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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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孤傲飞鹰

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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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杨慎(王元正) 王思(王相) 张翀 刘济 安磐 张汉卿 张原 毛
玉(裴绍宗) 王时柯(余翱) 郑本公 张曰韬(胡琼) 杨淮(申良) 张
澯(仵瑜 臧应奎 胡琏 余祯 李可登 安玺 殷承叙) 郭楠(俞敬 李
继 王懋)

杨慎,字用修,新都人,少师廷和子也。年二十四,举正德六年殿试第一,
授翰林修撰。丁继母忧,服阕起故官。十二年八月,武宗微行,始出居庸关,慎
抗疏切谏。寻移疾归。世宗嗣位,起充经筵讲官。常讲《舜典》,言:“圣人设
赎刑,乃施于小过,俾民自新。若元恶大奸,无可赎之理。”时大榼张锐、于经
论死,或言进金银获宥,故及之。
嘉靖三年,帝纳桂萼、张璁言,召为翰林学士。慎偕同列三十六人上言:“
臣等与萼辈学术不同,议论亦异。臣等所执者,程颐、朱熹之说也。萼等所执者,
冷褒、段犹之余也。今陛下既超擢萼辈,不以臣等言为是,臣等不能与同列,愿
赐罢斥。”帝怒,切责,停俸有差。逾月,又偕学士丰熙等疏谏。不得命,偕廷
臣伏左顺门力谏。帝震怒,命执首事八人下诏狱。于是慎及检讨王元正等撼门大
哭,声彻殿庭。帝益怒,悉下诏狱,廷杖之。阅十日,有言前此朝罢,群臣已散,
慎、元正及给事中刘济、安磐、张汉卿、张原,御史王时柯实纠众伏哭。乃再杖
七人于廷。慎、元正、济并谪戍,余削籍。慎得云南永昌卫。先是,廷和当国,
尽斥锦衣冒滥官。及是伺诸途,将害慎。慎知而谨备之。至临清始散去。扶病驰
万里,惫甚。抵戍所,几不起。
五年闻廷和疾,驰至家。廷和喜,疾愈。还永昌,闻寻甸安铨、武定凤朝文
作乱,率僮奴及步卒百余,驰赴木密所与守臣击败贼。八年闻廷和讣,奔告巡抚
欧阳重请于朝,获归葬,葬讫复还。自是,或归蜀,或居云南会城,或留戍所,
大吏咸善视之。及年七十,还蜀,巡抚遣四指挥逮之还。嘉靖三十八年七月卒,
年七十有二。
慎幼警敏,十一岁能诗。十二拟作《古战场文》、《过秦论》,长老惊异。
入京,赋《黄叶诗》,李东阳见而嗟赏,令受业门下。在翰林时,武宗问钦天监
及翰林:“星有注张,又作汪张,是何星也?”众不能对。慎曰:“柳星也。”
历举《周礼》、《史记》、《汉书》以复。预修《武宗实录》,事必直书。总裁
蒋冕、费宏尽付稿草,俾削定。尝奉使过镇江,谒杨一清,阅所藏书。叩以疑义,
一清皆成诵。慎惊异,益肆力古学。既投荒多暇,书无所不览。尝语人曰:“资
性不足恃。日新德业,当自学问中来。”故好学穷理,老而弥笃。
世宗以议礼故,恶其父子特甚。每问慎作何状,阁臣以老病对,乃稍解。慎
闻之,益纵酒自放。明世记诵之博,著作之富,推慎为第一。诗文外,杂著至一
百余种,并行于世。隆庆初,赠光禄少卿。天启中,追谥文宪。
王元正,字舜卿,盩厔人。与慎同年进士。由庶吉士授检讨。武宗幸宣、大,
元正述《五子之歌》以讽。竟以争“大礼”,谪戍茂州卒。隆庆初,赠修撰。
王思,字宜学,太保直曾孙也。正德六年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九年春,
乾清宫灾。思应诏上疏曰:“天下之治赖纪纲,纪纲之立系君身而已。私恩不偏
于近习,政柄不移于左右,则纪纲立,而宰辅得行其志,六卿得专其职。今者内
阁执奏方坚,而或挠于传奉,六卿拟议已定,而或阻于内批,此纪纲所由废也。
惟陛下抑私恩,端政本,用舍不以谗移,刑赏不以私拒,则体统正而朝廷尊矣。
祖宗故事,正朝之外,日奏事左顺门,又不时召对便殿。今每月御朝不过三五日,
每朝进奏不逾一二事。其养德之功,求治之实,宰辅不得而知也。闻见之非,嗜
好之过,宰辅不得而知也。天下之大,四海之远,生民愁苦之状,盗贼纵横之由,
岂能一一上达?伏愿陛下悉遵旧典,凡遇宴间,少赐召问。勿以遇灾而惧,灾过
而弛,然后可以享天心,保天命。”其年九月,帝狎虎而伤,阅月不视朝。思复
上封事曰:“孝宗皇帝之子惟陛下一人,当为天下万世自重。近者道路传言,虎
逸于柙,惊及圣躬。臣闻之,且骇且惧。陛下即位以来,于兹九年。朝宁不勤政,
太庙不亲享。两宫旷于问安,经筵倦于听讲。揆厥所自,盖有二端:嗜酒而荒其
志,好勇而轻其身。由是,戒惧之心日忘,纵恣之欲日进,好恶由乎喜怒,政令
出于多门。纪纲积弛。国是不立。士气摧折,人心危疑。上天示警,日食地震。
宗社之忧,凛若朝夕。夫勇不可好,陛下已薄有所惩矣。至于荒志废业,惟酒为
甚。《书》曰:‘甘酒嗜音,峻宇雕墙,有一于此,未或不亡。’陛下露处外宫,
日湎于酒。厮养杂侍,禁卫不严。即不幸变起仓卒,何以备之?此臣所大忧也。”
疏入,留中者数日,忽传旨降远方杂职,遂谪潮州三河驿丞。
思年少气锐,每众中指切人是非。已悔之,自敛为质讷。及被谪,怡然就道。
夜过泷水,舟飘巨石上,缘石坐浩歌。家人后至,闻歌声乃舣舟以济。王守仁讲
学赣州,思从之游。及守仁讨宸濠,檄思赞军议。
世宗嗣位,召复故官,仍加俸一级。思疏辞,且言:“陛下欲作敢言之气,
以防壅蔽之奸,莫若省览奏章,召见大臣,勿使邪僻阿徇之说蛊惑圣听,则尧、
舜之治可成。不然,纵加恩于先朝谴责之臣,抑末矣。”帝不允,因命近日迁俸
者,皆不得辞。寻充经筵讲官。嘉靖三年与同官屡争“大礼”,不报。时张璁、
桂萼、方献夫为学士,思羞与同列,疏乞罢归。不许。其年七月,偕廷臣伏左顺
门哭谏。帝大怒,系之诏狱,杖三十。逾旬,再杖之。思与同官王相,给事中张
原、毛玉、裴绍宗,御史张曰韬、胡琼,郎中杨淮、胡琏,员外郎申良、张澯,
主事安玺、仵瑜、臧应奎、余祯、殷承叙,司务李可登,凡十有七人,皆病创先
后卒。隆庆初,各荫一子,赠官有差。思赠右谕德。
思志行迈流俗,与李中、邹守益善。高陵吕柟亟称之,尝曰:“闻过而喜
似季路,欲寡未能似伯玉,则改斋其人也。”改斋者,思别号也。
王相,字懋卿,鄞人。正德十六年进士。由庶吉士授编修。豪迈尚志节。事
亲笃孝。家贫屡空,晏如。仕仅四年而卒。
张翀,字习之,潼川人。正德六年进士。选庶吉士,改刑科给事中。引疾归,
起户科。世宗即位,诏罢天下额外贡献。其明年,中都镇守内官张阳复贡新茶。
礼部请遵诏禁,不许。翀言:“陛下诏墨未乾,旋即反汗,人将窥测朝廷,玩侮
政令。且阳名贡茶,实杂致他物。四方效尤,何所抵极。愿守前诏,无堕奸谋。”
不听。宁夏岁贡红花,大为军民害;内外镇守官莅任,率贡马谢恩。翀皆请罢之。
帝虽是其言,不能从。寻言:“中官出镇,非太祖、太宗旧制。景帝遭国家多故,
偶一行之。谓内臣是朝廷家人,但有急事,令其来奏。乃往岁宸濠谋叛,镇守太
监王宏反助为逆,内臣果足恃耶?时平则坐享尊荣,肆毒百姓,遇变则心怀顾望,
不恤封疆。不可不亟罢。”后张孚敬为相,竟罢诸镇守,其论实自翀发之。
屡迁礼科都给事中。又言:“顷闻紫禁之内,祷祠繁兴。乾清宫内官十数辈,
究习经典,讲诵科仪,赏赉逾涯,宠幸日密。此由先朝罪人遗党若太监崔文辈,
挟邪术为尝试计。陛下为其愚弄,而已得肆其奸欺。干挠政事,牵引群邪,伤太
平之业,失四海之望。窃计陛下宁远君子而不忍斥其徒,宁弃谠言而不欲违其教,
亦谓可以延年已疾耳。侧闻顷来嫔御女谒,充塞闺帏,一二黠慧柔曼者为惑尤甚。
由是,怠日讲,疏召对,政令多僻,起居愆度。小人窥见间隙,遂以左道蛊惑。
夫以斋醮为足恃而恣欲宫壶之间,以荒淫为无伤而邀福邪妄之术,甚非古帝王求
福不回之道也。”
嘉靖二年四月,以灾异,偕六科诸臣上疏曰:“昔成汤以六事自责曰:‘政
不节欤?民失职欤?宫壶崇欤?女谒盛欤?苞苴行欤?谗夫昌欤?’今诚以近事
较之。快船方减而辄允戴保奏添,镇戍方裁而更听赵荣分守。诏核马房矣,随格
于阎洪之一言;诏汰军匠矣,寻夺于监门之群咻。是政不可谓节也。末作竞于奇
巧,游手半于闾阎。耕桑时废,缺俯仰之资;教化未闻,成偷薄之习。是民不可
谓不失职也。两宫营建,采运艰辛。或一木而役夫万千,或一椽而废财十百。死
亡枕藉之状,呻吟号叹之声,陛下不得而见闻。是宫壶不可谓不崇也。奉圣、保
圣之后,先女宠于册后;庄奉、肃奉之名,联殊称于乳母。或承恩渐邻于飞燕,
或黠慧不下于婉儿。内以移主上之性情,外以开近习之负倚。是女谒不可谓不盛
也。穷奸之锐、雄,公肆赂遗而逃籍没之律;极恶之鹏、铠,密行请托而逋三载
之诛。钱神灵而王英改问于锦衣,关节通而于喜竟漏于禁网。是苞苴不可谓不行
也。献庙主祀,屈府部之议,而用王槐谀佞之谋;重臣批答,乏体貌之宜,而入
群小惎间之论。或谮发于内,阴肆毒螫;或谗行于外,显逞挤排。上以汨朝廷之
是非,下以乱人物之邪正。是谗夫不可谓不昌也。凡此,皆成汤之所无,而今日
之所有,是以不避斧钺之诛,用附责难之义。望陛下采纳。”
其年冬,命中官督苏、杭织造,举朝阻之不能得。翀复偕同官张原等力争。
时世宗初政,杨廷和等在内阁。群小虽已用事,正论犹伸,翀前后指斥无所避。
帝虽不见用,然亦尝报闻,不罪也。
及明年三月,帝以桂萼言,锐欲考献帝,且欲立庙禁中,翀复偕同官力谏。
帝于是责以朋言乱政,命夺俸。既又助尚书乔宇等再疏争内殿建室之议,被诏切
让。吕柟、邹守益下狱,翀等抗疏救。及张璁、桂萼召至,翀与给事三十余人
连章言:“两人赋性奸邪,立心憸佞,变乱宗庙,离间宫闱,诋毁诏书,中伤
善类。望亟出之,为人臣不忠之戒。”皆不纳。帝愈欲考献帝,改孝宗为伯考,
翀等忧之。
会给事中张汉卿劾席书振荒不法,户部尚书秦金请命官往勘,帝是之。翀等
乃取廷臣劾萼等章疏,送刑部令上请,且私相语曰:“倘上亦云是者,即扑杀之。”
璁等以其语闻。帝留疏不下,而责刑部尚书赵鉴等朋邪害正,翀等陷义罔忠,而
进璁、萼学士。廷臣相顾骇叹。诸曹乃各具一疏,力言孝宗不可称伯考,署名者
凡二百二十余人。帝皆留中不报。七月戊寅,诸臣相率伏左顺门恳请。帝两遣中
官谕之不退,遂震怒。先逮诸曹为首者八人于诏狱,翀与焉。寻杖于廷,谪戍瞿
塘卫,而璁、萼宠益盛。翀居戍所十余年,以东宫册立恩放还,卒。
刘济,字汝楫,腾骧卫人。正德六年进士。由庶吉士授吏科给事中。山西巡
抚李钺劾左、右布政使倪天民、陈达。吏部请黜之,帝不许。济疏争,不省。帝
幸宣府、榆林,济皆疏请回銮。诏封许泰、江彬伯爵,又与诸给事中力争,皆不
报。世宗即位,出核甘肃边饷。奏革凉州分守中官及永昌新添游兵。再迁工科左
给事中。
嘉靖改元,进刑科都给事中。主事陈嘉言坐事下狱,济疏救,不许。廖鹏父
子及钱宁党王钦等,皆以从逆论斩,鹏等夤缘中人冀脱死。济上言:“自来死囚
临斩,鼓下犹受诉词。奏上得报,已及日旰,再请而后行刑,则已薄暮。殊非与
众弃之之意。乞自三请后,鼓下不得受词。鹏、钦等罪甚当,幸陛下勿疑。”诏
自今以申酉行刑,鹏等竟缓决。钦后以中旨免死。济力争,不听。故事,厂卫有
所逮,必取原奏情事送刑科签发驾帖。千户白寿赍帖至,济索原奏,寿不与,济
亦不肯签发。两人列词上。帝先入寿言,竟诎济议。中官崔文仆李阳凤坐罪,已
下刑部。帝受文诉,移之镇抚。济率六科争之,不听。都督刘晖以奸党论戍,有
诏复官。甘肃总兵官李隆嗾乱军杀巡抚许铭,逮入都,营免赴鞫。济皆力陈不可,
帝从其言。晖夺职,隆受讯伏辜。
定国公徐光祚规占民田,嗾滦州民讦前永平知府郭九皋。太监芮景贤主之,
缇骑逮讯。济请并治光祚,章下所司。给事中刘最以劾中官崔文调外任,景贤复
劾其违禁,与御史黄国用皆逮下诏狱,戍最而谪国用。法司争不得,济言:“国
家置三法司,专理刑狱,或主质成,或主平反。权臣不得以恩怨为出入,天子不
得以喜怒为重轻。自锦衣镇抚之官专理诏狱,而法司几成虚设。如最等小过耳,
罗织于告密之门,锻炼于诏狱之手。旨从内降,大臣初不与知,为圣政累非浅。
且李洪、陈宣罪至杀人,降级而已。王钦兄弟党奸乱政,谪戍而已。以最等视之,
奚啻天渊,而罪顾一律,何以示天下?”帝怒,夺济俸一月。后父陈万言奴何玺
殴人死,帝命释之。济执奏曰:“万言纵奴杀人,得免为幸,乃并释玺等,是法
不行于戚畹奴也。”济在谏垣久,言论侃侃,多与权幸相枝柱,直声甚震,帝滋
不能堪。
“大礼”议起,廷臣争者多得罪。济疏救修撰吕柟,编修邹守益,给事中
邓继曾,御史马明衡、朱淛、陈逅、季本,郎中林应骢,不听。既而遮诸朝臣
于金水桥,伏哭左顺门,受杖阙廷。越十二日再杖,谪戍辽东。十六年册立皇太
子,赦诸谪戍者,济不与,卒于戍所。隆庆初复官,赠太常少卿。
安磐,字公石,嘉定州人。弘治十八年进士。改庶吉士。正德时,历吏、兵
二科给事中,乞假去。世宗践阼,起故官。帝手诏欲加兴献帝皇号,磐言:“兴,
藩国也,不可加于帝号之上。献,谥法也,不可加于生存之母。本生、所后,势
不俱尊。大义私恩,自有轻重。”会廷臣多力争,事得且止。
嘉靖元年,主事霍韬言,科道官亵服受诏,大不敬。磐偕同官论韬先以议礼
得罪名教,恐言官发其奸,故摭拾细事,意在倾排。帝置不问。寻因事言:“先
朝内外巨奸,若张忠、刘养、韦霦、魏彬、王琼、宁杲等,漏网得全要领。
其货赂可以通神,未尝不夤缘觊复用。宜严察预防,天下事毋令若辈再坏。”帝
纳其言,命锦衣官密访缉之。中官张钦家人李贤者,帝许任为锦衣指挥。磐极言
不可,不听。锦衣千户张仪以附中官张锐黜革,御史杨百之忽为讼冤,言;“仪
当宸濠逆谋时,首倡大义,劝锐却其馈遗。今锐以是免死,仪功不录,无以示报。
”磐疏言:“百之憸邪,阳为仪游说,而阴与锐交关,为锐再起地。”百之情
得,乃诬磐因请属不行,挟私行谤。吏部尚书乔宇等议黜百之,刑部谓情状未明,
宜俱逮治。帝两宥之,夺百之俸三月,磐一月。
帝频兴斋醮,磐又抗言:“曩武宗为左右所蛊,命番僧锁南绰吉出入豹房,
内官刘允迎佛西域。十数年间糜费大官,流谤道路。自刘允放,而锁南囚,供亿
减,小人伏。奈何甫及二年,遽袭旧辙。不斋则醮,月无虚日。此岂陛下本意?
实太监崔文等为之。文钟鼓厮役,夤缘冒迁,既经降革,乃营求还职。导陛下至
此,使贻讥天下后世,文可斩也。文尝试陛下,欲行香则从之,欲登坛则从之,
欲拜疏则又从之。无已则导以游幸、土木,导以征伐,方且连类以进,伺便以逞。
臣故曰文可斩也。”疏入,报闻。户部主事罗洪载以杖锦衣百户张瑾下诏狱,磐
与同官张汉卿、张逵、葛鴊等请付之法司。不听。永福长公主下嫁,择昏于七
月下旬。磐言:“长公主于孝惠皇太后为在室孙女,期服未满,宜更其期。旧仪,
驸马见公主行两拜礼,公主坐受。乖夫妇之分,亦当革正。”帝以遗旨格之,相
见礼如故。
锦衣革职旗校王邦奇屡乞复职,磐言:“邦奇等在正德世,贪饕搏噬,有若
虎狼。其捕奸盗也,或以一人而牵十余人,或以一家而连数十家,锻炼狱词,付
之司寇,谓之‘铸铜板’。其缉妖言也,或用番役四出搜愚民诡异之书,或购奸
僧潜行诱愚民弥勒之教,然后从而掩之,无有解脱,谓之‘种妖言’。数十年内,
死者填狱,生者冤号。今不追正其罪,使得保首领,亦已幸矣,尚敢肆然无忌,
屡渎天听,何为者哉且陛下收已涣之人心,奠将危之国脉,实在登极一诏。若使
此辈攘臂,一朝坏之,则奸人环立蜂起,堤防溃决,不知所纪极矣。宜严究治,
绝祸源。”帝不能从。其后邦奇卒为大厉,如磐言。
帝驿召席书、桂萼等,磐请斥之以谢天下,且言:“今欲别立一庙于大内,
是明知恭穆不可入太庙矣。夫孝宗既不得考,恭穆又不得入,是无考也。世岂有
无考之太庙哉。此其说之自相矛盾者也。”不听。历兵科都给事中。以率众伏阙
再受杖,除名为民。卒于家。
张汉卿,字元杰,仪封人。正德六年进士。授魏县知县,征拜刑科给事中。
尝陈杜侥幸、广储积、慎刑狱三事,深切时弊。不报。武宗将南巡,偕同官伏阙
谏。
世宗嗣位,从巡抚李铎言,发帑金二十万优恤宣府军民。以汉卿言,并发十
三万于大同。屡迁户科都给事中。嘉靖元年冬,与同官上言:“陛下轸念畿辅庄
田之害,遣官会勘。敕自正德以后投献及额外侵占者,尽以给民。王言一布,天
下孰不诵陛下之仁!乃者给事中夏言、御史樊继祖、主事张希尹勘上涿州薰皮厂、
安州鹰房草场,诏旨留用。所司执奏,迄不肯从,非所以全大信昭至公也。皮厂
起于马永成,鹰房创于谷大用,皆夺民业为之。今马俊、赵霦恃藩邸旧恩,妄求
免革,是复蹈永成、大用故辙也。乞尽还之民,而严罪俊、霦,为欺罔者戒。”
后父陈万言请营新第,既又乞庄田,内官吴勋等请督苏州织造,汉卿皆极谏。不
纳。应天诸府大旱,帝将鬻淮、浙余盐及所没产,易银振之。汉卿言:“易银缓,
非发帑金不可。”帝为发银十五万。未几,复偕同官言:“今天下一岁之供,不
给一岁之用,加以水旱频仍,物力殚屈。陛下方躬行节俭,而中官梁栋等奏营造
缺珠宝,是欲括户部之银也。梁政等又以蠲免三分之数,欲行京仓拨补,是欲耗
太仓之粟也。夫内库不足,取之计部;计部不足,取之郡邑小民。郡邑小民将安
取哉?今东南洊饥,民至骨肉相食,而搜括之令频行,臣等窃以为不可。”报
闻。已,又劾席书振济乖方,乞遣官往勘,正其欺罔罪。帝方眷书甚,驿召为礼
部尚书,不罪也。
初,兴献帝议加皇号,汉卿力争,至是,又倡众伏阙。两受杖,斥为民。二
十年,言官邢如默、贾准等会荐天下遗贤,及汉卿,终不召。
张原,字士元,三原人。正德九年进士。授吏科给事中。疏陈汰冗食、慎工
作、禁贡献、明赏罚、广言路、进德学六事。中言:“天下幅员万里,一举事而
计臣辄告匮,民贫故也。民何以贫?守令之裒敛,中臣之贡献,为之也。比年军
需杂输十倍前制,皆取办守令。守令假以自殖,又十倍于上供。民既困矣,而贡
献者复巧立名目,争新竞异,号曰‘孝顺’。取于民者十百,进于上者一二,朝
廷何乐于此而受之。人君驭下惟赏与罚。迩者庸才厮养莫不封侯腰玉。或足不出
门而受赏,身不履阵而奏功。御敌者竟未沾恩,覆军者多至逃罪。此士卒所由解
体也。”疏入,权幸恶之,传旨谪新添驿丞。
嘉靖初,召复兵科,仍加俸一级。南宁伯毛良杀其子,锦衣掌印指挥朱震等
多违纵,原先后论之,皆夺职闲住。帝进张鹤龄昌国公;封陈万言泰和伯,世袭,
授万言子绍祖尚宝丞;又以外戚蒋泰等五人为锦衣千、百户。原抗疏极言,请行
裁节。未几,劾建昌侯张延龄强占民地,定国公徐光祚子、外戚玉田伯蒋轮、昌
化伯邵蕙家人擅作威福。事虽不尽行,权贵皆震慑。
进户科右给事中。撼门哭,再被杖,创重卒。贫不能归葬。久之,都御史陈
洪谟备陈原与毛玉、裴绍宗、王思、王相、胡琼等妻子流离状,请恤于朝。不许。
隆庆元年赠光禄少卿。
毛玉,字国珍,更字用成,云南右卫军家子也,其先良乡人。弘治十八年进
士。正德五年,由行人擢南京吏科给事中。刘瑾既败,大盗蜂起。玉言大学士焦
芳、刘宇实乱天下,请显僇扁,以谢万姓。群盗扰山东、河南,玉请备留都。已
而盗果渡江,以备严,不敢犯。外艰去,起南京兵科。御史林有年谏迎佛乌思藏
下狱,玉抗疏救之,有年得薄罚。又以继母艰去。服阕,除吏科。世宗即位逾年,
兴邸诸内官怙帝宠,渐骄佚。又故太监谷大用、魏彬等相次谋复起,事有萌芽。
玉即抗疏历叙武宗时事,劝帝戒嗜欲,杜请托,以破侥幸之门,塞蛊惑之隙。帝
嘉纳焉。
御史曹嘉素轻险,仿宋范仲淹《百官图》,分廷臣四等,加以品题。给事中
安磐疏驳之,言唐王珪之论房玄龄等,本朝解缙之论黄福等,皆承君命而品藻之,
未有漫然恣其口吻,如嘉者也。玉复言嘉背违成法,变乱国是,乞斥。帝从其言,
贬嘉于外。御史许宗鲁为嘉讼,请斥玉,其同官伦以谋亦助为言。给事中张原以
庶僚聚讼,朝廷为之多事,重损国体,乞身先斥罢。玉亦上疏求去,言:“宗鲁
等知朋友私恩,不顾朝廷大体。臣一身所系绝微,公论所关甚大,乞罢臣以谢御
史。”帝皆慰留之。时宸濠戚属连逮者数百人,玉奉命往讯,多所全活。且言宸
濠称乱,由左右贪赂酿成之。因劾守臣不死事者,而禁天下有司与藩府交通。帝
俱从之。再迁左给事中。寻伏阙争“大礼”,下获受杖,竟卒。后赠光禄少卿。
裴绍宗,字伯修,渭南人。正德十二年进士。除海门知县。武宗南巡,受檄
署江都事,权幸惮之,供亿大省。世宗即位,召入为兵科给事中。即疏请法祖定
制,言:“太祖贻谋尽善。如重大臣,勤视朝,亲历田野,服浣濯衣,种蔬宫中,
毁镂金床,碎水晶漏,造观心亭,揭《大学衍义》之类,陛下所当释思祖述。而
二三大臣尤宜朝夕纳诲,以辅养圣德。陛下日御便殿,亲儒臣,使耳目不蔽于淫
邪,左右不惑于险佞,则君志素定,治功可成。”帝嘉纳之。帝欲加兴献帝皇号,
绍宗力谏。嘉靖二年冬,帝以灾异频仍,欲罢明年郊祀庆成宴。绍宗言:“祭祀
之礼莫重于郊丘,君臣之情必通于宴享。往以国戚废大礼,今且从吉,宜即举行,
岂可以灾伤复免。”修撰唐皋亦言之。竟得如礼。明年,以伏阙受杖卒。赠官如
毛玉。
王时柯,字敷英,万安人。正德十二年进士。授行人。嘉靖三年擢御史,疏
言:“桂萼辈以议礼迎合,传升美官。薛蕙、陈相、段续、胡侍等,连章论劾,
实出至公。今佞人超迁而群贤获罪,恐海内闻之,谓陛下好谀恶直。愿采忠谠之
言,消朋比之祸,特宽蕙等而听席书、方献夫辞职,除张璁、桂萼别任,则是非
