六科都给事中
内外递转。人情轻外,率规避,近高自请外补。吏部侍郎杨时乔请亟许以成其美。
乃用为浙江右参政,进按察使。以病归。起浙江左布政使。所至以清操闻。
泰昌元年召为太仆卿。廷议“红丸”之案,近高言崔文升、李可灼当斩,方
从哲当勒还故里,张差谋逆有据,不可蔽以疯癫。历工部左、右侍郎。天启二年
冬,引疾去。御史黄尊素因言近高暨侍郎余懋衡、曹于汴、饶伸,太仆少卿刘弘
谟、刘宗周并辞荣养志,清风袭人,亟宜褒崇,风励有位。诏许召还。五年冬,
起南京兵部,添注左侍郎。力辞,不允。时魏忠贤势张,诸正人屏斥已尽。近高
不欲出,迁延久之。给事中薛国观劾其玩命,遂落职。崇祯初,乃复。卒于家。
白瑜,字绍明,永平人。万历二十三年进士。选庶吉士,授兵科给事中。帝
既册立东宫,上太后徽号,瑜请推广孝慈,以敦俭、持廉、惜人才、省冤狱四事
进,皆引《祖训》及先朝事以规时政,辞甚切。三十年,京师旱,陕西河南黄河
竭。礼官请修省,瑜言:“修省宜行实政。今逐臣久锢,累臣久羁,一蒙矜释,
即可感格天心。”末言矿税之害。皆不报。
累迁工科都给事中。帝于射场营乾德台,瑜抗疏力谏,又再疏请斥中官王朝、
陈永寿,帝不能无憾。会瑜论治河当专任,遂责其剿拾陈言,谪广西布政使照磨。
以疾归。光宗立,起光禄少卿,三迁太常卿。给事中倪思辉、朱钦相,御史王心
一以直言被谪,瑜抗疏论救。
天启二年,由通政使拜刑部右侍郎,署部事。郑贵妃兄子养性奉诏还籍,逗
遛不去,其家奴张应登讦其通塞外。永宁伯王天瑞者,显皇后弟也,以后故衔郑
氏,遂偕其弟锦衣天麟交章劾养性不轨。瑜以郑氏得罪先朝,而交通事实诬,乃
会都御史赵南星、大理卿陈于廷等谳上其狱,请抵奴诬告罪,勒养性居远方。制
可。明年进左侍郎。卒官。赠尚书。
程绍,字公业,德州人。祖瑶,江西右布政使。绍举万历十七年进士。除汝
宁推官,征授户科给事中。巡视京营。副将佟养正等五人行贿求迁,皆劾置于理。
帝遣使采矿河南,绍两疏言宜罢,皆不报。
再迁吏科左给事中。会大计京官,御史许闻造讦户部侍郎张养蒙等,语侵吏
部侍郎裴应章。绍言闻造挟吏部以避计典,且附会阁臣张位,闻造乃贬边方。主
事赵世德考察贬官,廷议征杨应龙,兵部举世德知兵,绍驳止之。又劾文选郎杨
守峻,守峻自引去。饶州通判沈榜贬官,夤缘税监潘相得留,绍极言非法。山西
税使张忠以夏县知县韩薰忤己,奏调之僻地,绍又争之,帝怒,斥为民。以沈一
贯救,诏镌一秩,出之外。给事中李应策、御史李炳等争之,帝益怒,并薰斥为
民,而夺应策等俸。绍家居二十年。光宗即位,起太常少卿。
天启四年,历右副都御史,巡抚河南。宗室居仪封者为盗窟,绍列上其状,
废徙高墙。临漳民耕地漳滨,得玉玺,龙纽龟形,方四寸,厚三寸,文曰:“受
命于天,既寿永昌”,以献绍。绍闻之于朝,略言:“秦玺不足征久矣。今玺出,
适在臣疆,既不当复埋地下,又不合私秘人间。欲遣官恭进阙廷,迹涉贡媚。且
至尊所宝,在德不在玺,故先驰奏闻,候命进止。昔王孙圉不宝玉珩,齐威王不
宝照乘,前史美之。陛下尊贤爱士,野无留良。尚有一代名贤,如邹元标、冯从
吾、王纪、周嘉谟、盛以弘、孙慎行、钟羽正、余懋衡、曹于汴等皆忧国奉公,
白首魁艾。其他词林台谏一锢不起者,并皇国祯祥,盛朝珍宝。臣不能汲致明廷,
徒献符贡瑞,臣窃羞之。愿陛下惟贤是宝。在朝之忠直,勿事虚拘;在野之老成,
亟图登进。彼区区秦玺之真伪,又安足计哉。”魏忠贤方斥逐耆硕,见之不悦。
后忠贤势益张,绍遂引疾归。
崇祯六年,荐起工部右侍郎。越二年,以年老,四疏乞休去。卒,赠本部尚
书。
翟凤翀,字凌元,益都人。万历三十二年进士。历知吴桥、任丘,有治声,
征授御史。疏荐钟羽正、赵南星、邹元标等,因言:“宋季邪谄之徒,终日请禁
伪学,信口诋諆。近年号讲学者,不幸类此。”出按辽东。宰赛、暖兔二十四
营环开原而居,岁为边患。宰赛尤桀骜,数败官军,杀守将,因挟边吏增赏。庆
云参将陈洪范所统止羸卒二千,又恇怯不任战。凤翀奏请益兵,易置健将,开
原始有备。又请所在建常平仓,括赎鍰,节公费,易粟备荒。帝善其议,命推行
于诸边。故辽阳参将吴希汉失律听勘,以内援二十年不决,且谋复官,凤翀一讯
成狱,置之大辟,边人快之。
帝因“梃击”之变,召见廷臣于慈宁宫。大学士方从哲、吴道南无所言,御
史刘光复方发口,遽得罪。凤翀上言:“陛下召对廷臣,天威开霁,千载一时。
辅臣宜举朝端大政,如皇太子、皇长孙讲学,福府庄田鹾引,大僚空虚,考选沉
阁,以及中旨频降,边警时闻,水旱盗贼之相仍,流移饥殍之载道,一一缕奏于
前,乃缄默不言,致光复以失仪获罪。光复一日未释,辅臣未可晏然也。”忤旨,
切责。山东大饥,以凤翀疏,遣御史过庭训赍十六万金振之。
中官吕贵假奸民奏,留督浙江织造。冉登提督九门,诬奏市民殴门卒,下兵
马指挥欧相之吏。邢洪辱御史凌汉翀于朝,给事中郭尚宾等劾之,帝释洪不问。
汉翀为废将凌应登所殴,洪复曲庇应登。凤翀抗疏极论贵、登、洪三人罪,且曰:
“大臣造膝无从,小臣叩阍无路。宦寺浸用,政令多违,实开群小假借之端,成
太阿倒持之势。”帝大怒,谪山西按察使经历。而是时,尚宾亦上疏极言:“比
来拟旨不由内阁,托以亲裁。言官稍涉同类,辄云党附,将使大臣不肯尽言,小
臣不敢抗论,天下事尚可为哉?乞陛下明诏阁臣,封还内降,容纳直谏,以保治
安。”忤旨,谪江西布政使检校。阁臣及言官论救,皆不纳。帝于章疏多不省,
故廷臣直谏者久不被谴。至是二人同日谪官,时称“二谏”。
凤翀既谪,三迁。天启初,为南京光禄少卿。四年,以大理少卿进右佥都御
史,巡抚延绥。魏忠贤党御史卓迈、汪若极连章论之,遂削籍。崇祯二年起兵部
右侍郎,寻出抚天津。以疾归。卒,赠兵部尚书。
尚宾,字朝谔,南海人,凤翀同年进士。自吉安推官授刑科给事中。遇事辄
谏诤,尤愤中官之横。尝因事论税使李凤、高寀、潘相,颇称敢言。已,竟谪官。
光宗时乃复起,累官刑部右侍郎,亦以不附忠贤削籍。崇祯初,为兵部右侍郎。
卒,赠尚书。
洪文衡,字平仲,歙人。万历十七年进士。授户部主事。帝将封皇长子为王,
偕同官贾岩合疏争。寻改礼部。与郎中何乔远善,乔远坐诖误被谪,文衡已迁考
功主事,竟引病归。
起补南京工部,历郎中。力按旧章,杜中贵横索,节冗费为多。官工部九年,
进光禄少卿。改太常,督四夷馆。中外竞请起废,帝率报寝。久之,乃特起顾宪
成。宪成已辞疾,忌者犹惮其进用,御史徐兆魁首疏力攻之。文衡虑帝惑兆魁言,
抗章申雪,因言:“今两都九列,强半无人,仁贤空虚,识者浩叹。所堪选择而
使者,只此起废一途。今宪成尚在田间,已婴罗罔,俾圣心愈疑。连茹无望,贻
祸贤者,流毒国家,实兆魁一疏塞之矣。”寻进大理少卿。以忧去。
泰昌元年起太常卿。光宗既崩,议升祔。文衡请祧睿宗,曰:“此肃宗一时
崇奉之情,不合古谊。且睿宗尝为武宗臣矣,一旦加诸其上,礼既不合,情亦未
安。当时臣子过于将顺,因循至今。夫情隆于一时,礼垂于万世,更定之举正在
今时。”疏格不行。未几卒,赠工部右侍郎。
文衡天性孝友。居丧,断酒肉不处内者三年。生平不妄取一介。
乔远,字稚孝,晋江人。万历十四年进士。除刑部主事,历礼部仪制郎中。
神宗欲封皇长子为王,乔远力争不可。同官陈泰来等言事被谪,抗疏救之。石星
主封倭,而朝鲜使臣金晬泣言李如松、沈惟敬之误,致国人束手受刃者六万余人。
乔远即以闻,因进累朝驭倭故事,帝颇心动。而星坚持己说,疏竟不行。坐累谪
广西布政使经历,以事归。里居二十余年,中外交荐,不起。
光宗立,召为光禄少卿,移太仆。王化贞驻兵广宁,主战。乔远画守御策,
力言不宜轻举。无何,广宁竟弃。天启二年进左通政。邹元标建首善书院,朱童
蒙等劾之,乔远言:“书院上梁文实出臣手,义当并罢。”语侵童蒙。进光禄卿、
通政使。五疏引疾,以户部右侍郎致仕。崇祯二年,起南京工部右侍郎。给事中
卢兆龙劾其衰庸,自引去。
乔远博览,好著书。尝辑明十三朝遗事为《名山藏》,又纂《闽书》百五十
卷,颇行于世,然援据多舛云。
陈伯友,字仲恬,济宁人。万历二十九年进士。授行人。擢刑科给事中。甫
拜命,即罢河南巡抚李思孝。俄论邹之麟科场弊宜勘;奄竖辱驸马冉兴让,宜置
之法;楚宗英憔、蕴钫,良吏满朝荐、王邦才等宜释。已,又言:“陛下清明之
心,不幸中年为利所惑,皇皇焉若不足,以致财匮民艰,家成彻骨之贫,人抱伤
心之痛。今天下所以杌隉倾危而不可救药者,此也。”又言:“李廷机去国,操
纵不出上裁。至外而抚按,内而庶僚,去留无所断决。士大夫意见分岐,议论各
异,陛下漫无批答。曷若尽付外廷公议,于以平曲直、定国是乎?”帝皆不省。
熊廷弼为荆养乔所讦,伯友与李成名等力主行勘。
既又陈时政四事,言:“拟旨必由内阁。昨科臣曾六德之处分,阁臣叶向高
之典试,悉由内降。而福王之国之旨,亦于他疏批行。非独亵天言,抑且贻阴祸。
法者天下所共,黔国公沐昌祚请令其孙启元代镇,已非法矣。乃抚按据法请勘,
而以内批免之,疑中有隐情。御史吕图南改提学,此争为贤,彼争为不肖,盍息
两家戈矛,共图军国大计?福王久应之国,今春催请不下数百疏,何以忽易期?”
疏亦留中。寻以艰去。及服除,廷议多排东林,遂不出。
至四十六年,以年例,即家除河南副使。天启四年,屡迁太常寺卿,治少卿
事。杨涟劾魏忠贤,伯友亦偕卿胡世赏等抗疏极论。明年十二月,御史张枢劾其
倚附东林,遂削夺。庄烈帝即位,诏复官,未及用而卒。
成名,字寰知,太原卫人。祖应时,南京户部员外郎,以清白著。成名举万
历三十二年进士,授中书舍人。擢吏科给事中。疏陈铨政失平,语侵尚书赵焕。
俄请释累臣满朝荐,言朝荐不释则诸珰日肆,国家患无已。吏部侍郎方从哲,中
旨起官,成名抗疏劾之,并及其子恣横状。从哲求去,帝不许。是时,党人日攻
东林,成名遂移疾归。
家居五年,起山东副使。天启初,迁湖广参政,入为太仆少卿。四年春,擢
右佥都御史,巡抚南、赣。魏忠贤以成名为赵南星所用,因所属给由,犯御讳,
除其名。为巡抚止八月,士民祠祀焉。崇祯改元,召拜户部右侍郎,以左侍郎专
理边饷。京师戒严,改兵部。帝召对平台,区画兵事甚悉。数月而罢,卒于家。
董应举,字崇相,闽县人。万历二十六年进士。除广州教授。与税监李凤争
学傍壖地,凤舍人驰骑文庙前,絷其马,用是有名。
迁南京国子博士,再迁南京吏部主事。召为文选主事。历考功郎中,告归。
起南京大理丞。四十六年闰四月,日中黑子相斗。五月朔,有黑日掩日,日无光。
时辽东抚顺已失,应举言:“日生黑眚,乃强敌侵凌之征。亟宜勤政修备,以消
祸变。”因条上方略。帝置不省。
天启改元,再迁太常少卿,督四夷馆。二年春,陈急务数事,极言天下兵耗
民离,疆宇日蹙,由主威不立,国法不行所致。帝以为应举知兵,令专任较射演
武。
已,上言保卫神京在设险营屯。遂擢应举太仆卿兼河南道御史,经理天津至
山海屯务。应举以责太重,陈十难十利,帝悉敕所司从之。乃分处辽人万三千余
户于顺天、永平、河间、保定,诏书褒美。遂用公帑六千买民田十二万余亩,合
闲田凡十八万亩,广募耕者,畀工廪、田器、牛种,浚渠筑防,教之艺稻,农舍、
仓廨、场圃、舟车毕具,费二万六千,而所收黍麦谷五万五千余石。廷臣多论其
功,就进右副都御史。天津葛沽故有水陆兵二千,应举奏令屯田,以所入充岁饷,
屯利益兴。
五年六月,朝议以屯务既成,当广鼓铸。乃改应举工部右侍郎,专领钱务,
开局荆州。寻议给两淮盐课为铸本,命兼户部侍郎,并理盐政。应举至扬州,疏
请厘正盐规,议商人补行积引,增输银视正引之半,为部议所格。应举方奏析,
而巡盐御史陆世科恶其侵官,劾之,魏忠贤传旨诘让,御史徐扬先遂希指再劾,
落职闲住。崇祯初,复官。
应举好学善文。其居官,慷慨任事;在家,好兴利捍患。比没,海滨人祠祀
之。
林材,字谨任,闽县人。万历十一年进士。授舒城知县。擢工科给事中。吏
部推郑洛戎政尚书,起张九一贵州巡抚,材极言两人不当用,九一遂罢。王锡爵
赴召,材疏论,并及赵志皋、张位。再请建储豫教,又争三王并封之谬。
屡迁吏科都给事中。劾罢南京尚书郝杰、徐元泰。经略宋应昌惑沈惟敬,力
请封贡,材乞斩应昌、惟敬,不报。志皋、位拟旨失当,材抗疏驳之。二十二年
夏六月,西华门灾,材偕同官上言,切指时政缺失。帝愠甚,以方修省不罪。吏
部推顾养谨总理河道,材论止之。兵部将大叙平壤功,材力诋石星罔上,星乃不
敢滥叙。其冬,复率同官言成宪不当为祭酒,冯梦祯不当为詹事,刘元震不当为
吏部侍郎。帝积前怒,言材屡借言事诬谤大臣,今复暗伤善类,乃贬三官,余停
俸一岁。会御史崔景荣等论救,再贬程乡典史。材遂归里不出。
光宗即位,始起尚宝丞,再迁太仆少卿。还朝未几,即乞归。天启中,起南
京通政使,卒。崇祯初,赠右都御史。
朱吾弼,字谐卿,高安人。万历十七年进士。授宁国推官。征授南京御史。
大学士赵志皋弟学仕为南京工部主事,以赃败。南京刑部因志皋故,轻其罪,
议调饶州通判。吾弼疏论,竟谪戍之。奏请建国本,简阁臣,补言官,罢矿税,
不报。山西巡抚魏允贞为税使孙朝所讦,吾弼乞治朝欺罔罪。广东税使李凤乾没,
奸人王遇桂请税江南田契,吾弼皆疏论其罪。时无赖子蜂起言利,廷臣辄连章力
争,帝虽不尽从,亦未尝不容其切直。雷震皇陵,吾弼请帝廷见大臣,讲求祖宗
典制,次第举行,与天下更始。寻复言:“陛下孝敬疏于郊庙,惕厉弛于朝讲;
土木盛宫苑,榛芜遍殿廷,群小横中外,正士困囹圄;闾阎以矿税竭,邮传以输
輓疲,流亡以水旱增,郡县以征求困;草泽生心,衣冠丧气;公卿不能补牍,
台谏无从引裾。不可不深察而改图也。”末言礼部侍郎郭正域疾恶严,居己峻,
不可以楚事弃。
先是,楚假王议起,首辅沈一贯阴左右王,以正域请行勘,嗾其党钱梦皋阜
辈逐之去。举朝无敢留正域及言楚事者,吾弼独抗章申理,而御史林秉汉以楚宗
人戕杀巡抚,亦请详勘。且言:“王既非假,何惮于勘?”吾弼、秉汉遂为一贯
等所恶。会梦皋京察将黜,遂讦秉汉为正域鹰犬,语侵沈鲤、杨时乔、温纯。秉
汉坐贬贵州按察司检校,而梦皋得留。郎中刘元珍论之,反获谴。吾弼复疏直元
珍,请黜梦皋,因力诋一贯,亦忤旨,停俸一年,遂移疾去。居三年,起南京光
禄少卿,召为大理右丞。齐、楚、浙三党用事,吾弼复辞疾归。熹宗立,召还。
屡迁南京太仆卿。天启五年为御史吴裕中劾罢。
秉汉,字伯昭,长泰人。按广东,亦再疏劾李凤。既谪,寻移疾归,卒于家。
天启中,赠太仆少卿。
张光前,字尔荷,泽州人。万历三十八年进士。授蒲圻知县,补安肃。甫四
月,擢吏部验封主事。历文选员外郎、稽勋郎中。乞假去。
天启四年,赵南星为尚书,起为文选郎中。甫视事,魏忠贤欲逐南星,假廷
推谢应祥事矫旨切责。南星时与推应祥者,员外郎夏嘉遇,非光前也。光前抗疏
争之,曰:“南星人品事业昭灼人耳目,忽奉严旨责以不公忠,臣窃惑之。选郎,
诸曹领袖,尚书臂指,南星所甄别进退,臣实佐之。功罪与共,乞先赐罢斥。”
亦被旨切责。未几,以推乔允升等代南星,忤忠贤意,削侍郎陈于廷及杨涟、左
光斗籍。光前又抗疏曰:“会推尚书,于廷主议,臣执笔,谨席稿待罪。”遂贬
三秩,调外任。
光前操行清严,峻却请谒。知县石三畏赃私狼籍,得奥援,将授台谏,光前
出之为王官,其党咸侧目。明年,光前兄右布政使光缙治兵遵化,为奄党门克新
所劾,亦削籍。兄弟并以忤奄去,见称于世。崇祯元年,起光禄少卿,不赴。三
年,起太常。已,进大理少卿。累疏乞休,及家而卒。
赞曰:朝政弛,则士大夫腾空言而少实用。若陈邦瞻、毕懋康、翟凤翀、董
应举,尚思有所建立,惜不逢明作之朝,故所表见止此耳。萧近高、洪文衡诸人
皆以清素自矢,白瑜论郑氏狱能持平,固卿贰之铮铮者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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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9:25 | 显示全部楼层

○赵南星 邹元标 孙慎行 (盛以弘) 高攀龙 冯从吾

赵南星,字梦白,高邑人。万历二年进士。除汝宁推官。治行廉平,稍迁户
部主事。张居正寝疾,朝士群祷,南星与顾宪成、姜士昌戒弗往。居正殁,调吏
部考功。引疾归。
起历文选员外郎。疏陈天下四大害,言:“杨巍乞休,左都御史吴时来谋代
之,忌户部尚书宋纟熏声望,连疏排挤。副都御史詹仰庇力谋吏、兵二部侍郎。
大臣如此,何以责小臣,是谓干进之害。礼部尚书沈鲤、侍郎张位、谕德吴中行、
南京太仆卿沈思孝相继自免,独南京礼部侍郎赵用贤在,词臣黄洪宪辈每阴谗之,
言官唐尧钦、孙愈贤、蔡系周复显为诋诬。众正不容,宵人得志,是谓倾危之害。
州县长吏选授太轻,部寺之官计日而取郡守,不问才行。而抚按论人赃私有据,
不曰未甚,则曰任浅,概止降调,其意以为惜才,不知此乃惜不才也。吏治日污,
民生日瘁,是谓州县之害。乡官之权大于守令,横行无忌,莫敢谁何。如渭南知
县张栋,治行无双,裁抑乡官,被谗不获行取,是谓乡官之害。四害不除,天下
不可得治。”疏出,朝论韪之。而中所抨击悉时相所庇,于是给事中李春开起而
驳之。其疏先下,南星几获谴。给事中王继光、史孟麟、万自约,部曹姜士昌、
吴正志并助南星诋春开,且发时来、仰庇、洪宪谗谄状。春开气沮,然南星卒以
病归。再起,历考功郎中。
二十一年大计京官,与尚书孙鑨秉公澄汰。首黜所亲都给事中王三余及
鑨甥文选员外郎吕荫昌,他附丽政府及大学士赵志皋弟皆不免,政府大不堪。给
事中刘道隆因劾吏部议留拾遗庶僚非法。得旨,南星等专权植党,贬三官。俄因
李世达等疏救,斥南星为民。后论救者悉被谴,鑨亦去位,一时善类几空。事
具鑨传。
南星里居,名益高,与邹元标、顾宪成,海内拟之“三君”。中外论荐者百
十疏,卒不起。
光宗立,起太常少卿。俄改右通政,进太常卿,至则擢工部右侍郎。居数月,
拜左都御史,慨然以整齐天下为任。天启三年大计京官,以故给事中亓诗教、赵
兴邦、官应震、吴亮嗣先朝结党乱政,议黜之,吏科都给事中魏应嘉力持不可。
南星著《四凶论》,卒与考功郎程正己置四人不谨。他所澄汰,一如为考功时。
浙江巡按张素养荐部内人材,及姚宗文、邵辅忠、刘廷元,南星劾其谬,素养坐
夺俸。先是,巡方者有提荐之例,南星已奏止之;而陕西高弘图、山西徐扬先、
宣大李思启、河东刘大受,复踵行如故,南星并劾奏之,巡方者始知畏法。
寻代张问达为吏部尚书。当是时,人务奔竞,苞苴恣行,言路横尤甚。每文
选郎出,辄邀之半道,为人求官,不得则加以恶声,或逐之去。选郎即公正无如
何,尚书亦太息而已。南星素疾其弊,锐意澄清,独行己志,政府及中贵亦不得
有所干请,诸人惮其刚严不敢犯。有给事为赀郎求盐运司,即注赀郎王府,而出
给事于外。知县石三畏素贪,夤缘将行取,南星亦置之王府。时进士无为王官者,
南星不恤也。
魏忠贤雅重之,尝于帝前称其任事。一日,遣娣子傅应星介一中书贽见,南
星麾之去。尝并坐弘政门,选通政司参议,正色语忠贤曰:“主上冲龄,我辈内
外臣子宜各努力为善。”忠贤默然,怒形于色。大学士魏广微,南星友允贞子也,
素以通家子畜之。广微入内阁,尝三至南星门,拒勿见。又尝叹曰:“见泉无子。
”见泉,允贞别号也。广微恨刺骨,与忠贤比而龁南星。
东林势盛,众正盈朝。南星益搜举遗佚,布之庶位。高攀龙、杨涟、左光斗
秉宪;李腾芳、陈于廷佐铨;魏大中、袁化中长科道;郑三俊、李邦华、孙居相、
饶伸、王之寀辈悉置卿贰。而四司之属,邹维琏、夏嘉遇、张光前、程国祥、刘
廷谏亦皆民誉。中外忻忻望治,而小人侧目,滋欲去南星。给事中傅櫆以维琏
改吏部己不与闻,首假汪文言发难,劾南星紊旧制,植私人。维琏引去,南星奏
留之,小人愈恨。会涟劾忠贤疏上,宫府益水火。南星遂杜门乞休,不许。
攀龙之劾崔呈秀也,南星议戍之。呈秀窘,夜走忠贤邸,叩头乞哀,言:“
不去南星及攀龙、涟等,我两人未知死所。”忠贤大以为然,遂与定谋。会山西
缺巡抚,河南布政使郭尚友求之。南星以太常卿谢应祥有清望,首列以请。既得
旨,而御史陈九畴受广微指,言应祥尝知嘉善,大中出其门,大中以师故,谋于
文选郎嘉遇而用之,徇私当斥。大中、嘉遇疏辩,语侵九畴,九畴再疏力诋,并
下部议。南星、攀龙极言应祥以人望推举,大中、嘉遇无私,九畴妄言不可听。
忠贤大怒,矫旨黜大中、嘉遇,并黜九畴,而责南星等朋谋结党。南星遽引罪求
去,忠贤复矫旨切责,放归。明日,攀龙亦引去。给事中沈惟炳论救,亦出之外。
俄以会推忤忠贤意,并斥于廷、涟、光斗、化中,引南星所摈徐兆魁、乔应甲、
王绍徽等置要地。小人竞进,天下大柄尽归忠贤矣。
忠贤及其党恶南星甚,每矫敕谕,必目为元凶。于是御史张讷劾南星十大罪,
并劾维琏、国祥、嘉遇及王允成。得旨,并削籍。令再奏南星私党,讷复列上邦
华及孙鼎相等十四人,并贬黜。自是为南星摈弃者,无不拔擢,其素所推奖者,
率遭奇祸。诸干进速化之徒,一击南星,辄遂所欲。而石三畏亦起为御史,疏攻
南星及李三才、顾宪成、孙丕扬、王图等十五人。死者皆削夺,缙绅祸益烈。寻
以汪文言狱词连及南星,下抚按提问。适郭尚友巡抚保定,而巡按马逢皋亦憾南
星,乃相与庭辱之。笞其子清衡及外孙王钟庞,系之狱,坐南星赃万五千。南星
家素贫,亲故捐助,始获竣。卒戍南星代州,清衡庄浪,钟庞永昌。嫡母冯氏、
生母李氏,并哀恸而卒。子生七龄,惊怖死。南星抵戍所,处之怡然。
庄烈帝登极,有诏赦还。巡抚牟志夔,忠贤党也,故迟遣之,竟卒于戍所。
崇祯初,赠太子太保,谥忠毅。櫆、呈秀、广微、九畴、兆魁、应甲、绍徽、
讷、三畏、尚友、志夔,俱名丽逆案,为世大僇焉。
邹元标,字尔瞻,吉水人。九岁通《五经》。泰和胡直,嘉靖中进士,官至
福建按察使,师欧阳德、罗洪先,得王守仁之传。元标弱冠从直游,即有志为学。
举万历五年进士。观政刑部。
张居正夺情,元标抗疏切谏。且曰:“陛下以居正有利社稷耶?居正才虽可
为,学术则偏;志虽欲为,自用太甚。其设施乖张者,如州县入学,限以十五六
人,有司希指,更损其数。是进贤未广也。诸道决囚,亦有定额,所司惧罚,数
必取盈。是断刑太滥也。大臣持禄苟容,小臣畏罪缄默,有今日陈言而明日获谴
者。是言路未通也。黄河泛滥为灾,民有驾蒿为巢、啜水为餐者,而有司不以闻。
是民隐未周也。其他用刻深之吏,沮豪杰之材,又不可枚数矣。伏读敕谕‘朕学
尚未成,志尚未定,先生既去,前功尽隳’,陛下言及此,宗社无疆之福也。虽
然,弼成圣学,辅翼圣志者,未可谓在廷无人也。且幸而居正丁艰,犹可挽留;
脱不幸遂捐馆舍,陛下之学将终不成,志将终不定耶?臣观居正疏言‘世有非常
之人,然后办非常之事’,若以奔丧为常事而不屑为者,不知人惟尽此五常之道,
然后谓之人。今有人于此,亲生而不顾,亲死而不奔,犹自号于世曰我非常人也,
世不以为丧心,则以为禽彘,可谓之非常人哉?”疏就,怀之入朝,适廷杖吴中
行等。元标俟杖毕,取疏授中官,绐曰:“此乞假疏也。”及入,居正大怒,亦
廷杖八十,谪戍都匀卫。卫在万山中,夷獠与居,元标处之怡然。益究心理学,
学以大进。巡按御中承居正指,将害元标。行次镇远,一夕,御史暴死。
元标谪居六年,居正殁,召拜吏科给事中。首陈培圣德、亲臣工、肃宪纪、
崇儒行、饬抚臣五事。寻劾罢礼部尚书徐学谟、南京户部尚书张士佩。
徐学谟者,嘉定县人。嘉靖中,为荆州知府。景恭王之藩德安,欲夺荆州城
北沙市地。学谟力抗不予,为王所劾,下抚按逮问,改官。荆州人德之,称沙市
为“徐市”。居正素与厚。万历中,累迁右副都御史,抚治郧阳。居正归葬父,
学谟事之谨,召为刑部侍郎。越二年,擢礼部尚书。自弘治后,礼部长非翰林不
授,惟席书以言“大礼”故,由他曹迁;万士和不由翰林,然先历其部侍郎。学
谟径拜尚书,廷臣以居正故,莫敢言。居正卒,学谟急缔姻于大学士申时行以自
固。及奉命择寿宫,通政参议梁子琦劾其始结居正,继附时行,诏为夺子琦俸。
元标复劾之,遂令致仕归。
慈宁宫灾,元标复上时政六事,中言:“臣曩进无欲之训,陛下试自省,果
无欲耶?寡欲耶?语云:‘欲人勿闻,莫若勿为。’陛下诚宜翻然自省,加意培
养。”当是时,帝方壮龄,留意声色游宴,谓元标刺己,怒甚,降旨谯责。首辅
时行以元标己门生,而劾罢其姻学谟,亦心憾,遂谪南京刑部照磨。就迁兵部主
事。召改吏部,进员外郎,以病免。起补验封。陈吏治十事,民瘼八事,疏几万
言。文选缺员外郎,尚书宋纟熏请用元标,久不获命,纟熏连疏趣之。给事中杨
文焕、御史何选亦以为言。帝怒,诘责纟熏,谪文焕、选于外,而调元标南京。
刑部尚书石星论救,亦被谯让。元标居南京三年,移疾归。久之,起本部郎中,
不赴。旋遭母忧,里居讲学,从游者日众,名高天下。中外疏荐遗佚,凡数十百
上,莫不以元标为首。卒不用。家食垂三十年。
光宗立,召拜大理卿。未至,进刑部右侍郎。天启元年四月还朝,首进和衷
之说,言:“今日国事,皆二十年诸臣酝酿所成。往者不以进贤让能为事,日锢
贤逐能,而言事者又不降心平气,专务分门立户。臣谓今日急务,惟朝臣和衷而
已。朝臣和,天地之和自应。向之论人论事者,各怀偏见,偏生迷,迷生执,执
而为我,不复知有人,祸且移于国。今与诸臣约,论一人当惟公惟平,毋轻摇笔
端,论一事当惩前虑后,毋轻试耳食,以天下万世之心,衡天下万世之人与事,
则议论公,而国家自享安静和平之福。”因荐涂宗浚、李邦华等十八人。帝优诏
褒纳。居二日,复陈拔茅阐幽、理财振武数事,及保泰四规。且请召用叶茂才、
赵南星、高攀龙、刘宗周、丁元荐,而恤录罗大纮、雒于仁等十五人。帝亦褒纳。
初,元标立朝,以方严见惮,晚节务为和易。或议其逊初仕时,元标笑曰:
“大臣与言官异。风裁踔绝,言官事也。大臣非大利害,即当护持国体,可如少
年悻动耶?”时朋党方盛,元标心恶之,思矫其弊,故其所荐引不专一途。尝欲
举用李三才,因言路不与,元标即中止。王德完讥其首鼠,元标亦不较。南京御
史王允成等以两人不和,请帝谕解。元标言:“臣与德完初无纤芥,此必有人交
构其间。臣尝语朝士曰:‘方今上在冲岁,敌在门庭,只有同心共济。倘复党同
伐异,在国则不忠,在家则不孝。世自有无偏无党之路,奈何从室内起戈矛耶?’”
帝嗣位已久,而先朝废死诸臣犹未赠恤,元标再陈阐幽之典,言益恳切。
其年十二月改吏部左侍郎。未到官,拜左都御史。明年,典外察,去留惟公。
御史潘汝桢、过庭训雅有物议,及庭训秩满,汝桢注考溢美。元标疏论之,两人
并引疾去。已,言丁已京察不公,专禁锢异己,请收录章家祯、丁元荐、史记事、
沈正宗等二十二人。由是诸臣多获昭雪。又言:“明诏收召遗佚,而诸老臣所处
犹是三十年前应得之官,宜添注三品崇秩,昭陛下褒尊耆旧至意。”帝纳其言。
于是两京太常、太仆、光禄三卿各增二员。
孙慎行之论“红丸”也,元标亦上疏曰:“乾坤所以不毁者,惟此纲常;纲
常所以植立者,恃此信史。臣去年舟过南中,南中士大夫争言先帝猝然而崩,大
事未明,难以传信。臣初不谓然。及既入都,为人言先帝盛德,宜速登信史。诸
臣曰:‘言及先帝弥留大事,令人阁笔,谁敢领此?’臣始有疑于前日之言。元
辅方从哲不伸讨贼之义,反行赏奸之典,即谓无其心,何以自解于世?且从哲秉
政七年,未闻建树何事,但闻马上一日三趣战,丧我十万师徒。讯问谁秉国成,
而使先帝震惊,奸人闯宫,豺狼当路,憸邪乱政?从哲何词以对?从来惩戒乱
贼,全在信史。失今不成,安所底止。”时刑部尚书黄克缵希内廷意,群小和之,
而从哲世居京师,党附者众,崔文升党复弥缝于内,格慎行与众议,皆不得伸。
未几,慎行及王纪偕逐,元标疏救,不听。
元标自还朝以来,不为危言激论,与物无猜。然小人以其东林也,犹忌之。
给事中朱童蒙、郭允厚、郭兴治虑明年京察不利己,潜谋驱逐。会元标与冯从吾
建首善书院,集同志讲学,童蒙首请禁之。元标疏辨求去,帝已慰留,允厚复疏
劾,语尤妄诞。而魏忠贤方窃柄,传旨谓宋室之亡由于讲学,将加严谴。叶向高
力辨,且乞同去,乃得温旨。兴治及允厚复交章力攻,兴治至比之山东妖贼。元
标连疏请益力,诏加太子少保,乘传归。陛辞,上《老臣去国情深疏》,历陈军
国大计,而以寡欲进规,人为传诵。四年,卒于家。明年,御史张讷请毁天下讲
坛,力诋元标,忠贤遂矫旨削夺。崇祯初,赠太子太保、吏部尚书,谥忠介。
童蒙等既劾元标,遂得罪清议,寻以年例外迁。及忠贤得志,三人并召还。
岁余,允厚至户部尚书、太子太保。童蒙至右副都御史,巡抚延绥,母死不持服,
为忠贤建生祠。兴治亦加至太仆卿。忠贤败,三人并丽逆案云。
孙慎行,字闻斯,武进人。幼习闻外祖唐顺之绪论,即嗜学。万历二十三年
举进士第三人,授编修,累官左庶子。数请假里居,键户息交,覃精理学。当事
请见,率不纳。有以政事询者,不答。
四十一年五月,由少詹事擢礼部右侍郎,署部事。当是时,郊庙大享诸礼,
帝二十余年不躬亲,东宫辍讲至八年,皇长孙九龄未就外傅,瑞王二十三未婚,
楚宗人久锢未释,代王废长立幼,久不更正,臣僚章奏一切留中,福府庄田取盈
四万顷,慎行并切谏。已,念东宫开讲,皇孙出阁,系宗社安危,疏至七八上。
代王废长子鼎渭,立爱子鼎莎,李廷机为侍郎时主之,其后,群臣争者百余疏,
帝皆不省。慎行屡疏争,乃获更置。楚宗人击杀巡抚赵可怀,为首六人论死,复
锢英憔等二十三人于高墙,禁蕴钫等二十三人于远地。慎行力白其非叛,诸人由
此获释。皇太子储位虽定,福王尚留京师,须庄田四万顷乃行,宵小多窥伺。廷
臣请之国者愈众,帝愈迟之。慎行疏十余上,不见省。最后,贵妃复请帝留王庆
太后七旬寿节,群议益籍籍。慎行乃合文武诸臣伏阙力请,大学士叶向高亦争之
强。帝不得已,许明年季春之国,群情始安。韩敬科场之议,慎行拟黜敬。而家
居时素讲学东林,敬党尤忌之。会吏部缺侍郎,廷议改右侍郎李鋕于左,而以
慎行为右,命俱未下。御史过廷训因言鋕未履任,何复推慎行,给事中亓诗教
和之。慎行遂四疏乞归,出城候命,帝乃许之。已而京察,御史韩浚等以趣福王
之国,谓慎行邀功,列之拾遗疏中。帝察其无罪,获免。
熹宗立,召拜礼部尚书。初,光宗大渐,鸿胪寺丞李可灼以红铅丸药进。俄
帝崩,廷臣交章劾之。大学士方从哲拟旨令引疾归,赉以金币。天启元年四月,
慎行还朝,上疏曰:
先帝骤崩,虽云夙疾,实缘医人用药不审。阅邸报,知李可灼红丸乃首辅方
从哲所进。夫可灼官非太医,红丸不知何药,乃敢突然以进。昔许悼公饮世子药
而卒,世子即自杀,《春秋》犹书之为弑。然则从哲宜何居?速引剑自裁以谢先
帝,义之上也;合门席稿以待司寇,义之次也;乃悍然不顾,至举朝共攻可灼,
仅令回籍调理,岂不以己实荐之,恐与同罪与?臣以为从哲纵无弑之心,却有弑
之事;欲辞弑之名,难免弑之实。实录中即欲为君父讳,不敢不直书方从哲连进
药二丸,须臾帝崩,恐百口无能为天下后世解也。
然从哲之罪实不止此。先是则有皇贵妃欲为皇后事,古未有天子既崩而立后
者。倘非礼官执奏,言路力持,几何不遗祸宗社哉!继此则有谥皇祖为恭皇帝事。
历考晋、隋、周、宋,其末世亡国之君率谥曰“恭”,而以加之我皇祖,岂真不
学无术?实乃咒诅君国,等于亡王,其设心谓何?后此则有选侍垂帘听政事。刘
逊、李进忠幺么小竖,何遂胆大扬言。说者谓二竖早以金宝输从哲家,若非九卿、
台谏力请移宫,选侍一日得志,陛下几无驻足所。闻尔时从哲濡迟不进,科臣趣
之,则云迟数日无害。任妇寺之纵横,忍君父之杌隉,为大臣者宜尔乎?臣在礼
言礼,其罪恶逆天,万无可生之路。若其他督战误国,罔上行私,纵情蔑法,干
犯天下之名义,酿成国家之祸患者,臣不能悉数也。陛下宜急讨此贼,雪不共之
仇!毋询近习,近习皆从哲所攀援也;毋拘忌讳,忌讳即从哲所布置也。并急诛
李可灼,以泄神人之愤。
时朝野方恶从哲,慎行论虽过刻,然争韪其言。顾近习多为从哲地,帝乃报
曰:“旧辅素忠慎,可灼进药本先帝意。卿言虽忠爱,事属传闻。并进封移宫事,
当日九卿、台谏官亲见者,当据实会奏,用释群疑。”于是从哲疏辨。刑部尚书
黄克缵右从哲,亦曲为辨。慎行复疏折之,曰:“由前则过信可灼,有轻进药之
罪,由后则曲庇可灼,有不讨贼之罪,两者均无辞乎弑也。从哲谓移宫有揭,但
诸臣之请在初二,从哲之请在初五。尔时章疏入乾清不入慈庆者已三日,国政几
于中断,非他辅臣访知,与群臣力请,其害可胜言哉!伏读圣谕‘辅臣义在体国,
为朕分忧。今似此景象,何不代朕传谕一言,屏息纷扰,君臣大义安在?’又云
‘朕凌虐不堪,昼夜涕泣六七日。’夫从哲为顾命元臣,使少肯义形于色,何至
令至尊忧危如此!惟阿妇寺之意多,戴圣明之意少,故敢于凌皇祖,悖皇考,而
欺陛下也。”末复力言克缵之谬。章并下廷议。既而议上,惟可灼下吏戍边,从
哲置不问。
山东巡抚奏,五月中,日中月星并见。慎行以为大异,疏请修省,语极危切。
秦王谊漶由旁枝进封,其四子法不当封郡王,厚贿近幸,遂得温旨。慎行坚不奉
诏,三疏力争,不得。七月谢病去。
其冬,廷推阁臣,以慎行为首,吏部侍郎盛以弘次之。魏忠贤抑不用,用顾
秉谦、朱国祯、朱延禧、魏广微,朝论大骇。叶向高连疏请用两人,竟不得命。
已,忠贤大炽,议修《三朝要典》,“红丸”之案以慎行为罪魁。其党张讷遂上
疏力诋,有诏削夺。未几,刘志选复两疏追劾,诏抚按提问,遣戍宁夏。未行,
庄烈帝嗣位,以赦免。
崇祯元年,命以故官协理詹事府,力辞不就。慎行操行峻洁,为一时搢绅冠。
朝士数推毂入阁,吏部尚书王永光力排之,迄不获用。八年廷推阁臣,屡不称旨,
最后以慎行及刘宗周、林釬名上,帝即召之。慎行已得疾,甫入都,卒。赠太
子太保,谥文介。
盛以弘,字子宽,潼关卫人。父讷,字敏叔。讷父德,世职指挥也,讨洛南
盗战死。讷号泣请于当事,水浆不入口者数日,为发兵讨斩之。久之,举隆庆五
年进士。由庶吉士累官吏部右侍郎。与尚书陈有年、左侍郎赵参鲁共厘铨政。母
忧归,以笃孝闻。卒,赠礼部尚书。天启初,谥文定。
以弘,万历二十六年进士。由庶吉士累官礼部尚书。天启三年谢病归。魏忠
贤乱政,落其职。崇祯初,起故官,协理詹事府,卒官。明世,卫所世职用儒业
显者,讷父子而已。
高攀龙,字存之,无锡人。少读书,辄有志程朱之学。举万历十七年进士,
授行人。四川佥事张世则进所著《大学初义》,诋程、朱章句,请颁天下。攀龙
抗疏力驳其谬,其书遂不行。
侍郎赵用贤、都御史李世达被讦去位,朝论多咎大学士王锡爵。攀龙上疏曰:
近见朝宁之上,善类摈斥一空。大臣则孙鑨、李世达、赵用贤去矣,小臣
则赵南星、陈泰来、顾允成、薛敷教、张纳陛、于孔兼、贾岩斥矣。迩者李祯、
曾乾亨复不安其位而乞去矣,选郎孟化鲤又以推用言官张栋,空署而逐矣。
夫天地生才甚难,国家需才甚亟,废斥如此,后将焉继。致使正人扼腕,曲
士弹冠,世道人心何可胜慨!且今陛下朝讲久辍,廷臣不获望见颜色。天言传布,
虽曰圣裁,隐伏之中,莫测所以。故中外群言,不曰:“辅臣欲除不附己”,则
曰“近侍不利用正人”。陛下深居九重,亦曾有以诸臣贤否陈于左右;而陛下于
诸臣,亦尝一思其得罪之故乎?果以为皆由圣怒,则诸臣自孟化鲤而外,未闻忤
旨,何以皆罢斥?即使批鳞逆耳,如董基等,陛下已尝收录,何独于诸臣不然?
臣恐陛下有祛邪之果断,而左右反借以行媢嫉之私;陛下有容言之盛心,而臣
工反遗以拒谏诤之诮。传之四海,垂诸史册,为圣德累不小。
辅臣王锡爵等,迹其自待,若愈于张居正、申时行,察其用心,何以异于五
十步笑百步?即如诸臣罢斥,果以为当然,则是非邪正,恒人能辨,何忍坐视至
尊之过举,得毋内泄其私愤,而利于斥逐之尽乎?末力诋郑材、杨应宿谗谄宜黜。
应宿亦疏讦攀龙,语极妄诞。疏并下部院,议请薄罚两臣,稍示惩创。帝不许,
镌应宿二秩,谪攀龙揭阳添注典史。御史吴弘济等论救,并获谴。攀龙之官七月,
以事归。寻遭亲丧,遂不出,家居垂三十年。言者屡荐,帝悉不省。
熹宗立,起光禄丞。天启元年进少卿。明年四月,疏劾戚畹郑养性,言:“
张差梃击实养性父国泰主谋。今人言籍籍,咸疑养性交关奸宄,别怀异谋,积疑
不解,当思善全之术。至刘保谋逆,中官卢受主之,刘于简狱词具在。受本郑氏
私人,而李如桢一家交关郑氏,计陷名将,失地丧师。于简原供,明言李永芳约
如桢内应。若崔文升素为郑氏腹心,知先帝症虚,故用泄药,罪在不赦。陛下仅
行斥逐,而文升犹潜住都城。宜勒养性还故里,急正如桢、文升典刑,用章国法。
”疏入,责攀龙多言,然卒遣养性还籍。
孙慎行以“红丸”事攻旧辅方从哲,下廷议。攀龙引《春秋》首恶之诛,归
狱从哲。给事中王志道为从哲解,攀龙遗书切责之。寻改太常少卿,疏陈务学之
要,因言:“从哲之罪非止红丸,其最大者在交结郑国泰。国泰父子所以谋危先
帝者不一,始以张差之梃,继以美姝之进,终以文升之药,而从哲实左右之。力
扶其为郑氏者,力锄其不为郑氏者;一时人心若狂,但知郑氏,不知东宫。此贼
臣也,讨贼则为陛下之孝。而说者乃曰‘为先帝隐讳则为孝’,此大乱之道也。
陛下念圣母则宣选侍之罪,念皇考则隆选侍之恩,仁之至义之尽也,而说者乃曰
‘为圣母隐讳则为孝’。明如圣谕,目为假托;忠如杨涟,谤为居功。人臣避居
功,甘居罪,君父有急,袖手旁观,此大乱之道也。惑于其说,孝也不知其为孝,
不孝也以为大孝;忠也不知其为忠,不忠也以为大忠。忠孝皆可变乱,何事不可
妄为?故从哲、养性不容不讨,奈何犹令居辇毂下!”时从哲辈奥援甚固,摘疏
中“不孝”语激帝怒,将加严谴。叶向高力救,乃夺禄一年。旋改大理少卿。邹
元标建书院,攀龙与焉。元标被攻,攀龙请与同罢,诏留之。进太仆卿,擢刑部
右侍郎。
四年八月,拜左都御史。杨涟等群击魏忠贤,势已不两立。及向高去国,魏
广微日导忠贤为恶,而攀龙为赵南星门生,并居要地。御史崔呈秀按淮、扬还,
攀龙发其秽状,南星议戍之。呈秀窘,急走忠贤所,乞为义儿,遂摭谢应祥事,
谓攀龙党南星。严旨诘责,攀龙遽引罪去。顷之,南京御史游凤翔出为知府,讦
攀龙挟私排挤。诏复凤翔故官,削攀龙籍。呈秀憾不已,必欲杀之,窜名李实劾
周起元疏中,遣缇骑往逮。攀龙晨谒宋儒杨龟山祠,以文告之。归与二门生一弟
饮后园池上,闻周顺昌已就逮,笑曰:“吾视死如归,今果然矣。”入与夫人语,
如平时。出,书二纸告二孙曰:“明日以付官校。”因遣之出,扃户。移时诸子
排户入,一灯荧然,则已衣冠自沈于池矣。发所封纸,乃遗表也,云:“臣虽削
夺,旧为大臣,大臣受辱则辱国。谨北向叩头,从屈平之遗则。”复别门人华允
诚书云:“一生学问,至此亦少得力。”时年六十五。远近闻其死,莫不伤之。
呈秀憾犹未释,矫诏下其子世儒吏。刑部坐世儒不能防闲其父,谪为徒。崇
祯初,赠太子少保,兵部尚书,谥忠宪,授世儒官。
初,海内学者率宗王守仁,攀龙心非之。与顾宪成同讲学东林书院,以静为
主。操履笃实,粹然一出于正,为一时儒者之宗。海内士大夫,识与不识,称高、
顾无异词。攀龙削官之秋,诏毁东林书院。庄烈帝嗣位,学者更修复之。
冯从吾,字仲好,长安人。万历十七年进士。改庶吉士,授御史。巡视中城,
阉人修刺谒,拒却之。礼科都给事中胡汝宁倾邪狡猾,累劾不去。从吾发其奸,
遂调外。时当大计,从吾严逻侦,苞苴绝迹。
二十年正月,抗章言:“陛下郊庙不亲,朝讲不御,章奏留中不发。试观戊
子以前,四裔效顺,海不扬波;己丑以后,南倭告警,北寇渝盟,天变人妖,叠
出累告。励精之效如彼,怠斁之患如此。近颂敕谕,谓圣体违和,欲借此自掩,
不知鼓钟于宫,声闻于外。陛下每夕必饮,每饮必醉,每醉必怒。左右一言稍违,
辄毙杖下,外庭无不知者。天下后世,其可欺乎!愿陛下勿以天变为不足畏,勿
以人言为不足恤,勿以目前晏安为可恃,勿以将来危乱为可忽,宗社幸甚。”帝
大怒,欲廷杖之。会仁圣太后寿辰,阁臣力解得免。寻告归,起巡长芦盐政。洁
己惠商,奸宄敛迹。既还朝,适帝以军政大黜两京言官。从吾亦削籍,犹以前疏
故也。
从吾生而纯悫,长志濂、洛之学,受业许孚远。罢官归,杜门谢客,取先正
格言,体验身心,造诣益邃。家居二十五年。光宗践阼,起尚宝卿,进太仆少卿,
并以兄丧未赴。俄改大理。
天启二年擢左佥都御史。甫两月,进左副都御史。廷议“三安”,从吾言:
“李可灼以至尊尝试,而许其引疾,当国何心!至梃击之狱,与发奸诸臣为难者,
即奸人也。”由是群小恶之。
已,与邹元标共建首善书院,集同志讲学其中,给事中朱童蒙遂疏诋之。从
吾言:“宋之不竞,以禁讲学故,非以讲学故也。我二祖表章《六经》,天子经
筵,皇太子出阁,皆讲学也。臣子以此望君,而己则不为,可乎?先臣守仁,当
兵事倥偬,不废讲学,卒成大功。此臣等所以不恤毁誉,而为此也。”因再称疾
求罢,帝温诏慰留。而给事中郭允厚、郭兴治复相继诋元标甚力。从吾又上言:
“臣壮岁登朝,即与杨起元、孟化鲤、陶望龄辈立讲学会,自臣告归乃废。京师
讲学,昔已有之,何至今日遂为诟厉?”因再疏引归。
四年春,起南京右都御史,累辞未上,召拜工部尚书。会赵南星、高攀龙相
继去国,连疏力辞,予致仕。明年秋,魏忠贤党张讷疏诋从吾,削籍。乡人王绍
徽素衔从吾,及为吏部,使乔应甲抚陕,捃摭百方,无所得。乃毁书院,曳先圣
像,掷之城隅。从吾不胜愤悒,得疾卒。崇祯初,复官,赠太子太保,谥恭定。
赞曰:赵南星诸人,持名检,励风节,严气正性,侃侃立朝,天下望之如泰
山乔岳。《诗》有之,“邦之司直”,其斯人谓欤?权枉盈廷,谴谪相继,“人
之云亡,邦国殄瘁”,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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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9:28 | 显示全部楼层
○杨涟 左光斗(弟光先) 魏大中(子学洢 学濂) 周朝瑞 袁化中
顾大章(弟大韶) 王之寀(上)

杨涟,字文孺,应山人。为人磊落负奇节。万历三十五年成进士,除常熟知
县。举廉吏第一,擢户科给事中,转兵科右给事中。
四十八年,神宗疾,不食且半月,皇太子未得见。涟偕诸给事、御史走谒大
学士方从哲,御史左光斗趣从哲问安。从哲曰:“帝讳疾。即问左右,不敢传。”
涟曰:“昔文潞公问宋仁宗疾,内侍不肯言。潞公曰:‘天子起居,汝曹不令宰
相知,将毋有他志,速下中书行法。’公诚日三问,不必见,亦不必上知,第令
宫中知廷臣在,事自济。公更当宿阁中。”曰:“无故事。”涟曰:“潞公不诃
史志聪,此何时,尚问故事耶?”越二日,从哲始率廷臣入问。及帝疾亟,太子
尚踌躇宫门外。涟、光斗遣人语东宫伴读王安:“帝疾甚,不召太子,非帝意。
当力请入侍,尝药视膳,薄暮始还。”太子深纳之。
无何,神宗崩。八月丙午朔,光宗嗣位。越四日,不豫。都人喧言郑贵妃进
美姬八人,又使中官崔文升投以利剂,帝一昼夜三四十起。而是时,贵妃据乾清
宫,与帝所宠李选侍相结,贵妃为选侍请皇后封,选侍亦请封贵妃为皇太后。帝
外家王、郭二戚畹,遍谒朝士,泣朔宫禁危状,谓:“帝疾必不起,文升药故也,
非误也。郑、李交甚固,包藏祸心。”廷臣闻其语,忧甚。而帝果趣礼部封贵妃
为皇太后。涟、光斗乃倡言于朝,共诘责郑养性,令贵妃移宫,贵妃即移慈宁。
涟遂劾崔文升用药无状,请推问之。且曰:“外廷流言,谓陛下兴居无节,侍御
蛊惑。必文升藉口以掩其用药之奸,文升之党煽布以预杜外廷之口。既损圣躬,
又亏圣德,罪不容死。至贵妃封号,尤乖典常。尊以嫡母,若大行皇后何?尊以
生母,若本生太后何?请亟寝前命。”疏上,越三日丁卯,帝召见大臣,并及涟,
且宣锦衣官校。众谓涟疏忤旨,必廷杖,嘱从哲为解。从哲劝涟引罪,涟抗声曰:
“死即死耳,涟何罪?”及入,帝温言久之,数目涟,语外廷毋信流言。遂逐文
升,停封太后命。再召大臣皆及涟。
涟自以小臣预顾命感激,誓以死报。九月乙亥朔,昧爽,帝崩。廷臣趋入,
诸大臣周嘉谟、张问达、李汝华等虑皇长子无嫡母、生母,势孤孑甚,欲共托之
李选侍。涟曰:“天子宁可托妇人?且选侍昨于先帝召对群臣时,强上入,复推
之出,是岂可托幼主者?请亟见储皇,即呼万岁,拥出乾清,暂居慈庆。”语未
毕,大学士方从哲、刘一燝、韩爌至,涟趣诸大臣共趋乾清宫。阍人持梃不
容入,涟大骂:“奴才!皇帝召我等。今已晏驾,若曹不听入,欲何为!”阍人
却,乃入临。群臣呼万岁,请于初六日登极,而奉驾至文华殿,受群臣嵩呼。驾
甫至中宫,内竖从寝阁出,大呼:“拉少主何往?主年少畏人!”有揽衣欲夺还
者。涟格而诃之曰:“殿下群臣之主,四海九州莫非臣子,复畏何人!”乃拥至
文华殿。礼毕,奉驾入慈庆宫。当是时,李选侍居乾清。一燝奏曰:“殿下暂
居此,俟选侍出宫讫,乃归乾清宫。”群臣遂退议登极期,语纷纷未定,有请改
初三者,有请于即日午时者。涟曰:“今海宇清晏,内无嫡庶之嫌。父死之谓何?
含敛未毕,衮冕临朝,非礼也。”或言登极则人心安,涟曰:“安与不安,不在
登极早暮。处之得宜,即朝委裘何害?”议定,出过文华殿。太仆少卿徐养量、
御史左光斗至,责涟误大事,唾其面曰:“事脱不济,汝死,肉足食乎!”涟为
竦然。乃与光斗从周嘉谟于朝房,言选侍无恩德,必不可同居。
明日,嘉谟、光斗各上疏请选侍移宫。初四日得俞旨。而选侍听李进忠计,
必欲皇长子同居,恶光斗疏中“武氏”语,议召皇长子,加光斗重谴。涟遇内竖
于麟趾门,内竖备言状。涟正色曰:“殿下在东宫为太子,今则为皇帝,选侍安
得召?且上已十六岁,他日即不奈选侍何,若曹置身何地?”怒目视之,其人退。
给事中惠世扬、御史张泼入东宫门,骇相告曰:“选侍欲垂帘处光斗,汝等何得
晏然?”涟曰:“无之。”出皇极门,九卿科道议上公疏,未决。
初五日传闻欲缓移宫期。涟及诸大臣毕集慈庆宫门外,涟语从哲趣之。从哲
曰:“迟亦无害。”涟曰:“昨以皇长子就太子宫犹可,明日为天子,乃反居太
子宫以避宫人乎?即两宫圣母如在,夫死亦当从子。选侍何人,敢欺藐如此!”
时中官往来如织,或言选侍亦顾命中人。涟斥之曰:“诸臣受顾命于先帝,先帝
自欲先顾其子,何尝先顾其嬖媵?请选侍于九庙前质之,若曹岂食李家禄者?能
杀我则已,否则,今日不移死不去。”一燝、嘉谟助之,词色俱厉,声彻御前。
皇长子使使宣谕,乃退。复抗疏言:“选侍阳托保护之名,阴图专擅之实,宫必
不可不移。臣言之在今日,殿下行之在今日,诸大臣赞决之,亦惟今日。”其日,
选侍遂移宫,居仁寿殿。明日庚辰,熹宗即位。自光宗崩,至是凡六日。涟与一
燝、嘉谟定宫府危疑,言官惟光斗助之,余悉听涟指。涟须发尽白,帝亦数称
忠臣,未几,迁兵科都给事中。御史冯三元等极诋熊廷弼,涟疏谕其事,独持平。
旋劾兵部尚书黄嘉善八大罪,嘉善罢去。
当选侍之移宫也,涟即言于诸大臣曰:“选侍不移宫,非所以尊天子。既移
宫,又当有以安选侍。是在诸公调护,无使中官取快私仇。”既而诸奄果为流言。
御史贾继春遂上书内阁,谓不当于新君御极之初,首劝主上以违忤先帝,逼逐庶
母,表里交构,罗织不休,俾先帝玉体未寒,遂不能保一姬女。盖是时,选侍
宫奴刘逊、刘朝、田诏等以盗宝系狱,词连选侍父。诸奄计无所出,则妄言选侍
投缳,皇八妹入井,以荧惑朝士。继春藉其言,首发难。于是光斗上疏述移宫事。
而帝降谕言选侍气殴圣母,及要挟传封皇后,与即日欲垂帘听政语,又言:“今
奉养李氏于哕鸾宫,尊敬不敢怠。”大学士从哲封还上谕。帝复降谕言选侍过恶,
而自白赡养优厚,俾廷臣知。未几,哕鸾宫灾。帝谕内阁,言选侍暨皇八妹无恙。
而是时,给事中周朝瑞谓继春生事,继春与相诋諆,乃复上书内阁,有:“伶
仃之皇八妹,入井谁怜;孀寡之未亡人,雉经莫诉”语。朝瑞与辨驳者再。涟恐
继春说遂滋,亦上《敬述移宫始末疏》,且言:“选侍自裁,皇八妹入井,蜚语
何自,臣安敢无言。臣宁使今日忤选侍,无宁使移宫不速,不幸而成女后独览文
书、称制垂帘之事。”帝优诏褒涟志安社稷,复降谕备述宫掖情事。继春及其党
益忌涟,诋涟结王安,图封拜。涟不胜愤,冬十二月抗章乞去,即出城候命。帝
复褒其忠直而许之归。天启元年春,继春按江西还,抵家,见帝诸谕,乃具疏陈
上书之实。帝切责,罢其官。涟、继春先后去,移宫论始息。
天启二年起涟礼科都给事中,旋擢太常少卿。明年冬,拜左佥都御史。又明
年春,进左副都御史。而是时魏忠贤已用事,群小附之,惮众正盈朝,不敢大肆。
涟益与赵南星、左光斗、魏大中辈激扬讽议,务植善类,抑憸邪。忠贤及其党
衔次骨,遂兴汪文言狱,将罗织诸人。事虽获解,然正人势日危。其年六月,涟
遂抗疏劾忠贤,列其二十四大罪,言:
高皇帝定令,内官不许干预外事,只供掖廷洒扫,违者法无赦。圣明在御,
乃有肆无忌惮,浊乱朝常,如东厂太监魏忠贤者。敢列其罪状,为陛下言之。
忠贤本市井无赖,中年净身,夤入内地,初犹谬为小忠、小信以幸恩,继乃
敢为大奸、大恶以乱政。祖制,以拟旨专责阁臣。自忠贤擅权,多出传奉,或径
自内批,坏祖宗二百余年之政体,大罪一。
刘一燝、周嘉谟,顾命大臣也,忠贤令孙杰论去。急于翦己之忌,不容陛
下不改父之臣,大罪二。
先帝宾天,实有隐恨,孙慎行、邹元标以公义发愤,忠贤悉排去之。顾于党
护选侍之沈纮,曲意绸缪,终加蟒玉。亲乱贼而仇忠义,大罪三。
王纪、钟羽正先年功在国本。及纪为司寇,执法如山;羽正为司空,清修如
鹤。忠贤构党斥逐,必不容盛时有正色立朝之直臣,大罪四。
国家最重无如枚卜。忠贤一手握定,力阻首推之孙慎行、盛以弘,更为他辞
以锢其出。岂真欲门生宰相乎?大罪五。
爵人于朝,莫重廷推。去岁南太宰、北少宰皆用陪推,致一时名贤不安其位。
颠倒铨政,掉弄机权,大罪六。
圣政初新,正资忠直。乃满朝荐、文震孟、熊德阳、江秉谦、徐大相、毛士
龙、侯震旸等,抗论稍忤,立行贬黜,屡经恩典,竟阻赐环。长安谓天子之怒易
解,忠贤之怒难调,大罪七。
然犹曰外廷臣子也。去岁南郊之日,传闻宫中有一贵人,以德性贞静,荷上
宠注。忠贤恐其露己骄横,托言急病,置之死地。是陛下不能保其贵幸矣,大罪
八。
犹曰无名封也。裕妃以有妊传封,中外方为庆幸。忠贤恶其不附己,矫旨勒
令自尽。是陛下不能保其妃嫔矣,大罪九。
犹曰在妃嫔也。中宫有庆,已经成男,乃忽焉告殒,传闻忠贤与奉圣夫人实
有谋焉。是陛下且不能保其子矣,大罪十。
先帝青宫四十年,所与护持孤危者惟王安耳。即陛下仓卒受命,拥卫防维,
安亦不可谓无劳。忠贤以私忿,矫旨杀于南苑。是不但仇王安,而实敢仇先帝之
老奴,况其他内臣无罪而擅杀擅逐者,又不知几千百也,大罪十一。
今日奖赏,明日祠额,要挟无穷,王言屡亵。近又于河间毁人居屋,起建牌
坊,镂凤雕龙,干云插汉,又不止茔地僣拟陵寝而已,大罪十二。
今日荫中书,明日荫锦衣。金吾之堂口皆乳臭,诰敕之馆目不识丁。如魏良
弼、魏良材、魏良卿、魏希孔及其甥傅应星等,滥袭恩荫,亵越朝常,大罪十三。
用立枷之法,戚畹家人骈首毕命,意欲诬陷国戚,动摇中宫。若非阁臣力持,
言官纠正,椒房之戚,又兴大狱矣,大罪十四。
良乡生员章士魁,坐争煤窑,托言开矿而致之死。假令盗长陵一抔土,何以
处之?赵高鹿可为马,忠贤煤可为矿,大罪十五。
王思敬等牧地细事,责在有司。忠贤乃幽置槛阱,恣意搒掠,视士命如草菅,
大罪十六。
给事中周士朴执纠织监。忠贤竟停其升迁,使吏部不得专铨除,言官不敢司
封驳,大罪十七。
北镇抚刘侨不肯杀人媚人,忠贤以不善锻炼,遂致削籍。示大明之律令可以
不守,而忠贤之律令不敢不遵,大罪十八。
给事中魏大中遵旨莅任,忽传旨诘责。及大中回奏,台省交章,又再亵王言。
毋论玩言官于股掌,而煌煌天语,朝夕纷更,大罪十九。
东厂之设,原以缉奸。自忠贤受事,日以快私仇、行倾陷为事。纵野子傅应
星、陈居恭、傅继教辈,投匦设阱。片语稍违,驾帖立下,势必兴同文馆狱而后
已,大罪二十。
边警未息,内外戒严,东厂访缉何事?前奸细韩宗功潜入长安,实主忠贤司
房之邸,事露始去。假令天不悔祸,宗功事成,未知九庙生灵安顿何地,大罪二
十一。
祖制,不蓄内兵,原有深意。忠贤与奸相沈纮创立内操,薮匿奸宄,安知无
大盗、刺客为敌国窥伺者潜入其中。一旦变生肘腋,可为深虑,大罪二十二。
忠贤进香涿州,警跸传呼,清尘垫道,人以为大驾出幸。及其归也,改驾四
马,羽幢青盖,夹护环遮,俨然乘舆矣。其间入幕效谋,叩马献策者,实繁有徒。
忠贤此时自视为何如人哉?大罪二十三。
夫宠极则骄,恩多成怨。闻今春忠贤走马御前,陛下射杀其马,贷以不死。
忠贤不自伏罪,进有傲色,退有怨言,朝夕堤防,介介不释。从来乱臣贼子,只
争一念,放肆遂至不可收拾,奈何养虎兕于肘腋间乎!此又寸脔忠贤,不足尽其
辜者,大罪二十四。
凡此逆迹,昭然在人耳目。乃内廷畏祸而不敢言,外廷结舌而莫敢奏。间或
奸状败露,则又有奉圣夫人为之弥缝。甚至无耻之徒,攀附枝叶,依托门墙,更
相表里,迭为呼应。积威所劫,致掖廷之中,但知有忠贤,不知有陛下;都城之
内,亦但知有忠贤,不知有陛下。即如前日,忠贤已往涿州,一切政务必星夜驰
请,待其既旋,诏旨始下。天颜咫尺,忽慢至此,陛下之威灵尚尊于忠贤否邪?
陛下春秋鼎盛,生杀予夺,岂不可以自主?何为受制幺纻小丑,令中外大小惴惴
莫必其命?伏乞大奋雷霆,集文武勋戚,敕刑部严讯,以正国法,并出奉圣夫人
于外,用消隐忧,臣死且不朽。
忠贤初闻疏,惧甚。其党王体乾及客氏力为保持,遂令魏广微调旨切责涟。
先是,涟疏就欲早朝面奏。值次日免朝,恐再宿机泄,遂于会极门上之,忠贤乃
得为计。涟愈愤,拟对仗复劾之,忠贤诇知,遏帝不御朝者三日。及帝出,群
阉数百人衷甲夹陛立,敕左班官不得奏事,涟乃止。
自是,忠贤日谋杀涟。至十月,吏部尚书赵南星既逐,廷推代者,涟注籍不
与。忠贤矫旨责涟大不敬,无人臣礼,偕吏部侍郎陈于廷、佥都御史左光斗并削
籍。忠贤恨不已,再兴汪文言狱,将罗织杀涟。五年,其党大理丞徐大化劾涟、
光斗党同伐异,招权纳贿,命逮文言下狱鞫之。许显纯严鞫文言,使引涟纳熊廷
弼贿。文言仰天大呼曰:“世岂有贪赃杨大洪哉!”至死不承。大洪者,涟别字
也。显纯乃自为狱词,坐涟赃二万,遂逮涟。士民数万人拥道攀号,所历村市,
悉焚香建醮,祈祐涟生还。比下诏狱,显纯酷法拷讯,体无完肤。其年七月遂于
夜中毙之,年五十四。
涟素贫,产入官不及千金。母妻止宿谯楼,二子至乞食以养。征赃令急,乡
人竞出赀助之,下至卖菜佣亦为输助。其节义感人如此。崇祯初,赠太子太保、
兵部尚书,谥忠烈,官其一子。
左光斗,字遗直,桐城人。万历三十五年进士。除中书舍人。选授御史,巡
视中城。捕治吏部豪恶吏,获假印七十余,假官一百余人,辇下震悚。
出理屯田,言:“北人不知水利,一年而地荒,二年而民徙,三年而地与民
尽矣。今欲使旱不为灾,涝不为害,惟有兴水利一法。”因条上三因十四议:曰
因天之时,因地之利,因人之情;曰议浚川,议疏渠,议引流,议设坝,议建闸,
议设陂,议相地,议筑塘,议招徕,议择人,议择将,议兵屯,议力田设科,议
富民拜爵。其法犁然具备,诏悉允行。水利大兴,北人始知艺稻。邹元标尝曰:
“三十年前,都人不知稻草何物,今所在皆稻,种水田利也。”阉人刘朝称东宫
令旨,索戚畹废庄。光斗不启封还之,曰:“尺土皆殿下有,今日安敢私受。”
阉人愤而去。
光宗崩,李选侍据乾清宫,迫皇长子封皇后。光斗上言:“内廷有乾清宫,
犹外廷有皇极殿,惟天子御天得居之,惟皇后配天得共居之。其他妃嫔虽以次进
御,不得恒居,非但避嫌,亦以别尊卑也。选侍既非嫡母,又非生母,俨然尊居
正宫,而殿下乃退处慈庆,不得守几筵,行大礼,名分谓何?选侍事先皇无脱簪
戒旦之德,于殿下无拊摩养育之恩,此其人,岂可以托圣躬者?且殿下春秋十六
龄矣,内辅以忠直老成,外辅以公孤卿贰,何虑乏人,尚须乳哺而襁负之哉?况
睿哲初开,正宜不见可欲,何必托于妇人女子之手?及今不早断决,将借抚养之
名,行专制之实。武氏之祸再见于今,将来有不忍言者。”时选侍欲专大权,廷
臣笺奏,令先进乾清,然后进慈庆。得光斗笺,大怒,将加严谴。数遣使宣召光
斗,光斗曰:“我天子法官也,非天子召不赴。若辈何为者?”选侍益怒,邀熹
宗至乾清议之。熹宗不肯往,使使取其笺视之,心以为善,趣择日移宫,光斗乃
免。当是时,宫府危疑,人情危惧,光斗与杨涟协心建议,排阉奴,扶冲主,宸
极获正,两人力为多。由是朝野并称为“杨左”。
未几,御史贾继春上书内阁,言帝不当薄待庶母。光斗闻之,即上言:“先
帝宴驾,大臣从乾清宫奉皇上出居慈庆宫,臣等以为不宜避选侍。故臣于初二日
具《慎守典礼肃清宫禁》一疏,宫中震怒,祸几不测。赖皇上保全,发臣疏于内
阁。初五日,阁臣具揭再催,奉旨移宫。至初六日,皇上登极,驾还乾清。宫禁
肃然,内外宁谧。夫皇上既当还宫,则选侍之当移,其理明白易晓。惟是移宫以
后,自宜存大体,捐小过。若复株连蔓引,使宫闱不安,即于国体有损。乞立诛
盗宝宫奴刘逊等,而尽宽其余。”帝乃宣谕百官,备述选侍凌虐圣母诸状。及召
见,又言:“朕与选侍有仇。”继春用是得罪去。
时廷臣议改元。或议削泰昌弗纪,或议去万历四十八年,即以今年为泰昌,
或议以明年为泰昌,后年为天启。光斗力排其说,请从今年八月以前为万历,以
后为泰昌,议遂定。孙如游由中旨入阁,抗疏请斥之。出督畿辅学政,力杜请寄,
识鉴如神。
天启初,廷议起用熊廷弼,罪言官魏应嘉等。光斗独抗疏争之,言廷弼才优
而量不宏,昔以守辽则有余,今以复辽则不足。已而廷弼竟败。三年秋,疏请召
还文震孟、满朝荐、毛士龙、徐大相等,并乞召继春及范济世。济世亦论“移宫”
事与光斗异者,疏上不纳。其年擢大理丞,进少卿。
明年二月拜左佥都御史。是时,韩爌、赵南星、高攀龙、杨涟、郑三俊、
李邦华、魏大中诸人咸居要地,光斗与相得,务为危言核论,甄别流品,正人咸
赖之,而忌者浸不能容。光斗与给事中阮大铖同里,招之入京,会吏科都给事中
缺,当迁者,首周士朴,次大铖,次大中。大铖邀中旨,勒士朴不迁,以为己地。
赵南星恶之,欲例转大铖,大铖疑光斗发其谋,恨甚。熊明遇、徐良彦皆欲得佥
都御史,而南星引光斗为之,两人亦恨光斗。江西人又以他故衔大中,遂共嗾给
事中傅櫆劾光斗、大中与汪文言比而为奸。光斗疏辨,且诋櫆结东厂理刑傅
继教为昆弟。櫆恚,再疏讦光斗。光斗乞罢,事得解。
杨涟劾魏忠贤,光斗与其谋,又与攀龙共发崔呈秀赃私,忠贤暨其党咸怒。
及忠贤逐南星、攀龙、大中,次将及涟、光斗。光斗愤甚,草奏劾忠贤及魏广微
三十二斩罪,拟十一月二日上之,先遣妻子南还。忠贤诇知,先二日假会推事
与涟俱削籍。群小恨不已,复构文言狱,入光斗名,遣使往逮。父老子弟拥马
首号哭,声震原野,缇骑亦为雪涕。至则下诏狱酷讯。许显纯诬以受杨镐、熊廷
弼贿,涟等初不承,已而恐以不承为酷刑所毙,冀下法司,得少缓死为后图。诸
人俱自诬服,光斗坐赃二万。忠贤乃矫旨,仍令显纯五日一追比,不下法司,诸
人始悔失计。容城孙奇逢者,节侠士也,与定兴鹿正以光斗有德于畿辅,倡议醵
金,诸生争应之。得金数千,谋代输,缓其狱,而光斗与涟已同日为狱卒所毙,
时五年七月二十有六日也,年五十一。
光斗既死,赃犹未竟。忠贤令抚按严追,系其群从十四人。长兄光霁坐累死,
母以哭子死。都御史周应秋犹以所司承追不力,疏趣之,由是诸人家族尽破。及
忠贤定《三朝要典》,“移宫”一案以涟、光斗为罪魁,议开棺僇尸。有解之者,
乃免。忠贤既诛,赠光斗右都御史,录其一子。已,再赠太子少保。福王时,追
谥忠毅。
弟光先,由乡举官御史,巡按浙江。任满,既出境,许都反东阳。光先闻变
疾返,讨平之。福王既立,马士英荐阮大铖,光先争不可。后大铖得志,逮光先。
乱亟道阻,光先间行走徽岭。缇骑索不得,乃止。
魏大中,字孔时,嘉善人。自为诸生,读书砥行,从高攀龙受业。家酷贫,
意豁如也。举于乡,家人易新衣冠,怒而毁之。第万历四十四年进士,官行人。
数奉使,秋毫无所扰。
天启元年,擢工科给事中。杨镐、李如桢既论大辟,以佥都御史王德完言,
大学士韩爌遽拟旨减死。大中愤,抗疏力争,诋德完晚节不振,尽丧典型,语
并侵爌。帝为诘责大中,而德完恚甚,言曩不举李三才为大中所怒。两人互诋
讦,疏屡上,爌亦引咎辞位。御史周宗建、徐扬先、张捷、徐景濂、温皋谟,
给事中朱钦相右德完,交章论大中,久而后定。
明年偕同官周朝瑞等两疏劾大学士沈纮,语侵魏进忠、客氏。及议“红丸”
事,力请诛方从哲、崔文升、李可灼,且追论郑国泰倾害东宫罪。持议峻切,大
为邪党所仄目。太常少卿王绍徽素与东林为难,营求巡抚,大中恶其人,特疏请
斥绍徽,绍徽卒自引去。再迁礼科左给事中。是时恤典冒滥,每大臣卒,其子弟
夤缘要路以请,无不如志。大中素疾之,一切裁以典制。
四年迁吏科都给事中。大中居官不以家自随,二苍头给爨而已,入朝则键其
户,寂无一人。有外吏以苞苴至,举发之,自是无敢及大中门者。吏部尚书赵南
星知其贤,事多咨访。朝士不能得南星意,率怨大中。而是时牴排东林者多屏废,
方恨南星辈次骨。东林中,又各以地分左右。大中尝驳苏松巡抚王象恒恤典,山
东人居言路者咸怒。及驳浙江巡抚刘一焜,江西人亦大怒。给事中章允儒,江西
人也,性尤忮,嗾其同官傅櫆假汪文言发难。
文言者,歙人。初为县吏,智巧任术,负侠气。于玉立遣入京刺事,输赀为
监生,用计破齐、楚、浙三党。察东宫伴读王安贤而知书,倾心结纳,与谈当世
流品。光、熹之际,外廷倚刘一燝,而安居中以次行诸善政,文言交关力为多。
魏忠贤既杀安,府丞邵辅忠遂劾文言,褫其监生。既出都,复逮下吏,得末减。
益游公卿间,舆马尝填溢户外。大学士叶向高用为内阁中书,大中及韩爌、赵
南星、杨涟、左光斗与往来,颇有迹。
会给事中阮大铖与光斗、大中有隙,遂与允儒定计,嘱櫆劾文言,并劾大
中貌陋心险,色取行违,与光斗等交通文言,肆为奸利。疏入,忠贤大喜,立下
文言诏狱。大中时方迁吏科,上疏力辩,诏许履任。御史袁化中、给事中甄淑等
相继为大中、光斗辨。大学士叶向高以举用文言,亦引罪求罢。狱方急,御史黄
尊素语镇抚刘侨曰:“文言无足惜,不可使搢绅祸由此起。”侨颔之,狱辞无所
连。文言廷杖褫职,牵及者获免。大中乃遵旨履任。明日,鸿胪报名面恩,忠贤
忽矫旨责大中互讦未竣,不得赴新任。故事,鸿胪报名状无批谕旨者,举朝骇愕。
櫆亦言中旨不宜旁出,大中乃复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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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9:28 | 显示全部楼层
○杨涟 左光斗(弟光先) 魏大中(子学洢 学濂) 周朝瑞 袁化中
顾大章(弟大韶) 王之寀(下)