不谬,人情悦服。”忤旨切责。未几,有伏阙之事,再予杖,除名。
时御史疏争“大礼”居首者余翱,字大振,定远人,正德中进士。嘉靖二年
为御史,尝劾司礼太监张佐蒙蔽罪。明年七月,与时柯等被杖戍边。居戍所十四
年。皇子生,赦还。穆宗即位,时柯、翱皆复官,赠时柯光禄少卿。
郑本公,朔州卫人。正德九年进士。历御史。武宗不豫,国本未建,本公请
慎选宗室亲贤者正位东宫,系天下望。不报。世宗嗣位,及冬而乾清宫成,帝由
文华殿入居之。本公上言:“事之可思者有六。是宫八年营构,一旦告成。陛下
居安思危,当远群小,节燕游,以防一朝之患;重妃配,广继嗣,以为万世之计。
慎终如始,兢兢业业,常若天祖之临;求言益切,访政益勤,用防壅蔽之患。持
圣心,远货色,毋溺于鸩毒;重兴作,惜财力,永鉴于先朝。”帝嘉纳之。逾月,
帝欲加兴献帝皇号,本公力言不可。嘉靖改元,出按辽东。劾罢副总兵张铭、都
指挥周辅。还朝,论救给事中刘最,忤旨切责。二年十月,时享太庙,帝不亲行。
本公与同官彭占祺极言遣代非宜,报闻。
明年三月,帝欲考兴献帝,立庙禁中。本公偕同官力争,谓:“陛下潜邸之
日,则为孝宗之侄,兴献王之子。临御之日,则为孝宗之子,兴献帝之侄。可两
言决也。至立庙大内,实为不经。献帝之灵既不得入太庙,又空去一国之祀而托
享于大内焉。陛下享太庙,其文曰‘嗣皇帝’,于献帝之庙,又当何称?爱敬精
诚,两无所属,献帝将蹙然不安。”帝怒,责其朋言乱政,夺俸三月。
其年六月,以席书为礼部尚书,召张璁、桂萼入京。本公偕同官四十四人连
章言:“萼首为乱阶,璁再肆欺罔,黄绾、黄宗明、方献夫、席书连汇接踵。尚
书之命,由中而下。行取之旨,已罢再颁。大臣因此被逐,言官由之得罪。虽往
日瑾、彬之奸,流祸不若是酷也。”不纳。已,偕廷臣伏阙哭谏。系狱,廷杖还
职。当是时,争“大礼”者,诸御史中,本公言最切中。
寻迁通政参议。九年不调,以疾请改南京。乃授大理寺丞,稍迁南京太仆少
卿。谢病归。二十年,言官邢如默、贾准等会荐,诏用不赴,卒。
张曰韬,字席珍,莆田人。正德十二年进士。授常州推官。武宗南巡,江彬
纵其党横行州县。将抵常州,民争欲亡匿。时知府暨武进知县咸入觐,曰韬兼绾
府县印,召父老约曰:“彬党至,若等力与格。”又释囚徒,令与丐者各具瓦石
待。已,彬党果累骑来。父老直遮之境上,曰:“常州比岁灾,物力大屈,无可
啖若曹。府中惟一张推官,一钱不入,即欲具刍秣,亦无以办。”言已,彬党疑
有他变,乃稍退,驰使告彬。曰韬即上书巡按御史言状。御史东郊行部过常州,
谓曰:“事迫矣,彬将以他事缚君。”命曰韬登己舟先发,自以小舟尾之。彬党
果大至,索曰韬,误截御史舟。郊使严捕截舟者,而阴令缓之。其党恐御史上闻,
咸散去,曰韬遂免。彬亦戒其党毋扰,由是常以南诸府得安。
世宗即位,召为御史。杨廷和等之争织造也,曰韬亦上言:“陛下既称阁臣
所奏惟爱主惜民,是明知织造之害矣。既知之,而犹不已,实由信任大臣弗专,
而群小为政也。自古未有群小蒙蔽于内,而大臣能尽忠于外者。崔文辈二三小人
尝浊乱先朝,今复蒙惑圣衷,窃弄威福。陛下奈何任其逞私,不早加斥逐哉?臣
闻织造一官,行金数万方得之。既营之以重资,而欲其不责偿于下,此必无之事
也。”帝不能用。
席书以中旨拜尚书,曰韬与同官胡琼各抗疏力争。既受杖,犹占疏劾奸人陈
洸罪。未几,竟死。隆庆初,追赠光禄少卿。
胡琼,字国华,南平人。正德六年进士。由慈溪知县入为御史。历按贵州、
浙江有声。哭谏,受杖卒。后赠官如曰韬。
杨淮,字东川,无锡人。正德十二年进士。授户部主事,再迁郎中。始监京
仓,革胥徒积弊殆尽。继监淮、通二仓,罢中官茶果之供,除囤基及额外席草费。
最后监内库,奄人例有供馈,淮悉绝之。公勤廉慎,为尚书孙交、秦金所重。伏
阙受杖,月余卒。囊无一物,家人卖屋以敛。金与淮同里,为经纪归其丧。后赠
太常少卿。
申良,字延贤,高平人。登乡荐,授招远知县。山东盗起,良豫为战守具。
盗至,追击至黄县,俘斩数百人。已,复至,再破走之。历知诸城、良乡。权贵
人往来要索,良悉拒之。进安吉知州。锦衣叶琼倚钱宁势夺民田,良谳还之民。
琼因嗾奸人诬奏良,事竟得白。稍迁常州同知,入为户部员外郎。与淮俱杖死。
赠太仆少卿。招远民怀其政,绘像祀之。
张澯,字景川,广东顺德人。祖善昭,四川佥事,谪临江通判。先是,练
子宁亲党戍临江者八十余人,善昭上书曰:“子宁忠贯日月,太宗谓‘若使子宁
在,朕固当用之’。仁宗亦谓‘方孝孺等忠臣’。夫既忠之矣,何外亲末属,尚
以奸恶赐配,百年不宥哉?”疏虽不行,中外皆壮之。澯登正德九年进士,授
建平知县。忤巡江御史贺洪,改调广昌。讼洪罪,洪坐削籍。澯自广昌迁礼部
主事,监督会同馆。尚书王琼与都御史彭泽有隙,以泽遣使土鲁番许金币赎哈密
城印为泽罪,嗾番人在馆者暴泽过恶,诱澯为署牒,且曰:“泽所为,南宋覆
辙也。事成当显擢。”澯力拒曰:“王公误矣。泽与土鲁番檄具在,岂宋和戎
比。昔范仲淹亦尝致书元昊,宁独泽也。”不肯署。寻进员外郎,受杖死。
仵瑜,字忠父,蒲圻人。父绅,工部主事。瑜少有志操,正德十二年释褐,
即谢病去。起补礼部主事,复引疾归。世宗践阼,起故官。疏陈勤圣学、笃亲亲、
开言路、敬大臣、选诤臣、去浮屠、拯困穷、重守令、修武备、储人材十事。已,
竟死杖下。
臧应奎,字贤徵,长兴人。正德十二年进士。授南京车驾主事。进贡中官索
舟逾额,力裁损之。中官遣卒哗于部,叱左右执之,遁去。父所生母卒,法不得
承重,执私丧三年。入为礼部主事,未几杖死。应奎受业湛若水之门,以圣贤自
期。尝过文庙,慨然谓其友曰“吾辈殁,亦当俎豆其间”,其立志如此。
郎中胡琏,字重器,新喻人。正德六年进士,官刑部。尝谏武宗南巡受杖。
主事余祯,字兴邦,奉新人。正德九年进士。
司务李可登,字思善,辉县人。弘治末乡荐。俱官兵部。可登素慷慨,以忠
义自许,竟如其志。
户部主事安玺,宛平人。正德十六年进士。
刑部主事殷承叙,江夏人。正德九年进士。
穆宗嗣位,赠琏太常少卿,澯太仆少卿,瑜、应奎、承叙、玺、祯光禄少
卿,可登寺丞。
郭楠,字世重,晋江人。正德九年进士。授浦江知县。课最,入为御史。世
宗即位,请召还直臣舒芬、王思、黄巩、张衍瑞等。从之。嘉靖元年,核饷两广。
劾总兵官抚宁侯朱麒贪懦,诏为戒饬。寻上章,请退朝之暇延见大臣,如祖宗故
事。且言,主事陈嘉言忤中官,不宜逮系。帝怒,夺其俸。
诸臣伏阙争“大礼”,皆得罪。楠方巡按云南,驰疏言:“人臣事君,阿意
者未必忠,犯颜者未必悖。今群臣伏阙呼号,或榜掠殒身,或间关谪戍,不意圣
明之朝,而忠良获罪若此。乞复生者之职,恤死者之家,庶以收纳人心,全君臣
之义。”帝大怒,遣缇骑逮治,言官论救皆不纳。既至,下镇抚狱掠治,复廷杖
之,削其籍。
先是,诸人既死,廷臣莫敢上闻。后府经历俞敬奏言:“学士丰熙等皆以冒
触宸严,系狱拷讯。诸臣迹虽狂悖,心实忠诚。今闻给事裴绍宗、编修王相、主
事余祯等俱已死,熙等在狱者亦垂亡矣。其呻吟衽席,创重不能起者,又不知凡
几。窃惟献皇帝神主已奉迎入庙,正宜赦过宥罪,章大孝于天下。望霁雷霆之威,
施雨露之泽。已死者恤其后,垂亡者宥其身,使人臣无复以言为讳,宗社之幸也。”
通政司经历李继先亦上言:“陛下追崇尊号,乃人子至情,诚不容已。群臣
一时冒触天威,重得罪谴,死者遂十余人。大臣纷纷去位,小臣苟默自容。今日
大同告变,曾无一人进一疏、画一策者,则小大之臣,志不奋而气不扬,亦可见
矣。乞录恤已死,赦还谪戍,追复去国诸臣,而在位者委任宽假之,使各陈边计。
臣愚不胜忄卷忄卷。”帝皆不省。
明年三月,御史王懋言:“廷臣以议礼死杖下者十有七人,其父母妻子颠沛
可悯,乞赐优恤,赠官录荫。”帝大怒,谪懋四川高县典史。逾数日,而楠疏至。
帝益怒,遂逮治削籍。六年春,以灾变修省,从吏部言量与楠一官,得吉水教谕。
终南宁知府。
赞曰:“大礼”之争,群臣至撼门恸哭,亦过激且戆矣。然再受廷杖,或死
或斥,废锢终身,抑何惨也。杨慎博物洽闻,于文学为优。王思、张翀诸人,或
纳谏武宗之朝,或抗论世宗初政,侃侃凿凿,死节官下,非徒意气奋发立效一时
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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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 11:04 | 显示全部楼层
○费宏(弟寀 从子懋中 子懋贤 世父瑄) 翟銮 李时 顾鼎臣 严讷
(袁炜) 李春芳(孙思诚等) 陈以勤 赵贞吉(殷士儋) 高仪

费宏,字子充,铅山人。甫冠,举成化二十三年进士第一,授修撰。弘治中,
迁左赞善,直讲东宫,进左谕德。武宗立,擢太常少卿,兼侍讲读。预修《孝宗
实录》。充日讲官。正德二年拜礼部右侍郎,寻转左。五年进尚书。帝耽于逸乐,
早朝日讲俱废。宏请勤政、务学、纳谏,报闻。鲁府邹平王子当潩当袭父爵,
为弟当凉所夺且数年矣。宏因当潩奏辨,据法正之。当凉怒,诬宏受赂,宏不
为动。明年冬十二月,命宏兼文渊阁大学士参预机务。寻加太子太保、武英殿大
学士,进户部尚书。
幸臣钱宁阴党宸濠,欲交欢宏,馈彩币及他珍玩。拒却之。宁惭且恚。宸濠
谋复护卫、屯田,辇白金巨万,遍赂朝贵,宁及兵部尚书陆完主之。宏从弟编修
寀,其妻与濠妻,兄弟也,知之以告宏。宏入朝,完迎问曰:“宁王求护卫,可
复乎?”宏曰:“不知当日革之者何故?”完曰:“今恐不能不予。”宏峻却之。
及中官持奏至阁,宏极言不当予,诏卒予之。于是宸濠与宁合,而恚宏。宁数侦
宏事无所得。以御史余珊尝劾寀不当留翰林,即指为宏罪。中旨责陈状,宏乞休。
命并寀致仕。宁遣骑伺宏后,抵临清,焚其舟,资装尽毁。宏归,杜门谢客。宸
濠复求与通,宏谢绝之,益怒。会宏族人与邑奸人李镇等讼,宸濠阴令镇贼宏。
镇等遂据险作乱,率众攻费氏。索宏不得,执所与讼者支解之,发宏先人冢,毁
其家,劫掠远近,众至三千人。宏驰使诉于朝。下巡抚孙燧按状,始遣兵剿灭。
宸濠败,言者争请召宏。世宗即位,遣行人即家起宏,加少保,入辅政。
宏持重识大体,明习国家故事。与杨廷和、蒋冕、毛纪同心协赞,数劝帝革
武宗弊政。“大礼”之议,诸臣力与帝争,帝不能堪。宏颇揣知帝旨,第署名公
疏,未尝特谏,以是帝心善之。及廷和等去位,宏为首辅。加少师兼太子太师、
吏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委任甚至。
户部议督正德时逋赋,宏偕石珤、贾咏请断自十年以后。从之。帝以四方
灾异,敕群臣修省。宏等因言:“陛下用度无节,工役不休。畿内土地半成庄田,
内库收纳要求逾倍。太仓无三年之积而冗食日增,京营无十万之兵而赴工不已。
直臣得罪未见原,言官举职乃被诘。律所当行者数经谳不诛,罪无可辨者遽传旨
获免。干和召怨,自非一端。”帝引咎褒答,然不能用也。大同兵变,张璁请讨
之。宏曰:“讨而胜,玉石俱焚;不胜,彼将据城守,损威重多矣。莫若观变而
徐图之。”事果旋定。
宏为人和易,好推毂后进。其于“大礼”不能强谏,亦未尝附离。而是时席
书、张璁、桂萼用事。书弟检讨春,故由他曹改用。及《武宗实录》成,宏议出
为佥事,书由是憾宏。璁、萼由郎署入翰林,骤至詹事,举朝恶其人。宏每示裁
抑,璁、萼亦大怨。帝尝御平台,特赐御制七言一章,命辑倡和诗集,署其衔曰
“内阁掌参机务辅导首臣”。其见尊礼,前此未有也。
璁、萼滋害宏宠。萼言:“诗文小技,不足劳圣心,且使宏得冯宠灵,凌压
朝士。”帝置不省。萼遂与璁毁宏于帝,言宏纳郎中陈九川所盗天方贡玉,受尚
书邓璋赇谋起用,并及其居乡事。宏上书乞休,略曰:“萼、璁挟私怨臣屡矣。
不与经筵讲官则怨,不与修献皇帝实录则怨,不为两京乡试考官则怨,不为教习
则又怨。萼、璁疑内阁事属臣操纵,抑知臣下采物望,上禀圣裁,非可专擅。萼、
璁日攘袂搤掔,觊觎臣位。臣安能与小人相齮龁?祈赐骸骨。”不允。及璁居
兵部,宏欲用新宁伯谭纶掌奋武营,璁遂劾宏劫制府部。无何,又因宏子懋良坐
罪下吏,攻之益力,复录前后劾疏上之。不得请,则力求罢,诋宏尤切,章数上。
宏亦连疏乞休,帝辄下优诏慰留,然终不以谴璁、萼。于是奸人王邦奇承璁、萼
指,上书污故大学士廷和等,并诬宏。宏竟致仕去。时六年二月也。十月,璁遂
以尚书、大学士入直内阁。间一岁萼亦入矣。
十四年,萼既前死,璁亦去位,帝始追念宏。四月,再遣行人即家起官如故。
七月至京师。使中使劳以上尊御馔,面谕曰:“与卿别久,卿康健无恙,宜悉心
辅导称朕意。”宏顿首谢。自是眷遇益厚。偕李时召入无逸殿,与周览殿庐,从
容笑语,移时始出。赐银章曰“旧辅元臣”。数有咨问,宏亦竭诚无隐。承璁、
萼操切之后,易以宽和,朝士皆慕乐之。未几卒,年六十有八。帝嗟悼,赙恤加
等,赠太保,谥文宪。
宏三入内阁,佐两朝殆十年。中遭谗构,讫以功名终。其自少保入也,弟寀
为赞善,从子懋中由进士及第为编修,宏长子懋贤方改庶吉士,父子兄弟并列禁
近。寀官至少保、礼部尚书,谥文通。懋中终湖广提学副使。懋贤历兵部郎中。
宏世父瑄,成化十一年进士。弘治时为兵部员外郎。贵州巡抚谢昶、总兵官
吴经等奏烂土苗反,僣称王,乞发大军征讨。以兵部尚书马文升请,令瑄与御史
邓庠往按。白苗无反状,抚定之。劾昶、经及镇守中官张成罪。迁贵州参议以终。
翟銮,字仲鸣,其先诸城人。曾祖为锦衣卫校尉,因家京师。举弘治十八年
进士,改庶吉士。正德初,授编修。刘瑾改翰林于他曹,以銮为刑部主事。旋复
官,进侍读。嘉靖中,累迁礼部右侍郎。六年春,廷推阁臣。帝意在张孚敬,弗
与。命再推,乃及銮。中贵人多誉銮者,帝遂逾次用之。杨一清以銮望轻,请用
吴一鹏、罗钦顺。帝不许,命銮以吏部左侍郎兼学士入直文渊阁。寻赐银章曰“
清谨学士。”
銮初入阁,一清、谢迁辅政,既而孚敬与桂萼入,銮皆谨事之。孚敬、萼皆
以所赐银章密封言事,銮独无所言。诘之,则顿首谢曰:“陛下明圣,臣将顺不
暇,何献替之有。”帝心爱之。一清、萼、孚敬先后罢,銮留独秉政者两月。其
后李时、方献夫入,位皆居銮上,銮亦无所怫。帝数召时、銮入见,尝问:“都
察院拟籍谷大用资产,当乎?”时、銮皆北人,与中贵合。时曰:“所拟不中律。”
銮曰:“按律,籍没止三条,谋反、叛逆及奸党耳。不合三尺法,何以信天下。”
帝曰:“大用乱政先朝,正奸党也。”銮曰:“陛下,即天也。春生秋杀,何所
不可。”帝卒从重拟。丁生母忧归。服阕,久不召。夏言、顾鼎臣居政府,銮与
谋召己。会帝将南巡,虑塞上有警,议遣重臣巡视,言等因荐銮充行边使。十八
年二月改兵部尚书兼右都御史,诸边文武将吏咸受节制。且赍帑金五十万犒边军,
东西往返三万余里。明年春入京,遂命以原官入阁。在大同与总督毛伯温议筑五
堡,过甘肃与总督刘天和议拓嘉峪关,皆受荫叙。
二十一年,言罢,銮为首辅。时已加少保、武英殿大学士,进少傅、谨身殿。
严嵩初入,銮以资地居其上,权远出嵩下,而嵩终恶銮,不能容。御史赵大佑劾
銮私同年,吏部尚书许赞亦发銮请属私书,帝皆不问。会銮子汝俭、汝孝与其师
崔奇勋所亲焦清同举二十三年进士,嵩遂属给事中王交、王尧日劾其有弊。帝怒,
下吏部、都察院。銮疏辨,引西苑入直自解。帝益怒,勒銮父子、奇勋、清及分
考官编修彭凤、欧阳?奂为民,而下主考少詹事江汝璧及乡试主考谕德秦鸣夏、
赞善浦应麒诏狱,并杖六十,褫其官。
銮初辅政,有修洁声。中持服家居,至困顿不能自给。其用行边起也,诸边
文武大吏俱櫜鞬郊迎,恒恐不得当銮意,馈遗不赀。事竣,归装千辆,用以遗贵
近,得再柄政,声誉顿衰。又为其子所累,讫不复振。逾三年卒,年七十。穆宗
即位,复官,谥文懿。
李时,字宗易,任丘人。父棨,进士,莱州知府。时举弘治十五年进士,改
庶吉士,授编修。正德中,历侍读、右谕德。世宗嗣位,为讲官,寻迁侍读学士。
嘉靖三年,擢礼部右侍郎。俄以忧归。服除,为户部右侍郎。复改礼部,寻
代方献夫为尚书。帝既定尊亲礼,慨然有狭小前人之志,欲裁定旧章,成一朝制
作。张孚敬、夏言用事,咸好更张。所建诸典礼,咸他人发端,而时傅会成之。
或廷议不合,率具两端,待帝自择,终未尝显争。以故帝爱其恭顺。四方上嘉瑞,
辄拜疏请贺。帝谦让,时必再请。由是益以时为忠。赐银章曰“忠敏安慎”,俾
密封言事。久而失之,请罪,帝再赐焉。十年七月,四郊成,加太子太保。雷震
午门,彗星见东井,时请敕臣工修省,令言官指陈利害兴革。帝以建言乃科道专
责,寝不行。光禄寺厨役王福、锦衣卫千户陈昇请迁显陵于天寿山,时等力陈不
可。巡检徐震奏于安陆建京师,时等驳其非制,遂议改州为承天府。
其秋,桂萼卒,命时兼文渊阁大学士入参机务。时张孚敬已罢,翟銮独相。
时后入,以宫保官尊,反居銮上。两人皆谦逊,无龃龉。帝御无逸殿,召时坐讲
《无逸篇》,銮讲《豳风·七月》诗,武定侯郭勋及九卿翰林俱入侍。讲毕,帝
退御豳风亭赐宴。自是,数召见,谘谋政务。
明年春,孚敬还内阁,事取独裁,时不敢有所评议。未几,方献夫入,与时
亦相得。彗星复出,帝召见时等,谕以引咎修省之意,从容语及乏才。时等退,
条上务安静、惜人才、慎刑狱三事,颇及“大礼”大狱废斥诸臣。帝优诏褒答之,
然卒不能用也。给事中魏良弼、御史冯恩先后劾吏部尚书汪鋐,触帝怒,时皆
为论救。十二年,孚敬复入,銮以忧去,献夫致仕。时随孚敬后,拱手唯诺而已,
以故孚敬安之。孚敬谢政,费宏再入,未几卒,时遂独相。时素宽平,至是益镇
以安静。帝亦恒召对便殿,接膝咨询。时虽无大匡救,而议论恒本忠厚,廷论咸
以时为贤。客星见天棓旁,帝问所主事应。对曰:“事应之说起汉京房,未必
皆合。惟在人君修德以弭之。”帝称善。扈跸谒陵,道沙河,帝见居民萧索,怆
然曰:“七陵在此,宜加守护。”时对曰:“昔邱濬建议,京师当设四辅,以临
清为南,昌平为北,苏州、保定为东西,各屯兵一二万。今若于昌平增一总兵,
可南卫京师,北护陵寝。”帝乃下廷臣勘议,于沙河筑巩华城,为置戍焉。屡加
少傅、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会夏言入辅,时不与抗,每事推让
言,言亦安之。帝待时不如孚敬、言,然少责辱,始终不替。孚敬、言亦不敢望
也。十七年十二月卒官,赠太傅,谥文康。
顾鼎臣,字九和,昆山人。弘治十八年进士第一。授修撰。正德初,再迁左
谕德。嘉靖初,直经筵。进讲范浚《心箴》,敷陈剀切。帝悦,乃自为注释,而
鼎臣特受眷。累官詹事。给事中刘世扬、李仁劾鼎臣污佞。帝下世扬等狱,以鼎
臣救,得薄谴。拜礼部右侍郎。帝好长生术,内殿设斋醮。鼎臣进《步虚词》七
章,且列上坛中应行事。帝优诏褒答,悉从之。词臣以青词结主知,由鼎臣倡也。
改吏部左侍郎,掌詹事府。请令曾子后授《五经》博士,比三氏子孙,从之。
大同军变,张孚敬主用兵,鼎臣言不可,帝嘉纳。十三年孟冬,享庙,命鼎臣及
侍郎霍韬捧主。二人有期功服,当辞。乃上言:“古礼,诸侯绝期。今公卿即古
诸侯,请得毋避。”礼部尚书夏言极诋其非,乃已。寻进礼部尚书,仍掌府事。
京师淫雨,四方多水灾,鼎臣请振饥弭盗,报可。
十七年八月,以本官兼文渊阁大学士入参机务。寻加少保、太子太傅、进武
英殿。初,李时为首辅,夏言次之,鼎臣又次之。时卒,言当国专甚,鼎臣素
柔媚,不能有为,充位而已。帝将南巡,立皇太子,命言扈行,鼎臣辅太子监国。
御史萧祥曜劾吏部侍郎张潮受鼎臣属,调刑部主事陆昆为吏部。潮言:“兵部主
事马承学恃鼎臣有联,自诡必得铨曹,臣故抑承学而用昆。”帝下承学诏狱,鼎
臣不问。十九年十月卒官,年六十八。赠太保,谥文康。
鼎臣官侍从时,悯东南赋役失均,屡陈其弊,帝为饬抚按。巡抚欧阳铎厘定
之。昆山无城,言于当事为筑城。后倭乱起,昆山获全,乡人立祠祀焉。
严讷,字敏卿,常熟人。举乡试,以主司试录触忌,一榜皆不得会试。嘉靖
二十年成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迁侍读。三吴数中倭患,岁复大祲,民死徙
几半,有司征敛益急。讷疏陈民困,请蠲贷。帝得疏感动,报如其请。寻与李春
芳入直西苑。撰青词,超授翰林学士。历太常少卿,礼部左、右侍郎,改吏部,
皆兼学士,仍直西苑。所撰青词皆称旨。礼部尚书郭朴迁吏部,遂以讷代之。朴
遭父丧,复代为吏部尚书。严嵩当国,吏道污杂。嵩败,朴典铨犹未能尽变。讷
雅意自饬,徐阶亦推心任之。讷乃与朝士约,有事白于朝房,毋谒私邸。慎择曹
郎,务抑奔竞,振淹滞。又以资格太拘,人才不能尽,仿先朝三途并用法,州县
吏政绩异者破格超擢,铨政一新。寻录供奉劳,加太子太保。
四十四年,袁炜罢,命兼武英殿大学士入参机务。以代者郭朴未至,仍掌铨
政。帝斋居西苑,侍臣直庐皆在苑中。讷晨出理部事,暮宿直庐,供奉青词,小
心谨畏,至成疾久不愈。其年冬十一月,遂乞归。逾年,世宗崩,遂不复出。
讷既归里,父母皆在。晨夕洁餐孝养,人以为荣。讷尝语人曰:“铨臣与辅
臣必同心乃有济。吾掌铨二年,迁华亭当国,事无阻。且所任选郎贤,举无失人。”
华亭谓徐阶,选郎则陆光祖也。家居二十年卒,年七十有四。赠少保,谥文靖。
袁炜,字懋中,慈溪人。嘉靖十七年会试第一,殿试第三,授编修。炜性行
不羁,为御史包孝所劾,帝宥不罪。进侍读。久之,简直西苑。撰青词,最称旨。
三十五年,阁臣推修撰全元立掌南京翰林院,帝特用炜。炜疏辞,愿以故官供奉。
帝大喜,立擢炜侍讲学士。甫两月,手诏拜礼部右侍郎。明年,加太子宾客兼学
士,赐一品服。三十九年,复以供奉恩加俸二等,俄进左侍郎。明年二月调吏部,
兼官供奉如故。逾月迁礼部尚书,加太子少保,仍命入直。炜自供奉以后,六年
中进宫保、尚书,前未有也。
先是二月朔,日食微阴,炜言不当救护。礼部尚书吴山不从,得谴去。帝闻
炜言善之,遂以代山。及七月朔,又日食。历官言食止一分五杪,例免救护。炜
乃阿帝意上疏言:“陛下以父事天,以兄事日,群阴退伏,万象辉华。是以太阳
晶明,氛祲销烁,食止一分,与不食同。臣等不胜欣忭。”疏入,帝益喜。其冬,
遂命以户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入阁典机务。累加少傅兼太子太傅、建极殿大学
士。四十四年春,疾笃,请假归,道卒,年五十八。赠少师,谥文荣。
炜才思敏捷。帝中夜出片纸,命撰青词,举笔立成。遇中外献瑞,辄极词
颂美。帝畜一猫死,命儒臣撰词以醮。炜词有“化狮作龙”语,帝大喜悦。其诡
词媚上多类此。以故帝急枋用之,恩赐稠叠,他人莫敢望。
自嘉靖中年,帝专事焚修,词臣率供奉青词。工者立超擢,卒至入阁。时谓
李春芳、严讷、郭朴及炜为“青词宰相”。而炜贵倨鲜淟,故出徐阶门,直以
气凌之。与阶同总裁《承天大志》,诸学士呈稿,炜窜改殆尽,不以让阶。诸学
士不平,阶第曰任之而已。其后炜死,阶亦尽窜改之。炜自负能文,见他人所作,
稍不当意,辄肆诋诮。馆阁士出其门者,斥辱尤不堪,以故人皆畏而恶之。
李春芳,字子实,扬州兴化人。嘉靖二十六年举进士第一,除修撰。简入西
苑撰青词,大被帝眷,与侍读严讷超擢翰林学士。寻迁太常少卿,拜礼部右侍郎,
俱兼学士,直西苑如故。佐理部事,进左侍郎,转吏部,代讷为礼部尚书。时宗
室蕃衍,岁禄苦不继。春芳考故事,为书上之。诸吉凶大礼及岁时给赐,皆严为
之制。帝嘉之,赐名《宗藩条例》。寻加太子太保。四十四年命兼武英殿大学士,
与讷并参机务。世宗眷侍直诸臣厚,凡迁除皆出特旨。春芳自学士至柄政,凡六
迁,未尝一由廷推。
春芳恭慎,不以势凌人。居政府持论平,不事操切,时人比之李时;其才力
不及也,而廉洁过之。时徐阶为首辅,得君甚。春芳每事必推阶,阶亦雅重之。
隆庆元年春,有诏修翔凤楼,春芳曰:“上新即位,而遽兴土木,可乎?”事遂
止。
齐康之劾徐阶也,语侵春芳。春芳疏辨求去,帝慰留之。及代阶为首辅,益
务以安静,称帝意。时同列者陈以勤、张居正。以勤端谨,而居正恃才凌物,视
春芳蔑如也。始阶以人言罢,春芳叹曰:“徐公尚尔,我安能久?容旦夕乞身耳。”
居正遽曰:“如此,庶保令名。”春芳愕然,三疏乞休,帝不允。既而赵贞吉入
代以勤,刚而负气。及高拱再入直,凌春芳出其上,春芳不能与争,谨自饬而已。
俺答款塞求封,春芳偕拱、居正即帝前决之。会贞吉为拱逐,拱益张,修阶故怨。
春芳尝从容为阶解,拱益不悦。时春芳已累加少师兼太子太师,进吏部尚书,改
中极殿,度拱辈终不容己,两疏请归养,不允。南京给事中王祯希拱意,疏诋之,
春芳求去益力。赐敕乘传,遣官护行,有司给夫廪如故事。阅一岁,拱复为居正
所挤,几不免。而春芳归,父母尚无恙,晨夕置酒食为乐,乡里艳之。父母殁数
年乃卒,年七十五,赠太师,谥文定。
孙思诚,天启六年官礼部尚书,寻罢。崇祯初,坐颂榼闲住。
思诚孙清,字映碧。崇祯四年进士。由宁波推官擢刑科给事中。熊文灿抚张
献忠,清论其失策。以久旱请宽刑,忤旨,贬浙江按察司照磨。未赴,忧归。起
吏科给事中。俄出封淮府,国变得不与。福王时,请追谥开国名臣及武、熹两朝
忠谏诸臣,于是李善长等十四人、陆震等十四人、左光斗等九人并得谥。
春芳曾孙信,广东平和知县。城破,与二子泓远、淑远同时死。
陈以勤,字逸甫,南充人。嘉靖二十年进士。选庶吉士,授检讨。久之,充
裕王讲官,迁修撰,进洗马。时东宫位号未定,群小多构衅。世宗于父子素薄,
王岁时不得燕见。常禄外,例有给赐,王亦不敢请。积三岁,邸中窘甚。王左右
以千金贿严世蕃,世蕃喜,以属户部,得并给三岁资。然世蕃常自疑,一日屏人
语以勤及高拱曰:“闻殿下近有惑志,谓家大人何?”拱故为谑语,以勤正色曰:
“国本默定久矣。生而命名,从后从土,首出九域,此君意也。故事,诸王讲官
止用检讨,今兼用编修,独异他邸,此相意也。殿下每谓首辅社稷臣,君安从受
此言?”世蕃默然去。裕邸乃安。
为讲官九年,有羽翼功,而深自晦匿,王尝书“忠贞”二字赐之。父丧除,
还为侍读学士,掌翰林院。进太常卿,领国子监。擢礼部右侍郎,寻转左,改吏
部,掌詹事府。
穆宗即位,以勤自以潜邸旧臣,条上谨始十事,曰定志、保位、畏天、法祖、
爱民、崇俭、揽权、用人、接下、听言。其言揽权、听言尤切。诏嘉其忠恳。隆
庆元年春,擢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入参机务。累加少傅兼太子太傅,改武
英殿。穆宗朝讲希御,政无所裁决,近幸多缘内降得厚恩。以勤请励精修政。帝
心动,欲有所举措,卒为内侍所阻,疏亦留中。四年,条上时务因循之弊,请慎
擢用:酌久任、治赃吏、广用人、练民兵、重农谷。帝嘉之,下所司议。高拱掌
吏部,恶所言侵己职,寝其奏,惟都察院议行赃吏一事而已。
初,以勤之入阁也,徐阶为首辅,而拱方向用,朝士各有所附,交相攻。以
勤中立无所比,亦无私人,竟阶与拱去,无訾及之者。及拱再入,与赵贞吉相轧,
张居正复中构之。以勤与拱旧僚,贞吉其乡人,而居正则所举士也,度不能为解,
恐终不为诸人所容,力引疾求罢。遂进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赐敕驰传归,诏
其子编修于陛侍行。后二年,拱被逐,仓皇出国门,叹曰:“南充,哲人也。”
以勤归十年,年七十。复颁上方银币,命于陛驰归赐之,且敕有司存问。又六年
卒。赠太保,谥文端。于陛别有传。
赵贞吉,字孟静,内江人。六岁日诵书一卷。及长,以博洽名。最善王守仁
学。举嘉靖十四年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时方士初进用,贞吉请求真儒赞大
业。执政不怿,因请急归。还朝迁中允,掌司业事。
俺答薄都城,谩书求贡。诏百官廷议,贞吉奋袖大言曰:“城下之盟,《春
秋》耻之。既许贡则必入城,倘要索无已,奈何?”徐阶曰:“君必有良策。”
贞吉曰:“为今之计,请至尊速御正殿,下诏引咎。录周尚文功以励边帅,出沈
束于狱以开言路;轻损军之令,重赏功之格;遣官宣谕诸将,监督力战,退敌易
易耳。”时帝遣中使瞷廷臣,日中莫发一语。闻贞吉言,心壮之,谕严嵩曰:
“贞吉言是,第不当及周尚文、沈束事耳。”召入左顺门,令手疏便宜。立擢左
谕德兼监察御史,奉敕宣谕诸军。给白金五万两,听随宜劳赏。初,贞吉廷议罢,
盛气谒严嵩。嵩辞不见,贞吉怒叱门者。适赵文华至,贞吉复叱之。嵩大恨。及
撰敕,不令督战,以轻其权,且不与一卒护行。时敌骑充斥,贞吉驰入诸将营,
散金犒士,宣谕德意,明日即复命。帝大怒,谓贞吉漫无区画,徒为尚文、束游
说。下之诏狱,杖于廷,谪荔波典史。稍迁徽州通判,进南京吏部主事。
四十年,迁至户部右侍郎。廷议遣大臣赴蓟州督饷练兵,嵩欲用贞吉,召饮
示之意。贞吉曰:“督饷者,督京运乎,民运乎?若二运已有职掌,添官徒增扰
耳。况兵之不练,其过宜不在是,即十户侍出,何益练兵?”嵩怫然罢。会嵩请
告,吏部用仓场侍郎林应亮。比嵩出,益怒。令都给事中张益劾应亮,调之南京,
而改用佥都御史霍冀。益又言:“督饷户部专职,今贞吉与左侍郎刘大宾廷推不
及,是不职也,宜罢。”于是二人皆夺官。
隆庆初,起礼部左侍郎,掌詹事府。穆宗幸太学,祭酒胡杰适论罢,以贞吉
摄事。讲《大禹谟》称旨,命充日讲官。贞吉年逾六十,而议论侃直,进止有仪,
帝深注意焉。寻迁南京礼部尚书。既行,帝念之,仍留直讲。三年秋,命兼文渊
阁大学士参预机务。贞吉入谢,奏:“朝纲边务一切废弛,臣欲捐躯任事,惟陛
下主之。”帝益喜。会寇入大同,总兵官赵岢失事,总督陈其学反以捷闻,为御
史燕如宦所发。贞吉欲置重罚,兵部尚书霍冀仅议贬秩。贞吉与同官争不得,因
上言:“边帅失律,祖宗法具在。今当事者屈法徇人,如公论何?臣老矣,效忠
无术,乞赐罢。”不许。俄加太子太保。贞吉以先朝禁军列三大营,营各有帅,
今以一人总三营,权重难制。因极言其弊,请分五营,各统以大将,稍复祖宗之
旧。帝善之,命兵部会廷臣议。尚书霍冀前与贞吉议不合,颇不然其言。廷臣亦
多谓强兵在择将,不在变法。冀等乃上议三大营宜如故。惟以一人为总督,权太
重,宜三营各设一大将,而罢总督,以文臣为总理。报可。
初,给事中杨镕劾冀贪庸。帝已留冀,冀以镕贞吉乡人,疑出贞吉意,疏辨
乞罢,且诋贞吉。贞吉亦疏辨求去。诏留贞吉,褫冀官。其后营制屡更,未逾年
即复其旧,贞吉亦不能争也。俺答款塞求封,贞吉力赞其议。
先是,高拱再入阁即掌吏部。贞吉言于李春芳,亦得掌都察院。拱以私憾欲
考察科道。贞吉与同事上言:“顷因御史叶梦熊言事忤旨,陛下严谕考核言官,
并及升任在籍者。应考近二百人,其中岂无怀忠报主謇谔敢言之士?今一以放肆
奸邪罪之,窃恐所司奉行过当,忠邪不分,致塞言路,沮士气,非国家福也。”
帝不从。拱以贞吉得其情,憾甚。及考察,拱欲去贞吉所厚者,贞吉亦持拱所厚
以解。于是斥者二十七人,而拱所恶者咸与。拱犹以为憾也,嗾门生给事中韩楫
劾贞吉庸横,考察时有私。贞吉疏辨乞休,且言:“臣自掌院务,仅以考察一事
与拱相左。其他坏乱选法,纵肆作奸,昭然耳目者,臣噤口不能一言,有负任使,
臣真庸臣也。若拱者,斯可谓横也已。臣放归之后,幸仍还拱内阁,毋令久专大
权,广树众党。”疏入,竟允贞吉去,而拱握吏部权如故。
贞吉学博才高。然好刚使气,动与物迕。九列大臣,或名呼之,人亦以是多
怨。高拱、张居正名辈出贞吉后,而进用居先。咸负才好胜不相下,竟龃龉而去。
万历十年卒,赠少保,谥文肃。
殷士儋,字正甫,历城人。嘉靖二十六年进士。选庶吉士,授检讨。久之,
充裕王讲官。凡关君德治道,辄危言激论,王为动色。迁右赞善,进洗马,直论
如故。隆庆元年擢侍读学士,掌翰林院事,进礼部右侍郎,未几改吏部。明年春,
拜礼部尚书,掌詹事府事。其冬,还理部事。四年正月朔望,日月俱食。士儋疏
请布德、缓刑、纳谏、节用,饬内外臣工讲求民瘼。报闻。以旧恩,进太子太保。
时寒暑皆罢讲,士儋请如故事,四时无辍,并进讲《祖训》及《大学衍义》、
《贞观政要》。帝嘉纳之。
始世宗定宗藩条例,亲王无后,以兄弟及兄弟之子嗣,不得以旁继。嘉靖末,
肃怀王薨,无子。其大母定王妃请以辅国将军缙?贵嗣,礼部议缙?贵实怀王从
叔,不可承祧。诏许以将军摄府事。及帝即位,王妃复请,前尚书高仪执不可。
缙?贵重贿中官,属宗人为奏,祈必得。士儋持之甚力。帝以肃藩越在远塞,不
王无以镇之,遂许缙?贵嗣。士儋争曰:“肃府自甘州徙兰州,实内地。且请别
选郡王贤者理府事,毋遂私请,坏条例。”而帝意坚不可夺。士儋乃请封为郡王,
诸宗率以此令从事,帝终不许。故事,郊毕,举庆成宴。自世宗倦勤,典礼久废。
帝即位三载,犹未举行,士儋始考定旧仪行之。十一月,命以本官兼文渊阁大学
士入阁办事。俄俺答封事成,进少保,改武英殿。
始士儋与陈以勤、高拱、张居正并为裕邸僚,三人皆柄用,士儋仍尚书,不
能无望。拱素善张四维,欲引共政,而恶士儋不亲己,不为援。士儋遂藉太监陈
洪力,取中旨入阁,以故怨拱及四维。四维父擅盐利,为御史郜永春所劾。事已
解,他御史复及之。拱、四维疑出士儋指,益相构。御史赵应龙遂劾士儋进由陈
洪,不可以参大政。士儋再辨求去,不允。而拱门生都给事中韩楫复扬言胁之,
士儋亦疑出拱指。故事,给事中朔望当入阁会揖。士儋面诘楫曰:“闻君有憾于
我,憾自可耳,毋为他人使。”拱曰:“非体也。”士儋勃然起,诟拱曰:“若
逐陈公,逐赵公,复逐李公,今又为四维逐我,若能常有此座耶?”奋臂欲殴之。
居正从旁解,亦谇而对。御史侯居良复劾士儋始进不正,求退不勇。士儋再疏请
益力,乃赐道里费,乘传归,有司给禀隶如故事。家居十一年卒。时居正垂没,
四维为政,怨士儋。赠太保,谥文通。久之,改谥文庄。
高仪,字子象,钱塘人。嘉靖二十年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历侍讲学士,
掌南京翰林院。召为太常卿,掌国子监事。擢礼部右侍郎,改吏部,教习庶吉士。
四十五年代高拱为礼部尚书。穆宗即位,诸大典礼皆仪所酌定。世宗遗命,郊社
及祔享祔葬诸礼,悉稽祖制更定。仪乃会廷臣议:天地分祀不必改;既祭先农,
不当复祈谷西苑;帝社、帝稷、睿宗明堂配天与玉芝宫专祀,当废;孝洁皇后当
祔庙,别祀孝烈于他所。帝皆报可。既而中官李芳复请天地合祀如洪武制,御史
张槚请易皇极诸殿名,尽复其旧,仪皆持不可。帝践阼四月,未召对大臣,仪
屡请。隆庆二年正月飨太庙,帝将遣代,仪偕僚属谏,阁臣亦以为言,乃亲祀如
礼。庆府辅国将军缙?贵请袭王爵,仪执不从。太子生七龄,仪疏请出阁,帝命
待十龄行之。诏取光禄银二十万两,仪力争。初,世宗崇道教,太常多滥员,仪
奏汰四十八人。寺卿陈庆奏供事乏缺,仪坚持不可。掌礼部四年,每岁暮类奏四
方灾异,遇事秉礼循法,居职甚称。引疾章六上,卒见留。会御史傅宠以先帝时
撰文叩坛事劾仪,仪四疏求去,乃加太子少保驰传归。
归二年,用高拱荐,命以故官侍东宫讲读,掌詹事府。六年四月诏兼文渊阁
大学士入阁办事。逾月,帝崩,预顾命。及拱为张居正所逐,仪已病,太息而已。
未几卒。赠太子太保,谥文端。
仪性简静,寡嗜欲,室无妾媵。旧庐毁于火,终身假馆于人。及没,几无以
殓。
赞曰:费宏等皆起家文学,致位宰相。宏却钱宁,拒宸濠,忤张、桂,再踬
再起,终亦无损清誉。李时、翟銮皆负才望,而銮晚节不振。贞吉负气自高,然
处倾轧之势,即委蛇,庸得免乎?顾鼎臣等雍容庙堂,可谓极遭逢之盛。而陈以
勤诚心辅导,献纳良多。后贤济美,继登相位。终明之世,称韦、平者,数以勤
父子。天之报之,何其厚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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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 11:05 | 显示全部楼层
○乔宇 孙交(子元) 林俊(子达) (张黻) 金献民 秦金(孙柱)
赵璜 邹文盛 梁材 刘麟 蒋瑶 王廷相

乔宇,字希大,山西乐平人。祖毅,工部左侍郎。父凤,职方郎中。皆以清
节显。宇登成化二十年进士,授礼部主事。弘治初,王恕为吏部,调之文选,三
迁至郎中。门无私谒。擢太常少卿。武宗嗣位,遣祀中镇、西海。还朝,条上道
中所见军民困苦六事。已,迁光禄卿,历户部左、右侍郎。刘瑾败,大臣多以党
附见劾,宇独无所染。拜南京礼部尚书。乾清宫灾,率同列言视朝不勤,经筵久
辍,国本未建,义子猥多,番僧处禁寺,优伶侍起居,立皇店,留边兵,习战斗,
土木繁兴,织造不息,凡十事。帝不省。久之,改兵部,参赞机务。以帝远游塞
上,而监国无人,请早建储贰。帝将自击寇,宇复率同列谏。皆不报。
未几,宁王宸濠反,扬言旦夕下南京。宇严为警备,而谈笑自如。时携客燕
城外,密察地险易,置戍守。综理周密,内外宴然。指挥杨锐有才略,署为安庆
守备。镇守中官刘瑯与濠通,为预伏死士。宇刺得其情,诘瑯用事者,瑯
惧不敢动。宇乃大索城中,斩所伏壮士三百人,悬首江上。宸濠失内应,且知有
备,不敢东。攻安庆,锐固守不得下。未几败。
帝至南京,诏百官戎服朝明年正旦。宇不可,率诸臣朝服贺。江彬索城门诸
钥,都督府问宇。宇曰:“守备者,所以谨非常。禁门锁钥,孰敢索?亦孰敢予?
虽天子诏不可得。”都督府以宇言复,乃已。彬矫旨有所求,日数十至,宇必廷
白之,彬亦稍稍止。彬欲谮去宇。守备太监王伟者,初为帝伴读,帝信之,每从
中调护,故彬谋不行。帝驻南京九月,宇倡诸臣三请回銮,又自伏阙请。驾旋,
扈至扬州。明年加太子太保。论保障功,复加少保。
世宗即位,召为吏部尚书。宇自为选郎,有人伦鉴,及是铨政一清。帝求治
锐甚。宇与林俊、鼓泽、孙交,皆海内重望,帝亦委任之。凡为权幸所黜者,皆
起列庶位,天下欣欣望治。帝性刚,好自用,宇所执渐不见听。兴府需次官六十
三人,乞迁叙。宇言此辈虚隶名籍,与见供事者不同。黜罚之有差,皆怨宇。帝
欲封驸马都尉崔元为侯,外戚蒋轮、邵喜为伯,宇不可。无何,诏进寿宁侯张鹤
龄为公,封后父陈万言为伯,授万言子绍祖尚宝丞。宇言:“累朝太后戚属无生
封公者,张峦亦殁后赠,今奈何以父赠为子封。万言封伯视峦更骤,而子授尚宝
非制。愿陛下守典章,以垂万世。”帝并不从。史道讦杨廷和,宇言道挟私,遂
下之诏狱。曹嘉助道劾宇,宇求罢,帝命鸿胪趋视事。
宇遇事不可,无不力争,而争“大礼”尤切。帝欲加兴献帝皇号,宇言加皇
于本生之亲,则干正统,非所以重宗庙,正名分。及礼官请称献帝为本生考,帝
改称本生皇考,又诏建献帝庙于大内,宇等复连章谏。特旨用席书为礼部尚书,
宇又偕九卿言:“陛下罢汪俊,用席书;谪马明衡、季本、陈逅,召张璁、桂萼、
霍韬。举措乖违,人心骇愕。夫以一二人邪说,废天下万世公议,内离骨肉,外
间君臣,名为效忠,实累圣德。且书不繇廷推,特出内降,此祖宗来所未有。乞
令俊与书各仍旧职,宥明衡等,止璁、萼毋召。”寻复请罢璁、萼、书,而出争
“大礼”者吕柟、邹守益于狱。会璁、萼至京,诏皆用为学士。宇等又言:“
内降恩泽,先朝率施于佞幸小人。若士大夫一预其间,即不为清议所齿。况学士
最清华,而俾萼等居之,谁复肯与同列哉?”帝怒,切责。宇遂乞休,许之。驰
传给夫廪,犹如故事。御史许中、刘隅等请留宇,帝曰:“朕非不用宇,宇自以
疾求去耳。”后《明伦大典》成,追论前议,夺官。杨一清卒,宇渡江吊之。南
都父老皆出迎,举手加额曰:“活我者,公也。”
宇幼从父京师,学于杨一清。成进士后,复从李东阳游。诗文雄隽,兼通篆
籀。性好山水,尝陟太华绝顶。遇虎,仆夫皆惊仆,宇端坐不动,虎徐帖尾去。
家居澹泊,服御若寒士。身殁,二妾刘、许皆从死。穆宗即位,复官,赠少傅,
谥庄简。
孙交,字志同,陆安人。成化十七年进士。授南京兵部主事,为尚书王恕所
知。弘治初,怒入吏部,荐授稽勋员外郎,历文选郎中。居吏部十四年,于善类
多所推引。迁太常少卿,提督四夷馆。大同有警,命经略黄花镇诸边。增垣堑,
广树艺,制敌骑驰突。永乐时,岁遣隆庆诸卫军采薪炭。其后罢之,令岁输银二
万两,军重困。交奏免之。正德初,擢光禄卿。三年进户部右侍郎,提督仓场,
改吏部。尚书张彩附刘瑾,交数规切。彩怒,调之南京。瑾败,召拜户部尚书。
时征讨流寇,调度烦急,仍岁凶,正赋不足,交区画适宜。四方告饥,辄请蠲租
遣振,以故民不至甚敝,而小人用事者皆不便之。帝欲以太平仓赐幸臣裴德,云
南镇守中官张伦请采银矿,南京织造中官吴经奏费乏,交皆力争。八年六月,中
旨与礼部尚书傅珪并致仕。言官多请留,不报。
世宗在潜邸知交名,甫即位,召复故官。首请帝日读《祖训》,言动悉取准
则,经筵日讲寒暑勿辍。帝褒纳焉。或议迁显陵天寿山,交言:“山陵事重,太
祖欲迁仁祖于钟山,虑泄灵气而止,具载《皇陵碑》。”事乃止。武宗侈汰之后,
库藏殚虚。交裁冗食,定经制,宿弊为清。然事涉中官者,帝亦不能尽从也。尝
会廷臣议发内帑给军廪官俸,已报可,为中官梁谏等所沮。交言:“宫府异同,
令出复反,非新政所宜。”不听。中官监督仓场者,初止数人,正德中增至五十
五人。以交言罢撤过半,其后复渐增。帝已罢三十七人,交欲尽去之,并临清、
徐、淮诸仓,一切勿遣。帝令自今毋更加而已。守珠池中官,诏毋得预守土事,
而安川夤缘复故。交劾川,命如前诏。正德中,上林苑内臣至九十九人,侵夺公
私地无算。帝即位,命留十八人,如弘治时。已复传奉至六十二人,交乞汰如初,
且尽归侵夺地。报许。又论御马监内臣宜如祖制,毋监收刍豆,并令户部通知马
数,杜其侵耗。不从。锦衣百户张瑾率校尉支俸通仓,横取狼藉,主事罗洪载欲
按之。瑾绐请受杖,奏洪载擅笞禁卫官。帝怒,逮下诏狱谪外。交与林俊、乔宇
先后论救,不纳。御马监阎洪乞外豹房地,交言:“先帝以豹房故,贻祸无穷。
洪等欲修复以开游猎之端,非臣等所敢闻。”诏以地十顷给豹房,余令百户赵恺
等佃如故。奉诏上各宫庄田数,视旧籍不同,帝诘其故。交言:“旧籍多以奏请
投献,数多妄报也。新籍少,以奉命清核,田多除豁也。”帝意稍解,令考成、
弘间籍以闻。
交年已七十,连章乞罢。帝辄慰留,遣医视疗。请益力,乃许之。手诏加太
子太保,驰驿。令子编修元侍行,有司时存问,给食米舆隶,复赐道里费。卒年
八十,谥荣僖。
交言论恂恂,不以势位骄人。清慎恬悫,终始一致。初在南京,僚友以事简
多暇,相率谈谐饮弈为乐,交默处一室,读书不辍。或以为言,交曰:“对圣贤
语,不愈于宾客、妻妾乎!”兴献王素爱重交,尝割阳春台东偏地益其宅。后中
官言孙尚书侵地,世宗曰:“此先皇所赐,吾敢夺耶?”