未几,杨涟疏劾忠贤,大中亦率同官上言:“从古君侧之奸,非遂能祸人国
也。有忠臣不惜其身以告之君,而其君不悟,乃至于不可救。今忠贤擅威福,结
党与,首杀王安以树威于内,继逐刘一燝、周嘉谟、王纪以树威于外,近且毙
三戚畹家人以树威于三宫。深结保姆客氏,伺陛下起居;广布傅应星、陈居恭、
傅继教辈,通朝中声息。人怨于下,天怒于上,故涟不惜粉身碎首为陛下陈。今
忠贤种种罪状,陛下悉引为亲裁,代之任咎。恐忠贤所以得温旨,即出忠贤手,
而涟之疏,陛下且未及省览也。陛下贵为天子,致三宫列嫔尽寄性命于忠贤、客
氏,能不寒心?陛下谓宫禁严密,外廷安知,枚乘有言‘欲人弗知,莫若弗为’,
未有为其事而他人不知者。又谓左右屏而圣躬将孤立。夫陛下一身,大小臣工所
拥卫,何藉于忠贤?若忠贤、客氏一日不去,恐禁廷左右悉忠贤、客氏之人,非
陛下之人,陛下真孤立于上耳。”忠贤得疏大怒,矫旨切让,尚未有以罪也。大
学士魏广微结纳忠贤,表里为奸,大中每欲纠之。会孟冬时享,广微偃蹇后至,
大中遂抗疏劾之。广微愠,益与忠贤合。忠贤势益张,以廷臣交攻,阳示敛戢,
且曲从诸所奏请,而阴伺其隙。迨吏部推谢应祥巡抚山西,广微遂嗾所亲陈九畴
劾大中出应祥门,推举不公,贬三秩,出之外,尽逐诸正人吏部尚书赵南星等,
天下大权一归于忠贤。
明年,逆党梁梦环复劾文言,再下诏狱。镇抚许显纯自削牍以上,南星、涟、
光斗、大中及李若星、毛士龙、袁化中、缪昌期、邹维琏、邓渼、卢化鳌、钱士
晋、夏之令、王之寀、徐良彦、熊明遇、周朝瑞、黄龙光、顾大章、李三才、惠
世扬、施天德、黄正宾辈,无所不牵引,而以涟、光斗、大中、化中、朝瑞、大
章为受杨镐、熊廷弼贿,大中坐三千,矫旨俱逮下诏狱。乡人闻大中逮去,号泣
送者数千人。比入镇抚司,显纯酷刑拷讯,血肉狼籍。其年七月,狱卒受指,与
涟、光斗同夕毙之,故迟数日始报。大中尸溃败,至不可识。庄烈帝嗣位,忠贤
被诛,广微、櫆、九畴、梦环并丽逆案。大中赠太常卿,谥忠节,录其一子。
长子学洢,字子敬。为诸生,好学工文,有至性。大中被逮,学洢号恸
欲随行。大中曰:“父子俱碎,无为也。”乃微服间行,刺探起居。既抵都,逻
卒四布,变姓名匿旅舍,昼伏夜出,称贷以完父赃。赃未竟,而大中毙,学洢
恸几绝。扶榇归,晨夕号泣,遂病。家人以浆进,辄麾去,曰:“诏狱中,谁半
夜进一浆者?”竟号泣死。崇祯初,有司以状闻,诏旌为孝子。
次子学濂,有盛名。举崇祯十六年进士。擢庶吉士。明年,李自成逼京师,
与同官吴尔壎慷慨有所论建,大学士范景文以闻。庄烈帝特召见两人,将任用
之。无何,京师陷,不能死,受贼户部司务职,颓其家声。既而自惭,赋绝命词
二章,缢死。去帝殉社稷时四十日矣。
文言之再下诏狱也,显纯迫令引涟等。文言备受五毒,不承,显纯乃手作文
言供状。文言垂死,张目大呼曰:“尔莫妄书,异时吾当与面质。”显纯遂即日
毙之。涟、大中等逮至,无可质者,赃悬坐而已。诸所诬赵南星、缪昌期辈,亦
并令抚按追赃。衣冠之祸,由此遍天下。始熊廷弼论死久,帝以孙承宗请,有诏
待以不死。刑部尚书乔允升等遂欲因朝审宽其罪,大中力持不可。及忠贤杀大中,
乃坐以纳廷弼贿云。
周朝瑞,字思永,临清人。万历三十五年进士。授中书舍人。
光宗嗣位,擢吏科给事中,疏请收录先朝遗直。俄陈慎初三要,曰信仁贤,
广德泽,远邪佞。因请留上供金花银,以佐军兴。词多斥中贵。中贵皆恶之,激
帝怒,贬秩调外,时列谏垣甫四日也。未出都而熹宗立,诏复故官。疏请容纳直
言,又陈考选诸弊。日讲将举,进君臣交警之规。帝并褒纳。贾继春之请安李选
侍也,朝瑞力驳之,与继春往复者数四。
天启元年再迁礼科左给事中。时辽事方棘,朝瑞请于阁臣中推通晓兵事者二
人专司其事,而以职方郎一人专理机宜,给事中二人专主封驳,帝可之。雄县知
县王纳谏为阉人所诬,中旨镌秩。给事中毛士龙以纠驳阉人,为府丞邵辅忠所陷,
中旨除名。朝瑞并抗疏论列。十二月辛巳,日上有一物覆压,忽大风扬沙,天尽
赤,都人骇愕,所司不以闻。朝瑞请帝修省,而严敕内外臣工,毋斗争误国,更
诘责所司不奏报之罪,帝纳之。时帝践祚岁余,未尝亲政,权多旁落,朝瑞请帝
躬览万机。帝降旨,言政委阁臣,祖宗旧制不可紊,然其时政权故不在阁也。
明年二月,广宁失,诏停经筵日讲。朝瑞等上言:“此果出圣意,辅臣当引
义争。如辅臣阿中涓意,则其过滋大。且主上冲龄,志意未定,独赖朝讲不辍,
诸臣得一觐天颜,共白指鹿之奸。今常朝已渐传免,倘并讲筵废之,九阍既隔,
无谒见时,司马门之报格不入,吕大防之贬不及知,国家大事去矣。”会礼部亦
以为言,乃命日讲如故。
已,偕诸给事御史惠世扬、左光斗等极论大学士沈纮结中官练兵,为肘腋之
贼。纮疏辨。朝瑞等尽发其贿交魏进忠、卢受、刘朝、客氏,而末复侵其私人邵
辅忠、徐大化。语过激,夺疏首世扬俸。大化尝承要人指,力攻熊廷弼,朝瑞恶
之。无何,王化贞弃广宁逃,大化又请立诛廷弼。朝瑞以廷弼才可用,请令带罪
守山海,疏四上,并抑不行。大化遂力诋朝瑞,朝瑞愤,亦丑诋大化,所司为两
解之。朝瑞方擢太仆少卿,而大化为魏忠贤腹心,必欲杀朝瑞,窜其名汪文言狱
中,与杨涟等五人并逮下镇抚狱,坐妄议“移宫”及受廷弼贿万金。五日再讯,
搒掠备至,竟毙之狱。崇祯初,赠大理卿,予一子官。福王时,谥忠毅。
袁化中,字民谐,武定人。万历三十五年进士。历知内黄、泾阳,有善政。
泰昌元年擢御史。时熹宗冲龄践阼,上无母后,宫府危疑。化中上疏劾辅臣
方从哲,报闻。天启元年二月,疏陈时事可忧者八:曰宫禁渐弛,曰言路渐轻,
曰法纪渐替,曰贿赂渐章,曰边疆渐坏,曰职掌渐失,曰宦官渐盛,曰人心渐离。
语皆剀切。出按宣、大,以忧归。服除,起掌河南道。
杨涟劾魏忠贤,化中亦率同官上疏曰:“忠贤障日蔽月,逞威作福,视大臣
如奴隶,斥言官若孤雏,杀内廷外廷如草菅。朝野共危,神人胥愤,特陛下未之
知,故忠贤犹有畏心。今涟已侃词入告矣,陛下念潜邸微劳,或贷忠贤以不死。
而忠贤实自惧一死,惧死之念深,将挺而走险,骑虎难下,臣恐其横逞之毒不在
搢绅,而即在陛下。陛下试思,深宫之内,可使多疑多惧之人日侍左右,而不为
防制哉?”疏入,忠贤大恨。
锦衣陈居恭者,忠贤爪牙也,为涟所论及,亦攻忠贤自解。化中特疏劾之,
落其职。毛文龙献俘十二人,而稚儿童女居其八。化中力请释之,因言文龙叙功
之滥。忠贤素庇文龙,益不悦。崔呈秀按淮、扬,赃私狼籍,回道考核,化中据
实上之,崔呈秀大恨。会谢应祥廷推被讦,化中与其事,呈秀遂嗾忠贤贬化中秩,
调之外。已,窜入汪文言狱词中,逮下诏狱。呈秀令许显纯坐以杨镐、熊廷弼贿
六千,酷刑拷掠,于狱中毙之。崇祯初,赠太仆卿,官其一子。福王时,追谥忠
愍。
顾大章,字伯钦,常熟人。父云程,南京太常卿。大章与弟大韶,孪生子也。
大章举万历三十五年进士,授泉州推官,乞改常州教授。父丧除,值朝中朋党角
立,正士日摧。大章慨然曰:“昔贾彪不入‘顾’‘厨’之目,卒西行以解其难。
余向与东林疏,可以彪自况也。”乃入都,补国子博士。与朝士通往来,阴察其
交关肯綮,清流赖之。
稍迁刑部主事。以奉使归。还朝,天启已改元,进员外郎。尚书王纪令署山
东司事。司辖辇毂,最难任。自辽阳失,五城及京营巡捕日以逻奸细为事,稍有
踪迹,率论死。绝无左验者二百余人,所司莫敢谳,多徙官去,囚未死者仅四之
一。大章言于纪曰:“以一身易五十人命且甘之,矧一官乎!”即日会谳,系三
人,余悉移大理释放。纪大嗟服。佟卜年之狱,纪用大章言拟流卜年,未上而纪
斥。侍郎杨东明署事,欲置之大辟,大章力争,卒拟流。忤旨,诘责,竟论卜年
辟,瘐死狱中。
魏忠贤欲借刘一巘株累刘一燝,大章力辨其非,忠贤大恨。卜年、一巘
事具《纪》、《一燝传》中。熊廷弼、王化贞之下吏也,法司诸属二十八人
共谳,多有议宽廷弼者。大章因援“议能”、“议劳”例,言化贞宜诛,廷弼宜
论戍。然二人卒坐死。大章亦迁兵部去,无异议也。会王纪劾罢徐大化,又疏刺
客氏,其党疑纪疏出大章手,恨之。大化令所亲御史杨维垣讦大章妄倡“八议”,
鬻大狱,大章疏辨。维垣四疏力攻,言纳廷弼贿四万,且列其鬻狱数事,反覆诋
讦不休。大章危甚,赖座主叶向高保持之,下所司验问,都御史孙玮等白其诬。
帝以大章渎辨,稍夺其俸,大章遂引归。
五年起官。历礼部郎中,陕西副使。大化已起大理丞,与维垣为忠贤鹰犬,
因假汪文言狱连及大章,逮下镇抚拷掠,坐赃四万。及杨涟等五人既死,群小聚
谋,谓诸人潜毙于狱,无以厌人心,宜付法司定罪,明诏天下。乃移大章刑部狱,
由是涟等惨死状外人始闻。比对簿,大章词气不挠。刑部尚书李养正等一如镇抚
原词,以“移宫”事牵合封疆,坐六人大辟。爰书既上,忠贤大喜,矫诏布告四
方,仍移大章镇抚。大章慨然曰:“吾安可再入此狱!”呼酒与大韶诀,趣和药
饮之,不死,投缳而卒。崇祯初,赠太仆卿,官其一子。福王时,追谥裕愍。
初,大章等被逮,秘狱中忽生黄芝,光彩远映。及六人毕入,适成六瓣,或
以为祥。大章叹曰:“芝,瑞物也,而辱于此,吾辈其有幸乎?”已而果然。
大韶,字仲恭,老于诸生。通经史百家及内典,于《诗》、《礼》、《仪礼》、
《周官》多所发明,他辨驳者复数万言。尝以为宋、元以来述者之事备,学者但
当诵而不述,将死,始缮所笺《诗》、《礼》、《庄子》,曰《炳烛斋随笔》云。
王之寀,字心一,朝邑人。万历二十九年进士。除清苑知县,迁刑部主事。
四十三年五月初四日酉刻,有不知姓名男子,持枣木梃入慈庆宫门,击伤守
门内侍李鉴。至前殿檐下,为内侍韩本用等所执,付东华门守卫指挥朱雄等收之。
慈庆宫者,皇太子所居宫也。明日,皇太子奏闻,帝命法司按问。巡皇城御史刘
廷元鞫奏:“犯名张差,蓟州人。止称吃斋讨封,语无伦次。按其迹,若涉疯癫,
稽其貌,实系黠猾。请下法司严讯。”时东宫虽久定,帝待之薄。中外疑郑贵妃
与其弟国泰谋危太子,顾未得事端,而方从哲辈亦颇关通戚畹以自固。差被执,
举朝惊骇,廷元以疯癫奏。刑部山东司郎中胡士相偕员外郎赵会桢、劳永嘉共讯,
一如廷元指。言:“差积柴草,为人所烧,气愤发癫。于四月内诉冤入京,遇不
知名男子二人,绐令执梃作冤状。乃由东华门入,直至慈庆宫门。按律当斩,加
等立决。”稿定未上。山东司主治京师事,署印侍郎张问达以属之。而士相、永
嘉与廷元皆浙人,士相又廷元姻也,疯癫具狱,之寀心疑其非。
是月十一日,之寀值提牢散饭狱中,末至差,私诘其实。初言“告状”,复
言“凉死罢,已无用”。之寀令置饭差前:“吐实与饭,否则饿死。”麾左右出,
留二吏扶问之。始言:“小名张五儿。有马三舅、李外父令随不知姓名一老公,
说事成与汝地几亩。比至京,入不知街道大宅子。一老公饭我云:‘汝先冲一遭,
遇人辄打死,死了我们救汝。’畀我枣木棍,导我由后宰门直至宫门上,击门者
堕地。老公多,遂被执。”之寀备揭其语,因问达以闻。且言差不癫不狂,有心
有胆。乞缚凶犯于文华殿前朝审,或敕九卿科道三法司会问。疏入未下,大理丞
王士昌、行人司正陆大受、户部主事张庭、给事中姚永济等连上疏趣之。而大受
疏有“奸戚”二字,帝恶之,与之寀疏俱不报。廷元复请速检诸疏,下法司讯断。
御史过庭训言祸生肘腋,宜亟翦,亦俱不报。庭训遂移文蓟州踪迹之。知州戚延
龄具言其致癫始末,言:“贵妃遣珰建佛寺,珰置陶造甓,居民多鬻薪获利者。
差卖田贸薪往市于珰,土人忌之,焚其薪。差讼于珰,为所责,不胜愤,持梃欲
告御状。”于是原问诸臣据为口实矣。
二十一日,刑部会十三司司官胡士相、陆梦龙、邹绍光、曾曰唯、赵会祯、
劳永嘉、王之寀、吴养源、曾之可、柯文、罗光鼎、曾道唯、刘继礼、吴孟登、
岳骏声、唐嗣美、马德沣、朱瑞凤等再审。差供:“马三舅名三道,李外父名守
才,不知姓名老公乃修铁瓦殿之庞保,不知街道宅子乃住朝外大宅之刘成。二人
令我打上宫门,打得小爷,吃有,著有。”小爷者,内监所称皇太子者也。又言:
“有姊夫孔道同谋,凡五人。”于是刑部行蓟州道,提马三道等,疏请法司提庞
保、刘成对鞫,而给事中何士晋与从哲等亦俱以为言。帝乃谕究主使,会法司拟
罪。是日,刑部据蓟州回文以上。已,复谕严刑鞫审,速正典刑。时中外籍籍,
语多侵国泰,国泰出揭自白。士晋复疏攻国泰,语具《士晋传》。
先是,百户王曰乾上变,言奸人孔学等为巫蛊,将不利于皇太子,词已连刘
成。成与保皆贵妃宫中内侍也。至是,复涉成。帝心动,谕贵妃善为计。贵妃窘,
乞哀皇太子,自明无它;帝亦数慰谕,俾太子白之廷臣。太子亦以事连贵妃,大
惧,乃缘帝及贵妃意,期速结。二十八日,帝亲御慈宁宫,皇太子侍御座右,三
皇孙雁行立左阶下。召大学士方从哲、吴道南暨文武诸臣入,责以离间父子,谕
令磔张差、庞保、刘成,无他及。因执太子手曰:“此儿极孝,我极爱惜。”既
又手约太子体,谕曰:“自襁褓养成丈夫,使我有别意,何不早更置?且福王已
之国,去此数千里,自非宣召,能翼而至乎?”因命内侍引三皇孙至石级上,令
诸臣熟视,曰:“朕诸孙俱长成,更何说?”顾问皇太子有何语,与诸臣悉言无
隐。皇太子具言:“疯癫之人宜速决,毋株连。”又责诸臣云:“我父子何等亲
爱,而外廷议论纷如,尔等为无君之臣,使我为不孝之子。”帝又谓诸臣曰:“
尔等听皇太子语否?”复连声重申之。诸臣跪听,叩头出,遂命法司决差。明日
磔于市。又明日,司礼监会廷臣鞫保、成于文华门。时已无左证,保、成展转不
承。会太子传谕轻拟,廷臣乃散去。越十余日,刑部议流马三道、李守才、孔道。
帝从之,而毙保、成于内廷。其事遂止。
当是时,帝不见群臣二十有五年矣,以之寀发保、成事,特一出以释群臣疑,
且调剂贵妃、太子。念其事似有迹,故不遽罪之寀也。四十五年京察,给事中徐
绍吉、御史韩浚用拾遗劾之寀贪,遂削其籍。
天启初,廷臣多为之讼冤,召复故官。二年二月上《复仇疏》,曰:
《礼》,君父之仇,不共戴天。齐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曩李选
侍气殴圣母,陛下再三播告中外,停其贵妃之封,圣母在天之灵必有心安而目瞑
者。此复仇一大义也。
乃先帝一生遭逢多难,弥留之际,饮恨以崩。试问:李可灼之误用药,引进
者谁?崔文升之故用药,主使者谁?恐方从哲之罪不在可灼、文升下。此先帝大
仇未复者,一也。
张差持梃犯宫,安危止在呼吸。此乾坤何等时,乃刘廷元曲盖奸谋,以疯癫
具狱矣。胡士相等改注口语,以卖薪成招矣。其后复谳,差供同谋举事,内外设
伏多人。守才、三道亦供结党连谋,而士相辈悉抹去之。当时有内应,有外援。
一夫作难,九庙震惊,何物凶徒,敢肆行不道乃尔!缘外戚郑国泰私结刘廷元、
刘光复、姚宗文辈,珠玉金钱充满其室。言官结舌,莫敢谁何,遂无复顾惮,睥
睨神器耳。国泰虽死,罪不容诛。法当开棺戮尸,夷其族,赭其宫,而至今犹未
议及。此先帝大仇未复者,二也。
总之,用药之术,即梃击之谋。击不中而促之药,是文升之药惨于张差之梃
也。张差之前,从无张差;刘成之后,岂乏刘成?臣见陛下之孤立于上矣。
又言:
郎中胡士相等,主疯癫者也。堂官张问达,调停疯癫者也。寺臣王士昌疏忠
而心佞,评无只字,讼多溢词。堂官张问达语转而意圆,先允疯癫,后宽奸宄。
劳永嘉、岳骏声等同恶相济。张差招有“三十六头儿”,则胡士相阁笔;招有“
东边一起干事”,则岳骏声言波及无辜;招有“红封票,高真人”,则劳永嘉言
不及究红封教。今高一奎见监蓟州,系镇朔卫人。盖高一奎,主持红封教者也;
马三道,管给红票者也;庞保、刘成,供给红封教多人撒棍者也。诸奸增减会审
公单,大逆不道。
疏入,帝不问,而先主疯癫者恨次骨。
未几,之寀迁尚宝少卿。逾年,迁太仆少卿,寻转本寺卿。廷元及岳骏声、
曾道唯以之寀侵己,先后疏辨。之寀亦连疏力折,并发诸人前议差狱时,分金红
庙中,及居间主名甚悉。事虽不行,诸人益疾之。
四年秋,拜刑部右侍郎。明年二月,魏忠贤势大张,其党杨维垣首翻“梃击”
之案,力诋之寀,坐除名。俄入之汪文言狱中,下抚按提问。岳骏声复讦之,且
言其逼取郑国泰二万金,有诏追治。及修《三朝要典》,其“梃击”事以之寀为
罪首。府尹刘志选复重劾之,遂逮下诏狱,坐赃八千,之寀竟瘐死。崇祯初,复
官,赐恤。
自“梃击”之议起,而“红丸”、“移宫”二事继之。两党是非争胜,祸患
相寻,迄明亡而后已。
赞曰:国之将亡也,先自戕其善类,而水旱盗贼乘之。故祸乱之端,士君子
恒先被其毒。异哉,明之所称“三案”者!举朝士大夫喋喋不去口,而元恶大憝
因用以剪除善类,卒致杨、左诸人身填牢户,与东汉季年若蹈一辙。国安得不亡
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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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9:29 | 显示全部楼层
○周起元 缪昌期 周顺昌(子茂兰 朱祖文 颜佩韦等) 周宗 建(蒋
英) 黄尊素 李应升 万燝(丁乾学等)

周起元,字仲先,海澄人。万历二十八年乡试第一,明年成进士。历知浮梁、
南昌,以廉惠称。
行取入都,注湖广道御史。方候命,值京察。御史刘国缙疑郑继芳假书出起
元及李邦华、李炳恭、徐缙芳、徐良彦手,遂目为“五鬼”,继芳且入之疏中。
起元愤,上章自明。居二年,御史命始下。
会太仆少卿徐兆魁以攻东林为御史钱春所劾,起元亦疏劾之。奸人刘世学者,
诚意伯刘荩臣从祖也,疏诋顾宪成,起元愤,力斥其谬。荩臣遂讦起元,益诋宪
成。起元再疏极论,其同官翟凤翀、余懋衡、徐良彦、魏云中、李邦华、王时熙、
潘之祥亦交章论列。且下令捕世学,世学遂遁去。吏部侍郎方从哲由中旨起官,
起元力言不可,并刺给事中亓诗教、周永春,吏部侍郎李养正、郭士望等。吏部
尚书赵焕出云中、时熙于外,起元劾其背旨擅权,坐停俸。焕去,郑继之代,又
出之祥及张键。起元亦抗疏纠驳,因言张光房等五人不当摈之部曹。与党人牴牾,
忌者益众。
寻巡按陕西,风采甚著。卒以东林故,出为广西参议,分守右江道。柳州大
饥,群盗蜂起,起元单骑招剧贼,而振恤饥民甚至。移四川副使,未上。会辽阳
破,廷议通州重地,宜设监司,乃命起元以参政莅之。
天启三年入为太仆少卿。旋擢右佥都御史,巡抚苏、松十府。公廉爱民,丝
粟无所取。遇大水,百方拯恤,民忘其困。织造中官李实素贪横,妄增定额,恣
诛求。苏州同知杨姜署府事,实恶其不屈,摭他事劾之。起元至,即为姜辨冤,
且上去蠹七事,语多侵实。实欲姜行属吏礼,再疏诬逮之。起元再疏雪姜,更切
直。魏忠贤庇实,取严旨责起元,令速上姜贪劣状。起元益颂姜廉谨,诋实诬毁,
因引罪乞罢。忠贤大怒,矫旨斥姜为民。起元复劾实贪恣不法数事,而为姜求宽。
实以此敛威,而忠贤遂衔起元不置。分守参政朱童蒙者,先为兵科都给事中,以
攻邹元标讲学外迁,失志狂暴,每行道辄鞭扑数十人,血肉狼籍。起元欲纠之,
童蒙遂称病去,起元乃列其贪虐状以闻。忠贤遂矫旨削起元籍,擢童蒙京卿。
六年二月,忠贤欲杀高攀龙、周顺昌、缪昌期、黄尊素、李应升、周宗建六
人,取实空印疏,令其党李永贞、李朝钦诬起元为巡抚时乾没帑金十余万,日与
攀龙辈往来讲学,因行居间。矫旨逮起元,至则顺昌等已毙狱中。许显纯酷榜掠,
竟如实疏,悬赃十万。罄赀不足,亲故多破其家。九月毙之狱中,吴士民及其乡
人无不垂涕者。
庄烈帝嗣位,赠兵部右侍郎,官一子。福王时,追谥忠惠。
缪昌期,字当时,江阴人。为诸生有盛名,举万历四十一年进士,改庶吉士,
年五十有二矣。有同年生忌之,扬言为于玉立所荐,自是有东林之目。
张差梃击事,刘廷元倡言疯癫,刘光复和之,疏诋发讦者,谓不当诧之为奇
货,居之为元功。昌期愤,语朝士曰:“奸徒狙击青宫,此何等事,乃以‘疯癫’
二字庇天下乱臣贼子,以‘奇货元功’四字没天下忠臣义士哉!”廷元辈闻其语,
深疾之。给事中刘文炳劾大学士吴道南,遂阴诋昌期。时方授检讨,文炳再疏显
攻,昌期即移疾去。既而京察,廷元辈复思中之,学士刘一燝力持乃免。
天启元年还朝。一燝以次辅当国。其冬,首辅叶向高至。小人间一燝于
向高,谓欲沮其来,向高不悦。会给事中孙杰承魏忠贤指,劾一燝及周嘉谟,
忠贤遽传旨允放。昌期急诣向高,力言二人顾命重臣,不可轻逐,内传不可奉。
向高怫然曰:“上所传,何敢不奉?”昌期曰:“公,三朝老臣。始至之日,以
去就力争,必可得也。若一传而放两大臣,异日天子手滑,不复可止矣。”向高
默然。昌期因备言一燝质直无他肠,向高意少解。会顾大章亦为向高言之,一
燝乃得善去。两人故向高门下士也。
昌期寻迁左赞善,进谕德。杨涟劾忠贤疏上,昌期适过向高。向高曰:“杨
君此疏太率易。其人于上前时有匡正。鸟飞入宫,上乘梯手攫之,其人挽衣不得
上。有小珰赐绯者,叱曰:‘此非汝分,虽赐不得衣也。’其强直如此。是疏行,
安得此小心谨慎之人在上左右?”昌期愕然曰:“谁为此言以误公?可斩也。”
向高色变,昌期徐起去。语闻于涟,涟怒。向高亦内惭,密具揭,请帝允忠贤辞,
忠贤大愠。会有言涟疏乃昌期代草者,忠贤遂深怒不可解。及向高去,韩爌秉
政,忠贤逐赵南星、高攀龙、魏大中及涟、光斗,爌皆具揭恳留。忠贤及其党
谓昌期实左右之。而昌期于诸人去国,率送之郊外,执手太息,由是忠贤益恨。
昌期知势不可留,具疏乞假,遂落职闲住。
五年春,以汪文言狱词连及,削职提问。忠贤恨不置。明年二月复于他疏责
昌期已削籍犹冠盖延宾,令缇骑逮问。逾月,复入之李实疏中,下诏狱。昌期慷
慨对簿,词气不挠,竟坐赃三千,五毒备至。四月晦,毙于狱。
庄烈帝即位,赠詹事兼侍读学士,录其一子,诏并予谥。而是时,姚希孟以
词臣持物论,雅不善左光斗、周宗建,力尼之,遂并昌期及周起元、李应升、黄
尊素、周朝瑞、袁化中、顾大章,皆不获谥。福王时,始谥文贞。
周顺昌,字景文,吴县人。万历四十一年进士。授福州推官。捕治税监高寀
爪牙,不少贷。寀激民变,劫辱巡抚袁一骥,质其二子,并质副使吕纯如。或议
以顺昌代,顺昌不可,纯如以此衔顺昌。擢吏部稽勋主事。天启中,历文选员外
郎,署选事。力杜请寄,抑侥幸,清操皭然。乞假归。
顺昌为人刚方贞介,疾恶如仇。巡抚周起元忤魏忠贤削籍,顺昌为文送之,
指斥无所讳。魏大中被逮,道吴门,顺昌出饯,与同卧起者三日,许以女聘大中
孙。旂尉屡趣行,顺昌瞋目曰:“若不知世间有不畏死男子耶?归语忠贤,我故
吏部郎周顺昌也。”因戟手呼忠贤名,骂不绝口。旂尉归,以告忠贤。御史倪文
焕者,忠贤义子也,诬劾同官夏之令,致之死。顺昌尝语人,他日倪御史当偿夏
御史命。文焕大恚,遂承忠贤指,劾顺昌与罪人婚,且诬以赃贿,忠贤即矫旨削
夺。先所忤副使吕纯如,顺昌同郡人,以京卿家居,挟前恨,数谮于织造中官李
实及巡抚毛一鹭。已,实追论周起元,遂诬顺昌请嘱,有所乾没,与起元等并逮。
顺昌好为德于乡,有冤抑及郡中大利害,辄为所司陈说,以故士民德顺昌甚。
及闻逮者至,众咸愤怒,号冤者塞道。至开读日,不期而集者数万人,咸执香为
周吏部乞命。诸生文震亨、杨廷枢、王节、刘羽翰等前谒一鹭及巡按御史徐吉,
请以民情上闻。旗尉厉声骂曰:“东厂逮人,鼠辈敢尔!”大呼:“囚安在?”
手掷锒铛于地,声琅然。众益愤,曰:“始吾以为天子命,乃东厂耶!”蜂拥大
呼,势如山崩。旂尉东西窜,众纵横殴击,毙一人,余负重伤,逾垣走。一鹭、
吉不能语。知府寇慎、知县陈文瑞素得民,曲为解谕,众始散。顺昌乃自诣吏。
又三日北行,一鹭飞章告变,东厂刺事者言吴人尽反,谋断水道,劫漕舟,忠贤
大惧。已而一鹭言缚得倡乱者颜佩韦、马杰、沈扬、杨念如、周文元等,乱已定,
忠贤乃安。然自是缇骑不出国门矣。
顺昌至京师,下诏狱。许显纯锻炼,坐赃三千,五日一酷掠,每掠治,必大
骂忠贤。显纯椎落其齿,自起问曰:“复能骂魏上公否?”顺昌噀血唾其面,
骂益厉。遂于夜中潜毙之。时六年六月十有七日也。
明年,庄烈帝即位,文焕伏诛,实下吏,一鹭、吉坐建忠贤祠,纯如坐颂珰,
并丽逆案。顺昌赠太常卿,官其一子。给事中瞿式耜讼诸臣冤,称顺昌及杨涟、
魏大中清忠尤著,诏谥忠介。
长子茂兰,字子佩,刺血书疏,诣阙诉冤,诏以所赠官推及其祖父。茂兰更
上疏,请给三世诰命,建祠赐额。帝悉报可,且命先后惨死诸臣,咸视此例。茂
兰好学砥行,不就荫叙。国变后,隐居不出,以寿终。
诸生朱祖文者,都督先之孙。当顺昌被逮,间行诣都,为纳饘粥、汤药。
及征赃令急,奔走称贷诸公间。顺昌榇归,祖文哀恸发病死。
佩韦等皆市人,文元则顺昌舆隶也,论大辟。临刑,五人延颈就刃,语寇慎
曰:“公好官,知我等好义,非乱也。”监司张孝流涕而斩之。吴人感其义,合
葬之虎丘傍,题曰:“五人之墓”。其地即一鹭所建忠贤普惠祠址也。
周宗建,字季侯,吴江人,尚书用曾孙也。万历四十一年进士。除武康知县,
调繁仁和,有异政,入为御史。
天启元年,为顾存仁、王世贞、陶望龄、顾宪成请谥,追论万历朝小人,历
数钱梦皋、康丕扬、亓诗教、赵兴邦乱政罪,并诋李三才、王图。时辽事方棘,
上疏责备辅臣。无何,沈阳破,宗建责当事大臣益急,因请破格用人,召还熊廷
弼。已,论兵部尚书崔景荣不当信奸人刘保,辅臣刘一燝不当抑言路,因刺右
通政林材、光禄卿李本固。材、本固移疾去。魏大中劾王德完庇杨镐、李如桢,
宗建为德完力攻大中,其持论数与东林左。会是岁冬,奉圣夫人客氏既出宫复入,
宗建首抗疏极谏,中言:“天子成言,有同儿戏。法宫禁地,仅类民家。圣朝举
动有乖,内外防闲尽废。此辈一叨隆恩,便思逾分,狎溺无纪,渐成骄恣,衅孽
日萌,后患难杜。王圣、朱娥、陆令萱之覆辙,可为殷鉴。”忤旨,诘责。清议
由此重之。
明年,广宁失。廷臣多庇王化贞,欲甚熊廷弼罪。宗建不平,为剖两人罪案,
颇右廷弼,诸庇化贞者乃深疾宗建。京师久旱,五月雨雹。宗建谓阴盛阳衰之征,
历陈四事:一专讥大学士沈纮;一请宽建言废黜诸臣;一言廷弼已有定案,不当
因此罗织朝士,阴刺兵部尚书张鹤鸣、给事中郭巩;一则专攻魏进忠,略言:“
近日政事,外廷啧啧,咸谓奥{穴交}之中,莫可测识,谕旨之下,有物凭焉。如
魏进忠者,目不识一丁,而陛下假之嚬笑,日与相亲。一切用人行政,堕于其说,
东西易向而不知,邪正颠倒而不觉。况内廷之借端,与外廷之投合,互相扶同。
离间之渐将起于蝇营,谗构之衅必生于长舌。其为隐祸,可胜言哉!”进忠者,
魏忠贤故名也。时方结客氏为对食,廷臣多阴附之,其势渐炽,见宗建疏,衔次
骨,未发也。邹元标建首善书院,宗建实司其事。元标罢,宗建乞与俱罢,不从。
巡视光禄,与给事中罗尚忠力剔奸弊,节省为多。寻请核上供器物,中官怒,取
旨诘责。宗建等再疏力持,中人滋不悦。
给事中郭巩者,先以劾廷弼被谪。廷弼败,复官,遂深结进忠。知进忠最恶
宗建,乃疏诋廷弼,因诋朝廷之荐廷弼者,而宗建与焉。其锋锐甚,南京御史涂
世业和之,诋宗建误廷弼,且误封疆。宗建愤,疏驳世业,语侵巩,抉其结纳忠
贤事。巩亦愤,上疏数千言,诋宗建益力,并及刘一燝、邹元标、周嘉谟、杨
涟、周朝瑞、毛士龙、方震孺、江秉谦、熊德阳辈数十人,悉指为廷弼逆党。宗
建益愤,抗疏力驳其谬,且曰:“李维翰、杨镐、袁应泰、王化贞,皆坏封疆之
人也;亓诗教力主催战,赵兴邦贿卖边臣,皆误封疆之人也;其他荐维翰、荐镐、
荐应泰、化贞者,亦误封疆之人也。巩胡不一击之,而独苛求廷弼,且诋荐廷弼
者为逆党哉?”当是时,忠贤势益盛。宗建虑内外合谋,其祸将大,三年二月遂
抗疏直攻忠贤,略言:
臣于去岁指名劾奏,进忠无一日忘臣。于是乘私人郭巩入都,嗾以倾臣,并
倾诸异己者。巩乃创为“新幽大幽”之说,把持察典,编廷臣数十人姓名为一册,
思一网中之。又为匿名书,罗织五十余人,投之道左,给事中则刘弘化为首,次
及周朝瑞、熊德阳辈若而人,御史则方震孺为首,次及江秉谦辈若而人,而臣亦
其中一人也。既欲罗诸臣,以快报复之私,更欲独中臣,以释进忠之恨。是察典
不出于朝廷,乃巩及进忠之察典也。幸直道在人,巩说不行,始别借廷弼,欲一
阱陷之。
巩又因臣论及王安,笑臣有何瓜葛。陛下亦知安之所以死乎?身首异处,肉
饱乌鸢,骨投黄犬,古今未有之惨也。巩即心昵进忠,何至背公灭理,且牵连刘
一燝、周嘉谟、杨涟、毛士龙辈,谓尽安党。请陛下穷究安死果出何人倾害,
则此事即进忠一大罪案。巩之媚进忠,即此可为证据矣。
先朝汪直、刘瑾,虽皆枭獍,幸言路清明,臣僚隔绝,故非久即败。今权珰
报复,反借言官以伸;言官声势,反借权珰以重。数月以来,熊德阳、江秉谦、
侯震旸、王纪、满朝荐斥矣,邹元标、冯从吾罢矣,文震孟、郑鄤逐矣,近且
扼孙慎行、盛以弘,而绝其揆路。摘瓜抱蔓,正人重足。举朝各爱一死,无敢明
犯其锋者。臣若尚顾微躯,不为入告,将内有进忠为之指挥,旁有客氏为之羽翼,
外有刘朝辈为典兵示威,而又有巩辈蚁附蝇集,内外交通,驱除善类,天下事尚
忍言哉!疏入,进忠益怒。率刘朝等环泣帝前,乞自髡以激帝怒。乃令宗建陈交
通实状,将加重谴,宗建回奏益侃直。进忠议廷杖之,阁臣力争,乃止,夺俸。
会给事中刘弘化、御史方大任等交章助宗建攻进忠、巩,巩复力诋诸人。诏
下诸疏平议,廷臣为两解之。乃严旨切责,夺巩、宗建俸三月。是时,刘朝典内
操,遂谋行边。廷臣微闻之,莫敢言。宗建曰:“巩自谓未尝通内,今诚能出片
纸遏朝,吾请为洗交结之名。”巩噤不敢发。宗建乃抗疏极谏,历陈三不可、九
害。会朝与进忠有隙,事亦中寝。其冬出按湖广,以忧归。
五年三月,大学士冯铨衔御史张慎言尝论己,属其门生曹钦程诬劾,而以宗
建为首,并及李应升、黄尊素。忠贤遂矫诏削籍,下抚按追赃。明年以所司具狱
缓,遣缇骑逮治。俄入之李实疏中,下诏狱毒讯。许显纯厉声骂曰:“复能詈魏
上公一丁不识乎!”竟坐纳廷弼贿万三千,毙之狱。
宗建既死,征赃益急。其所亲副使蒋英代之输,亦坐削籍。忠贤败,诏赠宗
建太仆寺卿,官其一子。福王时,追谥忠毅。
蒋英,嘉善人。举进士,历知松溪、漳浦、宜兴。天启时,由南京验封郎中,
出为福建副使,遂遭珰祸。忠贤败,以故官分巡苏、松,坐事贬秩。未行而宜兴
民变,上官以英先治宜兴,得民心,檄之抚治。宜兴非英所辖,辞不得,则单骑
往谕,惩豪家僮客数人,令乱民自献其首恶,乱遂定。宜兴故多豪家,修撰陈于
泰、编修陈于鼎兄弟尤横,遂激民变,群执兵鼓噪,势汹汹。赖英,事旋定。而
周延儒方枋国,与陈氏有连,衔英,再贬两秩,遂归。
巩,迁安人。以附忠贤,骤迁至兵部侍郎。庄烈帝定逆案,削籍论配。我大
清拔迁安,巩遁去,后诣阙自言拒聘,上所撰《却聘书》。兵部尚书梁廷栋论之,
下狱坐死。巡抚杨嗣昌为讼冤,得遣戍。
黄尊素,字真长,余姚人。万历四十四年进士。除宁国推官,精敏强执。
天启二年,擢御史,谒假归。明年冬还朝,疏请召还余懋衡、曹于汴、刘宗
周、周洪谟、王纪、邹元标、冯从吾,而劾尚书赵秉忠、侍郎牛应元、通政丁启
睿顽钝。秉忠、应元俱引去。山东妖贼既平,余党复煽,巡抚王惟俭不能抚驭,
尊素疏论之,因言:“巡抚本内外兼用,今尽用京卿,不若扬历外服者之练习。”
又数陈边事,力诋大将马世龙,忤枢辅孙承宗意。时帝在位数年,未尝一召见大
臣。尊素请复便殿召对故事,面决大政,否则讲筵之暇,令大臣面商可否。帝不
能用。
四年二月,大风扬沙,昼晦,天鼓鸣,如是者十日。三月朔,京师地震三,
乾清宫尤甚。适帝体违和,人情惶惧。尊素力陈时政十失,末言:“陛下厌薄言
官,人怀忌讳,遂有剽窃皮毛,莫犯中扃者。今阿保重于赵娆,禁旅近于唐末,
萧墙之忧惨于敌国。廷无谋幄,边无折冲,当国者昧安危之机,误国者护耻败之
局。不于此进贤退不肖,而疾刚方正直之士如仇仇,陛下独不为社稷计乎?”疏
入,魏忠贤大怒,谋廷杖之。韩爌力救,乃夺俸一年。
既而杨涟劾忠贤,被旨谯让。尊素愤,抗疏继之,略言:“天下有政归近幸,
威福旁移,而世界清明者乎?天下有中外汹汹,无不欲食其肉,而可置之左右者
乎?陛下必以为曲谨可用,不知不小曲谨,不大无忌;必以为惟吾驾驭,不知不
可驾驭,则不可收拾矣。陛下登极以来,公卿台谏累累罢归,致在位者无固志。
不于此称孤立,乃以去一近侍为孤立耶?今忠贤不法状,廷臣已发露无余,陛下
若不早断,彼形见势穷,复何顾忌。忠贤必不肯收其已纵之缰,而净涤其肠胃;
忠贤之私人,必不肯回其已往之棹,而默消其冰山。始犹与士大夫为仇,继将以
至尊为注。柴栅既固,毒螫谁何?不惟台谏折之不足,即干戈取之亦难矣。”忠
贤得疏愈恨。
万燝既廷杖,又欲杖御史林汝翥,诸言官诣阁争之。小珰数百人拥入阁中,
攘臂肆骂,诸阁臣俯首不敢语。尊素厉声曰:“内阁丝纶地,即司礼非奉诏不敢
至,若辈无礼至此!”乃稍稍散去。无何,燝以创重卒。尊素上言:“律例,
非叛逆十恶无死法。今以披肝沥胆之忠臣,竟殒于磨牙砺齿之凶竖。此辈必欣欣
相告,吾侪借天子威柄,可鞭笞百僚。后世有秉董狐笔,继朱子《纲目》者,书
曰‘某月某日,郎中万燝以言事廷杖死’,岂不上累圣德哉!进廷杖之说者,
必曰祖制,不知二正之世,王振、刘瑾为之;世祖、神宗之朝,张璁、严嵩、张
居正为之。奸人欲有所逞,惮忠臣义士掣其肘,必借廷杖以快其私,使人主蒙拒
谏之名,己受乘权之实,而仁贤且有抱蔓之形。于是乎为所欲为,莫有顾忌,而
祸即移之国家。燝今已矣,辱士杀士,渐不可开。乞复故官,破格赐恤,俾遗
孤得扶榇还乡,燝死且不朽。”疏入,益忤忠贤意。
八月,河南进玉玺。忠贤欲侈其事,命由大明门进,行受玺礼,百僚表贺。
尊素上言:“昔宋哲宗得玺,蔡确等竞言祥瑞,改年元符,宋祚卒不竞。本朝弘
治时,陕西献玉玺,止令取进,给赏五金。此祖宗故事,宜从。”事获中止。五
年春,遣视陕西茶马。甫出都,逆党曹钦程劾其专击善类,助高攀龙、魏大中虐
焰,遂削籍。
尊素謇谔敢言,尤有深识远虑。初入台,邹元标实援之,即进规曰:“都门
非讲学地,徐文贞已丛议于前矣。”元标不能用。杨涟将击忠贤,魏大中以告,
尊素曰:“除君侧者,必有内援。杨公有之乎?一不中,吾侪无噍类矣。”万?
景死,尊素讽涟去,涟不从,卒及于祸。大中将劾魏广微,尊素曰:“广微,小
人之包羞者也,攻之急,则挺而走险矣。”大中不从,广微益合于忠贤,以兴大
难。
是时,东林盈朝,自以乡里分朋党。江西章允儒、陈良训与大中有隙,而大
中欲驳尚书南师仲恤典,秦人亦多不悦。尊素急言于大中,止之。最后,山西尹
同皋、潘云翼欲用其座主郭尚友为山西巡抚,大中以尚友数问遗朝贵,执不可。
尊素引杜征南数遗洛中贵要为言,大中卒不可,议用谢应祥,难端遂作。
汪文言初下狱,忠贤即欲罗织诸人。已,知为尊素所解,恨甚。其党亦以尊
素多智虑,欲杀之。会吴中讹言尊素欲效杨一清诛刘瑾,用李实为张永,授以秘
计。忠贤大惧,遣刺事者至吴中凡四辈。侍郎乌程沈演家居,奏记忠贤曰:“事
有迹矣。”于是日遣使谯诃实,取其空印白疏,入尊素等七人姓名,遂被逮。使
者至苏州,适城中击杀逮周顺昌旗尉,其城外人并击逮尊素者。逮者失驾帖,不
敢至。尊素闻,即囚服诣吏,自投诏狱。许显纯、崔应元搒掠备至,勒赃二千八
百,五日一追比。已,知狱卒将害己,叩首谢君父,赋诗一章,遂死,时六年闰
六月朔日也,年四十三。崇祯初,赠太仆卿,任一子。福王时,追谥忠端。
李应升,字仲达,江阴人。万历四十四年进士。授南康推官。出无辜十九人
于死,置大猾数人重辟。士民服其公廉,为之谣曰:“前林后李,清和无比。”
林谓晋江林学曾,卒官南京户部侍郎,以清慎著称者也。九江、南康间有柯、陈
二大族,相传陈友谅苗裔,负固强梗,尝拒捕,有司议兵之。应升单骑往谕,皆
叩头听命,出所匿罪人,一方以定。
天启二年,征授御史,谒假归。明年秋,还朝。时天子暗弱,庶政怠弛。应
升上疏曰:“方今辽土沦没,黔、蜀用兵,红夷之焰未息,西部之赏日增;逃兵
肆掠于畿辅,穷民待尽于催科。逗遛习惯,大将畏敌而不敢前;法纪陵夷,骄兵
鼓噪而弗能问。在在增官,日日会议;覆疏衍为故套,严旨等若空言。陛下不先
振竦精神,发皇志气,群臣孰肯任怨以破情面之世界者?祖宗有早午晚三朝,犹
时御便殿咨访时政。愿俯纳臣言,奋然力行,天下事尚可为也。”报闻。
顷之,复陈时政,略曰:“今天下敝坏极矣,在君臣奋兴而力图之。陛下振
纪纲,则片纸若霆;大臣捐私曲,则千里运掌;台谏任纠弹,则百司饮冰。今动
议增官,为人营窟,纷纭迁徙,名实乖张。自登、莱增巡抚,而侵冒百余万;增
招练监军,而侵冒又十余万。边关内地,将领如蚁,剥军侵饟,又不知几十万。
增置总督,何补塞垣;增置京堂,何裨政事。枢贰添注矣,孰慷慨以行边;司空
添注矣,孰拮据以储备;大将添注矣,只工媒孽而纵逋逃;礼、兵司属添注二三
十人矣,谁储边才而精典礼。滥开边俸,捷径燃灰,则吏治日坏;白衣攘臂,邪
人入幕,则奸弁充斥。臣请断自圣心,一切报罢。”又言:“今事下部曹,十九
寝阁,宜重申国典,明正将领之罪。锦衣旗尉,半归权要,宜遣官巡视,如京营
之制。卫官袭职,比试不严,宜申明旧章,无使幸进将校蚕食。逃军不招,私募
乞儿,半分其饟,宜力为创惩。穷民敲扑,号哭满庭,奸吏侵渔,福堂安坐,
宜严其法制。”时不能用。俄劾南京都御史王永光庇部郎范得志,颠倒公论,永
光寻自引去。
四年正月,疏陈外番、内盗及小人三患,讥切近习,魏忠贤恶之。已,复疏
陈民隐,言有十害宜急除,五反宜急去,帝为戒饬所司。京师一日地三震,疏请
保护圣躬,速停内操。忠贤领东厂,好用立枷,有重三百斤者,不数日即死,先
后死者六七十人。应升极言宜罢,忠贤大恨。应升知忠贤必祸国,密草疏列其十
六罪,将上,为兄所知,攘其疏毁之,怏怏而止。
杨涟劾忠贤,得严旨,应升愤,即抗疏继之。中言:“从来奄人之祸,其始
莫不有小忠小信以固结主心,根株既深,毒手乃肆。今陛下明知其罪,曲赐包容。
彼缓则图自全之计,急则作走险之谋。萧墙之间,能无隐祸?故忠贤一日不去,
则陛下一日不安。臣为陛下计,莫如听忠贤引退,以全其命;为忠贤计,亦莫若
早自引决,以乞帷盖之恩。不然恶稔贯盈,他日欲保首领,不可得矣。”又曰:
“君侧不清,安用彼相。一时宠利有尽,千秋青史难欺。不欲为刘健、谢迁者,
并不能为东阳。倘画策投欢,不几与焦芳同传耶?”
时魏广微方深结忠贤,为之谋主,知应升讥己,大恨。万燝之死也,应升
极言廷杖不可再,士气不可折,讥切忠贤辈甚至。已,代高攀龙草疏劾崔呈秀。
呈秀窘,昏夜款门,长跪乞哀,应升正色固拒,含怒而去。十月朔,帝庙享颁历,
广微后至,为魏大中等所纠。广微恚,辨疏诋言者。应升复抗疏论之,且曰:“
广微父允贞为言官,得罪辅臣以去,声施至今。广微奈何比言官路马,斥为此辈?
夫不与此辈为伍者,必别与一辈为缘。乞陛下戒谕广微,退读父书,保其家声,
毋倚三窟,与言官为难,他日庶可见乃父地下。”广微益怒,谋之忠贤,将镌秩。
首辅韩爌力救,乃夺禄一年。其月,赵南星等悉被逐,朝事大变。
明年三月,工部主事曹钦程劾应升护法东林,遂削籍。忠贤恨未已。六年三
月,假李实劾周起元疏,入应升名。遂逮下诏狱,酷掠,坐赃三千。寻于闰六月
二日毙之,年甫三十四。崇祯初,赠太仆卿,录一子。福王时,追谥忠毅。
万燝,字暗夫,南昌人,兵部侍郎恭孙也。少好学,砥砺名行。举万历四
十四年进士,授刑部主事。尝疏论刑狱干和。
天启初元,兵事棘,工部需才,调燝工部营缮主事。督治九门垣墉,市铜
江南,皆勤于其职。迁虞衡员外郎,司鼓铸。时庆陵大工未竣,费不赀。燝知
内府废铜山积,可发以助铸,移牒内官监言之。魏忠贤怒,不发,燝遂具疏以
请。忠贤益怒,假中旨诘责。燝旋进屯田郎中,督陵务。
其时,忠贤益肆,廷臣杨涟等交击,率被严旨。燝愤,抗章极论,略言:
“人主有政权,有利权,不可委臣下,况刑余寺人哉?忠贤性狡而贪,胆粗而大,
口衔天宪,手握王爵,所好生羽毛,所恶成疮痏。荫子弟,则一世再世;赉厮养,
则千金万金。毒痡士庶,毙百余人;威加搢绅,空十数署。一切生杀予夺之权尽
为忠贤所窃,陛下犹不觉悟乎?且忠贤固供事先帝者也,陛下之宠忠贤,亦以忠
贤曾供事先帝也。乃于先帝陵工,略不厝念。臣尝屡请铜,靳不肯予。间过香
山碧云寺,见忠贤自营坟墓,其规制弘敞,拟于陵寝。前列生祠,又前建佛宇,
璇题耀日,珠网悬星,费金钱几百万。为己坟墓则如此,为先帝陵寝则如彼,可
胜诛哉!今忠贤已尽窃陛下权,致内廷外朝止知有忠贤,不知有陛下,尚可一日
留左右耶?”疏入,忠贤大怒,矫旨廷杖一百,斥为民。执政言官论救,皆不听。
当是时,忠贤恶廷臣交章劾己,无所发忿,思借燝立威。乃命群奄至燝
邸,摔而殴之,比至阙下,气息才属。杖已,绝而复苏。群奄更肆蹴踏,越四日
即卒,时四年七月七日也。
忠贤恨犹不置,罗织其罪,诬以赃贿三百。燝廉吏,破产乃竣。崇祯初,
赠光禄卿,官其一子。福王时,谥忠贞。
燝杖死未几,巡城御史福清林汝翥尝笞内侍曹进、傅国兴,忠贤矫旨杖汝
翥如燝。汝翥惧,逃之遵化,自归于巡抚邓渼。渼以闻,卒杖之。汝翥起家乡
举,知沛县,徐鸿儒攻沛甚急,坚守不下,由此擢御史。崇祯时,仕至浙江副使。
汝翥虽受杖,幸不死。而是时,丁乾学、夏之令、吴裕中、刘铎、吴怀贤、苏继
欧、张汶诸人,皆忤忠贤致死。
乾学,浙江山阴人,寄籍京师,官检讨。天启四年,偕给事中郝土膏典试江
西,发策刺忠贤。忠贤怒,矫旨镌三秩,复除其名。已,使人诈为校尉往逮,挫
辱之,竟愤郁而卒。崇祯初,赠侍读学士。
之令,光山人。知攸、歙二县,征授御史。尝疏论边事,力诋毛文龙不足恃。
忠贤庇文龙,传旨削之令籍,阁臣救免。及巡皇城,内使冯忠等犯法,劾治之,
益为忠贤所衔,崔呈秀亦以事衔之。遂属御史卓迈劾之令党比熊廷弼,有诏削夺。
顷之,御史倪文焕复劾之令计陷文龙,几误疆事。遂逮下诏狱,坐赃拷死。
裕中,江夏人。为顺德知县,征授御史。大学士丁绍轼陷熊廷弼死,裕中有
疏诋绍轼。忠贤传旨诘裕中为廷弼姻戚,代之报仇,廷杖一百,创重卒。崇祯初,
赐赠荫。
铎,庐陵人。由刑部郎中为扬州知府。愤忠贤乱政,作诗书僧扇,有“阴霾
国事非”句,侦者得之,闻于忠贤。倪文焕者,扬州人也,素衔铎,遂嗾忠贤逮
治之。铎雅善忠贤子良卿,事获解,许还故官。良卿从容问铎:“曩锦衣往逮,
索金几何?”曰:“三千金耳。”良卿令锦衣还之。其人怒,日夜伺铎隙,言铎
系狱时,与囚方震孺同谋居间,遂再下狱。会铎家人有夜醮者,参将张体乾诬铎
咒诅忠贤,刑部尚书薛贞坐以大辟。忠贤诛,贞、体乾并抵罪,铎赠太仆少卿。
怀贤,休宁人。由国子监生授内阁中书舍人。同官傅应升者,忠贤甥也,怀
贤遇之无加礼,应升恨之。杨涟劾忠贤疏出,怀贤书其上曰:“宜如韩魏公治任
守忠故事,即时遣戍。”又与工部主事吴昌期书,有“事极必反,反正不远”语。
忠贤侦知之,大怒曰:“何物小吏,亦敢谤我!”遂矫旨下诏狱,坐以结纳汪文
言,为左光斗、魏大中鹰犬,拷掠死。崇祯初,赠工部主事。
继欧,许州人。历知元氏、真定、柏乡,入为吏部稽勋主事,累迁考功郎中。
将调文选,中旨谓为杨涟私党,削籍归。时缇骑四出,同里副使孙织锦素附忠贤,
遣人怵继欧曰:“逮者至矣。”继欧自经死。崇祯初,赠太常寺卿。
汶,邯郸人。尚书国彦曾孙也。由荫叙为后军都督府经历。尝被酒诋忠贤,
下狱拷掠死。亦获赠恤。
赞曰:自古阉宦之甘心善类者,莫甚于汉、唐之季,然皆仓卒一时,为自救
计耳。魏忠贤之杀诸人也,扬毒焰以快其私,肆无忌惮。盖主荒政粃之余,公
道沦亡,人心败坏,凶气参会,群邪翕谋,故搢绅之祸烈于前古。诸人之受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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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9:30 | 显示全部楼层
○满朝荐 江秉谦 侯震旸(倪思辉 朱钦相 王心一) 王允成(李希孔
毛士龙)

满朝荐,字震东,麻阳人。万历三十二年进士。授咸宁知县,有廉能声。税
监梁永纵其下劫诸生橐,朝荐捕治之。永怒,劾其擅刑税役,诏镌一官。大学士
沈鲤等论救,不听。会巡抚顾其志极论永贪残状,乃复朝荐官,夺俸一岁。无何,
永遣人蛊巡按御史余懋衡。事觉,朝荐捕获其人。永惧,率众擐甲入县庭。吏卒
早为备,无所掠而去。城中数夜惊,言永反,或谓永宜自明,永遂下教,自白不
反状,然蓄甲者数百。而朝荐助懋衡操之急,诸恶党多亡去。朝荐追之渭南,颇
有所格伤。永惧,使使系书发中,入都讼朝荐劫上供物,杀数人,投尸河中。帝
震怒,立遣使逮治,时三十五年七月也。既至,下诏狱搒掠,遂长系。中外论救,
自大学士朱赓以下,百十疏。最后,四十一年秋,万寿节将届,用大学士叶向高
请,乃与王邦才、卞孔时并释归。
光宗立,起南京刑部郎中,再迁尚宝卿。天启二年,辽东地尽失,海内多故,
而廷臣方植党逞浮议。朝荐深虑之,疏陈时事十可忧、七可怪,语极危切。寻进
太仆少卿,复上疏曰:
比者,风霾曀晦,星月昼见,太白经天,四月雹,六月冰,山东地震,畿内
霪潦,天地之变极矣。四川则奢崇明叛,贵州则安邦彦叛,山东则徐鸿儒乱,民
人之变极矣。而朝廷政令乃颠倒日甚。
一乞骸耳,周嘉谟、刘一燝,顾命之元老,以中谗去;孙慎行,守礼之宗
伯,以封典去;王纪,执法如山之司寇,以平反去;皆漠不顾惜。独忄卷忄卷于
三十疏劾之沈纮,即去而犹加异数焉。祖宗朝有是颠倒乎?一建言耳,倪思辉、
朱钦相等之削籍,已重箝口之嗟;周朝瑞、惠世扬等之拂衣,又中一网之计。祖
宗朝有是颠倒乎?一边策耳,西部索百万之赀,边臣犹虑其未饱;健儿乞锱铢之
饷,度支尚谓其过奢。祖宗朝有是颠倒乎?一弃城耳,多年议确之犯或以庇厚而
缓求,旬日矜疑之辈反以妒深而苛督。祖宗朝有是颠倒乎?一缉奸耳,正罪自有
常律,平反原无滥条。辽阳之祸,起于袁应泰之大纳降人,降人尽占居民妇女,
故辽民发愤,招敌攻城。事发仓卒,未闻有何人献送之说也。广宁之变,起于王
化贞之误信西部,取饷金以啖插而不给卒伍,以故人心离散。敌兵过河,又不闻
西部策应,遂至手足无措,抱头鼠窜。亦事发仓卒,未闻有何人献送之说也。深
求奸细,不过为化贞卸罪地耳。王纪不欲杀人媚人,反致削籍。祖宗朝有是颠倒
乎?若夫阁臣之职,在主持清议。今章疏有妒才坏政者,非惟不斥也,轻则两可,
重则竟行其言矣。有殛奸报国者,非惟不纳也,轻则见让,重则递加黜罚矣。尤
有恨者,沈纮贿卢受得进,及受败,又交通跋扈之奄以树威。振、瑾偾裂之祸,
皆纮作俑,而放流不加。他若戚畹,岂不当检,何至以阉寺之谗,毙其三仆?三
宫分有常尊,何至以倾国之昵,僣逼母仪。此皆颠倒之甚者也。顾成于陛下者什
之一二,成于当事大臣者十之八九。臣诚不忍见神州陆沈,祈陛下终览臣疏,与
阁部大臣更弦易辙,悉轨祖宗旧章,臣即从逢、干于地下,犹生之年。
既奏,魏忠贤激帝怒,降旨切责,褫职为民。大学士向高申救甚力,帝不纳。
已,忠贤党撰《东林同志录》,朝荐与焉,竟不复用。崇祯二年荐起故官,未上
卒。
江秉谦,字兆豫,歙人。万历三十八年进士。除鄞县知县。用廉能征,拟授
御史。久不得命,以葬亲归。光宗立,命始下,入台,侃侃言事。
天启元年,首陈君臣虚己奉公之道,规切甚至。户部尚书李汝华建议兴屯,
请专遣御史,三年课绩,所垦足抵年例饷银,即擢京卿。秉谦力驳其谬,因言汝
华尸素,宜亟罢。汝华疏辨,秉谦再劾之。
沈阳既失,朝士多思熊廷弼,而给事中郭巩独论廷弼丧师误国,请并罪阁臣
刘一燝。秉谦愤,力颂廷弼保守危疆功,且曰:“今廷弼勘覆已明,议者犹以
一人私情没天下公论,宁坏朝廷封疆,不忘胸中畛域。”章下廷议。会辽阳复失,
廷弼旋起经略。巩坐妄议夺官,遂与秉谦为仇。廷弼既镇山海,议遣使宣谕朝鲜
发兵牵制。副使梁之垣请行,廷弼喜,请付二十万金为军赀。兵部尚书张鹤鸣不
予,秉谦抗疏争。鹤鸣怒,力诋秉谦朋党。秉谦疏辨,帝不罪。
鹤鸣既抑廷弼,专庇巡抚王化贞,朝士多附会之。帝以经、抚不和,诏廷臣
议。秉谦言:“陛下再起廷弼,委以重寄,曰‘疆场事不从中制’。乃数月以来,
廷弼不得措手足,呼号日闻,辨驳踵至。执为词者曰‘经、抚不和,化贞主战,
廷弼主守耳,夫廷弼非专言守,谓守定而后可战也。化贞锐意战,即战胜,可无
事守乎?万一不胜,又将何以守?此中利害,夫人知之。乃一则无言不从,一则
无策不弃。岂真不明于战守之说,但从化贞、廷弼起见耳。陛下既命廷弼节制三
方,则三方之进战退守当一一听其指挥。乃化贞欲进,则使廷弼从之进,欲退,
则使廷弼随之退。化贞倏进倏退,则使廷弼进不知所以战,退不知所以守。是化
贞有节制廷弼之权,而廷弼未尝有节制三方之权也。故今日之事,非经、抚不和,
乃好恶经、抚者不和;非战守之议论不合,乃左右经、抚者之议论不合。请专责
廷弼,实图战守。”末讥首辅叶向高两可含糊,势必两可掣肘,安能责成功。语
极切至。
后朝议方撤廷弼,而化贞已弃广宁遁。秉谦益愤,以职方郎耿如杞附和鹤鸣,
力助化贞排廷弼,致封疆丧失,连疏攻之。并援世宗戮丁汝夔故事,乞亟置鹤鸣
于法。帝以鹤鸣方行边,不当轻诋,夺秉谦俸半岁,如杞不问。秉谦复上疏言:
“鹤鸣一入中枢,初不过卤莽而无远识,既乃至凶狠而动杀机。明知西部间谍俱
虚,战守参差难合,乃顾自欺以欺朝廷。何处有机会?而曰机会可乘。何日渡河?
而曰渡河必胜。既欲驱经略以出关,而不肯付经略以节制,既欲置廷弼于广宁,
而未尝移化贞于何地。破坏封疆之罪,可置弗问哉?且化贞先弃地先逃,犹曰功
罪相半。即此一言,纵寸斩鹤鸣,不足赎其欺君误国罪,乃犹敢哆口定他入罪案
耶!”当是时,大学士沈纮潜结中官刘朝、乳媪客氏,募兵入禁中,兴内操。给
事中惠世扬、周朝瑞等十二人再疏力攻,秉谦与焉,并诋朝及客氏。内外胥怨,
遂假劾鹤鸣疏,出秉谦于外。无何,郭巩召还,交通魏忠贤,力沮秉谦。是冬,
皇子生,言官被谪者悉召还,独秉谦不与。家居四年,闻忠贤益乱政,忧愤卒。
居数月,忠贤党御史卓迈追劾秉谦保护廷弼,遂削籍。崇祯初,复官。
侯震旸,字得一,嘉定人。祖尧封,监察御史。忤大学士张居正,外转。累
官至福建右参政,有廉直声。震旸举万历三十八年进士,授行人。
天启初,擢吏科给事中。是时,保姆奉圣夫人客氏方擅宠,与魏忠贤及大学
士沈纮相表里,势焰张甚。既遣出宫,熹宗思念流涕,至日旰不御食,遂宣谕复
入。震旸疏言:“宫闱禁地,奸珰群小睥睨其侧,内外钩连,借丛炀灶,有不忍
言者。王圣宠而煽江京、李闰之奸,赵娆宠而构曹节、皇甫之变。幺么里妇,
何堪数昵至尊哉?”不省。
会辽事棘,经略熊廷弼、巡抚王化贞相牴牾,兵部尚书张鹤鸣右化贞,议者
遂欲移廷弼,与化贞画地任事。震旸逆知其必败,疏言:“事势至此,陛下宜遣
问经臣。果能加意训练,则进止迟速不从中制,虽撤抚臣,一以付之,无不可者。
如不然,则督其条晰陈奏,以听吏议,摭拾残局,专任化贞。此一说也。不则移
廷弼密云,而出本兵为经略。鹤鸣素慷慨自命,与其事败同罪,不若挺身报国。
此又一说也。不则遂以经略授化贞,择沈深有谋者代任巡抚,以资后劲。此又一
说也。不则直移廷弼于登、莱,终其三方布置之策,与化贞相犄角。此又一说也。
若复迁延犹豫,必偾国事。”疏上,方有旨集议,而大清兵已破广宁矣。化贞、
廷弼相率入关门,犹数奉温旨,责以戴罪立功。
震旸大愤懑,再疏言:“臣言不幸验矣,为今日计,论法不论情。河西未坏
以前,举朝所惜者,什七在化贞,今不能为化贞惜也。河西既坏以后,举朝所宽
者什九在廷弼,今亦不能为廷弼宽也。策抚臣者,谓宜责令还赴广宁,联属西部。
然而廥库已竭,其能赤手效包胥乎?策经臣者,谓宜仍责守关。然所谓守者,将
如廷弼前议三十万兵数十万饷,以图后效乎?抑止令率残卒出关外,姑示不杀乎?
凡此无一可者。及今不定逃臣之律,残疆其奚赖焉?”其后治失事罪,盖略如震
旸疏云。
已,遂劾大学士沈纮结纳奉圣夫人及诸中官为朋党,具发其构杀故监王安
状。忠贤即日传旨谪震旸。震旸陛辞,复上田赋、河渠二议。以逐臣不当建议,
再镌二级以归。
震旸在垣八月,章奏凡数十上。崇祯初,召复故官,震旸已前卒。因其子主
事峒曾请,特赠太常少卿。
方震旸之论客氏也,给事中祁门倪思辉、临川朱钦相疏继之。帝大恚,并贬
三官。大学士刘一燝、尚书周嘉谟等交章论救,皆不纳。御史吴县王心一言之
尤切,帝怒,贬官如之。心一同官龙溪马鸣起复抗疏谏,且言客氏六不可留。帝
议加重谴,用一燝等言,夺俸一年。
先是,元年正月,客氏未出宫,诏给土田二十顷,为护坟香火赀。又诏魏进
忠侍卫有功,待陵工告竣,并行叙录。心一抗疏言:“陛下眷念二人,加给土田,
明示优录,恐东征将士闻而解体。况梓宫未殡,先念保姆之香火,陵工未成,强
入奄侍之勤劳,于理为不顺,于情为失宜。”不报。至是,与思辉、钦相并贬,
廷臣请召还者十余疏。皇子生,诏思辉、钦相、心一、鸣起并复故官。
钦相寻擢太仆少卿。杨涟既劾魏忠贤,钦相亦抗疏极论。五年以右佥都御史
巡抚福建,讨贼杨六、蔡三、钟六等有功。旋以忤忠贤,除名。思辉,崇祯时终
南京督储尚书,心一终刑部侍郎,鸣起终南京右都御史。
王允成,字述文,泽州人。万历中举于乡,除获鹿知县。以治行异等,征授
南京御史。时甲科势重,乙科多卑下之。允成体貌魁梧,才气飙发,欲凌甲科出
其上,首疏论辽左失事诸臣,请正刑辟。
熹宗即位,廷臣方争论“梃击”、“移宫”事,而帝降两谕罪选侍,因言移
宫后相安状。大学士方从哲封还上谕。允成陈保治十事,中言:“张差闯宫,说
者谓疯癫。青宫岂发疯之地?庞保、刘成岂并疯之人?言念及此,可为寒心。今
郑氏四十年之恩威犹在,卵翼心腹寔繁有徒,陛下当思所以防之。比者,圣谕多
从中出,当,则开炀灶之端;不当,而臣下争执,必成反汗之势,孰若事无大小,
尽归内阁。至元辅方从哲,屡劾不去。陛下于选侍移宫后,发一敕谕,不过如常
人表明心迹耳,从哲辄封还。夫封后之命,都督之命,贬谪周朝瑞之命,何皆不
封还?司马昭之心,路人知之矣。”姚宗文阅视辽左,与熊廷弼相失,归而鼓同
列攻之。允成恶其奸,再疏论列。
天启元年,疏请恤先朝直臣,列杨天民等三十六人以上,帝纳之。俄陈任辅
弼、择经略、慎中枢、专大帅、更戎政、严赏罚数事,末言:“方今最可虑者,
陛下孤立禁中。先朝怙权恃宠诸奄,与今日左右近习,互相忌嫉,恐乘机肆毒,
彼此相戕。夫防护禁庭,责在内阁及司礼。务令潜消默化,俾圣躬与皇弟,并得
高枕无忧,斯为根本至计。”时韪其言。
已,劾刑部尚书黄克缵倡言保护选侍,贻误贾继春,又曲庇盗宝内侍,至辨
御史焦源溥纲常一疏,刺谬特甚。已,极论内降及留中之害,末复规切阁部大臣。
忤旨,停俸。给事中毛士龙劾府丞邵辅忠,允成亦偕同官李希孔斥辅忠。已,极
言纲纪废弛,请戒姑息、破因循,指斥时事甚悉。
当是时,中贵刘朝、魏进忠与乳媪客氏相倚为奸。允成抗疏历数其罪,略言:
“内廷顾命之珰,犬食其余,不蒙帷盖之泽;外廷顾命之老,中旨趣出,立见田
里之收。以小马为驰骋之赀,谁启盘于游田之渐;以大臣为释忿之地,谁启咈
其耇长之心。刘朝辈初亦不预外事,自沈纮、邵辅忠导之,遂恣肆无忌。浸假而
王心一、倪思辉、朱钦相斥矣,浸假而司空用陪推矣,浸假而中旨用考官矣。是
易置大臣之权在二竖也。近者弄权愈甚,逐大臣如振落,王纪、满朝荐并削职为
编氓。是驱除大臣之权在二竖也。科臣迁改,自有定叙,给假推升,往例皆然。
乃恶周朝瑞之正直,忽有不许推用之旨。是转迁百官之权在二竖也。秦藩以小宗
继大宗,诸子不得封郡王,祖制昭然。乃部科争之不获,相继而去。是进退诸藩
之权在二竖也。招权纳贿,作福作威;二竖弄权于外,客氏主谋于中。王振、刘
瑾之祸将复见今日。”疏入,进忠辈切齿。允成复特疏论秦府滥恩之谬,帝终不
省。
三年六月,允成又劾进忠,进忠益恨。明年,赵南星为吏部,知允成贤,调
之于北。未几,南星被逐,御史张讷劾南星调允成非法,遂除名。后给事中陈维
新复劾允成贪险,诏抚按提问,坐以赃私。庄烈帝嗣位,以允成尝请保护皇弟,
识其名,召复故官。未几卒。
当天启初,东林方盛,其主张联络者,率在言路。允成居南,与北相应和,
时贵多畏其锋。然谔谔敢言,屡犯近幸,其风采足重云。
李希孔,字子铸,三水人。万历三十八年进士。授中书舍人,擢南京御史。
给事中姚宗文阅辽东军,排经略熊廷弼,希孔连疏劾之。已,又纠宗文阻抑考选,
以“令旨”二字抗言缴还,遏先帝非常之德。泰昌元年冬,陈时政七事。天启改
元,与允成劾邵辅忠。已,请宥言官倪思辉、朱钦相、王心一。三年上《折邪议》
,以定两朝实录,疏言:
昔郑氏谋危国本,而左袒之者,莫彰著于三王并封之事。今秉笔者不谓非也,
且推其功,至与陈平、狄仁杰并。此其说不可解也。当时并封未有旨,辅臣王锡
爵盖先有密疏请也。迨旨下礼部,而王如坚、朱维京、涂一臻、王学曾、岳元声、
顾允成、于孔兼等苦口力争,又共责让锡爵于朝房。于是锡爵始知大义之不可违,
而天下之不我予,随上疏检举,而封事停也。假令如坚等不死争,不责让,将并
封之事遂以定,而子以母贵之说,且徐邀定策国老之勋。而乃饰之曰:“旋命旋
引咎,事遂以止。”嗟乎,此可为锡爵讳乎哉!且闻锡爵语人曰:“王给事中遗
悔否?”以故事关国本,诸臣稿项黄馘,终锡爵世不复起。不知前代之安刘、复
唐者,谁厄王陵,使之不见天日乎?曾剪除张柬之、桓彦范等五人,而令赍志以
没乎?臣所以折邪议者,一也。
其次,莫彰于张差闯宫之事。而秉笔者犹谓无罪也,且轻其事,而列王大臣、
贯高事为辞。此其说又不可解也。王大臣之徒手而闯至乾清宫门也,冯保怨旧辅
高拱,置刃其袖,挟使供之,非实事也。张差之梃,谁授之而谁使之乎?贯高身
无完肤,而词不及张敖,故汉高得释敖不问。可与张差之事,造谋主使口招历历
者比乎?昔宽处之以全伦,今直笔之以存实,以戒后,自两不相妨,而奈之何欲
讳之?且讳之以为君父隐,可也;为乱贼辈隐,则何为?臣所以折邪议者,二也。
至封后遗诏,自古未有帝崩立后者。此不过贵妃私人谋假母后之尊,以弭罪
状。故称遗诏,以要必行。奈何犹称先志,重诬神祖,而阴为阿附传封者开一面
也?臣所以折邪议者,三也。
帝之令德考终,自不宜谓因药致崩,被不美之名。而当时在内视病者,乌可
于积劳积虚之后,投攻克之剂。群议汹汹,方蓄疑虑变之深,而遽值先帝升遐,
又适有下药之事,安得不痛之恨之,疾首顿足而深望之?乃讨奸者愤激而甚其词,
庇奸者借题以逸其罚。君父何人,臣子可以侥幸而尝试乎?臣所以折邪议者,四
也。
先帝之继神庙弃群臣也,两月之内,鼎湖再号。陛下孑然一身,怙恃无托,
宫禁深閟,狐鼠实繁,其于杜渐防微,自不得不倍加严慎。即不然,而以新天子
俨然避正殿,让一先朝宫嫔,万世而下谓如何国体。此杨涟等诸臣所以权衡轻重,
亟以移宫请也。宫已移矣,涟等之心事毕矣,本未尝居以为功,何至反以为罪而
禁锢之、摈逐之,是诚何心?即选侍久侍先帝,生育公主,诸臣未必不力请于陛
下,加之恩礼。今陛下既安,选侍又未尝不安,有何冤抑,而汲汲皇皇为无病之
沈吟?臣所以折邪议者,五也。
抑犹有未尽者。神祖与先帝所以处父子骨肉之际,仁义孝慈,本无可以置喙。
即当年母爱子抱,外议喧哗,然虽有城社媒孽之奸,卒不以易祖训立长之序,则
愈足见神祖之明圣,与先帝之大孝。何足讳、何必讳,又何可讳?若谓言及郑氏
之过,便伤神祖之明,则我朝仁庙监国危疑,何尝为成祖之累。而当时史臣直勒
之汗青,并未闻有嫌疑之避也。何独至今而立此一说,巧为奸人脱卸,使昔日不
能置之罪,今日不容著之书,何可训也!今史局开,公道明,而坐视奸辈阴谋,
辨言乱义,将令三纲紊,九法灭,天下止知有私交,而不知有君父。乞特敕纂修
诸臣,据事直书,无疑无隐,则继述大孝过于武、周,而世道人心攸赖之矣。
诏付史馆参酌,然其后卒不能改也。已,又请出客氏于外,请诛崔文升。忌
者甚众,指为东林党。未几,卒官,故不与珰祸。
毛士龙,字伯高,宜兴人。万历四十一年进士。授杭州推官。熹宗即位,擢
刑科给事中,首劾姚宗文阅视乖张。杨涟去国,抗疏请留。天启改元正月疏论“
三案”,力言孙慎行、陆梦龙、陆大受、何士晋、马德沣、王之寀、杨涟等有功
社稷,而魏浚辈丑正害直之罪。帝是之。
李选侍之移宫也,其内竖刘朝、田诏、刘进忠等五人,以盗赀下刑部狱。尚
书黄克缵庇之,数称其冤。帝不从,论死。是年五月,王安罢,魏进忠用事。诏
等进重赂,令其下李文盛等上疏鸣冤,进忠即传旨贷死。大学士刘一燝等执奏
者再。旨下刑科,士龙抄参者三,旨几中寝。克缵乃陈其冤状,而请付之热审。
进忠不从,传旨立释。士龙愤,劾克缵阿旨骫法,不可为大臣,且数朝等罪甚悉。
由是进忠及诸奄衔士龙次骨。进忠广开告密,诬天津废将陈天爵交通李承芳,逮
其一家五十余人,下诏狱。士龙即劾锦衣骆思恭及诬告者罪。进忠憾张后抑己,
诬为死囚孙二所出,布散流言。士龙请究治妖言奸党并主使逆徒,进忠益憾。
至九月,士龙劾顺天府丞邵辅忠奸贪,希孔、允成亦劾之,辅忠大惧。朝等
因诱以超擢,令攻士龙。辅忠遂讦士龙官杭州时盗库纳妓,进忠从中下其疏。尚
书周嘉谟等言两人所讦,风闻,请宽贷。进忠不从,削士龙籍,辅忠落职闲住。
进忠后易名忠贤,显盗国柄,恨士龙未已。四年冬,令其私人张讷劾之,再命削
籍。明年三月入之汪文言狱词,谓纳李三才贿三千,谋起南京吏部,下抚按提讯
追赃,遣戍平阳卫。已而辅忠起用,骤迁兵部侍郎。六年十二月,御史刘徽复摭
辅忠前奏,劾士龙纳访犯万金,下法司逮治。士龙知忠贤必杀己,夜中逾墙遁,
其妾不知也,谓有司杀之,被发号泣于道,有司无如之何。士龙乃潜至家,载妻
子浮太湖以免。
庄烈帝嗣位,忠贤伏诛。朝士为士龙称冤,诏尽赦其罪。士龙始诣阙谢恩,
且陈被陷之故。帝怜之,命复官致仕,竟不召用。至崇祯十四年,里人周延儒再
相,始起漕储副使,督苏、松诸郡粮。明年冬,入为太仆少卿。又明年春,擢左
佥都御史。时左都御史李邦华、副都御史惠世扬皆未至,士龙独掌院事。帝尝语
辅臣:“往例御史巡方,类微服访民间。近高牙大纛,气凌巡抚,且公署前后皆
通窦纳贿,每奉使,富可敌国,宜重惩。”士龙闻,劾逮福建巡按李嗣京。十月
谢病归。国变后卒。
赞曰:满朝荐,健令也,出死力以抗凶锋,幽深牢而弗悔。及跻言路,益发
愤时事,庶几强立不反者欤。江秉谦、侯震旸之论经抚,李希孔之论“三案”,
皆切中事理。王允成直攻刘朝、魏进忠,而不与杨、左、周、黄诸人同难。毛士
龙顾以谲免。盖忠贤杀人皆成于附阉邪党,彼其甘心善类,授之刃而假手焉且加
功者,罪直浮于忠贤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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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9:30 | 显示全部楼层