元,进士,终四川副使。谨厚有父风。
林俊,字待用,莆田人。成化十四年进士。除刑部主事,进员外郎。性侃直,
不随俗浮湛。事涉权贵,尚书林聪辄属俊治之。上疏请斩妖僧继晓并罪中贵梁芳,
帝大怒,下诏狱考讯。后府经历张黻救之,并下狱。太监怀恩力救,俊得谪姚州
判官,黻师宗知州。时言路久塞,两人直声震都下,为之语曰:“御史在刑曹,
黄门出后府。”寻以正月朔星变,帝感悟,复俊官,改南京。弘治元年用荐擢云
南副使。鹤庆玄化寺称有活佛,岁时集士女万人,争以金涂其面。俊命焚之,得
金悉以偿民逋。又毁淫祠三百六十区,皆撤其材修学宫。干崖土舍刀怕愈欲夺从
子宣抚官,劫其印数年。俊檄谕之,遂归印。进按察使。五年调湖广。以雨雪灾
异上疏陈时政得失。又言德安、安陆建王府及增修吉府,工役浩繁,财费巨万,
民不堪命。乞循宁、襄、德府故事,一切省俭,勿用琉璃及白石雕阑,请著为例。
不从。九年引疾,不待报径归。
久之,荐起广东右布政使,不拜。起南京右佥都御史,督操江。十四年正月
朔,陕西、山西地震水涌。疏述古宫闱、外戚、内侍、柄臣之祸;乞罢斋醮,减
织造,清役占,汰冗员,止工作,省供应,应赏赐,戒逸欲,远佞幸,亲贤人。
又请豫教皇储,恩荐侍郎谢铎,少卿储瓘、杨廉,致仕副使曹时中,处士刘闵堪
辅导。报闻。已,屡疏乞休,荐时中自代。不许。江西新昌民王武为盗,巡抚韩
邦问不能靖,命俊巡视。身入武巢,武请自效,悉擒贼党。诏即以俊代邦问,俊
引朱熹代唐仲友、包拯代宋祁事,力辞。不允。乃更定要约,庶务一新。王府征
岁禄,率倍取于民,以俊言大减省。宁王宸濠贪暴,俊屡裁抑之。王请易琉璃瓦,
费二万。俊言宜如旧,毋涉叔段京鄙之求,吴王几杖之赐。王怒,伺其过,无所
得。会俊以圣节按部,遂劾奏之,停俸三月。寻以母忧归。
武宗即位,言官交荐,江西人在朝者合疏乞还俊。乃进右副都御史,再抚江
西,遭父忧不果。正德四年起抚四川。眉州人刘烈倡乱,败而逃,诸不逞假其名
剽掠。俊绘形捕,莫能得。会保宁贼蓝廷瑞、鄢本恕、廖惠等继起,势益张,转
寇巴州。猝遇之华垄,单舆抵其营,譬晓利害,贼罗拜约降。淫雨失期,复叛去,
攻陷通江。俊击败之龙滩河,遣知府张敏等追败之门镇子,遂擒廖惠。而廷瑞奔
陕西西乡,越汉中三十六盘,至大巴山。官军追及,复大破之。遂移师击泸州贼
曹甫,且遣人招谕。甫佯听令,使弟琯劫如故。指挥李荫斩琯首,贼遂移江津。
分七营,将攻重庆。俊发酉阳、播州土兵助荫,以元日掩破其四营。贼遁入民家,
焚之尽毙。乘胜捣老营,指挥汪洋等中伏死。荫复进,去贼十五里。甫以数十骑
出,遇荫兵,败走。官军乘胜进围之,俘及焚死者二千有奇。已,本恕、廷瑞为
永顺土舍彭世麟所擒。俊论功进右都御史。甫党方四亡命思南,复攻南川、綦江,
以窥泸州。俊益发士兵,令副使何珊、李钺等败之去。捷闻,玺书奖励。俊在军,
与总督洪钟议多左。中贵子弟欲冒从军功,辄禁止。御史俞缁走避贼,而佥事吴
景战殁。缁惭,欲委罪俊,遂劾俊累报首功,贼终不灭;加凿井毁寺,逐僧徒,
迫为贼。于是俊前后被切责。比方四败,贼且尽,俊辞加秩及赏,乞以旧职归田。
诏不许辞秩,听其致仕。言官交请留,不报。俊归,士民号哭追送。时正德六年
十一月也。
世宗即位,起工部尚书,改刑部。在道数引疾,不许。因请帝亲近儒臣,正
其心以出号令,用浑朴为天下先。初诏所革,无迁就以废公议。既抵京师,会暑
月经筵辍讲,举祖宗勤学故事以谏。俊时年已七十,寓止朝房,示无久居意。数
为帝言亲大臣,勤圣学,辨异端,节财用。朝有大政,必侃侃陈论,中外想望其
风采。中官葛景等奸利事觉,为言官所纠,诏下司礼监察讯。俊言内臣犯法,法
司不得讯,是宫府异体也。乞下法司公讯,以诏平明之治。都督刘晖下狱,俊当
以交结朋党律,言与许泰同罪,请斩以谢天下。廖鹏、廖铠、齐佐、王瓛论死,
屡诏缓刑,俊乞亟行诛。又劾谷大用占民田万余顷。皆不听。中官崔文家人李阳
凤索匠师宋钰贿不获,嗾文杖之几死,下刑部治未决,而中旨移镇抚司。俊留不
遣,力争不纳。明日又奏,帝怒责陈状。俊言:“祖宗以刑狱付法司,以缉获奸
盗付镇抚。讯鞫既得,犹必付法司拟罪。未有夺取未定之囚,反付推问者。文先
朝漏奸,罪不容诛,兹复干内降。臣不忍朝廷百五十年纪纲,为此辈坏乱。”帝
惮其言直,乃不问。
俊以耆德起田间,持正不避嫌,既屡见格,遂乞致仕。诏加太子太保,给驿
赐隶廪如制。
俊数争“大礼”,与杨廷和合。尝上言推尊所生有不容已之情,有不可易之
礼,因辑尧、舜至宋理宗事凡十条,以上。及“大礼”议定,得罪者或杖死。四
年秋,俊从病中上书言:“古者鞭扑之刑,辱之而已,非欲糜烂其体肤而致之死
也,又非所以加于士大夫也。成化时,臣及见廷杖二三臣,率容厚棉底衣,重毡
叠裹,然且沉卧,久乃得痊。正德朝,逆瑾窃权,始令去衣,致末年多杖死。臣
又见成化、弘治时,惟叛逆、妖言、劫盗下诏狱,始命打问。他犯但言送问而已。
今一概打问,亦非故事。自去岁旧臣斥逐殆尽,朝署为空。乞圣明留念,既去者
礼致,未去者慰留。硕德重望如罗钦顺、王守仁、吕柟、鲁铎辈,宜列置左右。
臣衰病待尽,无复他望,敢效古人遗表之意,敬布犬马之心。”帝但下所司而已。
又明年,疾革,复上书请懋学隆孝,任贤纳谏,保躬导和,且预辞身后恤典,遂
卒。年七十六。
后一年,《明伦大典》成,追论俊附和廷和,削其官,其子达以士礼葬之。
俊历事四朝,抗辞敢谏,以礼进退,始终一节。隆庆初,复官,赠少保,谥
贞肃。
达,正德九年进士。官至南京吏部郎中。工篆籀,能古文。
张黻,吉水人。成化八年进士。历知涪州、宿州,介特不避权贵。弘治中,
俊蒙显擢,而黻老不用。王恕为之请,特予诰命。
金献民,字舜举,绵州人。成化二十年进士。除行人。弘治初,选授御史,
按云南、顺天,并著风裁。出为天津副使,历湖广按察使。正德初,刘瑾乱政,
追坐献民勘天津地不实,与巡抚柳应辰等械系诏狱,斥为民。未几,又坐湖广事,
再下狱,罚赎归。逾年,又以浏阳民刘道隆狱谳不实,罚米输塞下。瑾诛,起贵
州按察使。擢佥都御史,巡抚延绥,历南京刑部尚书。
世宗即位,召为左都御史。李凤阳下刑部,程贵下都察院,皆改诏狱,献民
力争。已,迁刑部尚书。执奏奸党王钦、王铨不宜贷死。皆不纳。寻代彭泽为兵
部尚书。五星聚营室,其占主兵。献民因请敕天下镇巡官预守战之备,且请用贤
纳谏,罢土木,屏玩好。帝颇采纳。献民性伉直,有执持,帝或不能从,卒无所
徇。帝初即位,尽斥先朝传奉官。已,太监邱福、潘杰等死,诏官其弟侄锦衣。
及司礼太监张钦死,以家人李贤承荫,贤死复欲官其子儒。献民先后执奏,帝皆
不从。土鲁番速檀满速儿寇肃州,命献民兼右都御史总制陕西四镇军务。比至兰
州,巡抚陈九畴已破敌,献民再以捷闻。还京,仍理部事。论功,荫锦衣世百户。
锦衣百户俞贤,中官泰养子也,以中旨管事,谏官争之。献民言:“祖宗有
旧制,孝庙有禁例,陛下登极有明诏。贤无公家庸,又非泰子姓,猥以厮养窃名
器,紊棨典章,不可之大者。宜纳谏官言。”弗听。锦衣副千户李全、王邦奇等
以冒滥汰去,至是奏辨不已,下部覆议。献民言:“全等足不履行阵而坐论首功,
身不隶公家而躐跻显秩。陛下登极,汰去者三百余人,人心称快。万一幸端再启,
则前诏皆虚,将来奏扰,有何纪极。”帝竟授全等试百户。献民复奏曰:“令出
惟行勿惟反。今以小人奏辨,一旦复官九十余人,徇左右私,坏祖宗法,窃为陛
下惜之。明旨不许夤缘管事,而奔竞已成风矣;不许比例陈乞,而奏扰已踵至矣。
谁生厉阶,至今为梗。望仍斥全等,以息人言,消天变。”言官任洛等亦以为言,
不听。
会宁夏总兵官种勋行赂京师,侦事者获其籍,献民名在焉。给事蔡经、御史
高世魁等交章劾之,献民因引疾归。居二年,邦奇讦前尚书彭泽,词连献民,逮
下刑部狱。法司劾献民奉命专征,未至其地,掠功妄报。失大臣体,宜夺职闲住,
削其世荫。诏可。
初,“大礼”议起,献民数偕廷臣疏争。及左顺门哭谏,又与徐文华倡之。
帝由此不悦,卒得罪。隆庆初,赠恤如制。
秦金,字国声,无锡人。弘治六年进士。授户部主事,历郎中。正德初,迁
河南提学副使,改右参政。守开封,破赵鐩于陈桥。历山东左、右布政使。承
寇躏后,与巡抚赵璜共拊循,疮痍始起。九年擢右副都御史,巡抚湖广。诸王府
所据山场湖荡,皆奏还之官。降盗贺璋、罗大洪复叛,讨平之。郴州桂阳瑶龚福
全称王,金先后破寨八十余,斩首二千级,擒福全及其党刘福兴等。录功,增俸
一级,荫锦衣世百户,力辞得请。入为户部右侍郎。
世宗即位,改吏部。言官论金无人伦鉴,复改户部,转左,署部事。外戚邵
喜乞庄田,金述祖制,请按治。帝宥喜,命都察院禁如制。中旨各宫仍置皇庄,
遣官校分督。金言:“西汉盛时以苑囿赋贫民,今奈何剥民以益上。乞勘正德间
额外侵占者,悉归其主,而尽撤管庄之人。”帝称善,即从其议。
嘉靖二年擢南京礼部尚书,率诸臣上疏曰:“陛下继统以来,昭德塞违,励
精图治,动无过举,宜召天和,而灾眚频告者,何也?《诗》曰:‘靡不有初,
鲜克有终。’陛下登极一诏,百度咸贞,天下拭目望至治。比来多与诏违,百司
罔遵,万民失仰,此诏令不能如初也。即位之初,逐庸回,任耆旧。比内阁拟旨
辄中改,至疏请,徒答温语,此任贤不能如初也。即位之初,听言如流,朝请暮
报。比来事涉戚畹、宦寺,虽九卿执奏,科道交章,皆曰‘业经有旨’。此听纳
不能如初也。即位之初,凡先朝传升、乞升等官,一切厘革。比来恩泽过滥,封
拜频烦。此慎名器不能如初也。即位之初,凡奸党巨恶俱付三法司。比来辄下镇
抚。此谨国法不能如初也。即位之初,首命户部减马房粮刍之半,且令科道官备
核马数。乃因太监阎洪等言,遂寝前诏。此恤民瘼不能如初也。即位之初,遣斥
法王、佛子、国师、禅师。比来于禁地设斋醮。此崇正道不能如初也。即位之初,
精明充盛。比来圣躬弗豫,天颜未复。此啬精神不能如初也。夫初政所以清明者,
政出公朝,而左右不预也;今政所以混溷者,政在左右,而外廷不知也。惟政不
可一日不在朝廷,惟权不可一日移于左右。所谓政在朝廷者,非必皆独运也。股
肱有托,耳目有寄,即主威重于九鼎,国势安于泰山。自古帝王制御天下,操此
术而已。不则宫府之势隔而信任有所偏,妇寺之情亲而听受有所蔽。名曰总揽,
而太阿之鐏实移于下矣。”章下礼部,尚书汪俊力劝帝采纳,报闻。
寻就改兵部。孙交去,召为户部尚书。帝欲考兴献帝,金偕廷臣伏阙争,又
与何孟春等条张璁建议之非。及上圣母册,金及赵璜等复不至,帝频诘让。
金为人乐易。及居官,一以廉正自持。在户部,尤孜孜为国。永福长公主乞
宝坻、武清地,以金言颇减。抚宁、山海庄地赐魏国公徐达者,达卒仍归之官,
定国公光祚请之,金执不可。给事中黄重、御史张珩等先后争,金等复以为言,
始报许。内府诸监局军匠至数千人,中官梁谏请下部采金玉珠石,金皆执奏。不
听。奸人逯俊等乞两淮盐引三十万,帝许之。金力争不可,积失帝旨。
六年春以考察自陈致仕,驰驿给夫廪如制。归五年,荐者不已,乃起南京户
部,疏陈利民六事。寻召为工部尚书,加太子少保。帝与张孚敬、李时评诸大臣,
以金为贤,颇嫌其老。居数月,加太子太保,改南京兵部。逾岁致仕归。二十三
年卒,年七十八。赠少保,谥端敏。
孙柱,以诸生授中书舍人。大学士高拱得罪,仓黄去京师,门生皆避匿,柱
独追送百里外。吴中行疏论张居正夺情,被杖下诏狱。柱挟医视汤药,遂忤居正,
迁鲁府审理。寻假考察罢之。
赵璜,字廷实,安福人。少从父之官,坠江中不死。稍长,行道上,得遗金,
悉还其主。登弘治三年进士,授工部主事。改兵部,历员外郎。出为济南知府。
猾吏舞文,积岁为蠹。璜择愿民教之律令,得通习者二十余人,逐吏而代之。汉
庶人牧场久籍于官,募民佃。德王府奏乞之,璜勘还之民。阅七年,政绩大著。
正德初,擢顺天府丞,未上,刘瑾恶璜,坐巡抚朱钦事,逮下诏狱,除名。瑾诛,
复职。迁右佥都御史,巡抚宣府。寻调山东。河滩地数百里,赋流民垦而除其租。
番僧乞征以充斋粮,帝许之,璜力争得免。曲阜为贼破,阙里林庙在旷野,璜请
移县就阙里,从之。擢工部右侍郎,总理河道。以边警改理畿辅戎备。事定,命
振顺天诸府讥,还佐部事。
世宗即位,进左侍郎,掌部事。裁宦官赐葬费及御用监料价,革内府酒醋面
局岁征铁砖价银岁巨万。嘉靖元年进尚书。刘瑾创玄明宫,糜财数十万,瑾死,
奸人献为皇庄。帝即位,斥以予民,既而中旨令仍旧。璜言,诏下数月而忽更,
示天下不信。帝即报许。会方修仁寿、清宁宫,费不继。璜因请与石景山诸房舍
并斥卖以资用,可无累民,帝可之。给事中徐景嵩等谓,诏书许还民,官不当自
鬻,劾璜。璜疏辨,并发景嵩他事。御史张鹏翰言璜摭言官,无大臣谊。帝责鹏
翰党庇景嵩,竟斥。其同官陈江亦以劾璜被责,求去。给事中章侨言璜一举逐两
谏官,甚损国体。尚书彭泽复奏侨非是,侨再辨,帝两解之。诏营后父陈万言第,
估工值六十万,璜持之。万言诉于帝,下郎中、员外二人诏狱。璜言:“二臣无
与,乞罪臣。”帝不听。其后论救踵至,万言不自安,再请贷。二人获释,工价
亦大减。
三年,显陵司香内官言陵制陕小,请改营,视天寿山诸陵。璜言陵制与山水
相称,难概同,帝纳其言。已,帝欲迁显陵,璜不可,乃寝。诏建玉德殿,景福、
安喜二宫,璜请俟仁寿宫成,徐议其事,帝不许。顷之,以灾异申前请,帝始从
之,并罢仁寿役。江西建真人府,陕西督织造,皆遣中使,璜皆疏争。营建世庙,
中官所派物料,户部多裁省。帝以问璜,璜言曩造乾清、坤宁两宫所积余资,足
移用,帝遂报可。
璜为尚书六年,值帝初政,锐意厘剔,中官不敢挠,故得举其职。后论执不
已,诸权幸嫉者众,帝意亦浸疏。璜素与秦金齐名。考察自陈,与金俱致仕。廷
臣乞留,不许,驰驿给夫廪如故事。
璜有干局,多智虑。事棼错,他人相顾愕眙,璜立办。既去,人争荐之。十
一年召复故官,未上卒。赠太子太保,谥庄靖。
邹文盛,字时鸣,公安人。弘治六年进士。除吏科给事中。辽东巡抚韩重劾
镇守中官廖玘,文盛偕郎中杨茂仁勘实其罪,谪长陵司香。杂颜三卫屡扰边,文
盛还奏制驭六策。尚书刘大夏深善之,下之边吏。寻出核两广粮储。思恩土官岑
濬与田州岑猛构兵,文盛言:“田州广西之藩蔽,李蛮田州之干城,参政武清受
濬重赂,以计杀蛮酿成祸乱。制敕房供事参议岑业,濬懿亲,为弥缝于中,漏我
机事。请先诛二人,而后行讨。”业有内援,帝不听。清寻以考察罢。
正德初,历户科都给事中,出为保定知府,累迁福建左布政使。十一年以右
副都御史巡抚贵州。清平苗阿旁、阿阶、阿革称王,巡抚曹祥调永顺、保靖土兵
讨之,寻被劾罢。阿旁等据香炉山,兴隆、偏桥、平越、新添、龙里诸卫咸被其
患。文盛至,檄川、湖兵协剿,以贵州兵捣炮木寨,擒阿革。川、湖兵至,抵山
下。山壁立,惟小径五,贼皆树栅。仰攻不能克,乃制战楼与崖齐,乘夜雨附崖
登,拔栅焚庐舍。贼奔后山,据绝顶。官军乘间梯滕木以上,遂擒阿旁,余贼尽
平。移师讨平龙头、都黎、都兰、都蓬、密西、大支、马罗诸寨黑苗,先后斩降
无算。录功,增俸一等,荫子锦衣世百户。力辞免。芒部陈聪等为乱,讨破之。
四川土舍重安冯纶与凯里杨弘有怨。弘卒,纶纠诸苗相仇杀,侵轶贵州境。文盛
遣参议蔡潮诣播州,督宣慰杨斌抚定之。请复设安宁宣抚司,以弘子袭,而录潮
功。尚书王琼以专擅为潮罪,不叙。顷之,改莅南京都察院。
世宗即位,召为户部左、右侍郎,迁南京右都御史,就改户部尚书。嘉靖六
年,户部尚书秦金罢,召文盛代之。首疏盐政、钱法十一事。文盛为人廉谨,
踆々若无能。与孙交、秦金、赵璜咸称长者。岁余,以年至,再疏乞归。卒赠
太子少保,谥庄简。
梁材,字大用,南京金吾右卫人。弘治十二年进士。授德清知县,勤敏有异
政。正德初,迁刑部主事,改御史。出为嘉兴知府,调杭州。田租例参差,材为
酌轻重,立画一之法。迁浙江右参政,进按察使。镇守中官毕真与宸濠通,将举
城应之。材与巡按张缙劫持真,夺其兵卫。寻以忧去。嘉靖初,起补云南。土官
相仇杀累年,材召其酋曰:“汝罪当死。今贳汝,以牛羊赎。”御史讶其轻,材
曰:“如是足矣,急之变生。”诸酋衷甲待变,闻无他乃止。历贵州、广东左、
右布政使。吏民输课,令自操权衡,吏不得预。时天下布政使廉名最著者二人,
材与姚镆也。六年拜右副都御史,巡抚江西。甫两月,召为刑部左侍郎。
寻改户部,遂代邹文盛为尚书。自外僚登六卿,不满二载。自以受恩深,益
尽职。上言:“臣考去年所入止百三十万两,而所出至二百四十万。加催征不前,
边费无节,凶荒又多奏免,国计安所办?详求弊端:一宗藩,二武职,三冗食,
四冗费,五逋负。乞集廷臣计画条请。”于是宗藩、武职各议上三事,其他皆严
为节。帝悉报可。惟武职闲住者议停半俸,帝不纳。经费大省,国用亦充。中官
麦福请尽征牧马草场租,材不可。侍郎王軏清勋戚庄田,言宜量等级为限。材奏:
“成周班禄有土田,禄由田出,非常禄外复有土田。今勋戚禄已逾分,而陈乞动
千万,请申禁之。自特赐外,量存三之一,以供祀事。”帝命并清已赐者,额外
侵据悉还之民,势豪家乃不敢妄请乞。畿辅屯田,御史督理,正统间易以佥事,
权轻,屯政日弛。材请仍用御史。御史郭弘化言天下土田视国初减半,宜通行清
丈。材恐纷扰,请但敕所司清厘,籍难稽者始履亩而丈。帝悉可之。母丧去。服
除,起故官。大同巡抚樊继祖请益军饷,材言:“大同岁饷七十七万有奇,例外
解发又累万,较昔已数倍。日益月增,太仓银不足供一镇,无论九边也。”继祖
数请不得,议开事例,下户、兵二部行之。时修建两宫、七陵,役京军七万,郭
勋请给月粮冬衣。材言非故事,如所请,当岁费银四十五万;且冬衣例取内库,
非部事。勋怒,劾材误公。帝诘责材,竟如勋奏。勋复建言三事:请开矿助工,
余盐尽输边,漕卒得携货物。材议,不尽行,勋益怒。
材初为户部,值帝勤政,力祛宿弊,多见从。及是屡忤权幸,不得志,乃乞
改南。为给事中周珫所劾,下吏部,尚书许赞等请留之。帝不悦,令与材俱对
状。材引罪得宥,而赞等坐夺俸。材由此失帝意。考尚书六年满,遂令致仕。初,
徽王守庄者与佃人讼,材请革守庄者,令有司纳租于王,报可。王奏不便,帝又
从之。材已去,侍郎唐胄等执初诏。帝大怒,并责材。令以右侍郎闲住,而夺胄
俸,下郎官诏狱。
明年,户部尚书李廷相罢。帝念材廉勤,大臣亦多荐者,乃召复故官,加太
子少保。三掌国计,砥节守公如一日,帝眷亦甚厚。其秋,考察京官,特命监之。
有大狱不能决,又命兼掌刑部事。帝叹曰:“尚书得如材者十二人,吾无忧天下
矣。”大工频兴,役外卫班军四万六千人。郭勋籍其不至得,责输银雇役,廪食
视班军。廷相尝量给之,材坚持不予。勋劾材,帝命补给。勋又以军不足,籍逃
亡军布棉折饷银募工。材言:“今京班军四万余,已足用,不宜借口耗国储。”
帝从其奏。勋益怒,劾材变乱旧章。无是,醮坛须龙涎香,材不以时进,帝衔之。
遂责材沽名误事,落职闲住。归,旋卒,年七十一。隆庆初,赠太子太保,谥端
肃。
当嘉靖中岁,大臣或阿上取宠,材独不挠,以是终不容。自材去,边储、国
用大窘。世宗乃叹曰:“材在,当不至此。”
刘麟,字元瑞,本安仁人。世为南京广洋卫副千户,因家焉。绩学能文,与
顾璘、徐祯卿称“江东三才子”。弘治九年成进士。言官庞泮等下狱,麟偕同年
生陆昆抗疏救。除刑部主事,进员外郎。录囚畿内,平反三百九十余人。正德初,
进郎中,出为绍兴府知府。刘瑾衔麟不谒谢,甫五月,摭前录囚细故,罢为民。
士民醵金赆不受,为建小刘祠以配汉刘宠,因寓湖州。与吴琬、施侃、孙一元、
龙霓为“湖南五隐”。瑾诛,起补西安。遭父忧,乐吴兴山水,奉父柩葬焉,遂
居湖州。起陕西左参政,督粮储。都御史邓璋督师,议加赋充饷,麟力争。会陕
民诣阙诉,得寝。寻迁云南按察使,谢病归。
嘉靖初,召拜太仆卿。进右副都御史,巡抚保定六府。中官耿忠守备紫荆多
纵,麟劾奏之。请捐天津三卫屯田课,及出库储给河间三卫军月饷,征逋课以偿,
皆报可。帝因谕户部,中外军饷未给者,悉补给之。再引疾归。起大理卿,拜工
部尚书。侍卫军不给衣履,锦衣帅骆安援红盔军例以请,麟执不可。诏量给银自
制,后五载一给为常。四司财物悉贮后堂大库,司官出纳多侵渔,麟请特除一郎
官主之。帝称善,因赐名“节慎库”。已,上节财十四事,汰内府诸监局冒破钱,
中贵大恨。及显陵工竣,执役者咸觊官。麟止拟赉,群小愈怨。会帝纳谏官言,
停中外杂派工役,麟牒停浙江、苏、松织造,而上供袍服在停中。中官吴勋以为
言,遂勒麟致仕。久之,显陵殿阁雨漏,追论麟,落职。
麟清修直节,当官不挠。居工部,为朝廷惜财谨费,仅逾年而罢。居郊外南
坦,赋诗自娱。守为筑一台,令为构堂,始有息游之所。家居三十余年,廷臣频
论荐。晚好楼居,力不能构,悬篮舆于梁,曲卧其中,名曰神楼。文徵明绘图遗
之。年八十七卒。赠太子少保,谥清惠。
蒋瑶,字粹卿,归安人。弘治十二年进士。授行人。正德时,历两京御史。
陈时弊七事,中言:“内府军器局军匠六千,中官监督者二人,今增至六十余人,
人占军匠三十。他局称是,行伍安得不耗。”并言:“传奉官及滥收校尉勇士并
宜厘革。刘瑾虽诛,权犹在宦竖。”有旨诘问,且言“自今如瑶议者,毋复奏。”
寻出为荆州知府。筑黄潭堤。
调扬州。武宗南巡至扬,瑶供御取具而已,无所赠遗。诸嬖幸皆怒。江彬欲
夺富民居为威武副将军府,瑶执不可。彬闭瑶空舍挫辱之,胁以帝所赐铜瓜,不
为慑。会帝渔获一巨鱼,戏言直五百金,彬即畀瑶责其直。瑶怀其妻簪珥、袿服
以进,曰:“库无钱,臣所有惟此。”帝笑而遣之。府故有琼花观,诏取琼花。
瑶言自宋徽、钦北狩,此花已绝,今无以献。又传旨征异物,瑶具对非扬产。帝
曰:“苎白布,亦非扬产耶?”瑶不得已,为献五百疋。当是时,权幸以扬繁华,
要求无所不至。微瑶,民且重困。驾旋,瑶扈至宝应。中官邱得用铁縆系瑶,数
日始释,竟扈至临清而返。扬人见瑶,无不感泣。迨迁陕西参政,争出资建祠祀
之,名自此大震。
嘉靖初,历湖广、江西左、右布政使,以右副都御史巡抚河南。帝命桂萼等
核巡抚官去留,令瑶归候调。已,累迁工部尚书。四郊工竣,加太子少保。西苑
宫殿成,帝置宴。见瑶与王时中席在外,命移殿内,而移皇亲于殿右以让瑶,曰:
“亲亲不如尊贤。”其重瑶如此。时土木繁兴,岁费数百万计。瑶规画咸称帝意,
数有赉予。以忧去。久之,自南京工部尚书,召改北部。帝幸承天,瑶扈从。京
师营建,率役京军,多为豪家占匿。至是大工频仍,岁募民充役,费二百余万。
瑶以为言,因请停不急者。豪家所匿军毕出,募直大减。以老致仕去。
瑶端亮清介。既归,僻处陋巷。与尚书刘麟、顾应祥辈结文酒社,徜徉岘山
间。卒年八十九。赠太子太保,谥恭靖。
王廷相,字子衡,仪封人。幼有文名。登弘治十五年进士,选庶吉士,授兵
科给事中。以忧去。正德初,服阕至京。刘瑾中以罪谪亳州判官,量移高淳知县。
召为御史,疏言:“大盗四起,将帅未能平。由将权轻,不能御敌;兵机疏,不
能扼险也。盗贼所至,乡民奉牛酒,甚者为效力。盗有生杀权,而将帅反无之,
故兵不用命。宜假便宜,退却者必斩。河南地平旷,贼易奔,山西地险阻,亦纵
深入,将帅罪也。若陈兵黄河之津,使不得西,分扼井陉、天井,使不得东,而
主将以大军蹙之,则贼进退皆穷,可不战擒矣。”帝切责总督诸臣,悉从其议。
已,出按陕西,裁抑镇守中官廖堂,被诬。时已改督京畿学校,逮系诏狱,谪赣
榆丞。屡迁四川佥事,山东副使,皆提督学校。嘉靖二年举治行卓异,再迁山东
右布政使。以右副都御史巡抚四川,讨平芒部贼沙保。
寻召理院事。历兵部左、右侍郎,迁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初有诏,省
进贡快船。守备太监赖义复求增,廷相请酌物轻重以定船数,而大减宣德以后传
旨非祖制者。龙江、大胜、新江、浦子、江淮五关守臣借稽察榷利,安庆、九江
借春秋阅视索赂,廷相皆请革之。草场、芦课银率为中官杨奇、卜春及魏国公徐
鹏举所侵蚀。以廷相请,逮问奇、春,夺鹏举禄。三月入为左都御史,疏言南京
守备权太重,不宜令魏国世官。给事中曾忭亦言之,遂解鹏举兵柄。
居二年,加兵部尚书兼前官,提督团营,仍理院事。两考满,加太子少保。
畿民盗天寿山陵树,巡按杨绍芳引盗大祀神御物,律斩。廷相言:“大祀神御物
者,指神御在内祭器帷帐之物而言。律文,盗陵木者,止杖一百,徒三年。今舍
本律,非刑之平。”忤旨,罚俸一月。帝将幸承天,廷相与诸大臣谏,不纳。扈
从还,以九年满,加太子太保。雷震奉先殿,廷相言:“人事修而后天道顺,大
臣法而后小臣廉。今廉隅不立,贿赂盛行,先朝犹暮夜之私,而今则白日之攫。
大臣污则小臣悉效,京官贪则外臣无畏。臣职宪纪,不能绝其弊,乞先罢斥。”
用以刺尚书严嵩、张瓒辈。帝但谕留而已。
初,廷相请以六条考察差还御史。帝令疏其所未尽,编之宪纲。乃取张孚敬、
汪鋐所奏列,及新所定凡十五事以进,悉允行之。及九庙灾,下诏修省,因敕
廷相曰:“御史巡方职甚重。卿总宪有年,自定六条后,不考黜一人,今宜痛修
省。”廷相惶恐谢。
廷相掌内台最久,有威重。督团营,与郭勋共事,逡巡其间,不能有所振饬。
给事中李凤来等论权贵夺民利,章下都察院,廷相檄五城御史核实,迟四十余日。
给事中章允贤遂劾廷相徇私慢上。帝方诘责,而廷相以御史所核闻,惟郭勋侵最
多。帝令勋自奏,于是劾勋者群起。勋复以领敕稽留触帝怒,下狱。责廷相朋比
阿党,斥为民。越三年卒。廷相博学好议论,以经术称。于星历、舆图、乐律、
河图、洛书及周、邵、程、张之书,皆有所论驳,然其说颇乖僻。隆庆初,复官,
赠少保,谥肃敏。
赞曰:乔宇守南京,从容镇静,内严警备,可谓能当大事者矣。观宇与孙交
等砥节奉公,恳恳廷诤,意在杜塞幸门,裨益国是。虽得君行政,未能媲美蹇、
夏,要其清严不苟,行无瑕尤,于前人亦不多让。蒋瑶为尚书,功名损于治郡,
王廷相掌内台,风力未著,是殆其时为之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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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 11:06 | 显示全部楼层

○王守仁(冀元亨)

王守仁,字伯安,余姚人。父华,字德辉,成化十七年进士第一。授修撰。
弘治中,累官学士、少詹事。华有器度,在讲幄最久,孝宗甚眷之。李广贵幸,
华讲《大学衍义》,至唐李辅国与张后表里用事,指陈甚切。帝命中官赐食劳焉。
正德初,进礼部左侍郎。以守仁忤刘瑾,出为南京吏部尚书,坐事罢。旋以《会
典》小误,降右侍郎。瑾败,乃复故,无何卒。华性孝,母岑年逾百岁卒。华已
年七十余,犹寝苫蔬食,士论多之。
守仁娠十四月而生。祖母梦神人自云中送儿下,因名云。五岁不能言,异人
拊之,更名守仁,乃言。年十五,访客居庸、山海关。时阑出塞,纵观山川形胜。
弱冠举乡试,学大进。顾益好言兵,且善射。登弘治十二年进士。使治前威宁伯
王越葬,还而朝议方急西北边,守仁条八事上之。寻授刑部主事。决囚江北,引
疾归。起补兵部主事。正德元年冬,刘瑾逮南京给事中御史戴铣等二十余人。守
仁抗章救,瑾怒,廷杖四十,谪贵州龙场驿丞。龙场万山丛薄,苗、僚杂居。守
仁因俗化导,夷人喜,相率伐木为屋,以栖守仁。瑾诛,量移庐陵知县。入觐,
迁南京刑部主事,吏部尚书杨一清改之验封。屡迁考功郎中,擢南京太仆少卿,
就迁鸿胪卿。
兵部尚书王琼素奇守仁才。十一年八月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南、赣。当是时,
南中盗贼蜂起。谢志山据横水、左溪、桶冈,池仲容据浰头,皆称王,与大庾
陈曰能、乐昌高快马、郴州龚福全等攻剽府县。而福建大帽山贼詹师富等又起。
前巡抚文森托疾避去。志山合乐昌贼掠大庾,攻南康、赣州,赣县主簿吴玭战
死。守仁至,知左右多贼耳目,乃呼老黠隶诘之。隶战栗不敢隐,因贳其罪,令
填贼,贼动静无勿知。于是檄福建、广东会兵,先讨大帽山贼。明年正月,督副
使杨璋等破贼长富村,逼之象湖山,指挥覃桓、县丞纪镛战死。守仁亲率锐卒屯
上杭。佯退师,出不意捣之,连破四十余寨,俘斩七千有奇,指挥王铠等擒师富。
疏言权轻,无以令将士,请给旗牌,提督军务,得便宜从事。尚书王琼奏从其请。
乃更兵制:二十五人为伍,伍有小甲;二伍为队,队有总甲;四队为哨,哨有长,
协哨二佐之;二哨为营,营有官,参谋二佐之;三营为阵,阵有偏将;二阵为军,
军有副将。皆临事委,不命于朝;副将以下,得递相罚治。
其年七月进兵大庾。志山乘间急攻南安,知府季斅击败之。副使杨璋等亦生
絷曰能以归。遂议讨横水、左溪。十月,都指挥许清、赣州知府邢珣、宁都知县
王天与各一军会横水,斅及守备郏文、汀州知府唐淳、县丞舒富各一军会左溪,
吉安知府伍文定、程乡知县张戩遏其奔轶。守仁自驻南康,去横水三十里,先遣
四百人伏贼巢左右,进军逼之。贼方迎战,两山举帜。贼大惊,谓官军已尽犁其
巢,遂溃。乘胜克横水,志山及其党萧贵模等皆走桶冈。左溪亦破。守仁以桶冈
险固,移营近地,谕以祸福。贼首蓝廷凤等方震恐,见使至大喜,期仲冬朔降,
而珣、文定已冒雨夺险入。贼阻水阵,珣直前搏战,文定与戩自右出,贼仓卒败
走,遇淳兵又败。诸军破桶冈,志山、贵模、廷凤面缚降。凡破巢八十有四,俘
斩六千有奇。时湖广巡抚秦金亦破福全。其党千人突至,诸将擒斩之。乃设崇义
县于横水,控诸瑶。
还至赣州,议讨浰头贼。初,守仁之平师富也,龙川贼卢珂、郑志高、陈
英咸请降。及征横水,浰头贼将黄金巢亦以五百人降,独仲容未下。横水破,
仲容始遣弟仲安来归,而严为战守备。诡言:“珂、志高,仇也,将袭我,故为
备。”守仁佯杖系珂等,而阴使珂弟集兵待,遂下令散兵。岁首大张灯乐,仲容
信且疑。守仁赐以节物,诱入谢。仲容率九十三人营教场,而自以数人入谒。守
仁呵之曰:“若皆吾民,屯于外,疑我乎?”悉引入祥符宫,厚饮食之。贼大喜
过望,益自安。守仁留仲容观灯乐。正月三日大享,伏甲士于门,诸贼入,以次
悉擒戮之。自将抵贼巢,连破上、中、下三浰,斩馘二千有奇。余贼奔九连山。
山横亘数百里,陡绝不可攻。乃简壮士七百人衣贼衣,奔崖下,贼招之上。官军
进攻,内外合击,擒斩无遗。乃于下浰立和平县,置戍而归。自是境内大定。
初,朝议贼势强,发广东、湖广兵合剿。守仁上疏止之,不及。桶冈既灭,
湖广兵始至。及平浰头,广东尚未承檄。守仁所将皆文吏及偏裨小校,平数十
年巨寇,远近惊为神。进右副都御史,予世袭锦衣卫百户,再进副千户。
十四年六月,命勘福建叛军。行至丰城而宁王宸濠反,知县顾佖以告。守
仁急趋吉安,与伍文定征调兵食,治器械舟楫,传檄暴宸濠罪,俾守令各率吏士
勤王。都御史王懋中,编修邹守益,副使罗循、罗钦德,郎中曾直,御史张鳌山、
周鲁,评事罗侨,同知郭祥鹏,进士郭持平,降谪驿丞王思、李中,咸赴守仁军。
御史谢源、伍希儒自广东还,守仁留之纪功。因集众议曰:“贼若出长江顺流东
下,则南都不可保。吾欲以计挠之,少迟旬日无患矣。”乃多遣间谍,檄府县言:
“都督许泰、郤永将边兵,都督刘晖、桂勇将京兵,各四万,水陆并进。南赣王
守仁、湖广秦金、两广杨旦各率所部合十六万,直捣南昌,所至有司缺供者,以
军法论。”又为蜡书遗伪相李士实、刘养正,叙其归国之诚,令从臾早发兵东下,
而纵谍泄之。宸濠果疑。与士实、养正谋,则皆劝之疾趋南京即大位,宸濠益大
疑。十余日诇知中外兵不至,乃悟守仁绐之。七月壬辰朔,留宜春王拱嵒居守,
而劫其众六万人,袭下九江、南康,出大江,薄安庆。守仁闻南昌兵少则大喜,
趋樟树镇。知府临江戴德孺、袁州徐琏、赣州邢珣,都指挥余恩,通判瑞州胡尧
元、童琦、抚州邹琥、安吉谈储,推官王暐、徐文英,知县新淦李美、泰和李楫、
万安王冕、宁都王天与,各以兵来会,合八万人,号三十万。或请救安庆,守仁
曰:“不然。今九江、南康已为贼守,我越南昌与相持江上,二郡兵绝我后,是
腹背受敌也。不如直捣南昌。贼精锐悉出,守备虚。我军新集气锐,攻必破。贼
闻南昌破,必解围自救。逆击之湖中,蔑不胜矣。”众曰“善”。己酉次丰城,
以文定为前锋,选遣奉新知县刘守绪袭其伏兵。庚戌夜半,文定兵抵广润门,守
兵骇散。辛亥黎明,诸军梯縆登,缚拱嵒等,宫人多焚死。军士颇杀掠,守仁戮
犯令者十余人,宥胁从,安士民,慰谕宗室,人心乃悦。
居二日,遣文定、珣、琏、德孺各将精兵分道进,而使尧元等设伏。宸濠果
自安庆还兵。乙卯遇于黄家渡。文定当其前锋,贼趋利。珣绕出贼背贯其中,文
定、恩乘之,琏、德孺张两翼分贼势,尧元等伏发,贼大溃,退保八字脑。宸濠
惧,尽发南康、九江兵。守仁遣知府抚州陈槐、饶州林城取九江,建昌曾玙、广
信周朝佐取南康。丙辰复战,官军却,守仁斩先却者。诸军殊死战,贼复大败。
退保樵舍,联舟为方阵,尽出金宝犒士。明日,宸濠方晨朝其群臣,官军奄至。
以小舟载薪,乘风纵火,焚其副舟,妃娄氏以下皆投水死。宸濠舟胶浅,仓卒易
舟遁,王冕所部兵追执之。士实、养正及降贼按察使杨璋等皆就擒。南康、九江
亦下。凡三十五日而贼平。京师闻变,诸大臣震惧。王琼大言曰:“王伯安居南
昌上游,必擒贼。”至是,果奏捷。
帝时已亲征,自称“威武大将军”,率京边骁卒数万南下。命安边伯许泰为
副将军,偕提督军务太监张忠、平贼将军左都督刘晖将京军数千,溯江而上,抵
南昌。诸嬖幸故与宸濠通,守仁初上宸濠反书,因言:“觊觎者非特一宁王,请
黜奸谀以回天下豪杰心。”诸嬖幸皆恨。宸濠既平,则相与媢功。且惧守仁见
天子发其罪,竞为蜚语,谓守仁先与通谋,虑事不成,乃起兵。又欲令纵宸濠湖
中,待帝自擒。守仁乘忠、泰未至,先俘宸濠,发南昌。忠、泰以威武大将军檄
邀之广信。守仁不与,间道趋玉山,上书请献俘,止帝南征。帝不许。至钱唐遇
太监张永。永提督赞画机密军务,在忠、泰辈上,而故与杨一清善,除刘瑾,天
下称之。守仁夜见永,颂其贤,因极言江西困敝,不堪六师扰。永深然之,曰:
“永此来,为调护圣躬,非邀功也。公大勋,永知之,但事不可直情耳。”守仁
乃以宸濠付永,而身至京口,欲朝行在。闻巡抚江西命,乃还南昌。忠、泰已先
至,恨失宸濠。故纵京军犯守仁,或呼名嫚骂。守仁不为动,抚之愈厚。病予药,
死予棺,遭丧于道,必停车慰问良久始去。京军谓“王都堂爱我”,无复犯者。
忠、泰言:“宁府富厚甲天下,今所蓄安在?”守仁曰:“宸濠异时尽以输京师
要人,约内应,籍可按也。”忠、泰故尝纳宸濠贿者,气慑不敢复言。已,轻守
仁文士,强之射。徐起,三发三中。京军皆欢呼,忠、泰益沮。会冬至,守仁命
居民巷祭,已,上冢哭。时新丧乱,悲号震野。京军离家久,闻之无不泣下思归
者。忠、泰不得已班师。比见帝,与纪功给事中祝续、御史章纶谗毁百端,独永
时时左右之。忠扬言帝前曰:“守仁必反,试召之,必不至。”忠、泰屡矫旨召
守仁。守仁得永密信,不赴。及是知出帝意,立驰至。忠、泰计沮,不令见帝。
守仁乃入九华山,日晏坐僧寺。帝觇知之,曰:“王守仁学道人,闻召即至,何
谓反?”乃遣还镇,令更上捷音。守仁乃易前奏,言“奉威武大将军方略讨平叛
乱”,而尽入诸嬖幸名,江彬等乃无言。
当是时,谗邪构煽,祸变叵测,微守仁,东南事几殆。世宗深知之。甫即位,
趣召入朝受封。而大学士杨廷和与王琼不相能。守仁前后平贼,率归功琼,廷和
不喜,大臣亦多忌其功。会有言国哀未毕,不宜举宴行赏者,因拜守仁南京兵部
尚书。守仁不赴,请归省。已,论功封特进光禄大夫、柱国、新建伯,世袭,岁
禄一千石。然不予铁券,岁禄亦不给。诸同事有功者,惟吉安守伍文定至大官,
当上赏。其他皆名示迁,而阴绌之,废斥无存者。守仁愤甚。时已丁父忧,屡疏
辞爵,乞录诸臣功,咸报寝。免丧,亦不召。久之,所善席书及门人方献夫、黄
绾以议礼得幸,言于张璁、桂萼,将召用,而费宏故衔守仁,复沮之。屡推兵部
尚书,三边总督,提督团营,皆弗果用。
嘉靖六年,思恩、田州土酋卢苏、王受反。总督姚镆不能定,乃诏守仁以原
官兼左都御史,总督两广兼巡抚。绾因上书讼守仁功,请赐铁券、岁禄,并叙讨
贼诸臣,帝咸报可。守仁在道,疏陈用兵之非,且言:“思恩未设流官,土酋岁
出兵三千,听官征调。既设流官,我反岁遣兵数千防戍。是流官之设,无益可知。
且田州邻交阯,深山绝谷,悉瑶、僮盘据,必仍设土官,斯可藉其兵力为屏蔽。
若改土为流,则边鄙之患,我自当之,后必有悔。”章下兵部,尚书王时中条其
不合者五,帝令守仁更议。十二月,守仁抵浔州,会巡按御史石金定计招抚。悉
散遣诸军,留永顺、保靖土兵数千,解甲休息。苏、受初求抚不得,闻守仁至益
惧,至是则大喜。守仁赴南宁,二人遣使乞降,守仁令诣军门。二人窃议曰:“
王公素多诈,恐绐我。”陈兵入见。守仁数二人罪,杖而释之。亲入营,抚其众
七万。奏闻于朝,陈用兵十害,招抚十善。因请复设流官,量割田州地,别立一
州,以岑猛次子邦相为吏目,署州事,俟有功擢知州。而于田州置十九巡检司,
以苏、受等任之,并受约束于流官知府。帝皆从之。断藤峡瑶贼,上连八寨,下
通仙台、花相诸洞蛮,盘亘三百余里,郡邑罹害者数十年。守仁欲讨之,故留南
宁。罢湖广兵,示不再用。伺贼不备,进破牛肠、六寺等十余寨,峡贼悉平。遂
循横石江而下,攻克仙台、花相、白竹、古陶、罗凤诸贼。令布政使林富率苏、
受兵直抵八寨,破石门,副将沈希仪邀斩轶贼,尽平八寨。
始,帝以苏、受之抚,遣行人奉玺书奖谕。及奏断藤峡捷,则以手诏问阁臣
杨一清等,谓守仁自夸大,且及其生平学术。一清等不知所对。守仁之起由璁、
萼荐,萼故不善守仁,以璁强之。后萼长吏部,璁入内阁,积不相下。萼暴贵喜
功名,风守仁取交阯,守仁辞不应。一清雅知守仁,而黄绾尝上疏欲令守仁入辅,
毁一清,一清亦不能无移憾。萼遂显诋守仁征抚交失,赏格不行。献夫及霍韬不
平,上疏争之,言:“诸瑶为患积年,初尝用兵数十万,仅得一田州,旋复召寇。
守仁片言驰谕,思、田稽首。至八寨、断藤峡贼,阻深岩绝冈,国初以来未有轻
议剿者,今一举荡平,若拉枯朽。议者乃言守仁受命征思、田,不受命征八寨。
夫大夫出疆,有可以安国家,利社稷,专之可也,况守仁固承诏得便宜从事者乎?
守仁讨平叛藩,忌者诬以初同贼谋,又诬其辇载金帛。当时大臣杨廷和、乔宇饰
成其事,至今未白。夫忠如守仁,有功如守仁,一屈于江西,再屈于两广。臣恐
劳臣灰心,将士解体,后此疆圉有事,谁复为陛下任之!”帝报闻而已。
守仁已病甚,疏乞骸骨,举郧阳巡抚林富自代,不俟命竟归。行至南安卒,
年五十七。丧过江西,军民无不缟素哭送者。
守仁天姿异敏。年十七谒上饶娄谅,与论朱子格物大指。还家,日端坐,讲
读《五经》,不苟言笑。游九华归,筑室阳明洞中。泛滥二氏学,数年无所得。
谪龙场,穷荒无书,日绎旧闻。忽悟格物致知,当自求诸心,不当求诸事物,喟
然曰:“道在是矣。”遂笃信不疑。其为教,专以致良知为主。谓宋周、程二子
后,惟象山陆氏简易直捷,有以接孟氏之传。而朱子《集注》、《或问》之类,
乃中年未定之说。学者翕然从之,世遂有“阳明学”云。
守仁既卒,桂萼奏其擅离职守。帝大怒,下廷臣议。萼等言:“守仁事不师
古,言不称师。欲立异以为高,则非朱熹格物致知之论;知众论之不予,则为朱
熹晚年定论之书。号召门徒,互相倡和。才美者乐其任意,庸鄙者借其虚声。传
习转讹,背谬弥甚。但讨捕軬贼,擒获叛藩,功有足录,宜免追夺伯爵以章大
信,禁邪说以正人心。”帝乃下诏停世袭,恤典俱不行。
隆庆初,廷臣多颂其功。诏赠新建侯,谥文成。二年予世袭伯爵。既又有请
以守仁与薛瑄、陈献章同从祀文庙者。帝独允礼臣议,以瑄配。及万历十二年,
御史詹事讲申前请。大学士申时行等言:“守仁言致知出《大学》,良知出《孟
子》。陈献章主静,沿宋儒周敦颐、程颢。且孝友出处如献章,气节文章功业如
守仁,不可谓禅,诚宜崇祀。”且言胡居仁纯心笃行,众论所归,亦宜并祀。帝
皆从之。终明之世,从祀者止守仁等四人。
始守仁无子,育弟子正宪为后。晚年,生子正亿,二岁而孤。既长,袭锦衣
副千户。隆庆初,袭新建伯。万历五年卒。子承勋嗣,督漕运二十年。子先进,
无子,将以弟先达子业弘继。先达妻曰:“伯无子,爵自传吾夫。由父及子,爵
安往?”先进怒,因育族子业洵为后。及承勋卒,先进未袭死。业洵自以非嫡嗣,
终当归爵先达,且虞其争,乃谤先达为乞养,而别推承勋弟子先通当嗣,屡争于
朝,数十年不决。崇祯时,先达子业弘复与先通疏辨。而业洵兄业浩时为总督,
所司惧忤业浩,竟以先通嗣。业弘愤,持疏入禁门诉。自刎不殊,执下狱,寻释。
先通袭伯四年,流贼陷京师,被杀。
守仁弟子盈天下,其有传者不复载。惟冀元亨尝与守仁共患难。
冀元亨,字惟乾,武陵人。笃信守仁学。举正德十一年乡试。从守仁于赣,
守仁属以教子。宸濠怀不轨,而外务名高,贻书守仁问学,守仁使元亨往。宸濠
语挑之,佯不喻,独与之论学,宸濠目为痴。他日讲《西铭》,反覆君臣义甚悉。
宸濠亦服,厚赠遣之,元亨反其赠于官。已,宸濠败,张忠、许泰诬守仁与通。
诘宸濠,言无有。忠等诘不已,曰:“独尝遣冀元亨论学。”忠等大喜,搒元亨,
加以炮烙,终不承,械系京师诏狱。
世宗嗣位,言者交白其冤,出狱五日卒。元亨在狱,善待诸囚若兄弟,囚皆
感泣。其被逮也,所司系其妻李,李无怖色,曰:“吾夫尊师乐善,岂他虑哉!”
狱中与二女治麻枲不辍。事且白,守者欲出之。曰:“未见吾夫,出安往?”按
察诸僚妇闻其贤,召之,辞不赴。已就见,则囚服见,手不释麻枲。问其夫学,
曰:“吾夫之学,不出闺门衽席间。”闻者悚然。
赞曰:王守仁始以直节著。比任疆事,提弱卒,从诸书生扫积年逋寇,平定
孽藩。终明之世,文臣用兵制胜,未有如守仁者也。当危疑之际,神明愈定,智
虑无遗,虽由天资高,其亦有得于中者欤。矜其创获,标异儒先,卒为学者讥。
守仁尝谓胡世宁少讲学,世宁曰:“某恨公多讲学耳。”桂萼之议虽出于媢忌
之私,抑流弊实然,固不能以功多为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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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 11:07 | 显示全部楼层

○张璁(胡铎) 桂萼 方献夫 夏言

张璁,字秉用,永嘉人。举于乡,七试不第。将谒选,御史萧鸣凤善星术,
语之曰:“从此三载成进士,又三载当骤贵。”璁乃归。正德十六年登第,年四
十七矣。
世宗初践阼,议追崇所生父兴献王。廷臣持之,议三上三却。璁时在部观政,
以是年七月朔上疏曰:“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尊亲之至,莫大乎以天下养。
陛下嗣登大宝,即议追尊圣考以正其号,奉迎圣母以致其养,诚大孝也。廷议执
汉定陶、宋濮王故事,谓为人后者为之子,不得顾私亲。夫天下岂有无父母之国
哉?《记》曰:‘礼非天降,非地出,人情而已。’汉哀帝、宋英宗固定陶、濮
王子,然成帝、仁宗皆预立为嗣,养之宫中,其为人后之义甚明。故师丹、司马
光之论行于彼一时则可。今武宗无嗣,大臣遵祖训,以陛下伦序当立而迎立之。
遗诏直曰‘兴献王长子’,未尝著为人后之义。则陛下之兴,实所以承祖宗之统,
与预立为嗣养之宫中者较然不同。议者谓孝庙德泽在人,不可无后。假令圣考尚
存,嗣位今日,恐弟亦无后兄之义。且迎养圣母,以母之亲也。称皇叔母,则当
以君臣礼见,恐子无臣母之义。《礼》‘长子不得为人后’,圣考止生陛下一人,
利天下而为人后,恐子无自绝其父母之义。故在陛下谓入继祖后,而得不废其尊
亲则可;谓为人后,以自绝其亲则不可。夫统与嗣不同,非必父死子立也。汉文
承惠帝后,则以弟继;宣帝承昭帝后,则以兄孙继。若必夺此父子之亲,建彼父
子之号,然后谓之继统,则古有称高伯祖、皇伯考者,皆不得谓之统乎?臣窃谓
今日之礼,宜别立圣考庙于京师,使得隆尊亲之孝,且使母以子贵,尊与父同,
则圣考不失其为父,圣母不失其为母矣。”帝方扼廷议,得璁疏大喜,曰:“此
论出,吾父子获全矣。”亟下廷臣议。廷臣大怪骇,交起击之。礼官毛澄等执如
初。会献王妃至通州,闻尊称礼未定,止不肯入。帝闻而泣,欲避位归藩。璁乃
著《大礼或问》上之,帝于是连驳礼官疏。廷臣不得已,合议尊孝宗曰“皇考”,
兴献王曰“本生父兴献帝”,璁亦除南京刑部主事以去,追崇议且寝。
至嘉靖三年正月,帝得桂萼疏心动,复下廷议。汪俊代毛澄为礼部,执如澄。
璁乃复上疏曰:“陛下遵兄终弟及之训,伦序当立。礼官不思陛下实入继大统之
君,而强比与为人后之例,绝献帝天性之恩,蔑武宗相传之统,致陛下父子、伯
侄、兄弟名实俱紊。宁负天子,不敢忤权臣,此何心也?伏睹圣谕云:‘兴献王
独生朕一人,既不得承绪,又不得徽称,罔极之恩何由得报?’执政窥测上心,
有见于推尊之重,故今日争一帝字,明日争一皇字。而陛下之心,亦日以不帝不
皇为歉。既而加称为帝,谓陛下心既慰矣,故留一皇字以觇陛下将来未尽之心,
遂敢称孝宗为皇考,称兴献帝为本生父。父子之名既更,推崇之义安在?乃遽诏
告天下,乘陛下不觉,陷以不孝。《礼》曰:‘君子不夺人之亲,亦不可夺亲也。
’陛下尊为万乘,父子之亲,人可得而夺之,又可容人之夺之乎?故今日之礼不
在皇与不皇,惟在考与不考。若徒争一皇字,则执政必姑以是塞今日之议,陛下
亦姑以是满今日之心,臣恐天下知礼者,必将非笑无已也。”与桂萼第二疏同上。
帝益大喜,立召两人赴京。命未达,两人及黄宗明、黄绾复合疏力争。及献帝改
称“本生皇考”,阁臣以尊称既定,请停召命,帝不得已从之。二人已在道,复
驰疏曰:“礼官惧臣等面质,故先为此术,求遂其私。若不亟去本生之称,天下
后世终以陛下为孝宗之子,堕礼官欺蔽中矣。”帝益心动,趣召二人。
五月抵都,复条上七事。众汹汹,欲扑杀之。萼惧,不敢出。璁阅数日始朝。
给事御史张翀、郑本公等连章力攻,帝益不悦,特授二人翰林学士。二人力辞,
且请面折廷臣之非。给事御史李学曾、吉棠等言:“璁、萼曲学阿世,圣世所必
诛。以传奉为学士,累圣德不少。”御史段续、陈相又特疏论,并及席书。帝责
学曾等对状,下续、相诏狱。刑部尚书赵鉴亦请置璁、萼于理,语人曰:“得俞
旨,便捶杀之。”帝责以朋奸,亦令对状。璁、萼乃复列欺罔十三事,力折廷臣。
及廷臣伏阙哭争,尽系诏狱予杖。死杖下者十余人,贬窜相继。由是璁等势大张。
其年九月卒用其议定尊称。帝益眷倚璁、萼,璁、萼益恃宠仇廷臣,举朝士大夫
咸切齿此数人矣。
四年冬,《大礼集议》成,进詹事兼翰林学士。后议世庙神道、庙乐、武舞
及太后谒庙,帝率倚璁言而决。璁缘饰经文,委曲当帝意,帝益器之。璁急图柄
用,为大学士费宏所抑,遂与萼连章攻宏。帝亦知其情,留宏不即放。五年七月,
璁以省墓请。既辞朝,帝复用为兵部右侍郎,兼官如故。给事中杜桐、杨言、赵
廷瑞交章力诋,并劾吏部尚书廖纪引用邪人。帝怒,切责之。两京给事御史解一
贯、张录、方纪达、戴继先等复交章论不已,皆不听。寻进璁左侍郎,复与萼攻
费宏。明年二月兴王邦奇狱,构陷杨廷和等,宏及石珤同日罢。
吏部郎中彭泽以浮躁被斥,璁言:“昔议礼时,泽劝臣进《大礼或问》,致
招众忌。今诸臣去之,将以次去臣等。”泽乃得留。居三日,复言:“臣与举朝
抗四五年,举朝攻臣至百十疏。今修《大礼全书》,元恶寒心,群奸侧目。故要
略方进,谗谤繁兴。使《全书》告成,将诬陷益甚。”因引疾求退以要帝,帝优
诏慰留。吏部阙尚书,推前尚书乔宇、杨旦;礼部尚书亦缺,推侍郎刘龙、温仁
和。仁和以俸深争。璁言宇、旦乃杨廷和党,而仁和亦不宜自荐。帝命大臣休致
者,非奉诏不得推举,宇等遂废。
璁积怒廷臣,日谋报复。会山西巡按马钅录治反贼李福达狱,词连武定侯郭
勋,法司谳如钅录拟。璁谗于帝,谓廷臣以议礼故陷勋。帝果疑诸臣朋比,乃命
璁署都察院,桂萼署刑部,方献夫署大理,覆谳,尽反其狱,倾诸异己者。大臣
颜颐寿、聂贤以下咸被搒掠,钅录等坐罪远窜。帝益以为能,奖劳之便殿,赉二
品服,三代封诰。京察及言官互纠,已黜御史十三人,璁掌宪,复请考察斥十二
人。又奏行宪纲七条,钳束巡按御史。其年冬,遂拜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入
参机务,去释褐六年耳。
杨一清为首辅,翟銮亦在阁,帝侍之不如璁。尝谕璁:“朕有密谕毋泄,朕
与卿帖悉亲书。”璁因引仁宗赐杨士奇等银章事,帝赐璁二章,文曰“忠良贞一”
,曰“绳愆弼违”,因并及一清等。璁初拜学士,诸翰林耻之,不与并列。璁深
恨。及侍读汪佃讲《洪范》不称旨,帝令补外。璁乃请自讲读以下量才外补,改
官及罢黜者二十二人,诸庶吉士皆除部属及知县,由是翰苑为空。七年正月,帝
视朝,见璁、萼班兵部尚书李承勋下,意嗛之。一清因请加散官,乃手敕加二
人太子太保。璁辞以未建青宫,官不当设,乃更加少保兼太子太保。《明伦大典》
成,复进少傅兼太子太傅、吏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一清再相,颇由璁、萼力,
倾心下二人。而璁终以压于一清,不获尽如意,遂相龃龉。指挥聂能迁劾璁,璁
欲置之死。一清拟旨稍轻,璁益恨,斥一清为奸人鄙夫。一清再疏引退,且刺璁
隐情。帝手敕慰留,因极言璁自伐其能,恃宠不让,良可叹息。璁见帝忽暴其短,
颇愧沮。
八年秋,给事中孙应奎劾一清、萼并及璁,其同官王准复劾璁私参将陈璠,
宜斥。璁乞休者再,词多阴诋一清,帝乃褒谕璁。而给事中陆粲复劾其擅作威福,
报复恩怨。帝大感悟,立罢璁。顷之,其党霍韬力攻一清,微为璁白。璁行抵天
津,帝命行人赍手敕召还。一清遂罢去,璁为首辅。
帝自排廷议定“大礼”,遂以制作礼乐自任。而夏言始用事,乃议皇后亲蚕,
议勾龙、弃配社稷,议分祭天地,议罢太宗配祀,议朝日、夕月别建东、西二郊,
议祀高禖,议文庙设主更从祀诸儒,议祧德祖正太祖南向,议祈谷,议大禘,议
帝社帝稷,奏必下璁议。顾帝取独断,璁言亦不尽入。其谏罢太宗配天,三四往
复,卒弗能止也。
十年二月,璁以名嫌御讳请更。乃赐名孚敬,字茂恭,御书四大字赐焉。夏
言恃帝眷,数以事讦孚敬。孕敬衔之,未有以发。纳彭泽言构陷行人司正薛侃,
因侃以害言。廷鞫事露,旨斥其忮罔。御史谭缵、端廷赦、唐愈贤交章劾之。帝
谕法司令致仕,孚敬乃大惭去。未几,遣行人赍敕召之。明年三月还朝,言已擢
礼部尚书,益用事。李时、翟銮在阁,方献夫继入,孚敬亦不能专恣如曩时矣。
八月,彗星见东井,帝心疑大臣擅政,孚敬因求罢。都给事中魏良弼诋孚敬奸,
孚敬言:“良弼以滥举京营官夺俸,由臣拟旨,挟私报复。”给事中秦鳌劾孚敬
强辨饰奸,言官论列辄文致其罪,拟旨不密,引以自归,明示中外,若天子权在
其掌握。帝是鳌言,令孚敬自陈状,许之致仕。李时请给廪隶、敕书,不许。再
请,乃得驰传归。十二年正月,帝复思之,遣鸿胪赍敕召。四月还朝。六月,彗
星复见毕昴间,乞避位,不许。明年进少师兼太子太师、华盖殿大学士。
初,潞州陈卿乱,孚敬主用兵,贼竟灭。大同再乱,亦主用兵,荐刘源清为
总督,师久无功。其后乱定,代王请大臣安辑。夏言遂力诋用兵之谬,请如王言,
语多侵孚敬。孚敬怒,持王疏不行。帝谕令与言交好,而遣黄绾之大同,相机行
事。孚敬以议不用,称疾乞休,疏三上。已而子死,请益力。帝报曰:“卿无疾,
疑朕耳。”孚敬复上奏,不引咎,且历诋同议礼之萼、献夫、韬、绾等。帝诘责
之,乃复起视事。帝于文华殿后建九五斋、恭默室为斋居所,命辅臣赋诗。孚敬
及时各为四首以上。已,数召见便殿,从容议政。
十四年春得疾,帝遣中官赐尊牢,而与时言,颇及其执拗,且不惜人才以丛
怨状。又遣中官赐药饵,手敕言:“古有剪须疗大臣疾者,朕今以己所服者赐卿。
”孚敬幸得温谕,遂屡疏乞骸骨。命行人御医护归,有司给廪隶如制。明年五月,
帝复遣锦衣官赍手敕视疾,趣其还。行至金华,疾大作,乃归。十八年二月卒。
帝在承天,闻之伤悼不已。
孚敬刚明果敢,不避嫌怨。既遇主,亦时进谠言。帝欲坐张延龄反,族其家。
孚敬诤曰:“延龄,守财虏耳,何能反?”数诘问,对如初。及秋尽当论,孚敬
上疏谓:“昭圣皇太后春秋高,卒闻延龄死,万一不食,有他故,何以慰敬皇帝
在天之灵?”帝恚,责孚敬:“自古强臣令主非一,若今爱死囚令主矣。当悔不
从廷和事敬皇帝耶?”帝故为重语悽止孚敬,而孚敬意不已。以故终昭圣皇太
后世,延龄得长系。他若清勋戚庄田,罢天下镇守内臣,先后殆尽,皆其力也。
持身特廉,痛恶赃吏,一时苞苴路绝。而性狠愎,报复相寻,不护善类。欲力破
人臣私党,而己先为党魁。“大礼”大狱,丛诟没世。顾帝始终眷礼,廷臣卒莫
与二,尝称少师罗山而不名。其卒也,礼官请谥。帝取危身奉上之义,特谥文忠,
赠太师。
时有胡铎者,字时振,余姚人。弘治末进士。正德中,官福建提学副使。嘉
靖初,迁湖广参政,累官南京太仆卿。铎与璁同举于乡。“大礼”议起,铎意亦
主考献王,与璁合。璁要之同署,铎曰:“主上天性固不可违,天下人情亦不可
拂。考献王不已则宗,宗不已则入庙,入庙则当有祧。以藩封虚号之帝,而夺君
临治世之宗,义固不可也。入庙则有位,将位于武宗上乎,武宗下乎?生为之臣,
死不得跻于君。然鲁尝跻僖公矣,恐异日不乏夏父之徒也。”璁议遂上。旋被召。
铎方服阕赴京,璁又要同疏,铎复书谢之,且与辨继统之义。“大礼”既定,铎
又贻书劝召还议礼诸人,养和平之福,璁不能从。铎与王守仁同乡,不宗其学;
与璁同以考献王为是,不与同进。然其辨继统,谓国统绝而立君寓立贤之意,盖
大谬云。
桂萼,字子实,安仁人。正德六年进士。除丹徒知县。性刚使气,屡忤上官,
调青田不赴。用荐起知武康,复忤上官下吏。
嘉靖初,由成安知县迁南京刑部主事。世宗欲尊崇所生,廷臣力持,已称兴
献王为帝,妃为兴国太后,颁诏天下二岁矣,萼与张璁同官,乃以二年十一月上
疏曰:“臣闻帝王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未闻废父子之伦,而
能事天地主百神者也。今礼官失考典章,遏绝陛下纯孝之心,纳陛下于与为人后
之非,而灭武宗之统,夺献帝之宗,且使兴国太后压于慈寿太后,礼莫之尽,三
纲顿废,非常之变也。乃自张璁、霍韬献议,论者指为干进,逆箝人口,致达礼
者不敢驳议。切念陛下侍兴国太后,慨兴献帝弗祀,已三年矣,拊心出涕,不知
其几。愿速发明诏,称孝宗曰‘皇伯考’,兴献帝‘皇考’,别立庙大内,正兴
国太后之礼,定称圣母,庶协事天事地之道。至朝臣所执不过宋《濮议》耳。按
宋范纯仁告英宗曰‘陛下昨受仁宗诏,亲许为之子,至于封爵,悉用皇子故事,
与入继之主不同’,则宋臣之论,亦自有别。今陛下奉祖训入继大统,未尝受孝
宗诏为之子也,则陛下非为人后,而为入继之主也明甚。考兴献帝,母兴国太后,
又何疑?臣闻非天子不议礼;天下有道,礼乐自天子出。臣久欲以请,乃者复得
席书、方献夫二疏。伏望奋然裁断,将臣与二臣疏并付礼官,令臣等面质。”帝
大喜,明年正月手批议行。
三月,萼复上疏曰:“自古帝王相传,统为重,嗣为轻。故高皇帝法前王,
著兄终弟及之训。陛下承祖宗大统,正遵高皇帝制。执政乃无故任己私,背祖训,
其为不道,尚可言哉。臣闻道路人言,执政窥伺陛下至情不已,则加一皇字而已。
夫陛下之孝其亲,不在于皇不皇,惟在于考不考。使考献帝之心可夺,虽加千百
字徽称,何益于孝?陛下遂终其身为无父人矣。逆伦悖义如此,犹可使与斯议哉!