○刘綎(乔一琦) 李应祥(童元镇) 陈璘(吴广) 邓子龙 马孔英

刘綎,字省吾,都督显子。勇敢有父风,用荫为指挥使。
万历初,从显讨九丝蛮。先登,擒其酋阿大。以功迁云南迤东守备,改南京
小教场坐营。
十年冬,缅甸犯永昌、腾越,巡抚刘世曾请济师。明年春,擢綎游击将军,
署腾冲守备事。缅甸去云南远,自其酋莽瑞体以兵服诸番,势遂强,数扰边境。
江西人岳凤者,商陇川,骁桀多智,为宣抚多士宁记室,士宁妻以妹。凤诱士宁
往见瑞体,潜与子曩乌鸩杀之,并杀其妻子,夺金牌印符,受瑞体伪命,代士宁
为宣抚。瑞体死,子应里嗣。凤结耿马贼罕虔、南甸土舍刀落参、芒市土舍放正
堂,与应里从父猛别、弟阿瓦等,各率象兵数十万攻雷弄、盏达、干崖、南甸、
木邦、老姚、思甸诸处,杀掠无算。窥腾越、永昌、大理、蒙化、景东、镇沅、
元江。已,陷顺宁,破盏达,又令曩乌引缅兵突猛淋。指挥吴继勋等战死。邓川
土官知州何钰,凤僚婿也,使使招之,凤絷献应里。
当是时,车里、八百、孟养、木邦、孟艮、孟密、蛮莫皆以兵助贼,贼势益
盛。黔国公沐昌祚闻警,移驻洱海,巡抚刘世曾亦移楚雄。大征汉土军数万,令
参政赵睿壁蒙化,副使胡心得壁腾冲,陆通霄壁赵州,佥事杨际熙壁永昌,与监
军副使傅宠、江忻督参将胡大宾等分道进击。大小十余战,积级千六百有奇,猛
别、落参皆殪。参将邓子龙击斩罕虔于姚关。应里趣凤东寇姚关,北据湾甸、芒
市。会綎至军,军大振。凤惧,乃令妻子及部曲来降,綎责令献金牌印符及
蛮莫、孟密地。乃以送凤妻子还陇川为名,分兵趋沙木笼山,据其险,而己驰入
陇川境。凤度四面皆兵,遂诣军门降。綎复率兵进缅,缅将先遁,留少兵陇川。
綎攻之,凤子曩乌亦降。綎乃携凤父子往攻蛮莫,乘胜掩击。贼窘,缚缅人
及象马来献,蛮莫平。遂招抚孟养贼,贼将乘象走,追获之。复移师围孟琏,生
擒其魁。
云南平,献俘于朝。帝为告谢郊庙,受百官贺。大学士申时行以下,悉进官
荫子。綎亦进副总兵,予世荫。乃改孟密安抚司为宣抚,增设安抚二,曰蛮莫,
曰耿马,长官司二,曰孟琏,曰孟养;千户所二,一居姚关,一居猛淋。皆名之
曰“镇安”。命綎以副总兵署临元参将,移镇蛮莫。初,凤降本以计诱,而巡
抚世曾称阵擒,遂行献俘礼,叙功及阁部。
未几,缅人复大举寇孟密。孟密兵战败,贼遂围五章。把总高国春率五百人
援,破贼数万,连摧六营,为西南战功第一,进官,世荫副千户。綎亦优叙。
蛮莫设安抚,以土官思顺有功,特授之。綎纳其重贿,又纵部将谢世禄等淫虐,
思顺大怨。
綎,将家子。父显部曲多健儿,綎拥以自雄。征缅之役,勒兵金沙江,
筑将台于王骥故址,威名甚盛。然性贪,御下无法。兵还至腾冲,甲而噪,焚民
居。綎在蛮莫,闻之驰至,犒以金钱,始定。思顺恐祸及,叛归莽酋。诏革
綎任,以游击候调。
无何,罗雄变起。罗雄者,曲靖属州也,者氏世为知州。嘉靖时,者浚嗣职,
杀营长而夺其妻,生子继荣。浚年老无他子,继荣得袭职,遂弑浚。妖僧王道、
张道以继荣有异相,奉为主。用符术练丁甲,煽聚徒党,独外弟隆有义不从。十
三年冬,继荣分党四剽,广西师宗、陆凉诸府州咸被患。巡抚刘世曾檄调汉土军,
属监司程正谊、郑璧等分御之。会綎解官至沾益,世曾喜,令与裨将刘绍桂、
万鏊分道讨。綎直捣继荣寨,拔之,获其妻妾数人,继荣逸去。綎连克三砦,
斩王道、张道,追亡至阿拜江。隆有义部卒斩继荣首以献,贼尽平。时首功止五
十余级,而抚降者万余人,论者称其不妄杀。初,綎破继荣,有论其私财物者,
功不录。世曾为辨诬,乃赐白金。寻用为广西参将,移四川。
二十年召授五军三营参将。会朝鲜用师,綎请率川兵五千赴援,诏以副总
兵从征。至则倭已弃王京遁,綎趋尚州乌岭。岭亘七十里,峭壁通一线,倭拒
险。别将查大受、祖承训等间道逾槐山,出乌岭后。倭大惊,遂移驻釜山浦。
綎及承训等进屯大邱、忠州,以金罗水兵布釜山海口,朝鲜略定。未几,倭遣小
西飞纳款,遂犯咸安、晋州,逼全罗。提督李如松急遣李平胡、查大受屯南原,
祖承训、李宁屯咸阳,綎屯陕川,扼之。倭果分犯,请将并有斩获。倭乃从釜
山移西生浦,送王子归朝鲜。帝命撤如松大军还,止留綎及游击吴惟忠合七千
六百人,分扼要口。总督顾养谦力主尽撤,綎、惟忠亦先后还。
属播酋杨应龙作乱,擢綎四川总兵官。綎戍朝鲜二年,劳甚,觊勘功优
叙,乃贿御史宋兴祖。兴祖以闻,法当褫。部议綎功多,请尽革云南所加功级,
以副总兵镇四川。寻以应龙输款,而青海寇数扰边,特设临兆总兵官,移綎任
之。
二十四年三月,火落赤、真相、昆都鲁、歹成、他卜囊等掠番窥内地。綎
部将周国柱等击之莽剌川脑,斩首百三十有奇,获马牛杂畜二万计。帝为告郊庙
宣捷。綎等进秩予荫有差。
明年五月,朝鲜再用师。诏綎充御倭总兵官,提督汉土兵赴讨。又明年二
月抵朝鲜,则杨镐、李如梅已败。经略邢玠乃分军为三,中董一元,东麻贵,西
则綎,而陈璘专将水兵。綎营水源。倭亦分三路,西行长据顺天,壕砦深固。
綎欲诱执之,遣使请与期会。使者三反,綎皆单骑俟道中。行长觇知之,乃
信,期以八月朔定约。至期,綎部卒泄其谋,行长大惊,逸去。綎进攻失利。
监军参政王士琦怒,缚其中军。綎惧,力战破之,贼退不敢出。诸将三道进,
綎挑战破之,驱贼入大城。已,贼闻平秀吉死,将遁。綎夜半攻夺栗林、曳
桥,斩获多。石曼子引舟师救,陈璘邀击之海中。行长遂弃顺天,乘小艘遁。
班师,进綎都督同知,世荫千户。遂移师征杨应龙。会四川总兵官万鏊罢,
即以綎代之。时兵分八道,川居其四。川东又分为二,以綦江道最要,令綎
当之。应龙熟綎才,颇惧,益兵守要害。二十八年正月,诸将克丁山、铜鼓、
严村,遂直捣楠木、山羊、简台三峒。峒绝险,贼将穆照等众数万连营,诸将惮
之。綎分兵攻其三面,大战于李汉坝,生擒其魁,余贼奔入峒。乘势克三关,
直捣峒前,焚之,贼多死。尽克三峒,擒穆照及贼魁吴尚华。是日,綎督战,
左持金,右挺剑,大呼曰:“用命者赏,不用命者齿剑!”斗死者四十人,遂大
捷。应龙乃遣子朝栋、惟栋及其党杨珠统锐卒数万,由松坎、鱼渡、罗古池三道
并进。綎伏万人罗古,待松坎贼;以万人伏营外,待鱼渡贼;而别以一军策应。
贼果至,伏尽起。綎率部下转战,斩首数百,追奔五十里。贼聚守石虎关,
綎亦掘堑守。
初,綎闻征播命,逗遛,多设难以要朝廷。言官交劾,议调南京右府佥书。
綎至是闻之,即辞任。总督李化龙以平播非綎不可,固留之,力荐于朝。
綎乃复受事,逾夜郎旧城,攻克贼滴泪、三坡、瓦窑坪、石虎诸隘,直抵娄山关。
娄山万峰插天,丛箐中一径才数尺,贼设木关十三座,排栅置深坑,百险俱备。
綎分奇兵为左右路,间道趋关后,而自督大军仰攻,夺其关,追至永安庄,两
路军亦会。綎老将持重,虑贼冲突,联诸营:一据娄山关为老营,一据白石口
为腰营,一据永安庄为前营。都指挥王芬者,勇而寡谋,每战辄请为前锋,连胜
有轻敌心,独营松门垭之冲,距大营数里。贼方有乌江之胜,谋再夺娄山。适穆
照遣使泄芬孤军状,贼乃袭杀芬,守备陈大刚、天全招讨杨愈亦死,失亡士卒二
千人。綎闻,亲率骑卒往救,部将周以德、周敦吉分两翼夹攻,贼始大奔,追
至养马城而还。是日,应龙几被获,乃不敢窥娄山。綎惩前失,劄近关坚壁,
且请济师。逾十余日,克后水囤,营于冠子山。寻会马孔英、吴广诸军,逼海龙
囤下,与诸将共平贼,綎功为多。
初,李化龙荐綎,言官谓綎尝纳应龙贿,宜夺官从军。部议谪为事官,
戴罪办贼。綎德化龙,使使赍玉带一、黄金百、白金千投化龙家,为化龙父所
叱。投巡按御史崔景荣家,亦如之。化龙、景荣并奏其事,诏革綎任,永不收
录,没其物于官。已,录平播功,进左都督,世荫指挥使。
三十六年,云南阿克反,起綎讨贼总兵官。未至,贼已平,寝前命。四十
年,四川建昌倮乱,命綎为总兵官讨之。偕参政王之机分八道督诸将攻,而己
居中节制,克桐槽、沈渣、阿都、厦卜、越北诸砦,大小五十六战,斩馘三千三
百有奇,诸倮巢穴一空。
綎为将,数被黜抑,性骄恣如故。尝拳殴马湖知府詹淑,淑改调,綎夺
禄半年。久之,以军政拾遗罢归。
四十六年,帝念辽警,召为左府佥书。明年二月,经略杨镐令綎及杜松、
李如柏、马林四路出师。綎兵四万,由宽佃,副使康应乾监之,游击乔一琦别
监朝鲜军并进。綎镇蜀久,好用蜀兵。久待未至,遂行。而所分道独险远,重
冈叠岭,马不成列。次深河,连克牛毛、马家二砦。大清兵五百守董鄂路,闻
綎军至,逆战。綎纵兵围数重,大清兵众寡不敌,失二裨将,伤五十人,余溃
围出。綎已深入三百里,杜松军覆犹不知。复整众进,遇大清兵,綎引军登
阿布达里冈,将布阵,大清兵亦登冈,出其上,而别以一军趋綎西。冈上军自
高驰下,奋击綎军,綎殊死战。趋綎西者复从旁夹击,綎军不能支。大
清兵乘势追击,遇綎后二营军。未及陈,复为大清兵所乘,大溃,綎战死。
养子刘招孙者,最骁勇,突围,手格杀数人,亦死。士卒脱者无几。
时应乾及朝鲜军营富察之野,大清遂移师邀之。应乾兵及朝鲜兵列械将战,
狂风骤起,扬沙石。应乾发火器,反击己营,大乱。大清兵趋击,大破之,掩杀
几尽,应乾以数百骑免。一琦亦为大清兵所破,走入朝鲜营。朝鲜都元帅姜弘立、
副元帅金景瑞惧,率众降,一琦投崖死。杨镐闻杜松、马林师败,驰召綎及李
如柏还。骑未至,綎已覆,独如柏全。事闻,帝遣中使祭阵亡将士,恤綎家。
綎于诸将中最骁勇。平缅寇,平罗雄,平朝鲜倭,平播酋,平倮,大小数
百战,威名震海内。綎死,举朝大悚,边事日难为矣。綎所用镔铁刀百二十
斤,马上轮转如飞,天下称“刘大刀”。天启初,赠少保,世荫指挥佥事,立祠
曰“表忠”。一琦,字伯珪,上海人。
李应祥,湖广九溪卫人。以武生从军,积功至广西思恩参将。
万历七年,巡抚张任大征十寨,应祥与有功。即其地设三镇,筑城列戍。应
祥方职营建,会擢松潘副总兵,当事者奏留之,以新秩莅旧任。从总兵王尚文大
破马平贼韦王明,寻以署都督佥事,入为五军营副将。
十三年,改南京左府佥事,出为四川总兵官。松、茂诸番列砦四十八,岁为
吏民患。王廷瞻抚蜀时,尝遣副将吴子忠击破丢骨、人荒、没舌三砦,诸酋乃降。
故事,诸番岁有赏赉,番恃强要索无已。其来堡也,有下马、上马、解渴、过堡
酒及热衣气力偏手钱;戍军更番,亦奉以钱,曰新班、架梁、放狗、屣草、挂彩。
廷瞻一切除之,西陲稍靖。仅六七年,势复猖獗。是年夏,杨柳番出攻普安堡,
犯归水崖、石门坎,遂入金瓶堡,杀守将。巡抚雒遵属应祥讨之。提卒三千入茂
州,克一岩。番恃险,剽如故。
无何,遵罢,徐元泰代。檄谕之,使三反,番不应。窥蒲江关,断归水崖、
黄土坎道,筑墙五哨沟,绝东南声援。见官军少,相顾笑曰:“如此磨子兵,奈
我何?”磨子者,谓屡旋转而数不增也。其冬突平夷堡,掠良民,刳其肠,绕二
牛角,牛奔,肠寸裂。明年正月,遂围蒲江关,炮毁雉堞。守将朱文达出,斩数
十人。贼稍解,东南路始通。
元泰决计大征。诸路兵悉集,乃命游击周于德将播州兵为前锋,游击边之垣
将酉阳兵为后拒,故总兵郭成将叙、马兵扼其吭,参将朱文达将平茶兵击其胁,
而应祥居中节制,参议王凤监之。应祥令军中各树赤、白帜一,良民陷贼者徒手
立赤帜下,熟番不附贼者徒手立白帜下,即免罪。番虽多,遇急不相救。国师喇
嘛者,狡猾,联姻青海酋丙兔与湾仲、占柯等,刻木连大小诸姓,歃血诅盟。至
是,邀湾仲、占柯先犯归化以尝官军。于德诱擒喇嘛、湾仲,守备曹希彬复击斩
占柯。丢骨、人荒、没舌三砦最强,于德皆攻克,复连破卜洞王诸砦。文达、成、
之垣亦各拔数砦,与于德军合,遂攻破蜈蚣、茹儿诸巢。嘉靖初,之垣祖轮以指
挥讨茹儿贼,被杀,漆其头为饮器。及是六十年,之垣乃得之,以还葬焉。
贼屡北,窘,悉弃辎重饵官军。官军不顾,斩关入,贼多死,河东平。寻渡
河而西,连破西坡、西革、歪地、乾沟、树底诸巢。有小粟谷者,首乱,觇大军
西,不设备。郭成夜袭之,大获。牛尾砦尤险恶,将士三路夹攻,火其栅,斩酋
合儿结父子。河西亦平。诸军得所积稞粟,留十日,尽焚其砦,以六月班师。其
逃穷谷者,求偏头结赛乞降,应祥令埋奴设誓,然后许之。埋奴者,番人反接其
奴,献军前,呼天而誓,即牵至要路,掘坎埋之,露其首,凡埋二十三人。偏头
结赛雅善天竺僧,僧言岁在鸡犬,番有厄。偏头信之,预匿山谷中,逸贼以为神,
迹而拜求之,故偏头为之请。是役也,焚碉房千六百有奇,生擒贼魁三十余人,
俘馘以千余计。自是群番震惊,不敢为患,边人树碑记绩焉。
建昌、越巂诸卫,番倮杂居。建昌逆酋曰安守,曰五咱,曰王大咱,与越巂
邛部黑骨夷并起为乱。巡抚徐元泰议讨,征兵万八千。仍以文达、之垣分将,应
祥统之,副使周光镐监其军。十一月,光镐先渡泸,黑骨与大咱已据相岭,焚三
峡桥;五咱等亦寇礼州、德昌二所。时征兵未集,光镐先设疑,以尝相岭贼,贼
果退据桐槽。桐槽者,大咱巢穴也。已而诸道兵尽抵越巂,应祥令文达攻五咱,
之垣攻大咱,姑置黑骨夷弗问。夜半走三百里抵礼州,贼半渡,文达击败之,遂
渡河捣其巢。之垣亦屡破桐槽,大咱亡入山峪中。
无何,五咱据磨旗山挑战。官军夹击,贼退保毛牛山。山延袤六七百里,连
大小西番界,文达兵大破之。五咱西遁,与安守合,结砦西溪。会所征盐井剌马
兵三千至,狰狞跳跃,类非人形,诸番所深畏。应祥侦贼将劫营,乃潜移己营,
而令剌马兵屯其处。夜分贼来袭,剌马起击之,伏尸狼籍。诸将遂进攻西溪,逐
北至磨砦七板番,连兵图五咱,而令裨将田中科营麦达,逼安守。会谍者报守谋
袭中科,应祥夜饮材官高逢胜三巨觥,令率敢死士三百疾趋七十里,抵麦达而伏。
守夜至,遇伏被擒。守为群寇魁,守殪,西南邛笮、苴兰、靡莫诸酋皆震怖。商
山四堡番乞降于之垣,大小七板番乞降于文达,各埋奴道左,呼号顿首,誓世世
不敢叛。五咱势穷,走昌州,亦为裨将王言所获。
土木安四儿者,居连昌城中,潜剽掠于外。至是知祸及,率党数百人走据虚
郎沟。诸军既灭五咱,应祥遣之北,示将讨黑骨者,四儿遂弛备。将士忽还军袭
之,获四儿。
复讨大咱。初,大咱败,匿所亲普雄酋姑咱所。大军至,姑咱惧,密告裨将
王之翰,之翰搜得大咱;而黑夷酋阿弓等七人在大孤山,亦先为之翰所擒。于是
建昌、越巂诸番尽平。上首功二千有奇,抚降者三千余人。时万历十五年七月也。
邛部属夷腻乃者,地近马湖。其酋撒假与外兄安兴、木瓜夷白禄、雷坡贼杨
九乍等,数侵掠内地。巡抚曾省吾议讨之。会有都蛮之役,不果。乃建六堡,益
戍兵千二百人,而诸蛮鸱张如故。及建、越兴师,又藏纳叛人。元泰乃令都指挥
李献忠等分剿。贼诈降,诱执献忠等三将,杀士卒数千人,势益猖獗。应祥等师
旋,元泰益征播州、酉阳诸土兵,合五万人,令应祥督文达、之垣及周于德诸将
三道入,故总兵郭成亦从征。十一月,于德首败白禄兵,追至马蝗山,悬索以登,
贼溃。乘势攻木瓜夷,射杀白禄。追至利济山,雪深数尺,于德先登,复大败贼,
毁其巢。初,撒假与九乍率万人据山,播州兵击走之。至是,文达复破之大田坝,
合于德兵追逐,所向皆捷。游击万鏊蹑击撒假于鼠囤,获其妻子。郭成复至三宝
山大战,生擒撒假。安兴据巢守,文达、鏊分道入,获其母妻。安兴掷金于途,
以缓追者,遂得脱。已,诸军深入,竟获之。他夷倮畏威降者二千余人,悉献还
土田,愿修职贡,兵乃罢。凡斩首一千六百九十余,俘获七百三十有奇,以其地
置屏山县。论功,应祥屡加都督同知,元泰亦至兵部尚书。
当是时,蜀中剧寇尽平,应祥威名甚著。御史傅霈按部,诘应祥冒饟。应
祥贿以千金,为所奏,罢职。兵部举应祥佥书南京右府,给事中薛三才持不可。
二十八年大征播州。贵州总兵官童元镇逗遛,总督李化龙劾之,荐应祥代。
时分兵八道,贵州分乌江、兴隆二道。诏元镇充为事官,由乌江入,应祥由兴隆
入,诸道克二月望进兵。应祥未受事,副将陈寅等已连克数囤,拒贼四牌高囤下,
别遣兵从间道直捣龙水囤。他将蔡兆吉又自乾坪抵箐冈,过四牌。贼首谢朝俸营
其地,四面峭壁深箐,前二关。贼从高鼓噪,官军殊死战,俘朝俸妻子,乘势抵
河畔。会乌江败书闻,敛兵不进者旬日。及应祥受任,益趣诸将急渡。寅等乃取
他道渡河,而潜为浮桥以济师。诸军渡,贼失险,乞降者相继,应祥悉受之。贼
所恃止黄滩一关,壁立,众死守。会贼徒石胜俸等率万余人降,告曰:“去黄滩
三十里有三关,入播门户也,先袭破之,则黄滩孤难守。”应祥然其计,令偕陈
寅率精卒四千夜抵关下。胜俸以数十骑诱开门,歼其戍卒。黄滩贼惧。寅督诸将
渡河攻关前,胜俸由坟林暗渡袭关后,贼乃大败。应祥直抵海龙囤,合诸道兵共
灭杨应龙。
播既平,还镇铜仁。明年,改镇四川。播遗贼吴洪、卢文秀等恶有司法严,
而遵义知县萧鸣世失众心。洪等遂称应龙有子,聚众为乱。应祥偕副使傅光宅捕
之,尽获。应祥寻卒于官。以平播功,赠左都督,世荫千户。
应祥为将,谋勇兼资,所至奏绩。平蜀三大寇,功最多。
童元镇,桂林右卫人。万历中为指挥,从讨平乐贼莫天龙有功,屡迁游击将
军。高江瑶反,从呼良朋破平之。历永宁、浔、梧参将,进副总兵。擢署都督佥
事,为广西总兵官。未几,改广东。
二十三年,总督陈大科以元镇熟蛮事,仍移广西。岑溪西北为上、下七山,
介苍藤间,有平田、黎峒、白板、九密等三十七巢。东南为六十三山,有孔亮、
陀田、桑园、古榄、鱼修等百余巢,与广东罗旁接。山险箐深,环数百里无日色,
贼首潘积善等据之,久为民患。及罗旁平,积善惧,乞降。为设参将于大峒,兵
千余戍之。其后,将领多掊克,士卒又疲弱,贼复生心,时出剽。会岁饥,粤东
亡命浪贼数百人潜入七山,诱诸瑶为乱。元镇先以参将戍岑溪,得诸瑶心。至是,
积善及其党韦月咸愿招抚自效,六十三山诸瑶多受约束。有讹言将剿北科瑶者,
诸瑶谓绐己,大恨,遂与孔亮山贼攻月,杀之,火大峒参将署。督抚陈大科、戴
耀属元镇讨之。时副将陈璘、参将吴广罢官里居,大科起令将兵,与元镇并进。
贼伐大木塞道,环布箛签,元镇佯督军开道,而潜从小径上。孔亮山贼凭高,
弩矢雨下。诸军用火器攻,大破之。俘馘千五百有奇,余招抚复业。时府江韦扶
仲等亦据险乱,元镇与参政陆长庚谋,募瑶为间,乘夜获其妻子,诱出劫,伏兵
擒之。余党悉平。元镇以功增秩赐金。
会日本破朝鲜。廷议由浙、闽泛海捣其巢,牵制之,乃改元镇浙江。既而事
寝,移镇贵州。
二十八年,李化龙大征杨应龙,令元镇督永顺、镇雄、泗城诸土军,由乌江
进。元镇惮应龙,久驻铜仁不进,屡趣乃行。时刘綎、吴广诸军已进,群贼议
分兵守,其党孙时泰曰:“兵分则力薄。乘官军未集,先破其弱者,余自退矣。”
应龙善之。闻元镇发乌江,应龙喜曰:“此易与耳。”谋纵之渡江,密以计取。
监军按察使杨寅秋言乌江去播不远,宜俟诸道深入,与俱进,元镇不从。于是永
顺兵先夺乌江,贼遣千余人沿江叫骂以诱之。诸军既济,复夺老君关。前哨参将
谢崇爵乘势督泗城及水西兵再拔河渡关。三月望,贼以步骑数千先冲水西军,军
中驱象出战,贼多伤。俄驾象者毙,象反走,掷火器者又误击己营,阵乱。泗城
兵先走,崇爵亦走,争浮桥,桥断,杀溺死者数千人。
河渡既败,乌江相去六十里,犹未知。明日,参将杨显发永顺兵三百出哨,
道遇贼数万,咸为水西装。永顺兵不之疑,贼掩杀三百人,亦袭其装,直趋乌江。
乌江军信为水西、永顺军,不设备,遂为贼所破,争先渡江。贼先断浮桥,士卒
多溺死,显及二子与焉。元镇所部三万人,不存什一,将校止崇爵等三人,江水
为不流。
贵阳闻警,居民尽避入城,远近震动。化龙用上方剑斩崇爵,益征兵,檄镇
雄土官陇澄邀贼归路。陇澄者,即安尧臣,水西安疆臣弟也。军不与元镇合,独
全,当事颇疑其通贼。寅秋以镇雄去播止二日,令捣巢立效,澄许之。河渡未败
时,澄已遣部将刘岳、王嘉猷攻拔苦竹关及半坝岭。暨败,二将移新站。贼伏兵
大水田,别以五千人来袭,败还。嘉猷乃扬声捣大水田,而潜以一军拔大夫关,
直抵马坎,断贼归路,与疆臣合,贼遂遁。会都指挥徐成将兵至,合泗城土官岑
绍勋兵,再克河渡关。贼将张守钦、袁五受据长箐、万丈林,永顺兵击破之,生
擒守钦。攻清潭洞,复擒五受。会朝议责元镇败状,令李应祥并将其军,遂合水
西、镇雄诸部,直抵海龙囤,竟灭贼。
兵初兴,元镇坐逗遛,谪为事官。及是,逮至京,下吏,罪当死。法司援前
岑溪功,谪戍烟瘴。遇赦,广西巡抚戴耀为请,部议不许,竟卒于戍所。
陈璘,字朝爵,广东翁源人。嘉靖末,为指挥佥事。从讨英德贼有功,进广
东守备。与平大盗赖元爵及岭东残寇。万历初,讨平高要贼邓胜龙,又平揭阳贼
及山贼钟月泉,屡进署都指挥佥事,佥书广东都司。
官军攻诸良宝,副将李成立战败。总督殷正茂请假璘参将,自将一军。贼平,
授肇庆游击将军,徙高州参将。总督凌云翼将大征罗旁,先下令雕剿。璘所破凡
九十巢。已,分十道大征。璘从信宜入,会诸军,覆灭之,以其地置罗定州及东
安、西宁二县。即迁璘副总兵,署东安参将事。未几,余孽杀吏民,责璘戴罪办
贼。璘会他将朱文达攻破石牛、青水诸巢,斩捕三百六十余人,授俸如故。
时东安初定,璘大兴土木,营寺庙,役部卒,且勒其出赀。卒咸怒,因事倡
乱,掠州县,为巡按御史罗应鹤所劾,诏夺璘官。既而获贼,乃除罪,改狼山副
总兵。
璘有谋略,善将兵,然所至贪黩,复被劾褫官。废久之,朝士多惜其才,不
敢荐。二十年,朝鲜用兵,以璘熟倭情,命添注神机七营参将,至则改神枢右副
将。无何,擢署都督佥事,充副总兵官,协守蓟镇。明年正月诏以本官统蓟、辽、
保定、山东军,御倭防海。会有封贡之议,暂休兵,改璘协守漳、潮。坐贿石星,
为所奏,复罢归。
二十五年,封事败,起璘故官,统广东兵五千援朝鲜。明年二月,擢御倭总
兵官,与麻贵、刘綎并将。部卒次山海关鼓噪,璘被责。寻令提督水军,与贵、
綎及董一元分道进,副将陈蚕、邓子龙,游击马文焕、季金、张良相等皆属焉,
兵万三千余人,战舰数百,分布忠清、全罗、庆尚诸海口。初,贼泛海出没,官
军乏舟,故得志。及见璘舟师,惧不敢往来海中。会平秀吉死,贼将遁,璘急遣
子龙偕朝鲜将李舜臣邀之。子龙战没,蚕、金等军至,邀击之,倭无斗志,官军
焚其舟。贼大败,脱登岸者又为陆兵所歼,焚溺死者万计。时綎方攻行长,驱
入顺天大城。璘以舟师夹击,复焚其舟百余。石曼子西援行长,璘邀之半洋,击
杀之,歼其徒三百余。贼退保锦山,官军挑之不出。已,渡匿乙山。崖深道险,
将士不敢进。璘夜潜入,围其岩洞。比明,炮发,倭大惊,奔后山,凭高以拒。
将士殊死攻,贼遁走。璘分道追击,贼无脱者。论功,璘为首,綎次之,贵又
次之。进璘都督同知,世荫指挥佥事。
师甫旋,会有征播之役。命璘为湖广总兵官,由偏桥进,副将陈良玭由龙
泉,受璘节制。二十八年二月,军次白泥,杨应龙子朝栋率众二万渡乌江迎战。
璘前御之,而分两翼蹑其后。贼少挫,追奔至龙溪山,贼合四牌贼共拒。四牌在
江外,与江内七牌皆五司遗种、九股恶苗,素助贼。璘广招抚,乃进军龙溪。侦
知贼有伏,令游击陈策用火器击之,贼据险,矢石雨下。璘先登,斩小校退者以
徇,把总吴应龙等陷阵,贼大溃,退四牌保儿囤。璘二裨将逼之,中伏。璘募死
士从应龙等奋击,贼复溃,奔据囤巅,夜由山后遁。黎明追及于袁家渡,复败之。
四牌之贼遂尽。
三月望,诸军为浮桥渡江。知贼将张佑、谢朝俸、石胜俸等营七牌野猪山,
璘即夜发抵苦练坪。前锋与战,后军至,夹击之,贼败逃深箐,官军遂入苦菜关。
会童元镇乌江师败,璘惧,请退师,总督李化龙不可。璘乃进营楠木桥,次湄潭。
贼悉聚青蛇、长坎、玛瑙、保子四囤,地皆绝险,而青蛇尤甚。璘议,同日攻则
兵力弱,止攻一囤,则三囤必相助,乃先攻三囤,次及青蛇。良玭师亦来会,
令伏囤后,别以一军守板角关,防贼逸。璘督诸将力攻三日,贼死伤无算,三囤
遂下。青蛇四面陡绝,璘围其三面,购死士从玛瑙后附葛至山背举炮,贼惶骇,
诸军进攻,焚其茅屋。贼退入囤内,木石交下。将士冒死上,毁大栅二重,前后
击之,贼大败,斩首一千九百有奇,七牌之贼亦尽。
乃分兵六道,攻克大小三渡关,乘胜抵海龙囤下。诸将俱攻囤前,独水西安
疆臣攻其后,相持四十余日。其下受贼重贿,多与通,且潜以火药遗贼,故贼不
备。其后璘知之,与监军者谋,令疆臣退一舍,璘移其处,置铁牌百余,距囤丈
许,贼强弩无所施,又为箛板于栅前,贼每夜出劫,为钉伤,不敢复出。应
龙势穷,相聚哭。化龙初有令,诸将分日攻。六月六日,璘与吴广当进兵。璘夜
四更衔枚上,贼鼾睡,斩其守关者,树白帜,鸣炮,贼大惊溃散,应龙自焚。广
军亦至,贼尽平。
遂移师讨皮林。皮林在湖、贵交,与九股苗相接。有吴国佐者,洪州司特峒
寨苗也,桀黠无赖,其从父大荣以叛诛,国佐收其妾。黎平府持之急,遂反,自
称“天皇上将”,其党石纂太称“太保”,合攻上黄堡,诱败参将黄冲霄,追至
永从县,杀守备张世忠,炙而啖之,掠屯堡七十余,焚五开南城,陷永从,围中
潮所。时方征播州,未暇讨。既平播,偏沅巡抚江铎命璘与良玭合兵讨之,良
玭失利。明年,铎移驻靖州,命璘率副将李遇文等七道进,璘擒苗酋银贡等。
游击宋大斌攻破特峒,焚之。国佐逃天浦四十八寨,复入古州毛洞,追获之。石
纂太逃广西上岩山,指挥徐时达诱缚之。贼党杨永禄率众万余屯白冲。游击沈弘
猷等夹攻,生擒永禄。诸苗悉平。
征播时,璘投贿李化龙家。会刘綎使为化龙父所麾,璘使走。化龙疏于朝,
綎获罪,璘独免。后兵部尚书田乐推璘镇贵州,给事中洪瞻祖遂劾璘营求。帝
以璘东西积战功,卒如乐议。贵东西二路苗:曰仲家苗,盘踞贵龙、平新间,为
诸苗巨魁;在水硍山介铜仁、思石者曰山苗,红苗之羽翼也。自平播后,贵州
物力大屈,苗益生心,剽掠无虚日。三十三年冬,巡抚郭子章请于朝。明年四月,
令璘军万人攻水硍,游击刘岳督宣慰安疆臣兵万人攻西路,并克之。乃令璘移
新添,独攻东路,复克之。生获酋十二人,斩首三千余级,招降者万三千余人,
部内遂靖。改镇广东,卒官。先叙平播功,加左都督,世荫指挥使。既卒,以平
苗功,赠太子太保,再荫百户。
吴广,广东人。以武生从军,累著战功,历福建南路参将,坐事罢归。会岑
溪瑶反,总督陈大科檄广从总兵童元镇讨之。将士少却,广手斩一卒以徇,遂大
破之。论功,复故官。
万历二十五年,以副总兵从刘綎御倭朝鲜,领水军与陈璘相犄角,俘斩甚
众。甫班师,大征播州,擢广总兵官,以一军出合江。副将曹希彬以一军出永宁,
受广节制。广屯二郎坝,大行招徕。贼骁将郭通绪迎战,将士袭走之。陶洪、安
村、罗村三砦土官各出降,他部来归者数万,广择其壮者从军。通绪扼穿崖囤,
广督土汉军击破之。刘綎、马孔英已入播,广犹顿二郎,总督李化龙趣之。乃
议分四哨进攻崖门,别遣永宁女土官奢世续等督夷兵二千,扼桑木垭诸要害,以
防饟道。诸将连破数囤,进营母猪塘。杨应龙惧,令通绪尽发关外兵拒敌。广
伏炮手五百于磨抢垭外南冈下,而遣裨将赵应科挑战。垭夹两山中,甚隘,通绪
横槊冲应科,应科佯北。通绪追出垭,遇伏,急旋马,中炮坠,方跃上他马,伏
兵攒刺之殪,余贼大奔。官军逐北,贼尽降,遂薄崖门。径小止容一骑,贼众万
余出关拒战。希彬悬赏千金,士攀崖竞进,追至第四关,关上男妇尽哭。贼党自
杀其魁罗进恩,率万余人出降。其第一关犹拒不下,广乘夜疾进,夺其关,关内
民争献牛酒。刘綎、马孔英已入关,李应祥、陈璘犹在关外。广合希彬军连战
红碗、水土崖、分水关皆捷,遂进营水牛塘,应龙大惧。知广军孤深入,谋欲袭
之,乃遣人诈降。广测其诈,坚壁以待,应龙拥众三万直冲大营,诸将殊死战。
会他将来援,贼乃退。广遂与诸道军逼海龙囤。贼诈令妇人乞降,哭囤上,又诈
报应龙仰药死,广信之。已,知其诈,急烧第二关,夺三山,绝贼樵汲,贼益窘。
旋与陈璘从囤后登,应龙急自焚死。获其子朝栋,出应龙尸烈焰中。广中毒矢,
失声,绝而复苏,遂以本官镇四川。逾年卒。
初,广之顿二郎也,有言其受贿养寇者,诏谪充为事官。后论功赠都督同知,
世荫千户。
邓子龙,丰城人。貌魁梧,骁捷绝伦。嘉靖中,江西贼起,掠樟树镇。子龙
应有司募,破平之。累功授广东把总。
万历初,从大帅张元勋讨平巨盗赖元爵。已,从平陈金莺、罗绍清。贼魁黄
高晖逸,子龙入山生获之。迁铜鼓石守备。寻擢署都指挥佥事,掌浙江都司。被
论当夺职,帝以子龙犯轻,会麻阳苗金道侣等作乱,擢参将讨之。大破贼,解散
其党。五开卫卒胡若卢等火监司行署,挞逐守备及黎平守。靖州、铜鼓、龙里诸
苗咸响应为乱。子龙火其东门以致贼,而潜兵入北门,贼遂灭。
十一年闰二月,缅甸犯云南。诏移子龙永昌。木邦部耿马奸人罕虔与岳凤同
为逆,说缅酋莽应里内侵,虔从掠千崖、南甸。已,引渡查理江,直犯姚关,湾
甸土知州景宗真及弟宗材助之。子龙急战攀枝树下,阵斩宗真、虔,生获宗材。
虔子招罕、招色奔三尖山,令叔罕老率蒲人药弩手五百阻要害,子龙饵蒲人以金,
尽知贼间道。乃命裨将邓勇等提北胜、蒗渠诸番兵,直捣贼巢,而预伏兵山后夹
击。夜半上,生擒招罕、招色、罕老及其党百三十余人,斩首五百余级,尖山巢
空,乃抚流移数千人。会刘綎亦俘岳凤以献。帝悦,进子龙副总兵,予世荫。
无何,缅人复寇猛密,把总高国春大破之。子龙以犄角功,亦优叙。自是,蛮人
先附缅者,多来附。
永昌、腾冲夙号乐土,自岳、罕猖乱,始议募兵,所募多亡命,乃立腾冲、
姚安两营。刘綎将腾军,子龙将姚军,不相能,两军斗。帝以两将皆有功,置
不问。既而綎罢,刘天俸代;天俸逮,遂以子龙兼统之。子龙抑腾兵,每工作,
辄虐用之,而右姚兵。及用师陇川,子龙故为低昂,椎牛飨士,姚兵倍腾兵,腾
兵大不堪,欲散去。副使姜忻令他将辖之,乃定。而姚兵久骄,因索饷作乱,由
永昌、大理抵会城,所过剽掠。诸兵夹击之,斩八十四级,俘四百余人,乱始靖。
子龙坐褫官下吏。
十八年,孟养贼思箇叛。子龙方对簿,巡抚吴定请令立功自赎,帝许之。
命未至,定已与黔国公沐昌祚遣将却之。无何,丁改十寨贼普应春、霸生等作乱,
势张甚。定大征汉土军,令子龙军其右,游击杨威军其左,大破之,斩首一千二
百级,招降六千六百人。帝为告谢郊庙,宣捷受贺,复子龙副总兵,署金山参将
事。先是,猛广土官思仁烝其嫂甘线姑,欲妻之,弗克。偕其党丙测叛归缅,数
导入寇。二十年攻孟养,犯蛮莫,土同知思纪奔等练山。子龙击败之,乃去。子
龙寻被劾罢归。
二十六年,朝鲜用师。诏以故官领水军,从陈璘东征。倭将渡海遁,璘遣子
龙偕朝鲜统制使李舜臣督水军千人,驾三巨舰为前锋,邀之釜山南海。子龙素慷
慨,年逾七十,意气弥厉,欲得首功,急携壮士二百人跃上朝鲜舟,直前奋击,
贼死伤无算。他舟误掷火器入子龙舟,舟中火,贼乘之,子龙战死。舜臣赴救,
亦死。事闻,赠都督佥事,世荫一子,庙祀朝鲜。
马孔英者,宣府塞外降丁也,积战功为宁夏参将。
万历二十年,哱拜反,引套寇入掠,孔英屡击败之。卜失兔入下马关,从
麻贵邀击,大获。进本镇副总兵。二十四年九月,着力兔、宰僧犯平虏、横城。
孔英偕参将邓凤力战,斩首二百七十有奇,赐金币。令推大将缺,乃擢署都督佥
事,以总兵官莅旧任,寻进秩为真。二十七年,着力兔、宰僧复犯平虏、兴武,
孔英与杜桐等分道袭败之。再入,又败之。
会大征播州杨应龙。诏发陕西四镇兵,令孔英将以往。兵分八道,孔英道南
川,独险远,去应龙海龙囤六七百里。未至,重庆推官高折枝监纪军事,请独当
一面。乃与参将周国柱先以石砫宣抚马千乘兵破贼金筑,复督酉阳宣抚冉御龙
败贼于官坝。孔英至军,平茶、邑梅兵亦集,军容甚壮。先师期一日入真州,用
土官郑葵、路麟为乡道,别遣边兵千扼明月关。诸军鼓行前,连破四寨,次赤崖,
抵清水坪、封宁关,破贼营十数,逼桑木关,关内民降者日千计。折枝结三大砦
处之,禁杀掠,降者日众,贼益孤。关为贼要害,山险箐深,贼凭高拒。乃令千
乘、御龙出关左右,国柱捣其中。贼用标枪药矢,锐甚。官军殊死战,夺其关,
逐北至风坎关,贼复大败。连破九杵、黑水诸关,苦竹、羊崖、铜鼓诸寨。国柱
攻金子坝,无一人,疑有伏,焚空砦十九,严兵以待,贼果突出,击败之。孔英
乃留王之翰兵守白玉台,卫饟道,平茶、邑梅兵守桑木关,而亲帅大军进营金
子坝。
应龙闻桑木关破,大惧,遣弟世龙及杨珠以锐卒劫之翰营。之翰走,杀饟
卒无算。平茶兵来援,贼始退,孔英还击世龙,复却。裨将刘胜奋击,贼乃奔。
官军进朗山口,由郎山进蒙子桥,深箐蓊翳,贼处处设伏,悉剿平之。应龙益惧,
遣其党诈降,谋为内应,折枝尽斩之,伏以待。珠果夜劫营,伏发,贼惊溃,追
奔至高坪。已,夺贼养马城,直抵海龙第二关下,贼守兵益多。孔英军已深入,
而诸道未有至者。酉阳、延绥兵皆退,贼蹑杀官军六十人。居数日,刘綎兵至,
乃合兵连克海崖、海门诸关。贼走保囤上,竟覆灭。
初,总督李化龙克师期,诸将莫利先入。孔英所将边卒及诸土兵,皆犷悍,
监纪折枝勇而有谋,故师独先。八道围海龙,诸将以囤后易攻,争走其后,孔英
独壁关前。录功,进都督同知,世荫千户。
久之,以总兵官镇贵州。平金筑、定番叛苗,生擒首恶阿包、阿牙等。已而
欲袭黄柏山苗。苗知之,先发,败官兵,匿不报。又诱执苗酋石阿四,称阵擒冒
功。为巡抚胡桂芳所劾,罢归卒。
赞曰:播州之役,诸将用命,合八道师,历时五月,仅乃克之,可谓劳矣。
刘綎勇略冠诸将,劳最多,其后死事亦最烈。邓子龙始事姚安,名与綎幹,
垂老致命,庙祀海隅。昔人谓“武官不惜死”,两人者盖无愧于斯言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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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9:31 | 显示全部楼层
○梅之焕 刘策(徐缙芳 陈一元) 李若星 耿如杞(胡士容) 颜继祖
(王应豸等) 李继贞 方震孺 徐从治(谢琏 余大成等)

梅之焕,字彬父,麻城人,侍郎国桢从子也。年十四为诸生。御史行部阅武,
之焕骑马突教场。御史怒,命与材官角射,九发九中,长揖上马而去。
万历三十二年举进士,改庶吉士。居七年,授吏科给事中。东厂太监李浚诬
拷商人,之焕劾其罪。寻上言:“今天下民穷饷匮,寇横兵疲。言官舍国事争时
局,部曹舍职掌建空言,天下尽为虚文所束缚。有意振刷者,不曰生事,则曰苛
求。事未就而谤兴,法未伸而怨集,豪杰灰心,庸人养拙,国事将不可为矣。请
陛下严综核以责实事,通言路以重纪纲,别臧否以惜人才,庶于国事有济。”时
朝臣部党角立,之焕廉觚自胜,尝言:“附小人者必小人,附君子者未必君子。
蝇之附骥,即千里犹蝇耳。”时有追论故相张居正者,之焕曰:“使今日有综名
实、振纪纲如江陵者,讠翕訿之徒敢若此耶?”其持平不欲傅会人如此。出为
广东副使,擒诛豪民沈杀烈女者,民服其神。海寇袁进掠潮州,之焕扼海道,招
散其党,卒降进。改视山东学政。天启元年以通政参议召迁太常少卿,擢右佥都
御史,巡抚南、赣。丁内外艰,家居。当此之时,魏、客乱政,应山杨涟首发忠
贤之奸。忠贤恚甚,拷杀涟。由此悍然益诛锄善类,忄买慀楚人矣。谓涟被逮
时,过麻城,涟罪人也,之焕与盘桓流涕,当削籍,其实涟未尝过麻城也。无何,
逆党梁克顺诬以赃私,诏征赃。
庄烈帝即位,乃免征,起故官,巡抚甘肃。大破套寇,斩首七百余级,生得
部长三人,降六百余人。明年春,寇复大入,患豌豆创,环大黄山而病。诸将请
掩之,之焕不可,曰:“幸灾不仁,乘危不武,不如舍之,因以为德焉。”遂不
战。逾月,群寇望边城搏颡涕泣而去。冬,京师戒严,有诏入卫。且行,西部乘
虚犯河西。之焕止留,遣兵伏贺兰山后,邀其归路,大兵出水泉峡口,再战再败
之,斩首八百四十有奇,引军东。俄悍卒王进才杀参将孙怀忠等以叛,走兰州。
之焕遂西定其变,复整军东。明年五月抵京师,已后时矣,有诏之焕入朝。翌日
又诏之焕落职候勘,温体仁已柄政矣。初,体仁讦钱谦益,之焕移书中朝,右谦
益。至是,体仁修隙,之焕遂得罪。
之焕虽文士,负材武,善射,既废,无所见。所居县,阻山多盗。之焕无事,
辄率健儿助吏捕,无脱者。先是,甘肃兵变,其溃卒畏捕诛,往往亡命山谷间,
为群盗,贼势益张。至是,贼数万来攻麻城,望见之焕部署,辄引去。帝追叙甘
肃前后功,复之焕官,荫子,然终不召。明年病卒。
刘策,字范董,武定人。万历二十九年进士。由保定新城知县入为御史,疏
劾太仆少卿徐兆魁,复力争熊廷弼行勘及汤宾尹科场事。宾尹虽家居,遥执朝柄,
嗾其党逐攻者孙振基、王时熙。
已而给事中刘文炳劾两淮巡盐御史徐缙芳,言策入叶向高幕,干票拟;策同
官陈一元,向高姻亲,顾权利。时策按宣、大,疏言:“文炳为汤宾尹死友,代
韩敬反噬。昔年发奸如振基、时熙辈,今皆安在?”向高亦以策无私交,为辨雪。
文炳、策屡疏相诋,南京御史吴良辅言:“文炳一疏而弹御史缙芳、一元、策及
李若星,再疏而弹词臣蔡毅中、焦竑及监司李维桢,他波及尚多。人才摧残甚易,
清品如策,雅望如竑,不免诋斥,天下宁有完人?”策复诋文炳倚方从哲为冰山,
苟一时富贵,不顾清议。一元论铨政,尝讥切向高,时按江西,见文炳疏,愤甚,
遂揭文炳阴事。且曰:“向高行矣。今秉政者从哲,文炳乡人,奴颜婢膝,任好
为之。”御史马孟桢亦言:“敬关节实真,既斥两侍郎、两给谏谢之矣。乃伉直
之刘策,攻击不休,而同发奸之张笃敬复驱除将及,何太甚也!”疏入,帝皆不
省。策愤,谢病去。时攻兆魁、廷弼、宾尹辈者,党人率指目为东林,以年例出
之外。至四十六年秋,在朝者已无可逐,乃即家徙策为河南副使,策辞疾不赴。
天启元年春,起天津兵备。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山西。召拜兵部右侍郎,协
理戎政。五年冬,党人劾策为东林遗奸,遂削籍。崇祯二年夏,起故官,兼右佥
都御史,总理蓟、辽、保定军务。大清兵由大安口入内地,策不能御,被劾。祖
大寿东溃,策偕孙承宗招使还。明年正月与总兵张士显并逮,论死,弃市。
缙芳,晋江人。为御史,首为顾宪成请谥,劾天津税监马堂九大罪,有敢言
名。巡两淮,颇通宾客赂遗,被劾,坐赃。天启中,遣戍。
一元,侯官人。在江西,振饥有法。移疾去。天启初,起历应天府丞。御史
余文缙劾向高,及一元,遂落职。崇祯初,复官。温体仁柄国,恶其附东林,而
以为己门生也,引嫌不召。卒于家。
李若星,字紫垣,息县人。万历三十二年进士。历知枣强、真定。擢御史,
首劾南京兵部尚书黄克缵。巡视库藏,陈蠹国病商四弊,请得稽十库出纳,以杜
侵渔,不报。巡按山西,请撤税使。因再劾克缵为沈一贯私人、汤宾尹死友,宜
罢,不从。还朝,出为福建右参议,移疾归。
天启初,起官陕西,召为尚宝少卿,再迁大理右少卿。三年春,以右佥都御
史巡抚甘肃。陛辞,发魏忠贤、客氏之奸。明年,遣将丁孟科、官维贤击河套松
山诸部镇番,斩首二百四十余级。捷闻,未叙,有传若星将起义兵清君侧之恶者。
忠贤闻之,即令许显纯入之汪文言狱词,诬其贿赵南星,得节钺。五年三月遂除
若星名,下河南抚按提问。明年,狱上,杖之百,戍廉州。
庄烈帝即位,赦还。崇祯元年,起工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理河道。追
论甘肃功,进秩二品。黄河大决,淹泗州,没睢宁城。若星请修祖陵,移睢宁县
治他所,从之。都城戒严,遣兵入卫。病归,遭父忧。久之,召为兵部右侍郎。
十一年,以本官兼右佥都御史,代朱燮元总督川、湖、云、贵军务,兼巡抚贵州。
讨安位余孽安陇璧及苗仲诸贼有功。
福王时,解职。以乡邑残破,寓居贵州。桂王迁武冈,召为吏部尚书。未赴,
遭乱,死于兵。
耿如杞,字楚材,馆陶人。万历四十四年进士。除户部主事。
天启初,以才历职方郎中。军书旁午,日应数十事。出为陕西参议,迁遵化
兵备副使。当是时,逆奄窃柄,谄子无所不至,至建祠祝禧。巡抚刘诏悬忠贤画
像于喜峰行署,率文武将吏五拜三稽首,呼九千岁。如杞见其像,冕旒也,半揖
而出。忠贤令诏劾之,逮下诏狱,坐赃六千三百,论死。
时又有胡士容者,蓟州参议也,数忤其乡官崔呈秀,呈秀衔之。将为忠贤建
祠,士容又不奉命。及士容迁江西副使,道通州,遂诬以多乘驿马,侵盗仓储,
捕下诏狱掠治,坐赃七千,论死。
至秋,将行刑,而庄烈帝即位,崔、魏相继伏诛。帝曰:“厂卫深文,附会
锻炼,朕深痛焉。其赦耿如杞,予复原官。胡士容等改拟。”于是如杞上疏言:
“臣自入镇抚司,五毒并施,缚赴市曹者,日有闻矣。幸皇上赦臣以不死,惊魂
粗定,乞放臣还家养疾。”帝不许,立擢如杞右佥都御史,巡抚山西。
插汉虎墩兔据顺义王地,为边患,战款无定策。如杞言守边为上,修塞垣,
缮战垒,铲山堑谷,事有绪矣。二年,京师戒严,如杞率总兵官张鸿功以勍卒五
千人赴援,先至京师。军令,卒至之明日,汛地既定,而后乃给饷。如杞兵既至,
兵部令守通州,明日调昌平,又明日调良乡,汛地累更,军三日不得饷,乃噪而
大掠。帝闻之,大怒,诏逮如杞、鸿功,廷臣莫敢救者。四年竟斩西市。
方如杞之为职方郎也,与主事鹿善继党张鹤鸣,排熊廷弼而庇王化贞,疆事
由是大坏,及是得罪。
士容既释出狱,二年除陕西副使,进右参政,卒于官。士容初令长洲,捕豪
恶,筑娄江石塘,有政声。
福王时,赠如杞右佥都御史。子章光,进士,尚宝卿。士容,字仁常,广济
人。
颜继祖,漳州人。万历四十七年进士。历工科给事中。崇祯元年正月,论工
部冗员及三殿叙功之滥,汰去加秩寄俸二百余人。又极论魏党李鲁生、霍维华罪
状。又有御史袁弘勋者,劾大学士刘鸿训,锦衣张道浚佐之。继祖言二人朋邪乱
政,非重创,祸无极。帝皆纳其言。
迁工科右给事中。三年,巡视京城十六门濠堑,疏列八事,劾监督主事方应
明旷职。帝杖斥应明。外城庳薄,议加高厚,继祖言时绌难举赢而止。再迁吏科
都给事中,疏陈时事十大弊。忧归。
八年起故官,上言:“六部之政筦于尚书,诸司之务握之正郎,而侍郎及副
郎、主事止陪列画题,政事安得不废?督抚诸臣获罪者接踵,初皆由会推。然会
推但六科掌篆者为主,卿贰、台臣罕至。且九卿、台谏止选郎传语,有唯诺,无
翻异,何名会推?”帝称善。
寻擢太常少卿,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山东。分兵扼境上,河南贼不敢窥青、济。
劾故抚李懋芳侵军饷二万有奇,被旨嘉奖。十一年,畿辅戒严,命继祖移驻德州。
时标下卒仅三千,而奉本兵杨嗣昌令,五旬三更调。后令专防德州,济南由此空
虚。继祖屡请敕诸将刘泽清、倪宠等赴援,皆逗遛不进。明年正月,大清兵克济
南,执德王。继祖一人不能兼顾,言官交章劾继祖,继祖咎嗣昌,且曰:“臣兵
少力弱,不敢居守德之功,不敢不分失济之罪。请以爵禄还朝廷,以骸骨还父母。
”帝不从,逮下狱,弃市。
终崇祯世,巡抚被戮者十有一人:蓟镇王应豸,山西耿如杞,宣府李养冲,
登莱孙元化,大同张翼明,顺天陈祖苞,保定张其平,山东颜继祖,四川邵捷春,
永平马成名,顺天潘永图,而河南李仙风被逮自缢,不与焉。
王应豸,掖县人。为户部主事,谄魏忠贤,甫三岁,骤至巡抚,加右都御史。
崇祯二年春,蓟卒索饷,噪而甲,参政徐从治谕散其众。应豸置毒饭中,欲诱而
尽杀之,诸军复大乱。帝命巡按方大任廉得其克饷状,论死。
李养冲,永年人。历兵部右侍郎,巡抚宣府,崇祯二年既谢事,御史吴玉劾
其侵盗抚赏银七万,及冒功匿败诸状。论死,毙于狱。
张翼明,永城人。以兵部右侍郎巡抚大同。崇祯元年,插汉虎墩兔入犯,杀
掠万计。翼明及总兵官渠家桢不能御,并坐死。
陈祖苞,海宁人。崇祯十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抚顺天,明年坐失事系狱,饮
鸩卒。帝怒祖苞漏刑,锢其子编修之遴,永不叙。
张其平,偃师人。历右佥都御史,巡抚保定。十一年冬,坐属邑失亡多,与
继祖骈死西市。
马成名,溧阳人。潘永图,金坛人,与成名为姻娅。崇祯十四年冬,成名以
右佥都御史巡抚永平。永图亦起昌平兵备佥事,未浃岁,至巡抚。畿辅被兵,成
名、永图并以失机,十六年斩西市。余自有传。
李继贞,字征尹,太仓州人。万历四十一年进士。除大名推官,历迁兵部职
方主事。天启四年秋,典试山东,坐试录刺魏忠贤,降级,已而削籍。
崇祯元年,起武选员外郎,进职方郎中。时军书旁午,职方特增设郎中,协
理司事。继贞干用精敏,尚书熊明遇深倚信之,曰:“副将以下若推择,我画诺
而已。”四年,孔有德反山东,明遇主抚,继贞疏陈不可,且请调关外兵入剿。
明遇不能从,后讫用其言灭贼。初,延绥盗起,继贞请发帑金,用董抟霄人运法,
籴米输军前。且令四方赎鍰及捐纳事例者,输粟于边,以抚饥民。又言:“兵法
抚、剿并用,非抚贼也,抚饥民之从贼者耳。今斗米四钱,已从贼者犹少,未从
贼而势必从贼者无穷。请如神庙特遣御史振济故事,赍三十万石以往,安辑饥民,
使不为贼,以孤贼势。”帝感其言,遣御史吴甡以十万金往。继贞少之,帝不听,
后贼果日炽。
继贞为人强项,在事清执,请谒不得行。大学士周延儒,继贞同年生,属总
兵官于继贞。继贞瞠目谢曰:“我不奉命,必获罪。刑部狱甚宽,可容继贞也。”
延儒衔之。已,加尚宝寺卿。当迁,帝辄令久任。田贵妃父弘遇以坐门功求优叙
不获,屡疏诋继贞,帝不听。中官曹化淳欲用私人为把总,继贞不可;乃嘱戎政
尚书陆完学言于尚书张凤翼以命继贞,继贞亦不可,凤翼排继贞议而用之。化淳
怒,与弘遇日伺其隙,谗之帝,坐小误,贬三秩。会叙甘肃功,继贞请起用故巡
抚梅之焕,帝遂发怒,削继贞籍。已,论四川桃红坝功,复官,致仕。
十一年用荐起,历两京尚宝卿。明年春召对,陈水利屯田甚悉,迁顺天府丞。
寻超拜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巡抚天津,督蓟、辽军饷。乃大兴屯田,列上
经地、招佃、用水、任人、薄赋五议。白塘、葛沽数十里间,田大熟。
十四年冬,诏发水师援辽,坐战舰不具,除名。明年夏,召为兵部添注右侍
郎。得疾,卒于途。是夕,星陨中庭。赠右都御史,官一子。
方震孺,字孩未,桐城人,移家寿州。万历四十一年进士。由沙县知县入为
御史。
熹宗嗣位,逆珰魏忠贤内结客氏。震孺疏陈三朝艰危,言:“宫妾近侍,嚬
笑易假,窥瞷可虑。中旨频宣,恐蹈斜封隐祸。”元年陈《拔本塞源论》曰:
“曩者梃击之案,王之寀、陆大受、张庭、李俸悉遭废斥,而东林如赵南星、高
攀龙、刘宗周诸贤,废锢终身,亟宜召复。至杨涟之争移宫,可幸无罪,不知何
以有居功之说,又有交通之疑?将使天下后世谓尧、舜在上,而有交通矫旨之阉
宦。”疏入,直声震朝廷。其春巡视南城。中官张晔、刘朝被讼,忠贤为请,震
孺不从,卒上闻,忠贤益恚怨。
辽阳既破,震孺一日十三疏,请增巡抚,通海运,调边兵,易司马。日五鼓
挝公卿门,筹画痛哭,而自请犒师。是时,三岔河以西四百里,人烟绝,军民尽
窜,文武将吏无一骑东者。帝壮其言,发帑金二十万震孺犒师。六月,震孺出关,
延见将士,吊死扶伤,军民大悦。因上言:“河广不七十步,一苇可航,非有惊
涛怒浪之险,不足恃者一。兵来,斩木为排,浮以土,多人推之,如履平地,不
足恃者二。河去代子河不远,兵从代子径渡,守河之卒不满二万,能望其半渡而
遏之乎?不足恃者三。沿河百六十里,筑城则不能,列栅则无用,不足恃者四。
黄泥洼、张叉站冲浅之处,可修守,今地非我有,不足恃者五。转眼冰合,遂成
平地,间次置防,犹得五十万人,兵从何来?不足恃者六。”又言:“我以退为
守,则守不足;我以进为守,则守有余。专倚三岔作家,万一时事偶非,榆关一
线遂足锁蓟门哉?”疏入,帝命震孺巡按辽东,监纪军事。
震孺按辽,居不庐、食不火者七月。议者欲弃三岔河,退守广宁,震孺请驻
兵振武。军法不严,震孺请敕宁前监军,专斩逃军逃将。并从其言。然是时,经
抚不和,疆事益坏。震孺再疏言山海无外卫,宜亟驻兵中前,以为眼目,不省。
明年正月,任满,候代前屯,而大清兵已再渡三岔河。先锋孙得功不战,而
呼于振武曰“兵败矣”,遂走。巡抚王化贞在广宁,亦仓皇走。列城闻之皆走,
惟震孺前屯无动。当是时,西平守将罗一贯已战死,参将祖大寿拥残兵驻觉华岛
上。于是震孺召水师帅张国卿相与谋曰:“今东师四外搜粮,闻祖将军在岛上有
米豆二十余万,兵十余万,人民数万,战舰、器仗、马牛无数,东师即媾得岛兵,
得岛兵以攻榆关,岂有幸哉?”于是震孺、国卿航海见大寿,慷慨语曰:“将军
归,相保以富贵;不归,震孺请以颈血溅将军。”大寿泣,震孺亦泣,遂相携以
归,获军民辎重无算。
有主事徐大化者,忠贤党也,劾震孺曰“攘差”。都御史邹元标奋笔曰:“
方御史保全山海,无过且有社稷功。”给事中郭兴治遂借道学以逐元标。元标去,
震孺亦即罢归。明年,忠贤、广微兴大狱,再募劾方御史者,兴治再论震孺河西
赃私。逮问掠治,坐赃六千有奇,拟绞。而扬州守刘铎咒诅之狱又起,遂诬震孺
与交通,坐大辟,系狱。有逻卒时时佐震孺饮啖,问之,则曰:“小人有妻,闻
公精忠,手治以献者也。”辄报珰曰:“某病革,某濒死。”珰以是防益疏。
明年,庄烈帝嗣位,得释还。八年春,流贼犯寿州,州长吏适迁秩去,震孺
倡士民固守,贼自是不敢逼寿州。巡抚史可法上其功,用为广西参议。寻擢右佥
都御史,巡抚广西。京师陷,福王立南京,即日拜疏勤王。马士英、阮大铖惮之,
敕还镇。震孺竟郁郁忧愤而卒。
徐从治,字仲华,海盐人。母梦神人舞戈于庭,寤而生。从治举万历三十五
年进士,除桐城知县。累官济南知府,以卓异迁兖东副使,驻沂州。
天启元年,妖贼徐鸿儒反郓城,连陷邹、滕、峄县。从治捕得其党之伏沂者
杀之,请就家起故总兵杨肇基主兵事,而献捣贼中坚之策,遂灭鸿儒。事详《赵
彦传》。
从治警敏通变,其御贼类主剿不主抚,故往往灭贼。旋以右参政分守济南。
录功,从治最,进右布政使,督漕江南。妖贼再起,巡抚王惟俭奏留从治,仍守
沂。按臣主抚,从治议不合,遂告归。
中外计议调,崇祯初,以故秩饬蓟州兵备。蓟军久缺饷,围巡抚王应豸于遵
化。从治单骑驰入,阴部署夷丁、标兵,分营四门,按甲不动,登城而呼曰:“
给三月粮,趣归守汛地,否将击汝!”众应声而散。其应变多类此。进秩左布政
使,再请告归。
四年,起饬武德兵备。孔有德反山东,巡抚余大成檄从治监军。明年正月驰
赴莱州,而登州已陷。大成削籍,遂擢从治右副都御史代之,与登莱巡抚谢琏并
命。诏琏驻莱州,从治驻青州,调度兵食。从治曰:“吾驻青,不足镇莱人心;
驻莱,足系全齐命。”乃与琏同受事于莱。
有德者,辽人。与耿仲明、李九成、毛承禄辈皆毛文龙帐下卒也。文龙死,
走入登州。登莱巡抚孙元化官辽久,素言辽人可用,乃用承禄为副将,有德、仲
明为游击,九成为偏裨,且多收辽人为牙兵。是年,大凌河新城被围,部檄元化
发劲卒泛海,趋耀州盐场,示牵制。有德诡言风逆,改从陆赴宁远。十月晦,有
德及九成子千总应元统千余人以行,经月抵吴桥,县人罢市,众无所得食。一卒
与诸生角,有德抶之,众大哗。九成先赍元化银市马塞上,用尽无以偿,适至
吴桥。闻众怨,遂与应元谋,劫有德,相与为乱,陷陵县、临邑、商河,残齐东,
围德平。既而舍去,陷青城、新城,整众东。
余大成者,江宁人也。不知兵。初为职方,尝奏发大学士刘一燝私书,齮
之去。后又以事忤魏忠贤,削籍归,有清执名。而巡抚山东,则白莲妖贼方炽,
又有逃兵之变,皆不能讨。及闻有德叛,即托疾数日不能出,不得已遣中军沈廷
谕参将陶廷鑨往御,则皆败而走。大成恐,遂定议抚,而元化军亦至。
元化者,故所号善西洋大炮者也,至是亦主抚,檄贼所过郡县无邀击。贼长
驱,无敢一矢加者。贼佯许元化降。元化师次黄山馆而返,贼遂抵登州。元化遣
将张焘率辽兵驻城外,总兵张可大率南兵拒贼。元化犹招降贼,贼不应。五年正
月战城东,辽兵遽退,南兵遂败。焘兵多降贼,贼遣之归,士民争请拒勿内,元
化不从,贼遂入。日夕,城中火起,中军耿仲明、都司陈光福等导贼入自东门,
城遂陷。可大死之。元化自刎不殊,与参议宋光兰、佥事王征及府县官悉被执。
大成驰入莱州。
初,登州被围,朝廷镌大成、元化三级,令办贼。及登失守,革元化职,而
以谢琏代。有德既破登州,推九成为主,己次之,仲明又次之。用巡抚印檄州县
饷,趣元化移书求抚于大成曰:“畀以登州一郡,则解。”大成闻于朝。帝怒,
命革大成职,而以从治代。
先是,贼攻破黄县,知县吴世扬死之。至是,攻莱,从治、琏与总兵杨御蕃
等分陴守。御蕃,肇基子。肇基,从治所共剿灭妖贼邹、滕者也。御蕃积战功至
通州副总兵。会登州陷,兵部尚书熊明遇奏署总兵官,尽将山东兵,与保定总兵
刘国柱、天津总兵王洪兼程进。遇贼新城,洪先走。御蕃拒之二日,不胜,突围
出,遂入莱城,从治、琏倚以剿贼。贼攻莱不下,分兵陷平度,知州陈所问自经。
贼益攻莱,辇元化所制西洋大炮,日穴城,城多颓。从治等投火灌水,穴者死无
算。使死士时出掩击之,毁其炮台,斩获多。而明遇卒惑大成抚议也,命主事张
国臣为赞画往抚之,曰“安辑辽人之在山东者”,以国臣亦辽人也。国臣先遣废
将金一鲸入贼营,已而国臣亦入,为贼移书,遣一鲸还报曰:“毋出兵坏抚局。”
从治等知其诈,叱退一鲸,遣间使三上疏,言贼不可抚。最后言:“莱城被围五
十日,危如累卵。日夜望援兵,卒不至,知必为抚议误矣。国臣致书臣,内抄诏
旨并兵部谕帖,乃知部臣已据国臣报,达圣听。夫国臣桑梓情重,忍欺圣明而陷
封疆。其初遣一鲸入贼营,何尝有止兵不攻之事?果止兵,或稍退舍,臣等何故
不乐抚?特国臣以抚为贼解,而贼实借抚为缓兵计。一鲸受贼贿,对援师则诳言
贼数万,不可轻进;对诸将则诳言贼用西洋炮攻,城将陷矣,赖我招抚,贼即止
攻。夫一鲸三入贼营,每入,贼攻益急。而国臣乃云贼嗔我缒城下击,致彼之攻。
是使贼任意攻击,我不以一矢加遗,如元化断送登城,然后可成国臣之抚耶?当
贼过青州,大成拥兵三千,剿贼甚易。元化遗书谓‘贼已就抚,尔兵毋东’,大
成遂止勿追,致贼延蔓。今贼视臣等犹元化,乃为贼解,曰吴桥激变有因也,一
路封刀不杀也,闻天子诏遂止攻掠也。将谁欺!盈庭中国臣妄报,必谓一纸书贤
于十万兵,援师不来,职是故矣。臣死当为厉鬼以杀贼,断不敢以抚谩至尊,淆
国是,误封疆,而戕生命也。”疏入,未报。
当是时,外围日急,国柱、洪及山东援军俱顿昌邑不敢进,两抚臣困围城中。
于是廷议更设总督一人,以兵部右侍郎刘宇烈任之。调蓟门、四川兵,统以总兵
邓玘,调密云兵,统以副将牟文绶,以右布政使杨作楫监之,往援莱。三月,宇
烈、作楫、国柱、洪、玘及监视中官吕直,巡按御史王道纯,义勇副将刘泽清,
新兵参将刘永昌、朱廷禄,监纪推官汪惟效等并集昌邑。玘、国柱、洪、泽清等
至莱州,马步军二万五千,气甚盛。而宇烈无筹略,诸师懦怯,抵沙河,日十辈
往议抚,纵还所获贼陈文才。于是贼尽得我虚实,益以抚愚我,而潜兵绕其后,
尽焚我辎重。宇烈惧,遂走青州,撤三将兵就食。玘等夜半拔营散,贼乘之,大
败。洪、国柱走青、濰,玘走昌邑,泽清接战于莱城,伤二指,亦败走平度,惟
作楫能军。三将既败,举朝哗然,而明遇见官军不可用,抚议益坚。
先是,登州总兵可大死,以副将吴安邦代之,安邦尤怯钝。奉令屯宁海,规
取登州。仲明扬言以城降,安邦信之,离城二十五里而军。中军徐树声薄城被擒,
安邦走还宁海。登既不能下,而贼困莱久,琏、从治、御蕃日坚守待救。至四月
十六日,从治中炮死,莱人大临,守陴者皆哭。
山东士官南京者,合疏攻宇烈,请益兵。于是调昌平兵三千,以总兵陈洪范
统之,洪范亦辽人。明遇日跂望曰:“往哉,其可抚也。”天津旧将孙应龙者,
大言于众曰:“仲明兄弟与我善,我能令其缚有德、九成来。”巡抚郑宗周予之
兵二千,从海道往。仲明闻之,伪函他死人头绐之曰:“此有德也。”应龙率舟
师抵水城。延之入,猝缚斩之,无一人脱者。贼得巨舰,势益张。岛帅黄龙攻之
不克而还。遂破招远,围莱阳。知县梁衡固守,贼败去。
宇烈复至昌邑,洪范、文绶等亦至。莱州推官屈宜阳请入贼营讲抚,贼佯礼
之。宜阳使言贼已受命,宇烈奏得请,乃手书谕贼令解围。贼邀宇烈,宇烈惧不
往。营将严正中舁龙亭及河,贼拥之去,而令宜阳还莱,文武官出城开读,围即
解。御蕃不可,琏曰:“围且六月,既已无可奈何,宜且从之。”遂偕监视中官
徐得时、翟升,知府朱万年出。有德等叩头扶伏,涕泣交颐,琏慰谕久之而还。
明日复令宜阳入,请琏、御蕃同出。御蕃曰:“我将家子,知杀贼,何知抚事?”
琏等遂出。有德执之,猝攻城,却令万年呼降。万年呼曰:“吾死矣,汝等宜固
守。”骂不绝口而死。贼送琏及二中官至登囚之,正中、宜阳皆死。
初,抚议兴,独从治持不可。宇烈诸将信之,而尚书明遇主其议。从治死,
琏遂被擒。于是举朝恚愤,逮宇烈下狱,调关外劲卒剿之,罢总督及登莱巡抚不
设,专任代从治者朱大典以行。明遇坐主抚误国,罢归,遂绝抚议。八月,大典
合兵救莱。兵甫接,贼辄大败,围解。有德走登州,九成杀琏及二中官。大典围
登,九成战死。城破,追剿,有德、仲明入海遁。生擒承禄等,斩应元,贼尽平。
事详《大典传》。诏赠从治兵部尚书,赐祭葬,荫锦衣百户,建祠曰“忠烈”;
赠琏兵部右侍郎,亦赐祭葬,建祠,荫子;以御蕃功多,加署都督同知,总兵,
镇登、莱。而宇烈以次年遣戍。琏,字君实,监利人。宇烈,绵竹人,大学士宇
亮兄也。其戍也,人以为失刑。大成逮下狱,遣戍。赦还,卒于家。
元化,字初阳,嘉定人。天启间举于乡。所善西洋炮法,盖得之徐光启云。
广宁覆没,条备京、防边二策。孙承宗请于朝,得赞画经略军前。主建炮台教练
法,因请据宁远、前屯,以策干王在晋,在晋不能用。承宗行边,还奏,授兵部
司务。承宗代在晋,遂破重关之非,筑台制炮,一如元化言。还授元化职方主事,
已,元化赞画袁崇焕宁远。还朝,寻罢。
崇祯初,起武选员外郎,进职方郎中。崇焕已为经略,乞元化自辅,遂改元
化山东右参议,整饬宁前兵备。三年,皮岛副将刘兴治为乱,廷议复设登莱巡抚,
遂擢元化右佥都御史任之,驻登州。明年,岛众杀兴治,元化奏副将黄龙代,汰
其兵六千人。及有德反,朝野由是怨元化之不能讨也。贼纵元化还,诏逮之。首
辅周延儒谋脱其死,不得也;则援其师光启入阁图之,卒不得,同张焘弃市。光
兰、征充军。
赞曰:疆圉多故,则思任事之臣。梅之焕诸人,风采机略尚大异于巽懦恇
怯之徒,而牵于文法,或废或死,悲夫!叛将衡行,缚而斩之,一偏裨力耳。中
挠抚议,委坚城畀之,援师观望不进,徒扰扰焉。设官命将,何益之有?抚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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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9:32 | 显示全部楼层
○朱燮元(徐如珂 刘可训 胡平表 卢安世 林兆鼎) 李枟(史永安
刘锡元) 王三善(岳具仰等 朱家民) 蔡复一(沈儆炌) 袁善 周
鸿图 段伯炌(胡从仪)

朱燮元,字懋和,浙江山阴人。万历二十年进士。除大理评事。迁苏州知府、
四川副使,改广东提督学校。以右参政谢病归。起陕西按察使,移四川右布政使。
天启元年,就迁左。将入觐,会永宁奢崇明反,蜀王要燮元治军。永宁,古
兰州地。奢氏,倮罗种也,洪武时归附,世为宣抚使。传至崇周,无子,崇明以
疏属袭,外恭内阴鸷,子寅尤骁桀好乱。时诏给事中明时举、御史李达征川兵援
辽,崇明父子请行,先遣土目樊龙、樊虎以兵诣重庆。巡抚徐可求汰其老弱,饷
复不继,龙等遂反。杀可求及参政孙好古、总兵官黄守魁等,时举、达负伤遁。
时九月十有七日也。贼遂据重庆,播州遗孽及诸亡命奸人蜂起应之。贼党符国祯
袭陷遵义,列城多不守。
崇明僣伪号,设丞相五府等官,统所部及徼外杂蛮数万,分道趋成都。陷新
都、内江,尽据木椑、龙泉诸隘口。指挥周邦太降,冉世洪、雷安世、瞿英战
死。成都兵止二千,饷又绌。燮元檄征石砫、罗纲、龙安、松、茂诸道兵入援,
敛二百里内粟入城。偕巡按御史薛敷政、右布政使周著、按察使林宰等分陴守。
贼障革裹竹牌钩梯附城,垒土山,上架蓬荜,伏弩射城中。燮元用火器击却之,
又遣人决都江堰水注濠。贼治桥,得少息,因斩城中通贼者二百人,贼失内应。
贼四面立望楼,高与城齐,燮元命死士突出,击斩三贼帅,燔其楼。
既而援兵渐集。登莱副使杨述程以募兵至湖广,遂合安绵副使刘芬谦、石
砫女土官秦良玉军败贼牛头镇,复新都。他路援兵亦连胜贼。然贼亦愈增,日
发冢,掷枯骸。忽自林中大噪,数千人拥物如舟,高丈许,长五十丈,楼数重,
牛革蔽左右,置板如平地。一人披发仗剑,上载羽旗,中数百人挟机弩毒矢,旁
翼两云楼,曳以牛,俯瞰城中,城中人皆哭。燮元曰:“此吕公车也。”乃用巨
木为机关,转索发炮,飞千钧石击之,又以大炮击牛,牛返走,败去。
有诸生陷贼中,遣人言贼将罗象乾欲反正。燮元令与象乾俱至,呼饮戍楼中,
不脱其佩刀,与同卧酣寝。象乾誓死报,复缒而出。自是,贼中举动无不知。乃
遣部将诈降,诱崇明至城下。伏起,崇明跳免。会诸道援军至,燮元策贼且走,
投木牌数百锦江,流而下,令有司沉舟断桥,严兵待。象乾因自内纵火,崇明父
子遁走泸州,象乾遂以众来归。城围百二日而解。
初,朝廷闻重庆变,即擢燮元佥都御史,巡抚四川,以杨愈懋为总兵官,而
擢河南巡抚张我续总督四川、贵州、云南、湖广军。未至而成都围解,官军乘势
复州县卫所凡四十余,惟重庆为樊龙等所据。其地三面阻江,一面通陆,副使徐
如珂率兵绕出佛图关后,与良玉攻拔之。崇明发卒数万来援,如珂迎战,檄同知
越其杰蹑贼后,杀万余人。监军佥事戴君恩令守备金富廉攻斩贼将张彤,樊龙亦
战死。帝告庙受贺,进君恩三官。燮元所遣他将复建武、长宁,获伪丞相何若海,
泸州亦旋复。
先是,国祯陷遵义,贵州巡抚李枟已遣兵复之。永宁人李忠臣尝为松潘副
使,家居,陷贼,以书约愈懋为内应,事觉,合门遇害。贼即用其家僮绐愈懋,
袭杀之,并杀顺庆推官郭象仪等,再陷遵义,杀推官冯凤雏。
当是时,崇明未平,而贵州安邦彦又起。安氏世有水西,宣慰使安位方幼,
邦彦以故得倡乱。朝议录燮元守城功,加兵部侍郎,总督四川及湖广荆、岳、郧、
襄、陕西汉中五府军务,兼巡抚四川,而以杨述中总督贵州军务,兼制云南及湖
广辰、常、衡、永十一府,代我续共办奢、安二贼。然两督府分阃治军,川、贵
不相应,贼益得自恣。三年,燮元谋直取永宁,集将佐曰:“我久不得志于贼,
我以分,贼以合也。”乃尽掣诸军会长宁,连破麻塘坎、观音庵、青山崖、天蓬
洞诸砦。与良玉兵会,进攻永宁。击败奢寅于土地坎,追至老军营、凉伞铺,尽
焚其营。寅被二枪遁,樊虎亦中枪死。复追败之横山,入青岗坪,抵城下,拔之,
擒叛将周邦太,降贼二万。副总兵秦衍祚等亦攻克遵义。崇明父子逃入红崖大囤,
官军蹙而拔之。连拔天台、白崖、楠木诸囤,抚定红潦四十八砦。贼奔入旧蔺州
城,五月为参将罗象乾所攻克。崇明父子率余众走水西龙场客仲坝,倚其女弟奢
社辉以守。初,贼失永宁,即求救于安邦彦。邦彦遣二军窥遵义、永宁,燮元败
走之。总兵官李维新等遂攻破客仲巢,崇明父子窜深箐。维新偕副使李仙品、佥
事刘可训、参将林兆鼎等捣龙场,生擒崇明妻安氏、弟崇辉,寅、国祯皆被创走。
录功,进燮元右都御史。
时蜀中兵十六万,土、汉各半。汉兵不任战,而土兵骄淫不肯尽力。成都围
解,不即取重庆;重庆复,不即捣永宁;及永宁、蔺州并下,贼失巢穴,又纵使
远窜。大抵土官利养寇,官军效之,贼得展转为计。崇明父子方窘甚,燮元以蜀
已无贼,遂不穷追。永宁既拔,拓地千里。燮元割膏腴地归永宁卫,以其余地为
四十八屯,给诸降贼有功者,令岁输赋于官,曰“屯将”,隶于叙州府,增设同
知一人领之。且移叙州兵备道于卫城,与贵州参将同驻,蜀中遂靖。而邦彦张甚。
四年春陷贵州,巡抚王三善军没。明年,总理鲁钦败于织金,贵州总督蔡复
一军又败。廷臣以三善等失事由川师不协助,议合两督府。乃命燮元以兵部尚书
兼督贵州、云南、广西诸军,移镇遵义;而以尹同皋代抚四川。燮元赴重庆,邦
彦侦知之。六年二月,谋乘官军未发,分犯云南、遵义,而令寅专犯永宁。未行,
寅被杀,乃已。寅凶淫甚,有阿引者,受燮元金钱,乘寅醉杀之。寅既死,崇明
年老无能为,邦彦亦乞抚,燮元闻于朝,许之,乃遣参将杨明辉往抚。燮元旋以
父丧归,偏沅巡抚闵梦得来代。
先是,贵州巡抚王瑊谓督臣移镇贵阳有十便,朝议从之。梦得乃陈用兵机
宜,请自永宁始,次普市、摩泥、赤水,百五十里皆坦途,赤水有城可屯兵,进
白岩、层台、毕节、大方仅二百余里。我既宿重兵,诸番交通之路绝,然后贵阳、
遵义军克期进,贼必不能支。疏未报,梦得召还,代以尚书张鹤鸣,议遂寝。鹤
鸣未至,明辉奉制书,仅招抚安位,不云赦邦彦。邦彦怒,杀明辉,抚议由此绝。
鹤鸣视师年余,未尝一战,贼得养其锐。
崇祯元年六月,复召燮元代之,兼巡抚贵州,仍赐尚方剑。录前功,进少保,
世荫锦衣指挥使。时寇乱久,里井萧条,贵阳民不及五百家,山谷悉苗仲。而将
士多杀降报功,苗不附。燮元招流移,广开垦,募勇敢;用梦得前议,檄云南兵
下乌撒,四川兵出永宁,下毕节,而亲率大军驻陆广,逼大方。总兵官许成名、
参政郑朝栋由永宁复赤水。邦彦闻之,分守陆广、鸭池、三岔诸要害,别以一军
趋遵义,自称四裔大长老,号崇明大梁王,合兵十余万,先犯赤水。燮元授计成
名,诱贼至永宁,乃遣总兵官林兆鼎从三岔入。副将王国祯从陆广入,刘养鲲从
遵义入,合倾其巢。邦彦恃勇,拟先破永宁军,还拒诸将,急索战。四川总兵官
侯良柱、副使刘可训遇贼十万于五峰山、桃红坝,大破之。贼奔据山巅。诸将乘
雾力攻,贼复大败。又追败之红土川,邦彦、崇明皆授首,时二年八月十有七日
也。捷闻,帝大喜。以成名与良柱争功,赏久不行。
乌撒安效良死,其妻安氏招故沾益土酋安远弟边为夫,负固不服。燮元乘兵
威胁走边,遂复乌撒。燮元以境内贼略尽,不欲穷兵,乃檄招安位,位不决。燮
元集将吏议曰:“水西地深险多箐篁,蛮烟僰雨,莫辨昼夜,深入难出。今当扼
其要害,四面迭攻,贼乏食,将自毙。”于是攻之百余日,斩级万余。养鲲复遣
人入大方,烧其室庐。位大恐,三年春,遣使乞降。燮元与约四事:一、贬秩,
二、削水外六目地归之朝廷,三、献杀王巡抚者首,四、开毕节等九驿。位请如
约,率四十八目出降。燮元受之,贵州亦靖。遂上善后疏曰:“水西自河以外,
悉入版图。沿河要害,臣筑城三十六所,近控蛮苗,远联滇、蜀,皆立邸舍,缮
邮亭,建仓廪,贼必不敢猝入为寇。鸭池、安庄傍河可屯之土,不下二千顷,人
赋土使自赡,盐酪刍茭出其中。诸将士身经数百战,咸愿得尺寸地长子孙,请割
新疆以授之,使知所激劝。”帝报可。
初,崇明、邦彦之死,实川中诸将功,而黔将争之。燮元颇右黔将,屡奏于
朝,为四川巡按御史马如蛟所劾。燮元力求罢,帝慰留之。其冬讨平定番、镇宁
叛苗,乃通威清等上六卫及平越、清平、偏桥、镇远四卫道路,凡一千六百余里,
缮亭障,置游徼。贵阳东北有洪边十二马头,故宣慰宋嗣殷地也。嗣殷以助邦彦
被剿灭,乃即其地置开州,又奏复故施秉县,招流民实之。
四年,阿迷州土官普名声作乱,陷弥勒州曲江所,又攻临安及宁州,远近震
动。巡抚王伉、总兵官沐天波不能御,伉逮戍。燮元遣兵临之,遂就抚。
龙场坝者,邻大方,邦彦以假崇明。崇明既灭,总兵侯良柱欲设官屯守以自
广。而安位谓己故地,数举兵争,燮元不之禁。会燮元劾良柱不职;良柱亦讦燮
元曲庇安氏,纳其重贿。章下四川巡按御史刘宗祥。宗祥亦劾燮元受贿,且以龙
场、永宁不置邑卫为欺罔。帝以责燮元,燮元乃上言:“御夷之法,来则安之,
不专在攻取也。今水西已纳款,惟明定疆界,俾自耕牧,以输国赋。若设官屯兵,
此地四面孤悬,中限河水,不利应援,筑城守渡,转运烦费。且内激蔺州必死之
斗,外挑水西扼吭之嫌,兵端一开,未易猝止,非国家久远计。”帝犹未许。后
勘其地,果如所议。论桃红坝功,进少师,世荫锦衣指挥使。一品六年满,加左
柱国。再议平贼功,世荫锦衣指挥佥事。
十年,安位死,无嗣,族属争立。朝议又欲郡县其地,燮元力争。遂传檄土
目,布上威德。诸蛮争纳土,献重器。燮元乃裂疆域,众建诸蛮。复上疏曰:
水西有宣慰之土,有各目之土。宣慰公土,宜还朝廷。各目私土,宜畀分守,
籍其户口,征其赋税,殊俗内响,等之编氓。大方、西溪、谷里、北那要害之地,
筑城戍兵,足销反侧。夫西南之境,皆荒服也,杨氏反播,奢氏反蔺,安氏反水
西。滇之定番,小州耳,为长官司者十有七,数百年来未有反者。非他苗好叛逆,
而定番性忠顺也,地大者跋扈之资,势弱者保世之策。今臣分水西地,授之酋长
及有功汉人,咸俾世守。虐政苛敛,一切蠲除,参用汉法,可为长久计。
因言其便有九:
不设郡县置军卫,因其故俗,土汉相安,便一。地益垦辟,聚落日繁,经界
既正,土酋不得侵轶民地,便二。黔地荒确,仰给外邦,今自食其地,省转输劳,
便三。有功将士,酬以金则国币方匮,酬以爵则名器将轻,锡以土田,于国无损,
便四。既世其土,各图久远,为子孙计,反侧不生,便五。大小相维,轻重相制,
无事易以安,有事易以制,便六。训农治兵,耀武河上,俾贼遗孽不敢窥伺,便
七。军民愿耕者给田,且耕且守,卫所自实,无勾军之累,便八。军耕抵饷,民
耕输粮,以屯课耕,不拘其籍,以耕聚人,不世其伍,便九。
帝咸报可。无何,所抚土目有叛者,诸将方国安等军败,燮元坐贬一秩。已,
竟破灭之。十一年春卒官,年七十三。
燮元长八尺,腹大十围,饮啖兼二十人。镇西南久,军赀赎鍰,岁不下数十
万,皆籍之于官。治事明决,军书络绎,不假手幕佐。行军务持重,谋定后战,
尤善用间。使人各当其材,犯法,即亲爱必诛;有功,厮养不遗赏也。驭蛮以忠
信,不妄杀,苗民怀之。初官陕西时,遇一老叟,载与归,尽得其风角、占候、
遁甲诸术。将别,语燮元曰:“幸自爱,他日西南有事,公当之矣。”内江牟康
民者,奇士也,兵未起时,语人曰:“蜀且有变,平之者朱公乎?”已而果然。
徐如珂,字季鸣,吴县人。万历二十三年进士。除刑部主事,历郎中。主事
谢廷赞疏请建储。帝怒,尽贬刑曹官,如珂降云南布政司照磨。累迁南京礼部郎
中、广东岭南道右参议。暹罗贡使馈犀角、象牙,如珂不受。天启元年,迁川东
兵备副使。击杀奢崇明党樊龙,复重庆。奉檄捣蔺州土城,贼借水西兵十万来援,
前军少却,捍子军覃懋勋挽白竹弩连中之,贼大溃。转战数十里,斩首万余级,
遂拔蔺州,崇明父子窜水西去。乃召如珂为太仆少卿,转左通政。
魏忠贤逐杨涟,如珂郊饯之,忠贤衔甚。迁光禄卿,修公廨竣,疏词无所称
颂。六年九月,廷推南京工部右侍郎,遂削籍。归里三月,治具饮客。顷之卒。
崇祯初,以原推起用,死岁余矣。寻录破贼功,赐祭葬,进秩一等,官一子。
刘可训,澧州人。万历中举乡试。历官刑部员外郎。天启元年,恤刑四川。
会奢崇明反,围成都,可训佐城守有功,擢佥事,监军讨贼。崇明走龙场坝,可
训督诸将进剿,功最多。总督朱燮元汇奏文武将吏功,盛推可训,乃迁威茂兵备
参议。崇祯元年,改叙泸副使,仍监诸将军。二年,与总兵侯良柱破贼十万众于
五峰山,斩崇明及安邦彦。御史毛羽健言:“可训将孤军,出入蛮烟瘴雨者多年。
初无守土责,因奉命录囚,而乃见危授命,解围成都,奏捷永宁,扫除蔺穴,逆
寅授首。五路大战,十道并攻,皆抱病督军,誓死殉国。畀以节钺,谁曰不宜?”
帝颇纳其言。未几,畿辅被兵,可训率师入卫。三年五月恢复遵化,擢右佥都御
史,巡抚顺天、永平,督蓟镇边务。兵部尚书梁廷栋嘱私人沈敏于可训,敏遂交
关为奸利。御史水佳允劾可训,落职归。后叙四川平寇功,复官,世荫锦衣千户。
未及起用,卒于家。
胡平表,云南临安人。万历中举于乡,历忠州判官。天启元年秋,樊龙陷重
庆,平表缒城下,诣石砫土官秦良玉乞师,号泣不食饮者五昼夜,良玉为发兵。
巡抚朱燮元檄平表监良玉军。会擢新郑知县,燮元奏留之,改重庆推官,监军兼
副总兵,尽护诸军将。战数有功,擢四川监军佥事,兼理屯田。迁贵州右参议。
崇祯元年,总督张鹤鸣言:“平表偏州小吏,慷慨赴义。复新都,解成都围,连
战白市驿、马庙,进据两岭,俘斩无算。夺二郎关,擒贼帅黑蓬头,追降樊龙,
遂克重庆。用六千人败奢、安二酋十万兵。请以本官加督师御史衔,赐之专敕,
必能枭逆贼首献阙下。”部议格不行,乃进秩右参政,分守贵宁道,荫子锦衣世
千户。久之,擢贵州布政使。四年大计,坐不谨落职。十三年,督师杨嗣昌荐之,
诏以武昌通判监标下军事。嗣昌卒,乃罢归。
卢安世,贵州赤水卫人。万历四十年举于乡,为富顺教谕。天启初,奢崇明
反,遣贼逼取县印,署令弃城走。安世收印,率壮士击斩贼。无何,贼数万猝至,
安世单骑斗,手馘数人,诣上官请兵复其城。帝用大学士孙承宗言,超擢佥事,
监军讨贼,屡战有功。五年四月,总督朱燮元上言:“自遵义五路进兵,永宁破
巢之后,大小数百战,擒获几四万人,降贼将百三十四人,招抚群贼及土、汉、
苗仲二十九万三千二百余人,皆监司李仙品、刘可训、郑朝栋及安世等功,武将
则林兆鼎、秦翼明、罗象乾,土官则陈治安、冉绍文、悦先民等。”帝纳之。安
世进贵州右参议,迁四川副使、遵义监军,功复多。崇祯初,予世荫武职,进右
参政。久之,解官,归卒。
林兆鼎,福建人。天启中,为四川参将,积功至总兵官,都督同知。崇祯三
年,遣将讨定番州苗,连破十余寨,擒其魁。四年,遣将讨湖广苗黑酋,攻拔二
百余寨。加左都督,召佥南京右府。卒,赠太子少保。
李枟,字长孺,鄞人。曾祖循义,衡州知府。祖生威,凤阳推官。枟登
万历二十九年进士,授行人,擢御史。例转广东盐法佥事,历山东参议、陕西提
学副使、山东参政、按察使。
四十七年秋,擢右佥都御史,巡抚贵州。贵州宣慰同知安邦彦者,宣慰使尧
臣族子。尧臣死,子位幼,其母奢社辉代领其事。社辉,永宁宣抚奢崇明女弟也,
邦彦遂专兵柄。会朝议征西南兵援辽,邦彦素桀黠,欲乘以起事,诣枟请行,
枟谕止之。邦彦归,益为反谋。枟累疏请增兵益饷,中朝方急辽事,置不问。
会枟被劾,乃六疏乞休。天启元年始得请,以王三善代。而奢崇明已反重
庆,陷遵义,贵阳大震,枟遂留视事。时城中兵不及三千,仓库空虚。枟与
巡按御史史永安贷云南、湖广银四万有奇,募兵四千,储米二万石,治战守具,
而急遣总兵官张彦方,都司许成名、黄运清,监军副使朱芹,提学佥事刘锡元等
援四川。屡捷,遂复遵义、绥阳、湄潭、真安、桐梓。
二年二月,或传崇明陷成都,邦彦遂挟安位反,自称罗甸王。四十八支及他
部头目安邦俊、陈其愚等蜂起相应,乌撒土目安效良亦与通。邦彦首袭毕节,都
司杨明廷固守,击斩数百人。效良助邦彦陷其城,明廷败殁。贼遂分兵陷安顺平
坝,效良亦西陷沾益,而邦彦自统水西军及罗鬼、苗仲数万,东渡陆广河,直趋
贵阳,别遣王伦等下瓮安,袭偏桥,以断援兵。洪边土司宋万化纠苗仲九股陷龙
里。
枟、永安闻变,亟议城守。会藩臬、守令咸入觐,而彦方镇铜仁,运清驻
遵义。城中文武无几人,乃分兵为五,令锡元及参议邵应祯、都司刘嘉言、故副
总兵刘岳分御四门,枟自当北门之冲。永安居谯楼,团街市兵,防内变。学官
及诸生亦督民兵分堞守。贼至,尽锐攻北城,枟迎战,败之。转攻东门,为锡
元所却。乃日夕分番驰突,以疲官兵。为三丈楼临城,用妇人、鸡犬厌胜术。
枟、永安烹彘杂斗米饭投饲鸡犬,而张虎豹皮于城楼以祓之,乃得施炮石,夜
缒死士烧其楼。贼又作竹笼万余,土垒之,高逾睥睨。永安急撤大寺钟楼建城上,
贼弃笼去,官军出烧之。数出城邀贼粮,贼怒,尽发城外冢,遍烧村砦。又先后
攻陷广州、普定、威清、普安、安南诸卫。贵阳西数千里,尽为贼据。
初被围,彦方、运清来救,败贼于新添。贼诱入龙里,二将皆败,乃纵之入
城曰“使耗汝粮”,城中果大困。川贵总督张我续、巡抚王三善拥兵不进,枟、
永安连疏告急,诏旨督责之。会彦方等出战频得利,贼退保泽溪,乃遣裨将商士
杰等率九千人分控威清、新添二卫,且乞援兵。贼谓城必拔,沿山列营栅隔内外,
间旬日一来攻,辄败去。副总兵徐时逢、参将范仲仁赴援,遇贼瓮城河。仲仁战
不利,时逢拥兵不救,遂大败,诸将马一龙、白自强等歼焉,援遂绝。贼闻三善
将进兵,益日夜攻击,长梯蚁附,城几陷者数矣。枟奋臂一呼,士卒虽委顿,
皆强起斫贼,贼皆颠踣死城下。王三善屡被严旨,乃率师破重围而进。十二月七
日,抵贵阳城下,围始解。枟乃辞兵事,解官去。三善既破贼,我续无寸功,
乾没军资六十万,言官交劾,解职候勘。
我续,邯郸人,刑部尚书国彦子。其后夤缘魏忠贤起户部侍郎,进尚书,名
丽逆案云。
方官廪之告竭也,米升直二十金。食糠核草木败革皆尽,食死人肉,后乃生
食人,至亲属相啖。彦方、运清部卒公屠人市肆,斤易银一两。枟尽焚书籍冠
服,预戒家人,急则自尽,皆授以刀缳。城中户十万,围困三百日,仅存者千余
人。孤城卒定,皆枟及永安、锡元功。熹宗用都御史邹元标言,进枟兵部右
侍郎,永安太仆少卿,锡元右参政。及围解,当再叙功,御史蒋允仪言安位袭职
时,枟索其金盆,致启衅。章下贵州巡按侯恂核,未报,御史张应辰力颂枟
功。恂核上,亦白其诬。帝责允仪。
初,永安遣运清往新添、平越趣援兵,惧其不济,欲出城督之。锡元疑永安
有去志,以咨枟,枟止永安。及锡元当绝食时,议发兵护枟、永安出城,
身留死守,永安亦疑锡元。而运清因交构其间,三人遂相失。永安诋锡元议留
身守城,欲输城于贼,枟亦与谋,两人上章辨。吏部尚书赵南星、左都御史孙
玮等力为三人解,而言永安功第一,当不次大用;枟已进官,当召还;锡元已
进参政,当更优叙。诏可之。然枟竟不召,锡元亦无他擢,二人并还里。独永
安在朝,连擢太常卿、右佥都御史,巡抚宁夏,再以兵部右侍郎总督三边,枟
及诸将吏功,迄不叙。六年秋,御史田景新颂枟功,不纳。
崇祯元年,给事中许誉卿再以金盆事劾枟。帝召咨廷臣,独御史毛羽健为
枟解,吏部尚书王永光等议如羽健言,给事中余昌祚诋羽健曲庇。帝下川贵总
督朱燮元等再核,羽健乃上疏曰:“安、奢世为婚姻,同谋已久。奢寅寇蜀,邦
彦即寇黔,何用激变?当贵阳告急,正广宁新破之日,举朝皇皇,已置不问。后
知枟不死,孤城尚存,始命王三善往救,至则围已十月。安酋初发难,崇明欲
取成都作家,邦彦欲图贵阳为窟,西取云南,东扰偏、沅、荆、襄,非枟扼其
冲,东南尽涂炭。乃按臣永安不二三载跻卿贰,督师三边,枟则投闲林壑,又
以永安谤书为枟罪。案金盆之说发自允仪,当年已自承风闻,何至今犹执为实
事?”贵州人亦争为枟颂冤。燮元乃偕巡按御史越洪范交章雪其枉,枟事始
白。
九年冬,叙守城功,进一秩,赉银币。久之,卒于家。
锡元,长洲人。崇祯中,任宁夏参政。
永安,武定人。共枟城守,功多。以在边时建魏忠贤祠,后为御史甯光先
论罢,不为人所重云。
王三善,字彭伯,永城人。万历二十九年进士。由荆州推官入为吏部主事。
齐、楚、浙三党抨击李三才,三善自请单骑行勘,遂为其党所推。历考功文选郎
中,进太常少卿。
天启元年十月,擢右佥都御史,代李枟巡抚贵州。时奢崇明已陷重庆。明
年二月,安邦彦亦反,围贵阳。枟及巡按御史史永安连章告急,趣三善驰援。
三善始驻沅州,调集兵食。已次镇远,再次平越,去贵阳百八十里,方遣知府朱
家民乞兵四川。兵未至,不敢进。疏请便宜从事,给空名部牒,得随才委任。帝
悉报可。
至十二月朔,知贵阳围益困,集众计曰:“失城死法,进援死敌,等死耳,
盍死敌乎?”乃分兵为三:副使何天麟等从清水江进,为右部;佥事杨世赏等从
都匀进,为左部;自将二万人,与参议向日升,副总兵刘超,参将杨明楷、刘志
敏、孙元谟、王建中等由中路,当贼锋。舟次新安,抵龙头营。超前锋遇贼,众
欲退,斩二人乃定。贼酋阿成骁勇,超率步卒张良俊直前斩其头,贼众披靡。三
善等大军亦至,遂夺龙里城。诸将议驻师观变,三善不可,策马先。邦彦疑三善
有众数十万,乃潜遁,余贼退屯龙洞。官军遂夺七里冲,进兵毕节铺。元模、明楷
连败贼,其渠安邦俊中炮死,生获邦彦弟阿伦,遂抵贵阳城下,贼解围去。枟、
永安请三善入城,三善曰:“贼兵不远,我不可即安。”营于南门外。明日,
破贼泽溪,贼走渡陆广河。居数日,左右二部兵及湖广、广西、四川援兵先后至。
三善以二万人破贼十万,有轻敌心,欲因粮于敌。举超为总兵官,令渡陆广,
趋大方,捣安位巢,以世赏监之;总兵官张彦方渡鸭池,捣邦彦巢,以天麟监之。
汉、土兵各三万。别将都司线补衮出黄沙渡。克期并进。超等至陆广,连战皆捷,
彦方部将秦民屏亦破贼五大寨,诸将益轻敌。邦彦先合崇明、效良兵诱官军深入。
三年正月,超渡陆广,贼薄之,独山土官蒙诏先遁,官军大败,争渡河,超走免,
明楷被执,诸将姚旺等二十六人歼焉。贼遂攻破鸭池军,部将覃弘化先逃,诸营
尽溃,彦方退保威清,惟补衮军独全。
诸苗见王师失利,复蜂起。土酋何中尉进据龙里,而邦彦使李阿二围青岩,
断定番饷道,令宋万化、吴楚汉为左右翼,自将趋贵阳,远近大震。三善急遣游
击祁继祖等取龙里,王建中、刘志敏救青岩。继祖燔上、中、下三牌及贼百五十
砦,建中亦燔贼四十八庄,龙里、定番路皆通。三善又夜遣建中、继祖捣楚汉八
姑荡,燔庄砦二百余,薄而攻之。贼溺死无算。万化不知楚汉败,诈降,三善佯
许,而令诸将卷甲趋之。万化仓皇出战,被擒,邦彦为夺气。群苗复效顺,三善
给黄帜,令树营中。邦彦望见不敢出,增兵守鸭池、陆广诸要害。
时崇明父子屡败,邦彦救之,为川师败走。总理鲁钦等剿擒中尉,彦方亦追
贼鸭池,而贼复乘间陷普安。总督杨述中驻沅州,畏贼。朝命屡趣,始移镇远。
议与三善左,三善屡求退,不许。会崇明为川师所窘,逃入贵州龙场,依邦彦。
三善议会师进讨,述中暨诸将多持不可。三善排群议,以闰十月,自将六万人渡
乌江,次黑石,连败贼,斩前逃将覃弘化以徇。贼乃栅漆山,日遣游骑掠樵采者。
军中乏食,诸将请退师。三善怒曰:“汝曹欲退,不如斩吾首诣贼降!”诸将乃
不敢言。三善募壮士逼漆山。绯衣峨冠,肩舆张盖,自督阵,语将士曰:“战不
捷,此即吾致身处也。”旁一山颇峻,麾左军据其颠。贼仓皇拔栅争山,将士殊
死战,贼大败,邦彦狼狈走。
三善渡渭河,降者相继。师抵大方,入居安位第。位偕母奢社辉走火灼堡,
邦彦窜织金,先所陷将杨明楷乃得还。位窘,遣使诣述中请降。述中令缚崇明父
子自赎,三善责并献邦彦,往返之间,贼得用计为备。三善以贼方平,议郡县其
地,诸苗及土司咸惴恐,益合于邦彦。三善先约四川总兵官李维新灭贼,以饷乏
辞。
三善屯大方久,食尽,述中弗为援,不得已议退师。四年正月,尽焚大方庐
舍而东,贼蹑之。中军参将王建中、副总兵秦民屏战殁。官军行且战,至内庄,
后军为贼所断。三善还救,士卒多奔。陈其愚者,贼心腹,先诈降,三善信之,
与筹兵事,故军中虚实贼无不知。至是遇贼,其愚故纵辔冲三善坠马,三善知有
变,急解印绶付家人,拔刀自刎,不殊,群贼拥之去。骂不屈,遂遇害。同知梁
思泰、主事田景猷等四十余人皆死。贼拘监军副使岳具仰以要抚,具仰遣人驰蜡
书于外,被杀。
三善倜傥负气,多权略。家中州,好交四方奇士侠客,后辄得其用。救贵阳
时,得邸报不视,曰:“吾方办贼,奚暇及此?且朝议战守纷纷,阅之徒乱人意。
”其坚决如此。然性卞急,不能持重,竟败。先以解围功,加兵部右侍郎,既殁,
巡按御史陆献明请优恤,所司格不行。崇祯改元,赠兵部尚书,世荫锦衣佥事,
立祠祭祀。九年冬,再叙解围功,赠太子少保。
大方之役,御史贵阳徐卿伯上言:“邦彦招四方奸宄,多狡计。抚臣得胜骤
进,视蠢苗不足平。不知泽溪以西,渡陆广河,皆鸟道,深林丛箐,彼诱我深入,
以木石塞路,断其邮书,阻饷道,遮援师,则彼不劳一卒,不费一矢,而我兵已
坐困矣。”后悉如其言。
岳具仰,延安人。举于乡,历泸州知州、户部郎中。贵州乱,朝议具仰知兵,
用为监军副使。内庄之败,监军四人,其三得脱还,惟具仰竟死。
田景猷,贵州思南人。天启二年甫释褐,愤邦彦反,疏请赍敕宣谕。廷议壮
之,即擢职方主事。贼方围贵阳,景猷单骑往,晓以祸福,令释兵归朝。邦彦不
听,欲屈景猷,日陈宝玩以诱之,不为动。贼乃留景猷,遣其徒恐以危祸,景猷
怒,拔刀击之,其人走免。羁贼中二年,至是遇害。具仰赠光禄卿,景猷太常少
卿,并录其一子。
杨明楷者,铜仁乌罗司人。内庄之败,明楷为中军,免死。后从鲁钦讨长田
贼,功最,终副总兵。
朱家民,字同人,曲靖人。万历三十四年举于乡,为涪州知州。天启二年官
贵阳知府。奉三善命,乞援兵于四川,又借河南兵,共解其围。乃抚伤残,招流
移,宽徭赋,远迩悦服。丁父忧,夺情,擢安普监军副使,加右参政。崇祯时,
就迁按察使、左布政,以平寇功,加俸一级。久之,致仕归,卒。自邦彦始乱,
云、贵诸土酋尽反,攻陷安南等上六卫,云南路断。其后路虽通,群苗犹出没为
患。家民率参将许成名等讨平盘江外阿野、鲁颇诸砦,于是相度盘江西坡、板桥、
海子、马场诸要害,筑石城五,宿兵卫民。又于其间筑六城,廨舍庐井毕备。群
苗惕息,行旅晏然。盘江居云、贵交,两山夹峙,一水中绝,湍激迅悍,舟济者
多陷溺。家民仿澜沧桥制,冶铁为縆三十有六,长数百丈,贯两崖之石而悬之,
覆以板,类于蜀之栈,而道始通。
蔡复一,字敬夫,同安人。万历二十三年进士。除刑部主事,历兵部郎中。
居郎署十七年,始迁湖广参政,分守湖北。进按察使、右布政使,以疾归。光宗
立,起故官,迁山西左布政使。
天启二年,以右副都御史抚治郧阳。岁大旱,布衣素冠,自系于狱,遂大雨。
奢崇明、安邦彦反,贵州巡抚王三善败殁,进复一兵部右侍郎代之。兵燹之余,
斗米值一金,复一劳徕拊循,人心始定。寻代杨述中总督贵州、云南、湖广军务,
兼巡抚贵州,赐尚方剑,便宜从事。复一乃召集将吏,申严纪律,遣总理鲁钦等
救凯里,斩贼众五百余。贼围普定,遣参将尹伸、副使杨世赏救,却之,捣其巢,
斩首千二百级。发兵通盘江路,斩逆酋沙国珍及从贼五百。钦与总兵黄钺等复破
贼于汪家冲、蒋义寨,斩首二千二百,长驱织金。织金者,邦彦巢也,缘道皆重
关叠隘,木石塞山径,将士用巨斧开之,或攀藤穿窦而入。贼战败,遁深箐,斩
首复千级。穷搜不得邦彦,乃班师。是役也,焚贼巢数十里,获牛马、甲仗无算。
复一以邻境不协讨,致贼未灭,请敕四川出兵遵义,抵水西,云南出兵沾益,抵
乌撒,犄角平贼。帝悉可之。因命广西、云南、四川诸郡邻贵州者,听复一节制。
五年正月,钦等旋师渡河。贼从后袭击,诸营尽溃,死者数千人。时复一为
总督,而朱燮元亦以尚书督四川、湖广、陕西诸军,以故复一节制不行于境外。
钦等深入,四川、云南兵皆不至。复一自劾,因论事权不一,故败。巡按御史傅
宗龙亦以为言,廷议移燮元督河道,令复一专督五路师。御史杨维垣独言燮元不
可易,帝从之,解复一任听勘,而以王瑊为右佥都御史,代抚贵州。
复一候代,仍拮据兵事,与宗龙计,剿破乌粟、螺虾、长田及两江十五砦叛
苗,斩七百余级。贼党安效良首助邦彦陷沾益,云南巡抚沈儆炌遣兵讨之,未
定,迁侍郎去。代者闵洪学,招抚之,亦未定。及是见云南出师,惧,约邦彦犯
曲靖、寻甸。复一遣许成名往援,贼望风遁。又遣刘超等讨平越苗阿秩等,破百
七十砦,斩级二千三百有奇。至十月,复一卒于平越军中。讣闻,帝嘉其忠勤,
赠兵部尚书,谥清宪,任一子官。
复一好古博学,善属文,耿介负大节。既殁,橐无遗赀。
瑊既至,见邦彦不易平,欲解去。夤缘魏党李鲁生,迁南京户部右侍郎。
崇祯初,被劾归。流贼陷应城,遇害。
沈儆炌,字叔永,归安人。父子木,官南京右都御史。儆炌登万历十七
年进士。历河南左布政使,入为光禄卿。四十七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抚云南。神
宗末,诏增岁贡黄金二千,儆炌疏争。会光宗立,如其请。
云龙州土舍段进志掠永昌、大理,儆炌讨擒之。安邦彦反,诸土目并起。
安效良陷沾益,李贤陷平夷,禄千钟犯寻甸、嵩明,张世臣攻武定,邦彦女弟设
科掠曲靖,转寇陆凉。儆炌起故参将云南人袁善,令率守备金为贵、土官沙源
等驰救嵩明,大破之。贼转寇寻甸,复大败去。乃请复善故官,与诸将分讨贼,
数有功。会儆蠙迁南京兵部右侍郎,而代者闵洪学至,乃以兵事委之去。后拜南
京工部尚书,为魏忠贤党石三畏所劾,落职闲住。崇祯初,复官,卒于家。子允
培,礼科都给事中。
洪学既至,亦任用袁善。贼陷普安,围安南,善攻破之,通上六卫道。王三
善之殁,六卫复梗,善护御史傅宗龙赴黔,道复通。已而败安效良于沾益,又败
贼于炎方、马龙。七年,御史朱泰祯核上武定、嵩明、寻甸破贼功,大小百三十
三战,斩四千六百余级,请宣捷告庙,从之。魏忠贤等并进秩,荫子。善加都督
同知,世荫锦衣指挥佥事。崇祯初,卒官。
周鸿图,字子固,即墨人。起家岁贡生,知宿迁县。以侯恂荐,迁贵阳同知,
监纪军事,积军功至知府。会匀哈叛苗与邦彦相倚为乱。天启六年春,巡抚王瑊
及御史傅宗龙使监胡从仪及都司张云鹏军,分道搜山,所向摧破。会闻鲁钦败,
贼复趋龙场助邦彦。已而邦彦屡败,贼返故巢。鸿图、从仪等攻之,破焚一百余
寨,斩首千二百余级。鸿图擢副使,分巡新镇道;从仪进副总兵。当是时,鸿图
驻平越,辖下六卫,参议段伯炌驻安庄,辖上六卫。千余里间,奸宄屏息,两
人力也。鸿图终陕西参政。
伯炌,云南晋宁人。由乡举为镇宁知州。力拒安邦彦,超擢佥事,分巡镇
宁。邦彦寇普定,偕从仪击破之,由此擢参议。
胡从仪,山西人。天启四年,以游击援普定,功多。既而破贼长田。以参将
讨平匀哈,后又与诸将平老虫添。崇祯三年,讨平苗贼汪狂、抱角,召为保定总
兵官,卒于京邸。赠都督佥事。黔人爱之,为立真将军碑。
赞曰:奢、安之乱,窃发于蜀,蔓延于黔,劳师者几十载。燮元戡之以兵威,
因俗制宜,开屯设卫,不亟亟焉郡县其地,以蹈三善之覆辙,而西南由滋永宁,
庶几可方赵营平之制羌、韦南康之镇蜀者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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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9:32 | 显示全部楼层

○孙承宗(子鉁等)

孙承宗,字稚绳,高阳人。貌奇伟,须髯戟张。与人言,声殷墙壁。始为县
学生,授经边郡。往来飞狐、拒马间,直走白登,又从纥干、清波故道南下。喜
从材官老兵究问险要厄塞,用是晓畅边事。
万历三十二年,登进士第二人,授编修,进中允。“梃击”变起,大学士吴
道南以谘承宗。对曰:“事关东宫,不可不问;事连贵妃,不可深问。庞保、刘
成而下,不可不问也;庞保、刘成而上,不可深问也。”道南如其言,具揭上之,
事遂定。出典应天乡试,发策著其语。撄党人忌,将以大计出诸外,学士刘一?
景保持,乃得免。历谕德、洗马。
熹宗即位,以左庶子充日讲官。帝每听承宗讲,辄曰“心开”,故眷注特殷。
天启元年进少詹事。时沈、辽相继失,举朝汹汹。御史方震孺请罢兵部尚书崔景
荣,以承宗代。廷臣亦皆以承宗知兵,遂推为兵部添设侍郎,主东事。帝不欲承
宗离讲筵,疏再上不许。二年擢礼部右侍郎,协理詹事府。
未几,大清兵逼广宁,王化贞弃城走,熊廷弼与俱入关。兵部尚书张鹤鸣惧
罪,出行边。帝亦急东事,遂拜承宗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直办事。越数日,
命以阁臣掌部务。承宗上疏曰:“迩年兵多不练,饷多不核。以将用兵,而以文
官招练;以将临阵,而以文官指发;以武略备边,而日增置文官于幕;以边任经、
抚,而日问战守于朝;此极弊也。今天下当重将权,择一沉雄有气略者,授之节
钺,得自辟置偏裨以下,勿使文吏用小见沾沾陵其上。边疆小胜小败,皆不足问,
要使守关无阑入,而徐为恢复计。”因列上抚西部、恤辽民、简京军、增永平大
帅、修蓟镇亭障、开京东屯田数策,帝褒纳焉。时边警屡告,阁部大臣幸旦暮无
事,而言路日益纷呶。承宗乃请下廷弼于理,与化贞并谳,用正朝士党护。又请
逮给事中明时举、御史李达,以惩四川之招兵致寇者。又请诘责辽东巡按方震孺、
登莱监军梁之垣、蓟州兵备邵可立,以警在位之骫骳者。诸人以次获谴,朝
右耸然,而侧目怨咨者亦众矣。
兵部尚书王在晋代廷弼经略辽东,与总督王象乾深相倚结。象乾在蓟门久,
习知西部种类情性,西部亦爱戴之,然实无他才,惟啖以财物相羁縻,冀得以老
解职而已。在晋谋用西部袭广宁,象乾惎之曰:“得广宁,不能守也,获罪滋大。
不如重关设险,卫山海以卫京师。”在晋乃请于山海关外八里铺筑重关,用四万
人守之。其僚佐袁崇焕、沈棨、孙元化等力争不能得,奏记于首辅叶向高。向高
曰:“是未可臆度也。”承宗请身往决之。帝大喜,加太子太保,赐蟒玉、银币。
抵关,诘在晋曰:“新城成,即移旧城四万人以守乎?”在晋曰:“否,当更设
兵。”曰:“如此,则八里内守兵八万矣。一片石西北不当设兵乎?且筑关在八
里内,新城背即旧城趾,旧城之品坑地雷为敌人设,抑为新兵设乎?新城可守,
安用旧城?如不可守,则四万新兵倒戈旧城下,将开关延入乎,抑闭关以委敌乎?
”曰:“关外有三道关可入也。”曰:“若此,则敌至而兵逃如故也,安用重关?
”曰:“将建三寨于山,以待溃卒。”曰:“兵未溃而筑寨以待之,是教之溃也。
且溃兵可入,敌亦可尾之入。今不为恢复计,画关而守,将尽撤藩篱,日哄堂奥,
畿东其有宁宇乎?”在晋无以难。承宗乃议守关外。监军阎鸣泰主觉华岛,袁崇
焕主宁远卫,在晋持不可,主守中前所。旧监司邢慎言、张应吾逃在关,皆附和
之。
初,化贞等既逃,自宁远以西五城七十二堡悉为哈喇慎诸部所据,声言助守
边。前哨游击左辅名驻中前,实不出八里铺。承宗知诸部不足信,而宁远、觉华
之可守,已决计将自在晋发之,推心告语凡七昼夜,终不应。还朝,言:“敌未
抵镇武而我自烧宁、前,此前日经、抚罪也;我弃宁、前,敌终不至,而我不敢
出关一步,此今日将吏罪也。将吏匿关内,无能转其畏敌之心以畏法,化其谋利
之智以谋敌,此臣与经臣罪也。与其以百万金钱浪掷于无用之版筑,曷若筑宁远
要害?以守八里铺之四万人当宁远冲,与觉华相犄角。敌窥城,令岛上卒旁出三
岔,断浮桥,绕其后而横击之。即无事,亦且收二百里疆土。总之,敌人之帐幕
必不可近关门,杏山之难民必不可置膜外。不尽破庸人之论,辽事不可为也。”
其他制置军事又十余疏。帝嘉纳。无何,御讲筵,承宗面奏在晋不足任,乃改南
京兵部尚书,并斥逃臣慎言等,而八里筑城之议遂熄。
在晋既去,承宗自请督师。诏给关防敕书,以原官督山海关及蓟、辽、天津、
登、莱诸处军务,便宜行事,不从中制,而以鸣泰为辽东巡抚。承宗乃辟职方主
事鹿善继、王则古为赞画,请帑金八十万以行。帝特御门临遣,赐尚方剑、坐蟒,
阁臣送之崇文门外。既至关,令总兵江应诏定军制,佥事崇焕建营舍,废将李秉
诚练火器,赞画善继、则古治军储,沈棨、杜应芳缮甲仗,司务孙元化筑炮台,
中书舍人宋献、羽林经历程仑主市马,广宁道佥事万有孚主采木,而令游击祖大
寿佐金冠于觉华,副将陈谏助赵率教于前屯,游击鲁之甲拯难民,副将李承先练
骑卒,参将杨应乾募辽人为军。
是时,关上兵名七万,顾无纪律,冒饷多。承宗大阅,汰逃将数百人,遣还
河南、真定疲兵万余,以之甲所救难民七千发前屯为兵。应乾所募辽卒出戍宁远,
咨朝鲜使助声援。犒毛文龙于东江,令复四卫。檄登帅沈有容进据广鹿岛。欲以
春防躬诣登、莱商进取,而中朝意方急辽,弗许也。应诏被劾,承宗请用马世龙
代之,以尤世禄、王世钦为南北帅,听世龙节制,且为世龙请尚方剑。帝皆可之。
世龙既受事,承宗为筑坛,拜行授钺礼。率教已守前屯,尽驱哈喇慎诸部,抚场
犹在八里铺。象乾议开水关,抚之关内,承宗不可,乃定于高台堡。
时大清兵委广宁去,辽遗民入居之。插汉部以告有孚,有孚谋挟西部乘间歼
之,冒恢复功。承宗下檄曰:“西部杀我人者,致罚如盟言。”是役也,全活千
余人。帝好察边情,时令东厂遣人诣关门,具事状奏报,名曰“较事”。及魏忠
贤窃政,遣其党刘朝、胡良辅、纪用等四十五人赍内库神炮、甲仗、弓矢之属数
万至关门,为军中用,又以白金十万,蟒、麒麟、狮子、虎、豹诸币颁赉将士,
而赐承宗蟒服、白金慰劳之,实觇军也。承宗方出关巡宁远,中路闻之,立疏言:
“中使观兵,自古有戒。”帝温旨报之。使者至,具杯茗而已。
鸣泰之为巡抚也,承宗荐之。后知其无实,军事多不与议。鸣泰怏怏求去,
承宗亦引疾。言官共留承宗,诋鸣泰,巡关御史潘云翼复论劾之。帝乃罢鸣泰,
而以张凤翼代。凤翼怯,复主守关议。承宗不悦,乃复出关巡视。抵宁远,集将
吏议所守。众多如凤翼指,独世龙请守中后所,而崇焕、善继及副将茅元仪力请
守宁远,承宗然之,议乃定。令大寿兴工,崇焕、满桂守之。先是,虎部窃出盗
掠,率教捕斩四人。象乾欲斩率教谢虎部,承宗不可。而承宗所遣王楹戍中右,
护其兵出采木,为西部朗素所杀。承宗怒,遣世龙剿之。象乾恐坏抚局,令郎素
缚逃人为杀楹者以献,而增市赏千金。承宗方疏争,而象乾以忧去。
承宗患主款者挠己权,言督师、总督可勿兼设,请罢己,不可,则弗推总督。
并请以辽抚移驻宁远。帝命止总督推,而凤翼谓置己死地也,因大恨。与其乡人
云翼、有孚等力毁世龙,以撼承宗。无何,有孚为蓟抚岳和声所劾,益疑世龙与
崇焕构陷,乃共为浮言,挠出关计。给事中解学龙遂极论世龙罪。承宗愤,抗疏
陈守御策,言:“拒敌门庭之中,与拒诸门庭外,势既辨。我促敌二百里外,敌
促我二百里中,势又辨。盖广宁,我远而敌近;宁远,我近而敌远。我不进逼敌,
敌将进而逼我。今日即不能恢辽左,而宁远、觉华终不可弃。请敕廷臣杂议主、
客之兵可否久戍,本折之饷可否久输,关外之土地人民可否捐弃,屯筑战守可否
兴举,再察敌人情形果否坐待可以消灭。臣不敢为百年久计,只计及五年间究竟
何如。倘臣言不当,立斥臣以定大计,无纡回不决,使全躯保妻子之臣附合众喙,
以杀臣一身而误天下也。”复为世龙辩,而发有孚等交构状。
有孚者,故侍郎世德子也,为广宁理饷同知。城陷逃归,象乾题为广宁道佥
事,专抚插汉,乾没多。至是以承宗言被斥。凤翼亦以忧归,喻安性代。而廷臣
言总督不可裁,命吴用先督蓟、辽,代象乾。承宗恶本兵越彦多中制,称疾求罢,
举彦自代以困之,廷议不可而止。
时宁远城工竣,关外守具毕备。承宗图大举,奏言:“前哨已置连山大凌河,
速畀臣饷二十四万,则功可立奏。”帝命所司给之。兵、工二部相与谋曰:“饷
足,渠即妄为,不如许而不与,文移往复稽缓之。”承宗再疏促,具以情告。帝
为饬诸曹,而师竟不果出。
初,方震孺、游士任、李达、明时举之谴,承宗实劾之,后皆为求宥。复称
杨镐、熊廷弼、王化贞之劳,请免死遣戍,朝端哗然。给事中顾其仁、许誉卿,
御史袁化中交章论驳,帝皆置弗省。会承宗叙五防效劳诸臣,且引疾乞罢,乃遣
中官刘应坤等赍帑金十万犒将士,而赐承宗坐蟒、膝襕,佐以金币。
当是时,忠贤益盗柄。以承宗功高,欲亲附之,令应坤等申意。承宗不与交
一言,忠贤由是大憾。会忠贤逐杨涟、赵南星、高攀龙等,承宗方西巡蓟、昌。
念抗疏帝未必亲览,往在讲筵,每奏对辄有入,乃请以贺圣寿入朝面奏机宜,欲
因是论其罪。魏广微闻之,奔告忠贤:“承宗拥兵数万将清君侧,兵部侍郎李邦
华为内主,公立齑粉矣!”忠贤悸甚,绕御床哭。帝亦为心动,令内阁拟旨。次
辅顾秉谦奋笔曰:“无旨离信地,非祖宗法,违者不宥。”夜启禁门召兵部尚书
入,令三道飞骑止之。又矫旨谕九门守阉,承宗若至齐化门,反接以入。承宗抵
通州,闻命而返。忠贤遣人侦之,一襆被置舆中,后车鹿善继而已,意少解。而
其党李蕃、崔呈秀、徐大化连疏诋之,至比之王敦、李怀光。承宗乃杜门求罢。
五年四月,给事中郭兴治请令廷臣议去留,论冒饷者复踵至,遂下廷臣杂议。
吏部尚书崔景荣持之,乃下诏勉留,而以简将、汰兵、清饷三事责承宗。奏报,
承宗方遣诸将分戍锦州、大小凌河、松、杏、右屯诸要害,拓地复二百里,罢大
将世钦、世禄,副将李秉诚、孙谏,汰军万七千余人,省度支六十八万。而言官
论世龙不已。至九月,遂有柳河之败,死者四百余人,语详《世龙传》。于是台
省劾世龙并及承宗,章疏数十上。承宗求去益力,十月始得请。先已屡加左柱国、
少师、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遂加特进光禄大夫,荫子中书舍人,赐蟒服、
银币,行人护归。而以兵部尚书高第代为经略。无何,安性亦罢,遂废巡抚不设。
初,第力扼承宗,请撤关外以守关内。承宗驳之,第深憾。明年,宁远被围,
乃疏言关门兵止存五万,言者益以为承宗罪。承宗告户部曰:“第初莅关,尝给
十一万七千人饷,今但给五万人饷足矣。”第果以妄言引罪。后忠贤遣其党梁梦
环巡关,欲傅致承宗罪,无所得而止。承宗在关四年,前后修复大城九、堡四十
五,练兵十一万,立车营十二、水营五、火营二、前锋后劲营八,造甲胄、器械、
弓矢、炮石、渠答、卤楯之具合数百万,拓地四百里,开屯五千顷,岁入十五万。
后叙宁远功,荫子锦衣世千户。
庄烈帝即位,在晋入为兵部尚书,恨承宗不置,极论世龙及元仪荧惑枢辅坏
关事,又嗾台省交口诋承宗,以沮其出。二年十月,大清兵入大安口,取遵化,
将薄都城,廷臣争请召承宗。诏以原官兼兵部尚书守通州,仍入朝陛见。承宗至,
召对平台。帝慰劳毕,问方略。承宗奏:“臣闻袁崇焕驻蓟州,满桂驻顺义,侯
世禄驻三河,此为得策。又闻尤世威回昌平,世禄驻通州,似未合宜。”帝问:
“卿欲守三河,何意?”对曰:“守三河可以沮西奔,遏南下。”帝称善,曰:
“若何为朕保护京师?”承宗言:“当缓急之际,守陴人苦饥寒,非万全策。请
整器械,厚犒劳,以固人心。”所条画俱称旨。帝曰:“卿不须往通,其为朕总
督京城内外守御事务,仍参帷幄。”趣首辅韩爌草敕下所司铸关防。承宗出,
漏下二十刻矣,即周阅都城,五鼓而毕,复出阅重城。明日夜半,忽传旨守通州。
时烽火遍近郊,承宗从二十七骑出东便门,道亡其三,疾驰抵通,门者几不纳。
既入城,与保定巡抚解经传、御史方大任、总兵杨国栋登陴固守。而大清兵已薄
都城,乃急遣游击尤岱以骑卒三千赴援。旋遣副将刘国柱督军二千与岱合,而发
密云兵三千营东直门,保定兵五千营广宁门。以其间遣将复马兰、三屯二城。
至十二月四日,而有祖大寿之变。大寿,辽东前锋总兵官也,偕崇焕入卫。
见崇焕下吏,惧诛,遂与副将何可纲等率所部万五千人东溃,远近大震。承宗闻,
急遣都司贾登科赍手书慰谕大寿,而令游击石柱国驰抚诸军。大寿见登科,言:
“麾下卒赴援,连战俱捷,冀得厚赏。城上人群詈为贼,投石击死数人。所遣逻
卒,指为间谍而杀之。劳而见罪,是以奔还。当出捣朵颜,然后束身归命。”柱
国追及诸军,其将士持弓刀相向,皆垂涕,言:“督师既戮,又将以大炮击毙我
军,故至此。”柱国复前追,大寿去已远,乃返。承宗奏言:“大寿危疑已甚,
又不肯受满桂节制,因讹言激众东奔,非部下尽欲叛也。当大开生路,曲收众心。
辽将多马世龙旧部曲,臣谨用便宜,遣世龙驰谕,其将士必解甲归,大寿不足虑
也。”帝喜从之。承宗密札谕大寿急上章自列,且立功赎督师罪,而己当代为剖
白。大寿诺之,具列东奔之故,悉如将士言。帝优诏报之,命承宗移镇关门。诸
将闻承宗、世龙至,多自拔来归者。大寿妻左氏亦以大义责其夫,大寿敛兵待命。
当溃兵出关,关城被劫掠,闭门罢市。承宗至,人心始定。关城故十六里,
卫城止二里。今敌在内,关城无可守,卫城连关,可步屟而上也。乃别筑墙,横
互于关城,穴之使炮可平出。城中水不足,一昼夜穿凿百井。旧汰牙门将侨寓者
千人,穷而思乱,皆廪之于官,使巡行街衢,守台护仓,均有所事。内间不得发,
外来者辄为逻骑所得,由是关门守完。乃遣世龙督步骑兵万五千入援,令游击祖
可法等率骑兵四营西戍抚宁。三年正月,大寿入关谒承宗,亲军五百人甲而候于
门。承宗开诚与语,即日列其所统步骑三万于教场,行誓师礼,群疑顿释。
时我大清已拔遵化而守之。是月四日拔永平。八日拔迁安,遂下滦州。分兵
攻抚宁,可法等坚守不下。大清兵遂向山海关,离三十里而营,副将官惟贤等力
战。乃还攻抚宁及昌黎,俱不下。当是时,京师道梗,承宗、大寿军在东,世龙
及四方援军在西。承宗募死士沿海达京师,始知关城尚无恙。关西南三县:曰抚
宁、昌黎、乐亭,西北三城:曰石门、台头、燕河。六城东护关门,西绕永平,
皆近关要地。承宗饬诸城严守,而遣将戍开平,复建昌,声援始接。
方京师戒严,天下勤王兵先后至者二十万,皆壁于蓟门及近畿,莫利先进。
诏旨屡督趣,诸将亦时战攻,然莫能克复。世龙请先复遵化,承宗曰:“不然,
遵在北,易取而难守,不如姑留之,以分其势,而先图滦。今当多为声势,示欲
图遵之状以牵之。诸镇赴丰润、开平,联关兵以图滦。得滦则以开平兵守之,而
骑兵决战以图永。得滦、永则关、永合,而取遵易易矣。”议既定,乃令东西诸
营并进,亲诣抚宁以督之。五月十日,大寿及张春、邱禾嘉诸军先抵滦城下,世
龙及尤世禄、吴自勉、杨麒、王承恩继至,越二日克之,而副将王维城等亦入迁
安。我大清兵守永平者,尽撤而北还,承宗遂入永平。十六日,诸将谢尚政等亦
入遵化。四城俱复。帝为告谢郊庙,大行赏赉,加承宗太傅,赐蟒服、白金,世
袭锦衣卫指挥佥事。力辞太傅不受,而屡疏称疾乞休,优诏不允。
朵颜束不的反覆,承宗令大将王威击败之,复赉银币。先以册立东宫,加太
保;及《神宗实录》成,加官亦如之。并辞免,而乞休不已。帝命阁臣议去留,
不能决。特遣中书赍手诏慰问,乃起视事。四年正月出关东巡,抵松山、锦州,
还入关,复西巡,遍阅三协十二路而返。条上东西边政八事,帝咸采纳。五月以
考满,诏加太傅兼食尚书俸,荫尚宝司丞,赉蟒服、银币、羊酒,复辞太傅不受。
初,右屯、大凌河二城,承宗已设兵戍守。后高第来代,尽撤之,二城遂被
毁。至是,禾嘉巡抚辽东,议复取广宁、义州、右屯三城。承宗言广宁道远,当
先据右屯,筑城大凌河,以渐而进。兵部尚书梁廷栋主之,遂以七月兴工,工甫
竣,我大清兵大至,围数周。承宗闻,驰赴锦州,遣吴襄、宋伟往救。禾嘉屡易
师期,伟与襄又不相能,遂大败于长山。至十月,城中粮尽援绝,守将祖大寿力
屈出降,城复被毁。廷臣追咎筑城非策也,交章论禾嘉及承宗,承宗复连疏引疾。
十一月得请,赐银币乘传归。言者追论其丧师辱国,夺官闲住,并夺宁远世荫。
承宗复列上边计十六事,而极言禾嘉军谋牴牾之失,帝报闻而已。家居七年,中
外屡请召用,不报。
十一年,我大清兵深入内地。以十一月九日攻高阳,承宗率家人拒守。大兵
将引去,绕城纳喊者三,守者亦应之三,曰“此城笑也,于法当破”,围复合。
明日城陷,被执。望阙叩头,投缳而死,年七十有六。
子举人鉁,尚宝丞钥,官生铈,生员鋡、镐,从子炼,及孙之沆、之滂、
之澋、之洁、之瀗,从孙之澈、之氵美、之泳、之泽、之涣、之瀚,皆战死。
督师中官高起潜以闻。帝嗟悼,命所司优恤。当国者杨嗣昌、薛国观辈阴扼之,
但复故官,予祭葬而已。福王时,始赠太师,谥文忠。
赞曰:承宗以宰相再视师,皆粗有成效矣,奄竖斗筲,后先齮扼,卒屏诸田
野,至阖门膏斧钅质,而恤典不加。国是如此,求无危,安可得也。夫攻不足者
守有余,度彼之才,恢复固未易言,令专任之,犹足以慎固封守;而廷论纷呶,
亟行翦除。盖天眷有德,气运将更,有莫之为而为者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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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9:33 | 显示全部楼层
○李标(李国<木普> 周道登) 刘鸿训 钱龙锡(钱士升 士晋) 成基命
何如宠(兄如申 钱象坤) 徐光启(郑以伟 林钎) 文震孟(周炳谟) 蒋
德璟(黄景昉) 方岳贡(邱瑜 瑜子之陶)

李标,字汝立,高邑人。万历三十五年进士。改庶吉士,授检讨。泰昌时,
累迁少詹事。天启中,擢拜礼部右侍郎,协理詹事府。标师同邑越南星,党人忌
之,列名《东林同志录》中。标惧祸,引疾归。
庄烈帝嗣位,即家拜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崇祯元年三月入朝。未几,李
国<木普>、来宗道、杨景辰相继去,标遂为首辅。帝锐意图治,恒召大臣面决庶政。
宣府巡抚李养冲疏言旗尉往来如织,踪迹难凭,且虑费无所出。帝以示标等曰:
“边情危急,遣旗尉侦探,奈何以为伪?且祖宗朝设立厂卫,奚为者?”标对曰:
“事固宜慎。养冲以为不赂恐毁言日至,赂之则物力难胜耳。”帝默然。同官刘
鸿训以增敕事为御史吴玉所纠,帝欲置鸿训于法,标力辩其纳贿之诬。温体仁讦
钱谦益引己结浙闱事为词,给事中章允儒廷驳之。帝怒,并谦益将重谴,又欲罪
给事中瞿式耜、御史房可壮等。标言:“陛下处分谦益、允儒,本因体仁言,体
仁乃不安求罢。乞陛下念谦益事经恩诏,姑令回籍;于允儒仍许自新,而式耜等
概从薄罚。诸臣安,体仁亦安。”帝不从,自是深疑朝臣有党,标等遂不得行其
志。是冬,韩爌还朝,标让为首辅,寻与爌等定逆案。
三年正月,爌罢,标复为首辅,累加至少保兼太子太保、户部尚书、武英
殿大学士。先是,与标并相者六人,宗道、景辰以附珰斥,鸿训以增敕戍,周道
登、钱龙锡被攻去,独标在,遂五疏乞休。至三月得请。家居六年卒。赠少傅,
谥文节。
李国<木普>,字元治,高阳人。万历四十一年进士。由庶吉士历官詹事。天启
六年七月,超擢礼部尚书入阁。释褐十四年即登宰辅,魏忠贤以同乡故援之也。
然国<木普>每持正论。刘志选劾张国纪以撼中宫,国<木普>言:“子不宜佐父难母,
而况无间之父母乎!”国纪乃得免罪。御史方震孺及高阳令唐绍尧系狱,皆力为
保全。崇祯初,以登极恩进左柱国、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
国子监生胡焕猷劾国<木普>等褫衣冠,国<木普>荐复之,时人称为长厚。元年五月得
请归里,荐韩爌、孙承宗自代。卒,赠太保,谥文敏。宗道、景辰事见《黄立
极传》中。
周道登,吴江人。万历二十六年进士。由庶吉士历迁少詹事。天启时,为礼
部左侍郎,颇有所争执。以病归。五年秋,廷推礼部尚书,魏忠贤削其籍。崇祯
初,与李标等同入阁。道登无学术,奏对鄙浅,传以为笑。御史田时震、刘士祯、
王道直、吴之仁、任赞化,给事中阎可陛交劾之,悉下廷议。吏部尚书王永光等
言道登党护枢臣王在晋及宗生朱统饰、乡人陈于鼎馆选事,俱有实迹,乃罢归。
阅五年而卒。
刘鸿训,字默承,长山人。父一相,由进士历南京吏科给事中。追论故相张
居正事,执政忌之,出为陇右佥事。终陕西副使。
万历四十一年,鸿训登第,由庶吉士授编修。神、光二宗相继崩,颁诏朝鲜。
甫入境,辽阳陷。朝鲜为造二洋舶,从海道还。沿途收难民,舶重而坏。跳浅沙,
入小舟,飘泊三日夜,仅得达登州报命。遭母丧,服阕,进右中允,转左谕德,
父丧归。天启六年冬,起少詹事,忤魏忠贤,斥为民。
庄烈帝即位,拜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参预机务,遣行人召之。三辞,不
允。崇祯元年四月还朝。当是时,忠贤虽败,其党犹盛,言路新进者群起抨击之。
诸执政尝与忠贤共事,不敢显为别白。鸿训至,毅然主持,斥杨维垣、李恒茂、
杨所修、田景新、孙之獬、阮大铖、徐绍吉、张讷、李蕃、贾继春、霍维华等,
人情大快。而御史袁弘勋、史褵、高捷本由维垣辈进,思合谋攻去鸿训,则党人
可安也。弘勋乃言所修、继春、维垣夹攻表里之奸,有功无罪,而诛锄自三臣始;
又诋鸿训使朝鲜,满载貂参而归。锦衣佥事张道浚亦讦攻鸿训,鸿训奏辩。给事
中颜继祖言:“鸿训先朝削夺。朝鲜一役,舟败,仅以身免。乞谕鸿训入直,共
筹安攘之策。至弘勋之借题倾人,道浚之出位乱政,非重创未有已也。”帝是之。
给事中邓英乃尽发弘勋赃私,且言弘勋以千金贽维垣得御史。帝怒,落弘勋职候
勘。已而高捷上疏言鸿训斥击奸之维垣、所修、继春、大铖,而不纳孙之獬流涕
忠言;谬主焚毁《要典》,以便私党孙慎行进用。帝责以妄言,停其俸。史褷复
佐捷攻之。言路多不直两人,两人遂罢去。
七月,以四川贼平,加鸿训太子太保,进文渊阁。帝数召见廷臣。鸿训应对
独敏,谓民困由吏失职,请帝久任责成。以尚书毕自严善治赋,王在晋善治兵,
请帝加倚信。帝初甚向之。关门兵以缺饷鼓噪,帝意责户部,而鸿训请发帑三十
万,示不测恩,由是失帝指。
至九月而有改敕书之事。旧例,督京营者,不辖巡捕军。惠安伯张庆臻总督
京营,敕有“兼辖捕营”语,提督郑其心以侵职论之。命核中书贿改之故,下舍
人田佳璧狱。给事中李觉斯言:“稿具兵部,送辅臣裁定,乃令中书缮写。写讫,
复审视进呈。兵部及辅臣皆当问。”十月,帝御便殿,问阁臣,皆谢不知。帝怒,
令廷臣劾奏;尚书自严等亦谢不知,帝益怒。给事中张鼎延、御史王道直咸言庆
臻行贿有迹,不知谁主使。御史刘玉言:“主使者,鸿训也。”庆臻曰:“改敕
乃中书事,臣实不预知。且增辖捕卒,取利几何,乃行重贿?”帝叱之。阅兵部
揭有鸿训批西司房语,佳璧亦供受鸿训指,事遂不可解,而侍郎张凤翔诋之尤力。
阁臣李标、钱龙锡言鸿训不宜有此,请更察访。帝曰:“事已大著,何更访为?”
促令拟旨。标等逡巡未上,礼部尚书何如宠为鸿训力辩,帝意卒不可回。乃拟旨,
鸿训、庆臻并革职候勘。无何,御史田时震劾鸿训用田仰巡抚四川,纳贿二千金;
给事中阎可陛劾副都御史贾毓祥由赂鸿训擢用。鸿训数被劾,连章力辩,因言“
都中神奸狄姓者,诡诓庆臻千金,致臣无辜受祸。”帝不听,下廷臣议罪。
明年正月,吏部尚书王永光等言:“鸿训、庆臻罪无可辞,而律有议贵条,
请宽贷。兵部尚书王在晋、职方郎中苗思顺赃证未确,难悬坐。”帝不许。鸿训
谪戍代州,在晋、思顺并削籍,庆臻以世臣停禄三年。觉斯、鼎延、道直、玉、
时震以直言增秩一级。
鸿训居政府,锐意任事。帝有所不可,退而曰:“主上毕竟是冲主。”帝闻,
深衔之,欲置之死。赖诸大臣力救,乃得稍宽。七年五月卒戍所。福王时,复官。
钱龙锡,字稚文,松江华亭人。万历三十五年进士。由庶吉士授编修,屡迁
少詹事。天启四年擢礼部右侍郎,协理詹事府。明年改南京吏部右侍郎。忤魏忠
贤,削籍。
庄烈帝即位,以阁臣黄立极、施凤来、张瑞图、李国<木普>皆忠贤所用,不足
倚,诏廷臣推举,列上十人。帝仿古枚卜典,贮名金瓯,焚香肃拜,以次探之,
首得龙锡,次李标、来宗道、杨景辰。辅臣以天下多故,请益一二人,复得周道
登、刘鸿训,并拜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明年六月,龙锡入朝,立极等四人俱
先罢,宗道、景辰亦以是月去。标为首辅,龙锡、鸿训协心辅理,朝政稍清。寻
以蜀寇平,加太子太保,改文渊阁。
帝好察边事,频遣旗尉侦探。龙锡言:“旧制止行于都城内外,若远遣恐难
委信。”海寇犯中左所,总兵官俞咨皋弃城遁,罪当诛。帝欲并罪巡抚朱一冯。
龙锡言:“一冯所驻远,非弃城者比,罢职已足蔽辜。”瑞王出封汉中,请食川
盐。龙锡言:“汉中食晋盐,而瑞藩独用川盐,恐奸徒借名私贩,莫敢讥察。”
故事,纂修实录,分遣国学生采事迹于四方,龙锡言“实录所需在邸报及诸司奏
牍,遣使无益,徒滋扰,宜停罢。”乌撒土官安效良死,其妻改适沾益土官安边,
欲兼有乌撒,部议将听之。龙锡言:“效良有子其爵,立其爵以收乌撒,存亡继
绝,于理为顺。安边淫乱,不可长也。”帝悉从之。明年,帝以漕船违禁越关,
欲复设漕运总兵官。龙锡言:“久裁而复,宜集廷臣议得失。”事竟止。廷议汰
冗官,帝谓学官尤冗。龙锡言:“学官旧用岁贡生,近因举人乞恩选贡,纂修占
缺者多,岁贡积至二千六百有奇,皓首以殁,良可悯。且祖宗设官,于此稍宽者,
以师儒造士需老成故也。”帝亦纳之。言官邹毓祚、韩一良、章允儒、刘斯琜
获谴,并为申救。
御史高捷、史褷既罢,王永光力引之,颇为龙锡所扼,两人大恨。逆案之定,
半为龙锡主持,奸党衔之次骨。及袁崇焕杀毛文龙,报疏云:“辅臣龙锡为此一
事低徊过臣寓。”复上善后疏言:“阁臣枢臣,往复商确,臣以是得奉行无失。”
时文龙拥兵自擅,有跋扈声,崇焕一旦除之,即当宁不以为罪也。其冬十二月,
大清兵薄都城。帝怒崇焕战不力,执下狱,而捷、褷已为永光引用。捷遂上章,
指通款杀将为龙锡罪,且言祖大寿师溃而东,由龙锡所挑激。帝以龙锡忠慎,戒
无过求。龙锡奏辩,言:“崇焕陛见时,臣见其貌寝,退谓同官‘此人恐不胜任’
。及崇焕以五年复辽自诡,往询方略,崇焕云:‘恢复当自东江始。文龙可用则
用之,不可用则去之易易耳。’迨崇焕突诛文龙,疏有‘臣低徊’一语。臣念文
龙功罪,朝端共知,因置不理。奈何以崇焕夸诩之词,坐臣朋谋罪?”又辩挑激
大寿之诬,请赐罢黜。帝慰谕之,龙锡即起视事。捷再疏攻,帝意颇动。龙锡再
辩,引疾,遂放归。时兵事旁午,未暇竟崇焕狱。
至三年八月,褷复上疏言:“龙锡主张崇焕斩帅致兵,倡为款议,以信五年
成功之说。卖国欺君,其罪莫逭。龙锡出都,以崇焕所畀重贿数万,转寄姻家,
巧为营干,致国法不伸。”帝怒,敕刑官五日内具狱。于是锦衣刘侨上崇焕狱词。
帝召诸臣于平台,置崇焕重辟。责龙锡私结边臣,蒙隐不举,令廷臣议罪。是日,
群议于中府,谓:“斩帅虽龙锡启端,而两书有‘处置慎重’语,意不在擅杀,
杀文龙乃崇焕过举。至讲款,倡自崇焕,龙锡始答以‘酌量’,继答以‘天子神
武,不宜讲款’。然军国大事,私自商度,不抗疏发奸,何所逃罪?”帝遂遣使
逮之。十二月逮至,下狱。复疏辩,悉封上崇焕原书及所答书,帝不省。时群小
丽名逆案者,聚谋指崇焕为逆首,龙锡等为逆党,。更立一逆案相抵。谋既定,
欲自兵部发之,尚书梁廷栋惮帝英明,不敢任而止。乃议龙锡大辟,且用夏言故
事,设厂西市以待。帝以龙锡无逆谋,令长系。
四年正月,右中允黄道周疏言龙锡不宜坐死罪。忤旨,贬秩调外,而帝意浸
解矣。夏五月大旱,刑部尚书胡应台等乞宥龙锡,给事中刘斯琜继言之,诏所
司再谳。乃释狱,戍定海卫。在戍十二年,两遇赦不原。其子请输粟赎罪,会周
延儒再当国,尼不行。福王时,复官归里。未几卒,年六十有八。
钱士升,字抑之,嘉善人。万历四十四年殿试第一,授修撰。天启初,以养
母乞归。久之,进左中允,不赴。高邑赵南星、同里魏大中受珰祸,及江西同年
生万燝杖死追赃,皆力为营护,破产助之,以是为东林所推。
崇祯元年起少詹事,掌南京翰林院。明年以詹事召。会座主钱龙锡被逮,送
之河干,即谢病归。四年,起南京礼部右侍郎,署尚书事。祭告凤阳陵寝,疏陈
户口流亡之状甚悉。六年九月,召拜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参预机务。明年春
入朝。请停事例,罢鼓铸,严赃吏之诛,止遣官督催新旧饷,第责成于抚按。帝
悉从之。
帝操切,温体仁以刻薄佐之,上下嚣然。士升因撰《四箴》以献,大指谓宽
以御众,简以临下,虚以宅心,平以出政,其言深中时病。帝虽优旨报闻,意殊
不怿也。
无何,武生李琎请括江南富户,报名输官,行首实籍没之法。士升恶之,拟
旨下刑部提问,帝不许,同官温体仁遂改轻拟。士升曰:“此乱本也,当以去就
争之。”乃疏言:“自陈启新言事,擢置省闼。比来借端幸进者,实繁有徒,然
未有诞肆如琎者也。其曰缙绅豪右之家,大者千百万,中者百十万,以万计者不
能枚举。臣不知其所指何地。就江南论之,富家数亩以对,百计者什六七,千计
者什三四,万计者千百中一二耳。江南如此,何况他省。且郡邑有富家,固贫民
衣食之源也。地方水旱,有司令出钱粟,均粜济饥,一遇寇警,令助城堡守御,
富家未尝无益于国。《周礼》荒政十二,保富居一。今以兵荒归罪于富家朘削,
议括其财而籍没之,此秦皇不行于巴清、汉武不行于卜式者,而欲行圣明之世乎?
今秦、晋、楚、豫已无宁宇,独江南数郡稍安。此议一倡,无赖亡命相率而与富
家为难,不驱天下之民胥为流寇不止。或疑此辈乃流寇心腹,倡横议以摇人心,
岂直借端幸进已哉!”疏入,而琎已下法司提问。帝报曰:“即欲沽名,前疏已
足致之,毋庸汲汲。”前疏谓《四箴》也。士升惶惧,引罪乞休,帝即许之。
士升初入阁,体仁颇援之。体仁推毂谢升、唐世济,士升皆为助。文震孟被
挤,士升弗能救,论者咎之。至是乃以谠言去位。
弟士晋,万历中由进士除刑部主事。恤刑畿辅,平反者千百人。崇祯时,以
山东右布政擢云南巡抚。筑师宗、新化六城,浚金针、白沙等河,平土官岑、侬
两姓之乱,颇著劳绩。已而经历吴鲲化讦其营贿,体仁即拟严旨,且属同官林钎
弗泄,欲因弟以逐其兄。命下,而士晋已卒,事乃已。士升,国变后七年乃卒。
成基命,字靖之,大名人,后避宣宗讳,以字行。万历三十五年进士。改庶
吉士,历司经局洗马,署国子监司业事。天启元年,疏请幸学不先白政府,执政
者不悦,令以原官还局,遂请告归。寻起少詹事。累官礼部右侍郎兼太子宾客,
改掌南京翰林院事。六年,魏忠贤以基命为杨涟同门生,落职闲住。
崇祯元年,起吏部左侍郎。明年十月,京师戒严,基命请召还旧辅孙承宗,
省一切浮议,仿嘉靖朝故事,增设枢臣,帝并可之。逾月,拜礼部尚书兼东阁大
学士,入阁辅政。庶吉士金声荐僧申甫为将。帝令基命阅其所部兵,极言不可用,
后果一战而败。袁崇焕、祖大寿入卫,帝召见平台,执崇焕属吏,大寿在旁股栗。
基命独叩头请慎重者再,帝曰:“慎重即因循,何益?”基命复叩头曰:“敌在
城下,非他时比。”帝终不省。大寿至军,即拥众东溃,帝忧之甚。基命曰;“
令崇焕作手札招之,当归命也。”时兵事孔棘,基命数建白,皆允行。及戒严,
召对文华殿,帝言法纪废弛,宜力振刷。基命曰:“治道去太甚,譬理乱丝,当
觅其绪,骤纷更益扰乱。”帝曰:“慢则纠之以猛,何谓纷更?”其后温体仁益
导帝以操切,天下遂大乱。
三年二月,工部主事李逢申劾基命欲脱袁崇焕罪,故乞慎重。基命求罢,帝
为贬逢申一秩。韩爌、李标相继去,基命遂为首辅,与周延儒、何如宠、钱象
坤共事。以恢复永平叙功,并加太子太保,进文渊阁。至六月,温体仁、吴宗达
入,延儒、体仁最为帝所眷,比而倾基命,基命遂不安其位矣。方崇焕之议罪也,
基命病足不入直。锦衣张道浚以委卸劾之,工部主事陆澄源疏继上。基命奏辩曰:
“澄源谓臣当两首廷推,皆韩爌等欲藉以救崇焕。当廷推时,崇焕方倚任,安
知后日之败,预谋救之。其说祖逢申、道浚,不逐臣不止,乞放归。”帝慰留之。
卒三疏自引去。
基命性宽厚,每事持大体。先是,四城未复,兵部尚书梁廷栋衔总理马世龙,
将更置之,以撼枢辅承宗,基命力调剂,世龙卒收遵、永功。尚书张凤翔、乔允
升、韩继思相继下吏,并为申理。副都御史易应昌下诏狱,以基命言,改下法司。
御史李长春、给事中杜齐芳坐私书事,将置重典。基命力救,不听,长跪会极门,
言:“祖宗立法,真死罪犹三覆奏,岂有诏狱一讯遽置极刑?”自辰至酉未起。
帝意解,得遣戍。逢申初劾基命,后以炮炸下狱拟戍,帝犹以为轻,亦以基命言
得如拟。为首辅者数月,帝欲委政延儒,遂为其党所逐。八年卒于家。赠少保,
谥文穆。
何如宠,字康侯,桐城人。父思鳌,知栖霞县,有德于民。如宠登万历二十
六年进士,由庶吉士累迁国子监祭酒。天启时,官礼部右侍郎,协理詹事府。五
年正月,廷推左侍郎,魏广微言如宠与左光斗同里友善,遂夺职闲住。
崇祯元年,起为吏部右侍郎。未至,拜礼部尚书。宗藩婚嫁命名,例请于朝。
贫者为部所稽,自万历末至是,积疏累千,有白首不能完家室,骨朽而尚未名者。
用如宠请,贫宗得嫁娶者六百余人。大学士刘鸿训以增敕事,帝怒不测,如宠力
为剖析,得免死戍边。明年冬,京师戒严,都人桀黠者,请以私财聚众助官军,
朝议壮之。如宠力言其叵测,不善用,必启内衅。帝召问,对如初。帝出片纸示
之,则得之侦事,与如宠言合,由是受知。十二月,命与周延儒、钱象坤俱以本
官兼东阁大学士,入阁辅政。帝欲族袁崇焕,以如宠申救,免死者三百余口。累
加少保、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
四年春,副延儒总裁会试。事竣,即乞休,疏九上乃允。陛辞,陈惇大明作
之道。抵家,复请时观《通鉴》,察古今理乱忠佞,语甚切。六年,延儒罢政,
体仁当为首辅。而延儒憾体仁排己,谋起如宠以抑之,如宠畏体仁,六疏辞,体
仁遂为首辅。
如宠性孝友。母年九十,色养不衰。操行恬雅,与物无竞,难进易退,世尤
高之。十四年卒。福王时,赠太保,谥文端。
兄如申,与如宠同举进士。官户部郎中,督饷辽东。有清操,军士请复留二
载。终浙江右布政使。
钱象坤,字弘载,会稽人。万历二十九年进士。改庶吉士,授检讨,进谕德,
转庶子。泰昌改元,官少詹事,直讲筵。讲毕,见中官王安与执政议事,即趋出。
安使人延之,坚不入。天启中,给事中论织造,语侵中贵,诏予杖,阁臣救不得。
象坤语叶向高讲筵面奏之,乃免。时行立枷法,惨甚,象坤白之帝,多所宽释。
再迁礼部右侍郎兼太子宾客。
四年七月,向高辞位。御史黄公辅虑象坤柄政,请留向高,诋象坤甚力。象
坤遂辞去。六年,廷推南京礼部尚书。魏忠贤私人指为缪昌期党,落职闲住。
崇祯元年,召拜礼部尚书,协理詹事府。明年冬,都城被兵,条御敌三策。
奉命登陴分守,祁寒不懈。帝觇知,遂与何如宠并相。明年,温体仁入,象坤其
门生,让而居其下。累加少保,进武英殿。象坤在翰林,与龙锡、谦益、士升并
负物望,有“四钱”之目。及体仁相,无附和迹。
四年,御史水佳允连劾兵部尚书梁廷栋,廷栋不待旨即奏辩。廷栋故出象坤
门,佳允疑象坤泄之,语侵象坤。延儒以廷栋尝发其私人赃罪,恶之,并恶象坤。
象坤遂五疏引疾去,廷栋落职。给事中吴执御、傅朝佑称象坤难进易退,不当以
门生累,不听。家居十年,无病而卒。赠太保,谥文贞,荫一子中书舍人。
徐光启,字子先,上海人。万历二十五年举乡试第一,又七年成进士。由庶
吉士历赞善。从西洋人利玛窦学天文、历算、火器,尽其术。遂遍习兵机、屯田、
盐策、水利诸书。
杨镐四路丧师,京师大震。累疏请练兵自效,神宗壮之,超擢少詹事兼河南
道御史。练兵通州,列上十议。时辽事方急,不能如所请。光启疏争,乃稍给以
民兵戎械。
未几,熹宗即位。光启志不得展,请裁去,不听。既而以疾归。辽阳破,召
起之。还朝,力请多铸西洋大炮,以资城守。帝善其言。方议用,而光启与兵部
尚书崔景荣议不合,御史邱兆麟劾之,复移疾归。天启三年起故官,旋擢礼部右
侍郎。五年,魏忠贤党智铤劾之,落职闲住。
崇祯元年召还,复申练兵之说。未几,以左侍郎理部事。帝忧国用不足,敕
廷臣献屯盐善策。光启言屯政在乎垦荒,盐政在严禁私贩。帝褒纳之,擢本部尚
书。时帝以日食失验,欲罪台官。光启言:“台官测候本郭守敬法。元时尝当食
不食,守敬且尔,无怪台官之失占。臣闻历久必差,宜及时修正。”帝从其言,
诏西洋人龙华民、邓玉函、罗雅谷等推算历法,光启为监督。
四年春正月,光启进《日躔历指》一卷、《测天约说》二卷、《大测》二卷、
《日躔表》二卷、《割圜八线表》六卷、《黄道升度》七卷、《黄赤距度表》一
卷、《通率表》一卷。是冬十月辛丑朔日食,复上测候四说。其辩时差里差之法,
最为详密。
五年五月,以本官兼东阁大学士,入参机务,与郑以伟并命。寻加太子太保,
进文渊阁。光启雅负经济才,有志用世。及柄用,年已老,值周延儒、温体仁专
政,不能有所建白。明年十月卒。赠少保。
郑以伟,字子器,上饶人。万历二十九年进士。改庶吉士,授检讨,累迁少
詹事。泰昌元年,官礼部右侍郎。天启元年,光宗祔庙,当祧宪宗,太常少卿洪
文衡以睿宗不当入庙,请祧奉玉芝宫,以伟不可而止,论者卒是文衡。寻以左侍
郎协理詹事府。四年,以伟直讲筵,与珰忤,上疏告归。崇祯二年,召拜礼部尚
书。久之,与光启并相,再辞,不允。以伟修洁自好,书过目不忘,文章奥博,
而票拟非其所长。尝曰:“吾富于万卷,窘于数行,乃为后进所藐。”章疏中有
“何况”二字,误以为人名也,拟旨提问,帝驳改始悟。自是词臣为帝轻,遂有
馆员须历推知之谕,而阁臣不专用翰林矣。以伟累乞休,不允。明年六月,卒官,
赠太子太保。御史言光启、以伟相继没,盖棺之日,囊无余赀,请优恤以愧贪墨
者。帝纳之,乃谥光启文定,以伟文恪。
其后二年,同安林钎为大学士,未半岁而卒。亦有言其清者,得谥文穆。钎,
字实甫,万历四十四年殿试第三人,授编修。天启时,任国子司业。监生陆万龄
请建魏忠贤祠于太学旁,具簿醵金,强钎为倡。钎援笔涂抹,即夕挂冠棂星门径
归,忠贤矫旨削其籍。崇祯改元,起少詹事。九年由礼部侍郎入阁,有谨愿诚恪
之称。
久之,帝念光启博学强识,索其家遣书。子骥入谢,进《农政全书》六十卷。
诏令有司刊布,加赠太保,其孙为中书舍人。
文震孟,字文起,吴县人,待诏征明曾孙也。祖国子博士彭,父卫辉同知元
发,并有名行。震孟弱冠以《春秋》举于乡,十赴会试。至天启二年,殿试第一,
授修撰。
时魏忠贤渐用事,外廷应之,数斥逐大臣。震孟愤,于是冬十月上《勤政讲
学疏》,言:“今四方多故,无岁不蹙地陷城,覆军杀将,乃大小臣工卧薪尝胆
之日。而因循粉饰,将使祖宗天下日销月削。非陛下大破常格,鼓舞豪杰心,天
下事未知所终也。陛下昧爽临朝,寒暑靡辍,政非不勤,然鸿胪引奏,跪拜起立,
如傀儡登场已耳。请按祖宗制,唱六部六科,则六部六科以次白事,纠弹敷奏,
陛下与辅弼大臣面裁决焉。则圣智日益明习,而百执事各有奋心。若仅揭帖一纸,
长跪一诺,北面一揖,安取此鸳行豸绣、横玉腰金者为?经筵日讲,临御有期,
学非不讲,然侍臣进读,铺叙文辞,如蒙师诵说已耳。祖宗之朝,君臣相对,如
家人父子。咨访军国重事,闾阎隐微,情形毕照,奸诈无所藏,左右近习亦无缘
蒙蔽。若仅尊严如神,上下拱手,经传典谟徒循故事,安取此正笏垂绅、展书簪
笔者为?且陛下既与群臣不洽,朝夕侍御不越中涓之辈,岂知帝王宏远规模?于
是危如山海,而阁臣一出,莫挽偷安之习;惨如黔围,而抚臣坐视,不闻严谴之
施。近日举动,尤可异者。邹元标去位,冯从吾杜门,首揆冢宰亦相率求退。空
人国以营私窟,几似浊流之投;詈道学以逐名贤,有甚伪学之禁。唐、宋末季,
可为前鉴。”疏入,忠贤屏不即奏。乘帝观剧,摘疏中“傀儡登场”语,谓比帝
于偶人,不杀无以示天下,帝颔之。一日,讲筵毕,忠贤传旨,廷杖震孟八十。
首辅叶向高在告,次辅韩爌力争。会庶吉士郑鄤疏复入,内批俱贬秩调外。
言官交章论救,不纳。震孟亦不赴调而归。六年冬,太仓进士顾同寅、生员孙文
豸坐以诗悼惜熊廷弼,为兵马司缉获。御史门克新指为妖言,波及震孟,与编修
陈仁锡、庶吉士郑鄤并斥为民。
崇祯元年以侍读召。改左中允,充日讲官。三年春,辅臣定逆案者相继去国,
忠贤遗党王永光辈日乘机报复,震孟抗疏纠之。帝方眷永光,不报。震孟寻进左
谕德,掌司经局,直讲如故。五月,复上疏曰:“群小合谋,欲借边才翻逆案。
天下有无才误事之君子,必无怀忠报国之小人。今有平生无耻,惨杀名贤之吕纯
如,且藉奥援思辩雪。永光为六卿长,假窃威福,倒置用舍,无事不专而济以狠,
发念必欺而饰以朴,以年例大典而变乱祖制,以考选盛举而摈斥清才。举朝震恐,
莫敢讼言。臣下雷同,岂国之福!”帝令指实再奏。震孟言:“杀名贤者,故吏
部郎周顺昌。年例则抑吏科都给事中陈良训,考选则摈中书舍人陈士奇、潘有功
是也。”永光窘甚,密结大奄王永祚谓士奇出姚希孟门,震孟,希孟舅也。帝心
疑之。永光辩疏得温旨,而责震孟任情牵诋。然群小翻案之谋亦由是中沮。
震孟在讲筵,最严正。时大臣数逮系,震孟讲《鲁论》“君使臣以礼”一章,
反覆规讽,帝即降旨出尚书乔允升、侍郎胡世赏于狱。帝尝足加于膝,适讲《五
子之歌》,至“为人上者,奈何不敬”,以目视帝足,帝即袖掩之,徐为引下。
时称“真讲官”。既忤权臣,欲避去。出封益府,便道归,遂不复出。
五年,即家擢右庶子。久之,进少詹事。初,天启时,诏修《光宗实录》,
礼部侍郎周炳谟载神宗时储位臲卼及“妖书”、“梃击”诸事,直笔无所阿。其
后忠贤盗柄,御史石三畏劾削炳谟职。忠贤使其党重修,是非倒置。震孟摘尤谬
者数条,疏请改正。帝特御平台,召廷臣面议,卒为温体仁、王应熊所沮。
八年正月,贼犯凤阳皇陵。震孟历陈致乱之源,因言:“当事诸臣,不能忧
国奉公,一统之朝,强分畛域,加膝坠渊,总由恩怨。数年来,振纲肃纪者何事,
推贤用能者何人,安内攘外者何道,富国强兵者何策?陛下宜奋然一怒,发哀痛
之诏,按失律之诛,正误国之罪,行抚绥之实政,宽闾阎之积逋。先收人心以遏
寇盗,徐议浚财之源,毋徒竭泽而渔。尽斥患得患失之鄙夫,广集群策群力以定
乱,国事庶有瘳乎!”帝优旨报之,然亦不能尽行也。
故事,讲筵不列《春秋》。帝以有裨治乱,令择人进讲。震孟,《春秋》名
家,为体仁所忌,隐不举。次辅钱士升指及之,体仁佯惊曰:“几失此人!”遂
以其名上。及进讲,果称帝旨。
六月,帝将增置阁臣,召廷臣数十人,试以票拟。震孟引疾不入,体仁方在
告。七月,帝特擢震孟礼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入阁预政。两疏固辞,不许。
阁臣被命,即投刺司礼大奄,兼致仪状,震孟独否。掌司礼者曹化淳,故属王安
从奄,雅慕震孟,令人辗转道意,卒不往。震孟既入直,体仁每拟旨必商之,有
所改必从,喜谓人曰:“温公虚怀,何云奸也?”同官何吾驺曰:“此人机深,
讵可轻信?”越十余日,体仁窥其疏,所拟不当,辄令改,不从,则径抹去。震
孟大愠,以诸疏掷体仁前,体仁亦不顾。
都给事中许誉卿者,故劾忠贤有声,震孟及吾驺欲用为南京太常卿。体仁忌
誉卿伉直,讽吏部尚书谢升劾其与福建布政使申绍芳营求美官。体仁拟以贬谪,
度帝欲重拟必发改,已而果然。遂拟斥誉卿为民,绍芳提问。震孟争之不得,
咈然曰:“科道为民,是天下极荣事,赖公玉成之。”体仁遽以闻。帝果怒,
责吾驺、震孟徇私挠乱。吾驺罢,震孟落职闲住。
方震孟之拜命也,即有旨撤镇守中官。及次辅王应熊之去,忌者谓震孟为之。
由是有谮其居功者,帝意遂移。震孟刚方贞介,有古大臣风,惜三月而斥,未竟
其用。
归半岁,会甥姚希孟卒,哭之恸,亦卒。廷臣请恤,不允。十二年,诏复故
官。十五年,赠礼部尚书,赐祭葬,官一子。福王时,追谥文肃。二子秉、乘。
乘遭国变,死于难。
周炳谟,子仲觐,无锡人。父子义,嘉靖中庶吉士,万历中仕至吏部侍郎,
卒谥文恪。炳谟,万历三十二年进士。当重修《光宗实录》时,炳谟已先卒。崇
祯初,赠礼部尚书,谥文简。父子皆以学行称于世。
蒋德璟,字申葆,晋江人。父光彦,江西副使。德璟,天启二年进士。改庶
吉士,授编修。
崇祯时,由侍读历迁少詹事,条奏救荒事宜。寻擢礼部右侍郎。时议限民田,
德璟言:“民田不可夺,而足食莫如贵粟。北平、山、陕、江北诸处,宜听民开
垦,及课种桑枣,修农田水利。府县官考满,以是为殿最。至常平义仓,岁输本
色,依令甲行之足矣。”十四年春,杨嗣昌卒于军,命九卿议罪。德璟议曰:“
嗣昌倡聚敛之议,加剿饷、练饷,致天下民穷财尽,胥为盗,又匿失事,饰首功。
宜按仇鸾事,追正其罪。”不从。
十五年二月,耕耤礼成,请召还原任侍郎陈子壮、祭酒倪元璐等,帝皆录用。
六月,廷推阁臣,首德璟。入对,言边臣须久任,蓟督半载更五人,事将益废弛。
帝曰:“不称当更。”对曰:“与其更于后,曷若慎于初。”帝问:“天变何由
弭?”对曰:“莫如拯百姓。近加辽饷千万,练饷七百万,民何以堪!祖制,三
协止一督、一抚、一总兵,今增二督、三抚、六总兵,又设副将数十人,权不统
一,何由制胜!”帝颔之。首辅周延儒尝荐德璟渊博,可备顾问,文体华赡,宜
用之代言。遂擢德璟及黄景昉、吴甡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同入直。延儒、
甡各树门户,德璟无所比。性鲠直,黄道周召用,刘宗周免罪,德璟之力居多。
开封久被围,自请驰督诸将战,优诏不允。
明年,进《御览备边册》,凡九边十六镇新旧兵食之数,及屯、盐、民运、
漕粮、马价悉志焉。已,进《诸边抚赏册》及《御览简明册》。帝深嘉之。诸边
士马报户部者,浮兵部过半,耗粮居多,而屯田、盐引、民运,每镇至数十百万,
一听之边臣。天津海道输蓟、辽岁米豆三百万,惟仓场督臣及天津抚臣出入,部
中皆不稽核。德璟语部臣,合部运津运、各边民运、屯、盐,通为计画,饷额可
足,而加派之饷可裁。因复条十事以责部臣,然卒不能尽厘也。
一日召对,帝语及练兵。德璟曰:“《会典》,高皇帝教练军士,一以弓弩
刀枪行赏罚,此练军法。卫所总、小旗补役,以枪胜负为升降。凡武弁比试,必
骑射精娴,方准袭替,此练将法。岂至今方设兵?”帝为悚然。又言:“祖制,
各边养军止屯、盐、民运三者,原无京运银。自正统时始有数万,迄万历末,亦
止三百余万。今则辽饷、练饷并旧饷计二千余万,而兵反少于往时,耗蠹乃如此。
”又言:“文皇帝设京卫七十二,计军四十万。畿内八府,军二十八万。又有中
部、大宁、山东、河南班军十六万。春秋入京操演,深得居重驭轻势。今皆虚冒。
且自来征讨皆用卫所官军,嘉靖末,始募兵,遂置军不用。至加派日增,军民两
困。愿宪章二祖,修复旧制。”帝是之,而不果行。
十七年,户部主事蒋臣请行钞法,言岁造三千万贯,一贯价一两,岁可得银
三千万两。侍郎王鳌永赞行之。帝特设内宝钞局,昼夜督造,募商发卖,无一人
应者。德璟言:“百姓虽愚,谁肯以一金买一纸。”帝不听。又因局官言,责取
桑穰二百万斤于畿辅、山东、河南、浙江。德璟力争,帝留其揭不下,后竟获免。
先以军储不足,岁佥畿辅、山东、河南富户,给值令买米豆输天津,多至百万,
民大扰。德璟因召对面陈其害,帝即令拟谕罢之。
二月,帝以贼势渐逼,令群臣会议,以二十二日奏闻。都御史李邦华密疏云
辅臣知而不敢言。翼日,帝手其疏问何事。陈演以少詹事项煜东宫南迁议对,帝
取视默然。德璟从旁力赞,帝不答。
给事中光时亨追论练饷之害。德璟拟旨:“向来聚敛小人倡为练饷,致民穷
祸结,误国良深。”帝不悦,诘曰:“聚敛小人谁也?”德璟不敢斥嗣昌,以故
尚书李待问对。帝曰:“朕非聚敛,但欲练兵耳。”德璟曰:“陛下岂肯聚敛。
然既有旧饷五百万,新饷九百余万,复增练饷七百三十万,臣部实难辞责。且所
练兵马安在?蓟督练四万五千,今止二万五千。保督练三万,今止二千五百;保
镇练一万,今止二百;若山、永兵七万八千,蓟、密兵十万,昌平兵四万,宣大、
山西及陕西三边各二十余万,一经抽练,原额兵马俱不问,并所抽亦未练,徒增
饷七百余万,为民累耳。”帝曰:“今已并三饷为一,何必多言!”德璟曰:“
户部虽并为一,州县追比,仍是三饷。”帝震怒,责以朋比。德璟力辩,诸辅臣
为申救。尚书倪元璐以钞饷乃户部职,自引咎,帝意稍解。明日,德璟具疏引罪。
帝虽旋罢练饷,而德璟竟以三月二日去位。给事中汪惟效、检讨傅鼎铨等交章乞
留,不听。德璟闻山西陷,未敢行。及知廷臣留己,即辞朝,移寓外城。贼至,
得亡去。
福王立于南京,召入阁。自陈三罪,固辞。明年,唐王立于福州,与何吾驺、
黄景昉并召。又明年以足疾辞归。九月,王事败,而德璟适病笃,遂以是月卒。
黄景昉,字太稚,亦晋江人。天启五年进士。由庶吉士历官庶子,直日讲。
崇祯十一年,帝御经筵,问用人之道。景昉言“近日考选不公,推官成勇、朱天
麟廉能素著,乃不得预清华选。”又言“刑部尚书郑三俊四朝元老,至清无俦,
不当久系狱。”退复上章论之,三俊旋获释,勇等亦俱改官。
景昉寻进少詹事。尝召对,言:“近撤还监视中官高起潜,关外辄闻警报,
疑此中有隐情。臣家海滨,见沿海将吏每遇调发,即报海警,冀得复留。触类而
推,其情自见。”帝颔之。十四年以詹事兼掌翰林院。时庶常停选已久,景昉具
疏请复,又请召还修撰刘同升、编修赵士春,皆不报。
十五年六月召对称旨,与蒋德璟、吴甡并相。明年并加太子少保,改户部尚
书、文渊阁。南京操江故设文武二员,帝欲裁去文臣,专任诚意伯刘孔昭。副都
御史惠世扬迟久不至,帝命削其籍。景昉俱揭争,帝不悦,遂连疏引归。唐王时,
召入直,未几,复告归。国变后,家居十数年始卒。
方岳贡,字四长,谷城人。天启二年进士。授户部主事,进郎中。历典仓库,
督永平粮储,并以廉谨闻。
崇祯元年,出为松江知府。海滨多盗,捕得辄杖杀之。郡东南临大海,飓潮
冲击,时为民患,筑石堤二十里许,遂为永利。郡漕京师数十万石,而诸仓乃相
距五里,为筑城垣护之,名曰“仓城”。他救荒助役、修学课士,咸有成绩,举
卓异者数矣。薛国观败,其私人上海王陛彦下吏,素有隙,因言岳贡尝馈国观三
千金,遂被逮。士民诣阙讼冤,巡抚黄希亦白其诬,下法司谳奏。一日,帝晏见
辅臣,问:“有一知府积俸十余年,屡举卓异者谁也?”蒋德璟以岳贡对。帝曰:
“今安在?”德璟复以陛彦株连对,帝颔之。法司谳上,言行贿无实迹,宜复官。
帝奖其清执,报可。
无何,给事中方士亮荐岳贡及苏州知府陈洪谧,乃擢山东副使兼右参议,总
理江南粮储。所督漕艘,如期抵通州。帝大喜。吏部尚书郑三俊举天下廉能监司
五人,岳贡与焉。帝趣使入对,见于平台,问为政何先,对曰:“欲天下治平,
在择守令;察守令贤否,在监司;察监司贤否,在巡方;察巡方贤否,在总宪。
总宪得人,御史安敢以身试法。”帝善之,赐食,日晡乃出。越六日,即超擢左
副都御史。尝召对,帝适以事诘吏部尚书李遇知。遇知曰:“臣正纠驳。”岳贡
曰:“何不即题参?”深合帝意。翼日,命以本官兼东阁大学士,时十六年十一
月也。故事,阁臣无带都御史衔者,自岳贡始。
岳贡本吏材。及为相,务勾检簿书,请核赦前旧赋,意主搜括,声名甚损。
十七年二月命以户、兵二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总督漕运、屯田、练兵诸务,驻
济宁。已而不行。
李自成陷京师,岳贡及邱瑜被执,幽刘宗敏所。贼索银,岳贡素廉,贫无以
应,拷掠备至。搜其邸,无所有,松江贾人为代输千金。四月朔日与瑜并释。十
二日,贼既杀陈演等,令监守者并杀二人,监守者奉以缳,二人并缢死。
邱瑜,宜城人。天启五年进士。由庶吉士授检讨。崇祯中,屡迁少詹事。襄
阳陷,瑜上恤难宗、择才吏、旌死节、停催征、苏邮困、禁劳役六事。帝采纳焉。
历礼部左右侍郎。因召对,言:“督师孙传庭出关,安危所系,慎勿促之轻出。
俾镇定关中,犹可号召诸将,相机进剿。”帝不能从。十七年正月以本官兼东阁
大学士,同范景文入阁。都城陷,受拷掠者再,搜获止二千金,既而被害。
瑜子之陶,年少有干略。李自成陷宜城,瑜父民忠骂贼而死。之陶被获,用
为兵政府从事,寻以本府侍郎守襄阳。襄阳尹牛佺,贼相金星子,其倚任不如
也。之陶以蜡丸书贻传庭曰:“督师与之战,吾诡言左镇兵大至,摇其心,彼必
返顾。督师击其后,吾从中起,贼可灭也。”传庭大喜,报书如其言,为贼逻者
所得。传庭恃内应,连营前进,之陶果举火,报左兵大至。自成验得其诈,召而
示以传庭书,责其负己。之陶大骂曰:“吾恨不斩汝万段,岂从汝反耶!”贼怒,
支解之。
赞曰:庄烈帝在位仅十七年,辅相至五十余人。其克保令名者,数人而已,
若标等是也。基命能推毂旧辅以定危难,震孟以风节显,德璟谙悉旧章。以陆喜
之论薛莹者观之,所谓侃然体国,执正不惧,斟酌时宜,时献微益者乎。至于扶
危定倾,殆非易言也。呜呼,国步方艰,人材亦与俱尽,其所由来者渐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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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9:34 | 显示全部楼层