”与璁疏并上。帝益大喜,召赴京。
初,议礼诸臣无力诋执政者,至萼遂斥为不道,且欲不使议。其言恣肆无忌,
朝士尤疾之。召命下,众益骇愕,群起排击,帝不为动。萼复偕璁论列不已,遂
召为翰林学士,卒用其言。萼自是受知特深。
四年春,给事中柯维熊言:“陛下亲君子而君子不容,如林俊、孙交、彭泽
之去是也。远小人而小人尚在,如张璁、桂萼之用是也。且今伏阙诸臣多死徙,
而御史王懋、郭楠又谪谴,窃以为罚过重矣。”萼、璁遂求去,优诏慰留。寻进
詹事兼翰林学士。议世庙神道及太后谒庙礼,复排廷议,希合帝指。帝益以为贤,
两人气益盛。而阁臣抑之,不令与诸翰林等。两人乃连章攻费宏并石珤,齮之
去。给事中陈洸犯重辟,萼与尚书赵鉴攘臂争,为南京给事中所劾,不问。尝陈
时政,请预蠲六年田租,更登极初宿弊,宽登闻鼓禁约,复塞上开中制,惩奸徒
阻绝养济院,听穷民耕城垣陾地,停外吏赴部考满,申圣敬,广圣孝,凡数事。
多议行。
六年三月,进礼部右侍郎,兼官如故。时方京察,南京言官拾遗及萼。萼上
言:“故辅杨廷和广植私党,蔽圣聪者六年,今次第斥逐,然遗奸在言路。昔宪
宗初年,命科道拾遗后,互相纠劾,言路遂清,请举行如制。”章下吏部,侍郎
孟春等言:“宪宗无此诏。萼被论报复,无以厌众心。”萼言:“诏出宪宗文集。
春欲媚言官,宜并按问。”章下部再议,春等言成化中科道有超擢巡抚不称者,
宪宗命互劾,去者七人,非考察拾遗比。帝终然萼言,趣令速举。给事御史争之,
并夺俸。春等乃以御史储良才等四人名上。帝独黜良才,而特旨斥给事中郑自璧、
孟奇。且令部院再核,复黜给事中余经等四人、南京给事中顾溱等数人,乃已。
其年九月改吏部左侍郎。是月拜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故事,尚书无兼学
士者,自萼始。甫逾月,迁吏部尚书,赐银章二,曰“忠诚静慎”,曰“绳愆匡
违”,令密封言事与辅臣埒。七年正月,手敕加太子太保。《明伦大典》成,加
少保兼太子太傅。
萼既得志,日以报怨为事。陈九畴、李福达、陈洸之狱,先后株连彭泽、马
录、叶应骢等甚众,或被陷至谪戍。廷臣莫不畏其凶威。独疏荐建言狱罪邓继曾、
季本等,因事贬谪黄国用、刘秉鉴等,诸人得量移。世亦稍以此贤萼。然王守仁
之起也,萼实荐之。已,衔其不附己,力齮龁。及守仁卒,极言丑诋,夺其世封,
诸恤典皆不予。八年二月命以本官兼武英殿大学士入参机务。初,萼、璁赴召,
廷臣欲仿先朝马顺故事,于左顺门捶杀之,走武定侯郭勋家以免。勋遂与深相结,
亦蒙帝眷典禁兵。久之,勋奸状大露,璁、霍韬力庇勋。萼知帝已恶之,独疏其
凶暴贪狡数事,勋遂获罪。杨一清为首辅持重,萼、璁好纷更,且恶其压己,遂
不相能。
给事中孙应奎请鉴别三臣贤否,诋萼最力。帝已疑萼,令涤宿愆,全君臣终
始之义。萼乃大惧,疏辨,且称疾乞休。帝报曰:“卿行事须勉徇公议,庶不负
前日忠。”萼益惧。给事中王准因劾萼举私人李梦鹤为御医。诏下吏部,言梦鹤
由考选,无私。帝终以为疑,命太医院更考。言官知帝意已移,给事中陆粲极论
其罪,并言梦鹤与萼家人吴从周、序班桂林居间行贿事。奏入,帝大悟,立夺萼
官,以尚书致仕。璁亦罢政。帝复列二人罪状诏廷臣,略言:“其自用自恣,负
君负国,所为事端昭然众见,而萼尤甚。法当置刑典,特宽贷之。”遂下梦鹤等
法司,皆首服。无何,霍韬两疏讼萼,言一清与法司构成萼赃罪。一清遂去位,
刑部尚书周伦调南京,郎中、员外皆夺职,命法司会锦衣镇抚官再谳。乃言梦鹤
等假托行私,与萼无与。诏削梦鹤、林籍,从周论罪,萼复散官。是时璁已召还。
史馆儒士蔡圻知帝必复萼,疏颂萼功,请召之。帝乃赐敕,令抚按官趣上道。萼
未至,国子生钱潮等复请趣萼。帝怒曰:“大臣进退,幺么敢与闻耶?”并圻下
吏。明年四月还朝,尽复所夺官,仍参机务。
萼初锐意功名,勇任事,不恤物议,骤被摧抑,气为之慑,不敢复放恣。居
位数月,屡引疾,帝辄优旨慰留。十年正月得请归,卒于家。赠太傅,谥文襄。
萼所论奏,《帝王心学论》、《皇极论》、《易·复卦》、《礼·月令》及
进《禹贡图》、《舆地图说》,皆有裨君德时政。性猜狠,好排异己,以故不为
物论所容。始与璁相得欢甚,比同居政府,遂至相失。
方献夫,字叔贤,南海人。生而孤。弱冠举弘治十八年进士,改庶吉士。乞
归养母,遂丁母忧。正德中,授礼部主事,调吏部,进员外郎。与主事王守仁论
学,悦之,遂请为弟子。寻谢病归,读书西樵山中者十年。
嘉靖改元,夏还朝,道闻“大礼”议未定,草疏曰:
先王制礼,本缘人情。君子论事,当究名实。窃见近日礼官所议,有未合乎
人情,未当乎名实者,一则守《礼经》之言,一则循宋儒之说也。臣独以为不然。
按《礼经·丧服》传曰“何如而可以为人后?支子可也”。又曰“为人后者孰后?
后大宗也”。“大宗者,尊之统也”。“不可以绝,故族人以支子后大宗也。適
子不得后大宗”。为是礼者,盖谓有支子而后可以为人后,未有绝人之后以为人
后者也。今兴献帝止生陛下一人,别无支庶,乃使绝其后而后孝宗,岂人情哉!
且为人后者,父尝立之为子,子尝事之为父,故卒而服其服。今孝宗尝有武宗矣,
未尝以陛下为子。陛下于孝宗未尝服三年之服,是实未尝后孝宗也,而强称之为
考,岂名实哉!为是议者,未见其合于《礼经》之言也。
又按程颐《濮议》谓“英宗既以仁宗为父,不当以濮王为亲”。此非宋儒之
说不善,实今日之事不同。盖仁宗尝育英宗于宫中,是实为父子。孝宗未尝育陛
下于宫中,其不同者一。孝宗有武宗为子矣,仁宗未尝有子也,其不同者二。濮
王别有子可以不绝,兴献帝无别子也,其不同者三。岂得以濮王之事比今日之事
哉?为是议者,未见其善述宋儒之说也。
若谓孝宗不可无后,故必欲陛下为子,此尤不达于大道者也。推孝宗之心,
所以必欲有后者,在不绝祖宗之祀,不失天下社稷之重而已,岂必拘拘父子之称,
而后为有后哉。孝宗有武宗,武宗有陛下,是不绝祖宗之祀,不失天下社稷之重
矣,是实为有后也。且武宗君天下十有六年。不忍孝宗之无后,独忍武宗之无后
乎?此尤不通之说也。夫兴献帝当父也,而不得父。孝宗不当父也,而强称为父。
武宗当继也,而不得继。是一举而三失焉,臣未见其可也。
且天下未尝有无父之国也。瞽瞍杀人,舜窃负而逃。今使陛下舍其父而有天
下,陛下何以为心哉!臣知陛下纯孝之心,宁不有天下,决不忍不父其父也。说
者又谓兴献帝不当称帝,此尤不达于大道者也。孟子曰“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
。周公追王太王王季,子思以为达孝。岂有子为天子,父不得称帝者乎?今日之
事,臣尝为之说曰:陛下之继二宗,当继统而不继嗣。兴献之异群庙,在称帝而
不称宗。夫帝王之体,与士庶不同。继统者,天下之公,三王之道也。继嗣者,
一人之私,后世之事也。兴献之得称帝者,以陛下为天子也。不得称宗者,以实
未尝在位也。伏乞宣示朝臣,复称孝宗曰‘皇伯’,兴献帝曰‘皇考’,别立庙
祀之。夫然后合于人情,当乎名实,非唯得先王制礼之意,抑亦遂陛下纯孝之心
矣。
疏具,见廷臣方抵排异议,惧不敢上,为桂萼所见,与席书疏并表上之。帝
大喜,立下廷议。廷臣遂目献夫为奸邪,至不与往还。献夫乃杜门乞假,既不得
请,则进《大礼》上下二论,其说益详。时已召张璁、桂萼于南京,至即用为翰
林学士,而用献夫为侍讲学士。攻者四起,献夫亦力辞。帝卒用诸人议定“大礼”
,由是荷帝眷与璁、萼埒。四年冬进少詹事。献夫终不自安,谢病归。
六年召修《明伦大典》。献夫与霍韬同里,以议礼相亲善,又同赴召,乃合
疏言:“自古力主为后之议者,宋莫甚于司马光,汉莫甚于王莽。主《濮议》者,
光为首,吕诲、范纯仁、吕大防附之,而光之说惑人最甚。主哀帝议者,莽为首,
师丹、甄邯、刘歆附之,而莽之说流毒最深。宋儒祖述王莽之说以惑万世,误后
学。臣等谨按《汉书》、《魏志》、《宋史》,略采王莽、师丹、甄邯之奏,与
其事始末,及魏明帝之诏,濮园之议,论正以附其后。乞付纂修官,参互考订,
俾天下臣子知为后之议实起于莽,宋儒之论实出于莽,下洗群疑,上彰圣孝。”
诏语下其书于史馆。还朝未几,命署大理寺事,与璁、萼覆谳李福达狱。萼等议
马录重辟,献夫力争得减死。其年九月拜礼部右侍郎,仍兼学士,直经筵日讲。
寻代萼为吏部左侍郎,复代为礼部尚书。《明伦大典》成,加太子太保。
献夫视璁、萼性宽平,遇事亦间有执持,不尽与附会。萼反陈洸狱,请尽逮
问官叶应骢等,以献夫言多免逮。思恩、田州比岁乱,献夫请专任王守仁,而罢
镇守中官郑润、总兵官朱骐,帝乃召润、骐还。思、田既平,守仁议筑城建邑,
萼痛诋之。献夫历陈其功状,筑城得毋止。璁、萼与杨一清构,献夫因灾异进和
衷之说,且请收召谪戍削籍余宽、马明衡辈,而倍取进士之数。帝优诏答之,宽
等卒不用。献夫以尼僧、道姑伤风化,请勒令改嫁,帝从之。又因霍韬言,尽汰
僧道无牒、毁寺观私创者。帝欲杀陈后丧,献夫引礼固争。寻复代萼为吏部尚书。
萼、璁罢政,诏吏部核两人私党。献夫言:“陆粲等所劾百十人,诬者不少。昔
攻璁、萼者,以为党而去之。今附璁、萼者,又以为党而去之。缙绅之祸何时已。
”乃奏留黄绾等二十三人,而黜储良才等十二人。良才者,初为御史,以考察黜。
上疏诋杨廷和,指吏部侍郎孟春等为奸党,萼因请复其职。至是斥去,时论快之。
安昌伯钱维圻卒,庶兄维垣请嗣爵。献夫言外戚之封不当世及,历引汉、唐、宋
事为证。帝善其言,下廷议,外戚遂永绝世封。
璁、萼既召还,羽林指挥刘永昌劾都督桂勇,语侵萼及兵部尚书李承勋。又
劾御史廖自显,自显坐逮。已,又讦兵部郎中卢襄等。献夫请按治永昌,毋令奸
人以蜚语中善类。帝不从。献夫遂求退,帝亦不允。给事中孙应奎劾献夫私其亲
故大理少卿洗光、太常卿彭泽。帝不听。都给事中夏言亦劾献夫坏选法,徙张璁
所恶浙江参政黄卿于陕西,而用璁所爱党以平代,邪回之彭泽逾等躐迁太常,及
他所私昵,皆有迹,疑献夫交通贿赂。疏入,帝令卿等还故官。献夫及璁疏辨,
因引退。帝重违二人意,复令卿等如前拟。
顷之,给事中薛甲言:“刘永昌以武夫劾冢宰,张澜以军余劾勋臣,下凌上
替,不知所止,愿存廉远堂高之义,俾小人不得肆攻讦。”章下吏部。献夫等请
从甲言,敕都察院严禁吏民,毋得讠寿张乱政,并饬两京给事御史及天下抚按官
论事,先大体毋责小疵。当是时,帝方欲广耳目,周知百僚情伪,得献夫议不怿,
报罢。于是给事中饶秀劾甲阿附:“自刘永昌后,言官未闻议大臣,独夏言、孙
应奎、赵汉议及璁、献夫耳。汉已蒙诘谴,言、应奎所奏皆用人行政之失,甲乃
指为毛举细故,而颂大臣不已。贪纵如郭勋,亦不欲人言。必使大臣横行,群臣
缄口。万一有逆人厕其间,奈何!”奏入,帝心善其言。下吏部再议。甲具疏自
明,帝恶其不俟部奏,命削二官出之外。部谓甲已处分,不复更议。帝责令置对,
停献夫俸一月,郎官倍之。献夫不自得,两疏引疾。帝即报允,然犹虚位以俟。
十年秋有诏召还。献夫疏辞,举梁材、汪鋐、王廷相自代。帝手诏褒答,
遣行人蔡叆趣之。叆及门,献夫潜入西樵,以疾辞。既而使命再至,云将别用,
乃就道。明年五月至京,命以故官兼武英殿大学士入阁辅政。初,赐献夫银章曰
“忠诚直谅”,令有事密封奏闻。献夫归,上之朝,至是复赐如故。吏部尚书王
琼卒,命献夫掌之。献夫家居,引体自尊,监司谒见,辄称疾不报。家人姻党横
于郡中,乡人屡讦告,佥事龚大稔听之。献夫还朝,嘱大稔。会大稔坐事落职,
疑献夫为之,遂上疏列其不法数事,词连霍韬。献夫疏辨,帝方眷献夫,大稔遂
被逮削籍。十月彗见东井。御史冯恩诋献夫凶奸肆巧辨,播弄威福,将不利于国
家,故献夫掌吏部而彗见。帝怒,下之狱。献夫亦引疾乞休,优诏不允。
献夫饰恬退名,连被劾,中恧。虽执大政,气厌厌不振。独帝欲杀张延龄,
常力争。而其时桂萼已前卒。张璁最宠,罢相者屡矣。霍韬、黄宗明言事一不当,
辄下之吏。献夫见帝恩威不测,居职二岁,三疏引疾。帝优诏许之,令乘传,予
道里费。家居十年卒。先已加柱国、少保,乃赠太保,谥文襄。
献夫缘议礼骤贵。与璁、萼共事,持论颇平恕,故人不甚恶之。
夏言,字公谨,贵溪人。父鼎,临清知州。言举正德十二年进士,授行人,
擢兵科给事中。性警敏,善属文。及居言路,謇谔自负。世宗嗣位,疏言:“正
德以来,壅蔽已极。今陛下维新庶政,请日视朝后,御文华殿阅章疏,召阁臣面
决。或事关大利害,则下廷臣集议。不宜谋及亵近,径发中旨。圣意所予夺,亦
必下内阁议而后行,绝壅蔽矫诈之弊。”帝嘉纳之。奉诏偕御史郑本公、主事汪
文盛核亲军及京卫冗员,汰三千二百人,复条九事以上。辇下为肃清。
嘉靖初,偕御史樊继祖等出按庄田,悉夺还民产。劾中官赵霦、建昌侯张延
龄,疏凡七上。请改后宫负郭庄田为亲蚕厂、公桑园,一切禁戚里求请及河南、
山东奸人献民田王府者。救被逮永平知府郭九皋。庄奉夫人弟邢福海、肃奉夫人
弟顾福,传旨授锦衣世千户,言力争不可。诸疏率谔谔,为人传诵。屡迁兵科都
给事中。勘青羊山平贼功罪,论奉悉当。副使牛鸾获贼中交通名籍,言请毁之以
安众心。孝宗朝,令吏、兵二部每季具两京大臣及在外文武方面官履历进御,正
德后渐废,以言请复之。
七年,调吏科。当是时,帝锐意礼文事。以天地合祀非礼,欲分建二郊,并
日月而四。大学士张孚敬不敢决,帝卜之太祖亦不吉,议且寝。会言上疏请帝亲
耕南郊,后亲蚕北郊,为天下倡。帝以南北郊之说,与分建二郊合,令孚敬谕旨,
言乃请分祀天地。廷臣持不可,孚敬亦难之,詹事霍韬诋尤力。帝大怒,下韬狱。
降玺书奖言,赐四品服俸,卒从其请。又赞成二郊配飨议,语详《礼志》。言自
是大蒙帝眷。郊坛工兴,即命言监之。延绥饥,言荐佥都御史李如圭为巡抚。吏
部推代如圭者,帝不用,再推及言。御史熊爵谓言出如圭为己地,至比之张纟采。
帝切责爵,令言毋辨。而言不平,讦爵且辞新命,帝乃止。
孚敬颐指百僚,无敢与抗者。言自以受帝知,独不为下。孚敬乃大害言宠,
言亦怨孚敬骤用彭泽为太常卿不右己,两人遂有隙。言抗疏劾孚敬及吏部尚书方
献夫。孚敬、献夫皆疏辨求去。帝顾诸人厚,为两解之。言既显,与孚敬、献夫、
韬为难,益以强直厚自结。帝欲辑郊礼为成书,擢言侍读学士,充纂修官,直经
筵日讲,仍兼吏科都给事中。言又赞帝更定文庙祀典及大禘礼,帝益喜。十年三
月遂擢少詹事,兼翰林学士,掌院事,直讲如故。言眉目疏朗,美须髯,音吐弘
畅,不操乡音。每进讲,帝必目属,欲大用之。孚敬忌弥甚,遂与彭泽构薛侃狱,
下言法司。已,帝觉孚敬曲,乃罢孚敬而释言。八月,四郊工成,进言礼部左侍
郎,仍掌院事。逾月,代李时为本部尚书。去谏官未浃岁拜六卿,前此未有也。
时士大夫犹恶孚敬,恃言抗之。言既以开敏结帝知,又折节下士。御史喻希
礼、石金请宥“大礼”大狱得罪诸臣。帝大怒,令言劾。言谓希礼、金无他肠,
请帝宽恕。帝责言对状,逮二人诏狱,远窜之,言引罪乃已。以是大得公卿间声。
帝制作礼乐,多言为尚书时所议,阁臣李时、翟銮取充位。帝每作诗,辄赐言,
悉酬和勒石以进,帝益喜。奏对应制,倚待立办。数召见,谘政事,善窥帝旨,
有所傅会。赐银章一,俾密封言事,文曰“学博才优”。先后赐绣蟒飞鱼麒麟服、
玉带、兼金、上尊、珍馔、时物无虚月。孚敬、献夫复相继入辅。知帝眷言厚,
亦不敢与较。已而皆谢事。议礼诸人独霍韬在,仇言不置。十五年以顺天府尹刘
淑相事,韬、言相攻讦。韬卒不胜,事详《韬传》中。言由是气遂骄。郎中张元
孝、李遂与小忤,即奏谪之。皇子生,帝赐言甚渥。初加太子太保,进少傅兼太
子太傅。闰十二月遂兼武英殿大学士入参机务。扈跸谒陵,还至沙河,言庖中火,
延郭勋、李时帐,帝付言疏六亦焚。言当独引罪,与勋等合谢,被谯责焉。时李
时为首辅,政多自言出。顾鼎臣入,恃先达且年长,颇欲有所可否。言意不悦,
鼎臣遂不敢与争。其冬,时卒,言为首辅。十八年,以祗荐皇天上帝册表,加少
师、特进光禄大夫、上柱国。明世人臣无加上柱国者,言所自拟也。
武定侯郭勋得幸,害言宠。而礼部尚书严嵩亦心妒言。言与嵩扈跸承天,帝
谒显陵毕,嵩再请表贺,言乞俟还京。帝报罢,意大不怿。嵩知帝指,固以请,
帝乃曰:“礼乐自天子出可也。”令表贺,帝自是不悦言。帝幸大峪山,言进居
守敕稍迟,帝责让。言惧请罪。帝大怒曰:“言自卑官,因孚敬议郊礼进,乃怠
慢不恭,进密疏不用赐章,其悉还累所降手敕。”言益惧,疏谢。请免追银章、
手敕,为子孙百世荣,词甚哀。帝怒不解,疑言毁损,令礼部追取。削少师勋阶,
以少保尚书大学士致仕。言乃以手敕四百余,并银章上之。居数日,怒解,命止
行。复以少傅、太子太傅入直,言疏谢。帝悦,谕令励初忠,秉公持正,免众怨。
言心知所云众怨者,郭勋辈也,再疏谢。谓自处不敢后他人,一志孤立,为众所
忌。帝复不悦,诘责之。惶恐谢,乃已。未几,雷震奉天殿。召言及鼎臣不时至。
帝复诘让,令礼部劾之。言等请罪,帝复让言傲慢,并责鼎臣。已,乃还所追银
章、御书。陕西奏捷,复少师、太子太师,进吏部尚书,华盖殿。江淮贼平,玺
书奖励,赐金币,兼支大学士俸。
鼎臣已殁,翟銮再入,恂恂若属吏然,不敢少龃龉。而霍韬入掌詹事府数修
怨。以郭勋与言有隙,结令助己,三人日相构。既而韬死,言、勋交恶自若。九
庙灾,言方以疾在告,乞罢,不允。昭圣太后崩,诏问太子服制,言报疏有讹字。
帝切责言,言谢罪且乞还家治疾。帝益怒,令以少保、尚书、大学士致仕。言始
闻帝怒己,上御边十四策,冀以解。帝曰:“言既蕴忠谋,何坚自爱,负朕眷倚,
姑不问。”初,言撰青词及他文,最当帝意。言罢,独翟銮在,非帝所急也。及
将出都,诣西苑斋宫叩首谢。帝闻而怜之,特赐酒馔,俾还私第治疾,俟后命。
会郭勋以言官重劾,亦引疾在告。京山侯崔元新有宠,直内苑,忌勋。帝从容问
元:“言、勋皆朕股肱,相妒何也?”元不对。帝问言归何时,曰:“俟圣诞后,
始敢请。”又问勋何疾,曰:“勋无疾,言归即出耳。”帝颔之。言官知帝眷言
恶勋,因共劾勋。勋辨语悖谩,帝怒,削勋同事王廷相籍。给事中高时者,言所
厚也,尽发勋贪纵不法十数事。遂下勋狱,复言少傅、太子太师、礼部尚书、武
英殿大学士,疾愈入直。言虽在告,阁事多取裁。治勋狱,悉其指授。二十一年
春,一品九年满,遣中使赐银币、宝钞、羊酒、内馔。尽复其官阶,玺书奖美,
赐宴礼部。尚书、侍郎、都御史陪侍。当是时,帝虽优礼言,然恩眷不及初矣。
慈庆、慈宁两宫宴驾,勋尝请改其一居太子。言不可,合帝意。至是帝猝问
太子当何居,言忘前语,念兴作费烦,对如勋指。帝不悦。又疑言官劾勋出言意。
及建大享殿,命中官高忠监视,言不进敕稿。入直西苑诸臣,帝皆令乘马,又赐
香叶束发巾,用皮帛为履。言谓非人臣法服,不受,又独乘腰舆。帝积数憾欲去
言,而严嵩因得间之。嵩与言同乡,称先达,事言甚谨。言入阁援嵩自代,以门
客畜之,嵩心恨甚。言既失帝意,嵩日以柔佞宠。言惧斥,呼嵩与谋。嵩则已潜
造陶仲文第,谋齮言代其位。言知甚愠,讽言官屡劾嵩。帝方怜嵩不听也,两人
遂大郄。六月,嵩燕见,顿首雨泣,诉言见凌状。帝使悉陈言罪,嵩因振暴其短。
帝大怒,手敕礼部,历数言罪,且曰:“郭勋已下狱,犹千罗百织。言官为朝廷
耳目,专听言主使。朕不早朝,言亦不入阁。军国重事,取裁私家。王言要密,
视等戏玩。言官不一言,徒欺谤君上,致神鬼怒,雨甚伤禾。”言大惧,请罪。
居十余日,献帝讳辰,犹召入拜,候直西苑。言因谢恩乞骸骨,语极哀。疏留八
日,会七月朔日食既,下手诏曰:“日食过分,正坐下慢上之咎,其落言职闲住。
”帝又自引三失,布告天下。御史乔佑、给事中沈良才等皆具疏论言,且请罪。
帝大怒,贬黜十三人。高时以劾勋故,独谪远边。于是严嵩遂代言入阁。
言久贵用事,家富厚,服用豪侈,多通问遗。久之不召,监司府县吏亦稍慢
易之,悒悒不乐。遇元旦、圣寿必上表贺,称“草土臣”。帝亦渐怜之,复尚书、
大学士。至二十四年,帝微觉嵩贪恣,复思言,遣官赍敕召还,尽复少师诸官阶,
亦加嵩少师,若与言并者。言至,直陵嵩出其上。凡所批答,略不顾嵩,嵩噤不
敢吐一语。所引用私人,言斥逐之,亦不敢救,衔次骨。海内士大夫方怨嵩贪忮,
谓言能压嵩制其命,深以为快。而言以废弃久,务张权。文选郎高简之戍,唐龙、
许成名、崔桐、王用宾、黄佐之罢,王杲、王暐、孙继鲁之狱,皆言主之。贵州
巡抚王学益、山东巡抚何鳌为言官论劾,辄拟旨逮讯。龙故与嵩善,暐事牵世蕃,
其他所谴逐不尽当,朝士仄目。最后御史陈其学以盐法事劾崔元及锦衣都督陆炳,
言拟旨令陈状,皆造言请死,炳长跪乃得解。二人与嵩比而构言,言未之悟也。
帝数使小内竖诣言所,言负气岸,奴视之;嵩必延坐,亲纳金钱袖中。以故日誉
嵩而短言。言进青词往往失帝旨,嵩闻益精治其事。
未几,河套议起。言故慷慨以经济自许,思建立不世功。因陕西总督曾铣请
复河套,赞决之。嵩与元、炳媒孽其间,竟以此败。江都人苏纲者,言继妻父也,
雅与铣善。铣方请复河套,纲亟称于言。言倚铣可办,密疏荐之,谓群臣无如铣
忠者。帝令言拟旨,优奖之者再。铣喜,益锐意出师。帝忽降旨诘责,语甚厉。
嵩揣知帝意,遂力言河套不可复,语侵言。言始大惧,谢罪,且言“嵩未尝异议,
今乃尽诿于臣”。帝责言“强君胁众”,嵩复腾疏攻言,言亦力辨。而帝已入嵩
谮,怒不可解。二十七年正月尽夺言官阶,以尚书致仕,犹无意杀之也。会有蜚
语闻禁中,谓言去时怨谤。嵩复代仇鸾草奏讦言纳铣金,交关为奸利,事连苏纲,
遂下铣、纲诏狱。嵩与元、炳谋,坐铣交结近侍律斩,纲戍边,遣官校逮言。言
抵通州,闻铣所坐,大惊堕车曰:“噫!吾死矣。”再疏讼冤,言:“鸾方就逮,
上降谕不两日,鸾何以知上语,又何知嵩疏而附丽若此?盖嵩与崔元辈诈为之以
倾臣。嵩静言庸违似共工,谦恭下士似王莽,奸巧弄权、父子专政似司马懿。在
内诸臣受其牢笼,知有嵩不知有陛下。在外诸臣受其箝制,亦知有嵩不知有陛下。
臣生死系嵩掌握,惟归命圣慈,曲赐保全。”帝不省。狱成,刑部尚书喻茂坚、
左都御史屠侨等当言死,援议贵议能条以上。帝不从,切责茂坚等,夺其俸,犹
及言前不戴香冠事。其年十月竟弃言市。妻苏流广西,从子主事克承、从孙尚宝
丞朝庆,削籍为民。言死时年六十有七。
言豪迈有俊才,纵横辨博,人莫能屈。既受特眷,揣帝意不欲臣下党比,遂
日与诸议礼贵人抗。帝以为不党,遇益厚,然卒为严嵩所挤。言死,嵩祸及天下,
久乃多惜言者。而言所推毂徐阶,后卒能去嵩为名相。隆庆初,其家上书白冤状,
诏复其官,赐祭葬,谥文愍。言始无子。妾有身,妻忌而嫁之,生一子。言死,
妻逆之归,貌甚类言。且得官矣,忽病死。言竟无后。