○杨嗣昌 吴甡

杨嗣昌,字文弱,武陵人。万历三十八年进士。改除杭州府教授。迁南京国
子监博士,累进户部郎中。天启初,引疾归。
崇祯元年,起河南副使,加右参政,移霸州。四年,移山海关饬兵备。父鹤,
总督陕西被逮,嗣昌三疏请代,得减死。五年夏,擢右佥都御史,巡抚永平、山
海诸处。嗣昌父子不附奄,无嫌于东林。侍郎迁安郭巩以逆案谪戍广西,其乡人
为讼冤。嗣昌以部民故,闻于朝,给事中姚思孝驳之,自是与东林郄。
七年秋,拜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宣、大、山西军务。时中原饥,
群盗蜂起,嗣昌请开金银铜锡矿,以解散其党。又六疏陈边事,多所规画。帝异
其才。以父忧去,复遭继母丧。
九年秋,兵部尚书张凤翼卒,帝顾廷臣无可任者,即家起嗣昌。三疏辞,不
许。明年三月抵京,召对。嗣昌通籍后,积岁林居,博涉文籍,多识先朝故事,
工笔札,有口辨。帝与语,大信爱之。凤翼故柔靡,兵事无所区画。嗣昌锐意振
刷,帝益以为能。每对必移时,所奏请无不听,曰:“恨用卿晚。”嗣昌乃议大
举平贼。请以陕西、河南、湖广、江北为四正,四巡抚分剿而专防;以延绥、山
西、山东、江南、江西、四川为六隅,六巡抚分防而协剿;是谓十面之网。而总
督、总理二臣,随贼所向,专征讨。福建巡抚熊文灿者,讨海贼有功,大言自诡
足办贼。嗣昌闻而善之。会总督洪承畴、王家桢分驻陕西、河南。家桢故庸材,
不足任,嗣昌乃荐文灿代之。因议增兵十二万,增饷二百八十万。其措饷之策有
四,曰因粮,曰溢地,曰事例,曰驿递。因粮者,因旧额之粮,量为加派,亩输
粮六合,石折银八钱,伤地不与,岁得银百九十二万九千有奇;溢地者,民间土
田溢原额者,核实输赋,岁得银四十万六千有奇;事例者,富民输资为监生,一
岁而止;驿递者,前此邮驿裁省之银,以二十万充饷。议上,帝乃传谕:“流寇
延蔓,生民涂炭,不集兵无以平寇,不增赋无以饷兵。勉从廷议,暂累吾民一年,
除此腹心大患。其改因粮为均输,布告天下,使知为民去害之意。”寻议诸州县
练壮丁捍本土,诏抚按饬行。
贼攻淅川,左良玉不救,城陷。山西总兵王忠援河南,称疾不进,兵噪而归。
嗣昌请逮戮失事诸帅,以肃军令,遂逮忠及故总兵张全昌。良玉以六安功,落职
戴罪自赎。
嗣昌既建“四正六隅”之说,欲专委重文灿,文灿顾主抚议,与前策牴牾。
帝谯让文灿,嗣昌亦心望。既已任之,则曲为之解,乃上疏曰:“网张十面,必
以河南、陕西为杀贼之地。然陕有李自成、惠登相等,大部未能剿绝,法当驱关
东贼不使合,而使陕抚断商、雒,郧抚断郧、襄,安抚断英、六,凤抚断亳、颍,
而应抚之军出灵、陕,保抚之军渡延津。然后总理提边兵,监臣提禁旅,豫抚提
陈永福诸军,并力合剿。若关中大贼逸出关东,则秦督提曹变蛟等出关协击。期
三月尽诸剧寇。巡抚不用命,立解其兵柄,简一监司代之;总兵不用命,立夺其
帅印,简一副将代之;监司、副将以下,悉以尚方剑从事。则人人效力,何贼不
平。”乃克今年十二月至明年二月为灭贼之期。帝可其奏。
是时,贼大入四川,朝士尤洪承畴纵贼。嗣昌因言于帝曰:“熊文灿在事三
月,承畴七年不效。论者绳文灿急,而承畴纵寇莫为言。”帝知嗣昌有意左右之,
变色曰:“督、理二臣但责成及时平贼,奈何以久近藉之口!”嗣昌乃不敢言。
文灿既主抚议,所加饷天子遣一侍郎督之,本藉以剿贼,文灿悉以资抚。帝既不
复诘,廷臣亦莫言之。
至明年三月,嗣昌以灭贼逾期,疏引罪,荐人自代。帝不许,而命察行间功
罪,乃上疏曰:“洪承畴专办秦贼,贼往来秦、蜀自如,剿抚俱无功,不免于罪。
熊文灿兼办江北、河南、湖广贼,抚刘国能、张献忠,战舞阳、光山,剿抚俱有
功,应免罪。诸巡抚则河南常道立、湖广余应桂有功,陕西孙传庭、山西宋贤、
山东颜继祖、保定张其平、江南张国维、江西解学龙、浙江喻思恂有劳,郧阳戴
东旻无功过,凤阳朱大典、安庆史可法宜策励图功。总兵则河南左良玉有功,陕
西曹变蛟、左光先无功,山西虎大威、山东倪宠、江北牟文绶、保定钱中选有劳
无功,河南张任学、宁夏祖大弼无功过。承畴宜遣逮,因军民爱戴,请削宫保、
尚书,以侍郎行事。变蛟、光先贬五秩,与大弼期五月平贼,逾期并承畴逮治。
大典贬三秩,可法戴罪自赎。”议上,帝悉从之。
嗣昌既终右文灿,而文灿实不知兵。既降国能、献忠,谓抚必可恃。嗣昌亦
阴主之,所请无不曲徇,自是不复言“十面张网”之策矣。是月,帝御经筵毕,
嗣昌奏对有“善战服上刑”等语,帝怫然,诘之曰:“今天下一统,非战国兵争
比。小丑跳梁,不能伸大司马九伐之法,奈何为是言?”嗣昌惭。
当是时,流贼既大炽,朝廷又有东顾忧,嗣昌复阴主互市策。适太阴掩荧惑,
帝减膳修省,嗣昌则历引汉永平、唐元和、宋太平兴国事,盖为互市地云。给事
中何楷疏驳之,给事中钱增、御史林兰友相继论列,帝不问。
六月,改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参机务,仍掌兵部事。嗣昌既以夺情入
政府,又夺情起陈新甲总督,于是楷、兰友及少詹事黄道周抗疏诋斥,修撰刘同
升、编修越士春继之。帝怒,并镌三级,留翰林。刑部主事张若麒上疏丑诋道周,
遂镌道周六级,并同升、士春皆谪外。已而南京御史成勇、兵部尚书范景文等言
之,亦获谴。嗣昌自是益不理于人口。
我大清兵入墙子岭、青口山,蓟辽保定总督吴阿衡方醉,不能军,败死。京
城戒严,召卢象升帅师入卫。象升主战,嗣昌与监督中官高起潜主款,议不合,
交恶。编修杨廷麟劾嗣昌误国,嗣昌怒,改廷麟职方主事监象升军,而戒诸将毋
轻战。诸将本恇怯,率藉口持重观望,所在列城多破。嗣昌据军中报,请旨授
方略。比下军前,则机宜已变,进止乖违,疆事益坏云。象升既阵亡,嗣昌亦贬
三秩,戴罪视事。
十二年正月,济南告陷,德王被执,游骑北抵兖州。二月,大清兵北旋,给
事中李希沆言:“圣明御极以来,北兵三至。己巳之罪未正,致有丙子;丙子之
罪未正,致有今日。”语侵嗣昌。御史王志举亦劾嗣昌误国四大罪,请用丁汝夔、
袁崇焕故事。帝怒,希沆贬秩,志举夺官。初,帝以嗣昌才而用之,非廷臣意,
知其必有言,言者辄斥。嗣昌既有罪,帝又数逐言官,中外益不平。嗣昌亦不自
安,屡疏引罪,乃落职冠带视事。未几,以叙功复之。
先是,京师被兵,枢臣皆坐罪。二年,王洽下狱死,复论大辟。九年,张凤
翼出督师,服毒死,犹削籍。及是,亡七十余城,而帝眷嗣昌不衰。嗣昌乃荐四
川巡抚傅宗龙自代。帝命嗣昌议文武诸臣失事罪,分五等:曰守边失机,曰残破
城邑,曰失陷藩封,曰失亡主帅,曰纵敌出塞。于是中官则蓟镇总监邓希诏、分
监孙茂霖,巡抚则顺天陈祖苞、保定张其平、山东颜继祖,总兵则蓟镇吴国俊、
陈国威,山东倪宠,援剿祖宽、李重镇及他副将以下,至州县有司,凡三十六人,
同日弃市。而嗣昌贬削不及,物议益哗。
当戒严时,廷臣多请练边兵。嗣昌因定议:宣府、大同、山西三镇兵十七万
八千八百有奇,三总兵各练万,总督练三万,以二万驻怀来,一万驻阳和,东西
策应。余授镇监、巡抚以下分练。延绥、宁夏、甘肃、固原、临兆五镇兵十五万
五千七百有奇,五总兵各练万,总督练三万,以二万驻固原,一万驻延安,东西
策应。余授巡抚、副将以下分练。辽东、蓟镇兵二十四万有奇,五总兵各练万,
总督练五万,外自锦州,内抵居庸,东西策应。余授镇监、巡抚以下分练。汰通
州、昌平督治二侍郎,设保定一总督,合畿辅、山东、河北兵,得十五万七千有
奇,四总兵各练二万,总督练三万,北自昌平,南抵河北,闻警策应。余授巡抚
以下分练。又以畿辅重地,议增监司四人。于是大名、广平、顺德增一人,真定、
保定、河间各一人。蓟辽总督下增监军三人。议上,帝悉从之。嗣昌所议兵凡七
十三万有奇,然民流饷绌,未尝有实也。
帝又采副将杨德政议,府汰通判,设练备,秩次守备,州汰判官,县汰主簿,
设练总,秩次把总,并受辖于正官,专练民兵。府千,州七百,县五百,捍乡土,
不他调。嗣昌以势有缓急,请先行畿辅、山东、河南、山西,从之。于是有练饷
之议。初,嗣昌增剿饷,期一年而止。后饷尽而贼未平,诏征其半。至是,督饷
侍郎张伯鲸请全征。帝虑失信,嗣昌曰:“无伤也,加赋出于土田,土田尽归有
力家,百亩增银三四钱,稍抑兼并耳。”大学士薛国观、程国祥皆赞之。于是剿
饷外复增练饷七百三十万。论者谓:“九边自有额饷,概予新饷,则旧者安归?
边兵多虚额,今指为实数,饷尽虚糜,而练数仍不足。且兵以分防不能常聚,故
有抽练之议,抽练而其余遂不问。且抽练仍虚文,边防愈益弱。至州县民兵益无
实,徒糜厚饷。”以嗣昌主之,事钜莫敢难也。神宗末增赋五百二十万,崇祯初
再增百四十万,总名辽饷。至是,复增剿饷、练饷,额溢之。先后增赋千六百七
十万,民不聊生,益起为盗矣。
五月,熊文灿所抚贼张献忠反谷城,罗汝才等九营皆反。八月,傅宗龙抵京,
嗣昌解部务,还内阁。未几,罗犭英山败书闻。帝大惊,诏逮文灿。特旨命嗣昌
督师,赐尚方剑,以便宜诛赏。九月朔,召见平台。嗣昌曰:“君言不宿于家,
臣朝受命,夕启行,军资甲仗望敕所司遄发。”帝悦,曰:“卿能如此,朕复何
忧。”翊日,赐白金百、大红絺丝四表里、斗牛衣一、赏功银四万、银牌千五百、
币帛千。嗣昌条七事以献,悉报可。四日召见赐宴,手觞三爵,御制赠行诗一章。
嗣昌跪诵,拜且泣。越二日,陛辞,赐膳。二十九日抵襄阳,入文灿军。文灿就
逮,嗣昌犹为疏辩云。
十月朔,嗣昌大誓三军,督理中官刘元斌,湖广巡抚方孔?召,总兵官左良
玉、陈洪范等毕会。贼贺一龙等掠叶,围沈丘,焚项城之郛,寇光山。副将张琮、
刁明忠率京军逾山行九十里,及其巢。先驱射贼,殪绛袍而驰者二人,追奔四十
里,斩首千七百五十。嗣昌称诏颁赐。十一月,兴世王王国宁以众千人来归,受
之于襄阳,处其妻子樊城。表良玉平贼将军。诸将积骄玩,无斗志。献忠、罗汝
才、惠登相等八营遁郧阳、兴安山间,掠南漳、谷城、房、竹山、竹溪。嗣昌鞭
刁明忠,斩监军佥事殷大白以徇。檄巡抚方孔?召遣杨世恩、罗万邦剿汝才、登
相,全军覆于香油坪。嗣昌劾逮孔?召,奏辟永州推官万元吉为军前监纪,从之。
当是时,李自成潜伏陕右,贺一龙、左金王等四营跳梁汉东,嗣昌专剿献忠。
献忠屡败于兴安,求抚,不许。其党托天王常国安、金翅鹏刘希原来降,献忠走
入川,良玉追之。嗣昌牒令还,良玉不从。十三年二月七日,与陕西副将贺人龙、
李国奇夹击献忠于玛瑙山,大破之,斩馘三千六百二十,坠岩谷死者无算。其党
扫地王曹威等授首,十反王杨友贤率众降。是月也,帝念嗣昌,发银万两犒师,
赐斗牛衣、良马、金鞍各二。使者甫出国门,而玛瑙山之捷至,大悦,再发银五
万,币帛千犒师。论功,加太子少保。而湖广将张应元、汪之凤败贼水石坝,获
其军师。四川将张令、方国安败之千江河。李国奇、贺人龙等败之寒溪寺、盐井。
川、陕、湖广诸将毕集,复连败之黄墩、木瓜溪,军声大振。汝才、登相求抚,
献忠持之,敛兵南漳、远安间,杀安抚官姚宗中,走大宁、大昌,犯巫山,为川
中患。献忠遁兴安、平利山中,良玉围而不攻,贼得收散亡,由兴安、房县走白
羊山而西,与汝才等合。嗣昌以群贼合,其势复张,乃由襄阳赴夷陵,扼其要害。
帝念嗣昌行间劳苦,赐敕发赏功银万,赐鞍马二。罢郧阳抚治王鳌永,诏废将猛
如虎军前立功。黄得功、宋纪大破贼商城,贺一龙五大部降而复叛。郑嘉栋、贺
人龙大破汝才、登相开县。汝才偕小秦王东奔,登相越开县而西,自是二贼始分。
当是时,诸部士马居山谷,罹炎暑瘴毒,物故十二三。京兵之在荆门、云南
兵之在简坪、湖广兵之在马蝗坡者,久屯思归,夜亡多。关河大旱,人相食,土
寇蜂起,陕西窦开远、河南李际遇为之魁,饥民从之,所在告警。嗣昌以闻。帝
发帑金五万,营医药,责诸将进兵。而陕之长武,川之新宁、大竹,湖广之罗田
又相继报陷。嗣昌乃下招抚令,为谕帖万纸,散之贼中。七月,监军孔贞会等大
破汝才丰邑坪。其党混世王、小秦王率其下降,贼魁整十万及登相、王光恩亦相
继降,于是群贼尽萃于蜀中。嗣昌遂入川,以八月泛舟上,谓川地厄塞,诸军合
而蹙之,可尽殄。而人龙以秦师自开县噪而西归,应元等败绩于夔之土地岭,献
忠势复张,汝才与之合。闻督师西,遂急趋大昌,犯观音岩,守将邵仲光不能御,
遂突净壁,陷大昌。嗣昌斩仲光,劾逮四川巡抚邵捷春。贼遂渡河至通江,嗣昌
至万县。贼攻巴州不下,嗣昌至梁山,檄诸将分击。贼已陷剑州,趋保宁,将由
间道入汉中。赵光远、贺人龙拒之,贼乃转掠,陷梓潼、昭化,抵绵州,将趋成
都。十一月,嗣昌至重庆。贼攻罗江,不克,走绵竹。嗣昌至顺庆,诸将不会师。
贼转掠至汉州,去中江百里,守将方国安避之去,贼遂纵掠什邡、绵竹、安县、
德阳、金堂间,所至空城而遁,全蜀大震。贼遂由水道下简州、资阳。嗣昌征诸
将合击,皆退缩。屡征良玉兵,又不至。贼遂陷荣昌、永川。十二月,陷泸州。
自贼再入川,诸将无一邀击者。嗣昌虽屡檄,令不行。其在重庆也,下令赦
汝才罪,降则授官,惟献忠不赦,擒斩者赉万金,爵侯。翌日,自堂皇至庖湢,
遍题“有斩督师献者,赉白金三钱”,嗣昌骇愕,疑左右皆贼,勒三日进兵。会
雨雪道断,复戒期。三檄人龙,不奉令。初,嗣昌表良玉平贼将军,良玉浸骄,
欲贵人龙以抗之。既以玛瑙山功不果,人龙愠,反以情告良玉,良玉亦愠,语载
良玉、人龙传。
嗣昌虽有才,然好自用,躬亲簿书,过于繁碎。军行必自裁进止,千里待报,
坐失机会。王鳌永尝谏之,不纳。及鳌永罢官,上书于朝曰:“嗣昌用师一年,
荡平未奏,此非谋虑之不长,正由操心之太苦也。天下事,总挈大纲则易,独周
万目则难。况贼情瞬息更变,今举数千里征伐机宜,尽出嗣昌一人,文牒往返,
动逾旬月,坐失事机,无怪乎经年之不战也。其间能自出奇者,惟玛瑙山一役。
若必遵督辅号令,良玉当退守兴安,无此捷矣。臣以为陛下之任嗣昌,不必令其
与诸将同功罪,但责其提衡诸将之功罪。嗣昌之驭诸将,不必人人授以机宜,但
核其机宜之当否,则嗣昌心有余闲,自能决奇制胜。何至久延岁月,老师糜饷为
哉?”先是,嗣昌以诸将进止不一,纳幕下评事元吉言,用猛如虎为总统,张应
元副之。比贼入泸州,如虎及贺人龙、赵光远军至,贼复渡南溪,越成都,走汉
州、德阳、绵州、剑州、昭化至广元,又走巴州、达州。诸军疲极,惟如虎军蹑
其后。十四年正月,嗣昌知贼必出川,遂统舟师下云阳,檄诸军陆行追贼。人龙
军既噪而西,顿兵广元不进,所恃惟如虎。比与贼战开县、黄陵城,大败,将士
死亡过半。如虎突围免,马骡关防尽为贼有。
初,贼窜南溪,元吉欲从间道出梓潼,扼归路以待贼。嗣昌檄诸军蹑贼疾追,
不得拒贼远,令他逸。诸将乃尽从泸州逐后尘。贼折而东返,归路尽空,不可复
遏,嗣昌始悔不用元吉言。贼遂下夔门,抵兴山,攻当阳,犯荆门。嗣昌至夷陵,
檄良玉兵,使十九返。良玉撤兴、房兵趋汉中,若相避然。贼所至,烧驿舍,杀
塘卒,东西消息中断。郧阳抚治袁继咸闻贼至当阳,急谋发兵。献忠令汝才与相
持,而自以轻骑一日夜驰三百里,杀督师使者于道,取军符。以二月十一日抵襄
阳近郊,用二十八骑持军符先驰呼城门督师调兵,守者合符而信,入之。夜半从
中起,城遂陷。
献忠缚襄王置堂下,属之酒,曰:“吾欲断杨嗣昌头,嗣昌在远。今借王头,
俾嗣昌以陷藩伏法。王努力尽此酒。”遂害之。未几,渡汉水,走河南,与贺一
龙、左金王诸贼合。嗣昌初以襄阳重镇,仞深沟方洫而三环之,造飞梁,设横
枑,陈利兵而讥诃,非符要合者不得渡。江、汉间列城数十,倚襄阳为天险,
贼乃出不意而破之。嗣昌在夷陵,惊悸,上疏请死,下至荆州之沙市,闻洛阳已
于正月被陷,福王遇害,益忧惧,遂不食。以三月朔日卒,年五十四。
廷臣闻襄阳之变,交章论列,而嗣昌已死矣。继咸及河南巡按高名衡以自裁
闻,其子则以病卒报,莫能明也。帝甚伤悼之,命丁启睿代督师。传谕廷臣:“
辅臣二载辛劳,一朝毕命,然功不掩过,其议罪以闻。”定国公徐允祯等请以失
陷城寨律议斩。上传制曰;“故辅嗣昌奉命督剿,无城守专责,乃诈城夜袭之檄,
严饬再三,地方若罔闻知。及违制陷城,专罪督辅,非通论。且临戎二载,屡著
捷功,尽瘁殒身,勤劳难泯。”乃昭雪嗣昌罪,赐祭,归其丧于武陵。嗣昌先以
剿贼功进太子少傅,既死,论临、蓝平盗功,进太子太傅。廷臣犹追论不已,帝
终念之。后献忠陷武陵,心恨嗣昌,发其七世祖墓,焚嗣昌夫妇柩,断其尸见血,
其子孙获半体改葬焉。
吴甡,字鹿友,扬州兴化人。万历四十一年进士。历知邵武、晋江、濰县。
天启二年征授御史。初入台,赵南星拟以年例出之,甡乃荐方震孺等,而追论崔
文升、李可灼罪,遂得留。后又谏内操宜罢,请召还邹元标、冯从吾、文震孟,
乃积与魏忠贤忤。七年二月削其籍。
崇祯改元,起故官。温体仁讦钱谦益,周延儒助之。甡恐帝即用二人,言枚
卜大典当就廷推中简用,事乃止。时大治忠贤党,又值京察,甡言此辈罪恶非考
功法所能尽,宜先定其罪,毋混察典。御史任赞化以劾体仁谪,甡论救,而力诋
王永光媚珰,请罢黜。皆不纳。出按河南。妖人聚徒劫村落,甡遍捕贼魁诛之。
奉命振延绥饥,因谕散贼党。帝闻,即命按陕西。劾大将杜文焕冒功,置之法。
数为民请命,奏无不允。迁大理寺丞,进左通政。
七年九月,超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山西。甡历陈防御、边寇、练兵、恤民四
难,及议兵、议将、议饷、议用人四事。每岁暮扼河防秦、豫贼,连三岁,无一
贼潜渡,以闲修筑边墙。八年四月上疏言:“晋民有三苦:一苦凶荒,无计糊口;
一苦追呼,无力输租;一苦杀掠,无策保全。由此悉为盗,请蠲最残破地十州县
租。”帝即敕议行。户部请税间架,甡力争,弗听。其秋,我大清平察哈尔国,
旋师略朔州,直抵忻、代,守将屡败。总督杨嗣昌遣副将自代州往侦,亦败走。
甡镌五级,嗣昌及大同巡抚叶廷桂镌三级,俱戴罪视事。先是,定襄县地震者再,
甡曰:“此必有东师也。”饬有司缮守具,已而果入。定襄以有备,独不被兵。
山西大盗贺宗汉、刘浩然、高加计皆前巡抚戴君恩所抚,拥众自恣。甡阳为抚慰,
而密令参将虎大威、刘光祚等图之,以次皆被歼。甡行军树二白旗,胁从及老弱
妇女跪其下,即免死,全活甚众。在晋四年,军民戴若慈母。谢病归。
十一年二月,起兵部左侍郎。其冬,尚书杨嗣昌言边关戒严,甡及添注侍郎
惠世杨久不至,请改推。帝怒,落职闲住。十三年冬起故官,明年命协理戎政。
帝尝问京营军何以使练者尽精,汰者不哗,甡对曰:“京营边勇营万二千专练骑
射,壮丁二万专练火器,廪给厚而技与散兵无异。宜行分练法,技精者,散兵拔
为边勇,否则边勇降为散兵,壮丁亦然。老弱者汰补,革弊当以渐,不可使知有
汰兵意。”帝然之。又问别立战营,能得堪战者五万否,甡对:“京营兵合堪战。
承平日久,发兵剿贼,辄沿途雇充。将领利月饷,游民利剽兑攵,归营则本军复
充伍。今练兵法要在选将,有战将自有战兵,五万非难。但法忌纷更,不必别立
战营也。”帝顾兵部尚书陈新甲,令速选将,而谕甡具疏以闻。赐果饵,拜谢出。
十五年六月,擢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周延儒再相,冯铨力为多,延儒许
复其冠带。铨果以捐资振饥属抚按题叙,延儒拟优旨下户部。公议大沸,延儒患
之。冯元飙为甡谋,说延儒引甡共为铨地,延儒默援之,甡遂得柄用。及延儒语
铨事,甡唯唯,退召户部尚书傅淑训,告以逆案不可翻,寝其疏不覆。延儒始悟
为甡绐。延儒欲起张捷为南京右都御史,甡力尼之。甡居江北,延儒居江南,各
树党。延儒引用锦衣都督骆养性,甡持不可。后帝论诸司弊窦,甡言锦衣尤甚,
延儒亦言缇骑之害,帝并纳之。
十六年三月,帝以襄阳、荆州、承天连陷,召对廷臣,陨涕谓甡曰:“卿向
历岩疆,可往督湖广师。”甡具疏请得精兵三万,自金陵趋武昌,扼贼南下。帝
方念湖北,览疏不悦,留中。甡请面对,帝御昭文阁,谕以所需兵多,猝难集。
南京隔远,不必退守。甡奏:“左良玉跋扈甚,督师嗣昌九檄征兵,一旅不发。
臣不如嗣昌,而良玉踞江、汉甚于曩时,臣节制不行,徒损威重。南京从襄阳顺
流下,窥伺甚易,宜兼顾,非退守。”大学士陈演言:“督师出,则督、抚兵皆
其兵。”甡言:“臣请兵,正为督、抚无兵耳。使臣束手待贼,事机一失,有不
忍言者。”帝乃令兵部速议发兵。尚书张国维请以总兵唐通、马科及京营兵共一
万畀甡,又言此兵方北征,俟敌退始可调。帝命姑俟之。甡屡请,帝曰:“徐之,
敌退兵自集,卿独往何益?”逾月,延儒出督师,朝受命,夕启行。蒋德璟谓倪
元璐曰:“上欲吴公速行,缓言相慰者,试之耳,观首辅疾趋可见。”甡卒迟回
不肯行。部所拨唐通兵,演又请留,云关门不可无备。甡不得已,以五月辞朝。
先一日出劳从骑,帝犹命中官赐银牌给赏,越宿忽下诏责其逗遛,命辍行入直。
甡惶恐,两疏引罪,遂许致仕。既行,演及骆养性交构之,帝益怒。至七月,
亲鞫吴昌时,作色曰:“两辅臣负朕,朕待延儒厚,乃纳贿行私,罔知国法。命
甡督师,百方延缓,为委卸地。延儒被纠,甡何独无?”既而曰:“朕虽言,终
必无纠者,锦衣卫可宣甡候旨。”甡入都,敕法司议罪。十一月,遣戍金齿。南
京兵部尚书史可法驰疏救,不从。
明年,行次南康,闻都城变。未几,福王立于南京,赦还,复故秩。吏部尚
书张慎言议召用甡,为勋臣刘孔昭等所阻。国变后,久之,卒于家。
赞曰:明季士大夫问钱谷不知,问甲兵不知,于是嗣昌得以才显。然迄无成
功者,得非功罪淆于爱憎,机宜失于遥制故耶?吴甡按山右有声,及为相,遂不
能有为。进不以正,其能正邦乎?抑时势实难,非命世材,固罔知攸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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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9:34 | 显示全部楼层
○王应熊(何吾驺) 张至发(孔贞运 黄士俊 刘宇亮) 薛国观(袁恺)
程国祥(蔡国用 范复粹 方逢年 张四知等)陈演 魏藻德(李建泰)

王应熊,字非熊,巴县人。万历四十一年进士。天启中,历官詹事,以忧归。
崇祯三年,召拜礼部右侍郎。明年冬,帝遣宦官出守边镇,应熊上言:“陛
下焦劳求治,何一不倚信群臣,乃群臣不肯任劳任怨,致陛下万不获已,权遣近
侍监理。书之青史,谓有圣明不世出之主,而群工不克仰承,直当愧死。且自神
宗以来,士习人心不知职掌何事,有举《会典》律例告之者,反讶为申、韩刑名。
近日诸臣之病,非临事不担当之故,乃平时未讲求之过也;亦非因循于夙习之故,
实愆忘于旧章之过也。”语皆迎帝意,遂蒙眷注。尝酗酒,诟尚书黄汝良,为给
事中冯元飙所劾,汝良为之隐,乃解。五年,进左侍郎,元飙发其贪污状,帝不
省。
应熊博学多才,熟谙典故,而性谿刻强很,人多畏之。周延儒、温体仁援以
自助,咸与亲善。及延儒罢,体仁援益力。六年冬,廷推阁臣,应熊望轻不与,
特旨擢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与何吾驺并入参机务。命下,朝野胥骇。给事中
章正宸劾之曰:“应熊强愎自张,纵横为习,小才足覆短,小辨足济贪,今大用,
必且芟除异己,报复恩仇,混淆毁誉。况狼籍封靡,沦于市行。愿收还成命,别
选忠良。且讹言谓左右先容,由他途以进,使天下薰心捷足之徒驰骋而起,为圣
德累不小。”帝大怒,下正宸诏狱,削籍归。有劝应熊为文彦博者,应熊咈然,
佯具疏引退,语多愤激。屡为给事中范淑泰、御史吴履中所攻,帝皆不问。
八年正月,流贼陷凤阳,毁皇陵。巡抚杨一鹏,应熊座主;巡按吴振缨,体
仁姻也。二人恐帝震怒,留一鹏、振缨疏未上,俟恢复报同奏之,遂拟旨令抚按
戴罪。主事郑尔说、胡江交章诋应熊、体仁朋比误国,帝怒谪二人,而给事中何
楷、许誉卿、范淑泰,御史张缵曾、吴履中、张肯堂言之不已。淑泰言:“一鹏
《恢复疏》以正月二十一日,《核察失事情形疏》以正月二十八日,天下有未失
事先恢复者哉?应熊改填月日,欺诳之罪难辞。”且劾其他受贿事。帝顾应熊厚,
皆不听,而镌楷、缵曾秩,慰谕应熊。应熊亦屡疏辩,谓:“座主门生,谊不容
薄,敢辞比之名。票拟实臣起草,敢辞误之罪。”楷益愤,屡疏纠之,最后复疏
言:“故事,奏章非发抄,外人无由闻;非奉旨,邸报不许抄传。臣疏六月初十
日上,十四日始奉明旨,应熊乃于十三日奏辩,旨尚未下,应熊何由知?臣不解
者一。且旨下必由六科抄发。臣疏十四日下,而百户赵光修先送锦衣堂上官,则
疏可不由科抄矣。臣不解者二。”应熊始惧,具疏引罪。帝下其家人及直日中书
七人于狱。狱具,家人戍边,中书贬二秩。应熊乃屡疏乞休去,乘传赐道里费,
行人护行。帝亦知应熊不协人望,特己所拔擢,不欲以人言去也。
十二年遣官存问。其弟应熙横于乡,乡人诣阙击登闻鼓,列状至四百八十余
条,赃一百七十余万,词连应熊。诏下抚按勘究。会应熊复召,事得解。
时延儒再相,患言者攻己,独念应熊刚很,可藉以制之,力言于帝。十五年
冬,遣行人召应熊。明年六月,应熊未至,延儒已罢归。给事中龚鼎孳密疏言:
“陛下召应熊,必因其秉国之日,众口交攻,以为孤立无党;孰知其同年密契,
肺腑深联,恃延儒在也。臣去年入都,闻应熊贿延儒为再召计。延儒对众大言,
至尊欲起巴县。巴县者,应熊也。未几,召命果下。以政本重地,私相援引,是
延儒虽去犹未去,天下事何堪再误!”帝得疏心动,留未下。已而延儒被逮,不
即赴,俟应熊至,始尾之行。一日,帝顾中官曰:“延儒何久不至?”对曰:“
需王应熊先入耳。”帝益疑之。九月,应熊至,宿朝房。请入对,不许;请归田,
许之,乃惭沮而返。
十七年三月,京师陷。五月,福王立于南京。八月,张献忠陷四川。乃改应
熊兵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总督川、湖、云、贵军务,专办川寇。时川中诸郡,
惟遵义未下,应熊入守之,缟素誓师,开幕府,传檄讨贼。明年奏上方略,请敕
川陕、湖贵两总督,郧阳、湖广、贵州、云南四巡抚出师合讨,并劾四川巡抚马
体乾纵兵淫掠,革职提问。命未达而南都亡,体乾居职如故。已而献忠死,诸将
杨展等各据州县自雄,应熊不能制。其部将曾英最有功,复重庆,屡破贼兵。王
祥亦出师綦江相犄角。祥才武不及英,而应熊委任过之。又明年十月,献忠余党
孙可望、李定国等南走重庆,英战殁。可望袭破遵义,应熊遁入永宁山中,旋卒
于毕节卫。一子阳禧,死于兵,竟无后。
何吾驺,香山人。万历四十七年进士。由庶吉士历官少詹事。崇祯五年,擢
礼部右侍郎。六年十一月,加尚书,同王应熊入阁。温体仁久柄政,欲斥给事中
许誉卿。已拟旨,文震孟争之,吾驺亦助为言。体仁讦奏,帝夺震孟官,兼罢吾
驺。详见《震孟传》。
居久之,唐王自立于福州,召为首辅,与郑芝龙议事辄相牴牾。闽疆既失,
踉跄回广州。永明王以原官召之,为给事中金堡、大理寺少卿赵昱等所攻。引疾
辞去,卒于家。
张至发,淄川人。万历二十九年进士。历知玉田、遵化。行取,授礼部主事,
改御史。时齐、楚、浙三党方炽,至发,齐党也,上疏陈内降之弊。因言:“陛
下恶结党,而秉揆者先不能超然门户外。顷读科臣疏云:‘日来慰谕辅臣温旨,
辅臣与司礼自相参定,方听御批。’果若人言,天下事尚可问耶?”语皆刺叶向
高,帝不报。时言官争排东林,户部郎中李朴不平,抗疏争。至发遂劾朴背公死
党,诳语欺君,帝亦不报。
寻出按河南。福王之藩洛阳,中使相望于道。至发以礼裁之,无敢横。宗禄
不给,为置义田,以赡贫者。四十三年,豫省饥,请留饷备振,又请改折漕粮,
皆报闻。还朝,引病归。
天启元年,进大理寺丞。三年请终养。魏忠贤党荐之,矫旨令吏部擢用,至
发方养亲不出。
崇祯五年,起顺天府丞,进光禄卿。精核积弊,多所厘正,遂受帝知。八年
春,迁刑部右侍郎。六月,帝将增置阁臣,以翰林不习世务,思用他官参之,召
廷臣数十人,各授一疏,令拟旨。遂擢至发礼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与文震孟
同入直。自世宗朝许赞后,外僚入阁,自至发始。
时温体仁为首辅,钱士升、王应熊、何吾驺次之。越二年,体仁辈尽去,至
发遂为首辅。万历中,申时行、王锡爵先后柄政,大旨相绍述,谓之“传衣钵”。
至发代体仁,一切守其所为,而才智机变逊之,以位次居首,非帝之所注也。尝
简东宫讲官,摈黄道周,为给事中冯元飙所刺。至发怒,两疏诋道周,而极颂体
仁孤执不欺,复为编修吴伟业所劾。讲官项煜论至发把持考选,庇儿女姻任浚而
抑成勇。至发上章辩,帝遂逐煜去。
内阁中书黄应恩悍戾,体仁、至发辈倚任之,恃势恣横。及为正字,不当复
为东宫侍书,恐帝与太子开讲同日也。至发不谙故事,令兼之。应恩不能兼,讲
官撰讲义送应恩缮录,拒不纳。检讨杨士聪论之,至发揭寝其疏,士聪复上书阁
中,极论其事,至发终庇之。会复故总督杨鹤官,许给诰命,应恩当撰文。因其
子嗣昌得君,力为洗雪。忤旨,将加罪,至发拟公揭救。同官孔贞运、傅冠曰:
“曩许士柔事,吾辈未尝救,独救应恩何也?”至发咈然曰:“公等不救,我
自救之。”连上三揭。帝不听,特降谕削应恩籍,嗣昌疏救,亦不听。无何,大
理寺副曹荃发应恩赇请事,词连至发。至发愤,连疏请勘。帝虽优旨褒答,卒下
应恩狱。至发乃具疏,自谓当去者三,而未尝引疾,忽得旨回籍调理,时人传笑,
以为遵旨患病云。
至发颇清强。起自外吏,诸翰林多不服,又始终恶异己,不能虚公延揽。帝
亦恶其泄漏机密,听之去。且不遣行人护行,但令乘传,赐道里费六十金、彩币
二表里,视首辅去国彝典,仅得半焉。既归,捐赀改建淄城,赐敕优奖。俄以徽
号礼成,遣官存问。十四年夏,帝思用旧臣,特敕召周延儒、贺逢圣及至发,独
至发四疏辞。明年七月病殁。先屡加太子太傅、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及卒,
赠少保,祭葬,荫子如制。
代至发为首辅者,孔贞运。代贞运者,刘宇亮。贞运,句容人,至圣十三代
孙也。万历四十七年以殿试第二人授编修。天启中,充经筵展书官,纂修《两朝
实录》。庄烈帝嗣位,贞运进讲《皇明宝训》,称述祖宗勤政讲学事,帝嘉纳之。
崇祯元年,擢国子监祭酒,寻进少詹,仍管监事。二年正月,帝临雍,贞运
进讲《书经》。唐贞观时,祭酒孔颖达讲《孝经》,有释奠颂。孔氏子孙以国师
进讲,至贞运乃再见。帝以圣裔故,从优赐一品服。冬十月,畿辅被兵,条上御
敌城守应援数策。寻以艰归。六年服阕,起南京礼部侍郎。越二年,迁吏部左侍
郎。
九年六月,与贺逢圣、黄士俊并入内阁。时体仁当国,欲重治复社,值其在
告,贞运从宽结之。体仁怒语人曰:“句容亦听人提索矣。”自是不敢有所建白。
及至发去位,贞运代之,乃揭救郑三俊、钱谦益,俱从宽拟。帝亲定考选诸臣,
下辅臣再阅,贞运及薛国观有所更。迨命下,阁拟悉不从,而帝以所择十八卷下
部议行。适新御史郭景昌等谒贞运于朝房,贞运言所下诸卷,说多难行。景昌与
辩,退即上疏劾之。帝虽夺景昌俸,贞运卒引归。十七年五月,庄烈帝哀诏至,
贞运哭临,恸绝不能起。舁归,得疾遽卒。
黄士俊,顺德人。万历三十五年殿试第一。授修撰,历官礼部尚书。崇祯九
年入阁,累加少傅,予告归。父母俱在堂,锦衣侍养,人以为荣。唐王以原官召,
未赴。后相永明王,耄不能决事,数为台省论列。辞归而卒。
刘宇亮,绵竹人。万历四十七年进士。屡迁吏部右侍郎。崇祯十年八月,擢
礼部尚书,与傅冠、薛国观同入阁。宇亮短小精悍,善击剑。居翰林,常与家僮
角逐为乐。性不嗜书,馆中纂修、直讲、典试诸事,皆不得与。座主钱士升为之
援,又力排同乡王应熊,张己声誉,竟获大用。明年六月,贞运罢归,遂代为首
辅。其冬,都城戒严,命阅视三大营及勇卫营军士,两日而毕。又阅视内城九门,
外城七门,皆苟且卒事。
时大清兵深入,帝忧甚,宇亮自请督察军情。帝喜,即革总督卢象升任,命
宇亮往代。字亮请督察,而帝忽改为总督,大惧,与国观及杨嗣昌谋,且具疏自
言。乃留象升,而宇亮仍往督察,各镇勤王兵皆属焉。甫抵保定,闻象升战殁,
过安平,侦者报大清兵将至,相顾无人色,急趋晋州避之,知州陈弘绪闭门不纳,
士民亦歃血誓不延一兵。宇亮大怒,传令箭:亟纳师,否则军法从事。弘绪亦传
语曰:“督师之来以御敌也,今敌且至,奈何避之?刍粮不继,责有司,欲入城,
不敢闻命。”宇亮乃驰疏劾之,有旨逮治。州民诣阙讼冤,愿以身代者千计,弘
绪得镌级调用。帝自是疑宇亮不任事,徒扰民矣。
明年正月至天津。愤诸将退避,疏论之,因及总兵刘光祚逗遛状。国观方冀
为首辅,与嗣昌谋倾宇亮,遽拟旨军前斩光祚。比旨下,光祚适有武清之捷,宇
亮乃系光祚于狱,而具疏乞宥,继上武清捷音。国观乃拟严旨,责以前后矛盾,
下九卿科道议。佥谓宇亮玩弄国宪,大不敬。宇亮疏辩,部议落职闲住,给事中
陈启新、沈迅复重劾之,改拟削籍。帝令戴罪图功,事平再议。宇亮竟以此去位,
而国观代为首辅矣。已而定失事者五案,宇亮终免议。久之,卒于家。
薛国观,韩城人。万历四十七年进士。授莱州推官。天启四年,擢户部给事
中,数有建白。魏忠贤擅权,朝士争击东林。国观所劾御史游士任、操江都御史
熊明遇、保定巡抚张凤翔、兵部侍郎萧近高、刑部尚书乔允升,皆东林也。寻迁
兵科右给事中,于疆事亦多所论奏。忠贤遣内臣出镇,偕同官疏争。七年,再迁
刑科都给事中。
崇祯改元,忠贤遗党有欲用王化贞,宽高,出胡嘉栋者,国观力持不可。奉
命祭北镇医无闾,还言关内外营伍虚耗、将吏侵克之弊,因荐大将满桂才。帝褒
以忠谠,令指将吏侵克者名,列上副将王应晖等六人,诏俱属之吏。陕西盗起,
偕乡人仕于朝者,请设防速剿,并追论故巡抚乔应甲纳贿纵盗罪。削应甲籍,籍
其赃。国观先附忠贤,至是大治忠贤党,为南京御史袁耀然所劾。国观惧,且虞
挂察典,思所以挠之,乃劾吏科都给事中沈惟炳、兵科给事中许誉卿,言:“两
人主盟东林,与瞿式耜掌握枚卜。文华召对,陛下恶章允儒妄言,严旨处分。誉
卿乃持一疏授惟炳,使同官刘斯珣邀臣列名,臣拒不应,遂使耀然劾臣。臣自立
有品,不入东林,遂罹其害。今朝局惟论东林异同向背,借崔、魏为题,报仇倾
陷。今又把持京察,而式耜以被斥之人,久居郭外,遥制察典,举朝无敢言。”
末诋耀然贿刘鸿训得御史。帝虽以挠察典责之,国观卒免察。然清议不容,旋以
终养去。
三年秋,用御史陈其猷荐,起兵科都给事中。遭母忧,服阕,起礼科都给事
中,迁太常少卿。九年,擢左佥都御史。明年八月,拜礼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
入参机务。国观为人阴鸷谿刻,不学少文。温体仁因其素仇东林,密荐于帝,遂
超擢大用之。
十一年六月,进礼部尚书。其冬,首辅刘宇亮出督师,国观与杨嗣昌比,
构罢宇亮。明年二月代其位。叙剿寇功,加太子太保、户部尚书,进文渊阁;叙
城守功,加少保、吏部尚书,进武英殿。
先为首辅者,体仁最当帝意,居位久。及张至发、孔贞运、刘宇亮继之,皆
非帝意所属,故旋罢去。国观得志,一踵体仁所为,导帝以深刻,而才智弥不及,
操守亦弗如。帝初颇信响之,久而觉其奸,遂及于祸。
始帝燕见国观,语及朝士贪婪。国观对曰:“使厂卫得人,安敢如是。”东
厂太监王德化在侧,汗流沾背,于是专察其阴事。国观任中书王陛彦,而恶中书
周国兴、杨余洪,以漏诏旨、招权利劾之,并下诏狱。两人老矣,毙廷杖下,其
家人密缉国观通贿事,报东厂。而国观前匿史褷所寄银,周、杨两家又诱褷苍头
首告。由是诸事悉上闻,帝意渐移。
史褷者,清苑人。为御史无行,善结纳中官,为王永光死党。巡按淮、扬,
括库中赃罚银十余万入己橐。摄巡盐,又掩取前官张锡命贮库银二十余万。及以
少卿家居,检讨杨士聪劾吏部尚书田唯嘉纳周汝弼金八千推延绥巡抚,褷居间,
并发褷盗盐课事。褷得旨自陈,遂讦士聪,而盐课则请敕淮、扬监督中官杨显名
核奏。俄而锡命子沆讦褷,给事中刘焜芳复劾褷侵盗有据。又尝勒富人于承祖万
金,事发,则遣家人赍重赀谋于黠吏,图改旧籍。帝乃怒,褫褷职,褷急携数万
金入都,主国观邸。谋既定,出疏攻焜芳及其弟炳芳、炜芳。阁臣多徇褷,拟严
旨,帝不听,止夺焜芳官候讯。及显名核疏上,力为褷解,而不能讳者六万金;
褷下狱。会有兵事,狱久不结,瘐死。都人籍籍谓褷所携赀尽为国观有,家人证
之,事大著。国观犹力辨褷赃为党人构陷,帝不听。
帝初忧国用不足,国观请借助,言:“在外群僚,臣等任之;在内戚畹,非
独断不可。”因以武清侯李国瑞为言。国瑞者,孝定太后兄孙,帝曾祖母家也。
国瑞薄庶兄国臣,国臣愤,诡言“父赀四十万,臣当得其半,今请助国为军赀”。
帝初未允,因国观言,欲尽借所言四十万者,不应则勒期严追。或教国瑞匿赀勿
献,拆毁居第,陈什器通衢鬻之,示无所有。嘉定伯周奎与有连,代为请。帝怒,
夺国瑞爵,国瑞悸死。有司追不已,戚畹皆自危。因皇五子病,交通宦官宫妾,
倡言孝定太后已为九莲菩萨,空中责帝薄外家,诸皇子尽当殀,降神于皇五子。
俄皇子卒,帝大恐,急封国瑞七岁儿存善为侯,尽还所纳金银,而追恨国观,待
隙而发。
国观素恶行人吴昌时。及考选,昌时虞国观抑己,因其门人以求见。国观伪
与交欢,拟第一,当得吏科。迨命下,乃得礼部主事。昌时大恨,以为卖己,与
所善东厂理刑吴道正谋,发丁忧侍郎蔡奕琛行贿国观事。帝闻之,益疑。
十三年六月,杨嗣昌出督师,有所陈奏。帝令拟谕,国观乃拟旨以进。帝遂
发怒,下五府九卿科道议奏。掌都督府魏国公徐允祯、吏部尚书傅永淳等不测帝
意,议颇轻,请令致仕或闲住。帝度科道必言之,独给事中袁恺会议不署名,且
疏论永淳徇私状,而微诋国观藐肆妒嫉。帝不怿,抵疏于地曰:“成何纠疏!”
遂夺国观职,放之归,怒犹未已。
国观出都,重车累累,侦事者复以闻。而东厂所遣伺国观邸者,值陛彦至,
执之,得其招摇通贿状。词所连及,永淳、奕琛暨通政使李梦辰、刑部主事朱永
佑等十一人。命下陛彦诏狱穷治。顷之,恺再疏,尽发国观纳贿诸事,永淳、奕
琛与焉。国观连疏力辨,诋恺受昌时指使,帝不纳。
至十月,陛彦狱未成,帝以行贿有据,即命弃市,而遣使逮国观。国观迁延
久不赴,明年七月入都。令待命外邸,不以属吏,国观自谓必不死。八月初八日
夕,监刑者至门,犹鼾睡。及闻诏使皆绯衣,蹶然曰:“吾死矣!”仓皇觅小帽
不得,取苍头帽覆之。宣诏毕,顿首不能出声,但言“吴昌时杀我”,乃就缢。
明日,使者还奏。又明日许收敛,悬梁者两日矣。辅臣戮死,自世庙夏言后,此
再见云。法司坐其赃九千,没入田六百亩,故宅一区。
国观险忮,然罪不至死,帝徒以私愤杀之,赃又悬坐,人颇有冤之者。
袁恺,聊城人。既劾罪国观,后为给事中宋之普所倾,罢去。福王时,起故
官,道卒。
程国祥,字仲若,上元人。举万历三十二年进士。历知确山、光山二县,有
清名。迁南京吏部主事,乞养归。服阕,起礼部主事。天启四年,吏部尚书赵南
星知其可任,调为己属,更历四司。发御史杨玉珂请属,玉珂被谪,国祥亦引疾
归。其冬,魏忠贤既逐南星,御史张讷劾国祥为南星邪党,遂除名。
崇祯二年,起稽勋员外郎。迁考功郎中,主外计,时称公慎。御史龚守忠诋
国祥通贿,国祥疏辩。帝褒以清执,下都察院核奏,事得白,守忠坐褫官。寻迁
大理右寺丞。历太常卿、南京通政使,就迁工部侍郎,复调户部。
九年冬,召拜户部尚书。杨嗣昌议增饷,国祥不敢违。而是时度支益匮,四
方奏报灾伤者相继。国祥多方区画,亦时有所蠲减,最后建议,借都城赁舍一季
租,可得五十万,帝遂行之。勋戚奄竖悉隐匿不奏,所得仅十三万,而怨声载途。
然帝由是眷国祥。
十一年六月,帝将增置阁臣,出御中极殿,召廷臣七十余人亲试之。发策言:
“年来天灾频仍,今夏旱益甚,金星昼见五旬,四月山西大雪。朝廷腹心耳目臣,
务避嫌怨。有司举劾,情贿关其心。克期平贼无功,而剿兵难撤。外敌生心,边
饷日绌。民贫既甚,正供犹艰。有司侵削百方,如火益热。若何处置得宜,禁戢
有法,卿等悉心以对。”会天大雨,诸臣面对后,漏已深,终考者止三十七人。
顾帝意已前定,特假是为名耳。居数日,改国祥礼部尚书,与杨嗣昌、方逢年、
蔡国用、范复粹俱兼东阁大学士,入参机务。时刘宇亮为首辅,傅冠、薛国观次
之,又骤增国祥等五人。国观、嗣昌最用事,国祥委蛇其间,自守而已。明年四
月召对,无一言。帝传谕责国祥缄默,大负委任,国祥遂乞休去。
国祥始受业于焦竑,历任卿相,布衣蔬食,不改儒素。与其子上俱撰有诗集。
国祥殁后,家贫,不能举火。上营葬毕,感疾卒,无嗣。
蔡国用,金溪人。万历三十八年进士。由中书舍人擢御史。天启五年陈时政
六事,诋叶向高、赵南星,而荐亓诗教、赵兴邦、邵辅忠、姚宗文等七人,魏忠
贤喜,矫旨褒纳。寻忤珰意,勒令闲住。
崇祯元年起故官,屡迁工部右侍郎。督修都城,需石甚急,不克办。国用建
议取牙石用之。牙石者,旧列崇文、宣武两街,备驾出除道者也。帝阅城,嘉其
功,遂欲大用。十一年六月,廷推阁臣,国用望轻,不获与,特旨擢礼部尚书,
入阁办事。累加少保,改吏部尚书、武英殿。十三年六月卒于官,赠太保,谥文
恪。国用居位清谨,与同列张四知皆庸才,碌碌无所见。
范复粹,黄县人。万历四十七年进士。除开封府推官。崇祯元年为御史。廷
议移毛文龙内地,复粹言:“海外亿万生灵谁非赤子,倘栖身无所,必各据一岛
为盗,后患方深。”又言:“袁崇焕功在全辽,而尚宝卿董懋中诋为逆党所庇,
持论狂谬。”懋中遂落职,文龙亦不果移。
巡按江西,请禁有司害民六事。时大厘邮传积弊,减削过甚,反累民,复粹
极陈不便。丁艰归。服阕,还朝,出按陕西。陈治标治本之策:以任将、设防、
留饷为治标;广屯、蠲赋、招抚为治本。帝褒纳之。廷议有司督赋缺额,兼罪抚
按,复粹力言不可。
由大理右寺丞进左少卿。居无何,超拜礼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时同命者
五人,翰林惟方逢年,余皆外僚,而复粹由少卿,尤属异数。盖帝欲阁臣通知六
部事,故每部简一人:首辅刘宇亮由吏部,国祥以户,逢年以礼,嗣昌以兵,国
用以工,刑部无人,复粹以大理代之。累加少保,进吏部尚书、武英殿。
十三年六月,国观罢,复粹为首辅。给事中黄云师言“宰相须才识度三者”,
复粹恚,因自陈三者无一,请罢,温旨慰留。御史魏景琦劾复粹及张四知学浅才
疏,伴食中书,遗讥海内。帝以妄诋下之吏。明年,加少傅兼太子太傅,改建极
殿。贼陷洛阳,复粹等引罪乞罢,不允。帝御乾清宫左室,召对廷臣,语及福王
被害,泣下。复粹曰:“此乃天数。”帝曰:“虽气数,亦赖人事挽回。”复粹
等不能对。帝疾初愈,大赦天下,命复粹录囚,自尚书傅宗龙以下,多所减免。
是年五月致仕。国变后,卒于家。
方逢年,遂安人。万历四十四年进士。天启四年,以编修典湖广试,发策有
“巨珰大蠹”语,且云“宇内岂无人焉?有薄士大夫而觅皋、夔、稷、契于黄衣
阉尹之流者”。魏忠贤见之,怒,贬三秩调外。御史徐复阳希指劾之,削籍为民。
崇祯初,起原官,累迁礼部侍郎。十一年诏廷臣举边才,逢年以汪乔年应。
未几,擢礼部尚书,入阁辅政。其冬,刑科奏摘参未完疏,逢年以犯赃私者,人
亡产绝,亲戚坐累,几同瓜蔓,遂轻拟以上。而帝意欲罪刑部尚书刘之凤,责逢
年疏忽。逢年引罪,即罢归。
福王时,复原官,不召。鲁王三召之,用其议,定称鲁监国。绍兴破,王航
海,逢年追不及,与方国安等降于我大清。已而以蜡丸书通闽,事泄被诛。
张四知者,费县人。天启二年进士。由庶吉士授检讨。崇祯中,历官礼部右
侍郎。貌寝甚,尝患恶疡。十一年六月,廷推阁臣忽及之。给事中张淳劾其为祭
酒时贪污状,四知愤,帝前力辨,言己孤立,为廷臣所嫉。帝意颇动,薛国观因
力援之。明年五月与姚明恭、魏照乘俱拜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
明恭,蕲水人。出赵兴邦门,公论素不予。崇祯十一年,由詹事迁礼部侍郎,
教习庶吉士。给事中耿始然劾其与副都御史袁鲸比而为奸利,帝不听。明年遂柄
用。
照乘,滑人。天启时,为吏部都给事中。崇祯十一年,历官兵部侍郎。明年,
国观引入阁。
三人者,皆庸劣充位而已。四知加太子太保,进吏部尚书、武英殿。明恭加
太子太保,进户部尚书、文渊阁。照乘加太子少傅,进户部尚书、文渊阁。帝自
即位,务抑言官,不欲以其言斥免大臣。弹章愈多,位愈固。四知秉政四载,为
给事中马嘉植,御史郑昆贞、曹溶等所劾,帝皆不纳,十五年六月始致仕。照乘
亦四载,御史杨仁愿、徐殿臣、刘之渤相继论劾,引疾去。明恭甫一载,乡人诣
阙讼之,请告归。后四知降于我大清。
陈演,井研人。祖效,万历间以御史监征倭军,卒于朝鲜,赠光禄卿。演登
天启二年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崇祯时,历官少詹事,掌翰林院,直讲筵。
十三年正月,擢礼部右侍郎,协理詹事府。
演庸才寡学,工结纳。初入馆,即与内侍通。庄烈帝简用阁臣,每亲发策,
以所条对觇能否。其年四月,中官探得帝所欲问数事,密授演,条对独称旨,即
拜礼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与谢升同入阁。明年,进礼部尚书,改文渊阁。十
五年,以山东平盗功加太子少保,改户部尚书、武英殿。被劾乞罢,优旨慰留。
明年五月,周延儒去位,遂为首辅。寻以城守功,加太子太保。十七年正月考满,
加少保,改吏部尚书、建极殿。逾月罢政。再逾月,都城陷,遂及于难。
演为人既庸且刻。恶副都御史房可壮、河南道张煊不受属,因会推阁臣谗于
帝,可壮等六人俱下吏。王应熊召至,旋放还,演有力焉。
自延儒罢后,帝最倚信演。台省附延儒者,尽趋演门。当是时,国势累卵,
中外举知其不支。演无所筹画,顾以贿闻。及李自成陷陕西,逼山西,廷议撤宁
远吴三桂兵入守山海关,策应京师。帝意亦然之,演持不可。后帝决计行之,三
桂始用海船渡辽民入关,往返者再,而贼已陷宣、大矣。演惧不自安,引疾求罢。
诏许之,赐道里费五十金,彩币四表里,乘传行。
演既谢事,蓟辽总督王永吉上疏力诋其罪,请置之典刑,给事中汪惟效、孙
承泽亦极论之。演入辞,谓佐理无状,罪当死。帝怒曰:“汝一死不足蔽辜!”
叱之去。演赀多,不能遽行。贼陷京师,与魏藻德等俱被执,系贼将刘宗敏营中。
其日献银四万,贼喜,不加刑。四月八日,已得释。十二日,自成将东御三桂,
虑诸大臣为后患,尽杀之。演亦遇害。
魏藻德,顺天通州人。崇祯十三年举进士。既殿试,帝思得异才,复召四十
八人于文华殿,问:“今日内外交讧,何以报仇雪耻?”藻德即以“知耻”对,
又自叙十一年守通州功。帝善之,擢置第一,授修撰。
十五年,都城戒严,疏陈兵事。明年三月,召对称旨。藻德有口才。帝以己
所亲擢,且意其有抱负,五月,骤擢礼部右侍郎兼东阁大学士,入阁辅政。藻德
力辞部衔,乃改少詹事。正统末年,兵事孔棘,彭时以殿试第一人,逾年即入阁,
然仍故官修撰,未有超拜大学士者。陈演见帝遇之厚,曲相比附。八月,补行会
试引为副总裁,越蒋德璟、黄景昉而用之。藻德居位,一无建白,但倡议令百官
捐助而已。十七年二月,诏加兵部尚书兼工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总督河道、
屯田、练兵诸事,驻天津,而命方岳贡驻济宁,盖欲出太子南京,俾先清道路也。
有言百官不可令出,出即潜遁者,遂止不行。
及演罢,藻德遂为首辅。同事者李建泰、方岳贡、范景文、邱瑜,皆新入政
府,莫能补救。至三月,都城陷,景文死之,藻德、岳贡、瑜并被执,幽刘宗敏
所。贼下令勒内阁十万金,京卿、锦衣七万,或五三万,给事、御史、吏部、翰
林五万至一万有差,部曹数千,勋戚无定数。藻德输万金,贼以为少,酷刑五日
夜,脑裂而死。复逮其子追征,诉言:“家已罄尽。父在,犹可丐诸门生故旧。
今已死,复何所贷?”贼挥刃斩之。
李建泰,曲沃人。天启五年进士。历官国子祭酒,颇著声望。崇祯十六年五
月,擢吏部右侍郎。十一月,以本官兼东阁大学士,与方岳贡并命。疏陈时政切
要十事,帝皆允行。
明年正月,李自成逼山西。建泰虑乡邦被祸,而家富于赀,可藉以佐军,毅
然有灭贼志,常与同官言之。会平阳陷,帝临朝叹曰:“朕非亡国之君,事事皆
亡国之象。祖宗栉风沐雨之天下,一朝失之,何面目见于地下!朕愿督师亲决一
战,身死沙场无所恨,但死不瞑目耳!”语毕痛哭。陈演、蒋德璟诸辅臣请代,
俱不许。建泰顿首曰:“臣家曲沃,愿出私财饷军,不烦官帑,请提师以西。”
帝大喜,慰劳再三,曰:“卿若行,朕仿古推毂礼。”建泰退,即请复故御史卫
桢固官;授进士凌駉职方主事,并监军;参将郭中杰为副总兵,领中军事;荐进
士石釭联络延、宁、甘、固义士,讨贼立功。帝俱从之。加建泰兵部尚书,赐尚
方剑,便宜从事。
二十六日,行遣将礼。驸马都尉万炜以特牲告太庙。日将午,帝御正阳门楼,
卫士东西列,自午门抵城外,旌旗甲仗甚设。内阁五府六部都察院掌印官及京营
文武大臣侍立,鸿胪赞礼,御史纠仪。建泰前致辞,帝奖劳有加,赐之宴。御席
居中,诸臣陪侍,酒七行,帝手金卮亲酌建泰者三,即以赐之,乃出手敕曰“代
朕亲征”。宴毕,内臣为披红簪花,用鼓乐导尚方剑而出。建泰顿首谢,且辞行,
帝目送之。行数里,所乘肩舆忽折,众以为不祥。
建泰以宰辅督师,兵食并绌,所携止五百人。甫出都,闻曲沃已破,家赀尽
没,惊怛而病。日行三十里,士卒多道亡。至定兴,城门闭不纳。留三日,攻破
之,笞其长吏。抵保定,贼锋已逼,不敢前,入屯城中。已而城陷,知府何复、
乡官张罗彦等并死之。建泰自刎不殊,为贼将刘方亮所执,送贼所。
贼既败,大清召为内院大学士。未几,罢归。姜瓖反大同,建泰遥应之。
兵败被擒,伏诛。
赞曰:天下治乱,系于宰辅。自温体仁导帝以刻深,治尚操切,由是接踵一
迹。应熊刚很,至发险忮。国观阴鸷,一效体仁之所为,而国家之元气已索然殆
尽矣。至于演、藻德之徒,机智弗如,而庸庸益甚,祸中于国,旋及其身,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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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9:35 | 显示全部楼层
○乔允升(易应昌等) 曹于汴 孙居相(弟鼎相) 曹珖 陈于廷 郑
三俊 李日宣 张玮(金光辰)

乔允升,字吉甫,洛阳人。万历二十年进士。除太谷知县。以治行高等征授
御史。历按宣、大、山西、畿辅,并著风采。
三十九年,大计京官。允升协理河南道,力锄匪类。而主事秦聚奎、给事中
朱一桂咸为被察者讼冤。察疏犹未下,允升虑帝意动摇,三疏别白其故,且劾吏
部侍郎萧云举佐察行私,事乃获竣,云举亦引去。寻迁顺天府丞,进府尹。齐、
楚、浙三党用事,移疾归。
天启初,起历刑部左、右侍郎。三年,进尚书。魏忠贤逐吏部尚书赵南星,
廷推允升代。忠贤以允升为南星党,并逐主议者,允升复移疾归。既而给事中薛
国观劾允升主谋邪党,诏落职闲住。
崇祯初,召拜故官。时讼狱益繁,帝一切用重典。允升执法不挠,多所平反。
先是,钱谦益典试浙江。有奸人金保元、徐时敏伪作关节,授举子钱千秋,千秋
故有文,获荐,觉保元、时敏诈,与之哄。事传京师,为部、科磨勘者所发。谦
益大骇,诘知二奸所为,疏劾之,并千秋俱下吏。罪当戍,二奸瘐死,千秋更赦
释还。事已七年矣,温体仁以枚卜不与,疑谦益主之,复发其事。诏逮千秋再讯。
帝深疑廷臣结党,蓄怒以待,而体仁又密伺于旁,廷臣相顾惕息。允升乃会都御
史曹于汴、大理卿康新民等谳鞫者再,千秋受拷无异词,允升等具以闻。帝不悦,
命覆勘。体仁虑谦益事白,己且获谴,再疏劾法官六欺,且言狱词尽出谦益手。
允升愤,求去。帝虽慰留,卒如体仁言,夺谦益官闲住。千秋荷校死。
二年冬,我大清兵薄都城,狱囚刘仲金等百七十人破械出,欲逾城,被获。
帝震怒,下允升及左侍郎胡世赏、提牢主事敖继荣狱,欲置之死。中书沈自植乘
间摭劾允升他罪,章并下按问。副都御史掌院事易应昌以允升等无死罪,执奏再
三,帝益怒,并下应昌狱,镌佥都御史高弘图、大理寺卿金世俊级,夺少卿周邦
基以下俸,令再谳。弘图等乃坐允升绞,而微言其年老可念。帝谓允升法当死,
特高年笃疾减死,与继荣俱戍边,世赏赎杖为民。尚书胡应台等上应昌罪,帝以
为轻。杖郎中徐元嘏于廷,镌应台秩视事,应昌论死。四年四月,久旱求言,多
请缓刑,乃免应昌及工部尚书张凤翔、御史李长春、给事中杜齐芳、都督李如桢
死,遣戍边卫。允升赴戍所,未几死。允升端方廉直,扬历中外,具有声绩,以
诖误获重谴,天下惜之。
易应昌,字瑞芝,临川人。万历四十一年进士。熹宗时,由御史累迁大理少
卿。逆党劾为东林,削籍。崇祯二年,起左佥都御史,进左副都御史,与曹于汴
持史褷、高捷起官事,为时所重,至是获罪。福王时,召复故官,迁工部右侍郎。
国变后卒。
帝在位十七年,刑部易尚书十七人。薛贞以奄党抵死,苏茂相半岁而罢,王
在晋,未任改兵部去,允升遣戍,韩继思坐议狱除名,胡应台独得善去,冯英被
劾遣戍,郑三俊坐议狱逮系,刘之凤坐议狱论绞,瘐死狱中,甄淑坐纳贿下诏狱,
改系刑部,瘐死,李觉斯坐议狱削籍去,刘泽深卒于位,郑三俊再为尚书,改吏
部,范景文未任,改工部,徐石麒坐议狱落职闲住,胡应台再召不赴,继其后者
张忻,贼陷京师,与子庶吉士端并降。
曹于汴,字自梁,安邑人。万历十九年举乡试第一。明年成进士,授淮安推
官。以治行高第,授吏科给事中。疏劾两京兵部尚书田乐、邢玠及云南巡抚陈用
宾,乐、玠遂引去。吏部郎赵邦清被诬,于汴疏雪之。谒告归,僦屋以居,不蔽
风日。
起历刑科左、右给事中。朝房灾,请急补旷官,修废政。辽左有警,朝议增
兵,于汴言:“国家三岁遣使者阅边,盛奖边臣功伐,蟒衣金币之赐,官秩之增,
未尝或靳。今废防至此,宜重加按问。边道超擢,当于秩满时阅实其绩,毋徒循
资俸,坐取建牙开府。”进吏科都给事中。给事中胡嘉栋发中官陈永寿兄弟奸,
永寿反讦嘉栋。于汴极论永寿罪。故事,章疏入会极门,中官直达之御前,至是
必启视然后进御。于汴谓乖祖制,泄事机,力请禁之。三十八年典外察,去留悉
当。明年,典京察,屏汤宾尹、刘国缙等,而以年例出王绍徽、乔庆甲于外。其
党群起力攻,于汴持之坚,卒不能夺。以久次擢太常少卿,疏寝不下,请告又不
报,候命岁余,移疾归。
光宗立,始以太常少卿召。至则改大理少卿,迁左佥都御史,佐赵南星京察。
事竣,进左副都御史。天启三年秋,吏部缺右侍郎,廷推冯从吾,以于汴副,中
旨特用于汴。于汴以从吾名位先己,义不可越,四辞不得,遂引疾归。明年,起
南京右都御史,辞不拜。时绍徽、应甲附魏忠贤得志,必欲害于汴,属其党石三
畏以东林领袖劾之,遂削夺。
崇祯元年,召拜左都御史。振举宪规,约敕僚吏,台中肃然。明年京察,力
汰匪类,忠贤余党几尽,仕路为清。温体仁讦钱谦益,下钱千秋法司,讯不得实,
体仁以于汴谦益座主也,并讦之。于汴亦发体仁欺罔状。帝终信体仁,谦益竟获
罪。
先是,诏定逆案。于汴与大学士韩爌、李标、钱龙锡,刑部尚书乔允升平
心参决,不为已甚,小人犹恶之。故御史高捷、史褷素憸邪,为清议所摈,吏
部尚书王永光力荐之。故事,御史起官,必都察院咨取,于汴恶其人,久弗咨。
永光愤,再疏力争。已得请,于汴犹以故事持之,两人遂投牒自乞,于汴益恶之,
卒持不予。两人竟以部疏起官,遂日夜谋倾于汴。
中书原抱奇者,贾人子也,尝诬劾大学士爌。至是再劾爌及于汴并及尚
书孙居相、侍郎程启南、府丞魏光绪,目为“西党”,请皆放黜,以五人籍山西
也。帝绌抱奇言不听。而工部主事陆澄源复劾于汴朋奸六罪。帝虽谪澄源,于汴
卒谢事去。及辞朝,以敦大进规。七年卒,年七十七。赠太子太保。
于汴笃志正学,操履粹白。立朝,正色不阿,崇奖名教,有古大臣风。
孙居相,字伯辅,沁水人。万历二十年进士。除恩县知县。征授南京御史。
负气敢言。尝疏陈时政,谓:“今内自宰执,外至郡守县令,无一人得尽其职。
政事日废,治道日乖,天变人怨,究且瓦解土崩。纵珠玉金宝亘地弥天,何救危
乱!”帝不省。诚意伯刘世延屡犯重辟,废为庶人,锢原籍。不奉诏,久居南京,
益不法,妄言星变,将勒兵赴阙。居相疏发其奸,并及南京勋臣子弟暴横状。得
旨下世延吏,安远、东宁、忻城诸侯伯子弟悉按问,强暴为戢。税使杨荣激变云
南,守太和山中官黄勋嗾道士殴辱知府,居相皆极论其罪。
时中外多缺官,居相兼摄七差,署诸道印,事皆办治。大学士沈一贯数被人
言,居相力诋其奸贪植党,一贯乃去,居相亦夺禄一年。连遭内外艰。服阕,起
官,出巡漕运,还发汤宾尹、韩敬科场事。廷议当褫官,其党为营护,旨下法司
覆勘。居相复发敬通贿状,敬遂不振。故事,御史年例外转,吏部、都察院协议。
王时熙、魏云中之去,都御史孙玮不与闻。居相再疏劾尚书赵焕,焕引退。及郑
继之代焕,复以私意出宋槃、潘之祥于外,居相亦据法力争。吏部侍郎方从哲由
中旨起官,中书张光房等五人以持议不合时贵,摈不与科道选,居相并抗章论列。
当是时,朋党势成,言路不肖者率附吏部,以驱除异己,势张甚。居相挺身
与抗,气不少沮。于是过庭训、唐世济、李征仪、刘光复、赵兴邦、周永春、姚
宗文、吴亮嗣、汪有功、王万祚辈群起为难,居相连疏搘拄,诸人迄不能害。
至四十五年,亦以年例出居相江西参政,引疾不就。
天启改元,起光禄少卿。改太仆,擢右佥都御史,巡抚陕西。四年春,召拜
兵部右侍郎。其冬,魏忠贤盗柄,复引疾归。无何,给事中陈序谓居相出赵南星
门,与杨涟交好,序同官虞廷陛又劾居相力荐李三才,遥结史记事,遂削夺。
崇祯元年,起户部右侍郎,专督鼓铸。寻改吏部,进左侍郎,以户部尚书总
督仓场。转漕多雇民舟,民惫甚,以居相言获苏。高平知县乔淳贪虐,为给事中
杨时化所劾,坐赃二万有奇。淳家京师,有奥援,乞移法司覆讯,且讦时化请嘱
致隙。时化方忧居,通书居相,报书有“国事日非,邪氛益恶”语,为侦事者所
得,闻于朝。帝大怒,下居相狱,谪戍边。七年,卒于戍所。
弟鼎相,历吏部郎中、副都御史,巡抚湖广,亦有名东林中。
曹珖,字用韦,益都人。万历二十九年进士。授户部主事,督皇城四门。
仓卫军贷群珰子钱,偿以月饷,军不支饷者三年。及饷期,群珰抱券至,珖命
减息,珰大哗。珖曰:“并私券奏闻,听上处分耳。”群珰请如命,军困稍苏。
以忧去。
起补兵部武选主事,历职方郎中。大珰私人求大帅,珖不可。东厂太监卢
受疏申职掌,珖亦请敕受约束部卒,毋陷良民。稍迁河东参政,引疾归。久之,
起南京太常少卿。光宗骤崩,驰疏言:“先帝春秋鼎盛,奄弃群臣,道路咸知奸
党阴谋,医药杂进,以至于此。天下之弑逆,有毒而非鸩、戕而非刃者,此与先
年梃击,同一奸宄。乞明诏辅臣,直穷奸状,以雪先帝之仇。”报闻。
天启初,叙职方时边功,加光禄卿,进太常大理卿。魏忠贤乱政,大狱纷起,
珖请告归。寻为给事中潘士闻所劾,落职闲住。御史卢承钦历攻东林,诋珖
狎主邪盟,遂削夺。
崇祯元年,起户部右侍郎,督钱法,寻迁左侍郎。三年,拜工部尚书。珖
初名珍,避仁宗讳,始改名。五年,陵工成,加太子少保。桂王重建府第,议加
江西、河南、山东、山西田赋十二万有奇;浙江逋织造银十余万,巡抚陆完学请
编入正额。珖皆持不可。
中官张彝宪总理户、工两部事,议设座于部堂,珖不可。右侍郎高弘图履
任,彝宪欲共设公座,珖与弘图约,比彝宪至,皆曰“事竣矣”,撤座去,彝
宪怏怏。及主事金铉、冯元飏交疏劾彝宪,彝宪疑出珖,日捃摭其隙。会山永
巡抚刘宇烈请料价万五千两、铅五万斤,工部无给银例,与铅之半,宇烈怒,奏
铅皆滥恶。彝宪取粗铅进曰“库铅尽然”,欲以罪珖。严旨尽熔库铅,司官中
毒死者三人,内外官多获罪。彝宪乃纠巡视科道许国荣等十一人,珖疏救,忤
旨诘责。彝宪又指闸工冒破齮龁之,珖累疏乞骸骨归,五月得请。屡荐不起。
家居十四年卒。
陈于廷,字孟谔,宜兴人。万历二十三年进士。历知光山、唐山、秀水三县,
征授御史。甫拜命,即论救给事中汪若霖,诋大学士朱赓甚力,坐夺俸一年。顷
之,劾职方郎中申用懋、赵拱极、黄克谦为宰相私人,不宜处要地,又劾赓及王
锡爵当斥。已,言谕德顾天飐素干清议,不宜久玷词林。语皆峻切。视鹾河东,
劾税使张忠挠盐政。正阳门灾,极陈时政阙失。父丧归。服除,起按江西。时税
务已属有司,而中官潘相欲亲督湖口税,于廷劾其背旨虐民。淮府庶子常洪作奸,
论置之法。改按山东。
光宗立,擢太仆少卿,徙太常。议“红丸”事,极言崔文升、李可灼当斩。
尚书王纪被斥,特疏申救。再进大理卿、户部右侍郎,改吏部,进左侍郎。尚书
赵南星既逐,于廷署事。大学士魏广微传魏忠贤意,欲用其私人代南星,且许擢
于廷总宪,于廷不可,以乔允升、冯从吾、汪应蛟名上。忠贤大怒,谓所推仍南
星遗党,矫旨切责,并杨涟、左光斗尽斥为民。文选郎张可前、御史袁化中、房
可壮亦坐贬黜。自是清流尽逐,小人日用事矣。
崇祯初,起南京右都御史。与郑三俊典京察,尽去诸不肖者。南御史差竣,
便听北考,于廷请先考于南,报可。召拜左都御史。以巡方责重,列上纠大吏、
荐人才、修荒政、核屯盐、禁耗羡、清狱囚、访奸豪、弭寇盗八事,请于回道日
核实课功。优诏褒纳。给事中马思理,御史高倬、余文缙坐事下吏,并抗疏救之。
秩满,加太子少保。三疏乞休,不允。
两浙巡盐御史祝徽、广西巡按御史毕佐周并擅挞指挥,非故事。事闻,帝方
念疆场多故,欲倚武臣,旨下参核。于廷等言:“军官起世胄,率不循法度,概
列弹章,将不胜扰,故小过薄责以惩。凡御史在外者尽然,不自二臣始。”帝以
指挥秩崇,非御史得杖,令会兵部稽典制以闻,典制实无杖指挥事,乃引巡抚敕
书提问四品武职语以对。帝以比拟不伦,责令再核,于廷等终右御史,所援引悉
不当帝意。疏三上三却,竟削籍归。家居二年卒。福王时,赠少保。
于廷端亮有守。周延儒当国,于廷其里人,无所附丽。与温体仁不合,故卒
获重谴去。
郑三俊,字用章,池州建德人。万历二十六年进士。授元氏知县。累迁南京
礼部郎中、归德知府、福建提学副使。家居七年,起故官,督浙江粮储。
天启初,召为光禄少卿,改太常。未上,陈中官侵冒六事。时魏忠贤、客氏
离间后妃,希得见帝,而三俊疏有“笃厚三宫,妖冶不列于御”语。忠贤遣二竖
至阁中,摘“妖冶”语,令重其罪,阁臣力争,而拟旨则以先朝故事为辞。三俊
复疏言:“近日麋烂荼毒,无逾中珰,阁臣悉指为故事。古人言奄竖闻名,非国
之福。今闻名者已有人,内连外结,恃阁臣弹压抑损之,而阁臣辄阿谀自溺其职,
可为寒心。”忠贤益怒,以语侵内阁,留中不下。擢左佥都御史,疏陈兵食大计,
规切内外诸司。吏部郎中徐大相言事被谪,抗疏救之。
四年正月,迁左副都御史。户部右侍郎杨涟劾忠贤,三俊亦上疏极论。寻署
仓场事。太仓无一岁蓄,三俊奏行足储数事。忠贤尽逐涟等,三俊遂引疾去。明
年,忠贤党张讷请毁天下书院,劾三俊与邹元标、冯从吾、孙慎行、余懋衡合污
同流,褫职闲住。
崇祯元年,起南京户部尚书兼掌吏部事。南京诸僚多忠贤遗党,是年京察,
三俊澄汰一空。京师被兵,大臣大获谴。明年春,三俊以建储入贺,力言:“皇
上忧劳少过,人情郁结未宣。百职庶司,救过不赡,上下睽孤,足为隐虑。愿保
圣躬以保天下,收人心以收封疆。”帝褒纳之。南粮岁额八十二万七千有奇,积
逋至数百万,而兵部又增兵不已。三俊初至,仓库不足一月饷。三俊力祛宿弊,
纠有司尤怠玩者数人,屡与兵部争虚冒,久之,士得宿饱。万历时,税使四出,
芜湖始设关,岁征税六七万,泰昌时已停。至是,度支益绌,科臣解学龙请增天
下关税,南京宣课司亦增二万。三俊以为病民,请减其半,以其半征之芜湖坐贾,
户部遂派芜湖三万,复设关征商。三俊请罢征,并于工部分司计舟输课,不税货
物,皆不从,遂为永制。芜湖、淮安、杭州三关皆隶南户部,所遣司官李友兰、
霍化鹏、任俶皆贪,三俊悉劾罢之。
居七年,就移吏部。八年正月,复当京察,斥罢七十八人,时服其公。旋上
议官评、杜请属、慎差委三事,帝皆采纳。流寇大扰江北,南都震动,三俊数陈
防御策。礼部侍郎陈子壮下狱,抗疏救之。
考绩入都,留为刑部尚书,加太子少保。帝以阴阳愆和,命司礼中官录囚,
流徒以下皆减等。三俊以文武诸臣诖误久系者众,请令出外候谳。因论告讦株蔓
之弊,乞敕“内外诸臣行恻隐实政。内而五城讯鞫,非重辟不必参送法司;外而
抚按提追,非真犯不必尽解京师;刑曹决断,以十日为期。”帝皆从之。代州知
州郭正中因天变,请举寒审之典,帝命考故事。三俊稽历朝宝训,得祖宗冬月录
囚数事,备列上奏,寝不行。前尚书冯英坐事遣戍,其母年九十有一,三俊乞释
还侍养,不许。
初,户部尚书侯恂坐屯豆事下狱,帝欲重谴之。三俊屡谳上,不称旨。谗者
谓恂与三俊皆东林,曲法纵舍。工部钱局有盗穴其垣,命按主者罪,三俊亦拟轻
典。帝大怒,褫其官下吏。应天府丞徐石麒适在京,上疏力救,忤旨切责。帝御
经筵,讲官黄景昉称三俊至清,又偕黄道周各疏救。帝不纳,切责三俊欺罔。以
无赃私,令出狱候讯。宣大总督卢象升复救之,大学士孔贞运等复以为言,乃许
配赎。
十五年正月,召复故官。会吏部尚书李日宣得罪,即命三俊代之。时值考选,
外吏多假缮城、垦荒名,减俸行取,都御史刘宗周疏论之。诸人乃夤缘周延儒,
嘱兵部尚书张国维以知兵荐,帝即欲召对亲擢。三俊言:“考选者部、院事,天
子且不得专,况枢部乎?乞先考定,乃请圣裁。”帝不悦,召三俊责之,对不屈。
宗周复言:“三俊欲俟部、院考后,第其优劣纯疵,恭请钦定。若但以奏对取人,
安能得真品?”帝不从,由是幸进者众。帝下诏求贤,三俊举李邦华、刘宗周自
代,且荐黄道周、史可法、冯元飏、陈士奇四人。姜埰、熊开元言事下狱,及
宗周获严谴,三俊皆恳救。先后奏罢不职司官数人,铨曹悉廪廪。大僚缺官,三
俊数引荐,贤士之废斥者多复用。刑部尚书徐石麒获罪,率同官合疏乞留。
三俊为人端严清亮,正色立朝。惟引吴昌时为属,颇为世诟病。时文选缺郎
中,仪制郎中吴昌时欲得之。首辅周延儒力荐于帝,且以嘱三俊,他辅臣及言官
亦多称其贤,三俊遂请调补。帝特召问,三俊复徇众意以对。帝颔之,明日即命
下。以他部调选郎,前此未有也。帝恶言官不职,欲多汰之,尝以语三俊,三俊
与昌时谋出给事四人、御史六人于外。给事、御史大哗,谓昌时紊制弄权,连章
力攻,并诋三俊。三俊恳乞休致,诏许乘传归。国变后,家居十余年乃卒。
李日宣,字晦伯,吉水人。万历四十一年进士。授中书舍人,擢御史。
天启元年,辽阳破。请帝时召大僚,面决庶政。寻请宥侯震旸以开言路,厚
中宫以肃名分。忤旨,切责。已,又荐丁元荐、邹维琏、麻僖等十余人,乞召还
朱钦相、刘廷宣等,帝以滥荐逐臣,停俸三月。旋出理河东盐政。还朝,以族父
邦华佐兵部,引嫌归。五年七月,逆党倪文焕劾邦华、日宣为东林邪党,遂削籍。
庄烈帝即位,复故官,以邦华在朝,久不出。崇祯三年,起故官,巡按河南。
还朝,掌河南道事。中官王坤讦大学士周延儒,日宣率同官言:“内臣监兵,不
宜侵辅臣,且插款中疑,边情多故,坤责亦不可逭。”报闻。迁大理丞,屡进太
常卿。九年冬,擢兵部右侍郎,镇守昌平。久之,进左侍郎,协理戎政。寻叙护
陵功,加兵部尚书。十三年九月,擢吏部尚书。
十五年五月,会推阁臣,日宣等以蒋德璟、黄景昉、姜曰广、王锡衮、倪元
璐、杨汝成、杨观光、李绍贤、郑三俊、刘宗周、吴甡、惠世扬、王道直名上。
帝令再推数人,而副都御史房可壮、工部右侍郎宋玫、大理寺卿张三谟与焉。大
僚不获推者,为流言入内,且创二十四气之说,帝深惑之。逾月,召日宣及与推
诸臣入中左门,偕辅臣赐食。已,出御中极殿,令诸臣奏对。玫陈九边形势甚辩,
帝恶其干进,叱之,乃命德璟、景昉、甡入阁,而以徇情滥举责日宣等回奏。奏
上,帝怒不解,复御中左门,太子及定、永二王侍。帝召日宣,声甚厉。次召吏
科都给事中章正宸、河南道御史张煊,及玫、可壮、三谟,诘其妄举。日宣奏辩。
帝曰:“汝尝言秉公执法,今何事不私?”正宸奏:“日宣多游移,臣等常劾之。
然推举事,实无所徇。”日宣复为玫等三人解。帝命锦衣官提下日宣等六人,并
褫冠带就执。时帝怒甚,侍臣皆股栗失色。德璟、景昉、甡叩头辞新命,因言:
“臣等并在会推中。若诸臣有罪,臣等岂能安。”大学士周延儒等亦乞优容。帝
皆不许,遂下刑部。廷臣交章申救,不纳,帝疑其未就狱,责刑部臣克期三日定
谳。侍郎惠世扬、徐石麒拟予轻比,帝大怒,革世扬职,镌石麒二秩,郎中以下
罪有差。御史王汉言:“枚卜一案,日宣等无私。陛下怀疑,重其罪,刑官莫知
所执。”不听。狱上,日宣、正宸、煊戍边,玫、可壮、三谟削籍。久之,赦还,
卒。
张玮,字席之,武进人。少孤贫,取糠秕自给,不轻受人一饭,为同里薛敷
教所知。讲学东林书院,师孙慎行。其学以慎独研几为宗。
万历四十年,举应天乡试第一。越七年,成进士,授户部主事。调兵部职方,
历郎中,出为广东提学佥事。粤俗奢丽,督学至,宫室供张舆马饩牵之奉甲他省,
象犀文石,名花珠具,磊砢璀璨,玮悉屏去弗视也。大吏建魏忠贤祠,乞上梁文
于玮,玮即日引去。玮廉,归而布袍草履,授徒于家。
庄烈帝即位,起江西参议,历福建、山东副使。大学士吴宗达谓玮难进而易
退,言之吏部,召为尚宝卿,进太仆少卿。坐事调南京大理丞,引疾去。久之,
起应天府丞。是岁,四方大旱,玮以军食可虞,奏请:“禁江西、湖广遏籴,而
令应天、常、镇、淮、扬五郡折输漕粮银,赴彼易米,则小民免催科之苦,太仓
无颗粒之亏。他十库所收铜、锡、颜料、皮布,非州县土产者,悉解折色,且尽
改民解为官解,以救民汤火。”所司多议行。
迁南京光禄卿,召入为右佥都御史,迁左副都御史。时刘宗周、金光辰并总
宪纪,玮乃上《风励台班疏》曰:“惩往正以监来。今极贪则原任巡按苏松御史
王志举,极廉则原任南京试御史成勇。勇与臣曾不相知,家居闻勇被逮,士民泣
送者万辈,百里不休。后入南都,始知勇在台不滥听一辞,不轻赎一鍰,不受属
吏一蔬一果;杰绅悍吏为民害者,不少假借;委曲开导民以孝弟。臣离南中,辄
扳辕愿借成御史,惠我南人。虽前奉严谴,宜召为诸御史劝。”疏上,一时称快。
诏下志举法司逮治,成勇叙用。
玮旋以病谢归,未几卒。福王时,赠左都御史,谥清惠。
金光辰,字居垣,全椒人。崇祯元年进士。授行人。擢御史,巡视西城。内
使周二杀人,牒司礼监捕之,其人方直御前,叩头乞哀。帝曰:“此国家法,朕
不得私。”卒抵罪。出按河南,条奏至三百余章,弹劾不避权势。九年,还朝。
京师戒严,光辰分守东直门,劾兵部尚书张凤翼三不可解,一大可忧。帝以凤翼
方在行间,寝其奏。
时帝久罢内遣,然以边警,诸臣类萎腇不任,仍分遣中官卢维宁等总监通、
津、临、德等处兵马粮饷,而意颇讳言之。光辰疏请罢遣,帝怒,召对平台。风
雨骤至,侍臣立雨中,至以袖障溜。久之,帝召光辰责之。光辰对曰:“皇上以
文武诸臣无实心任事,委任内臣。臣愚以任内臣,诸臣益弛卸不任。”帝大怒,
声色俱厉,将重谴光辰,而迅雷直震御座,风雨声大作。光辰因言:“臣往在河
南,见皇上撤内臣而喜。”语未终,帝沉吟,即云“汝言毋复尔”,然意亦稍解。
人谓光辰有天幸云。时张元佐以兵部右侍郎出守昌平,同时内臣提督天寿山者即
日往。帝顾阁臣曰:“内臣即日往,侍臣三日未出,朕之用内臣过耶?”翼日有
诏,光辰镌三级调外。
久之,由浙江按察司照磨召为大理寺正,进太仆丞。十三年五月,复偕诸大
臣召对平台,咨以御边、救荒、安民之策。光辰班最后,时已夜,光辰独对烛影
中,娓娓数百言,帝为耸然听。明日谕诸臣各缮疏以进。寻移尚宝丞。陈罢练总、
换授、私派、佥报数事,报闻。历光禄少卿、左通政。十五年五月,复偕诸臣召
对德政殿,备陈贼形势。帝悦,擢左佥都御史。无何,以救刘宗周,仍镌三级调
外,事具《宗周传》。明年丁父忧。福王时,起故官。未赴,国变,家居二十余
年卒。
赞曰:明自神宗而后,士大夫峻门户而重意气。其贤者敦厉名检,居官有所
执争,即清议翕然归之。虽其材识不远,耳目所熟习,不能不囿于风会,抑亦一
时之良也。遭时孔棘,至救过不暇,顾安得责以挽回干济之业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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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9:36 | 显示全部楼层

○刘宗周(祝渊 王毓蓍) 黄道周 (叶廷秀)(上)

刘宗周,字起东,山阴人。父坡,为诸生。母章氏妊五月而坡亡。既生宗周,
家酷贫,携之育外家。后以宗周大父老疾,归事之,析薪汲水,持药糜。然体孱
甚,母尝忧念之不置,遂成疾。又以贫故,忍而不治。万历二十九年,宗周成进
士,母卒于家。宗周奔丧,为垩室中门外,日哭泣其中。服阕,选行人,请养大
父母。遭丧,居七年始赴补。母以节闻于朝。
时有昆党、宣党与东林为难。宗周上言:“东林,顾宪成讲学处。高攀龙、
刘永澄、姜士昌、刘元珍,皆贤人。于玉立、丁元荐,较然不欺其志,有国士风。
诸臣摘流品可也,争意见不可;攻东林可也,党昆、宣不可。”党人大哗,宗周
乃请告归。
天启元年,起仪制主事。疏言:“魏进忠导皇上驰射戏剧,奉圣夫人出入自
由。一举逐谏臣三人,罚一人,皆出中旨,势将指鹿为马,生杀予夺,制国家大
命。今东西方用兵,奈何以天下委阉竖乎?”进忠者魏忠贤也,大怒,停宗周俸
半年。寻以国法未伸请戮崔文升以正弑君之罪,戮卢受以正交私之罪,戮杨镐、
李如桢、李维翰、郑之范以正丧师失地之罪,戮高出、胡嘉栋、康应乾、牛维曜、
刘国缙、傅国以正弃城逃溃之罪;急起李三才为兵部尚书,录用清议名贤丁元荐、
李朴等,诤臣杨涟、刘重庆等,以作仗节徇义之气。帝切责之。累迁光禄丞、尚
宝、太仆少卿,移疾归。四年,起右通政,至则忠贤逐东林且尽,宗周复固辞。
忠贤责以矫情厌世,削其籍。
崇祯元年冬,召为顺天府尹。辞,不许。明年九月入都,上疏曰:
陛下励精求治,宵旰靡宁。然程效太急,不免见小利而速近功,何以致唐、
虞之治?夫今日所汲汲于近功者,非兵事乎?诚以屯守为上策,简卒节饷,修刑
政而威信布之,需以岁月,未有不望风束甲者,而陛下方锐意中兴,刻期出塞。
当此三空四尽之秋,竭天下之力以奉饥军而军愈骄,聚天下之军以博一战而战无
日,此计之左也。
今日所规规于小利者,非国计乎?陛下留心民瘼,恻然恫辟,而以司农告
匮,一时所讲求者皆掊克聚敛之政。正供不足,继以杂派;科罚不足,加以火耗。
水旱灾伤,一切不问,敲扑日峻,道路吞声,小民至卖妻鬻子以应。有司以掊克
为循良,而抚字之政绝;上官以催征为考课,而黜陟之法亡。欲求国家有府库之
财,不可得已。
功利之见动,而庙堂之上日见其烦苛。事事纠之不胜纠,人人摘之不胜摘,
于是名实紊而法令滋。顷者,特严赃吏之诛,自宰执以下,坐重典者十余人,而
贪风未尽息,所以导之者未善也。贾谊曰:“礼禁未然之先,法施已然之后。”
诚导之以礼,将人人有士君子之行,而无狗彘之心,所谓禁之于未然也。今一切
诖误及指称贿赂者,即业经昭雪,犹从吏议,深文巧诋,绝天下迁改之途,益习
为顽钝无耻,矫饰外貌以欺陛下。士节日隳,官邪日著,陛下亦安能一一察之。
且陛下所以劳心焦思于上者,以未得贤人君子用之也,而所嘉予而委任者,
率奔走集事之人:以摘发为精明,以告讦为正直,以便给为才谞,又安所得贤者
而用之?得其人矣,求之太备,或以短而废长;责之太苛,或因过而成误。
且陛下所擘画,动出诸臣意表,不免有自用之心。臣下救过不给,谗谄者因
而间之,猜忌之端遂从此起。夫恃一人之聪明,而使臣下不得尽其忠,则耳目有
时壅;凭一人之英断,而使诸大夫国人不得衷其是,则意见有时移。方且为内降,
为留中,何以追喜起之盛乎?数十年来,以门户杀天下几许正人,犹蔓延不已。
陛下欲折君子以平小人之气,用小人以成君子之公,前日之覆辙将复见于天下也。
陛下求治之心,操之太急。酝酿而为功利,功利不已,转为刑名;刑名不已,
流为猜忌;猜忌不已,积为壅蔽。正人心之危,所潜滋暗长而不自知者。诚能建
中立极,默正此心,使心之所发,悉皆仁义之良,仁以育天下,义以正万民,自
朝廷达于四海,莫非仁义之化,陛下已一旦跻于尧、舜矣。
帝以为迂阔,然叹其忠。
未几,都城被兵,帝不视朝,章奏多留中不报。传旨办布囊八百,中官竞献
马骡,又令百官进马。宗周曰:“是必有以迁幸动上者。”乃诣午门叩头谏曰:
“国势强弱,视人心安危。乞陛下出御皇极门,延见百僚,明言宗庙山陵在此,
固守外无他计。”俯伏待报,自晨迄暮,中官传旨乃退。米价腾跃,请罢九门税,
修贾区以处贫民,为粥以养老疾,严行保甲之法,人心稍安。
时枢辅诸臣多下狱者,宗周言:“国事至此,诸臣负任使,无所逃罪,陛下
亦宜分任咎。禹、汤罪己,兴也勃焉。曩皇上以情面疑群臣,群臣尽在疑中,日
积月累,结为阴痞,识者忧之。今日当开示诚心,为济难之本,御便殿以延见士
大夫,以票拟归阁臣,以庶政归部、院,以献可替否予言官。不效,从而更置之,
无坐锢以成其罪。乃者朝廷缚文吏如孤雏,而视武健士不啻骄子,渐使恩威错置。
文武皆不足信,乃专任一二内臣,阃以外次第委之。自古未有宦官典兵不误国者。”
又劾马世龙、张凤翼、吴阿衡等罪,忤帝意。
三年以疾在告,进祈天永命之说,言:
法天之大者,莫过于重民命,则刑罚宜当宜平。陛下以重典绳下,逆党有诛,
封疆失事有诛。一切诖误,重者杖死,轻者谪去,朝署中半染赭衣。而最伤国体
者,无如诏狱。副都御史易应昌以平反下吏,法司必以锻炼为忠直,苍鹰乳虎接
踵于天下矣。愿体上天好生之心,首除诏狱,且宽应昌,则祈天永命之一道也。
法天之大者,莫过于厚民生,则赋敛宜缓宜轻。今者宿逋见征及来岁预征,
节节追呼,闾阎困敝,贪吏益大为民厉。贵州巡按苏琰以行李被讦于监司。巡方
黩货,何问下吏?吸膏吮脂之辈,接迹于天下矣。愿体上天好生之心,首除新饷,
并严饬官方,则祈天永命之又一道也。
然大君者,天之宗子;辅臣者,宗子之家相。陛下置辅,率由特简。亦愿体
一人好生之心,毋驱除异己,构朝士以大狱,结国家朋党之祸;毋宠利居成功,
导人主以富强,酿天下土崩之势。
周延儒、温体仁见疏不怿。以时方祷雨,而宗周称疾,指为偃蹇,激帝怒,
拟旨诘之。且令陈足兵、足饷之策,宗周条画以对,延儒、体仁不能难。
为京尹,政令一新,挫豪家尤力。阉人言事辄不应,或相诟谇,宗周治事自
如。武清伯苍头殴诸生,宗周捶之,枷武清门外。尝出,见优人笼箧,焚之通衢。
周恤单丁下户尤至。居一载,谢病归,都人为罢市。
八年七月,内阁缺人,命吏部推在籍者,以孙慎行、林钎及宗周名上。诏所
司敦趋,宗周固辞不许。明年正月入都,慎行已卒,与钎入朝。帝问人才、兵食
及流寇猖獗状。宗周言:“陛下求治太急,用法太严,布令太烦,进退天下士太
轻。诸臣畏罪饰非,不肯尽职业,故有人而无人之用,有饷而无饷之用,有将不
能治兵,有兵不能杀贼。流寇本朝廷赤子,抚之有道,则还为民。今急宜以收拾
人心为本,收拾人心在先宽有司。参罚重则吏治坏,吏治坏则民生困,盗贼由此
日繁。”帝又问兵事。宗周言:“御外以治内为本。内治修,远人自服,干羽舞
而有苗格。愿陛下以尧、舜之心,行尧、舜之政,天下自平。”对毕趋出。帝顾
体仁迂其言,命钎辅政,宗周他用。旋授工部左侍郎。逾月,上《痛愤时艰疏》,
言:
陛下锐意求治,而二帝三王治天下之道未暇讲求,施为次第犹多未得要领者。
首属意于边功,而罪督遂以五年恢复之说进,是为祸胎。己巳之役,谋国无良,
朝廷始有积轻士大夫之心。自此耳目参于近侍,腹心寄于干城,治术尚刑名,政
体归丛脞,天下事日坏而不可救。厂卫司讥察,而告讦之风炽;诏狱及士绅,而
堂廉之等夷;人人救过不给,而欺罔之习转甚;事事仰成独断,而谄谀之风日长。
三尺法不伸于司寇,而犯者日众,诏旨杂治五刑,岁躬断狱以数千,而好生之德
意泯。刀笔治丝纶而王言亵,诛求及琐屑而政体伤。参罚在钱谷而官愈贪,吏愈
横,赋愈逋;敲扑繁而民生瘁,严刑重敛交困而盗贼日起。总理任而臣下之功能
薄,监视遣而封疆之责任轻。督、抚无权而将日懦,武弁废法而兵日骄,将懦兵
骄而朝廷之威令并穷于督、抚。朝廷勒限平贼,而行间日杀良报功,生灵益涂炭。
一旦天牖圣衷,撤总监之任,重守令之选,下弓旌之招,收酷吏之威,布维新之
化,方与二三臣工洗心涤虑,以联泰交,而不意君臣相遇之难也。得一文震孟而
以单辞报罢,使大臣失和衷之谊;得一陈子壮而以过戆坐辜,使朝宁无吁咈之
风。此关于国体人心非浅鲜者。
陛下必体上天生物之心以敬天,而不徒倚风雷;必念祖宗鉴古之制以率祖,
而不轻改作。以简要出政令,以宽大养人才,以忠厚培国脉。发政施仁,收天下
泮涣之人心,而且还内廷扫除之役,正懦帅失律之诛,慎天潢改授之途。遣廷臣
赍内帑巡行郡国为招抚使,赦其无罪而流亡者。陈师险隘,坚壁清野,听其穷而
自归。诛渠之外,犹可不杀一人,而毕此役,奚待于观兵哉。
疏入,帝怒甚,谕阁臣拟严旨再四。每拟上,帝辄手其疏覆阅,起行数周。
已而意解,降旨诘问,谓大臣论事宜体国度时,不当效小臣归过朝廷为名高,且
奖其清直焉。
时太仆缺马价,有诏愿捐者听,体仁及成国公朱纯臣以下皆有捐助。又议罢
明年朝觐。宗周以输赀、免觐为大辱国。帝虽不悦,心善其忠,益欲大用。体仁
患之,募山阴人许瑚疏论之,谓宗周道学有余,才谞不足。帝以瑚同邑,知之宜
真,遂已不用。
其秋,三疏请告去。至天津,闻都城被兵,遂留养疾。十月,事稍定,乃上
疏曰:
己巳之变,误国者袁崇焕一人。小人竞修门户之怨,异己者概坐以崇焕党,
日造蜚语,次第去之。自此小人进而君子退,中官用事而外廷浸疏。文法日繁,
欺罔日甚,朝政日隳,边防日坏。今日之祸,实己巳以来酿成之也。
且以张凤翼之溺职中枢也,而俾之专征,何以服王洽之死?以丁魁楚等之失
事于边也,而责之戴罪,何以服刘策之死?诸镇勤王之师,争先入卫者几人,不
闻以逗留蒙诘责,何以服耿如杞之死?今且以二州八县之生灵,结一饱飏之局,
则廷臣之累累若若可幸无罪者,又何以谢韩爌、张凤翔、李邦华诸臣之或戍或
去?岂昔为异己驱除,今不难以同己相容隐乎?臣于是而知小人之祸人国无已时
也。
昔唐德宗谓群臣曰:“人言卢杞奸邪,朕殊不觉。”群臣对曰:“此乃杞
之所以为奸邪也。”臣每三覆斯言,为万世辨奸之要。故曰:“大奸似忠,大
佞似信。”频年以来,陛下恶私交,而臣下多以告讦进;陛下录清节,而臣下多
以曲谨容;陛下崇励精,而臣下奔走承顺以为恭;陛下尚综核,而臣下琐屑吹求
以示察。凡若此者,正似信似忠之类,究其用心,无往不出于身家利禄。陛下不
察而用之,则聚天下之小人立于朝,有所不觉矣。天下即乏才,何至尽出中官下?
而陛下每当缓急,必委以大任。三协有遣,通、津、临、德有遣;又重其体统,
等之总督。中官总督,置总督何地?总督无权,置抚、按何地?是以封疆尝试也。
且小人每比周小人,以相引重,君子独岸然自异。故自古有用小人之君子,
终无党比小人之君子。陛下诚欲进君子退小人,决理乱消长之机,犹复用中官参
制之,此明示以左右袒也。有明治理者起而争之,陛下即不用其言,何至并逐其
人?而御史金光辰竟以此逐,若惟恐伤中官心者,尤非所以示天下也。
至今日刑政之最舛者,成德,傲吏也,而以赃戍,何以肃惩贪之令?申绍芳,
十余年监司也,而以莫须有之钻刺戍,何以昭抑竞之典?郑鄤之狱,或以诬告
坐,何以示敦伦之化?此数事者,皆为故辅文震孟引绳批根,即向驱除异己之故
智,而廷臣无敢言。
陛下亦无从知之也。呜呼,八年之间,谁秉国成,而至于是!臣不能为首揆
温体仁解矣。语曰:“谁生厉阶,至今为梗。”体仁之谓也。
疏奏,帝大怒,体仁又上章力诋,遂斥为民。
十四年九月,吏部缺左侍郎,廷推不称旨。帝临朝而叹,谓大臣:“刘宗周
清正敢言,可用也。”遂以命之。再辞不得,乃趋朝。道中进三札:一曰明圣学
以端治本,二曰躬圣学以建治要,三曰重圣学以需治化,凡数千言。帝优旨报之。
明年八月,未至擢左都御史。力辞,有诏敦趋。逾月,入见文华殿。帝问都察院
职掌安在,对曰:“在正己以正百僚。必存诸中者,上可对君父,下可质天下士
大夫,而后百僚则而象之。大臣法,小臣廉,纪纲振肃,职掌在是,而责成巡方
其首务也。巡方得人,则吏治清,民生遂。”帝曰:“卿力行以副朕望。”乃列
建道揆、贞法守、崇国体、清伏奸、惩官邪、饬吏治六事以献,帝褒纳焉。俄劾
御史喻上猷、严云京而荐袁恺、成勇,帝并从之。其后上猷受李自成显职,卒为
世大诟。
冬十月,京师被兵。请旌死事卢象升,而追戮误国奸臣杨嗣昌,逮跋扈悍将
左良玉;防关以备反攻,防潞以备透渡,防通、津、临、德以备南下。帝不能尽
行。
闰月晦日召见廷臣于中左门。时姜埰、熊开元以言事下诏狱,宗周约九卿
共救。入朝,闻密旨置二人死。宗周愕然谓众曰:“今日当空署争,必改发刑部
始已。”及入对,御史杨若桥荐西洋人汤若望善火器,请召试。宗周曰:“边臣
不讲战守屯戍之法,专恃火器。近来陷城破邑,岂无火器而然?我用之制人,人
得之亦可制我,不见河间反为火器所破乎?国家大计,以法纪为主。大帅跋扈,
援师逗遛,奈何反姑息,为此纷纷无益之举耶?”因议督、抚去留,则请先去督
师范志完。且曰:“十五年来,陛下处分未当,致有今日败局。不追祸始,更弦
易辙,欲以一切苟且之政,补目前罅漏,非长治之道也。”帝变色曰:“前不可
追,善后安在?”宗周曰:“在陛下开诚布公,公天下为好恶,合国人为用舍,
进贤才,开言路,次第与天下更始。”帝曰:“目下烽火逼畿甸,且国家败坏已
极,当如何?”宗周曰:“武备必先练兵,练兵必先选将,选将必先择贤督、抚,
择贤督、抚必先吏、兵二部得人。宋臣曰:‘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惜死,则天下
太平。’斯言,今日针砭也。论者但论才望,不问操守;未有操守不谨,而遇事
敢前,军士畏威者。若徒以议论捷给,举动恢张,称曰才望,取爵位则有余,责
事功则不足,何益成败哉?”帝曰:“济变之日,先才后守。”宗周曰:“前人
败坏,皆由贪纵使然;故以济变言,愈宜先守后才。”帝曰:“大将别有才局,
非徒操守可望成功。”宗周曰:“他不具论,如范志完操守不谨,大将偏裨无不
由贿进,所以三军解体。由此观之,操守为主。”帝色解曰:“朕已知之。”敕
宗周起。
于是宗周出奏曰:“陛下方下诏求贤,姜埰、熊开元二臣遽以言得罪。国
朝无言官下诏狱者,有之自二臣始。陛下度量卓越,妄如臣宗周,戆直如臣黄道
周,尚蒙使过之典,二臣何不幸,不邀法外恩?”帝曰:“道周有学有守,非二
臣比。”宗周曰:“二臣诚不及道周,然朝廷待言官有体,言可用用之,不可置
之。即有应得之罪,亦当付法司。今遽下诏狱,终于国体有伤。”帝怒甚,曰:
“法司锦衣皆刑官,何公何私?且罪一二言官,何遽伤国体?有如贪赃坏法,欺
君罔上,皆可不问乎?”宗周曰:“锦衣,膏梁子弟,何知礼义?听寺人役使。
即陛下问贪赃坏法,欺君罔上,亦不可不付法司也。”帝大怒曰:“如此偏党,
岂堪宪职!”有间曰:“开元此疏,必有主使,疑即宗周。”金光辰争之。帝叱
光辰,并命议处。翼日,光辰贬三秩调用,宗周革职,刑部议罪。阁臣持不发,
捧原旨御前恳救,乃免,斥为民。
归二年而京师陷。宗周徒步荷戈,诣杭州,责巡抚黄鸣骏发丧讨贼,鸣骏诫
以镇静,宗周勃然曰:“君父变出非常,公专阃外,不思枕戈泣血,激励同仇,
顾藉口镇静,作逊避计耶?”鸣骏唯唯。明日,复趣之。鸣骏曰:“发丧必待哀
诏。”宗周曰:“嘻,此何时也,安所得哀诏哉!”鸣骏乃发丧。问师期,则曰:
“甲仗未具。”宗周叹曰:“嗟乎,是乌足与有为哉!”乃与故侍郎朱大典,故
给事中章正宸、熊汝霖召募义旅。将发,而福王监国于南京,起宗周故官。宗周
以大仇未报,不敢受职,自称草莽孤臣,疏陈时政,言:
今日大计,舍讨贼复仇,无以表陛下渡江之心;非毅然决策亲征,无以作天
下忠义之气。
一曰据形胜以规进取。江左非偏安之业,请进图江北。凤阳号中都,东扼徐、
淮,北控豫州,西顾荆、襄,而南去金陵不远,请以驻亲征之师。大小铨除,暂
称行在,少存臣子负罪引慝之心。从此渐进,秦、晋、燕、齐必有响应而起者。
一曰重藩屏以资弹压。淮、扬数百里,设两节钺,不能御乱,争先南下,致
江北一块土,拱手授贼。督漕路振飞坐守淮城,久以家属浮舟远地,是倡之逃也;
于是镇臣刘泽清、高杰遂有家属寄江南之说。军法临阵脱逃者斩,臣谓一抚二镇
皆可斩也。
一曰慎爵赏以肃军情。请分别各帅封赏,孰当孰滥,轻则收侯爵,重则夺伯
爵。夫以左帅之恢复而封,高、刘之败逃亦封,又谁不当封者?武臣既滥,文臣
随之,外臣既滥,中珰随之,恐天下闻而解体也。
一曰核旧官以立臣纪。燕京既破,有受伪官而叛者,有受伪官而逃者,有在
封守而逃者,有奉使命而逃者,法皆不赦。亟宜分别定罪,为戒将来。
至于伪命南下,徘徊顺逆之间,实繁有徒;必且倡为曲说,以惑人心,尤宜
诛绝。
又言:
当贼入秦流晋,渐过畿南,远近汹汹,独大江南北晏然,而二三督抚不闻遣
一骑以壮声援,贼遂得长驱犯阙。坐视君父之危亡而不救,则封疆诸臣之当诛者
一。凶问已确,诸臣奋戈而起,决一战以赎前愆,自当不俟朝食。方且仰声息于
南中,争言固圉之策,卸兵权于阃外,首图定策之功,则封疆诸臣之当诛者又一。
新朝既立之后,谓宜不俟终日,首遣北伐之师。不然,则亟驰一介,间道北进,
檄燕中父老,起塞上名王,哭九庙,厝梓宫,访诸王。更不然,则起闽帅郑芝龙,
以海师下直沽,九边督镇合谋共奋,事或可为。而诸臣计不出此,则举朝谋国不
忠之当诛者又一。罪废诸臣,量从昭雪,自应援先帝遗诏及之,今乃概用新恩。
诛阉定案,前后诏书鹘突,势必彪虎之类,尽从平反而后已,则举朝谋国不忠之
当诛者又一。臣谓今日问罪,当自中外诸臣不职者始。
诏纳其言,宣付史馆,中外为悚动。而马士英、高杰、刘泽清恨甚,滋欲杀
宗周矣。
宗周连疏请告不得命,遂抗疏劾士英,言:
陛下龙飞淮甸,天实予之。乃有扈跸微劳,入内阁,进中枢,宫衔世荫,晏
然当之不疑者,非士英乎?于是李沾侈言定策,挑激廷臣矣。刘孔昭以功赏不均,
发愤冢臣,朝端哗然聚讼,而群阴且翩翩起矣。借知兵之名,则逆党可以然灰,
宽反正之路,则逃臣可以汲引,而阁部诸臣且次第言去矣。中朝之党论方兴,何
暇图河北之贼?立国之本纪已疏,何以言匡攘之略?高杰一逃将也,而奉若骄子,
浸有尾大之忧。淮、扬失事,不难谴抚臣道臣以谢之,安得不长其桀骜,则亦恃
士英卵翼也。刘、黄诸将,各有旧汛地,而置若弈棋,汹汹为连鸡之势,至分剖
江北四镇以慰之,安得不启其雄心,则皆高杰一人倡之也。京营自祖宗以来,皆
勋臣为政,枢贰佐之。陛下立国伊始,而有内臣卢九德之命,则士英有不得辞其
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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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9:37 | 显示全部楼层

○刘宗周(祝渊 王毓蓍) 黄道周 (叶廷秀)(下)

总之,兵戈盗贼,皆从小人气类感召而生,而小人与奄宦又往往相表里。自
古未有奄宦用事,而将帅能树功于方域者。惟陛下首辨阴阳消长之机,出士英仍
督凤阳,联络诸镇,决用兵之策。史可法即不还中枢,亦当自淮而北,历河以南,
别开幕府,与士英相掎角。京营提督,独断寝之。书之史册,为弘光第一美政。
王优诏答之,而促其速入。
士英大怒,即日具疏辞位,且扬言于朝曰:“刘公自称草莽孤臣,不书新命,
明示不臣天子也。”其私人朱统钅类遂劾宗周疏请移跸凤阳:“凤阳,高墙所在,
欲以罪宗处皇上,而与史可法拥立潞王。其兵已伏丹阳,当急备。”而泽清、杰
日夜谋所以杀宗周者不得,乃遣客十辈往刺宗周。宗周时在丹阳,终日危坐,未
尝有惰容,客前后至者,不敢加害而去。而黄鸣骏入觐,兵抵京口,与防江兵相
击斗。士英以统钅类言为信也,亦震恐。于是泽清疏劾:“宗周阴挠恢复,欲诛
臣等,激变士心,召生灵之祸。”刘良佐亦具疏言宗周力持“三案”,为门户主
盟,倡议亲征,图晁错之自为居守,司马懿之闭城拒君。疏未下,泽清复草一疏,
署杰、良佐及黄得功名上之,言:“宗周劝上亲征,谋危君父,欲安置陛下于烽
火凶危之地。盖非宗周一人之谋,姜曰广、吴甡合谋也。曰广心雄胆大,翊戴非
其本怀,故阴结死党,翦除诸忠,然后迫劫乘舆,迁之别郡。如甡、宗周入都,
臣等即渡江赴阙,面讦诸奸,正《春秋》讨贼之义。”疏入,举朝大骇,传谕和
衷集事。宗周不得已,以七月十八日入朝。初,泽清疏出,遣人录示杰。杰曰:
“我辈武人,乃预朝事耶?”得功疏辨:“臣不预闻。”士英寝不奏。可法不平,
遣使遍诘诸镇,咸云不知,遂据以入告,泽清辈由是气沮。
士英既嫉宗周,益欲去之,而荐阮大铖知兵。有诏冠带陛见。未几,中旨特
授兵部添注右侍郎。宗周曰:“大铖进退,系江左兴亡,老臣不敢不一争之。不
听,则亦将归尔。”疏入,不听,宗周遂告归,诏许乘传。将行,疏陈五事:
一曰修圣政,毋以近娱忽远猷。国家不幸,遭此大变,今纷纷制作,似不复
有中原志者。土木崇矣,珍奇集矣,俳优杂剧陈矣;内竖充廷,金吾满座,戚畹
骈阗矣;谗夫昌,言路扼,官常乱矣。所谓狃近娱而忽远图也。
一曰振王纲,无以主恩伤臣纪。自陛下即位,中外臣工不曰从龙,则曰佐命。
一推恩近侍,则左右因而秉权;再推恩大臣,则阁部可以兼柄;三推恩勋旧,则
陈乞至今未已;四推恩武弁,则疆场视同儿戏。表里呼应,动有藐视朝廷之心;
彼此雄长,即为犯上无等之习。礼乐征伐,渐不出自天子,所谓亵主恩而伤臣纪
也。
一曰明国是,无以邪锋危正气。朋党之说,小人以加君子,酿国家空虚之祸,
先帝末造可鉴也。今更为一二元恶称冤,至诸君子后先死于党、死于徇国者,若
有余戮。揆厥所由,止以一人进用,动引三朝故事,排抑旧人。私交重,君父轻,
身自树党,而坐他人以党,所谓长邪锋而危正气也。
一曰端治术,无以刑名先教化。先帝颇尚刑名,而杀机先动于温体仁。杀运
日开,怨毒满天下。近如贪吏之诛,不经提问,遽科罪名;未科罪名,先追赃罚。
假令有禹好善之巡方,借成德以媚权相,又孰辨之?又职方戎政之奸弊,道路啧
有烦言,虽卫臣有不敢问者,则厂卫之设何为?徒令人主亏至德,伤治体,所谓
急刑名而忘教化也。
一曰固邦本,毋以外衅酿内忧。前者淮、扬告变,未几而高、黄二镇治兵相
攻。四镇额兵各三万,不以杀敌而自相屠毒,又日烦朝廷讲和,何为者!夫以十
二万不杀敌之兵,索十二万不杀敌之饷,必穷之术耳。不稍裁抑,惟加派横征。
蓄一二苍鹰乳虎之有司,以天下徇之已矣,所谓积外衅而酿内忧也。
优诏报闻。
明年五月,南都亡。六月,潞王降,杭州亦失守。宗周方食,推案恸哭,自
是遂不食。移居郭外,有劝以文、谢故事者。宗周曰:“北都之变,可以死,可
以无死,以身在田里,尚有望于中兴也。南都之变,主上自弃其社稷,尚曰可以
死,可以无死,以俟继起有人也。今吾越又降矣,老臣不死,尚何待乎?若曰身
不在位,不当与城为存亡,独不当与土为存亡乎?此江万里所以死也。”出辞祖
墓,舟过西洋港,跃入水中,水浅不得死,舟人扶出之。绝食二十三日,始犹进
茗饮,后勺水不下者十三日,与门人问答如平时。闰六月八日卒,年六十有八。
其门人徇义者有祝渊、王毓蓍。
渊,字开美,海宁人。崇祯六年举于乡。自以年少学未充,栖峰巅僧舍,读
书三年,山僧罕见其面。十五年冬,会试入都,适宗周廷诤姜埰、熊开元削籍。
渊抗疏曰:“宗周戆直性成,忠孝天授,受任以来,蔬食不饱,终宵不寝,图报
国恩。今四方多难,贪墨成风,求一清刚臣以司风纪,孰与宗周?宗周以迂戆斥,
继之者必淟涊;宗周以偏执斥,继之者必便捷。淟涊便捷之夫进,必且
营私纳贿,颠倒贞邪。乞收还成命,复其故官,天下幸甚。”帝得疏不怿,停渊
会试,下礼官议。渊故不识宗周,既得命往谒。宗周曰:“子为此举,无所为而
为之乎,抑动于名心而为之也?”渊爽然避席曰:“先生名满天下,诚耻不得列
门墙尔,愿执贽为弟子。”明年,从宗周山阴。礼官议上,逮下诏狱,诘主使姓
名。渊曰:“男儿死即死尔,何听人指使为!”移刑部,进士共疏出渊。未几,
都城陷,营死难太常少卿吴麟征丧,归其柩。诣南京刑部,竟前狱,尚书谕止之。
上疏请诛奸辅,通政司抑不奏。给事中陈子龙疏荐渊及待诏涂仲吉义士,可为台
谏。仲吉者,漳浦人,以诸生走万里上书明黄道周冤,得罪杖谴者也。不许。
宗周罢官家居,渊数往问学。尝有过,入曲室长跪流涕自扌过。杭州失守,
渊方葬母,趣竣工。既葬,还家设祭,即投缳而卒,年三十五也。逾二日,宗周
饿死。
毓蓍,字元趾,会稽人。为诸生,跌宕不羁。已,受业宗周之门,同门生咸
非笑之。杭州不守,宗周绝粒未死,毓蓍上书曰:“愿先生早自裁,毋为王炎午
所吊。”俄一友来视,毓蓍曰:“子若何?”曰:“有陶渊明故事在。”毓蓍曰:
“不然。吾辈声色中人,虑久则难持也。”一日,遍召故交欢饮,伶人奏乐。酒
罢,携灯出门,投柳桥下,先宗周一月死。乡人私谥正义先生。
宗周始受业于许孚远。已,入东林书院,与高攀龙辈讲习。冯从吾首善书院
之会,宗周亦与焉。越中自王守仁后,一传为王畿,再传为周汝登、陶望龄,三
传为陶奭龄,皆杂于禅。奭龄讲学白马山,为因果说,去守仁益远。宗周忧之,
筑证人书院,集同志讲肄。且死,语门人曰:“学之要,诚而已,主敬其功也。
敬则诚,诚则天。良知之说,鲜有不流于禅者。”宗周在官之日少,其事君,不
以面从为敬。入朝,虽处暗室,不敢南向。或讯大狱,会大议,对明旨,必却坐
拱立移时。或谢病,徒步家居,布袍粗饭,乐道安贫。闻召就道,尝不能具冠裳。
学者称念台先生。子汋,字伯绳。
黄道周,字幼平,漳浦人。天启二年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为经筵展书
官。故事,必膝行前,道周独否,魏忠贤目摄之。未几,内艰归。
崇祯二年起故官,进右中允。三疏救故相钱龙锡,降调,龙锡得减死。五年
正月方候补,遘疾求去。濒行,上疏曰:
臣自幼学《易》,以天道为准。上下载籍二千四百年,考其治乱,百不失一。
陛下御极之元年,正当《师》之上九,其爻云:“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
用。”陛下思贤才不遽得,惩小人不易绝,盖陛下有大君之实,而小人怀干命之
心。臣入都以来,所见诸大臣皆无远猷,动寻苛细,治朝宁者以督责为要谈,治
边疆者以姑息为上策。序仁义道德,则以为迂昧而不经;奉刀笔簿书,则以为通
达而知务。一切磨勘,则葛藤终年;一意不调,而株连四起。陛下欲整顿纪纲,
斥攘外患,诸臣用之以滋章法令,摧折缙绅;陛下欲剔弊防奸,惩一警百,诸臣
用之以借题修隙,敛怨市权。且外廷诸臣敢诳陛下者,必不在拘挛守文之士,而
在权力谬巧之人;内廷诸臣敢诳陛下者,必不在锥刀泉布之微,而在阿柄神丛之
大。惟陛下超然省览,旁稽载籍,自古迄今,决无数米量薪,可成远大之猷,吹
毛数睫,可奏三五之治者。彼小人见事,智每短于事前,言每多于事后。不救凌
围,而谓凌城必不可筑;不理岛民,而谓岛众必不可用;兵逃于久顿,而谓乱生
于无兵;饷糜于漏邑,而谓功销于无饷。乱视荧听,浸淫相欺,驯至极坏,不可
复挽,臣窃危之。自二年以来,以察去弊,而弊愈多;以威创顽,而威滋殚。是
亦反申、商以归周、孔,捐苛细以崇惇大之时矣。
帝不怿,摘“葛藤”、“株连”数语,令具陈。道周上言曰:
迩年诸臣所目营心计,无一实为朝廷者。其用人行事,不过推求报复而已。
自前岁春月以后,盛谈边疆,实非为陛下边疆,乃为逆珰而翻边疆也;去岁春月
以后,盛言科场,实非为陛下科场,乃为仇隙而翻科场也。此非所谓“葛藤”、
“株连”乎?自古外患未弭,则大臣一心以忧外患;小人未退,则大臣一心以忧
小人。今独以遗君父,而大臣自处于催科比较之末。行事而事失,则曰事不可为;
用人而人失,则曰人不足用。此臣所谓舛也。三十年来,酿成门户之祸,今又取
缙绅稍有器识者,举网投阱,即缓急安得一士之用乎!凡绝饵而去者,必非?
鱼;恋栈而来者,必非骏马。以利禄豢士,则所豢者必嗜利之臣;以箠楚驱人,
则就驱者必驽骀之骨。今诸臣之才具心术,陛下其知之矣。知其为小人而又以小
人矫之,则小人之焰益张;知其为君子而更以小人参之,则君子之功不立。天下
总此人才,不在廊庙则在林薮。臣所知识者有马如蛟、毛羽健、任赞化,所闻习
者有惠世扬、李邦华,在仕籍者有徐良彦、曾樱、朱大典、陆梦龙、邹嘉生,皆
卓荦骏伟,使当一面,必有可观。
语皆刺大学士周延儒、温体仁,帝益不怿,斥为民。
九年用荐召,复故官。明年闰月,久旱修省,道周上言:“近者中外斋宿,
为百姓请命,而五日内系两尚书,未闻有人申一疏者。安望其戡乱除凶,赞平明
之治乎?陛下焦劳于上,小民展转于下,而诸臣括囊其间,稍有人心,宜不至此。
”又上疏曰:“陛下宽仁弘宥,有身任重寄至七八载罔效、拥权自若者。积渐以
来,国无是非,朝无枉直,中外臣工率苟且图事,诚可痛愤。然其视听一系于上。
上急催科则下急贿赂;上乐锲核,则下乐巉险;上喜告讦,则下喜诬陷。当此南
北交讧,奈何与市井细民,申勃谿之谈,修睚眦之隙乎。”时体仁方招奸人构东
林、复社之狱,故道周及之。
旋进右谕德,掌司经局,疏辞。因言己有三罪、四耻、七不如。三罪、四耻,
以自责。七不如者,谓“品行高峻,卓绝伦表,不如刘宗周;至性奇情,无愧纯
孝,不如倪元璐;湛深大虑,远见深计,不如魏呈润;犯言敢谏,清裁绝俗,不
如詹尔选、吴执御;志尚高雅,博学多通,不如华亭布衣陈继儒、龙溪举人张燮;
至圜土累系之臣,朴心纯行,不如李汝璨、傅朝佑;文章意气,坎坷磊落,不如
钱谦益、郑鄤。”鄤方被杖母大诟,帝得疏骇异,责以颠倒是非。道周疏辩,
语复营护鄤。帝怒,严旨切责。
道周以文章风节高天下,严冷方刚,不谐流俗。公卿多畏而忌之,乃藉不如
鄤语为口实。其冬,择东宫讲官。体仁已罢,张至发当国,摈道周不与。其同
官项煜、杨廷麟不平,上疏推让道周。至发言:“鄤杖母,明旨煌煌,道周自
谓不如,安可为元良辅导。”道周遂移疾乞休,不许。
十一年二月,帝御经筵。刑部尚书郑三俊方下吏,讲官黄景昉救之,帝未许。
而帝适追论旧讲官姚希孟尝请漕储全折以为非。道周听未审,谓帝将宽三俊念希
孟也,因言:“故辅臣文震孟一生蹇直,未蒙帷盖恩。天下士,生如三俊,殁如
震孟、希孟,求其影似,未可多得。”帝以所对失实,责令回奏。再奏再诘,至
三奏乃已。凡道周所建白,未尝得一俞旨,道周顾言不已。
六月,廷推阁臣。道周已充日讲官,迁少詹事,得与名。帝不用,用杨嗣昌
等五人。道周乃草三疏,一劾嗣昌,一劾陈新甲,一劾辽抚方一藻,同日上之。
其劾嗣昌,谓:
天下无无父之子,亦无不臣之子。卫开方不省其亲,管仲至比之豭狗;李定
不丧继母,宋世共指为人枭。今遂有不持两服,坐司马堂如杨嗣昌者。宣大督臣
卢象升以父殡在途,搥心饮血,请就近推补,乃忽有并推在籍守制之旨。夫守
制者可推,则闻丧者可不去;闻丧者可不去,则为子者可不父,为臣者可不子。
即使人才甚乏,奈何使不忠不孝者连苞引蘖,种其不祥以秽天下乎?嗣昌在事二
年,张网溢地之谈,款市乐天之说,才智亦可睹矣,更起一不祥之人,与之表里。
陛下孝治天下,缙绅家庭小小勃谿,犹以法治之,而冒丧斁伦,独谓无禁,臣窃
以为不可也。
其论新甲,言:
其守制不终,走邪径,托捷足。天下即甚无才,未宜假借及此。古有忠臣孝
子无济于艰难者,决未有不忠不孝而可进乎功名道德之门者也。臣二十躬耕,手
足胼胝,以养二人。四十余削籍,徒步荷担二千里,不解屝屦。今虽逾五十,
非有妻子之奉,婢仆之累。天下即无人,臣愿解清华,出管锁钥,何必使被棘负
涂者,祓不祥以玷王化哉!
其论一藻,则力诋和议之非。帝疑道周以不用怨望,而“缙绅”、“勃谿”
语,欲为郑鄤脱罪,下吏部行谴。嗣昌因上言:“鄤杖母,禽兽不如。今道
周又不如鄤,且其意徒欲庇凶徒,饰前言之谬,立心可知。”因自乞罢免,帝
优旨慰之。
七月五日,召内阁及诸大臣于平台,并及道周。帝与诸臣语所司事,久之,
问道周曰:“凡无所为而为者,谓之天理;有所为而为者,谓之人欲。尔三疏适
当廷推不用时,果无所为乎?”道周对曰:“臣三疏皆为国家纲常,自信无所为。
”帝曰:“先时何不言?”对曰:“先时犹可不言,至简用后不言,更无当言之
日。”帝曰:“清固美德,但不可傲物遂非。且惟伯夷为圣之清,若小廉曲谨,
是廉,非清也。”时道周所对不合指,帝屡驳,道周复进曰:“惟孝弟之人始能
经纶天下,发育万物。不孝不弟者,根本既无,安有枝叶。”嗣昌出奏曰:“臣
不生空桑,岂不知父母?顾念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君臣固在父子前。况古为列
国之君臣,可去此适彼;今则一统之君臣,无所逃于天地之间。且仁不遗亲,义
不后君,难以偏重。臣四疏力辞,意词臣中有如刘定之、罗伦者,抗疏为臣代请,
得遂臣志。及抵都门,闻道周人品学术为人宗师,乃不如郑鄤。”帝曰:“然,
朕正拟问之。”乃问道周曰:“古人心无所为,今则各有所主,故孟子欲正人心,
息邪说。古之邪说,别为一教,今则直附于圣贤经传中,系世道人心更大。且尔
言不如郑鄤,何也?”对曰:“匡章见弃通国,孟子不失礼貌,臣言文章不如
鄤。”帝曰:“章子不得于父,岂鄤杖母者比。尔言不如,岂非朋比?”道
周曰:“众恶必察。”帝曰:“陈新甲何以走邪径,托捷足?且尔言软美容悦,
叩首折枝者谁耶?”道周不能对,但曰:“人心邪则行径皆邪。”帝曰:“丧固
凶礼,岂遭凶者即凶人,尽不祥之人?”道周曰:“古三年丧,君命不过其门。
自谓凶与不祥,故军礼凿凶门而出。夺情在疆外则可,朝中则不可。”帝曰:“
人既可用,何分内外?”道周曰:“我朝自罗伦论夺情,前后五十余人,多在边
疆。故嗣昌在边疆则可,在中枢则不可;在中枢犹可,在政府则不可。止嗣昌一
人犹可,又呼朋引类,竟成一夺情世界,益不可。”帝又诘问久之。帝曰:“少
正卯当时亦称闻人,心逆而险,行僻而坚,言伪而辨,顺非而泽,记丑而博,不
免圣人之诛。今人多类此。”道周曰:“少正卯心术不正,臣心正无一毫私。”
帝怒。有间,命出候旨。道周曰:“臣今日不尽言,臣负陛下;陛下今日杀臣,
陛下负臣。”帝曰:“尔一生学问,止成佞耳!”叱之退。道周叩首起,复跪奏:
“臣敢将忠佞二字剖析言之。夫人在君父前,独立敢言为佞,岂在君父前谗谄面
谀为忠耶?忠佞不别,邪正淆矣,何以致治?”帝曰:“固也,非朕漫加尔以佞。
但所问在此,所答在彼,非佞而何?”再叱之退。顾嗣昌曰:“甚矣,人心偷薄
也。道周恣肆如此,其能无正乎?”乃召文武诸臣,咸聆戒谕而退。
是时,帝忧兵事,谓可属大事者惟嗣昌,破格用之。道周守经,失帝意,及
奏对,又不逊。帝怒甚,欲加以重罪,惮其名高,未敢决。会刘同升、赵士春亦
劾嗣昌,将予重谴,而部拟道周谴顾轻。嗣昌惧道周轻,则论己者将无已时也,
亟购人劾道周者。有刑部主事张若麒谋改兵部,遂阿嗣昌意上疏曰:“臣闻人主
之尊,尊无二上;人臣无将,将而必诛。今黄道周及其徒党造作语言,亏损圣德。
举古今未有之好语尽出道周,无不可归过于君父。不颁示前日召对始末,背公死
党之徒,鼓煽以惑四方,私记以疑后世,掩圣天子正人心息邪说至意,大不便。”
帝即传谕廷臣,毋为道周劫持相朋党,凡数百言。贬道周六秩,为江西按察司照
磨,而若麒果得兵部。
久之,江西巡抚解学龙荐所部官,推奖道周备至。故事,但下所司,帝亦不
覆阅。而大学士魏照乘恶道周甚,则拟旨责学龙滥荐。帝遂发怒,立削二人籍,
逮下刑部狱,责以党邪乱政,并杖八十,究党与。词连编修黄文焕、吏部主事陈
天定、工部司务董养河、中书舍人文震亨,并系狱。户部主事叶廷秀、监生涂仲
吉救之,亦系狱。尚书李觉斯谳轻,严旨切责,再拟谪戍烟瘴,帝犹以为失出,
除觉斯名,移狱镇抚司掠治,乃还刑部狱。逾年,尚书刘泽深等言:“二人罪至
永戍止矣,过此惟论死。论死非封疆则贪酷,未有以建言者。道周无封疆贪酷之
罪,而有建言蒙戮之名,于道周得矣,非我圣主覆载之量也。陛下所疑者党耳,
党者,见诸行事。道周抗疏,只托空言,一二知交相从罢斥,乌睹所谓党,而烦
朝廷大法乎?且陛下岂有积恨道周,万一圣意转圜,而臣已论定,悔之何及。”
仍以原拟请,乃永戍广西。
十五年八月,道周戍已经年。一日,帝召五辅臣入文华后殿,手一编从容问
曰:“张溥、张采何如人也?”皆对曰:“读书好学人也。”帝曰:“张溥已死,
张采小臣,科道官何亟称之?”对曰:“其胸中自有书,科道官以其用未竟而惜
之。”帝曰:“亦不免偏。”时延儒自以嗣昌既已前死矣,而己方再入相,欲参
用公议,为道周地也,即对曰:“张溥、黄道周皆未免偏,徒以其善学,故人人
惜之。”帝默然。德璟曰:“道周前日蒙戍,上恩宽大,独其家贫子幼,其实可
悯。”帝微笑,演曰:“其事亲亦极孝。”行甡曰:“道周学无不通,且极清苦。
”帝不答,但微笑而已。明日传旨复故官。道周在途疏谢,称学龙、廷秀贤。既
还,帝召见道周,道周见帝而泣:“臣不自意今复得见陛下,臣故有犬马之疾。”
请假,许之。
居久之,福王监国,用道周吏部左侍郎。道周不欲出,马士英讽之曰:“人
望在公,公不起,欲从史可法拥立潞王耶?”乃不得已趋朝。陈进取九策,拜礼
部尚书,协理詹事府事。而朝政日非,大臣相继去国,识者知其将亡矣。明年三
月,遣祭告禹陵。濒行,陈进取策,时不能用。甫竣事,南都亡,见唐王聿键于
衢州,奉表劝进。王以道周为武英殿大学士。道周学行高,王敬礼之特甚,赐宴。
郑芝龙爵通侯,位道周上,众议抑芝龙,文武由是不和。一诸生上书诋道周迂,
不可居相位,王知出芝龙意,下督学御史挞之。
当是时,国势衰,政归郑氏,大帅恃恩观望,不肯一出关募兵。道周请自往
江西图恢复。以七月启行,所至远近响应,得义旅九千余人,由广信出衢州。十
二月进至婺源,遇大清兵。战败,被执至江宁,幽别室中,囚服著书。临刑,过
东华门,坐不起,曰:“此与高皇帝陵寝近,可死矣。”监刑者从之。幕下士中
书赖雍、蔡绍谨,兵部主事赵士超等皆死。
道周学贯古今,所至学者云集。铜山在孤岛中,有石室,道周自幼坐卧其中,
故学者称为石斋先生。精天文历数皇极诸书,所著《易象正》、《三易洞玑》及
《太函经》,学者穷年不能通其说,而道周用以推验治乱。殁后,家人得其小册,
自谓终于丙戌,年六十二,始信其能知来也。
叶廷秀,濮州人。天启五年进士。历知南乐、衡水、获鹿三县,入为顺天府
推官。英国公张惟贤与民争田,廷秀断归之民。惟贤属御史袁弘勋驳勘,执如初。
惟贤诉诸朝,帝卒用廷秀奏,还田于民。
崇祯中,迁南京户部主事,遭内外艰。服阕,入都,未补官,疏陈吏治之弊,
言:“催科一事,正供外有杂派,新增外有暗加,额办外有贴助,小民破产倾家,
安得不为盗贼。夫欲救州县之弊,当自监司郡守始。不澄其源,流安能洁。乃保
举之令行已数年,而称职者希覯,是连坐法不可不严也。”帝纳之,授户部主事。
帝以傅永淳为吏部尚书。廷秀言永淳庸才,不当任统均。甫四月,永淳果败。道
周逮下狱,廷秀抗疏救之。帝怒,杖百,系诏狱。明年冬,遣戍福建。
廷秀受业刘宗周门,造诣渊邃,宗周门人以廷秀为首。与道周未相识,冒死
论救,获重罪,处之恬然。及道周释还,给事中左懋第、御史李悦心复相继论荐,
执政亦称其贤,道周在途又为请。帝令所司核议,已而执政复荐。十六年冬,特
旨起故官。会都城陷,未赴。福王时,兵部侍郎解学龙荐道周,并及廷秀,命以
佥都御史用。及还朝,马士英恶之,抑授光禄少卿。南都覆,唐王召拜左佥都御
史,进兵部右侍郎。事败,为僧以终。
赞曰:刘宗周、黄道周所指陈,深中时弊。其论才守,别忠佞,足为万世龟
鉴。而听者迂而远之,则救时济变之说惑之也。《传》曰:“虽危起居,竟信其
志,犹将不忘百姓之病也”,二臣有焉。杀身成仁,不违其素,所守岂不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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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9:37 | 显示全部楼层

○崔景荣 黄克缵 毕自严 李长庚 (王志道) 刘之凤

崔景荣,字自强,长垣人。万历十一年进士。授平阳府推官。擢御史,劾东
厂太监张鲸罪。巡按甘肃、湖广、河南,最后按四川,积台资十八年。
播州乱,景荣监大帅遇刘綎、吴广辈军。綎驰金帛至景荣家,为其父寿,
景荣上疏劾之。播州平,或请以播北畀安氏,景荣不可。会总督李化龙忧去,景
荣为请蠲蜀一岁租,恤上东五路,罢矿使。化龙疏叙监军功,弗及景荣。已,晋
太仆少卿。
三年满,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宁夏。银定素骄,岁入掠。景荣亲督战破之,
因议革导贼诸部赏,诸部惧,请与银定绝。银定既失导,亦叩关求市。宁夏岁市
费不赀,景荣议省之。在任三年,仅一市而已。其后延镇吉能等挟款求补市,卒
勿许,岁省金钱十余万。
四十一年,入为兵部右侍郎,总京营戎政。改吏部,以疾辞去。逾年,起宣
府大同总督。召还,晋兵部尚书。会辽、沈失,熊廷弼、王化贞议不协,命廷臣
议经、抚去留,景荣数为言官所论。御史方震孺请罢景荣,以孙承宗代之。遂引
疾归。
天启四年十一月,特起为吏部尚书。当是时,魏忠贤盗国柄,群小更相倚附,
逐尚书赵南星。即家起景荣,欲倚为助。比至,忠贤饰大宅以待,景荣不赴。锦
衣帅田尔耕来谒,又辞不见。帝幸太学,忠贤欲先一日听祭酒讲,议裁诸听讲大
臣赐坐赐茶礼,又议减考选员额,汰京堂添注官。景荣皆力持不行,浸忤忠贤指。
又移书魏广微,劝其申救杨涟、左光斗。广微不得已,为具揭。寻以景荣书为征,
曰:“景荣教我也。”于是御史倪文焕、门克新先后劾景荣阴护东林,媚奸邪而
邀后福。得旨,削夺为民。崇祯改元,复原职。四年卒,赠少保。
黄克缵,字绍夫,晋江人。万历八年进士。除寿州知州,入为刑部员外郎。
累官山东左布政使,就迁右副都御史,巡抚其地。请停矿税,论劾税使陈增、马
堂,他惠政甚著。屡以平盗功,加至兵部尚书。四十年,诏以故官参赞南京机务,
为御史李若星、魏云中所劾,还家候命。居三年,始履任。四十四年冬,隆德殿
灾,上疏陈时政,语极痛切。不报。
召理京营戎政,改刑部尚书,预受两朝顾命。李选侍将移宫,其内侍王永福、
姚进忠等八人坐盗乾清宫珠宝下吏。克缵拟二人辟,余俱末减。帝不从,命辟六
人,余遣戍。克缵言:“姜升、郑稳山、刘尚理不持一物,刘逊拾地上珠,还之
选侍,而与永福、进忠同戮,轻重失伦。况选侍箧中物,安知非先朝所赐?”当
是时,诸珰罪重,谋脱无自,惟请帝厚待选侍,则狱情自缓。于是流言四布,谓
帝薄待先朝妃嫔,而克缵首入其言。帝不悦,责克缵偏听,命如前旨。
已,杨涟陈“移宫”始末。帝即宣谕廷臣,备述选侍凌虐圣母状。且曰:“
大小臣工,惟私李党,责备朕躬。”克缵皇恐上言:“礼,父母并尊。事有出于
念母之诚,迹或涉于彰父之过,必委曲周全,浑然无迹,斯为大孝。若谓党庇李
氏,责备圣躬,臣万死不敢出。”御史焦源溥力驳其持论之谬,末言:“群竖持
赀百万,借安选侍为名,妄希脱罪,克缵堕其术而不觉。”克缵奏辨,因乞罢。
略言:“源溥谓在神宗时为元子者为忠,为福藩者非忠。臣敢广之曰:神宗既保
护先帝,授以大位,则为神考而全其贵妃,富贵其爱子者,尤忠之大也。又谓在
先帝时为二后者为忠,为选侍者非忠。臣亦广之曰:圣母既正名定位,则光昭刑
于之令德,勿虚传宫帏之忿争,尤忠之大也。若如源溥言,必先帝不得正其始,
圣母不得正其终,方可议斯狱耳。”疏入,帝怒甚,责以轻肆无忌,不谙忠孝。
克缵皇恐引罪,大学士刘一燝等亦代为言,乃已。无何,给事中董承业、孙杰、
毛士龙,御史潘云翼、杨新期,南京御史王允成并劾克缵是非舛谬。克缵不服,
言曩不举李三才,故为诸人所恶。源溥复劾克缵借三才以倾言官。克缵奏辨,再
乞休,帝不问。
天启元年冬,加太子太保。寻复以兵部尚书协理戎政。廷臣议“红丸”,克
缵述进药始末,力为方从哲辨。给事中薛文周诋其灭伦常,昵私交,昧大义。克
缵愤,援《春秋》不书隐公、闵公之弑,力诋文周,且白选侍无殴圣母事。给事
中沈惟炳助文周复劾克缵。先是,帝宣谕百官,明言选侍殴崩圣母。及惟炳疏上,
得旨:“选侍向有触忤,朕一时传谕,不无过激。追念皇考,岂能恝然?”于是
外议纷纭,咸言前此上谕,悉出王安矫托,而诸请安选侍者,益得藉为词。盖是
时王安已死,魏忠贤方窃柄,故前后谕旨牴牾如此。
克缵历官中外,清强有执。持议与争“三案”者异,攻击纷起。自是群小排
东林,创《要典》,率推克缵为首功。时东林方盛,克缵移疾。诏加太子太傅,
乘传归。四年十二月,魏忠贤尽逐东林,召克缵为工部尚书。视事数月,复移疾
归。三殿成,加太子太师。崇祯元年,起南京吏部尚书。有劾之者,不就,卒于
家。
毕自严,字景曾,淄川人。万历二十年进士。除松江推官。年少有才干,征
授刑部主事。历工部员外郎中,迁淮徐道参议。内艰阕,分守冀宁。改河东副使,
引疾去。起洮岷兵备参政。以按察使徙治榆林西路,进右布政使。泰昌时,召为
太仆卿。
天启元年四月,辽阳覆。廷议设天津巡抚,专饬海防,改自严右佥都御史以
往。置水军,缮战舰,备戎器。及熊廷弼建三方布置策,天津居其一,增设镇海
诸营,用戚继光遗法,水军先习陆战,军由是可用。魏忠贤令锦衣千户刘侨逮天
津废将,自严以无驾帖疏论之,报闻。四方所募兵日逃亡,用自严言,摄其亲属
补伍。兵部主事来斯行有武略,自严请为监军。山东白莲妖贼起,令斯行率五千
人往,功多。
初,万历四十六年,辽左用兵,议行登、莱海运。明年二月,特设户部侍郎
一人,兼右佥都御史,出督辽饷,语详《李长庚传》。及是,长庚迁,乃命自严
代。叙前平贼功,进右都御史兼户部左侍郎。时议省天津巡抚,令督饷侍郎兼领
其事,即以委自严。又议讨朝鲜,自严言不可遽讨,当俟请贡输诚,东征效力,
徐许其封耳。京师数地震,因言内批宜慎,恩泽宜节,人才宜惜,内操宜罢,语
甚切直。自严在事数年,综核撙节,公私赖之。
五年,以右都御史掌南京都察院。明年正月,就改户部尚书。忠贤议鬻南太
仆牧马草场,助殿工。自严持不可,遂引疾归。
崇祯元年,召拜户部尚书。自严以度支大绌,请核逋赋,督屯田,严考成,
汰冗卒,停蓟、密、昌、永四镇新增盐菜银二十二万,俱报可。二年三月,疏言:
“诸边年例,自辽饷外,为银三百二十七万八千有奇。今蓟、密诸镇节省三十三
万,尚应二百九十四万八千。统计京边岁入之数,田赋百六十九万二千,盐课百
一十万三千,关税十六万一千,杂税十万三千,事例约二十万,凡三百二十六万
五千有奇。而逋负相沿,所入不满二百万,即尽充边饷,尚无赢余。乃京支杂项
八十四万,辽东提塘三十余万,蓟、辽抚赏十四万,辽东旧饷改新饷二十万,出
浮于入,已一百十三万六千。况内供召买,宣、大抚赏,及一切不时之需,又有
出常额外者。乞敕下廷臣,各陈所见。”于是廷臣争效计画。自严择其可者,先
列上十二事,曰增盐引,议鼓铸,括杂税,核隐田,税寺产,核牙行,停修仓廒,
止葺公署,南马协济,崇文铺税,京运拨兑,板木折价。已,复列上十二事,曰
增关税,捐公费,鬻生祠,酌市税,汰冗役,核虚冒,加抵赎,班军折银,吏胥
纳班,河滨滩荡,京东水田,殿工冠带。帝悉允行。
诏辑《赋役全书》。自严言:“《全书》之作,自行一条鞭始,距今已四十
五年。有一事而此多彼少者,其弊为混派;有司听奸吏暗洒瓜分,其弊为花派。
当大为申饬。”因条八式以献。帝即命颁之天下。
给事中汪始亨极论盗屯损饷之弊。自严言:“相沿已久,难于核实。请无论
军种民种,一照民田起科。”帝是其议。先是,忠贤乱政,边饷多缺,自严给发
如期。又疏言:“最耗财者无如客饷。诸镇年例合三百二十七万,而客饷居三之
一,宜大裁省。其次则有抚赏、召买、修筑诸费,皆不可不节。”帝褒纳之。其
冬,京师被兵,帝忧劳国事,旨中夜数发。自严奏答无滞,不敢安寝,头目臃肿,
事幸无乏。明年夏,以六罪自劾,乞罢,优旨慰留。先以考满加太子少保,叙遵、
永克复功,再进太子太保。
兵部尚书梁廷栋请增天下田赋,自严不能止。于是旧增五百二十万之外,更
增百六十五万有奇,天下益耗矣。已,陈时务十事,意主利民,帝悉采纳。又以
兵饷日增,屡请清核,而兵部及督抚率为寝阁。复乞汰内地无用之兵,帝即令严
饬,然不能尽行也。
御史余应桂劾自严殿试读卷,首荐陈于泰,乃辅臣周延儒姻娅。自严引疾乞
休,疏四上,不允。时有诏,县令将行取者,户部先核其钱谷。华亭知县郑友元
已入为御史,先任青浦,逋金花银二千九百。帝以诘户部,自严言友元已输十之
七贮太仓。帝令主库者核实,无有,帝怒责自严。自严饰词辨,帝益怒,遂下自
严狱,遣使逮友元。御史李若谠疏救,不纳。逾月,给事中吴甘来复抗疏论救,
帝乃释之。八年五月,叙四川平贼功,复官,致仕。又三年卒,赐恤如制。
李长庚,字酉卿,麻城人。万历二十三年进士。授户部主事。历江西左、右
布政使,所在励清操。入为顺天府尹。改右副都御史,巡抚山东。尽心荒政,民
赖以苏。盗蔓武定诸州县,讨擒其渠魁。
四十六年,辽东用兵,议行登、莱海运。长庚初言不便,后言:“自登州望
铁山西北口,至羊头凹,历中岛、长行岛抵北信口,又历兔儿岛至深井,达盖州,
剥运一百二十里,抵娘娘宫,陆行至广宁一百八十里,至辽阳一百六十里,每石
费一金。”部议以为便,遂行之。
明年二月,特设户部侍郎一人兼右佥都御史,出督辽饷,驻天津,即以长庚
为之。奏行造淮船、通津路、议牛车、酌海道、截帮运、议钱法、设按臣、开事
例、严海防九事。时议岁运米百八十万石,豆九十万石,草二千一百六十万束,
银三百二十四万两,长庚请留金花,行改折,借税课,言:“臣考会计录,每岁
本色、折色通计千四百六十一万有奇。入内府者六百余万,入太仓者,自本色外,
折色四百余万。内府六百万,自金花籽粒外,皆丝绵布帛蜡茶颜料之类,岁久皆
朽败。若改折一年,无损于上,有益于下。他若陕西羊绒,江、浙织造,亦当稍
停一年,济军国急。”帝不悦,言:“金花籽粒本祖宗旧制,内供正额及军官月
俸,所费不赀,安得借留?其以今年天津、通州、江西、四川、广西上供税银,
尽充军费。”于是户科给事中官应震上言:“考《会典》,于内库则云:金花银,
国初解南京供武俸,诸边或有急,亦取给其中。正统元年,始自南京改解内库。
嗣后除武官俸外,皆为御用。是金花银国初常以济边,而正统后方供御用也。《
会典》于太仓库则云:嘉靖二十二年,题准诸处京运钱粮,不拘金花籽粒,应解
内府者悉解贮太仓库,备各边应用。是世宗朝金花尽充兵饷,不知陛下初年何故
敛之于内也。今不考各边取给应用之例,而反云正供旧额,何相左若是?至武官
月俸,岁不过十余万,乃云所费不赀哉。且原数一百万,陛下始增二十万,年深
日久,颠末都忘。以臣计之,毋论今年当借,即嗣后年年借用可也;毋论未来者
当济边,即见在内帑者尽还太仓可也。若夫物料改折,隆庆元年曾行之以解部济
边,六年又行于南京监局,亦以济边。此则祖宗旧制,陛下独不闻耶?”帝卒不
听。
时诸事创始,百务坌集,长庚悉办治。天启二年,迁南京刑部尚书,就移户
部。明年,召拜户部尚书,未任,以忧归。
崇祯元年,起工部尚书,复以忧去。久之,代闵洪学为吏部尚书。六年正月,
修撰陈于泰疏陈时弊,宣府监视中官王坤力诋之,侵及首辅周延儒。长庚率同列
上言:“陛下博览古今,曾见有内臣参论辅臣者否?自今以后,廷臣拱手屏息,
岂盛朝所宜有。臣等溺职,祈立赐谴黜,终不忍开内臣轻议朝政之端,流祸无穷,
为万世口实。”帝不怿。次日召对平台。时副都御史王志道劾坤语尤切,帝责令
回奏。奏上,帝益怒。及面对,诘责者久之,竟削其籍。
志道,漳浦人,天启时为给事中。议“三案”为高攀龙所驳,谢病归。其后
附魏忠贤,历擢左通政,论者薄之。及是,以忤中官罢。
长庚不植党援,与温体仁不甚合。推郎中王茂学为真定知府,帝不允。复推
为顺德知府,帝怒,责以欺蒙,并追咎冠带监生授职事,责令回奏。奏上,斥为
民。家居十年,国变,久之卒。
刘之凤,字雍鸣,中牟人。万历四十四年进士。历南京御史。天启三年六月,
上疏别白孙承宗、王象乾、阎鸣泰本末,请定去留,而撤毛文龙海外军,令居关
内。又请亟罢内操。忤魏忠贤,传旨切责,复宣谕廷臣,再渎奏者罪无赦。六年,
之凤方视江防,期满奏报。忠贤夺其职。
崇祯二年,起故官。帝召周延儒燕见,宵分始出。之凤偕同官上疏曰:“臣
等待罪陪京,去延儒原籍三百里,其立身居乡,不堪置齿颊。今乃特蒙眷注,必
将曰举朝尽欺,独延儒一人捐躯为国,使陛下真若廷臣无可信,而延儒乃得翦所
忌,树所私,曰为冯铨、霍维华等报怨。此一召也,于国事无纤毫益,而于圣德
有丘山之损。”忤旨,诘责。已,复列上五事,曰举谋勇,止援兵,练土著,密
侦探,选守令,俱见采纳。
累迁刑部侍郎,遂代郑三俊为本部尚书。之凤以天下囚徒皆五年一审录,高
墙罪独不与,上疏言之,报可。尝与左侍郎王命璿召对平台,论律例及狱情,帝
申饬而退。时有火星之变,之凤特请修刑,言:“自今狱情大者,一月奏断,小
者半月。赃重人犯,结案在数年前者,大抵本犯无髓可敲,戚属亦无脂可吸。祈
悉宥免,全好生之仁。”从之。然之凤虽为此奏,其后每上狱词,帝必严驳,之
凤惧甚,诸司呈稿,迟疑不敢遽发,屡疏谢病,帝不从。会尚书范景文劾南京给
事中荆可栋贪墨,下部讯,之凤予轻比。帝疑其受贿,下之吏,法司希旨坐绞。
给事中李清言于律未合,同官葛枢复论救。帝怒,镌枢级,调外。十三年四月,
之凤狱中上书自白无赃贿,情可矜原。亦置不省,竟瘐死。
计崇祯朝刑部易尚书十七人。薛贞以奄党抵死。苏茂相半岁而罢。王在晋未
任,改兵部。乔允升坐逸囚遣戍。韩继思坐议狱除名。胡应台独得善去。冯英被
劾遣戍。郑三俊坐议狱逮系。之凤论绞,瘐死狱中。甄淑坐纳贿下诏狱,改系刑
部,瘐死。李觉斯坐议狱削籍。刘泽深卒于位。郑三俊再为尚书,改吏部。范景
文未任,改工部。徐石麒坐议狱,落职闲住。胡应台再召不赴。继其后者张忻,
贼陷京师,与子庶吉士端并降。
赞曰:崔景荣、黄克缵皆不为东林所与,然特不附东林耳。方东林势盛,罗
天下清流,士有落然自异者,诟谇随之矣。攻东林者,幸其近己也,而援以为重。
于是中立者类不免蒙小人之玷。核人品者,乃专以与东林厚薄为轻重,岂笃论哉?
毕自严、李长庚计臣中办治才,而自严增赋之议,识者病焉。刘之凤议狱不当,
罪止谪罢,竟予重比,刑罚不中,欲求治得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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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9:38 | 显示全部楼层
○张鹤鸣(弟鹤腾) 董汉儒(汪泗论) 赵彦 王洽(王在晋 高第)梁
廷栋 熊明遇 张凤翼 陈新甲 冯元飙(兄元飏)