赞曰:璁、萼、献夫议尊兴献帝,本人子至情,故其说易入。原其初议未尝
不准情礼之中,乃至遭时得君,动引议礼自固,务快恩仇。于是知其建议之心,
非有惓惓忠爱之实,欲引其君于当道也。言所奏定典礼,亦多可采。而志骄气溢,
卒为嵩所挤。究观诸人立身本末与所言是非,固两不相掩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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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 11:08 | 显示全部楼层

○席书(弟春 篆) 霍韬(子与瑕) 熊浃 黄宗明 黄绾(陆澄)

席书,字文同,遂宁人。弘治三年进士。授郯城知县。入为工部主事,移户
部,进员外郎。十六年,云南昼晦地震,命侍郎樊莹巡视,奏黜监司以下三百余
人。书上疏言:“灾异系朝廷,不系云南。如人元气内损,然后疮疡发四肢。朝
廷,元气也。云南,四肢也。岂可舍致毒之源,专治四肢之末?今内府供应数倍
往年,冗食官数千,投充校尉数万,斋醮寺观无停日,织造频烦,赏赉逾度;皇
亲夺民田,宦官增遣不已;大狱据招词不敢辩,刑官亦不敢伸;大臣贤者未起用,
小臣言事谪者未复;文武官传升,名器大滥。灾异之警,偶泄云南,欲以远方外
吏当之,此何理也?汉遣八使巡行天下,张纲独曰:‘豺狼当道,安问狐狸。’
今樊莹职巡察,不能劾戚畹、大臣,独考黜云南官吏,舍本而治末。乞陛下以臣
所言弊政,一切厘革。他大害当祛,大政当举者,悉令所司条奏而兴革之。”时
不能用。
武宗时,历河南佥事、贵州提学副使。时王守仁谪龙场驿丞,书择州县子弟,
延守仁教之,士始知学。屡迁福建左布政使。宁王宸濠反,急募兵二万讨之。至
则贼已平,乃返。寻以右副都御史巡抚湖广。中官李镇、张旸假进贡及御盐名敛
财十余万,书疏发之。嘉靖元年改南京兵部右侍郎。江南北大饥,奉命振江北。
令州县十里一厂,煮糜哺之,全活无算。
初,书在湖广,见中朝议“大礼”未定,揣帝向张璁、霍韬,献议言:“昔
宋英宗以濮王第十三子出为人后,今上以兴献王长子入承大统。英宗入嗣在衮衣
临御之时,今上入继在宫车晏驾之后。议者以陛下继统武宗,仍为兴献帝之子,
别立庙祀,张璁、霍韬之议未为非也。然尊无二帝。陛下于武宗亲则兄弟,分则
君臣。既奉孝宗为宗庙主,可复有他称乎?宜称曰‘皇考兴献王’,此万世不刊
之典。礼臣三四执奏,未为失也。然礼本人情,陛下尊为天子,慈圣设无尊称,
可乎?故尊所生曰帝后,上慰慈闱,此情之不能已也。为今日议,宜定号曰‘皇
考兴献帝’。别立庙大内,岁时祀太庙毕,仍祭以天子之礼,似或一道也。盖别
以庙祀则大统正而昭穆不紊,隆以殊称则至爱笃而本支不沦,尊尊亲亲,并行不
悖。至慈圣宜称皇母某后,不可以兴献加之。献,谥也,岂宜加于今日?”议既
具,会中朝竞诋张璁为邪说,书惧不敢上,而密以示桂萼,萼然其议。三年正月,
萼具疏并上之。帝大喜,趣召入对。无何,诏改称献帝为本生皇考,遂寝召命。
会礼部尚书汪俊以争建庙去位,特旨用书代之。故事,礼部长贰率用翰林官。是
时廷臣排异议益力,书进又不由廷推,因交章诋书,至訾其振荒无状,多侵渔。
书亦屡辞新命,并录上《大礼考议》,且乞遣官勘振荒状。帝为遣司礼中官,户、
刑二部侍郎,锦衣指挥往勘,而趣书入朝益急。比至德州,则廷臣已伏阙哭争,
尽系诏狱。书驰疏言:“议礼之家,名为聚讼。两议相持,必有一是。陛下择其
是者,而非者不必深较。乞宥其愆失,俾获自新。”不允。
其年八月入朝,帝慰劳有加。逾月乃会廷臣大议,上奏曰:
三代之法,父死子继,兄终弟及,自夏历汉二千年,未有立从子为皇子者也。
汉成帝以私意立定陶王,始坏三代传统之礼。宋仁宗立濮王子,英宗即位,始终
不称濮王为伯。今陛下生于孝宗崩后二年,乃不继武宗大统,超越十有六年上考
孝宗,天伦大义固已乖悖。又未尝立为皇子,与汉、宋不同。自古天子无大宗、
小宗,亦无所生、所后。《礼经》所载,乃大夫士之礼,不可语于帝王。伯父子
侄皆天经地义,不可改易。今以伯为父,以父为叔,伦理易常,是为大变。
夫得三代传统之义,远出汉、唐继嗣之私者,莫若《祖训》。《祖训》曰“
朝廷无皇子,必兄终弟及。”则嗣位者实继统,非继嗣也。伯自宜称皇伯考,父
自宜称皇考,兄自宜称皇兄。今陛下于献帝、章圣已去本生之称,复下臣等大议。
臣书、臣璁、臣萼、臣献夫及文武诸臣皆议曰:世无二首,人无二本。孝宗皇帝,
伯也,宜称皇伯考。昭圣皇太后,伯母也,宜称皇伯母。献皇帝,父也,宜称皇
考。章圣皇太后,母也,宜称圣母。武宗仍称皇兄,庄肃皇后宜称皇嫂。尤愿陛
下仰遵孝宗仁圣之德,念昭圣拥翊之功,孝敬益隆,始终无间,大伦大统两有归
矣。奉神主而别立祢室,于至亲不废,隆尊号而不入太庙,于正统无干,尊亲两
不悖矣。一遵《祖训》,允合圣经。复三代数千年未明之典礼,洗汉、宋悖经违
礼之陋习,非圣人其孰能之。
议上,诏布告天下,尊称遂定。
帝既加隆所生,中外献谀希恩者纷然遝至。锦衣百户随全、光禄录事钱子勋
既以罪褫,希旨请迁献帝显陵梓宫北葬天寿山。工部尚书赵璜等斥其谬,帝复下
廷议。书乃会廷臣上言:“显陵,先帝体魄所藏,不可轻动。昔高皇帝不迁祖陵,
文皇帝不迁孝陵。全等谄谀小人,妄论山陵,宜下法司按问。”帝报曰:“先帝
陵寝在远,朕朝夕思望,不胜哀痛,其再详议以闻。”书复集众议,极言不可,
乃已。
书以“大礼”告成,宜有以答天下望,乃条新政十二事以献,帝优旨报焉。
大同军变,杀巡抚张文锦,毁总兵官江桓印,而出故帅朱振于狱,令代桓。帝因
而命之,谕礼部铸新印。书持不可,请讨之,与政府忤。时执政者费宏、石珤、
贾咏,书心弗善也,乃力荐杨一清、王守仁入阁,且曰:“今诸大臣皆中材,无
足与计天下事。定乱济时,非守仁不可。”帝曰:“书为大臣,当抒猷略,共济
时艰,何以中材自诿。”守仁迄不获柄用。
四年,光禄寺丞何渊请建世室,祀献皇帝于太庙。帝命礼官集议,书等上议;
“《王制》:‘天子七庙,三昭三穆’。周以文、武有大功德,乃立世室,与后
稷庙皆百世不迁。我太祖立四亲庙,德祖居北,后改同堂异室。议祧则以太祖拟
文世室,太宗拟武世室。今献皇帝以藩王追崇帝号,何渊乃欲比之太祖、太宗,
立世室于太庙,甚无据。”不报。顷之,张璁特奏上,力言不可,书亦三疏如璁
议。帝遣中官即其家谕之,书复密疏切谏。帝不悦,责以畏众饰奸。乃议别立祢
庙,而世室之议竟寝。五年秋,章圣太后将谒世庙,礼官议不合。书以目眚在告,
上言:“母后谒庙,事出创闻,礼官实无所据,惟圣明裁酌。且世庙既成,宜有
肆赦之典,请尽还议礼遣戍诸臣。所谓合万国之欢心以祀先王,此天子大孝也。”
报闻。
书以议礼受帝知,倚为亲臣。初进《大礼集议》,加太子太保,寻以《献帝
实录》成,进少保。眷顾隆异,虽诸辅臣莫敢望。而书得疾不能视事,屡疏乞休,
举罗钦顺自代,帝辄慰留不允。其后疾笃,请益力,诏加武英殿大学士,赐第京
师,支俸如故。甫闻命而卒。赠太傅,谥文襄,任一子尚宝丞,异数也。
书遇事敢为,性颇偏愎。初,长沙人李鉴为盗,知府宋卿论之死。书方巡抚
湖广,发卿赃私,因劾卿故入鉴罪。帝遣大臣按,不如书言。而书时已得幸,乃
命逮鉴入京再讯。书遂言:“臣以议礼犯众怒,故刑官率右卿而重鉴罪,请敕法
司辨雪。”及法司谳上无异词,帝重违书意,特减鉴死遣戍。其他庇陈洸,排费
宏,率恣行私意,为时论所斥。
弟春、篆。春由庶吉士授御史,巡云南。以兄为都御史,改翰林检讨。预修
《武宗实录》成,当进秩。内阁费宏以春由他官入,与检讨刘夔并拟按察佥事。
夔亦故御史,以避兄侍郎龙改授者也。书大怒,疏言:“故事,无纂修书成出为
外任者。”帝以书故留春,擢修撰,而夔亦留,擢编修。书由是怨宏,数诋諆。
及书卒,帝念其议礼功,累进春翰林学士。嘉靖十二年由礼部右侍郎改吏部。诏
举堪翰林者,春欲召还故翰林杨惟聪、陈沂,尚书汪鋐不可,遂有隙。后鋐
有所推举,不与春议,春怒诟鋐。鋐讦春前附杨廷和排议礼诸臣,遂落职。
卒于家。
篆为户科给事中。黔国公沐昆劾按察使沈恩等,篆与同官李长私语昆奏多诬,
长即劾昆。武宗责长诬重臣,下诏狱。词连篆,并系治谪外,篆得夷陵判官。世
宗嗣位,复故官,未上卒。予祭,赠光禄少卿。
霍韬,字渭先,南海人。举正德九年会试第一。谒归成婚,读书西樵山,经
史淹洽。世宗践阼,除职方主事。杨廷和方柄政,韬上言:“阁臣职参机务,今
止票拟,而裁决归近习。辅臣失参赞之权,近习起干政之渐。自今章奏,请召大
臣面决施行,讲官、台谏,班列左右,众议而公驳之。宰相得取善之名,内臣免
招权之谤。”因言锦衣不当典刑狱,东厂不当预朝议,抚按兵备官不当以军功授
秩荫,兴府护卫军不当尽取入京概授官职,御史谢源、伍希儒赴难有功不当罢黜,
平逆藩功自安庆、南昌外,不当滥叙。帝嘉纳之。
及“大礼”议起,礼部尚书毛澄力持考孝宗,韬私为《大礼议》驳之。澄贻
书相质难,韬三上书极辨其非。已,知澄意不可回,其年十月上疏曰:
按廷议谓陛下宜以孝宗为父,兴献王为叔,别择崇仁王子为献王后,考之古
礼则不合,质之圣贤之道则不通,揆之今日之事体则不顺。
考《仪礼·丧服》章云“斩衰为所后者”。又云“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
是于所后者,盖无称为父母之说,而于本生父母又无改称伯叔父母之云也。汉儒
不明其义,谬为邪说曰“为人后者为之子”。果如其言,则汉宣帝当为昭帝后矣。
然昭帝从祖也,宣帝从孙也,孙将谓祖为父,可乎?唐宣宗当为武宗后矣,然武
宗侄也,宣宗叔也,叔反谓侄为父,可乎?吴诸樊兄弟四人以国相授受,盖迭相
为后矣,是兄弟自具高曾祖考也,而可乎?故曰考之古礼则不合也。
天下者,天下之天下,非一人所得私也。宋人之告其君曰:“仁宗于宗室中
特简圣明,授以大业,陛下所以负扆端冕,富有四海,子孙万世相承,皆先帝之
德。”盖谓仁宗以天下授英宗,宜舍本生父母而以仁宗为父母也。臣以圣贤之道
观之,孟子言舜为天子,瞽瞍杀人,皋陶执之,舜则窃负而逃,是父母重而天下
轻也。若宋儒之说,则天下重而父母轻矣。故曰求之圣贤之道则不通也。
武宗嗣孝宗历十有六年,考宗非无嗣也。今强欲陛下重为孝宗之嗣,何为也
哉?夫陛下为孝宗子矣,谁为武宗子乎?孝宗有两嗣子矣,武宗独无嗣子,可乎?
臣子于君父一也,既不忍孝宗之无嗣,独忍武宗之无嗣乎?若曰武宗以兄,固得
享弟之祀,则孝宗以伯,独不得享侄之祀乎?既可越武宗直继孝宗矣,独不可并
越孝宗直继宪宗乎?武宗无嗣,无可如何矣。孝宗有嗣,复强继其嗣,而绝兴献
之嗣,是于孝宗无所益,而于兴献不大有损乎?故曰揆之今日之事体则不顺也。
然臣下之为此议也,其故有三:曰前代故事之拘也,曰不忘孝宗之德也,曰
避迎合之嫌也。今陛下既考孝宗矣,尊兴献王以帝号矣,则将如斯而已乎?臣窃
谓帝王之相继也,继其统而已矣,固不屑屑于父子之称也。惟继其统,则不惟孝
宗之统不绝,即武宗之统亦不绝矣。然则如之何而可乎?惟陛下于兴献王得正父
子之称,以不绝天性之恩。于国母之迎,得正天子之母之礼。复于昭圣太后、武
宗皇后处之有其道,事之尽其诚,则于尊尊亲亲两不悖矣。
帝得疏喜甚,迫群议不遽行。而朝士咸指目韬为邪说。韬意不自得,寻谢病
归。
嘉靖三年,帝议尊崇所生益急,两诏召韬。韬辞疾不赴,驰疏言:
今日大礼之议,两端而已。曰崇正统之大义也,曰正天伦之大经也。徒尊正
统,其弊至于利天下而弃父母;徒重天伦,其弊至于小加大而卑逾尊。故臣谓陛
下宜称孝宗曰皇伯考,献帝曰皇考。此天伦之当辨者也。尊崇之议,则姑在所缓,
此大统之当崇者也。乃廷议欲陛下上考孝宗,又兼考献帝,此汉人两统之失也。
本原既差,则愈议愈失。臣之愚虑,则愿陛下预防未然之失,毋重将来之悔而已。
始陛下尊昭圣皇太后为母,虽于礼未合,然宫闱之内亦既相安。今一旦改称,大
非人情所堪。愿陛下以臣等建议之情,上启皇太后,必中心悦预无疑贰之隙。万
一未喻,亦得归罪臣等,加赐诛斥,然后委曲申请,务得其欢心。陛下朝夕所以
承迎其意,慰释其忧者,亦无所不用其极,庶名分正而嫌隙消,天下万世无所非
议,此臣愚虑者一也。
昭圣之嫡嗣,武宗一人而已。武宗无嗣,庄肃皇后之属望已矣。臣谓陛下之
事昭圣,礼秩虽极尊崇,然其势日轻;陛下之事圣母,尊称虽或未至,然其势日
重。故今日廷臣忄卷忄卷以尊大统,母昭圣为请者,盖预防陛下将来之失,而追
报孝宗之职分也。臣尝伏读明诏,正统大义,不敢有违。知陛下尊昭圣,敬庄肃,
此心可上质天地,下信士庶矣。但恐左右之人不达圣意,妄生疑间。或以弥文小
节,遂构两宫之隙,此不可不早虑而预防之也。愿陛下以臣等建议之情,上启圣
母曰,昭圣皇太后实大统嫡宗,至尊无对,伏愿圣母时自谦抑,示尊敬至意。庄
肃皇后母仪天下十六年,圣母接见之仪,不可轻忽,凡正旦、贺寿,圣母每致谦
让不敢纳之意。俾宫闱大权一归昭圣,而圣母若无与焉,则天下万世称颂懿德与
天无极。万一圣母意犹未喻,亦得归罪臣等,加赐诛斥,然后委曲申请,务得允
从,庶宗统正而嫌隙消,天下万世无所非议,此臣愚虑者二也。
帝深嘉其忠义,趣令趋朝。明年擢少詹事兼侍讲学士。韬固辞。且请令六部
长贰、翰林、给事、御中俱调外任,练政体;监司、守令政绩卓异,即擢卿丞,
有文学者擢翰林;举贡入仕皆得擢翰林,升部院,不宜困资格。帝不允辞,趣令
赴职。下其奏于有司,悉格不用。
六年,还朝,命直经筵日讲。韬自以南音力辞日讲,请撰《古今政要》及《
诗书直解》以进。帝褒许之。其年九月迁詹事兼翰林学士,韬复固辞,言:“自
杨荣、杨士奇、杨溥以及李东阳、杨廷和颛权植党,笼翰林为属官,中书为门吏,
故翰林迁擢不由吏部,而中书至有进秩尚书者。臣尝建议,谓翰林去留,尽属吏
部,庶不阴倚内阁为腹心,内阁亦不阴结翰林为羽翼。且欲京官补外以均劳逸,
议未即行,躬自蹈之,而又躐居学士徐缙上,何愧如之。”帝优诏不允。明年四
月进礼部右侍郎。韬力辞,且举康海、王九思、李梦阳、魏校、颜木、王廷陈、
何瑭自代,帝不允。再辞,乃允之。
六月,“大礼”成,超拜礼部尚书,掌詹事府事。韬因言翰林院修书迁官、
日讲荫子、及巡抚子弟荫武职之非,而以为己不能力挽,不可随众趋。且称给事
中陈洸冤,荐监生陈云章才可用。帝优诏褒答,不允辞。韬复奏曰:“今异议者
谓陛下特欲尊崇皇考,遂以官爵饵其臣,臣等二三臣苟图官爵,遂阿顺陛下之意。
臣尝自慨,若得礼定,决不受官,俾天下万世知议礼者非利官也。苟疑议礼者为
利官,则所议虽是,彼犹以为非,何以塞天下口?”因固辞不拜,帝犹不允。三
辞,乃允之。
韬先后荐王守仁、王琼诸人,帝皆纳用。尝因灾异陈时弊十余事,多议行。
张璁、桂萼之罢政也,韬谓言官陆粲等受杨一清指使,两疏力攻一清,夺其职,
而璁、萼召还。帝从夏言议,将分祀天地,建二郊,韬极言其非。帝不悦,责韬
罔上自恣。言亦疏辨,力诋韬。韬素护前自遂,见帝怒,不敢辨,乃遗言书,痛
诋之,复录其书送法司。言怒,疏陈其状,且劾韬无君七罪,并以其书进呈。帝
大怒,责韬谤讪君上,丑正怀邪,遂下都察院狱。韬从狱中上书祈哀,璁亦再申
救,帝皆不纳。南京御史邓文宪言,宜察韬心,容其戆,且天地分祀是置父母异
处,郊外亲蚕是废内外防闲。帝怒,谪之边方。韬系狱逾月,帝终念其议礼功,
令输赎还职。寻以母丧归。广东佥事龚大稔讦韬及方献夫居乡不法事,大稔反被
逮削籍。
十二年,韬起历吏部左、右侍郎。时部事多主于尚书,两侍郎率不预。韬争
于尚书汪鋐,侍郎始获参部事。韬素刚愎,屡与鋐争,鋐等亦严惮之。既
而鋐罢,帝久不置尚书,以韬掌部事。阁臣李时传旨,用鸿胪卿王道中为顺天
府丞。韬言:“辅臣承天语无可疑,然臣等犹当奏请,用杜矫伪。”因守故事,
列道中及应天府丞郭登庸二人名上。帝嘉其守法,乃用登庸,而改道中大理少卿。
久之,出韬为南京礼部尚书。
顺天府尹刘淑相坐所亲赃私被鞫,疑礼部尚书夏言姻通判费完陷之,讦言请
属事。帝怒,下淑相诏狱。淑相与韬善,言亦疑韬主之,遂讦韬扈跸谒陵,远游
银山寺大不敬。韬自诉,因论言:“请谥故少师费宏为文宪,不叙宏累被劾状,
按律,增减紧关情节者斩。且‘宪’乃纯皇帝庙号,人臣安得用?”会南京给事
中曾钧骑马,不避尚书刘龙、潘珍轿,龙与钧互讦奏。韬劾钧,且请禁小臣乘轿。
给事中李充浊、曹迈等交章,言近侍之臣不当避道,杂举公会宴次得与尚书同列
以证,语颇侵韬。韬疑充浊倚言为内主,讦充浊为奸党,复摭言他事。言益怒,
奏韬大罪十余事。且言彭时、宋濂皆于正德间谥文宪,不避庙号,韬陋不知故事。
帝方不直韬,淑相复从狱中摭言他事,帝益怒,考讯之。辞服韬主使,乃斥淑相
为民,降韬俸一级。当议乘轿时,言被劾不预,都御史王廷相会礼部侍郎黄宗明、
张璧请禁饬小臣如韬奏,而南京诸给事、御史自如。韬以为言,帝复申饬,众情
滋不悦。曹迈及同官尹相等遂与韬忿争。相劾韬迁南部怨望;擅取海子鱼,与乡
人群饮郊坛松下;侍郎袁宗儒期丧不当进表,逼使行。韬上疏自理。下廷议。帝
为停韬俸四月,相等亦停二月。韬既与言交恶,及言柄用,韬每欲因事陷之。上
言:“顷吏部选刘文光等为给事中,寻忽报罢,人皆曰阁臣抑之。给事中李鹤鸣
考察谪官,寻复故,人皆曰贿得。宜谕吏部毋受当事颐指,使天下知威福出朝廷,
而大臣有李林甫、秦桧者,不得播弄于左右。”其意为言发也。于是鹤鸣上疏自
白,并摭韬居乡不法诸事。帝两置之。无何,韬劾南京御史龚湜、郭本。湜等自
辨,亦劾韬。帝并置不问。
十八年简补宫僚,命韬以太子少保、礼部尚书协掌詹事府事。疏辞加秩,且
诋大臣受禄不让,晋秩不辞,或有狐鼠钻结,阴固宠权,怨气召灾。实有所自。
其意亦为言发。既屡击言不胜,最后见郭勋与言有隙,乃阴比勋,与共齮龁言。
时中外讹言帝复南幸,韬因显颂勋,言:“六飞南狩时,臣下多纳贿不法。文官
惟袁宗儒,武官惟郭勋不受馈。今讹言复播,宜有以禁戢之。”帝既下诏安群情,
乃诘韬曰:“朕昨南巡,卿不在行,受贿事得自何人?据实以奏。”韬对,请问
诸郭勋。帝责其支词,务令指实。韬窘,乃言:“扈从诸臣无不受馈遗、折取夫
隶直者,第问之夏言,令自述。至各官取贿实迹,勋具悉始末,当不欺。如必欲
臣言,请假臣风宪职,循途按之,当备列以奏。”章下所司。韬惧不当帝旨,寻
赴京,列所遇进鲜船内臣贪横状,帝亦不问。明年十月卒于官,年五十有四。赠
太子太保,谥文敏。
韬学博才高,量褊隘,所至与人竞。帝颇心厌之,故不大用。先后多所建白,
亦颇涉国家大计。且尝荐“大礼”大狱得罪诸臣,及废籍李梦阳、康海等。在南
都,禁丧家宴饮,绝妇女入寺观,罪娼户市良人女,毁淫祠,建社学,散僧尼,
表忠节。既去,士民思之。始与璁、萼结,既而比郭勋。举进士出毛澄门下,素
执弟子礼,议礼不合,遂不复称为座主。及总裁己丑会试,亦遂不以唐顺之等为
门生。其议礼时,诋司马光。后议薛瑄从祀,至追论光不可祀孔庙。其不顾公论
如此。
子与瑕,举进士。授慈溪知县。鄢懋卿巡盐行部,与瑕不礼,为所劾罢。起
知鄞县,终广西佥事。
熊浃,字悦之,南昌人。正德九年进士。授礼科给事中。宁王宸濠将为变,
浃与同邑御史熊兰草奏,授御史萧淮上之。濠仓卒举事,卒败,本两人早发之力。
出核松潘边饷。副总兵张杰倚江彬势,赃累巨万,诱杀熟番上功启边衅,箠死千
户以下至五百人。又尝率家众遮击副使胡澧。抚、按莫敢言。浃至,尽发其状,
杰遂褫职。
世宗践阼,廷议追崇礼未定。浃驰疏言:“陛下起自藩服,入登大宝,倘必
执为后之说,考孝宗而母慈寿,则兴献母妃当降称伯叔父母矣。不知陛下承欢内
庭时,将仍旧称乎,抑改而从今称乎?若仍旧称,而不得尊之为后,则于慈寿徒
有为后之虚文,于母妃则又缺尊崇之大典,无一而可也。臣愚谓兴献王尊以帝号,
别建一庙,以示不敢上跻于列圣。母妃则尊为皇太后,而少杀其徽称,以示不敢
上同于慈寿。此于大统固无所妨,而天性之恩亦得以兼尽。”疏至,会兴王及妃
已称为帝后,下之礼官。
嘉靖初,由右给事中出为河南参议。外艰归。六年,服阕,召修《明伦大典》
。超擢右佥都御史,协理院事。明年四月迁大理寺卿,俄迁右副都御史。《大典》
成,转左。八年二月遂擢右都御史,掌院事。京师民张福诉里人张柱杀其母,东
厂以闻,刑部坐柱死。不服,福姊亦泣诉官,谓母福自杀之,其邻人之词亦然。
诏郎中魏应召覆按,改坐福。东厂奏法司妄出人罪,帝怒,下应召诏狱。浃是应
召议,执如初。帝愈怒,褫浃职。给事中陆粲、刘希简争之,帝大怒,并下两人
诏狱。侍郎许赞等遂抵柱死,应召及邻人俱充军,杖福姊百,人以为冤。当是时,
帝方深疾孝、武两后家,柱实武宗后家夏氏仆,故帝必欲杀之。
浃家居十年。至帝幸承天与近臣论旧人,乃召为南京礼部尚书,改兵部,参
赞机务。二十一年召为兵部尚书,掌都察院事。居二年,代许赞为吏部尚书。帝
于禁中筑乩仙台,间用其言决威福,浃论其妄。帝大怒,欲罪之,以前议礼故不
遽斥。二品六年满,加太子太保,坐事夺俸者再。浃知帝意终不释,遂称病乞休。
帝大怒,褫职为民。又十年卒。
浃少有志节,自守严。虽由议礼显,然不甚党比,尤爱护人才。故其去吏部
也,善类多思之。隆庆初,复官,予祭葬,谥恭肃。
黄宗明,字诚甫,鄞人。正德九年进士。除南京兵部主事,进员外郎。尝从
王守仁论学。宁王宸濠反,上江防三策。武宗南征,抗疏谏,寻请告归。嘉靖二
年,起南京刑部郎中。张璁、桂萼争“大礼”,自南京召入都,未上。三年四月,
璁、萼、黄绾及宗明联疏奏曰:“今日尊崇之议,以陛下与为人后者,礼官附和
之私也。以陛下为入继大统者,臣等考经之论也。人之言曰,两议相持,有大小
众寡不敌之势。臣等则曰,惟理而已。大哉舜之为君,视天下悦而归己,犹草芥
也,惟不顺于父母,如穷人无所归。今言者徇私植党,夺天子之父母而不顾,在
陛下可一日安其位而不之图乎?此圣谕令廷臣集议,终日相视莫敢先发者,势有
所压,理有所屈故也。臣等大惧欺蔽因循,终不能赞成大孝。陛下何不亲御朝堂,
进百官而询之曰:‘朕以宪宗皇帝之孙,孝宗皇帝之侄,兴献帝之子,遵太祖兄
终弟及之文,奉武宗伦序当立之诏,入承大统,非与为人后者也。前者未及详稽,
遽诏天下,尊孝宗皇帝为皇考,昭圣太后为圣母,而兴献帝后别加本生之称,朕
深用悔艾。今当明父子大伦,继统大义,改称孝宗为皇伯考,昭圣为皇伯母,而
去本生之称,为皇考恭穆献皇帝,圣母章圣皇太后,此万世通礼。尔文武廷臣尚
念父子之亲,君臣之义,与朕共明大伦于天下。’如此,在朝百工有不感泣而奉
诏者乎,更以此告于天下万姓,其有不感泣而奉诏者乎,此即《周礼》询群臣询