张鹤鸣,字元平,颍州人。中万历十四年会试,父病,驰归。越六年,始成
进士。除历城知县,移南京兵部主事。累官陕西右参政,分巡临、巩,以才略闻。
再迁右佥都御史,巡抚贵州。自杨应龙平后,销兵太多,苗仲所在为寇。鹤
鸣言:“仲贼乃粤西瑶种,流入黔中。自贵阳抵滇,人以三万计,砦以千四百七
十计,分即为民,合即为盗。又有红苗,环铜仁、石阡、思州、思南四郡,数几
十万,而镇远、清平间,大江、小江、九股诸种,皆应龙遗孽,众万余。臣部卒
止万三千,何以御贼?”因列上增兵增饷九议。合诸土兵剿洪边十二马头,大破
红苗,追剿猱坪。贼首老蜡鸡据峰巅仰天窝,窝有九井,地平衍,容数千人,下
通三道,各列三关,老蜡鸡僣王号。鹤鸣夺其关,老蜡鸡授首,抚降余众而还。
寻发兵击平定广、威平、安笼诸贼,威名甚著。迁兵部右侍郎,总督陕西三边军
务。未上,转左侍郎,佐理部事。时兵事亟,兵部增设二侍郎,而鹤鸣与祁伯裕、
王在晋并卧家园不赴。
至天启元年,辽阳破,兵事益亟。右侍郎张经世督援师出关,部中遂无侍郎。
言官请趣鹤鸣等,章数十上,帝乃克期令兵部马上督催,鹤鸣等始履任。至则论
平苗功,进本部尚书,视侍郎事。尚书王象乾出督蓟、辽军务,鹤鸣遂代其位。
给事中韦蕃请留象乾,出鹤鸣督师。忤旨,谪外。时熊廷弼经略辽东,性刚负气,
好谩骂,凌轹朝士。鹤鸣与相失,事多龃龉,独喜巡抚王化贞。化贞本庸才,好
大言,鹤鸣主之,所奏请无不从,令无受廷弼节度。中外皆知经、抚不和,必误
封疆,而鹤鸣信化贞愈笃,卒致疆事大坏。
二年正月,廷议经、抚去留。给事中惠世扬、周朝瑞议以鹤鸣代廷弼,其他
多言经、抚宜并任,鹤鸣独毅然主撤廷弼,专任化贞。议甫上,化贞已弃广宁遁。
鹤鸣内惭,且惧罪,乃自请行边,诏加太子太保,赐蟒玉及尚方剑。鹤鸣惮行,
逗遛十七日,始抵山海关。至则无所筹画,日下令捕间谍,厚啖蒙古炒花、宰赛
诸部而已。
初,广宁败书闻,廷臣集议兵事。鹤鸣盛气詈廷弼自解。给事中刘弘化首论
之,坐夺俸。御史江秉谦、何荐可继劾,并贬官。廷臣益愤。御史谢文锦,给事
中惠世扬、周朝瑞、萧良佐、侯震旸、熊德阳等交章极论,请用世宗戮丁汝夔、
神宗逮石星故事,与化贞并按。鹤鸣抵言廷弼偾疆事,由故大学士刘一燝、尚
书周嘉谟党庇不令出关所致,因诋言者为一燝鹰犬。且曰:“祖宗故事,大司
马不以封疆蒙功罪。”于是朝瑞等复合疏劾之,御史周宗文亦列其八罪。帝不问。
鹤鸣迁延数月,谢病归。
六年春,魏忠贤势大炽,起鹤鸣南京工部尚书。寻以安邦彦未灭,鹤鸣先有
平苗功,改兵部尚书,总督贵州、四川、云南、湖广、广西军务,赐尚方剑。功
未就,庄烈帝嗣位。给事中瞿式耜、胡永顺、万鹏以鹤鸣由忠贤进,连章击之。
鹤鸣求去,诏加太子太师,乘传归。崇祯八年,流贼陷颍州,执鹤鸣,例悬于树,
骂贼死,年八十五。
弟鹤腾,字元汉,举万历二十三年进士。历官云南副使。行谊醇笃,誉过其
兄。城陷被执,骂不绝口而死。
董汉儒,开州人。万历十七年进士。授河南府推官,入为户部主事。疏陈减
织造、裁冒滥诸事。且曰:“迩来九阍三殿间,惟闻纵酒、淫刑、黩货。时事可
忧,不止国计日绌已也。”不报。朝鲜再用兵,以郎中出理饷务。
寻迁山东佥事,进副使,历湖广左右布政使,所在有声。四十年,就拜右副
都御史,巡抚其地。帝赐福王庄田,责湖广四千四百余顷,汉儒以无所得田,请
岁输万金代租,不听。楚宗五十余人,讦假王事获罪,囚十载,汉儒力言,王,
假也,请释系者。又为满朝荐、卞孔时等乞宥。俱不报。忧归。
光宗立,召拜工部右侍郎。旋改兵部,总督宣府、大同、山西军务。天启改
元,辽阳失,简精卒二千入卫,诏褒之。明年秋,以左侍郎协理戎政。未上,擢
兵部尚书。时辽地尽亡,汉儒请逮治诸降将刘世勋等二十九人家属,立诛逃将蔡
汝贤等,报可。毛文龙居海外,屡以虚言诳中朝,登莱巡抚袁可立每代为奏请。
汉儒言文龙计画疏,虚声未可长恃;又请诛逃将管大藩、张思任、孟淑孔等,语
甚切。帝命逮治思任等,而大藩卒置不问。诸镇援辽军多逃逸,有出塞投插部者,
汉儒请捕获立诛,同伍相擒捕者重赏;且给饷以时,则逃者自少。帝亦嘉纳。
奄人王体乾、宋晋、魏忠贤等十二人有旧劳,命所荫锦衣官皆予世袭。汉儒
据祖制力争,帝不从。给事中程注、御史汪泗论等合疏谏,给事中朱大典、周之
纲,御史宋师襄、胡良机特疏继之,卒不纳。汉儒旋以母丧归。后忠贤大横,汉
儒服阕,遂不召。追叙甘肃功,即家进太子太保,荫子锦衣百户。卒赠少保,谥
肃敏。
汪泗论,字自鲁,休宁人。祖垍,嘉靖中进士,历官福建兵备佥事,分守福
宁。倭犯同安,垍释重囚七人为军锋,击倭却之。捷闻,赉金币。
泗论中万历三十八年进士。授漳浦知县,调福清,有惠政,清屯田,缮城堡。
征擢御史,首请杜内批以严履霜之渐,又请召还科臣杨涟等以作士气。巡按江西,
敦重持大体,奸宄肃然。宗人禄不给,疏以桥税赎鍰存留接济。历太仆寺少卿。
尝识黄道周于诸生中,人服其精鉴。
赵彦,肤施人。万历十一年进士。授行人,屡迁山西左布政使。光宗嗣位,
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山东。辽阳既失,彦请增兵戍诸岛,特设大将登州,登、莱设
镇,自此始。天启二年,广宁复失。彦以山东南北咽喉,列上八事,诏多允行。
先是,蓟州人王森得妖狐异香,倡白莲教,自称闻香教主。其徒有大小传头
及会主诸号,蔓延畿辅、山东、山西、河南、陕西、四川。森居滦州石佛庄,徒
党输金钱称朝贡,飞竹筹报机事,一日数百里。万历二十三年,有司捕系森,论
死,用贿得释。乃入京师,结外戚中官,行教自如。后森徒李国用别立教,用符
咒召鬼。两教相仇,事尽露。四十二年,森复为有司所摄,越五岁,毙于狱。其
子好贤及钜野徐鸿儒、武邑于弘志辈踵其教,徒党益众。至是,好贤见辽东尽失,
四方奸民思逞,与鸿儒等约是年中秋并起兵。会谋泄,鸿儒遂先期反,自号中兴
福烈帝,称大成兴胜元年,用红巾为识。五月戊申陷郓城,俄陷邹、滕、峄,众
至数万。
时承平久,郡县无守备,山东故不置重兵。彦任都司杨国栋、廖栋,而檄所
部练民兵,增诸要地守卒。请留京操班军及广东援辽军,以备征调。荐起故大同
总兵官杨肇基为山东总兵官,讨贼。贼乘肇基未至,袭兖州,为滋阳知县杨炳所
却。栋等击败贼,复郓城。其别部犯钜野,知县赵延庆固守不下,国栋兵至,败
之,又败其犯兖州者。遂偕栋等合攻邹县。兵溃,游击张榜战死,贼遂围曲阜、
郯城。旋败去,遂复峄县。
七月,彦视师兖州。甫出城,遇贼万余,彦缒入城。肇基急迎战,而令国栋
及栋夹击,大败之横河。时贼精锐聚邹、滕中道,彦欲攻邹、滕。副使徐从治曰:
“攻邹、滕难下,不如捣其中坚,两城可图也。”彦乃与肇基令游兵缀贼邹城,
而以大军击贼精锐于黄阴、纪王城,大败贼,蹙而殪之峄山,遂围邹。大小数十
战,城未下,令天津佥事来斯行及国栋等乘间复滕县。国栋又大破贼沙河,乃筑
长围以攻邹。鸿儒抗守三月,食尽,贼党尽出降;鸿儒单骑走,被擒。抚其众四
万七千余人。彦乃纪绩,告庙献俘,磔鸿儒于市。鸿儒躏山东二十年,徒党不下
二百万,至是始伏诛。
于弘志亦于是年六月据武邑白家屯,将取景州应鸿儒。斯行方赴援山东,还
军讨之。弘志突围走,为诸生叶廷珍所获,凡举事七日而灭。好贤亦捕得伏诛。
彦已加兵部侍郎,论功,进尚书兼右副都御史,再加太子太保,荫子锦衣世
佥事,赉银币加等。奏请振济,且捐邹、滕赋三年,郓城、峄、滋阳、曲阜一年,
钜野半之,皆报许。
三年八月,召代董汉儒为兵部尚书,极陈边将克饷、役军、虚伍、占马诸弊,
因条列综核事宜。帝称善,立下诸边举行。参将王楹行边,为哈剌慎部袭杀,彦
请核实论罪,并敕诸边抚赏毋增故额。有传我大清兵欲入喜峰口者,彦忧之,画
上八事,帝皆褒纳。杨涟劾魏忠贤二十四罪,彦亦抗疏劾之,自是为忠贤所恶。
贵州征苗兵屡败,彦列八策以献,诏颁示军中。
彦有筹略,晓畅兵事。然征妖贼时,诸将多杀良民冒功,而其子官锦衣,颇
招摇都市。给事、御史交劾之。彦三疏乞罢,忠贤挟前憾,令乘传归,子削籍。
初,妖贼兴,辽东经略王在晋遣兵助讨,彦叙功不及在晋,在晋憾之,至是为南
京吏部,数诋彦。给事中袁玉佩遂劾彦冒功滥荫,且言京观不当筑。诏削其世荫,
并京观毁之。寻追叙兵部时边功,即家进太子太傅。未几卒。
王洽,字和仲,临邑人。万历三十二年进士。历知东光、任丘。服阕,补长
垣。治仪表颀伟,危坐堂上,吏民望之若神明。其廉能为一方最。
擢吏部稽勋主事,历考功文选郎中。天启初,诸贤汇进,洽有力焉。迁太常
少卿。三年冬,以右佥都御史巡抚浙江。洽本赵南星所引,及魏忠贤逐南星,洽
乞罢,不许。五年四月,御史李应公希忠贤指劾洽,遂夺职闲住。
崇祯元年,召拜工部右侍郎,摄部事。兵部尚书王在晋罢,帝召见群臣,奇
洽状貌,即擢任之。上疏陈军政十事,曰严债帅,修武备,核实兵,衡将材,核
欺蔽,惩朘削,勤训练,厘积蠹,举异才,弭盗贼,帝并褒纳。宣大总督王象乾
与大同巡抚张宗衡争插汉款战事,帝召诸大臣平台,诘问良久,洽及诸执政并主
象乾策,定款议,详见《象乾》、《宗衡传》。
寻上言:“祖宗养兵百万,不费朝廷一钱,屯田是也。今辽东、永平、天津、
登、莱沿海荒地,及宝坻、香河、丰润、玉田、三河、顺义诸县闲田百万顷。元
虞集有京东水田之议,本朝万历初,总督张佳允、巡抚张国彦行之蓟镇,为豪右
所阻。其后,巡抚汪应蛟复行之河间。今已垦者荒,未垦者置不问,遗天施地生
之利,而日讲生财之术,为养军资,不大失策乎!乞敕诸道监司,遵先朝七分防
操、三分屯垦之制,实心力行,庶国计有裨,军食无缺。”帝称善,即命行之。
尝奏汰年深武弁无荐者四十八人,以边才举监司杨嗣昌、梁廷栋,后皆大用。
二年十月,我大清兵由大安口入,都城戒严。洽急征四方兵入卫,督师袁崇
焕,巡抚解经传、郭之琮,总兵官祖大寿、赵率教、满桂、侯世禄、尤世威、曹
鸣雷等先后至,不能拒,大清兵遂深入。帝忧甚,十一月召对廷臣。侍郎周延儒
言:“本兵备御疏忽,调度乖张。”检讨项煜继之,且曰:“世宗斩一丁汝夔,
将士震悚,强敌宵遁。”帝颔之,遂下洽狱,以左侍郎申用懋代。明年四月,洽
竟瘐死。寻论罪,复坐大辟。
洽清修伉直,雅负时望,而应变非所长。骤逢大故,以时艰见绌。遵化陷,
再日始得报。帝怒其侦探不明,又以廷臣玩祇,拟用重典,故于洽不少贷。厥后
都城复三被兵,枢臣咸获免,人多为洽惜之。
在晋,字明初,太仓人。万历二十年进士。授中书舍人。自部曹历监司,由
江西布政使擢巡抚山东右副都御史,进督河道。泰昌时,迁添设兵部左侍郎。天
启二年署部事。三月,迁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经略辽东、蓟镇、天津、登莱,
代熊廷弼。八月,改南京兵部尚书,寻请告归。五年,起南京吏部尚书,寻就改
兵部。崇祯元年,召为刑部尚书,未几,迁兵部。坐张庆臻改敕书事,削籍归,
卒。
高第,字登之,滦州人。万历十七年进士。历官兵部尚书,经略蓟、辽。未
数月,以恇怯劾罢去。崇祯二年冬,大清兵破滦州,第窜免。
梁廷栋,鄢陵人。父克从,太常少卿。廷栋举万历四十七年进士。授南京兵
部主事,召改礼部,历仪制郎中。天启五年,迁抚治西宁参议。七年,调永平兵
备副使。督抚以下为魏忠贤建祠,廷栋独不往,乞终养归。
崇祯元年起故官,分巡口北道。明年加右参政。十一月,大清兵克遵化,巡
抚王元雅自缢,即擢廷栋右佥都御史代之。廷栋请赐对,面陈方略,报可。未几,
督师袁崇焕下狱,复擢廷栋兵部右侍郎兼故官,总督蓟、辽、保定军务及四方援
军。廷栋有才知兵,奏对明爽,帝心异之。
三年正月,兵部尚书申用懋罢,特召廷栋掌部事。时京师虽解严,羽书旁午,
廷栋剖决无滞。而廷臣见其骤用,心嫉之。给事中陈良训首刺廷栋,同官陶崇道
复言:“廷栋数月前一监司耳,倏而为巡抚、总督、本兵,国士之遇宜何如报。
乃在通州时,言遵、永易复,良、固难破,自以为神算。今何以难者易,易者难?
且尝请躬履行间,随敌追击,以为此报主热血。今偃然中枢,热血何销亡也?谓
制敌不专在战,似矣,而伐谋用间,其计安在?”帝不听崇道言。廷栋疏辨,乞
一岩疆自效,优诏慰留之。未几,工部主事李逢申劾廷栋虚名,崇道又言廷栋轻
于发言,致临洮、固原入卫兵变。帝皆不纳。五月,永平四城复,赏廷栋调度功,
加太子少保,世荫锦衣佥事。
其秋,廷栋以兵食不足,将加赋,因言:“今日闾左虽穷,然不穷于辽饷也。
一岁中,阴为加派者,不知其数。如朝觐、考满、行取、推升,少者费五六千金,
合海内计之,国家选一番守令,天下加派数百万。巡按查盘、访缉、馈遗、谢荐,
多者至二三万金,合天下计之,国家遣一番巡方,天下加派百余万,而曰民穷于
辽饷,何也?臣考九边额设兵饷,兵不过五十万,饷不过千五百三十余万,何忧
不足。故今日民穷之故,惟在官贪。使贪风不除,即不加派,民愁苦自若;使贪
风一息,即再加派,民欢忻亦自若。”疏入,帝俞其言,下户部协议。户部尚书
毕自严阿廷栋意,即言今日之策,无逾加赋,请亩加九厘之外,再增三厘。于是
增赋百六十五万有奇,海内并咨怨。已,陈厘弊五事:曰屯田,曰盐法,曰钱法,
曰茶马,曰积粟。又极陈陕西致寇之由,请重惩将吏贪污者以纾军民之愤,塞叛
乱之源。帝皆褒纳。
廷栋居中枢岁余,所陈兵事多中机宜,帝甚倚任。然颇挟数行私,不为朝论
所重。给事中葛应斗劾御史袁弘勋纳参将胡宗明金,请嘱兵部;廷栋亦劾弘勋及
锦衣张道濬通贿状。两人遂下狱。两人者,吏部尚书王永光私人也。廷栋谋并去
永光,以己代之,得释兵事,永光遂由此去。御史水佳允者,弘勋郡人也,两疏
力攻廷栋,发其所与司官手书,且言其纵奸人沈敏交关蓟抚刘可训,纳贿营私。
廷栋疏辩求去,帝犹慰留。有安国栋者,初以通判主插汉抚赏事,廷栋荐其才,
特擢职方主事,仍主抚赏,颇为奸利,廷栋庇之。后佳允坐他事左迁行人司副,
复上疏发两人交通状,并列其贿鬻将领数事,事俱有迹。廷栋危甚,赖中人左右
之,得闲住去,以熊明遇代。八年冬,召拜兵部右侍郎兼右都御史,代杨嗣昌总
督宣、大、山西军务。明年七月,我大清兵由间道逾天寿山,克昌平,逼京师。
山后地,乃廷栋所辖也,命戴罪入援。兵部尚书张凤翼惧罪,自请督师。两人
恇怯不敢战,近畿地多残破,言官交章论劾。两人益惧,度解严后必罹重谴,日
服大黄药求死。八月十九日,大清兵出塞。至九月朔,凤翼卒。逾旬日,廷栋亦
卒。已,法司定罪,廷栋坐大辟,以既死不究云。
廷栋既殁,其父克从尚在。后贼破鄢陵,避开封。及开封被淹,死于水。
熊明遇,字良孺,进贤人。万历二十九年进士。知长兴县。四十三年,擢兵
科给事中,旋掌科事。上疏极陈时弊,言:
今春以来,天鼓两震于晋地,流星昼陨于清丰,地震二十八,天火九,石首
雨菽,河内女妖,辽东兵端吐火,即春秋二百四十年间,未有稠于今日者。且山
东大昆,人相食,黄河水稽天,兼以太白经天,辅星湛没,荧惑袭月,金水愆行,
或日光无芒,日月同晕,为恒风,为枯旱。天谴愈深,而陛下所行皆诬天拂经之
事,此诚禽息碎首、贾生痛哭之时也。敢以八忧、五渐、三无之说进。
今内库太实,外库太虚,可忧一。饷臣乏饷,边臣开边,可忧二。套部图王,
插部觊赏,可忧三。黄河泛滥,运河胶淤,可忧四。齐苦荒天,楚苦索地,可忧
五。鼎铉不备,栋梁常挠,可忧六。群哗盈衢,讹言载道,可忧七。吴民喜乱,
冠履倒置,可忧八。
八忧未已,五渐继之。太阿之柄,渐入中涓。魁垒之人,渐如陨箨。制科之
法,渐成奸薮。武库之器,渐见销亡。商旅之途,渐至梗塞。
五渐未已,三无继之。匹夫可荧惑天子,小校可滥邀丝纶,是朝廷无纪纲。
滇、黔之守令皆途穷,扬、粤之监司多规避,是远方无吏治。谗构之口甚于戈
戟,倾危之祸惨于苏、张,是士大夫无人心。天下事可不寒心哉!
帝不省。亓诗教等以明遇与东林通,出为福建佥事,迁宁夏参议。
天启元年,以尚宝少卿进太仆少卿,寻擢南京右佥都御史,提督操江。建营
伏虎山,选练苍头军,以资守御。永乐中,齐王榑以罪废,其子孙居南京,号
齐庶人。有睿爁者,自负异表,与奸人谋不轨,明遇捕获之,置其党十余人于
法。魏忠贤党谋尽逐东林,以明遇尝救御史游士任,五年三月,给事中薛国观遂
劾其党庇徇私,忠贤即矫旨革职。未几,坐汪文言狱,追赃千二百金,谪戍贵州
平溪卫。
庄烈帝即位,释还。崇祯元年,起兵部右侍郎。明年进左,迁南京刑部尚书。
四年,召拜兵部尚书,疏陈四司宿弊,悉见采纳。杨鹤被逮,明遇言:“秦中流
寇,明旨许抚剿并行。臣谓渠魁乞降亦宜抚,胁从负固亦宜剿。今鹤以抚贼无功
就逮,倘诸臣因鹤故欲尽戮无辜,被胁之人绝其生路。宜急敕新督臣洪承畴,谕
贼党杀贼自效,即神一魁、刘金辈,果立奇功,亦一体叙录。而诸将善抚驭如吴
弘器等,仍与升擢,庶贼党日孤。”帝亦纳之。
五年正月,山东叛将李九成等陷登州,明遇过信巡抚余大成言,力主抚议,
久愈猖獗,莱城被围几陷,乃调关外军讨定之。语详《徐从治传》。当是时,我
大清兵入宣府,巡抚沈棨与中官王坤等遣使议和,馈金帛牢醴,师乃旋。事闻,
帝恶棨专擅,召对明遇等于平台。明遇曲为棨解,帝不悦,逮棨下吏。于是给事
中孙三杰力诋明遇、棨交关误国,同官陈赞化、吕黄钟,御史赵继鼎连劾之。明
遇再疏乞罢,帝责以疏庸偾事,命解任候勘。寻以故官致仕。久之,用荐起南京
兵部尚书,改工部,引疾归。国变后卒。
张凤翼,代州人。万历四十一年进士。授户部主事。历广宁兵备副使,忧归。
天启初,起右参政,饬遵化兵备。三年五月,辽东巡抚阎鸣泰罢,擢凤翼右
佥都御史代之。自王化贞弃广宁后,关外八城尽空,枢辅孙承宗锐意修复,而版
筑未兴。凤翼闻命,疑承宗欲还朝,以辽事委之己,甚惧,即疏请专守关门。其
座主叶向高、乡人韩爌柄政,抑使弗上。既抵关,以八月出阅前屯、宁远诸城,
上疏极颂承宗经理功,且曰:“八城畚插,非一年可就之工;六载疮痍,非一时
可起之疾。今日议剿不能,言战不得,计惟固守。当以山海为根基,宁远为门户,
广宁为哨探。”其意专主守关,与承宗异议。
时赵率教驻前屯,垦田、练卒有成效。及袁崇焕、满桂守宁远,关外规模略
定。忽有传中左所被兵者,永平吏民汹汹思窜,凤翼心动,亟遣妻子西归。承宗
曰:“我不出关,人心不定。”遂于四年正月东行。凤翼语人曰:“枢辅欲以宁
前荒塞居我,是杀我也。国家即弃辽左,犹不失全盛,如大宁、河套,弃之何害?
今举世不欲复辽,彼一人独欲复耶?”密令所知居言路者诋马世龙贪淫及三大将
建阃之非,以撼承宗。承宗不悦,举其言入告。适凤翼遭内艰,遂解去。承宗复
上疏为世龙等辨,因诋凤翼才鄙而怯,识暗而狡,工于趋利,巧于避患。廷议以
既去不复问。
六年秋,起故官,巡抚保定。明年冬,蓟辽总督刘诏罢,进凤翼右都御史兼
兵部右侍郎代之。崇祯元年二月,御史甯光先劾凤翼前抚保定,建魏忠贤生祠。
凤翼引罪乞罢,不许。未几,谢病去。诸建祠者俱入逆案,凤翼以边臣故获宥。
三年起故官,代刘策总督蓟、辽、保定军务。既复遵、永四城,叙功,进太
子少保、兵部尚书,世荫锦衣佥事。凤翼以西协单弱,条奏增良将、宿重兵、备
火器、预军储、远哨探数事,从之。已,复谢病去。久之,召为兵部尚书。
明年二月,召对平台,与吏部尚书李长庚同奉“为国任事,洁己率属”之谕。
寻以宣、大兵寡,上言:“国初额军,宣府十五万一千,今止六万七千。大同十
三万五千,今止七万五千。乞两镇各增募万人,分营训练。且月饷止给五钱,安
能致赳桓之士,乞一人食二饷。”帝并从之。给事中周纯修、御史葛征奇等以兵
事日棘,劾凤翼溺职。凤翼连疏乞休,皆不许。
七年以恢复登州功,加太子少保。七月,我大清西征插汉,师旋,入山西、
大同、宣府境。帝怒守臣失机,下兵部论罪。部议巡抚戴君恩、胡沾恩、焦源清
革职赎杖,总督张宗衡闲住。帝以为轻,责凤翼对状。于是总督、巡抚及三镇总
兵睦自强、曹文诏、张全昌俱遣戍,监视中官刘允中、刘文中、王坤亦充净军。
时讨贼总督陈奇瑜以招抚偾事,给事中顾国宝劾凤翼举用非人,帝亦不问。奇瑜
既罢,即命三边总督洪承畴兼督河南、山西、湖广军务,剿中原群盗。言官以承
畴势难兼顾,请别遣一人为总督,凤翼不能决,既而承畴竟无功。及贼将南犯,
请以江北巡抚杨一鹏镇凤阳,防护皇陵,温体仁不听,凤翼亦不能再请。八年正
月,贼果毁凤阳皇陵。言官交章劾凤翼,凤翼亦自危,引罪乞罢。帝不许,令戴
罪视事。
初,贼之犯江北也,给事中桐城孙晋以乡里为忧。凤翼曰:“公南人,何忧
贼?贼起西北,不食稻米,贼马不饲江南草。”闻者笑之。事益急,始令朱大典
镇凤阳。寻推卢象升为总理,与洪承畴分讨南北贼,而贼已蔓延不可制矣。给事
中刘昌劾凤翼推总兵陈壮猷,纳其重贿。凤翼力辩,昌贬秩调外。
已而凤翼言:“剿贼之役,原议集兵七万二千,随贼所向,以殄灭为期。督
臣承畴以三万人分布豫、楚数千里,力薄,又久戍生疾,故尤世威、徐来朝俱溃。
以二万人散布三秦千里内,势分,又孤军无援,故艾万年、曹文诏俱败。今既益
以祖宽、李重镇、倪宠、牟文绶兵万二千,又募楚兵七千,合九万有奇,兵力厚
矣。请以贼在关内者属承畴,在关外者属象升,倘贼尽出关,则承畴合剿于豫,
尽入关,则象升合剿于秦。臣更有虑者,贼号三四十万,更迭出犯,势众而力合;
我零星四应,势寡而力分。贼所至因粮于我,人皆宿饱;我所至樵苏后爨,动辄
呼庚。贼马多行疾,一二日而十舍可至;我步多行缓,三日而重茧难驰。众寡、
饥饱、劳逸之势,相悬如此,贼何日平。乞严敕督、理二臣,选将统军,军各一
二万人,俾前茅、后劲、中权联络相贯,然后可制贼而不为贼制。今贼大势东行,
北有黄河,南有长江,东有漕渠,彼无舟楫,岂能飞越?我兵从西北穷追,犹易
为力。此防河扼险,目前要策,所当申饬者也。”帝称善,命速行之。凤翼自请
督师讨贼,帝优诏不允。
九年二月,给事中陈昌文上言:“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今既假督、理二
臣以便宜,则行军机要不当中制。若今日议不许斩级,明日又议必斩级,今日议
征兵援凤,明日又议撤兵防河,心至无所适从。愿枢臣自今凡可掣督、抚之肘者,
俱宽之文法,俾得展布可也。兵法:守敌所不攻,攻敌所不守,奇正错出,灭贼
何难。今不惟不能灭,乃今日破军杀将,明日又陷邑残州,止罪守令而不及巡抚,
岂法之平?愿枢臣自今凡可责诸抚之成者,勿宽文法,俾加磨砺可也。”帝纳其
言。
江北之贼,自滁州、归德两败后,尽趋永宁、卢氏、内乡、淅川大山中,关
中贼亦由阌乡、灵宝与之合。凤翼请敕河南、郧阳、陕西三巡抚各督将吏扼防,
毋使轶出,四川、湖广两巡抚移师近界,听援剿,而督、理二臣以大军入山蹙之,
且严遏米商通贩,贼可尽殄。帝深然之,克期五月荡平,老师费财,督抚以下罪
无赦。凤翼虽建此策,象升所部多骑军,不善入山,贼竟不能灭。
至七月,我大清兵自天寿山后入昌平,都城戒严。给事中王家彦以陵寝震惊,
劾凤翼坐视不救。凤翼惧,自请督师。赐尚方剑,尽督诸镇勤王兵。以左侍郎王
业浩署部事,命中官罗维宁监督通、津、临、德军务,而宣大总督梁廷栋亦统兵
入援。三人相掎角,皆退怯不敢战,于是宝坻、顺义、文安、永清、雄、安肃、
定兴诸县及安州、定州相继失守。言官劾疏五六上,凤翼忧甚。
己巳之变,尚书王洽下狱死,复坐大辟。凤翼知不免,日服大黄药,病已殆,
犹治军书不休。至八月末,都城解严,凤翼即以九月朔卒。已而议罪夺其官。十
一年七月,论前剿寇功,有诏叙复。
帝在位十七年间,易中枢十四人,皆不久获罪。凤翼善温体仁,独居位五载。
其督师也,意图逭责,乃竟以畏法死。
陈新甲,长寿人。万历时举于乡,为定州知州。崇祯元年,入为刑部员外郎,
进郎中。迁宁前兵备佥事。宁前,关外要地,新甲以才能著。四年,大凌新城被
围,援师云集,征缮悉倚赖焉。及城破,坐削籍。巡抚方一藻惜其才,请留之,
未报。监视中官马云程亦以为言,乃报可。新甲言:“臣蒙使过之恩,由监视疏
下,此心未白,清议随之,不敢受。”不许。寻进副使,仍莅宁远。
七年九月,擢右佥都御史,代焦源清巡抚宣府。新甲以戎备久弛,亲历塞垣,
经前人足迹所不到,具得士马损耗、城堡倾颓、弓矢甲仗朽敝状。屡疏请于朝,
加整饬,边防赖之。杨嗣昌为总督,与新甲共事,以是知其才。九年五月,内艰
归。
十一年六月,宣大总督卢象升丁外艰,嗣昌方任中枢,荐新甲堪代。诏擢兵
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夺情任之。会大清兵深入内地,诏新甲受代,即督所部
兵协御。未几,象升战殁,孙传庭代统其军,新甲与相倚仗,终不敢战。明年春,
畿辅解严。顺天巡按刘呈瑞劾其前后逗挠。新甲历陈功状,且言呈瑞挟仇,帝不
问。既赴镇,列上编队伍、严哨探、明训练、饬马政、练火器、禁侵渔诸事,报
可。麾下卒夜哗,新甲请罪,亦不问。给事中戴明说尝劾之,帝以轻议重臣,停
其俸。
十三年正月,召代傅宗龙为兵部尚书。自弘治初贾俊后,乙榜无至尚书者。
兵事方亟,诸大臣避中枢,故新甲得为之。陛见毕,陈保邦十策,多廷臣所尝言。
惟言天寿山后宜设总兵,徐州亦宜设重镇,通两京咽喉,南护凤陵,中防漕运,
帝并采用之。复陈枢政四要及兵事四失,帝即命饬行。
十四年三月,贼陷雒阳、襄阳,福、襄二王被难,镌新甲三秩视事。旧制,
府、州、县城郭失守者,长吏论死。宛平知县陈景建言村镇焚掠三所者,长吏当
戍边。新甲主其议,言:“有司能兼顾乡城,即与优叙。若四郊被寇,与失机并
论。”帝即从之。然是时中原皆盗,其法亦不能行也。杨嗣昌卒于军中,新甲举
丁启睿往代,议者尤其失人。然傅宗龙、孙传庭并以微罪系狱,新甲于召对时称
其才,退复上章力荐,两人获用,亦新甲力也。寻论秋防功,复所镌秩。
时锦州被围久,声援断绝。有卒逸出,传祖大寿语,请以车营逼,毋轻战。
总督洪承畴集兵数万援之,亦未敢决战。帝召新甲问策,新甲请与阁臣及侍郎吴
甡计之,因陈十可忧、十可议,而遣职方郎张若麒面商于承畴。若麒未返,新甲
请分四道夹攻,承畴以兵分力弱,意主持重以待。帝以为然,而新甲坚执前议。
若麒素狂躁,见诸军稍有斩获,谓围可立解,密奏上闻。新甲复贻书趣承畴,承
畴激新甲言,又奉密敕,遂不敢主前议。若麒益趣诸将进兵。诸将以八月次松山,
为我大清兵所破,大溃,士卒死亡数万人。若麒自海道遁还,言官请罪之,新甲
力庇,复令出关监军。锦州围未解,承畴又被围于松山,帝深以为忧,新甲不能
救。十五年二月,御史甘惟爃劾新甲寡谋误国,请速令举贤自代,不纳。三月,
松山、锦州相继失,若麒复自宁远遁还。言官劾若麒者,悉及新甲。新甲屡乞罢,
皆不从。
新甲雅有才,晓边事,然不能持廉,所用多债帅。深结中贵为援,与司礼王
德化尤昵,故言路攻之不能入。当是时,闯贼蹂躏河南,开封屡被围,他郡县失
亡相踵,总督傅宗龙、汪乔年出关讨贼,先后陷殁,贼势愈张。言官劾新甲者,
章至数十。新甲请罪章亦十余上,帝辄慰留。
初,新甲以南北交困,遣使与大清议和,私言于傅宗龙。宗龙出都日,以语
大学士谢升。升后见疆事大坏,述宗龙之言于帝。帝召新甲诘责,新甲叩头谢罪。
升进曰:“倘肯议和,和亦可恃。”帝默然,寻谕新甲密图之,而外廷不知也。
已,言官谒升。升言:“上意主和,诸君幸勿多言。”言官骇愕,交章劾升,升
遂斥去。帝既以和议委新甲,手诏往返者数十,皆戒以勿泄。外廷渐知之,故屡
疏争,然不得左验。一日,所遣职方郎马绍愉以密语报,新甲视之置几上。其家
僮误以为塘报也,付之抄传,于是言路哗然。给事中方士亮首论之,帝愠甚,留
疏不下。已,降严旨,切责新甲,令自陈。新甲不引罪,反自诩其功,帝益怒。
至七月,给事中马嘉植复劾之,遂下狱。新甲从狱中上书乞宥,不许。新甲知不
免,遍行金内外。给事中廖国遴、杨枝起等营救于刑部侍郎徐石麒,拒不听。大
学士周延儒、陈演亦于帝前力救,且曰:“国法,敌兵不薄城不杀大司马。”帝
曰:“他且勿论,戮辱我亲藩七,不甚于薄城耶?”遂弃新甲于市。
新甲为杨嗣昌引用,其才品心术相似,军书旁午,裁答无滞。旁初甚倚之,
晚特恶其泄机事,且彰主过,故杀之不疑。厥后给事中沈迅力诋其失,帝曰:“
令尔作新甲,恐更不如。”迅惭而退。新甲初自阳和入都门,黄雾四塞,识者以
为不祥,及是果应。
冯元飙,字尔韬,慈溪人。父若愚,南京太仆少卿。天启元年,元飙与兄元
飏同举于乡。明年,元飙成进士,历知澄海、揭阳。
崇祯四年,征授户科给事中。帝遣中官出镇,元飙力争。时元飏亦疏论中官,
兄弟俱有直声。无何,上疏力诋周延儒,被切责。寻论山东总督刘宇烈纵寇主抚
罪。又言礼部侍郎王应熊无大臣体,宜罢。复荐词臣姚希孟孤忠独立,不当夺讲
官;科臣赵东曦正词谠论,不当夺言路。皆不纳。应熊谋改吏部,元飙复摭劾其
贪秽数事。被旨谯责,遂乞假归。
八年春还朝。时凤阳皇陵毁,廷臣交论温体仁、王应熊朋比误国。元飙上言:
“政本大臣,居实避名,受功辞罪。平时养威自重,遇天下有事,辄曰:‘昭代
本无相名,吾侪止供票拟。’上委之圣裁,下委之六部,持片语,丛百欺。夫中
外之责,孰大于票拟?有汉、唐宰相之名而更代天言,有国初顾问之荣而兼隆位
号,地亲势峻,言听志行,柄用专且重者莫如今日,犹可谢天下责哉?”迁礼科
右给事中,再迁刑科左给事中。数言部囚多轻罪,请帝宽宥,并采纳之。诏简东
宫讲官,左谕德黄道周为首辅张至发所扼,且疏诋之。元飙言:“道周至清无徒,
忠足以动人主,惟不能得执政欢。”至发恚,两疏诋元飙,帝皆置不问。由户科
都给事中擢太常少卿,改南京太仆卿,就迁通政使。
十五年六月召拜兵部右侍郎,转左。元飙多智数,尚权谲,与兄元飏并好结
纳,一时翕然称“二冯”。然故与冯铨通谱谊。初在言路,诋周延儒,及为侍郎,
延儒方再相,元飙因与善。延儒欲以振饥为铨功,复冠带,惮众议,元飙令引吴
甡入阁助之,既而甡背延儒议。熊开元欲尽发延儒罪,元飙沮止之,开元以是获
重谴。兵部尚书陈新甲弃市,元飚署部事。一日,帝召诸大臣游西苑,赐宴明德
殿,因论兵事。良久,出御马佳者百余匹,及内制火箭,次第示元飙,元飙为辨
其良楛。帝曰:“大司马缺久,无逾卿者。”元飙以多病辞,乃用张国维。
十六年五月,国维下狱,遂以元飙为尚书。帝倚之甚至,元飙顾不能有所为。
河南、湖广地尽陷,关、宁又日告警。至八月,以病剧乞休。帝慰留之,赐瓜果
食物,遣医诊视。请益坚,乃允其去。
元飙颇能料事。孙传庭治兵关中,元飙谓不可轻战。廷臣多言不战则贼益张,
兵久易懦。元飙谓将士习懦,未经行阵,宜致贼而不宜致于贼。乃于帝前争之曰:
“请先下臣狱,俟一战而胜,斩臣谢之。”又贻书传庭,戒毋轻斗,白、高两将
不可任。传庭果败。将归,荐李邦华、史可法自代。帝不用,用兵科都给事中张
缙彦,都城遂不守。福王时,元飙卒,其家请恤。给事中吴适言:“元飙身膺特
简,莫展一筹,予以祭葬,是使误国之臣生死皆得志也。”部议卒如所请。
元飏,字尔赓,举崇祯元年进士,授都水主事。帝遣中官张彝宪总理户、工
二部事。元飙抗疏谓:“内臣当别立公署,不当踞二部堂,二部司属亦不得至彝
宪门,犯交结禁。”帝责以沽名,彝宁亦愠,元飏请告归。寻起礼部主事,进员
外郎中,迁苏松兵备参议。温体仁当国,唐世济为都御史,皆乌程人,其乡人盗
太湖,以两家为奥主。元飏捕得其渠魁,则世济族子也,置之法。迁福建提学副
使,巡抚张国维奏留之。太仓人陆文声讦其乡官张溥、张采倡复社,乱天下。巡
按倪元珙以属元飏,元飏盛称溥等,元珙据以入告。体仁庇文声,两人并获谴,
元飏谪山东盐运司判官。十一年,济南被兵,摄济宁兵备事。十四年,迁天津兵
备副使。十月,擢右佥都御史,代李继贞巡抚天津,兼督辽饷。明年叙军功,荫
一子锦衣卫。时元飙已掌中枢。帝顾其兄弟厚,尝赐宫参疗元飏疾。而元飏以衰
老乞休。诏遣李希沆代,未至而京城陷,元飏乃由海道脱归。是秋九月卒。
赞曰:明季疆场多故,则重本兵之权,而居是位者乃多庸暗阘冗之辈。若张
鹤鸣之任王化贞,陈新甲之举丁启睿,皆暗于知人。至松山之役,其误国可胜言
哉!梁廷栋谓民穷之故在官贪,似矣。而因以售其加派之说,是所谓亡国之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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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9:39 | 显示全部楼层
○许誉卿 华允诚 魏呈润(胡良机 李曰辅 赵东曦) 毛羽健(黄宗昌
韩一良) 吴执御(吴彦芳 王绩灿) 章正宸 黄绍杰(李世祺) 傅朝佑
(庄鳌献 李汝璨) 姜埰(弟垓) 熊开元(方士亮) 詹尔选 汤开远
成勇 陈龙正(上)

许誉卿,字公实,华亭人。万历四十四年进士,授金华推官。
天启三年,征拜吏科给事中。疏言锦衣世职,不当滥畀保姆奄尹。织造中官
李实诬劾苏州同知杨姜侵抚按职。中旨谓姜贿誉卿出疏,停誉卿俸半年。杨涟劾
魏忠贤,誉卿亦抗疏极论忠贤大逆不道:“视汉之朋结赵娆,唐之势倾中外,宋
之典兵矫诏、谋间两宫何异!”忠贤大怒。又言:“内阁政本重地,而票拟大权
拱手授之内廷。厂卫一奉打问之旨,五毒备施。迩复用立枷法,士民槁项毙者不
知凡几。又行数十年不行之廷杖,流毒缙绅,岂所以昭君德哉!祖制,宦官不典
兵。今禁旅日繁,内操未罢,聚虎狼于萧墙之内,逞金革于禁闼之中,不为早除,
必贻后患。”于是忠贤怒益甚。会赵南星、高攀龙被逐,誉卿偕同列论救,遂镌
秩归。
庄烈帝即位,诛崔、魏,将大计天下吏。奄党房壮丽、安伸、杨维垣之徒冀
收余烬,屡诏起废,辄把持使不得进,引其同类。誉卿时已起兵科给事中,具疏
争。吏部尚书王永光素附珰,仇东林,尤阴鸷。诏定逆案,颂珰者即党逆。永光
尝颂珰,治逆案,阴护持之。南京给事中陈尧言疏劾永光珰孽,不当正铨席。然
帝方眷永光,责尧言。誉卿又抗疏争,于是都给事中薛国观以己亦珰孽也,遂讦
誉卿及同官沈惟炳东林主盟,结党乱政。誉卿上疏自白,即日引去。
七年起故官,历工科都给事中。明年正月,流贼陷颍州,誉卿请急调五千人
守凤阳。疏入而凤阳已陷,皇陵毁焉。誉卿痛愤,直发本兵张凤翼固位失事,及
大学士温体仁、王应熊玩寇速祸罪。言:“贼在秦、晋时,早设总督,遏其渡河,
祸止西北一隅耳,乃侍郎彭汝楠避不肯行。及贼入楚、豫,人言交攻,然后不得
已而议设之。侍郎汪庆百又避不行,乃推极边之陈奇瑜。鞭长不及,酿成今日之
祸,非枢臣之固位失事乎?流寇发难已久,枢臣因东南震邻,始有淮抚操江移镇
之疏,识者已恨其晚。及奉旨,则曰不必移镇。臣观各地方稍有兵力,贼即不敢
轻犯。凤阳何地,使巡抚早移,岂有今日!今枢臣以曾请移镇藉口,抚臣以不必
移镇为词,则辅臣欲讳玩寇速祸,其可得哉!”帝以苛求责之。
而是时言官吴履中等复交章劾体仁、应熊交相赞美,“其拟旨慰留曰忠悃,
曰荩画,曰绝私奉公,曰弘济时艰。不知时事至此,忠荩安在,而奉公济艰者何
事也?”誉卿再疏论,帝仍不问。誉卿曰:“皇上临驭有年,法无假贷,独于误
国辅臣不一问。今者巡抚杨一鹏、巡按吴振缨且相继就逮矣。辅臣顾从容入直,
退食委蛇,谓可超然事外乎?”帝终不听。
誉卿在天启时,谢升方为文选郎。及是,升长吏部,誉卿犹滞垣中。以资深
当擢京卿,升希体仁意,出之南京。大学士文震孟愠语侵升,升亦愠。适山东布
政使劳永嘉贿营登莱巡抚,主给事中宋之普家,升等列之举首,为给事中张第元
所发。帝以诘升,言路因欲攻升及都御史唐世济。誉卿以世济恃体仁,恶尤甚,
当先去之。御史张缵曾乃独劾升,升疑出誉卿及震孟意,之普又构之升。先是,
福建布政使申绍芳亦欲得登莱巡抚,誉卿曾言之升。升遂疏攻誉卿,谓其营求北
缺,不欲南迁,为把持朝政地,并及嘱绍芳事。体仁从中主之,誉卿遂削籍,绍
芳逮问遣戍。十五年,御史刘逵及给事中杨枝起相继论荐,竟不果用。福王立,
起光禄卿,不赴。国变,薙发为僧,久之卒。
华允诚,字汝立,无锡人。曾祖舜钦,瑞州知府。祖启直,四川参政。允诚
举天启二年进士。从同里高攀龙讲学首善书院,先后旋里,遂受业为弟子,传其
主静之学。四年春,从攀龙入都,授都水司主事。攀龙去官,允诚亦告归。
崇祯改元,起营缮主事,进员外郎。二年冬,京师戒严,分守德胜门,四十
余日不懈,帝微行察知之,赐白金,叙功,加俸一年,改职方员外郎。五年六月,
以温体仁、闵洪学乱政,疏陈三大可惜、四大可忧。略言:
当事借皇上刚严,而佐以舞文击断之术,倚皇上综核,而骋其讼逋握算之能,
遂使和恒之世竞尚刑名,清明之躬浸成丛脞。以圣主图治之盛心,为诸臣斗智之
捷径。可惜一。
帅属大僚,惊魂于回奏认罪;封驳重臣,奔命于接本守科。遂使直指风裁徒
征事件,长吏考课惟问钱粮。以多士靖共之精神,为案牍钩较之能事。可惜二。
庙堂不以人心为忧,政府不以人才为重。四海渐成土崩瓦解之形,诸臣但有
角户分门之念。意见互犄,议论滋扰。遂使剿抚等于筑舍,用舍有若举棋。
以兴邦启圣之岁时,为即聋从昧之举动。可惜三。
人主所以总一天下者,法令也。丧师误国之王化贞,与杨镐异辟;洁己爱民
之余大成,与孙元化并逮。甚至一言一事之偶误,执讯随之。遂使刑罚不中,鈇
钺无威。一可忧也。
国家所恃以为元气者,公论也。直言敢谏之士一鸣辄斥,指佞荐贤之章目为
奸党,不惟不用其言,并锢其人,又加之罪。遂使喑默求容,是非共蔽。二可忧
也。
国家所赖以防维者,廉耻也。近者中使一遣,妄自尊大,群僚趋走,惟恐后
时。皇上以近臣可倚,而不知幸窦已开;以操纵惟吾,而不知屈辱士大夫已甚。
遂使阿谀成风,羞恶尽丧。三可忧也。
国家所藉以进贤退不肖者,铨衡也。我朝罢丞相,以用人之权归之吏部,阁
臣不得侵焉。今次辅体仁与冢臣洪学,同邑朋比,惟异己之驱除。阁臣兼操吏部
之权,吏部惟阿阁臣之意,造门请命,夜以为常。黜陟大柄,只供报复之私。甚
至庇同乡,则逆党公然保举,而白简反为罪案;排正类,则讲官借题逼逐,而荐
剡遂作爰书。欺莫大于此矣,擅莫专于此矣,党莫固于此矣。遂使威福下移,举
措倒置。四可忧也。
疏入,帝诘其别有指使。允诚乃列上洪学徇私数事,且曰:“体仁生平,
紾臂涂颜,廉隅扫地。陛下排众议而用之,以其悻直寡谐,岂知包藏祸心,阴肆
其毒。又有如洪学者,为之羽翼,遍植私人,戕尽善类,无一人敢犯其锋者,臣
复受何人指使?”帝以体仁纯忠亮节,而摘疏中“握定机关”语,再令陈状。允
诚复上言:“二人朋比,举朝共知。温育仁不识一丁,以家赀而首拔。邓英以论
沈演而谪,罗喻义以‘左右非人’一语而逐。此非事之章明较著者乎?”帝亦悟
两人同里有私,乃夺允诚俸半年,而洪学亦旋罢去。
其冬,以省亲归,孝养母。母年八十三而终。后为福王验封员外郎,十余日
即引疾归。
允诚践履笃实,不慕荣达。延儒再召,遣人以京卿啖之,允诚拒不应。入南
都,士英先造请,亦不报谢。国变后,屏居墓田,不肯薙发,与从孙尚濂骈斩于
南京。
魏呈润,字中严,龙溪人。崇祯元年进士。由庶吉士改兵科给事中。
三年冬,疏陈兵屯之策:“请敕顺天、保定两巡抚简所部壮士,大邑五百人,
小邑二三百人,分营训练。而天津翟凤翀、通州范景文、昌平侯恂并建节钺,宜
令练兵之外兼营屯田。”又陈闽海剿抚机宜六事。并议行。
明年夏,久旱求言。疏言:“驿站所裁,才六十万,未足充军饷十一,而邮
传益疲,势必再编里甲。是犹剜肉医疮,疮未瘳而肉先溃。关外旧兵十八万,额
饷七百余万;今兵止十万七千,合蓟门援卒,非溢原数,加派五百九十万外,新
增又百四十余万,犹忧不足,可不为稽核乎!边报告急,非臣子言功之日,而小
捷频闻,躐加峻秩,门客厮养诡名戎籍,不阶而升,悉糜俸料,臣惧其难继也。
江淮旱灾,五湖之间,海岸为谷,旧谷不登,新丝未熟,上供织造,宜且暂停。
铨法坏于事例,正途日壅,不可不疏通。抚按诸臣捐赀助饷,大抵索之民间,顾
奉急公之褒。上蒙而下削,不可不禁饬。”又条陈数策,请大修北方水政。帝皆
纳其言。
熹宗时,司业朱之俊议建魏忠贤祠国学旁,下教有“功不在禹下”语,置籍,
责诸生捐助。及帝即位,委过诸生陆万龄、曹代何以自解,首辅韩爌以同乡庇
之,漏逆案。及是,之俊已迁侍讲。呈润发其奸,请与万龄弃西市,之俊由是废。
宣府监视中官王坤以册籍委顿,劾巡按御史胡良机。帝夺良机官,即令坤按
核。呈润上言:“我国家设御史巡九边,秩卑而任钜。良机在先朝以纠逆珰削籍,
今果有罪,则有回道考核之法在,而乃以付坤。且边事日坏,病在十羊九牧。既
有将帅,又有监司;既有督抚,有巡方,又有监视。一官出,增一官扰,中贵之
威,又复十倍。御史偶获戾,且莫自必其命,谁复以国事抗者。异日九边声息,
监视善恶,奚从而闻之?乞召还良机,毋使仰鼻息于中贵。”帝以呈润党比,贬
三级,出之外。
良机者,南昌人也,字省之。万历四十四年进士。天启间为御史,尝纠魏忠
贤之恶不减汪直、刘瑾。忠贤憾之,以年例迁广东参议。良机方按贵州,不候代
而去,遂斥为民。崇祯元年起故官,按宣、大二镇。年满当代,以其敏练,再巡
一年。至是,遂为坤劾罢。
时又有御史李曰辅者,亦以论中官获谴,廷臣交章论救,不听。而御史赵东
曦又疏劾坤,亦获谴云。
曰辅,字元卿,亦南昌人也,与胡良机同里闬。万历中举于乡,为成都推官。
与巡抚朱燮元计兵事,偕诸将攻复重庆。崇祯四年,擢南京御史。时中官四出,
张彝宪总理户、工钱粮,唐文征提督京营戎政,王坤监饷宣府,刘文忠监饷大同,
刘允中监饷山西。又命王应期监军关、宁,张国元监军东协,王之心监军中协,
邓希诏监军西协,又命吴直监饷登岛,李茂奇监茶马陕西。曰辅上疏谏曰:“迩
者一日遣内臣四,寻又遣用五,非兵机则要地也。廷臣方交章,而登岛、陕西又
有两阉之遣。假专擅之权,骇中外之听,启水火之隙,开依附之门,灰任事之心,
藉委卸之口。臣愚实为寒心。陛下践阼初,尽撤内臣,中外称圣。昔何以撤,今
何以遣?天下多故,择将为先。陛下不筑黄金台招颇、牧,乃汲汲内臣是遣,曾
何补理乱之数哉!”帝怒,谪曰辅广东布政司照磨。
东曦,字驭初,上海人。万历四十七年进士。崇祯五年,由知县人为刑科给
事中,请兴屯塞下,以充军用,不报。适宣塞有私和事,王坤时监宣饷,且请代。
东曦上言:“宣塞失事,陛下赫然震怒,逮巡抚沈棨,罢本兵熊明遇。乃监视王
坤方会饮城楼,商榷和议,边臣倚庇,欺蔽日甚。坤不得辞扶同罪,反侈边烽已
熄为己功,且请代。夫内臣之遣,陛下一用之,非不易之典,今即尽撤之,犹谓
不早。坤顾请代,图弥缝于去后。愿陛下正坤罪,撤各使还京。”帝言:“宣镇
擅和,实坤奏发,何谓欺隐?”调东曦外任,谪福建布政司都事。
异时呈润起官,以光禄署丞终。良机起光禄典簿,终南京吏部主事。东曦稍
迁行人司正、礼部郎中,奉使还里。福王时,召东曦为给事中,曰辅为御史,而
二人者皆已死矣。
毛羽健,字芝田,公安人。天启二年进士。崇祯元年,由知县征授御史。好
言事,首劾杨维垣八大罪及阮大铖反覆变幻状,二人遂被斥。
王师讨安邦彦久无功。羽健言:“贼巢在大方,黔其前门,蜀遵、永其后户。
由黔进兵,必渡陆广奇险,七昼夜抵大方,一夫当关,千人自废,王三善、蔡复
一所以屡败也。遵义距大方三日程,而毕节止百余里平衍,从此进兵,何患不克?
”因画上足兵措饷方略,并荐旧总督朱燮元、闵梦得等。帝即议行,后果平贼。
已,陈驿递之害:“兵部勘合有发出,无缴入。士绅递相假,一纸洗补数四。差
役之威如虎,小民之命如丝。”帝即饬所司严加厘革,积困为苏。
当是之时,阉党既败,东林大盛。而朝端王永光阴阳闪烁,温体仁猾贼,周
延儒回佞。言路新进标直之徒,尤竞抨击以为名高。体仁之讦钱谦益也,以科场
旧事,延儒助之恶,且目攻己者为结党欺君,帝怒而为之罢会推矣。御史黄宗昌
疏纠体仁热中枚卜,欲以“结党”二字破前此公论之不予,且箝后来言路之多口。
羽健亦愤朋党之说,曰:“彼附逆诸奸既不可用,势不得不用诸奸摈斥之人。如
以今之连袂登进者为相党而来,抑将以昔之鳞次削夺者为相党而去乎!陛下不识
在朝诸臣与奸党诸臣之孰正孰邪,不观天启七年前与崇祯元年后之天下乎,孰危
孰安?今日语太平则不足,语剔弊则有余,诸臣亦何负国家哉!一夫高张,辄疑
举朝皆党,则株连蔓引,不且一网尽哉!”帝责羽健疑揣,而以前条陈驿递原之。
太常少卿谢升求巡抚于永光,永光长吏部,升当推蓟镇,畏而引病以避,后
推太仆则不病。羽健劾升、永光朋比,宜并罪。永光召对文华殿,力诋羽健,请
究主使之者。大学士韩爌曰:“究言官,非体也。”帝不从,已而宥之。一日,
帝御文华殿,独召延儒语良久,事秘,举朝疑骇。羽健曰:“召见不以盈廷而以
独侍,清问不以朝参而以燕间;更漏已沉,阁门犹启。汉臣有言‘所言公,公言
之;所言私,王者不受私’。”疏入,切责。羽健既积忤权要,其党思因事去之。
及袁崇焕下狱,主事陆澄源以羽健尝疏誉崇焕,劾之,落职归。卒。
黄宗昌,字长倩,即墨人。天启二年进士。崇祯初,为御史,请斥矫旨伪官,
言:“先帝宾天在八月二十三日。三殿叙功止先一日,正当帝疾大渐之时,岂能
安闲出诏?凡加衔进秩,皆魏氏官也。”得旨:“汰叙功冒滥者。”宗昌争曰:
“臣所纠乃矫旨,非冒滥也。冒滥犹可容,矫伪不可贷。”遂列上黄克缵、范济
世、霍维华、邵辅忠、吕纯如等六十一人,乞罢免。帝以列名多,不听。寻劾罢
逆党尚书张我续、侍郎吕图南、通政使岳骏声、给事中潘士闻、御史王珙。又劾
周延儒贪秽数事,帝怒,停俸半年。既而劾体仁,不纳。
二年冬,巡按湖广。岷王禋洪为校尉侍圣及善化王长子企鋀等所弑,参政
龚承荐等不以实闻,狱不决者久之。宗昌至,群奸始伏辜。帝责问前诸臣失出罪,
宗昌纠承荐等。时体仁、延儒皆已入阁,而永光意忌,以为不先劾承荐也。镌宗
昌四级,宗昌遂归。
十五年,即墨被兵,宗昌率乡人拒守,城全。仲子基中流矢死,其妻周氏及
三妾郭氏、二刘氏殉之,谓之“一门五烈”。
庄烈帝初在位,锐意图治,数召见群臣论事。然语不合,辄诃谴。而王永光
长吏部,尤乐沮之。澄城人韩一良者,元年授户科给事中,言:“陛下平台召对,
有‘文官不爱钱’语,而今何处非用钱之地?何官非爱钱之人?向以钱进,安得
不以钱偿。以官言之,则县官为行贿之首,给事为纳贿之尤。今言者俱咎守令不
廉,然守令亦安得廉?俸薪几何,上司督取,过客有书仪,考满、朝觐之费,无
虑数千金。此金非从天降,非从地出,而欲守令之廉,得乎?臣两月来,辞却书
帕五百金,臣寡交犹然,余可推矣。伏乞陛下大为惩创,逮治其尤者。”帝大喜,
召见廷臣,即令一良宣读。读已,以疏遍视阁臣曰:“一良忠鲠,可佥都御史。”
永光请令指实。一良唯唯,如不欲告讦人者,则令密奏。五日不奏,而举周应秋、
阎鸣泰一二旧事为言,语颇侵永光。帝乃再召见一良、永光及廷臣,手前疏循环
颂,音琅然,而曰“此金非从天降,非从地出”,则掩卷而叹。问一良:“五百
金谁之馈也?”一良卒无所指。固问,则对如前。帝欲一良指实,将有所惩创,
一良卒以风闻谢,大不怿。谓大学士刘鸿训曰:“都御史可轻授耶!”叱一良前
后矛盾,褫其官。
吴执御,字朗公,黄岩人。天启二年进士。除济南推官。德州建魏忠贤祠,
不赴。
崇祯三年,征授刑科给事中。明年请除掣签法,使人地相配,议格不行。请
蠲畿辅加派,示四方停免之期,晓然知息肩有日,不至召乱。请罢捐助搜括,毋
为贪墨藏奸薮。帝以沽名市德责之。
劾吏部尚书王永光比匪:“用王元雅而封疆误,听张道浚贿举尹同皋而祖制
紊。国家立法惩贪,而永光诲贪,官邪何日正,宠赂何日清。”帝以永光清慎,
不纳其言。请召黄克缵、刘宗周、郑鄤,忤旨谯让。又言:“往者边警,袁崇
焕、王元雅拥金钱数百万,士马数十万,狼狈失守,而史应聘、王象云、张星、
左应选以一邑抗强敌。故曰筹边不在增兵饷,而在择人。请畿辅东北及秦、晋沿
边州县,选授精敏甲科,赐玺书,畀本地租赋,抚练军民自御寇。边关文武吏缮
修战守外,责以理财,如先臣王翱、叶盛辈所为。客兵可撤,饷省可数百万。”
帝时未审执御所论畿辅、秦、晋也,而曰:“岁赋留本地,则国用何资?”不听。
又劾首辅周延儒揽权,其姻亲陈于泰及幕客李元功等交关为奸利。初,执御
行取入都,延儒遣元功招之,不赴,至是竟劾延儒。又陈内外阴阳之说:“九边、
中原、庙堂之上,无非阴气;心膂大臣,不皆君子。”帝以所称“阳刚君子”无
主名,令指实。执御乃以前所荐刘宗周三人,及姜曰广、文震孟、陈仁锡、黄道
周、倪元璐、曹于汴、惠世扬、罗喻义、易应昌对。会御史吴彦芳言:“执御所
举固真君子,他若侍郎李瑾、李邦华、毕懋康、倪思辉、程绍皆忠良当用,通政
使章光岳邪媚当斥。”帝怒其朋比,执政复从中构之,遂削二人籍,下法司讯。
时御史王绩灿方以荐李邦华、刘宗周等下狱,而执御、彦芳复继之,举朝震骇。
言官为申救,卒坐三人赎徒三年。
彦芳,字延祖,歙县人,为御史。大凌被围,疏论孙承宗。又驳逆案吕纯如
辨冤之谬。登州用兵,请设监岛中官。至是谴归。
绩灿,宇伟奏,安福人。与给事中邓英陈奸吏私派之弊,又进赐环、起废、
容谏三说。荐张凤翔、李邦华、刘宗周、惠世扬,遂获罪卒。福王时,复官。
彦芳、绩灿两人者,皆以天启五年举进士。彦芳授莆田知县,绩灿授兴化知
县,又皆以治行高等擢崇祯四年御史,并有声。其免官也,又皆以荐才不中,与
吴执御同论谴云。
章正宸,字羽侯,会稽人。从学同里刘宗周,有学行。崇祯四年进士。由庶
吉士改礼科给事中。劝帝法周、孔,黜管、商,崇仁义,贱富强。
礼部侍郎王应熊者,温体仁私人也,廷推阁臣,望轻不得与。体仁引为助,
为营入阁。正宸上言:“应熊强愎自张,何缘特简。事因多扰,变以刻成,综核
伤察,宜存浑厚。奈何使很傲之人,与赞平明之治哉?”帝大怒,下狱拷讯,竟
削籍归。
九年冬,召为户科给事中,迁吏科都给事中。周延儒再相,帝尊礼之特重。
正宸出其门,与搘拄。岁旦朝会,帝隆师傅礼,进延儒等而揖之曰:“朕以天
下听先生。”正宸曰:“陛下隆礼阁臣,愿阁臣积诚以格君心。毋缘中官,毋修
恩怨,毋以宠利居成功,毋以爵禄私亲昵。”语皆风刺延儒。延儒欲用宣府巡抚
江禹绪为宣大总督,正宸持不可,吏部希延儒指,用之。延儒欲起江陵知县史调
元,正宸止之。延儒以罪辅冯铨力得再召,欲假守涿功复铨冠带,正宸争之,事
遂寝。其不肯阿徇如此。未几,会推阁臣,救李日宣,谪戍均州。语在《日宣传》。
福王立,召复正宸故官。正宸痛举朝无讨贼心,上疏曰:“比者河北、山左
各结营寨,擒杀伪官,为朝廷效死力。忠义所激,四方响应。宜亟檄江北四镇,
分渡河、淮,联络诸路,一心齐力,互为声援。两京血脉通,而后塞井陉,绝孟
津,据武关以攻陇右。陛下缟素,亲率六师,驻跸淮上,声灵震动,人切同仇,
勇气将自倍。简车徒,选将帅,缮城堑,进寸则寸,进尺则尺,据险处要,以规
中原。天下大矣,渠无人应运而出哉?”魏国公徐弘基荐逆案张捷,部议并起用
邹之麟、张孙振、刘光斗,安远侯柳祚昌等荐起阮大铖,正宸并疏谏,不纳。改
大理丞,正宸请假归。鲁王监国,署旧官。事败,弃家为僧。
黄绍杰,万安人。天启五年进士。授中书舍人。
崇祯元年,考选给事中。需次,劾罢奄党南京御史李时馨、徐复阳。补授兵
科。五年,蓟辽总督曹文衡与监视中官邓希诏相讦。绍杰言:“文衡烈士,受内
臣指摘,何颜立三军上。希诏内竖,讦边臣辱国,大不便。宜亟更文衡而罢希诏。”
帝不听。久之,文衡以闲住去,绍杰迁刑科左给事中。
七年五月,因旱求言。绍杰疏论大学士温体仁曰:“汉世灾异,策免三公,
宰执亦引罪以求罢。今者久旱,陛下修明政治,纳谠言,可谓应天以实矣,而雨
泽不降,何哉?天有所甚怒而不解也。次辅温体仁者,秉政数载,上干天和,无
岁不旱,无日不风霾,无处不盗贼,无人不愁怨。秉政既久,窥瞷益工,中
外趋承益巧。一人当用,则曰:‘体仁意未遽尔也。’一事当行,则曰:‘体仁
闻恐不乐也。’覆一疏,建一议,又曰:‘虑体仁有他属。’不然,则:‘体仁
忌讳,毋撄其凶锋也。’凡此召变之尤。愿陛下罢体仁以回天意。体仁罢而甘霖
不降,杀臣以正欺君之罪。”帝方眷体仁,贬绍杰一秩。体仁辨,且讦其别有指
授。绍杰言:“廷臣言事,指及乘舆,犹荷优容,一字涉体仁,必遭贬黜。谁不
自爱,为人指授耶?”因列其罪状:东南不肯设立总督,庇兵部侍郎彭汝楠,致
失机宜;用贪秽胡钟麟为职方郎,而黜李继贞;嘱尚书闵洪学起私人唐世济为南
京总宪,锢正人瞿式耜等;庇姻娅沈棨为宣抚,私款辱国;庇主考丁进,从宽磨
勘。且曰:“臣所仰祝圣明,洞烛体仁奸欺者,其说则有两端。下惟朋党一语,
可以箝言官之口,挑善类之祸;上惟票拟一语,可以激圣明之怒,盖偾误之愆。”
体仁犹辨,且以朋党为言。绍杰遂言:“体仁受铜商王诚金,体仁长子受巡抚棨
及两淮巡盐高钦顺等金,皆万计。体仁用门干王治,东南之利皆其转输。体仁私
邸两被盗,失黄金宝玉无算,匿不敢言。”帝怒,调为上林苑署丞,迁行人司副。
八年,贼犯皇陵,绍杰再劾体仁误国召寇,再谪应天府检校。屡迁南京吏部郎中,
卒。
先是,七年正月,给事中李世祺论温体仁及大学士吴宗达,并劾兵部尚书张
凤翼溺职状。帝怒,谪福建按察司检校。世祺,字寿生,青浦人。天启二年进士,
授行人。
崇祯三年,擢刑科给事中,陈大计之当定者二:曰兵食之计,民生之计;大
弊之当厘者三:曰六曹之弊在吏胥,边吏之弊在欺隐,贪墨之弊在奢靡。夏旱,
祷雨未应,乃进修政之说三:曰恤畿甸,议催科,预储备。帝并纳之。中官出镇,
世祺上言:“祖宗立法,钱谷兵马,军民各分事权,防专擅。内阁入奉天颜,出
司兵食,内廷意旨既得而阴伺之,外廷事权又得而显操之。魏忠贤盗弄神器,则
赖圣天子躬翦除之,而奈何复躬自蹈之。”不听。
五年八月,淫雨损山陵,昌平地动。世祺上言:“日者辅理调燮无闻,精神
为固宠之用;统军衡才无术,缓急无可恃之人。中枢决策,掩耳盗铃;主计持筹,
医疮剜肉。州县迫功令,鞭策不前;六曹窘簿书,救过不赡。簪笔执简之臣,接
迹囹圄;考槃絪轴之士,抗声鸿举。一人议,疑及众人;一事訾,疑及众事。黄
衣之使,颉颃卿贰之堂;貂蝉之座,雄踞节钺之上。低眉则气折,强项则衅开。
各边监视之遣,已将期月,初虽间有摘发,至竟同归模棱,效不效可概见。伏愿
撤回各使,以明阴不干阳之分。然后采公论以进退大臣,酌事情以衡量小臣,释
疑忌之根,开功名之路,庶天变可回,时艰可济。”帝以借端渎奏,切责之。
给事中陈赞化劾周延儒,谓:“延儒尝语人曰:今上,羲皇上人也。此成何
语?臣闻之世祺。”帝诘世祺,则言闻之赞化。帝诘责者再三,世祺执如初,乃
已。至是论体仁绝世之奸,大贪之尤,遂贬官。久之,起行人司副,屡迁太仆寺
卿。遣祭鲁王,事竣旋里。国变,杜门不出,久之卒。
傅朝佑,字右君,临川人。有孝行。万历中举乡试第一,师事邹元标。天启
二年成进士,授中书舍人。
崇祯三年,考选给事中。永平初复,列上善后七事。帝采纳之,补授兵科。
明年八月,疏劾首辅周延儒:“以机械变诈之心,运刑名督责之术。见佞则加之
膝,结袁弘勋、张道浚为腹心;遇贤则坠之渊,摈钱象坤、刘宗周于草莽。倾陷
正士,加之极刑,曰‘上意不测也’;攘窃明旨,播诸朝右,曰‘吾意固然也’。
皇上因旱求言,则恐其扬己过,故削言官以立威;皇上慎密兵机,则欲其箝人口,
故挫直臣以怵众。往时纠其罪恶者尽遭斥逐,而亲知乡曲遍列要津。大臣之道固
如是乎?”忤旨切责。
屡迁工科左给事中,陈当务十二事:一纳谏,二恤民,三择相,四勿以内批
用辅臣,五勿使中官司弹劾,六勿令法外加滥刑,七止缇骑,八停内操,九抑武
臣骄玩,十广起废,十一敕有司修城积粟,十二讲圣谕六条。出封益藩,事竣还
里。
九年,即家进刑科都给事中。还朝愆期,为给事中陈启新所劾,贬秩调外。
未行,疏论温体仁六大罪。略言:
陛下当边警时,特简体仁入阁。体仁乃不以道事君,而务刑名。窥陛下意在
振作,彼则借以快恩仇;窥陛下治尚精明,彼则托以张威福。此谓得罪于天子。
凤阳、昌平钟灵之地,体仁曾无未雨绸缪,两地失守,陵寝震惊。此谓得罪于祖
宗。燮理职在三公,体仁为相,日月交蚀,星辰失行,风霾迭见,四方告灾,岁
比不登,地震河决,城陷井枯,曾莫之惩,则日寻恩怨,图报睚眦。此谓得罪于
天地。强敌内逼,大盗四起,高丽旦暮且陷。体仁冒赏冒荫,中外解体因之。此
谓得罪于封疆。体仁子见屏于复社诸生,募人纠弹,株连不已。且七年又议裁减
茂才,国家三百年取士之经,一旦坏于体仁之手。此谓得罪于圣贤。同生天地,
谁无本心,体仁自有肺肠,偏欲残害忠良。只今文武臣僚,几数百人,骈首囹圄,
天良尽丧。此谓得罪于心性。
夫人主之辨奸在明,而人主之去奸在断。伏愿陛下大施明断,速去体仁。毋
以天变为不足畏,毋以人言为不足恤,毋以群小之逢迎为必可任,毋以一己之清
明为必可恃。大赦天下,除苛政,庶倒悬可解,太平可致。
帝怒,除名,下吏按治。逾月,体仁亦罢。
中官杜勋雅重朝佑,令其上疏请罪,而己从中主之,可复故官,朝佑不应。
十一年冬,国事益棘,获罪者益众,狱几满。朝佑乃从狱中上书,请宽恤,语过
激。会有边警,未报也。明年春,责以颠倒贤奸,恣意讪侮,廷杖六十,创重而
卒。
当时台省竞言事,言不中多获谴。章正宸、庄鳌献、李汝璨之徒好直谏,朝
佑尝疏称之。
鳌献,字任公,晋江人。崇祯六年,由庶吉士改兵科给事中,上《太平十二
策》,极论东厂之害。忤旨,贬浙江布政司照磨。
汝璨,字用章,南昌人。崇祯时为刑科给事中。十年闰月因旱求言,陈回天
四要,论财用政事之弊。又言:“八、九年来,干和召灾,始于端揆,积于四海。
水旱盗贼,频见叠出,势将未已,何怪其然。”帝怒,削籍归。国变,衰绖北面
哀号,作《祈死文》祈死,竟死。
汝璨、朝佑既死,福王时,复官。鳌献事福王,复官,久之卒。
姜埰,字如农,莱阳人。崇祯四年进士。授密云知县,调仪真,迁礼部主
事。十五年,擢礼科给事中。
山阳武举陈启新者,崇祯九年诣阙上书,言:“天下三大病。士子作文,高
谈孝悌仁义,及服官,恣行奸慝。此科目之病也。国初典史授都御史,贡士授布
政,秀才授尚书,嘉靖时犹三途并用,今惟一途。举贡不得至显官,一举进士,
横行放诞。此资格之病也。旧制,给事、御史,教官得为之,其后途稍隘,而举
人、推官、知县犹与其列,今惟以进士选。彼受任时,先以给事、御史自待,监
司、郡守承奉不暇,剥下虐民,恣其所为。此行取考选之病也。请停科目以绌虚
文,举孝廉以崇实行,罢行取考选以除积横之习,蠲灾伤田赋以苏民困,专拜大
将以节制有司便宜行事。”捧疏跪正阳门三日,中官取以进。帝大喜,立擢吏科
给事中,历兵科左给事中。刘宗周、詹尔选等先后论之。歙人杨光先讦其出身贱
役,及徇私纳贿状。帝悉不究。然启新在事所条奏,率无关大计。御史王聚奎劾
其溺职,帝怒,谪聚奎。以佥都御史李先春议聚奎罚轻,并夺其职。久之,御史
伦之楷劾其请托受赇,还乡骄横,始诏行勘。未上而启新遭母忧,埰因劾其不
忠不孝,大奸大诈。遂削启新籍,下抚按追赃拟罪。启新竟逃去,不知所之。国
变后,为僧以卒。
时帝以寇氛未息,民罹锋镝,建斋南城。埰上疏谏,不报。已,陈荡寇二
策,曰明农业,收勇敢。帝善其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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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9:39 | 显示全部楼层
○许誉卿 华允诚 魏呈润(胡良机 李曰辅 赵东曦) 毛羽健(黄宗昌
韩一良) 吴执御(吴彦芳 王绩灿) 章正宸 黄绍杰(李世祺) 傅朝佑
(庄鳌献 李汝璨) 姜埰(弟垓) 熊开元(方士亮) 詹尔选 汤开远
成勇 陈龙正(下)

初,温体仁及薛国观排异己及建言者。周延儒再相,尽反所为,广引清流,
言路亦蜂起论事。忌者乃造二十四气之说,以指朝士二十四人,直达御前。帝适
下诏戒谕百官,责言路尤至。埰疑帝已入其说,乃上言:“陛下视言官重,故
责之严。如圣谕云‘代人规卸,为人出缺’者,臣敢谓无其事。然陛下何所见而
云?倘如二十四气蜚语,此必大奸巨憝,恐言者不利己,而思以中之,激至尊之
怒,箝言官之口,人皆喑默,谁与陛下言天下事者?”先是,给事中方士亮论密
云巡抚王继谟不胜任,保定参政钱天锡因夤缘给事中杨枝起、廖国遴,以属延儒,
及廷推,遂得俞旨。适帝有“为人出缺”谕,盖举廷臣积习告戒之,非为天锡发
也。埰探之未审,谓帝实指其事,仓卒拜疏。而帝于是时方忧劳天下,默告上
帝,戴罪省愆,所颁戒谕,词旨哀痛,读者感伤。埰顾反覆诘难,若深疑于帝
者,帝遂大怒,曰:“埰敢诘问诏旨,藐玩特甚。”立下诏狱考讯。掌镇抚梁
清宏以狱词上,帝曰:“埰情罪特重。且二十四气之说,类匿名文书,见即当
毁,何故累腾奏牍?其速按实以闻。”时行人熊开元亦以建言下锦衣卫。帝怒两
人甚,密旨下卫帅骆养性,令潜毙之狱。养性惧,以语同官。同官曰:“不见田
尔耕、许显纯事乎?”养性乃不敢奉命,私以语同乡给事中廖国遴,国遴以语同
官曹良直。良直即疏劾养性“归过于君,而自以为功。陛下无此旨,不宜诬谤;
即有之,不宜泄。”请并诛养性、开元。养性大惧,帝亦不欲杀谏臣,疏竟留中。
会镇抚再上埰狱,言掠讯者再,供无异词。养性亦封还密旨。乃命移刑官定罪,
尚书徐石麒等拟埰戍,开元赎徒。帝责以徇情骫法,令对状。乃夺石麒及郎中
刘沂春官,而逮埰、开元至午门,并杖一百。埰已死,埰弟垓口溺灌之,
乃复苏,仍系刑部狱。明年秋,大疫,命诸囚出外收保。埰、开元出,即谒谢
宾客。帝以语刑部尚书张忻,忻惧,复禁之狱。十七年二月始释埰,戍宣州卫。
将赴戍所而都城陷。
福王立,遇赦,起故官。丁父艰,不赴。国变后,流寓苏州以卒。且死,语
其二子曰:“吾奉先帝命戍宣州,死必葬我敬亭之麓。”二子如其言。
垓,字如须,崇祯十三年进士。授行人。埰下狱,垓尽力营护。后闻乡邑
破,父殉难,一门死者二十余人。垓请代兄系狱,释埰归葬,不许。即日奔丧,
奉母南走苏州。初,垓为行人,见署中题名碑,崔呈秀、阮大铖与魏大中并列,
立拜疏请去二人名。及大铖得志,滋欲杀垓甚。垓乃变姓名,逃之宁波。国亡乃
解。
熊开元,字鱼山,嘉鱼人。天启五年进士。除崇明知县,调繁吴江。
崇祯四年,征授吏科给事中。帝遣中官王应期等监视关、宁军马,开元抗疏
争,不纳。王化贞久系不决,奸人张应时等疏颂其功,请以身代死,俾戴罪立功。
开元疏驳之,言:“化贞家赀钜万,每会朝审,辄买燕市少年,杂立道旁,投熊
廷弼瓦砾,嗟叹化贞不休,以此荧惑上听。今应时复敢为此请,宜立肆化上贞市
朝。”化贞卒正法。
时有令,有司征赋不及额者不得考选。给事中周瑞豹考选而后完赋,帝怒,
贬谪之,命如瑞豹者悉以闻。于是开元及御史郑友元等三人并贬二秩调外,开元
不赴官。久之,起山西按察司照磨,迁光禄寺监事。
十三年,迁行人司副。左降官率骤迁,开元以淹久颇觖望。会光禄丞缺,开
元诣首辅周延儒述己困顿状。延儒适以他事辄命驾出,开元大愠。会帝以畿辅被
兵求言,官民陈事者,报名会极门,即日召对。
开元欲论延儒,次日即请见。帝召入文昭阁,开元请密论军事。帝屏左右,
独辅臣在,开元不敢言,但奏军事而出。越十余日,复请见。帝御德政殿,秉烛
坐,开元从辅臣入,奏言:“《易》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请辅
臣暂退。”延儒等引退者再,帝不许。开元遂言:“陛下求治十五年,天下日以
乱,必有其故。”帝曰:“其故安在?”开元言:“今所谋画,惟兵食寇贼。不
揣其本,而末是图,虽终日夜不寝食,求天下治无益也。陛下临御以来,辅臣至
数十人,不过陛下曰贤,左右曰贤而已,未必诸大夫国人皆曰贤也。天子心膂股
肱,而任之易如此。庸人在高位,相继为奸,人祸天殃,迄无衰止。迨言官发其
罪状,诛之斥之,已败坏不可复救矣。”帝与诘问久之,疑开元有所为,曰:“
尔意有人欲用乎?”开元辨无有,且奏且频目延儒。延儒谢,帝曰:“天下不治
皆朕过,于卿等何与?”开元言:“陛下令大小臣工不时面奏,而辅臣在左右,
谁敢为异同之论以速祸?且昔日辅臣,繁刑厚敛,屏弃忠良,贤人君子攻之。今
辅臣奉行德意,释累囚,蠲逋赋,起废籍,贤人君子皆其所引用。偶有不平,私
慨叹而已。”帝责开元有私。开元辨,延儒等亦前为解。
开元复请遍召廷臣,问以辅臣贤否。“辅臣心事明,诸臣流品亦别。陛下若
不察,将吏狃情面贿赂,失地丧师,皆得无罪,谁复为陛下捐躯报国者?”延儒
等奏情面不尽无,贿赂则无有。开元复言:“敌兵入口四十余日,未闻逮治一督、
抚。”帝曰:“督、抚初推,人以为贤,数月后即以为不贤,必欲去之而后快。
边方与内地不同,使人何以展布。”开元言:“四方督、抚,率自监司。明日廷
推,今日传单,其人姓名不列。至期,吏部出诸袖,诸臣唯唯而已。既推后,言
官转相采访,而其人伎俩亦自露于数月间,故人得而指之。非初以为贤,继以为
不贤也。”帝命之退。延儒等请令补牍,从之。
当是时,开元欲发延儒罪,以其在侧不敢言。而延儒虑其补牍,谋沮之。大
理卿孙晋、兵部侍郎冯元飙责开元:“首辅多引贤者。首辅退,贤者且尽逐。”
开元意动。大理丞吴履中至,亦以开元言为骤。礼部郎中吴昌时者,开元知吴江
时所拔士也,复致书言之。开元乃止述奏辞,不更及延儒他事。帝方信延儒,大
清兵又未退,焦劳甚。得奏,大怒,令锦衣卫逮治。卫帅骆养性,开元乡人也,
雅怨延儒,次日即以狱上。帝益怒,曰:“开元谗谮辅弼,必使朕孤立于上,乃
便彼行私,必有主使者。养性不加刑,溺职甚,其再严讯以闻。”十二月朔,严
刑诘供主谋。开元坚不承,而尽发延儒之隐,养性具以闻。帝乃廷杖开元,系狱。
始,方士亮劾罢密云巡抚王继谟,参政钱天锡得巡抚。御史孙凤毛发其事,
劾给事中杨枝起、廖国遴为天锡夤缘,因言开元面奏,实二人主之,欲令邱瑜秉
政,陈演为首辅。御史李陈玉亦言之。帝以开元已下吏,不问,而责令凤毛陈奏。
凤毛死,其子诉冤,谓国遴、枝起鸩杀之。两人及天锡并削职下狱。士亮又言恐
代继谟者未能胜继谟,继谟得留任。十六年六月,延儒罢,言官多救开元者,不
报。刑部拟赎徒,不许。明年正月,遣戍杭州。
未几,京师陷,福王召起吏科给事中。丁母艰,不赴。唐王立,起工科左给
事中。连擢太常卿、左佥都御史,随征东阁大学士。乞假归。汀州破,弃家为僧,
隐苏州之灵岩以终。
士亮,歙县人。崇祯四年进士。历嘉兴、福州推官,擢兵科给事中。与同官
朱徽、倪仁祯等谒大学士谢升于朝房,升言:“人主以不用聪明为高。今上太用
聪明,致天下尽坏。”又曰:“款事诸君不必言,皇上祈签奉先殿,意已决。”
诸人退,谓升诽谤君父,泄禁中语。仁祯、国遴等交章论之,斥升大不道,无人
臣礼。士亮及他言官继之,疏数十上。帝大怒,削升籍。已而士亮连劾诸督抚张
福臻、徐世荫、朱大典、叶廷贵,及兵部侍郎吕大器、甘肃总兵马爌,事多施
行。又请召旧谏臣姚思孝、何楷、李化龙、张作楫、张焜芳、李模、詹尔选、李
右谠、林兰友、成勇、傅元初,而恤已死者吴执御、魏呈润、傅朝佑、吴彦芳、
王绩灿、葛枢,帝颇采纳。周延儒出督师,请士亮赞画军务。延儒获谴,士亮亦
削职下狱,久之释归。福王时,复官。国变后卒。
詹尔选,字思吉,抚安人。崇祯四年进士。授太常博士。八年,擢御史。时
诏廷臣举守令,尔选言:“县令多而难择,莫若精择郡守。郡守贤,县令无不贤。
”因请起用侍郎陈子壮、推官汤开远,报闻。
明年,疏劾陈启新:“宜召九卿科道,觌面敷陈,罄其底蕴。果有他长,然
后授官。遽尔授官,非所以重名器。吏部尚书谢升、大学士温体仁不加驳正,尸
素可愧。”帝怒。未几,大学士钱士升以争武生李琎搜括富户,忤旨,引罪乞休
去。尔选上疏曰:
辅臣引咎求黜,遽奉回籍之谕。夫人臣所以不肯言者,其源在不肯去耳。辅
臣肯言肯去,臣实荣之,独不能不为朝廷惜此一举也。琎以非法导主上,其端一
开,大乱将至。辅臣忧心如焚,忽奉改拟之命,遂尔执奏。皇上方嘉许不暇,顾
以为疑君要誉耶?人臣无故疑其君,非忠也;乃谓吾君万举万当者,第容悦之借
名,必非忠。人臣沽名,义所不敢出也,乃人主不以名誉鼓天下,使其臣尸位保
宠,寡廉鲜耻,亦必非国家利。
况今天下疑皇上者不少矣。将骄卒惰,尚方不灵,亿万民命,徒供武夫贪冒,
则或疑过于右武。穿札与操觚并课,非是者弗录。人见卖牛买马,绌德齐力,徒
使强寇混迹于道途,父兄莫必其子弟,则或疑缓于敷文。免觐之说行,上意在苏
民困也,而或疑朝宗之大义,不敌数万路用之金钱;驳问之事烦,上意在惩奸顽
也,而或疑明启之刑书,几禁加等之纷乱。
其君子忧驱策之无当,其小人惧陷累之多门,明知一切苟且之政,或拊心愧
恨,或对众欷歔。辅臣不过偶因一事,代天下发愤耳,而竟郁郁以去,恐后之大
臣无复有敢言者矣。大臣不敢言,而小臣愈难望其言矣。所日与皇上言者,惟苛
细刻薄不识大体之徒,似忠似直,如狂如痴,售则挺身招摇,败则潜形逋窜,骇
心志而?龠耳目,毁成法而酿隐忧,天下事尚忍言哉!祈皇上以远大宅心,以简
静率宪,责大臣弼违之义,作言官敢谏之风。宁献可替否,毋藉口圣明独断,掩
圣主之谦冲;宁进礼退义,毋藉口君恩未酬,饰引身之濡滞。臣愚不胜忄卷忄卷。
疏入,帝震怒,召见武英殿,诘之曰:“辅臣之去,前旨甚明,汝安得为此
言?”对曰:“皇上大开言路,辅臣乃以言去国,恐后来大臣以言为戒,非皇上
求言意。”帝曰:“建言乃谏官事,大臣何建言?”对曰:“大臣虽在格心,然
非言亦无由格。大臣止言其大者,决无不言之理。大臣不言,谁当言者?”帝曰:
“朕如此焦劳,天下尚疑朕乎?即尚方剑何尝不赐,彼不能用,何言不灵?”对
曰:“诚如圣谕。但臣见督理有参疏,未蒙皇上大处分,与未赐何异?”帝曰:
“刑官拟罪不合,朕不当驳乎?”对曰:“刑官不职,但当易其人,不当侵其事。
”帝曰:“汝言一切苟且之政,何者为苟且?”对曰:“加派。”帝曰:“加派,
因贼未平,贼平何难停。汝尚有言乎?”对曰:“搜括抽扣亦是。”帝曰:“此
供军国之用,非输之内帑。汝更何言?”对曰:“即捐助亦是。”帝曰:“本令
愿捐者听,何尝强人?”时帝声色俱厉,左右皆震慑,而尔选词气不挠。帝又诘
发愤诸语,及帖黄简略,斥为欺罔,命锦衣提下。尔选叩头曰:“臣死不足惜,
皇上幸听臣,事尚可为。即不听,亦可留为他日思。”帝愈怒,罪且不测,诸大
臣力救,乃命系于直庐。明日下都察院议罪,议止停俸。帝以语涉夸诩,并罪视
草御史张三谟,令吏部同议。请镌五级,以杂职用。复不许,乃削籍归。自后言
者屡荐,皆不听。十五年,给事中沈迅、左懋第相继荐。有诏召还,未及赴而都
城陷。
福王立,首起故官。未上,群小用事,惮尔选鲠直,令补外僚,遂不出。国
变后,又十二年而终。
汤开远,字伯开,主事显祖子也。早负器识,经济自许。崇祯五年,由举人
为河南府推官。帝恶廷臣玩悽,持法过严。开远疏谏曰:
陛下临御以来,明罚敕法。自小臣至大臣,蒙重谴下禁狱者相继,几于刑乱
国用重典矣。见廷臣荐举不当,疑为党徇;恶廷臣执奏不移,疑为藐抗。以策励
望诸臣,于是戴罪者多,而不开以立功之路;以详慎责诸臣,于是引罪者众,而
不谅其致误之由。墨吏宜逮,然望稍宽出入,无绌能臣。至三时多害,五方交警,
诸臣怵参罚,惟急催科,民穷则易为乱。陛下宽一分在臣子,即宽一分在民生,
此可不再计决者。尤望推诸臣以心,待诸臣以礼,谕中外法司以平允。至锦衣禁
狱,非寇贼奸宄,不宜轻入。
帝怒,摘其疏中“桁杨惨毒,遍施劳臣”语,责令指实。乃上奏曰:
时事孔棘,诸臣有过可议,亦有劳可准;有罪可程,亦有情可原。究之议过
不足惩过,而后事转因前事以灰心;声罪不足服罪,而故者更藉误者以实口。综
核太过则要领失措,惩创太深则本实多缺。往往上以为宜详宜新之事,而下以为
宜略宜仍之事;朝所为缧辱摈弃不少爱之人,又野所为推重忾叹不可少之人。上
与下异心,朝与野异议,欲天下治平,不可得也。
苏州佥事左应选任昌黎县令,率土著保孤城。事平之日,擢任监司。乃用小
过,卒以赃拟。城池失守者既不少贷,捍御著绩者又不获原,诸臣安所适从哉?
事急则钜万可捐,事平则锱铢必较。向使昌黎不守,同于遵、永,不知费朝廷几
许金钱,安所得涓滴而问之?臣所惜者此其一。
给事中马思理、御史高倬,值草场火发,狂奔尽气,无救燎原,此不过为法
受过耳,更欲以他罪论,则甚矣。今岁盛夏雪雹,地震京圻,草场不爇自焚。陛
下不宽刑修省,反严鞫而长系之,非所以召天和,称善事也。臣所惜者此其一。
宣大巡按胡良机,陛下知其谙练,两任岩疆,寻因过误褫革,舆论惜之,岂
成命终难反汗哉!臣所惜者此其一。
监兑主事吴澧,宵旦河干,经营漕事,运弁稽违,量行责戒,乃褫革之,又
欲究治之。夫兵哗则为兵易将,将哗则为武抑文,勇于哗而怯于斗,安用此骄兵
骄将为也!臣所惜者此又其一。
末复为都御史陈于廷、易应昌申辨。帝怒,切责之。
河南流贼大炽,开远监左良玉军,躬擐甲胄,屡致克捷。帝以天下用兵,意
颇重武,督、抚失事多逮系,而大将率姑息。开远以为偏,八年十月上疏曰:
比年寇贼纵横,抚、镇为要。乃陛下于抚臣则惩创之,于镇臣则优遇之。试
观近日诸抚臣,有不褫夺、不囚系者乎?诸帅臣及偏裨,有一礼貌不崇、升荫不
遂者乎?即观望败衄罪状显著者,有不宽假优容者乎?夫惩创抚臣,欲其惕而戒
也;优遇武臣,欲其感而奋也。然而封疆日破坏、寇贼日蔓延者,分别之法少也。
抚臣中清操如沈棨,干济如练国事,捍御两河、身自为将如元默,拮据兵事、沮
贼长驱如吴甡,或丽爰书,或登白简,其他未可悉数。而武臣桀骜恣睢,无日不
上条陈,争体统。一旦有警,辄逡巡退缩,即严旨屡颁,褒如充耳。如王朴、尤
世勋、王世恩辈,其罪可胜诛哉!
秦抚甘学阔有《法纪全疏》一疏,请正纵贼诸弁以法,明旨顾切责之。然则
自今以后,败将当不问矣。文臣未必无才能,乃有宁甘斥黜必不肯任不敢任者,
以任亦罪,不任亦罪,不任之罪犹轻,而任之罪更重也。诚欲使诸臣踊跃任事,
在宽文法,原情实,分别去留,毋以一眚弃贤才。至韎韐之夫,不使怯且欺者幸
乎其间,则赏罚以平,文武用命矣。
帝以抚臣不任者,无所指实,责令再陈。乃上言曰:
朝廷赏罚无章,于是诸臣之不肯任不敢任者罪,而肯任敢任者亦罪,且其罪
反重。劝惩无当,欲勘定大乱,未之前闻。从来无诎督臣以伸庸帅者,至今而杨
嗣昌不得关其说;从来无抑言路以伸劣弁者,至今而王肇坤不得保其秩。王朴
恇怯暴著,听敌饱去,犹得与吴甡并论,播之天下,不大为口实哉!若抚臣之不
肯任不敢任者,如了陕西之胡廷晏,山西之仙克谨、宋统殷、许鼎臣,何以当日
处分视后皆轻?练国事、元默承大坏极敝之后,竭力撑持,何以当日处分较前更
重?且近日为办寇而诛督臣者一,逮督臣抚臣者二,褫抚臣者亦二。甚至巡方与
抚臣并议,而并逮两按臣;计典与失事牵合,而并褫南枢臣。若监司、守令之获
重谴者,不可胜纪。试问前后诸帅臣,有一诛且逮者乎?即降而偏裨,有一诛且
逮者乎?甚至避寇、纵寇、养寇、助寇者,皆置弗问。即或处分,不过降级戴罪
而已。然则诸将之不肯任不敢任者,直谓之无罪可乎?是陛下于文武二途,委任
同,责成不同。明旨所谓一体者,终非一体矣。
不特此也。按臣曾周当旧抚艰去,力障寇锋,初非失事,乃竟从逮配,将来
无肯任敢任之按臣矣。道臣祝万龄拮据兵食,寝饵俱废,至疽发于背,而遽行削
籍,将来无肯任敢任之监司矣。史洪谟作令宜阳,战守素备,贼渡渑池,不敢薄
城,及知六安,复有全城之绩,而褫夺骤加,将来无肯任敢任之州县矣。贼薄永
宁,旧蜀抚张论与子给事鼎延倾赀募士,夙夜登陴,及论物故,鼎延请恤,并其
子官夺之,将来无肯任敢任之乡官矣。吏部惟杂职多弊,臣乡吴羽文竭力厘剔,
致刀笔贾竖哄然而起,羽文略不为挠,乃以起废一事,长系深求,将来无肯任敢
任之部曹矣。
臣读明旨,谓诸事皆经确核,以议处有铨部,议罪有法司,稽核纠举有按臣
也。不知诏旨一下,铨部即议降议革,有肯执奏曰“此不当处”者乎?一下法司,
即拟配拟戍,有肯执奏曰“此不当罪”者乎?至查核失事,按臣不过据事上闻,
有原功中之罪、罪中之功,乞贷于朝廷者乎?是非诸臣不肯分别也,知陛下一意
重创,言之必不听,或反以甚其罪也。所以行间失事,无日不议处议罪,而于荡
寇安民毫无少补。则今日所少者,岂非大公之赏罚哉!
帝得奏大怒,命削籍,抚按解京讯治。河南人闻之,若失慈母。左良玉偕将
士七十余人合奏乞留,巡按金光辰亦备列其功状以告。帝为动容,命释还戴罪办
贼。
十年正月,讨平舞阳大盗杨四。论功当进秩,总理王家祯复荐之。乃擢按察
佥事,监安、庐二郡军。其年冬,太子将出阁。奏言:“陛下言教不如身教。请
谨幽独,恤民穷,优大臣,容直谏,宽拙吏,薄货财,疏滞狱,俾太子得习见习
闻,为他日出治临民之本。”帝深纳之。
是时,贼大扰江北,开远数有功。巡抚史可法荐其治行卓异,进秩副使,监
军如故。十三年,与总兵官黄得功等大破革里眼诸贼,贼遂乞降。朝议将用为河
南巡抚,竟以劳瘁卒官,军民咸为泣下。赠太仆少卿。
成勇,字仁有,安乐人。天启五年进士。授饶州推官。谒邹元标于吉水,师
事之。中使至,知府以下郊迎,勇不往,且捕笞其从人。丁内外艰。历开封、归
德二府推官。流贼攻归德,击走之。
崇祯十年,行取入京。时变考选例,优者得为翰林。公论首勇,而吏部尚书
田唯嘉抑之,勇得南京吏部主事以去。明年二月,帝御经筵,问讲官保举考选得
失,谕德黄景昉讼勇及朱天麟屈。帝亲策诸臣,天麟得翰林,而勇以先赴南京不
与。寻用御史涂必泓言,授南京御史。
杨嗣昌夺情入阁,言者咸获谴。勇愤,其年九月上疏言:“嗣昌秉枢两年,
一筹莫展,边警屡惊,群寇满野。清议不畏,名教不畏,万世公义不畏,臣窃为
青史虑。”疏入,帝大怒,削籍提讯,诘主使姓名。勇狱中上书言:“臣十二年
外吏,数十日南台,无权可招,无贿可纳,不知有党。”帝怒,竟戍宁波卫。中
外荐者十余疏,不召。后以御史张玮言,执政合词请擢用,帝以勇宥罪方新,不
当复职,命以他官用。甫闻命,而京师陷。
福王时,起御史,不赴。披缁为僧,越十五年而终。
陈龙正,字惕龙,嘉善人。父于王,福建按察使。龙正游高攀龙门。崇祯七
年成进士,授中书舍人。时政尚综核,中外争为深文以避罪,东厂缉事尤冤滥。
十一年五月,荧惑守心,下诏修省,有“哀恳上帝”语。龙正读之泣,上《
养和》、《好生》二疏。略曰:“回天在好生,好生无过减死。皋陶赞舜曰‘罪
疑惟轻’,是圣人于折狱不能无失也。盖狱情至隐,人命至重,故不贵专信,而
取兼疑,不务必得,而甘或失。臣居家所见闻,四方罪犯,无甚穷凶奇谋者,及
来京师,此等乃无虚月。且罪案一成,立就诛磔,亦宜有所惩戒,何犯者若此累
累?臣愿陛下怀帝舜之疑,宁使圣主有过仁之举,臣下获不经之愆。”盖阴指东
厂事也。越数日,果谕提督中官王之心不得轻视人命云。其冬,京师戒严,诏廷
臣举堪任督、抚者。御史叶绍颙举龙正。久之,刑部主事赵奕昌请访求天下真贤
才。帝令奕昌自举,亦以龙正对。帝皆不用。
龙正居冷曹,好言事。十二年十月,彗星见。是岁冬至,大雷电雨雹。十三
年二月,京师大风,天黄日眚,浃旬不解。龙正皆应诏条奏,大指在听言省刑。
十五年夏,帝复下诏求言,云“拯困苏残,不知何道”。龙正上言:“拯困
苏残,以生财为本,但财非折色之谓。以折色为财,则取于人而易尽,必知本色
为财,则生于地而不穷。今持筹之臣曰设处,曰搜括,曰加派,皆损下之事,聚
敛之别名也。民日病,国奚由足?臣谓宜专意垦荒,申明累朝永不起科之制,招
集南人巨贾,尽垦荒田,使畿辅、河南、山东菽粟日多,则京仓之积,边军之饷,
皆可随宜取给。或平籴,或拜爵,或中监,国家命脉不专倚数千里外之转运,则
民间加派自可尽除。”然是时中原多残破,有田不得耕,龙正执常理而已。翌日
复进《用人探本疏》,帝皆优容焉。
给事中黄云师劾其学非而博,言伪而辩,又以进垦荒议为陵竞。帝不问。时
议欲用龙正为吏部,御史黄澍以伪学诋之。十七年正月,左迁南京国子监丞。甫
抵家而京师陷。
福王立于南京,用为祠祭员外郎,不就。南京不守,龙正已得疾,遂卒。
赞曰:崇祯时,佥壬相继枋政,天下多故,事之可言者众矣。许誉卿诸人,
抨击时宰,有直臣之风。然傅朝佑死杖下,姜埰、熊开元得重谴,而詹尔选抗
雷霆之威,顾获放免。言天子易,言大臣难,信哉。汤开远以疏远处僚,侃侃论
事,愤惋溢于辞表。就其所列国势,亦重可慨矣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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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9:40 | 显示全部楼层
○杨镐(李维翰 周永春) 袁应泰(薛国用) 熊廷弼(王化贞) 袁崇
焕(毛文龙) 赵光抃(范志完)(上)

杨镐,商丘人。万历八年进士。历知南昌、蠡二县。入为御史,坐事调大理
评事。再迁山东参议,分守辽海道。尝偕大帅董一元雪夜度墨山,袭蒙古炒花帐,
大获。进副使。垦荒田百三十余顷,岁积粟万八千余石。进参政。
二十五年春,偕副将李如梅出塞,失部将十人,士卒百六十余人。会朝鲜再
用兵,命免镐罪,擢右佥都御史,经略朝鲜军务。镐未至,先奏陈十事,请令朝
鲜官民输粟得增秩、授官、赎罪,及乡吏奴丁免役,大氐皆苟且之事。又以朝鲜
君臣隐藏储蓄不饷军,劾奏其罪。由是朝鲜多怨。
当是时,倭将行长、清正等已入据南原、全州,引兵犯全罗、庆尚,逼王京,
锐甚。赖沈惟敬就擒,乡导乃绝。而朝鲜兵燹之余,千里萧条,贼掠无所得,故
但积粟全罗,为久留计,而中国兵亦渐集。九月朔,镐始抵王京。会副将解生等
屡挫贼,朝鲜军亦数有功,倭乃退屯蔚山。十二月,镐会总督邢玠、提督麻贵议
进兵方略,分四万人为三协,副将高策将中军,李如梅将左,李芳春、解生将右,
合攻蔚山。先以少兵尝贼,贼出战,大败,悉奔据岛山,结三栅城外以自固。镐
官辽东时,与如梅深相得。及是,游击陈寅连破贼二栅,第三栅垂拔矣,镐以如
梅未至,不欲寅功出其上,遽鸣金收军。贼乃闭城不出,坚守以待援。官兵四面
围之,地泥淖,且时际穷冬,风雪裂肤,士无固志。贼日夜发炮,用药煮弹,遇
者辄死,官兵攻围十日不能下。贼知官兵懈,诡乞降以缓之。明年正月二日,行
长救兵骤至。镐大惧,狼狈先奔,诸军继之。贼前袭击,死者无算。副将吴惟忠、
游击茅国器断后,贼乃还,辎重多丧失。
是役也,谋之经年,倾海内全力,合朝鲜通国之众,委弃于一旦,举朝嗟恨。
镐既奔,挈贵奔趋庆州,惧贼乘袭,尽撤兵还王京,与总督玠诡以捷闻。诸营上
军籍,士卒死亡殆二万,镐大怒,屏不奏,止称百余人。镐遭父丧,诏夺情视事。
御史汪先岸尝劾其他罪,阁臣庇之,拟旨褒美,旨久不下。赞画主事丁应泰闻镐
败,诣镐咨后计。镐示以张位、沈一贯手书,并所拟未下旨,扬扬诩功伐。应泰
愤,抗疏尽列败状,言镐当罪者二十八、可羞者十,并劾位、一贯扶同作奸。帝
震怒,欲行法。首辅赵志皋营救,乃罢镐,令听勘,以天津巡抚万世德代之。已,
东征事竣,给事中杨应文叙镐功,诏许复用。
三十八年,起抚辽东。袭炒花于镇安,破之,御史田生金劾其开衅。时辽左
多事,镐力荐李如梅,请复用为大将,为给事中麻僖、御史杨州鹤所劾。镐疏辨
乞休,帝不问,镐竟引去。
四十六年四月,我大清兵起,破抚顺,守将王命印死之。辽东巡抚李维翰趣
总兵官张承允往援,与副总兵颇廷相等俱战殁,远近大震。廷议镐熟谙辽事,起
兵部右侍郎往经略。既至,申明纪律,征四方兵,图大举。至七月,大清兵由鸦
鹘关克清河,副将邹储贤战死。诏赐镐尚方剑,得斩总兵以下官,乃斩清河逃将
陈大道、高炫徇军中。其冬,四方援兵大集,遂议进师。时蚩尤旗长竟天,彗见
东方,星陨地震,识者以为败征。大学士方从哲、兵部尚书黄嘉善、兵科给事中
赵兴邦等皆以师久饷匮,发红旗,日趣镐进兵。
明年正月,镐乃会总督汪可受、巡抚周永春、巡按陈王庭等定议,以二月十
有一日誓师,二十一日出塞。兵分四道:总兵官马林出开原攻北,杜松出抚顺攻
西,李如柏从鸦鹘关出趋清河攻南,东南则以刘綎出宽奠,由凉马佃捣后,而
以朝鲜兵助之。号大兵四十七万,期三月二日会二道关并进。天大雪,兵不前,
师期泄。松欲立首功,先期渡浑河,进至二道关,伏发,军尽覆。林统开原兵从
三岔口出,闻松败,结营自固。大清兵乘高奋击,林不支,遂大败,遁去。镐闻,
急檄止如柏、綎两军,如柏遂不进。綎已深入三百里,至深河,大清兵击之
而不动。已,乃张松旗帜,被其衣甲,绐綎。既入营,营中大乱,綎力战死。
惟如柏军获全。文武将吏前后死者三百一十余人,军士四万五千八百余人,亡失
马驼甲仗无算。败书闻,京师大震。御史杨鹤疏劾之,不报。无何,开原、铁岭
又相继失。言官交章劾镐,逮下诏狱,论死。崇祯二年伏法。
李维翰,睢州人。万历四十四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抚辽东。辽三面受敌,无
岁不用兵,自税使高淮朘削十余年,军民益困。而先后抚臣皆庸才,玩悽苟岁
月。天子又置万几不理,边臣呼吁,漠然不闻,致辽事大坏。及张承允覆没,维
翰犹获善归。至天启初,始下吏论死。
周永春,金乡人。官礼科都给事中。齐党方炽,永春与亓诗教为之魁。寻由
太常少卿擢右佥都御史,代维翰为巡抚。值丧败之后,佐经略调度军食,拮据劳
瘁。越二年,罢归。天启初,言官追论开原失陷罪,遣戍。
袁应泰,字大来,凤翔人。万历二十三年进士。授临漳知县。筑长堤四十余
里,捍御漳水。调繁河内,穿太行山,引沁水,成二十五堰,溉田数万顷,邻邑
皆享其利。河决朱旺,役夫多死者。应泰设席为庐,饮食作止有度,民欢然趋事,
治行冠两河。
迁工部主事,历兵部武选郎中。汰遣假冒世职数百人。迁淮徐兵备参议。山
东大饥,设粥厂哺流民,缮城浚濠,修先圣庙,饥者尽得食。更搜额外税及漕折
马价数万金,先后发振。户部劾其擅移官廪,时已迁副使,遂移疾归。
久之,起河南右参政,以按察使治兵永平。辽事方棘,应泰练兵缮甲,修亭
障,饬楼橹,关外所需刍茭、火药之属呼吸立应。经略熊廷弼深赖焉。
泰昌元年九月,擢右佥都御史,代周永春巡抚辽东。逾月,擢兵部右侍郎兼
前职,代廷弼为经略,而以薛国用为巡抚。应泰受事,即刑白马祀神,誓以身委
辽。疏言:“臣愿与辽相终始,更愿文武诸臣无怀二心,与臣相终始。有托故谢
事者,罪无赦。”熹宗优诏褒答,赐尚方剑。乃戮贪将何光先,汰大将李光荣以
下十余人,遂谋进取抚顺。议用兵十八万,大将十人,上奏陈方略。
应泰历官精敏强毅,用兵非所长,规画颇疏。廷弼在边,持法严,部伍整肃,
应泰以宽矫之,多所更易。而是时蒙古诸部大饥,多入塞乞食。应泰言:“我不
急救,则彼必归敌,是益之兵也。”乃下令招降。于是归者日众,处之辽、沈二
城,优其月廪,与民杂居,潜行淫掠,居民苦之。议者言收降过多,或阴为敌用,
或敌杂间谍其中为内应,祸且叵测。应泰方自诩得计,将藉以抗大清兵。会三岔
儿之战,降人为前锋,阵死者二十余人,应泰遂用以释群议。
明年,天启改元,三月十有二日,我大清兵来攻沈阳。总兵官贺世贤、尤世
功出城力战,败还。明日,降人果内应,城遂破,二将战死。总兵官陈策、童仲
揆等赴援,亦战死。应泰乃撤奉集、威宁诸军,并力守辽阳,引水注濠,沿濠列
火器,兵环四面守。十有九日,大清兵临城。应泰身督总兵官侯世禄、李秉诚、
梁仲善、姜弼、朱万良出城五里迎战,军败多死。其夕,应泰宿营中,不入城。
明日,大清兵掘城西闸以泄濠水,分兵塞城东水口,击败诸将兵,遂渡濠,大呼
而进。鏖战良久,骑来者益众,诸将兵俱败,望城奔,杀溺死者无算。应泰乃入
城,与巡按御史张铨等分陴固守。诸监司高出、牛维曜、胡嘉栋及督饷郎中傅国
并逾城遁,人心离沮。又明日,攻城急,应泰督诸军列楯大战,又败。薄暮,谯
楼火,大清兵从小西门入,城中大乱,民家多启扉张炬以待,妇女示盛饰迎门,
或言降人导之也。应泰居城楼,知事不济,太息谓铨曰:“公无守城责,宜急去,
吾死于此。”遂佩剑印自缢死。妇弟姚居秀从之。仆唐世明凭尸大恸,纵火焚楼
死。事闻,赠兵部尚书,予祭葬,官其一子。
国用,洛南人。历官山东右参政,分守辽海道,以右佥都御史代应泰巡抚辽
东。应泰死,廷议将起廷弼,道远未至,乃进国用兵部右侍郎,代应泰为经略。
历官醇谨,久于辽,日夜忧战守备。会大清兵不至,得安其位。无何请告,竟卒
于官。
熊廷弼,字飞百,江夏人。万历二十五年举乡试第一。明年成进士,授保定
推官,擢御史。
三十六年,巡按辽东。巡抚赵楫与总兵官李成梁弃宽奠新疆八百里,徙编民
六万家于内地。已,论功受赏,给事中宋一韩论之。下廷弼覆勘,具得弃地驱民
状,劾两人罪,及先任按臣何尔健、康丕扬党庇。疏竟不下。时有诏兴屯,廷弼
言辽多旷土,岁于额军八万中以三分屯种,可得粟百三十万石。帝优诏褒美,命
推行于诸边。边将好捣巢,辄生衅端。廷弼言防边以守为上,缮垣建堡,有十五
利,奏行之。岁大旱,廷弼行部金州,祷城隍神,约七日雨,不雨毁其庙。及至
广宁,逾三日,大书白牌,封剑,使使往斩之。未至,风雷大作,雨如注,辽人
以为神。在辽数年,杜馈遗,核军实,按劾将吏,不事姑息,风纪大振。
督学南畿,严明有声。以杖死诸生事,与巡按御史荆养乔相讦奏。养乔投劾
去,廷弼亦听勘归。
四十七年,杨镐既丧师,廷议以廷弼熟边事,起大理寺丞兼河南道御史,宣
慰辽东。旋擢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代镐经略。未出京,开原失,廷弼上言:
“辽左,京师肩背;河东,辽镇腹心;开原又河东根本。欲保辽东则开原必不可
弃。敌未破开原时,北关、朝鲜犹足为腹背患。今已破开原,北关不敢不服,遣
一介使,朝鲜不敢不从。既无腹背忧,必合东西之势以交攻,然则辽、沈何可守
也?乞速遣将士,备刍粮,修器械,毋窘臣用,毋缓臣期,毋中格以沮臣气,毋
旁挠以掣臣肘,毋独遗臣以艰危,以致误臣、误辽,兼误国也。”疏入,悉报允,
且赐尚方剑重其权。甫出关,铁岭复失,沈阳及诸城堡军民一时尽窜,辽阳汹汹。
廷弼兼程进,遇逃者,谕令归。斩逃将刘遇节、王捷、王文鼎,以祭死节士。诛
贪将陈伦,劾罢总兵官李如桢,以李怀信代。督军士造战车,治火器,浚濠缮城,
为守御计。令严法行,数月守备大固。乃上方略,请集兵十八万,分布叆阳、清
河、抚顺、柴河、三岔儿、镇江诸要口,首尾相应,小警自为堵御,大敌互为应
援。更挑精悍者为游徼,乘间掠零骑,扰耕牧,更番迭出,使敌疲于奔命,然后
相机进剿。疏入,帝从之。
廷弼之初抵辽也,令佥事韩原善往抚沈阳,惮不肯行。继命佥事阎鸣泰,至
虎皮驿恸哭而返。廷弼乃躬自巡历,自虎皮驿抵沈阳,复乘雪夜赴抚顺。总兵贺
世贤以近敌沮之,廷弼曰:“冰雪满地,敌不料我来。”鼓吹入。时兵燹后,数
百里无人迹,廷弼祭诸死事者而哭之。遂耀兵奉集,相度形势而还,所至招流移,
缮守具,分置士马,由是人心复固。
廷弼身长七尺,有胆知兵,善左右射。自按辽即持守边议,至是主守御益坚。
然性刚负气,好谩骂,不为人下,物情以故不甚附。
明年五月,我大清兵略地花岭。六月,略王大人屯。八月,略蒲河。将士失
亡七百余人,诸将世贤等亦有斩获功。而给事中姚宗文腾谤于朝,廷弼遂不安其
位。宗文者,故户科给事中,丁忧归。还朝,欲补官,而吏部题请诸疏率数年不
下,宗文患之。假招徕西部名,属当事荐己。疏屡上,不得命。宗文计穷,致书
廷弼,令代请。廷弼不从,宗文由是怨。后夤缘复吏科,阅视辽东士马,与廷弼
议多不合。辽东人刘国缙先为御史,坐大计谪官。辽事起,廷议用辽人,遂以兵
部主事赞画军务。国缙主募辽人为兵,所募万七千余人,逃亡过半。廷弼闻于朝,
国缙亦怨。廷弼为御史时,与国缙、宗文同在言路,意气相得,并以排东林、攻
道学为事。国缙辈以故意望廷弼,廷弼不能如前,益相失。宗文故出国缙门下,
两人益相比,而倾廷弼。及宗文归,疏陈辽土日蹙,诋廷弼废群策而雄独智,且
曰:“军马不训练,将领不部署,人心不亲附,刑威有时穷,工作无时止。”复
鼓其同类攻击,欲必去之。御史顾?慥首劾廷弼出关逾年,漫无定画;蒲河失
守,匿不上闻;荷戈之士徒供挑浚,尚方之剑逞志作威。
当是时,光宗崩,熹宗初立,朝端方多事,而封疆议起。御史冯三元劾廷弼
无谋者八、欺君者三,谓不罢,辽必不保。诏下廷议。廷弼愤,抗疏极辨,且求
罢。而御史张修德复劾其破坏辽阳。廷弼益愤,再疏自明,云“辽已转危为安,
臣且之生致死。”遂缴还尚方剑,力求罢斥。给事中魏应嘉复劾之。朝议允廷弼
去,以袁应泰代。廷弼乃上疏求勘,言:“辽师覆没,臣始驱羸卒数千,踉跄出
关,至杏山,而铁岭又失。廷臣咸谓辽必亡,而今且地方安堵,举朝帖席。此非
不操练、不部署者所能致也。若谓拥兵十万,不能斩将擒王,诚臣之罪。然求此
于今日,亦岂易言。令箭催而张帅殒命,马上催而三路丧师,臣何敢复蹈前轨?”
三元、应嘉、修德等复连章极论,廷弼即请三人往勘。帝从之。御史吴应奇、给
事中杨涟等力言不可,乃改命兵科给事中朱童蒙往。廷弼复上疏曰:“臣蒙恩回
籍听勘,行矣。但台省责臣以破坏之辽遗他人,臣不得不一一陈之于上。今朝堂
议论,全不知兵。冬春之际,敌以冰雪稍缓,哄然言师老财匮,马上促战。及军
败,始愀然不敢复言,比臣收拾甫定,而愀然者又复哄然责战矣。自有辽难以来,
用武将,用文吏,何非台省所建白,何尝有一效。疆场事,当听疆场吏自为之,
何用拾帖括语,徒乱人意,一不从,辄怫然怒哉!”及童蒙还奏,备陈廷弼功状,
末言:“臣入辽时,士民垂泣而道,谓数十万生灵皆廷弼一人所留,其罪何可轻
议?独是廷弼受知最深,蒲河之役,敌攻沈阳,策马趋救,何其壮也?及见官兵
驽弱,遽尔乞骸以归,将置君恩何地?廷弼功在存辽,微劳虽有可纪;罪在负君,
大义实无所逃。此则罪浮于功者矣。”帝以廷弼力保危城,仍议起用。
天启元年,沈阳破,应泰死,廷臣复思廷弼。给事中郭巩力诋之,并及阁臣
刘一燝。及辽阳破,河西军民尽奔,自塔山至闾阳二百馀里,烟火断绝,京师
大震。一燝曰:“使廷弼在辽,当不至此。”御史江秉谦追言廷弼保守危辽功,
兼以排挤劳臣为巩罪。帝乃治前劾廷弼者,贬三元、修德、应嘉、巩三秩,除宗
文名。御史刘廷宣救之,亦被斥。乃复诏起廷弼于家,而擢王化贞为巡抚。
化贞,诸城人。万历四十一年进士。由户部主事历右参议,分守广宁。蒙古
炒花诸部长乘机窥塞下,化贞抚之,皆不敢动。朱童蒙勘事还,极言化贞得西人
心,勿轻调,隳抚事。化贞亦言辽事将坏,惟发帑金百万,亟款西人,则敌顾忌
不敢深入。会辽、沈相继亡,廷议将起廷弼,御史方震孺请加化贞秩,便宜从事,
令与薛国用同守河西。乃进化贞右佥都御史,巡抚广宁。广宁城在山隈,登山可
俯瞰城内,恃三岔河为阻,而三岔之黄泥洼又水浅可涉。广宁止孱卒千,化贞招
集散亡,复得万余人,激厉士民,联络西部,人心稍定。辽阳初失,远近震惊,
谓河西必不能保。化贞提弱卒,守孤城,气不慑,时望赫然。中朝亦谓其才足倚,
悉以河西事付之。而化贞又以登莱、天津兵可不设,诸镇入卫兵可止。当事益信
其有才,所奏请辄报可。时金、复诸卫军民及东山矿徒,多结砦自固,以待官军,
其逃入朝鲜者,亦不下二万。化贞请鼓舞诸人,优以爵禄,俾自奋于功名,诏谕
朝鲜,褒以忠义,勉之同仇。帝亦从之。
至六月,廷弼入朝,首请免言官贬谪,帝不可。乃建三方布置策:广宁用马
步列垒河上,以形势格之,缀敌全力;天津、登、莱各置舟师,乘虚入南卫,动
摇其人心,敌必内顾,而辽阳可复。于是登、莱议设巡抚如天津,以陶朗先为之;
而山海特设经略,节制三方,一事权。遂进廷弼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驻山
海关,经略辽东军务。廷弼因请尚方剑,请调兵二十余万,以兵马、刍糗、器械
之属责成户、兵、工三部。白监军道臣高出、胡嘉栋,督饷郎中傅国无罪,请复
官任事。议用辽人故赞画主事刘国缙为登莱招练副使,夔州同知佟卜年为登莱监
军佥事,故临洮推官洪敷教为职方主事,军前赞画,用收拾辽人心,并报允。七
月,廷弼将启行,帝特赐麒麟服一,彩币四,宴之郊外,命文武大臣陪饯,异数
也。又以京营选锋五千护廷弼行。
先是,袁应泰死,薛国用代为经略,病不任事。化贞乃部署诸将,沿河设六
营,营置参将一人,守备二人,画地分守;西平、镇武、柳河、盘山诸要害,各
置戍设防。议即上,廷弼不谓然,疏言:“河窄难恃,堡小难容,今日但宜固守
广宁。若驻兵河上,兵分则力弱,敌轻骑潜渡,直攻一营,力必不支。一营溃,
则诸营俱溃,西平诸戍亦不能守。河上止宜置游徼兵,更番出入,示敌不测,不
宜屯聚一处,为敌所乘。自河抵广宁,止宜多置烽堠;西平诸处止宜稍置戍兵,
为传烽哨探之用。而大兵悉聚广宁,相度城外形势,掎角立营,深垒高栅以俟。
盖辽阳去广宁三百六十里,非敌骑一日能到,有声息,我必预知。断不宜分兵防
河,先为自弱之计也。”疏上,优旨褒答。会御史方震孺亦言防河六不足恃,议
乃寝。而化贞以计不行,愠甚,尽委军事于廷弼。廷弼乃请申谕化贞,不得藉口
节制,坐失事机。先是,四方援辽之师,化贞悉改为“平辽”,辽人多不悦。廷
弼言:“辽人未叛,乞改为‘平东’或‘征东’,以慰其心。”自是化贞与廷弼
有隙,而经、抚不和之议起矣。
八月朔,廷弼言:“三方建置,须联络朝鲜。请亟发敕使往劳彼国君臣,俾
尽发八道之师,连营江上,助我声势。又发诏书悯恤辽人之避难彼国者,招集团
练,别为一军,与朝鲜军合势。而我使臣即权驻义州,控制联络,俾与登、莱声
息相通,于事有济。更宜发银六万两,分犒朝鲜及辽人,而臣给与空名札付百道,
俾承制拜除。其东山矿徒能结聚千人者,即署都司;五百人者,署守备。将一呼
立应,而一二万劲兵可立致也。”因荐监军副使梁之垣生长海滨,习朝鲜事,可
充命使。帝立从之,且命如行人奉使故事,赐一品服以宠其行。之垣乃列上重事
权、定职掌八事,帝亦报可。
之垣方与所司议兵饷,而化贞所遣都司毛文龙已袭取镇江,奏捷。举朝大喜,
亟命登、莱、天津发水师二万应文龙,化贞督广宁兵四万进据河上,合蒙古军乘
机进取,而廷弼居中节制。命既下,经、抚、各镇互观望,兵不果进。顷之,化
贞备陈东西情形,言:“敌弃辽阳不守,河东失陷将士日夜望官军至,即执敌将
以降。而西部虎墩兔、炒花咸愿助兵。敌兵守海州不过二千,河上止辽卒三千,
若潜师夜袭,势在必克。敌南防者闻而北归,我据险以击其惰,可尽也。”兵部
尚书张鹤鸣以为然,奏言时不可失。御史徐卿伯复趣之,请令廷弼进驻广宁,蓟
辽总督王象乾移镇山海。会化贞复驰奏:“敌因官军收复镇江,遂驱掠四卫屯民。
屯民据铁山死守,伤敌三四千人,敌围之益急。急宜赴救。”于是兵部愈促进师。
化贞即以是月渡河。廷弼不得已出关,次右屯,而驰奏海州取易守难,不宜轻举。
化贞卒无功而还。
化贞为人騃而愎,素不习兵,轻视大敌,好谩语。文武将吏进谏悉不入,与
廷弼尤牴牾。妄意降敌者李永芳为内应,信西部言,谓虎墩兔助兵四十万,遂欲
以不战取全胜。一切士马、甲仗、糗粮、营垒俱置不问,务为大言罔中朝。尚书
鹤鸣深信之,所请无不允,以故廷弼不得行其志。广宁有兵十四万,而廷弼关上
无一卒,徒拥经略虚号而已。延绥入卫兵不堪用,廷弼请罪其帅杜文焕,鹤鸣议
宽之;廷弼请用卜年,鹤鸣上驳议;廷弼奏遣之垣,鹤鸣故稽其饷。两人遂相怨,
事事龃龉。而廷弼亦褊浅刚愎,有触必发,盛气相加,朝士多厌恶之。
毛文龙镇江之捷,化贞自谓发踪奇功。廷弼言:“三方兵力未集,文龙发之
太早,致敌恨辽人,屠戮四卫军民殆尽,灰东山之心,寒朝鲜之胆,夺河西之气,
乱三方并进之谋,误属国联络之算,目为奇功,乃奇祸耳!”贻书京师,力诋化
贞。朝士方以镇江为奇捷,闻其言,亦多不服。廷弼又显诋鹤鸣,谓:“臣既任
经略,四方援军宜听臣调遣,乃鹤鸣径自发戍,不令臣知。七月中,臣咨部问调
军之数,经今两月,置不答。臣有经略名,无其实,辽左事惟枢臣与抚臣共为之。
”鹤鸣益恨。至九月,化贞犹言虎墩兔兵四十万且至,请速济师。廷弼言:“抚
臣恃西部,欲以不战为战计。西部与我,进不同进,彼入北道,我入南道,相距
二百余里,敌分兵来应,亦须我自撑拒。臣未敢轻视敌人,谓可不战胜也。臣初
议三方布置,必使兵马、器械、舟车、刍茭无一不备,而后克期齐举,进足战,
退亦足以守。今临事中乱,虽枢臣主谋于中,抚臣决策于外,卜一举成功,而臣
犹有万一不必然之虑也。”既而西部竟不至,化贞兵亦不敢进。
廷弼既与化贞隙,中朝右化贞者多诋廷弼。给事中杨道寅谓出、嘉栋不宜用。
御史徐景濂极誉化贞,刺廷弼,诋之垣逍遥故乡,不称任使。御史苏琰则言廷弼
宜驻广宁,不当远驻山海,因言登、莱水师无所用。廷弼怒,抗疏力诋三人。帝
皆无所问。而帝于讲筵忽问:“卜年系叛族,何擢佥事?国缙数经论列,何起用?
嘉栋立功赎罪,何在天津?”廷弼知左右谮之,抗疏辨,语颇愤激。
是时,廷弼主守,谓辽人不可用,西部不可恃,永芳不可信,广宁多间谍可
虞。化贞一切反之,绝口不言守,谓我一渡河,河东人必内应,且腾书中朝,言
仲秋之月,可高枕而听捷音。识者知其必偾事,以疆场事重,无敢言其短者。
至十月,冰合,广宁人谓大清兵必渡河,纷然思窜。化贞乃与震孺计,分兵
守镇武、西平、闾阳、镇宁诸城堡,而以大军守广宁。鹤鸣亦以广宁可虑,请敕
廷弼出关。廷弼上言:“枢臣第知经略一出,足镇人心;不知徒手之经略一出,
其动摇人心更甚。且臣驻广宁,化贞驻何地?鹤鸣责经、抚协心同力,而枢臣与
经臣独不当协心同力乎?为今日计,惟枢部俯同于臣,臣始得为陛下任东方事也。
”其言甚切至,鹤鸣益不悦。廷弼乃复出关,至右屯,议以重兵内护广宁,外扼
镇武、闾阳,乃令刘渠以二万人守镇武,祁秉忠以万人守闾阳。又令罗一贯以三
千人守西平。复申令曰:“敌来,越镇武一步者,文武将吏诛无赦。敌至广宁而
镇武、闾阳不夹攻,掠右屯饷道而三路不救援者,亦如之。”部署甫定,化贞又
信谍者言,遽发兵袭海州,旋亦引退。廷弼乃上言:“抚臣之进,及今而五矣。
八、九月间屡进屡止,犹未有疏请也。若十月二十五日之役,则拜疏辄行者也,
臣疾趋出关,而抚臣归矣。西平之会,相与协心议守,掎角设营,而进兵之书又
以晦日至矣。抚臣以十一月二日赴镇武,臣即以次日赴杜家屯,比至中途,而军
马又遣还矣。初五日,抚臣又欲以轻兵袭牛庄,夺马圈守之,为明年进兵门户。
时马圈无一敌兵,即得牛庄,我不能守,敌何损,我何益?会将吏力持不可,抚
臣亦怏怏回矣。兵屡进屡退,敌已窥尽伎俩,而臣之虚名亦以轻出而损。愿陛下
明谕抚臣,慎重举止,毋为敌人所笑。”化贞见疏不悦,驰奏辨。且曰:“愿请
兵六万,一举荡平。臣不敢贪天功,但厚赉从征将士,辽民赐复十年,海内得免
加派,臣愿足矣。即有不称,亦必杀伤相当,敌不复振,保不为河西忧。”因请
便宜行事。
时叶向高复当国,化贞座主也,颇右之。廷臣惟太仆少卿何乔远言宜专守广
宁,御史夏之令言蒙古不可信,款赏无益,给事中赵时用言永芳必不可信,与廷
弼合。余多右化贞,令毋受廷弼节制。而给事中李精白欲授化贞尚方剑,得便宜
操纵。孙杰劾一燝以用出、嘉栋、卜年为罪,而言廷弼不宜驻关内。廷弼愤,
上言:“臣以东西南北所欲杀之人,而适遘事机难处之会。诸臣能为封疆容则容
之,不能为门户容则去之,何必内借阁部,外借抚道以相困?”又言:“经、抚
不和,恃有言官;言官交攻,恃有枢部;枢部佐斗,恃有阁臣。臣今无望矣。”
帝以两臣争言,遣兵部堂官及给事中各一人往谕,抗违不遵者治罪。命既下,廷
臣言遣官不便,乃下廷臣集议。
初,廷弼之出关也,化贞虑夺己兵权,佯以兵事委廷弼。廷弼上言:“臣奉
命控扼山海,非广宁所得私。抚臣不宜卸责于臣。”会震孺奏经、抚不和,中有
化贞心慵意懒语,廷弼据以刺化贞,化贞益不悦。及化贞请一举荡平,廷弼乃言:
“宜如抚臣约,亟罢臣以鼓士气。”当是时,中外举知经、抚不和,必误疆事,
章日上。而鹤鸣笃信化贞,遂欲去廷弼。二年正月,员外郎徐大化希指劾廷弼大
言罩世,嫉能妒功,不去必坏辽事。疏并下部,鹤鸣乃集廷臣大议。议撤廷弼者
数人,余多请分任责成。鹤鸣独言化贞一去,毛文龙必不用命,辽人为兵者必溃,
西部必解体,宜赐化贞尚方剑,专委以广宁,而撤廷弼他用。议上,帝不从,责
吏、兵二部再奏。会大清兵逼西平,遂罢议,仍兼任二臣,责以功罪一体。
无何,西平围急。化贞信中军孙得功计,尽发广宁兵,畀得功及祖大寿往会
秉忠进战。廷弼亦驰檄渠撤营赴援。二十二日,遇大清兵平阳桥。锋始交,得功
及参将鲍承先等先奔,镇武、闾阳兵遂大溃,渠、秉忠战没沙岭,大寿走觉华岛。
西平守将一贯待援不至,与参将黑云鹤亦战殁。廷弼已离右屯,次闾阳。参议邢
慎言劝急救广宁,为佥事韩初命所沮,遂退还。时大清兵顿沙岭不进。化贞素任
得功为腹心,而得功潜降于大清,欲生缚化贞以为功,讹言敌已薄城。城中大乱
奔走,参政高邦佐禁之不能止。化贞方阖署理军书,不知也。参将江朝栋排闼入,
化贞怒呵之,朝栋大呼曰:“事急矣,请公速走。”化贞莫知所为。朝栋掖之出
上马,二仆人徒步从,遂弃广宁,踉跄走,与廷弼遇大凌河。化贞哭,廷弼微笑
曰:“六万众一举荡平,竟何如?”化贞惭,议守宁远及前屯。廷弼曰:“嘻,
已晚,惟护溃民入关可耳。”乃以己所将五千人授化贞为殿,尽焚积聚。二十六
日,偕初命护溃民入关。化贞、出、嘉栋先后入,独邦佐自经死。得功率广宁叛
将迎大清兵入广宁,化贞逃已两日矣。大清兵追逐化贞等二百里,不得食,乃还。
报至,京师大震,鹤鸣恐,自请视师。
二月逮化贞,罢廷弼听勘。四月,刑部尚书王纪、左都御史邹元标、大理寺
卿周应秋等奏上狱词,廷弼、化贞并论死。后当行刑,廷弼令汪文言贿内廷四万
金祈缓,既而背之。魏忠贤大恨,誓速斩廷弼。及杨涟等下狱,诬以受廷弼贿,
甚其罪。已,逻者获市人蒋应旸,谓与廷弼子出入禁狱,阴谋叵测。忠贤愈欲速
杀廷弼,其党门克新、郭兴治、石三畏、卓迈等遂希指趣之。会冯铨亦憾廷弼,
与顾秉谦等侍讲筵,出市刊《辽东传》谮于帝曰:“此廷弼所作,希脱罪耳。”
帝怒,遂以五年八月弃市,传首九边。已,御史梁梦环谓廷弼侵盗军资十七万。
御史刘徽谓廷弼家资百万,宜籍以佐军。忠贤即矫旨严追,罄赀不足,姻族家俱
破。江夏知县王尔玉责廷弼子貂裘珍玩,不获,将挞之。其长子兆珪自刭死,兆
珪母称冤。尔玉去其两婢衣,挞之四十。远近莫不嗟愤。
崇祯元年,诏免追赃。其秋,工部主事徐尔一讼廷弼冤,曰:
廷弼以失陷封疆,至传首陈尸,籍产追赃。而臣考当年,第觉其罪无足据,
而劳有足矜也。广宁兵十三万,粮数百万,尽属化贞,廷弼止援辽兵五千人,驻
右屯,距广宁四十里耳。化贞忽同三四百万辽民一时尽溃,廷弼五千人,不同溃
足矣,尚望其屹然坚壁哉!廷弼罪安在?化贞仗西部,廷弼云“必不足仗”;化
贞信李永芳内附,廷弼云“必不足信”。无一事不力争,无一言不奇中。廷弼罪
安在?且屡疏争各镇节制不行,屡疏争原派兵马不与。徒拥虚器,抱空名,廷弼
罪安在?唐郭子仪、李光弼与九节度师同溃,自应收溃兵扼河阳桥,无再往河阳
坐待思明缚去之理。今计广宁西,止关上一门限,不趣扼关门何待?史称慕容垂
一军三万独全,亦无再驻淝水与晋人决战之理。廷弼能令五千人不散,至大凌河
付与化贞,事政相类,宁得与化贞同日道乎!所谓劳有足矜者:当三路同时陷没,
开、铁、北关相继奔溃,廷弼经理不及一年,俄进筑奉集、沈阳,俄进屯虎皮驿,
俄迎扼敌兵于横河上,于辽阳城下凿河列栅埋炮,屹然树金汤。令得竟所施,何
至举榆口关外拱手授人!而今俱抹摋不论,乃其所由必死则有故矣。其才既笼
盖一时,其气又陵厉一世,揭辩纷纷,致撄众怒,共起杀机,是则所由必杀其躯
之道耳。当廷弼被勘被逮之时,天日辄为无光,足明其冤。乞赐昭雪,为劳臣劝。
不从。明年五月,大学士韩爌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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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9:41 | 显示全部楼层
○杨镐(李维翰 周永春) 袁应泰(薛国用) 熊廷弼(王化贞) 袁崇
焕(毛文龙) 赵光抃(范志完)(下)

廷弼遗骸至今不得归葬,从来国法所未有。今其子疏请归葬,臣等拟票许之。
盖国典皇仁,并行不悖,理合如此。若廷弼罪状始末,亦有可言。皇祖朝,戊申
己酉间,廷弼以御史按辽东,早以辽患为虑,请核地界,饬营伍,联络南、北关,
大声疾呼,人莫为应。十年而验若左券,其可言者一。戊午己未,杨镐三路丧师,
抚顺、清河陷没,皇祖用杨鹤言,召起廷弼代镐。一年余,修饬守具,边患稍宁。
会皇祖宾天,廷议以廷弼无战功,攻使去,使袁应泰代,四阅月而辽亡。使廷弼
在,未必至此,其可言者二。辽阳既失,先帝思廷弼言,再起之田间,复任经略。
化贞主战,廷弼主守,群议皆是化贞。廷弼屡言玩师必败,奸细当防,莫有听者,
徘徊踯躅,以五千人驻右屯。化贞兵十三万驻广宁。广宁溃,右屯乃与俱溃,其
可言者三。
假令廷弼于此时死守右屯,捐躯殉封疆,岂非节烈奇男子。不然,支撑宁、
前、锦、义间,扶伤救败,收拾残黎,犹可图桑榆之效。乃仓皇风鹤,偕化贞并
马入关,其意以我固尝言之,言而不听,罪当末减。此则私心短见,杀身以此,
杀身而无辞公论,亦以此。传首边庭,头足异处,亦足为临难鲜忠者之戒矣。然
使诛廷弼者,按封疆失陷之条,偕同事诸臣,一体伏法,廷弼九原目瞑。乃先以
贿赃拷坐杨涟、魏大中等,作清流陷阱;既而刊书惑众,借题曲杀。身死尚悬坐
赃十七万,辱及妻孥,长子兆珪迫极自刎。斯则廷弼死未心服,海内忠臣义士亦
多愤惋窃叹者。特以“封疆”二字,噤不敢讼陈皇上之前。
臣等平心论之,自有辽事以来,诓官营私者何算,廷弼不取一金钱,不通一
馈问,焦唇敝舌,争言大计。魏忠贤盗窃威福,士大夫靡然从风。廷弼以长系待
决之人,屈曲则生,抗违则死,乃终不改其强直自遂之性,致独膺显戮,慷慨赴
市,耿耿刚肠犹未尽泯。今纵不敢深言,而传首已逾三年,收葬原无禁例,圣明
必当垂仁。臣所以娓娓及此者,以兹事虽属封疆,而实阴系朝中邪正本末。皇上
天纵英哲,或不以臣等为大谬也。
诏许其子持首归葬。五年,化贞始伏诛。
袁崇焕,字元素,东莞人。万历四十七年进士。授邵武知县。为人慷慨负胆
略,好谈兵。遇老校退卒,辄与论塞上事,晓其厄塞情形,以边才自许。
天启二年正月,朝觐在都,御史侯恂请破格用之,遂擢兵部职方主事。无何,
广宁师溃,廷议扼山海关,崇焕即单骑出阅关内外。部中失袁主事,讶之,家人
亦莫知所往。已,还朝,具言关上形势,曰:“予我军马钱谷,我一人足守此。”
廷臣益称其才,遂超擢佥事,监关外军,发帑金二十万,俾招募。时关外地悉为
哈剌慎诸部所据,崇焕乃驻守关内。未几,诸部受款,经略王在晋令崇焕移驻中
前所,监参将周守廉、游击左辅军,经理前屯卫事。寻令赴前屯安置辽人之失业
者,崇焕即夜行荆棘虎豹中,以四鼓入城,将士莫不壮其胆。在晋深倚重之,题
为宁前兵备佥事,然崇焕薄在晋无远略,不尽遵其令。及在晋议筑重城八里铺,
崇焕以为非策,争不得,奏记首辅叶向高。
十三山难民十余万,久困不能出。大学士孙承宗行边,崇焕请:“将五千人
驻宁远,以壮十三山势,别遣骁将救之。宁远去山二百里,便则进据锦州,否则
退守宁远,奈何委十万人置度外?”承宗谋于总督王象乾。象乾以关上军方丧气,
议发插部护关者三千人往,承宗以为然,告在晋。在晋竟不能救,众遂没,脱归
者仅六千人而已。及承宗驳重城议,集将吏谋所守。阎鸣泰主觉华,崇焕主宁远,
在晋及张应吾、邢慎言持不可,承宗竟主崇焕议。已,承宗镇关门,益倚崇焕,
崇焕内拊军民,外饬边备,劳绩大著。崇焕尝核虚伍,立斩一校。承宗怒曰:“
监军可专杀耶?”崇焕顿首谢,其果于用法类此。
三年九月,承宗决守宁远。佥事万有孚、刘诏力阻,不听,命满桂偕崇焕往。
初,承宗令祖大寿筑宁远城,大寿度中朝不能远守,筑仅十一,且疏薄不中程。
崇焕乃定规制:高三丈二尺,雉高六尺,址广三丈,上二丈四尺。大寿与参将高
见、贺谦分督之,明年迄工,遂为关外重镇。桂,良将,而崇焕勤职,誓与城存
亡;又善抚,将士乐为尽力。由是商旅辐辏,流移骈集,远近望为乐士。遭父忧,
夺情视事。四年九月,偕大将马世龙、王世钦率水陆马步军万二千,东巡广宁,
谒北镇祠,历十三山,抵右屯,遂由水道泛三岔河而还。寻以五防叙劳,进兵备
副使,再进右参政。
崇焕之东巡也,请即复锦州、右屯诸城,承宗以为时未可,乃止。至五年夏,
承宗与崇焕计,遣将分据锦州、松山、杏山、右屯及大、小凌河,缮城郭居之。
自是宁远且为内地,开疆复二百里。十月,承宗罢,高第来代,谓关外必不可守,
令尽撤锦、右诸城守具,移其将士于关内。督屯通判金启倧上书崇焕曰:“锦、
右、大凌三城皆前锋要地。倘收兵退,既安之民庶复播迁,已得之封疆再沦没,
关内外堪几次退守耶!”崇焕亦力争不可,言:“兵法有进无退。三城已复,安
可轻撤?锦、右动摇,则宁、前震惊,关门亦失保障。今但择良将守之,必无他
虑。”第意坚,且欲并撤宁、前二城。崇焕曰:“我宁前道也,官此当死此,我
必不去。”第无以难,乃撤锦州、右屯、大、小凌河及松山、杏山、塔山守具,
尽驱屯兵入关,委弃米粟十余万,而死亡载途,哭声震野,民怨而军益不振。崇
焕遂乞终制,不许。十二月进按察使,视事如故。
我大清知经略易与,六年正月举大军西渡辽河,二十三日抵宁远。崇焕闻,
即偕大将桂,副将左辅、朱梅,参将大寿,守备何可刚等集将士誓死守。崇焕更
刺血为书,激以忠义,为之下拜,将士咸请效死。乃尽焚城外民居,携守具入城,
清野以待。令同知程维楧诘奸,通判启倧具守卒食,辟道上行人。檄前屯守
将赵率教、山海守将杨麒,将士逃至者悉斩,人心始定。明日,大军进攻,载楯
穴城,矢石不能退。崇焕令闽卒罗立,发西洋巨炮,伤城外军。明日,再攻,复
被却,围遂解,而启倧亦以然炮死。
启倧起小吏,官经历,主赏功事,勤敏有志介。承宗重之,用为通判,核
兵马钱粮,督城工,理军民词讼,大得众心。死,赠光禄少卿,世荫锦衣试百户。
初,中朝闻警,兵部尚书王永光大集廷臣议战守,无善策。经略第、总兵麒
并拥兵关上,不救,中外谓宁远必不守。及崇焕以书闻,举朝大喜,立擢崇焕右
佥都御史,玺书奖励,桂等进秩有差。
我大清初解围,分兵数万略觉华岛,杀参将金冠等及军民数万。崇焕方完城,
力竭不能救也。高第镇关门,大反承宗政务,折辱诸将,诸将咸解体,遇麒若偏
裨,麒至,见侮其卒。至是,坐失援,第、麒并褫官去,而以王之臣代第,赵率
教代麒。
我大清举兵,所向无不摧破,诸将罔敢议战守。议战守,自崇焕始。三月,
复设辽东巡抚,以崇焕为之。魏忠贤遣其党刘应坤、纪用等出镇。崇焕抗疏谏,
不纳。叙功,加兵部右侍郎,赉银币,世荫锦衣千户。
崇焕既解围,志渐骄,与桂不协,请移之他镇,乃召桂还。崇焕以之臣奏留
桂,又与不协。中朝虑偾事,命之臣专督关内,以关外属崇焕画关守。崇焕虞廷
臣忌己,上言:“陛下以关内外分责二臣,用辽人守辽土,且守且战,且筑且屯。
屯种所入,可渐减海运。大要坚壁清野以为体,乘间击瑕以为用;战虽不足,守
则有余;守既有余,战无不足。顾勇猛图敌,敌必仇;奋迅立功,众必忌。任劳
则必召怨,蒙罪始可有功;怨不深则劳不著,罪不大则功不成。谤书盈箧,毁言
日至,从古已然,惟圣明与廷臣始终之。”帝优旨褒答。
其冬,崇焕偕应坤、用、率教巡历锦州、大、小凌河,议大兴屯田,渐复第
所弃旧土。忠贤与应坤等并因是荫锦衣,崇焕进所荫为指挥佥事。崇焕遂言:“
辽左之坏,虽人心不固,亦缘失有形之险,无以固人心。兵不利野战,只有凭坚
城、用大炮一策。今山海四城既新,当更修松山诸城,班军四万人,缺一不可。”
帝报从之。
先是,八月中,我太祖高皇帝晏驾,崇焕遣使吊,且以觇虚实。我太宗文皇
帝遣使报之,崇焕欲议和,以书附使者还报。我大清兵将讨朝鲜,欲因此阻其兵,
得一意南下。七年正月,再遣使答之,遂大兴兵渡鸭绿江南讨。朝议以崇焕、之
臣不相能,召之臣还,罢经略不设,以关内外尽属崇焕,与镇守中官应坤、用并
便宜从事。崇焕锐意恢复,乃乘大军之出,遣将缮锦州、中左、大凌三城,而再
使使持书议和。会朝鲜及毛文龙同告急,朝命崇焕发兵援,崇焕以水师援文龙,
又遣左辅、赵率教、朱梅等九将将精卒九千先后逼三岔河,为牵制之势,而朝鲜
已为大清所服,诸将乃还。
崇焕初议和,中朝不知。及奏报,优旨许之,后以为非计,频旨戒谕。崇焕
欲藉是修故疆,持愈力。而朝鲜及文龙被兵,言官因谓和议所致。四月,崇焕上
言:“关外四城虽延袤二百里,北负山,南阻海,广四十里尔。今屯兵六万,商
民数十万,地隘人稠,安所得食?锦州、中左、大凌三城,修筑必不可已。业移
商民,广开屯种。倘城不完而敌至,势必撤还,是弃垂成功也。故乘敌有事江东,
姑以和之说缓之。敌知,则三城已完,战守又在关门四百里外,金汤益固矣。”
帝优旨报闻。
时率教驻锦州,护版筑,朝命尤世禄来代,又以辅为前锋总兵官,驻大凌河。
世禄未至,辅未入大凌,五月十一日大清兵直抵锦州,四面合围。率教偕中官用
婴城守,而遣使议和,欲缓师以待救,使三返不决,围益急。崇焕以宁远兵不可
动,选精骑四千,令世禄、大寿将,绕出大军后决战;别遣水师东出,相牵制;
且请发蓟镇、宣、大兵,东护关门。朝廷已命山海满桂移前屯,三屯孙祖寿移山
海,宣府黑云龙移一片石,蓟辽总督阎鸣泰移关城;又发昌平、天津、保定兵驰
赴上关;檄山西、河南、山东守臣整兵听调。世禄等将行,大清已于二十八日分
兵趋宁远。崇焕与中官应坤、副使毕自肃督将士登陴守,列营濠内,用炮距击;
而桂、世禄、大寿大战城外,士多死,桂身被数矢,大军亦旋引去,益兵攻锦州。
以溽暑不能克,士卒多损伤,六月五日亦引还,因毁大、小凌河二城。时称宁、
锦大捷,桂、率教功为多。忠贤因使其党论崇焕不救锦州为暮气,崇焕遂乞休。
中外方争颂忠贤,崇焕不得已,亦请建祠,终不为所喜。七月,遂允其归,而以
王之臣代为督师兼辽东巡抚,驻宁远。及叙功,文武增秩赐荫者数百人,忠贤子
亦封伯,而崇焕止增一秩。尚书霍维华不平,疏乞让荫,忠贤亦不许。
未几,熹宗崩。庄烈帝即位,忠贤伏诛,削诸冒功者。廷臣争请召崇焕。其
年十一月擢右都御史,视兵部添注左侍郎事。崇祯元年四月,命以兵部尚书兼右
副都御史,督师蓟辽、兼督登莱、天津军务,所司敦促上道。七月,崇焕入都,
先奏陈兵事,帝召见平台,慰劳甚至,咨以方略。对曰:“方略已具疏中。臣受
陛下特眷,愿假以便宜,计五年,全辽可复。”帝曰:“复辽,朕不吝封侯赏。
卿努力解天下倒悬,卿子孙亦受其福。”崇焕顿首谢。帝退少憩,给事中许誉卿
叩以五年之略。崇焕言:“圣心焦劳,聊以是相慰耳。”誉卿曰:“上英明,安
可漫对。异日按期责效,奈何?”崇焕怃然自失。顷之,帝出,即奏言:“东事
本不易竣。陛下既委臣,臣安敢辞难。但五年内,户部转军饷,工部给器械,吏
部用人,兵部调兵选将,须中外事事相应,方克有济。”帝为饬四部臣,如其言。
崇焕又言:“以臣之力,制全辽有余,调众口不足。一出国门,便成万里,
忌能妒功,夫岂无人。即不以权力掣臣肘,亦能以意见乱臣谋。”帝起立倾听,
谕之曰:“卿无疑虑,朕自有主持。”大学士刘鸿训等请收还之臣、桂尚方剑,
以赐崇焕,假之便宜。帝悉从之,赐崇焕酒馔而出。崇焕以前此熊廷弼、孙承宗
皆为人排构,不得竟其志,上言:“恢复之计,不外臣昔年以辽人守辽土,以
辽土养辽人,守为正著,战为奇著,和为旁著之说。法在渐不在骤,在实不在虚,
此臣与诸边臣所能为。至用人之人,与为人用之人,皆至尊司其钥。何以任而勿
贰,信而勿疑?盖驭边臣与廷臣异,军中可惊可疑者殊多,但当论成败之大局,
不必摘一言一行之微瑕。事任既重,为怨实多,诸有利于封疆者,皆不利于此身
者也。况图敌之急,敌亦从而间之,是以为边臣甚难。陛下爱臣知臣,臣何必过
疑惧,但中有所危,不敢不告。”帝优诏答之,赐蟒玉、银币,疏辞蟒玉不受。
是月,川、湖兵戍宁远者,以缺饷四月大噪,余十三营起应之,缚系巡抚毕
自肃、总兵官朱梅、通判张世荣、推官苏涵淳于谯楼上。自肃伤重,兵备副使郭
广初至,躬翼自肃,括抚赏及朋椿二万金以散,不厌,贷商民足五万,乃解。自
肃疏引罪,走中左所,自经死。崇焕以八月初抵关,闻变驰与广密谋,宥首恶张
正朝、张思顺,令捕十五人戮之市;斩知谋中军吴国琦,责参将彭簪古,黜都司
左良玉等四人。发正朝、思顺前锋立功,世荣、涵淳以贪虐致变,亦斥之。独都
司程大乐一营不从变,特为奖励。一方乃靖。
关外大将四五人,事多掣肘。后定设二人,以梅镇宁远,大寿仍驻锦州。至
是,梅将解任,崇焕请合宁、锦为一镇,大寿仍驻锦州,加中军副将何可刚都督
佥事,代梅驻宁远,而移蓟镇率教于关门,关内外止设二大将。因极称三人之才,
谓:“臣自期五年,专藉此三人,当与臣相终始。届期不效,臣手戮三人,而身
归死于司败。”帝可之,崇焕遂留镇宁远。自肃既死,崇焕请停巡抚,及登莱巡
抚孙国桢免,崇焕又请罢不设。帝亦报可。哈剌慎三十六家向受抚赏,后为插汉
所迫,且岁饥,有叛志。崇焕召至于边,亲抚慰,皆听命。二年闰四月,叙春秋
两防功,加太子太保,赐蟒衣、银币,荫锦衣千户。
崇焕始受事,即欲诛毛文龙。文龙者,仁和人。以都司援朝鲜,逗留辽东,
辽东失,自海道遁回,乘虚袭杀大清镇江守将,报巡抚王化贞,而不及经略熊廷
弼,两人隙始开。用事者方主化贞,遂授文龙总兵,累加至左都督,挂将军印,
赐尚方剑,设军镇皮岛如内地。皮岛亦谓之东江,在登、莱大海中,绵亘八十里,
不生草木,远南岸,近北岸,北岸海面八十里即抵大清界,其东北海则朝鲜也。
岛上兵本河东民,自天启元年河东失,民多逃岛中。文龙笼络其民为兵,分布哨
船,联接登州,以为掎角计。中朝是之,岛事由此起。
四年五月,文龙遣将沿鸭绿江越长白山,侵大清国东偏,为守将击败,众尽
歼。八月,遣兵从义州城西渡江,入岛中屯田,大清守将觉,潜师袭击,斩五百
余级,岛中粮悉被焚。五年六月,遣兵袭耀州之官屯寨,败归。六年五月,遣兵
袭鞍山驿,丧其卒千余。越数日又遣兵袭撤尔河,攻城南,为大清守将所却。七
年正月,大清兵征朝鲜,并规剿文龙。三月,大清兵克义州,分兵夜捣文龙于铁
山。文龙败,遁归岛中。时大清恶文龙蹑后,故致讨朝鲜,以其助文龙为兵端。
顾文龙所居东江,形势虽足牵制,其人本无大略,往辄败衄,而岁糜饷无算;
且惟务广招商贾,贩易禁物,名济朝鲜,实阑出塞,无事则鬻参贩布为业,有事
亦罕得其用。工科给事中潘士闻劾文龙糜饷杀降,尚宝卿董茂忠请撤文龙,治兵
关、宁。兵部议不可,而崇焕心弗善也,尝疏请遣部臣理饷。文龙恶文臣监制,
抗疏驳之,崇焕不悦。及文龙来谒,接以宾礼,文龙又不让,崇焕谋益决。
至是,遂以阅兵为名,泛海抵双岛,文龙来会。崇焕与相燕饮,每至夜分,
文龙不觉也。崇焕议更营制,设监司,文龙怫然。崇焕以归乡动之,文龙曰:“
向有此意,但惟我知东事,东事毕,朝鲜衰弱,可袭而有也。”崇焕益不悦。以
六月五日邀文龙观将士射,先设幄山上,令参将谢尚政等伏甲士幄外。文龙至,
其部卒不得入。崇焕曰:“予诘朝行,公当海外重寄,受予一拜。”交拜毕,登
山。崇焕问从官姓名,多毛姓。文龙曰:“此皆予孙。”崇焕笑,因曰:“尔等
积劳海外,月米止一斛,言之痛心,亦受予一拜,为国家尽力。”众皆顿首谢。
崇焕因诘文龙违令数事,文龙抗辩。崇焕厉色叱之,命去冠带絷缚,文龙犹
倔强。崇焕曰:“尔有十二斩罪,知之乎?祖制,大将在外,必命文臣监。尔专
制一方,军马钱粮不受核,一当斩。人臣之罪莫大欺君,尔奏报尽欺罔,杀降人
难民冒功,二当斩。人臣无将,将则必诛。尔奏有牧马登州取南京如反掌语,大
逆不道,三当斩。每岁饷银数十万,不以给兵,月止散米三斗有半,侵盗军粮,
四当斩。擅开马市于皮岛,私通外番,五当斩。部将数千人悉冒己姓,副将以下
滥给札付千,走卒、舆夫尽金绯,六当斩。自宁远还,剽掠商船,自为盗贼,七
当斩。强取民间子女,不知纪极,部下效尤,人不安室,八当斩。驱难民远窃人
参,不从则饿死,岛上白骨如莽,九当斩。辇金京师,拜魏忠贤为父,塑冕旒像
于岛中,十当斩。铁山之败,丧军无算,掩败为功,十一当斩。开镇八年,不能
复寸土,观望养敌,十二当斩。”数毕,文龙丧魂魄不能言,但叩头乞免。崇焕
召谕其部将曰:“文龙罪状当斩否?”皆惶怖唯唯。中有称文龙数年劳苦者,崇
焕叱之曰:“文龙一布衣尔,官极品,满门封荫,足酬劳,何悖逆如是!”乃顿
首请旨曰:“臣今诛文龙以肃军。诸将中有若文龙者,悉诛。臣不能成功,皇上
亦以诛文龙者诛臣。”遂取尚方剑斩之帐前。乃出谕其将士曰:“诛止文龙,余
无罪。”当是时,文龙麾下健校悍卒数万,惮崇焕威,无一敢动者,于是命棺敛
文龙。明日,具牲醴拜奠曰:“昨斩尔,朝廷大法;今祭尔,僚友私情。”为下
泪。乃分其卒二万八千为四协,以文龙子承祚、副将陈继盛、参将徐敷奏、游击
刘兴祚主之。收文龙敕印、尚方剑,令继盛代掌。犒军士,檄抚诸岛,尽除文龙
虐政。还镇,以其状上闻,末言:“文龙大将,非臣得擅诛,谨席稿待罪。”时
崇祯二年五月也。帝骤闻,意殊骇,念既死,且方倚崇焕,乃优旨褒答。俄传谕
暴文龙罪,以安崇焕心,其爪牙伏京师者,令所司捕。崇焕上言:“文龙一匹夫,
不法至此,以海外易为乱也。其众合老稚四万七千,妄称十万,且民多,兵不能
二万,妄设将领千。今不宜更置帅,即以继盛摄之,于计便。”帝报可。
崇焕虽诛文龙,虑其部下为变,增饷银至十八万。然岛弁失主帅,心渐携,
益不可用,其后致有叛去者。崇焕言:“东江一镇,牵制所必资。今定两协,马
军十营,步军五,岁饷银四十二万,米十三万六千。”帝颇以兵减饷增为疑,以
崇焕故,特如其请。
崇焕在辽,与率教、大寿、可刚定兵制,渐及登莱、天津,及定东江兵制,
合四镇兵十五万三千有奇,马八万一千有奇,岁费度支四百八十余万,减旧一百
二十余万。帝嘉奖之。
文龙既死,甫逾三月,我大清兵数十万分道入龙井关、大安口。崇焕闻,即
督大寿、可刚等入卫。以十一月十日抵蓟州,所历抚宁、永平、迁安、丰润、玉
田诸城,皆留兵守。帝闻其至,甚喜,温旨褒勉,发帑金犒将士,令尽统诸道援
军。俄闻率教战殁,遵化、三屯营皆破,巡抚王元雅、总兵朱国彦自尽,大请兵
越蓟州而西。崇焕惧,急引兵入护京师,营广渠门外。帝立召见,深加慰劳,咨
以战守策,赐御馔及貂裘。崇焕以士马疲敝,请入休城中,不许。出与大军鏖战,
互有杀伤。
时所入隘口乃蓟辽总理刘策所辖,而崇焕甫闻变即千里赴救,自谓有功无罪。
然都人骤遭兵,怨谤纷起,谓崇焕纵敌拥兵。朝士因前通和议,诬其引敌胁和,
将为城下之盟。帝颇闻之,不能无惑。会我大清设间,谓崇焕密有成约,令所获
宦官知之,阴纵使去。其人奔告于帝,帝信之不疑。十二月朔再召对,遂缚下诏
狱。大寿在旁,战栗失措,出即拥兵叛归。大寿尝有罪,孙承宗欲杀之,爱其才,
密令崇焕救解。大寿以故德崇焕,惧并诛遂叛。帝取崇焕狱中手书,往召大寿,
乃归命。
方崇焕在朝,尝与大学士钱龙锡语,微及欲杀毛文龙状。及崇焕欲成和议,
龙锡尝移书止之。龙锡故主定逆案,魏忠贤遗党王永光、高捷、袁弘勋、史褷辈
谋兴大狱,为逆党报仇,见崇焕下吏,遂以擅主和议、专戮大帅二事为两人罪。
捷首疏力攻,褷、弘勋继之,必欲并诛龙锡。法司坐崇焕谋叛,龙锡亦论死。三
年八月,遂磔崇焕于市,兄弟妻子流三千里,籍其家。崇焕无子,家亦无余赀,
天下冤之。
崇焕既缚,大寿溃而去。武经略满桂以趣战急,与大清兵战,竟死,去缚崇
焕时甫半月。初,崇焕妄杀文龙,至是帝误杀崇焕。自崇焕死,边事益无人,明
亡征决矣。
赵光抃,字彦清,九江德化人。父赞化,工部郎中,光抃举天启五年进士。
乡人曹钦程父事魏忠贤,骤得太仆少卿。光抃语之曰:“富贵一时,名节千古,
君不可不审。”钦程恶之,即日出赞化为南宁知府。南宁恶地,赞化侘傺而
死,光抃奔丧归。
崇祯初,服阕,除工部都水主事,历兵部职方郎中。十年秋,遣阅蓟、辽戎
务,尽得边塞形势,战守机宜,列十二事以献。明年冬,大清兵入密云,总督吴
阿衡败殁,廷议增设巡抚一人,驻密云,遂擢光抃右佥都御史任之。至即发监视
中官邓希诏奸谋。帝召希诏还,而令分守中官孙茂霖核实。茂霖为希诏解,光抃
反得罪,遣戍广东。
十五年,兵事益棘,廷臣荐光抃复官。光抃家素饶,闻命,持数万金入都为
军资。既至,召见德政殿。奏对称旨,拜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蓟州、
永平、山海、通州、天津诸镇军务。而大清已克蓟州,分兵四出,命光抃兼督诸
路援军。诸援军观望,河间迤南皆失守,光抃不敢救,尾而南。已,闻塞上警,
又驱而北。廷臣交章劾光抃,谓列城被攻不救,退回高阳,坐视沦覆。明年,复
论光抃及范志完。四月,大清兵北旋,光抃、唐通、白广恩等八镇兵邀于螺山,
皆败走。帝闻,大怒。既解严,与志完并获谴。帝召见雷縯祚,縯祚诋志完,
而称光抃。帝曰:“志完、光抃逗遛河间,独罪志完,渠服其心乎?”遂并逮光
抃。光抃尝荐广恩,广恩抗不赴召,帝以是益恶光抃,卒与志完同日斩西市。
光抃才气豪迈,而于大虑亦疏。在职方,深为尚书杨嗣昌所倚,曰:“吾不
及光抃。”先是,毛文龙据东江,海疆赖之。文龙死,陈继盛、黄龙、沈世魁代
其部,往往为乱,中朝又素以糜饷为忧。及世魁死,岛中无帅,光抃怂臾嗣昌撤
之。二十年积患一朝而除,而于边计亦左焉。光抃虽文士,有胆决,尝遇敌,诸
将欲奔,光抃坐地不起,久之,乃引归。其起戍中也,将士不相习,猝遇大敌,
先胆落,故所当辄败。然受事破军之余,身先被创,顾与志完同诛,人咸以为冤。
福王时,太仆万元吉奏复其官。
范志完,虞城人。崇祯四年进士。授永平推官,专理插汉抚赏,意不欲行,
上疏言权轻,请得特疏奏军事。当事者恶之,谪湖广布政司检校。擢宁国推官,
历官分巡关内佥事。十四年冬,超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山西。其座主周延儒当国,
遂拜志完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蓟州、永平、山海、通州、天津诸镇军
务,代杨绳武。
绳武者,云南弥勒人也。由庶吉士改授御史。十一年冬,用杨嗣昌荐召见,
吐言如流,画地成图。帝伟之,遂超擢右佥都御史,巡抚顺天。洪承畴困松山,
遂擢绳武总督,寻以志完代之,而令绳武总督辽东、宁远诸军,出关救松、锦,
加衔督师。
明年正月,绳武卒官,赠兵部尚书,荫锦衣、世袭百户。遂进志完左侍郎,
督师出关如绳武,而以张福臻督蓟镇,驻关内。自王朴诸军败,兵力益单,松、
锦相继失,志完乃筑五城宁远城南,护转输,募土著实之。又议修觉华岛城,为
掎角势,帝甚倚之。六月易衔钦命督师,总督蓟、辽、昌、通等处军务,节制登、
津抚镇。辽事急则移驻中后、前屯,关内急则星驰入援,三协有警则会同蓟、昌
二督并力策应。时关内外并建二督,而关外加督师衔,地望尤尊,又于昌平、保
定设二督,于是千里之内有四督臣,又有宁远、永平、顺天、密云、天津、保定
六巡抚,宁远、山海、中协、西协、昌平、通州、天津、保定八总兵。星罗棋置,
无地不防,而事权反不一。
十五年,给事中方士亮劾福臻昏庸,因言移督师关内,则蓟督可裁,福臻可
罢。于是召还福臻,令志完兼制关内,移驻关门。志完辞,不许。求去,不许。
上疏言不能兼蓟,请仍设蓟督。逾月,始以赵光抃任之。而大清兵已入自墙子岭,
克蓟州而兵部劾志完疏防,廷臣亦言志完贪懦,帝以敌兵未退,责令戴罪立功。
然志完无谋略,恇怯甚,不敢一战,所在州县覆没,惟尾而呵噪,兵所到剽虏。
至德州,佥事雷縯祚劾之,自是论列者益众。帝犹责志完后效,志完终不敢战。
明年,大清兵攻下海州、赣榆、沭阳、丰县,已而北旋。志完、光抃卒观望,
皆不进。事定,议罪,召縯祚廷质,问志完逗遛淫掠状,志完辨。问御史吴履
中,对如縯祚言。时座主延儒督师亦无功,遂命下志完狱,以十二月斩志完。
先是,十二年封疆之案,伏罪者三十有六人。至是,失事甚于前,诛止志完、
光抃及巡抚马成名、潘永图,总兵薛敏忠,副将柏永镇,其他悉置不问。而保定
巡抚杨进得善去,山东巡抚王永吉反获迁擢。帝之用刑,至是穷矣。
赞曰:三路丧师,收降取败,镐与应泰同辜。然君子重绳镐而宽论应泰,岂
不以士所重在节哉!惜乎廷弼以盖世之材,褊性取忌,功名显于辽,亦隳于辽。
假使廷弼效死边城,义不反顾,岂不毅然节烈丈夫哉!广宁之失,罪由化贞,乃
以门户曲杀廷弼,化贞稽诛者且数年。崇焕智虽疏,差有胆略,庄烈帝又以谗间
诛之。国步将移,刑章颠覆,岂非天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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