万民之意也。”奏入,帝大悦,卒如其言。宗明亦遂蒙帝眷。
明年出为吉安知府,迁福建盐运使。六年召修《明伦大典》,以母忧归。服
阕,征拜光禄卿。十一年擢兵部右侍郎。其冬,编修杨名以劾汪鋐下诏狱,词
连同官程文德,亦坐系。诏书责主谋者益急。宗明抗疏救,且曰:“连坐非善政。
今以一人妄言,必究主使,廷臣孰不惧?况名搒掠已极,当严冬或困毙,将为仁
明累。”帝大怒,谓宗明即其主使,并下诏狱,谪福建右参政。帝终念宗明议礼
功,明年召拜礼部右侍郎。辽东兵变,捶辱巡抚吕经。而帝务姑息,纳镇守中官
王纯等言,将逮经。宗明言:“前者辽阳之变,生于有激。今重赋苛徭悉已厘正,
广宁复变,又谁激之?法不宜复赦。请令新抚臣韩邦奇勒兵压境,扬声讨罪,取
其首恶,用振国威,不得专事姑息。”帝不从,经卒被逮。宗明寻转左侍郎,卒
于官。
初,议礼诸臣恃帝恩眷,驱驾气势,恣行胸臆。宗明虽由是骤显,持论颇平,
于诸人中独无畏恶之者。
黄绾,字宗贤,黄岩人,侍郎孔昭孙也。承祖荫官后府都事。尝师谢铎、王
守仁。嘉靖初,为南京都察院经历。
张璁、桂萼争“大礼”,帝心向之。三年二月,绾亦上言曰:“武宗承孝宗
之统十有六年,今复以陛下为孝宗之子,继孝宗之统,则武宗不应有庙矣。是使
孝宗不得子武宗,乃所以绝孝宗也。由是,使兴献帝不得子陛下,乃所以绝兴献
帝也。不几于三纲沦,九法棨哉!”奏入,帝大喜,下之所司。其月,再上疏申
前说。俄闻帝下诏称本生皇考,复抗疏极辨。又与璁、萼及黄宗明合疏争,“大
礼”乃定。绾自是大受帝知。及明年,何渊请建世室,绾与宗明斥其谬。寻迁南
京刑部员外郎,再谢病归。帝念其议礼功,六年六月召擢光禄少卿,预修《明伦
大典》。
王守仁中忌者,虽封伯,不给诰券岁禄;诸有功若知府邢珣、徐琏、陈槐,
御史伍希儒、谢源,多以考察黜。绾讼之于朝,且请召守仁辅政。守仁得给赐如
制,珣等亦叙录。绾寻迁大理左少卿。其年十月,璁、萼逐诸翰林于外,引己所
善者补之,遂用绾为少詹事兼侍讲学士,直经筵。以任子官翰林,前此未有也。
明年,《大典》成,进詹事。锦衣佥事聂能迁者,初附钱宁得官,用登极诏
例还为百户。后附璁、萼议“大礼”,且交关中贵崔文,得复故职。《大典》成,
诸人皆进秩,能迁独不与,大恨。嘱罢闲主事翁洪草奏,诬王守仁贿席书得召用,
词连绾及璁。绾疏辨,且乞引避。帝优旨留之,而下能迁法司,遣之戍,洪亦编
原籍为民。
绾与璁辈深相得。璁欲用为吏部侍郎,且令典试南京,并为杨一清所抑,又
以其南音不令与经筵。绾大恚,上疏丑诋一清而不斥其名。帝心知其为一清也,
以浮词责之。其年十月,出为南京礼部右侍郎,遍摄诸部印。十二年召拜礼部左
侍郎。初,绾与璁深相结。至是,夏言长礼部,帝方向用,绾乃潜附之,与璁左。
其佐南礼部也,郎中邹守益引疾,诏绾核实。久不报,而守益竟去。吏部尚书汪
鋐希璁指,疏发其事,诏夺守益官,令鋐覆核,鋐遂劾绾欺蔽。璁调旨削
三秩,出之外。会礼部请祈谷导引官,帝留绾供事。鋐于是再疏攻绾,且掇及
他事,帝复命调外。绾上疏自理,因诋鋐为璁鹰犬,乞赐罢黜以避祸。帝终念
绾议礼功,仍留任如故。绾自是显与璁贰矣。
初,大同军变,杀总兵官李瑾,据城拒守。总制侍郎刘源清、提督郤永议屠
之。城中恟惧,外勾蒙古为助,塞上大震。巡抚潘倣急请止兵,源清怒,驰
疏力诋倣。璁及廷议并右源清,绾独言非策。及源清罢,侍郎张瓒往代。未至,
而郎中詹荣等已定乱。叛卒未尽获,军民疮痍甚,代王请遣大臣绥缉之。疏下礼
部,夏言以为宜许,而极诋前用兵之谬,语侵璁。璁怒,力持不欲遣。帝委曲谕
解之,乃特以命绾,且令察军情,勘功罪,得便宜行事。绾驰至大同,宗室军民
牒诉官军暴掠者以百数,无告叛军者。绾一无所问,以安其心。有为叛军使蒙古
归者,绾执戮之,反侧者复相煽。绾大集军民,晓以祸福。罹害者陈牒,绾佯不
问,而密以牒授给振官,按里核实,一日捕首恶数十人。卒尚钦杀一家三人,惧
不免,夜鸣金倡乱,无应者,遂就擒。绾复图形购首恶数人,军民乃不复虞诖误。
遂令有司树木栅,设保甲四隅,创社学,教军民子弟,城中大安。还朝,列上文
武将吏功罪,极诋源清、永。绾以劳增俸一等,璁及兵部庇源清,阴抑绾。绾累
疏论,帝亦意向之,源清、永卒被逮。绾寻以母忧归。
十八年,礼官以恭上皇天上帝大号及皇祖谥号,请遣官诏谕朝鲜。时帝方议
讨安南,欲因以觇之,乃曰:“安南亦朝贡之国,不可以迩年叛服故,不使与闻。
其择大臣有学识者往。”廷臣屡以名上,皆不用。特起绾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为
正使,谕德张治副之。帝方幸承天,趣绾诣行在受命。绾惮往,至徐州先驰使奏
疾不能前,致失期。帝责绾不驰赴行在,而舟诣京师为大不敬,令陈状,已而释
之。绾数陈便宜,请得节制两广、云、贵重臣,遣给事御史同事,吏、礼、兵三
部择郎官二人备任使。帝悉从之。最后为其父母请赠,且援建储恩例请给诰命如
其官。帝怒,褫尚书新命,令以侍郎闲住,使事亦竟寝。久之,卒于家。
绾起家任子,致位卿贰。初附张璁,晚背璁附夏言,时皆以倾狡目之。方“
大礼”之兴也,首继璁上疏者为襄府枣阳王祐楒。其言曰:“孝庙止宜称‘皇
伯考’,圣父宜称‘皇考兴献大王’。即兴国之陵庙祀用天子礼乐,祝称孝子皇
帝某。圣母宜上徽号称太妃,迎养宫中。庶继体之道不失,天性之亲不泯。”时
世宗登极岁之八月也。自时厥后,诸希宠干进之徒,纷然而起。失职武夫、罢闲
小吏亦皆攘臂努目,抗论庙谟。即璁、萼辈亦羞称之,不与为伍。故自璁等八人
外,率无殊擢。至致仕教谕王价,遂请加诸臣贬窜诛戮之刑,惩朋党欺蔽之罪。
而最陋者南京刑部主事归安陆澄。初极言追尊之非,逮服阕入都,《明伦大典》
已定,璁、萼大用事,澄乃言初为人误,质之臣师王守仁乃大悔恨。萼悦其言,
请除礼部主事。而帝见澄前疏恶之,谪高州通判以去。
嘉靖四年七月,席书将辑《大礼集议》,因言:“近题请刊布,多系建言于
三年以前,若臣书及璁、萼、献夫、韬,所正取者不过五人。礼科右给事中熊浃、
南京刑部郎中黄宗明、都察院经历黄绾、通政司经历金述、监生陈云章、儒士张
少琏及楚王、枣阳王二宗室外,所附取者不过六人。有同时建议,若监生何渊、
主事王国光、同知马时中、巡检房濬,言或未纯,义多未正,亦在不取。其他罢
职投闲之夫,建言于璁、萼等召用后者,皆望风希旨,有所觊觎,亦一切不录。
其锦衣百户聂能迁、昌平致仕教谕王价建言三年二三月,未经采入。今二臣奏乞
附名,应如其请。”帝从之。因诏“大礼”已定,自今有假言陈奏者,必罪不宥。
至十二年正月,蒲州诸生秦镗伏阙上书,言:“孝宗之统讫于武宗,则献皇
帝于孝宗实为兄终弟及。陛下承献皇帝之统,当奉之于太庙,而张孚敬议礼,乃
别创世庙以祀之,使不得预昭穆之次,是幽之也。”又谓:“分祀、天、地、日、
月于四邻,失尊卑大小之序。去先师王号,撤其塑像,损其礼乐,增启圣祠,皆
非圣祖之意。请复其初。”帝得奏,大怒。责以毁上不道,下诏狱严讯,令供主
谋。镗服妄议希恩,实无主使者。乃坐妖言律论死,系狱。其后又从丰坊之请,
入庙称宗,以配上帝,则璁辈已死,不及见矣。
赞曰:席书等亦由议礼受知,而持论差平。然事以激成,末流多变。盖至入
庙称宗,则亦非诸人倡议之初心矣。书、韬在官颇有所建树,浃、宗明能自敛戢,
时论为优。至绾之倾狡,乃不足道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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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 11:08 | 显示全部楼层

○杨一清 王琼 彭泽 毛伯温(汪文盛 鲍象贤) 翁万达

杨一清,字应宁,其先云南安宁人。父景,以化州同知致仕,携之居巴陵。
少能文,以奇童荐为翰林秀才。宪宗命内阁择师教之。年十四举乡试,登成化八
年进士。父丧,葬丹徒,遂家焉。服除,授中书舍人。久之,迁山西按察佥事,
以副使督学陕西。一清貌寝而性警敏,好谈经济大略。在陕八年,以其暇究边事
甚悉。入为太常寺少卿,进南京太常寺卿。
弘治十五年用刘大夏荐,擢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督理陕西马政。西番故饶马,
而仰给中国茶饮以去疾。太祖著令,以蜀茶易番马,资军中用。久而浸弛,奸人
多挟私茶阑出为利,番马不时至。一清严为禁,尽笼茶利于官,以服致诸番,番
马大集。会寇大入花马池,帝命一清巡抚陕西,仍督马政。甫受事,寇已退。乃
选卒练兵,创平虏、红古二城以援固原;筑垣濒河以捍靖虏;劾罢贪庸总兵武安
侯郑宏;裁镇守中官冗费,军纪肃然。武宗初立,寇数万骑抵固原,总兵曹雄军
隔绝不相闻。一清帅轻骑自平凉昼夜行,抵雄军,为之节度,多张疑兵胁寇,寇
移犯隆德。一清夜发火炮,响应山谷间。寇疑大兵至,遁出塞。一清以延绥、宁
夏、甘肃有警不相援,患无所统摄,请遣大臣兼领之。大夏请即命一清总制三镇
军务。
寻进右都御史。一清遂建议修边,其略曰:
陕西各边,延绥据险,宁夏、甘肃扼河山,惟花马池至灵州地宽延,城堡复
疏。寇毁墙入,则固原、庆阳、平凉、巩昌皆受患。成化初,宁夏巡抚徐廷璋筑
边墙绵亘二百余里。在延绥者,余子俊修之甚固。由是,寇不入套二十余年。后
边备疏,墙堑日夷。弘治末至今,寇连岁侵略。都御史史琳请于花马池、韦州设
营卫,总制尚书秦纮仅修四五小堡及靖虏至环庆治堑七百里,谓可无患。不一二
年,寇复深入。是纮所修不足捍敌。臣久官陕西,颇谙形势。寇动称数万,往来
倏忽。未至,征兵多扰费;既至,召援辄后时。欲战,则彼不来;持久,则我师
坐老。臣以为防边之策,大要有四:修浚墙堑,以固边防;增设卫所,以壮边兵;
经理灵、夏,以安内附;整饬韦州,以遏外侵。
今河套即周朔方,汉定襄,赫连勃勃统万城也。唐张仁愿筑三受降城,置烽
堠千八百所,突厥不敢逾山牧马。古之举大事者,未尝不劳于先,逸于后。夫受
降据三面险,当千里之蔽。国初舍受降而卫东胜,已失一面之险。其后又辍东胜
以就延绥,则以一面而遮千余里之冲,遂使河套沃壤为寇巢穴。深山大河,势乃
在彼,而宁夏外险反南备河。此边患所以相寻而不可解也。诚宜复守东胜,因河
为固,东接大同,西属宁夏,使河套方千里之地,归我耕牧,屯田数百万亩,省
内地转输,策之上也。如或不能,及今增筑防边,敌来有以待之,犹愈无策。
因条具便宜:延绥安边营石涝池至横城三百里,宜设墩台九百座,暖谯九百
间,守军四千五百人;石涝池至定边营百六十三里,平衍宜墙者百三十一里,险
崖峻阜可铲削者三十二里,宜为墩台,连接宁夏东路;花马池无险,敌至仰客兵,
宜置卫;兴武营守御所兵不足,宜召募;自环庆以西至宁州,宜增兵备一人;横
城以北,黄河南岸有墩三十六,宜修复。帝可其议。大发帑金数十万,使一清筑
墙。而刘瑾憾一清不附己,一清遂引疾归。其成者,在要害间仅四十里。瑾诬一
清冒破边费,逮下锦衣狱。大学士李东阳、王鏊力救得解。仍致仕归,先后罚米
六百石。
安化王寘鐇反。诏起一清总制军务,与总兵官神英西讨,中官张永监其军。
未至,一清故部将仇钺已捕执之。一清驰至镇,宣布德意。张永旋亦至,一清与
结纳,相得甚欢。知永与瑾有隙,乘间扼腕言曰:“赖公力定反侧。然此易除也,
如国家内患何。”永曰:“何谓也?”一清遂促席画掌作“瑾”字。永难之曰:
“是家晨夕上前,枝附根据,耳目广矣。”一清慷慨曰:“公亦上信臣,讨贼不
付他人而付公,意可知。今功成奏捷,请间论军事,因发瑾奸,极陈海内愁怨,
惧变起心腹。上英武,必听公诛瑾。瑾诛,公益柄用,悉矫前弊,收天下心。吕
强、张承业暨公,千载三人耳。”永曰:“脱不济,奈何?”一清曰:“言出于
公必济。万一不信,公顿首据地泣,请死上前,剖心以明不妄,上必为公动。苟
得请,即行事,毋须臾缓。”于是永勃然起曰:“嗟乎,老奴何惜余年不以报主
哉!”竟如一清策诛瑾。永以是德一清,左右之,得召还,拜户部尚书。论功,
加太子少保,赐金币。寻改吏部。
一清于时政最通练,而性阔大。爱乐贤士大夫,与共功名。凡为瑾所构陷者,
率见甄录。朝有所知,夕即登荐,门生遍天下。尝再帅关中,起偏裨至大将封侯
者,累累然不绝。馈谢有所入,缘手即散之。大盗躏中原,一清疏请命将调兵。
前后凡数上,皆报可。盗平,加少保、太子太保,荫锦衣百户。再推内阁,不用。
用尚书靳贵,而进一清少傅、太子太傅。给事中王昂论选法币,指一清植私党,
帝为谪昂。一清更申救,优旨报闻。乾清宫灾,诏求直言。一清上书言视朝太迟,
享祀太慢,西内创梵宇,禁中宿边兵,畿内皇店之害,江南织造之扰。因引疾乞
归,帝慰留之。大学士杨廷和忧去,命一清兼武英殿大学士入参机务。
张永寻得罪罢,而义子钱宁用事。宁故善一清,有构之者因蓄怨。会灾异,
一清自劾,极陈时政,中有“狂言惑圣听,匹夫摇国是,禁廷杂介胄之夫,京师
无藩篱之托”语,讥切近幸,帝弗省。宁与江彬辈闻之,大怒。使优人于帝前为
蜚语,刺讥一清。时有考察罢官者,嗾武学生朱大周讦一清阴事,而以宁为内主。
给事御史周金、陈轼等交章劾大周妄言,请究主使,帝不听。一清乃力请骸骨归,
赐敕褒谕,给夫廪如制。帝南征,幸一清第,乐饮两昼夜,赋诗赓和以十数。一
清从容讽止,帝遂不为江浙行。
世宗为世子时,献王尝言楚有三杰:刘大夏、李东阳及一清也,心识之。及
即位,廷臣交荐一清,乃遣官赐金币存问,谕以宣召期,趣使有言。一清陈谢,
特予一子官中书舍人。嘉靖三年十二月戊午诏一清以少傅、太子太傅改兵部尚书、
左都御史,总制陕西三边军务。故相行边,自一清始。温诏褒美,比之郭子仪。
一清至是三为总制,部曲皆踊跃喜。亦不剌窜西海,为西宁洮河害,金献民言抚
便,独一清请剿。土鲁番求贡,陈九畴欲绝之,一清则请抚。时帅诸将肄习行阵,
尝曰:“无事时当如有事堤防,有事时当如无事镇静。”
会张璁等力排费宏,御史吉棠因请还一清内阁。给事中章侨、御史侯秩等争
之。帝谪秩官,召一清为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既入见,加少师,仍兼太子
太傅,非故事也。亡何,《献皇帝实录》成,加太子太师、谨身殿大学士。一清
以不预纂修辞,不许。王宪奏捷,推功一清,加特进左柱国、华盖殿大学士。费
宏已去,一清遂为首辅。帝赐银章二,曰“耆德忠正”,曰“绳愆纠违”,令密
封言事。与张璁论张永前功,起为提督团营。给事中陆粲请增筑边墙,推明一清
曩时议,一清因力从臾之。帝为发帑金,命侍郎王廷相往,然久之亦竟止。《明
伦大典》成,加正一品俸。
初,“大礼”议起,一清方家居,见张璁疏,寓书门人乔宇曰:“张生此议,
圣人复起,不能易也。”又劝席书早赴召,以定大议。璁等既骤显,颇引一清。
帝亦以一清老臣,恩礼加渥。免常朝日讲侍班,朔望朝参,令晨初始入阁视事。
御书、和章及金币、牢醴之赐甚渥。所言边事、国计,大小无不倾听。
璁与桂萼既攻去费宏,意一清必援己。一清顾请召谢迁,心怨之。迁未至,
璁已入内阁,多所更建。一清引故事稍裁抑,其党积不平。锦衣聂能迁讦璁,璁
欲置之死,一清不可。璁怒,上疏阴诋一清,又嗾黄绾排之甚力。一清疏辨,言
璁以能迁故排己,且傍及璁他语。因乞骸骨。帝为两解之。一清又因灾变请戒饬
百官和衷,复乞宥议礼诸臣罪,璁益憾。柱萼入内阁,亦不相能。一清屡求去,
且言:“今持论者尚纷更,臣独主安静;尚刻核,臣独主宽平。用是多龃龉,愿
避贤者路。”帝复温旨褒之。而给事中王准、陆粲发璁、萼招权纳贿状,帝立罢
璁、萼,且暴其罪。其党霍韬攘臂曰:“张、桂行,势且及我。”遂上疏力攻一
清,言其受张永、萧敬贿。一清再疏辨,乞罢。帝虽慰留之,而璁复召还,韬攻
益急,且言法司承一清风指,构成萼罪。帝果怒,令法司会廷臣杂议。出刑部尚
书周伦于南京,以侍郎许赞代。赞乃实韬言,请削一清籍。帝令一清自陈。璁乃
三上密疏,引一清赞礼功,乞赐宽假,实以坚帝意俾之去。帝果允致仕,驰驿归,
仍赐金币。明年,璁等构朱继宗狱,坐一清受张永弟容金钱,为永志墓,又与容
世锦衣指挥,遂落职闲住。一清大恨曰:“老矣,乃为孺子所卖!”疽发背死。
遗疏言身被污蔑,死且不瞑,帝令释赃罪不问。后数年复故官。久之,赠太保,
谥文襄。
一清生而隐宫,貌寺人,无子。博学善权变,尤晓畅边事。羽书旁午,一夕
占十疏,悉中机宜。人或訾己,反荐扬之。惟晚与璁、萼异,为所轧,不获以恩
礼终。然其才一时无两,或比之姚崇云。
王琼,字德华,太原人。成化二十年进士。授工部主事,进郎中。出治漕河
三年,胪其事为志。继者按稽之,不爽毫发,由是以敏练称。改户部,历河南右
布政使。正德元年,擢右副都御史督漕运。明年入为户部右侍郎。衡府有赐地,
芜不可耕,勒民出租以为常,王反诬民赵贤等侵据。琼往按,夺旁近民地予之,
贤等戍边,民多怨者。三年春,廷推吏部侍郎,前后六人,皆不允。最后以琼上,
许之。坐任户部时边臣借太仓银未偿,所司奏迟,尚书顾佐夺俸,而琼改南京。
已,复改户部。八年进尚书。
琼为人有心计,善钩校。为郎时悉录故牍条例,尽得其敛散盈缩状。及为尚
书,益明习国计。边帅请刍糗,则屈指计某仓、某场庤粮草几何;诸郡岁输、
边卒岁采秋青几何,曰:“足矣。重索妄也。”人益以琼为才。
十年代陆完为兵部尚书。时四方盗起,将士以首功进秩。琼言:“此嬴秦弊
政。行之边方犹可,未有内地而论首功者。今江西、四川妄杀平民千万,纵贼贻
祸,皆此议所致。自今内地征讨,惟以荡平为功,不计首级。”从之。帝时远游
塞外,经岁不还,近畿盗窃发。琼请于河间设总兵一人,大名、武定各设兵备副
使一人,责以平贼,而檄顺天、保定两巡抚,严要害为外防,集辽东、延绥士马
于行在,以护军驾。中外恃以无恐。孝丰贼汤麻九反,有司请发兵剿。琼请密敕
勘粮都御史许廷光,出不意擒之,无一脱者。四方捷奏上,多推功琼,数受荫赉,
累加至少师兼太子太师,子锦衣世千户。及营建乾清宫,又荫锦衣千户者二,宠
遇冠诸尚书。十四年,宁王宸濠反。琼请敕南和伯方寿祥督操江兵防南都,南赣
巡抚王守仁、湖广巡抚秦金各率所部趋南昌,应天巡抚李充嗣镇京口,淮扬巡抚
丛兰扼仪真。奏上,帝意欲亲征,持三日不下。大学士杨廷和趣之,竟下亲征诏,
命琼与廷和等居守。先是,琼用王守仁抚南、赣,假便宜提督军务。比宸濠反,
书闻,举朝惴惴。琼曰:“诸君勿忧,吾用王伯安赣州,正为今日,贼旦夕擒耳。
”未几,果如其言。
琼才高,善结纳。厚事钱宁、江彬等,因得自展,所奏请辄行。其能为功于
兵部者,亦彬等力也。陆完败,代为吏部尚书。琼忌彭泽平流贼,声望出己上,
构于钱宁,中泽危法。又陷云南巡抚范镛、甘肃巡抚李昆、副使陈九畴于狱,中
外多畏琼。而大学士廷和亦以琼所诛赏,多取中旨,不关内阁,弗能堪。明年,
世宗入继,言官交劾琼,系都察院狱。琼力讦廷和,帝愈不直琼,下廷臣杂议。
坐交结近侍律论死,命戍庄浪。琼复诉年老,改戍绥德。
张璁、桂萼、霍韬用事,以琼与廷和仇,首荐之,不纳。至嘉靖六年有边警,
萼力请用琼,不果。帝亦悯琼老病,令还籍为民。御史胡松因劾萼谪外任,其同
官周在请宥松,并下诏狱。萼复言琼前攻廷和,故廷臣群起排之。帝乃命复琼尚
书待用。明年遂以兵部尚书兼右都御史代王宪督陕西三边军务。土鲁番据哈密,
廷议闭关绝其贡,四年矣。至是,其将牙木兰为酋速檀满速儿所疑,率从二千求
内属。沙州番人帖木哥、土巴等,素为土鲁番役属者,苦其征求,亦率五千余人
入附。番人来寇,连为参将云昌等所败。其引瓦剌寇肃州者,游击彭濬击退之。
贼既失援,又数失利,乃献还哈密。求通贡,乞归羁留使臣,而语多谩。琼奏乞
抚纳,帝从兵部尚书王时中议,如琼请。霍韬难之,琼再疏请诏还番使,通贡如
故。自是西域复定,而北寇常为边患。初入犯庄浪,琼部诸将遮击之,斩数十级。
俄由红城子入,杀部饷主簿张文明。明年以数万骑寇宁夏。已又犯灵州,琼督游
击梁震等邀斩七十余人。其秋,集诸道精卒三万,按行塞下。寇闻,徙帐远遁。
诸军分道出,纵野烧,耀兵而还。
先是,南京给事中邱九仞劾琼,帝慰留之。及璁、萼罢政,诸劾璁、萼党者
咸首琼,乃令致仕。俄寝前诏,遣慰谕。会番大掠临洮,琼集兵讨若笼、板尔诸
族,焚其巢,斩首三百六十,抚降七十余族。录功,加太子太保。琼在边,戎备
甚饬。寇尝入山西得利,逾岁复猎境上,阳欲东,琼令备其西。寇果入,大败之。
诸番荡平,西陲益靖。甘肃军民素苦土鲁番侵暴,恐琼去,相率乞守臣奏留。于
是巡抚唐泽、巡按胡明善具陈其功,乞如军民请。优诏奖之。
初,帝恶杨廷和,疑廷臣悉其党,故连用桂萼、方献夫为吏部。及献夫去,
帝不欲授他人,久不补。至十年冬,遣行人赍敕召琼为吏部尚书。南京御史马
<敭>等十人力诋琼先朝遗奸。帝大怒,尽逮<敭>等下诏狱,慰谕琼。未凡,
<敭>等亦还职。花马池有警,兵部尚书王宪请发兵。琼言花马池备严,寇不能
入,大军至,且先退,徒耗中国。宪竟发六千人,比至彰德,寇果遁。明年秋卒
官。赠太师,谥恭襄。是年,彭泽已先卒矣。
当正、嘉间,泽、琼并有才略,相中伤不已,亦迭为进退。而琼险忮,公论
尤不予。然在本兵时功多。而其督三边也,人以比杨一清云。
彭泽,字济物,兰州人。幼学于外祖段坚,有志节。会试二场毕,闻母病,
径归,母病亦已。登弘治三年进士,授工部主事,历刑部郎中。势豪杀人,泽置
之辟。中贵为祈免,执不听。出为徽州知府。泽将遣女,治漆器数十,使吏送其
家。泽父大怒,趣焚之,徒步诣徽。泽惊出迓,自吏负其装。父怒曰:“吾负此
数千里,汝不能负数步耶?”入,杖泽堂下。杖已,持装径去。泽益痛砥砺。政
最,人以方前守孙遇。遇见《循吏传》中。父丧归。
正德初,起知真定。阉人数挠禁,泽治一棺于厅事,以死怵之,其人不敢逞。
迁浙江副使,历河南按察使,所至以威猛称。擢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进右副
都御史,改保定。未赴,而刘惠、赵鐩等乱河南,命泽与咸宁伯仇钺提督军务
讨之。陈便宜十一事,厚赏峻罚,以激劝将吏。泽体干修伟,腰带十二围,大音
声,与人语若叱咤。始至,大陈军容,引见诸将校,责以畏缩当死。诸将校股栗
伏罪,良久乃释。遂下令鼓行薄贼,大小数十战,连破之。甫四月,贼尽平,语
详《钺传》。录功,进右都御史、太子少保,荫子锦衣世百户。寻代洪钟总督川、
陕诸军,讨四川贼。时鄢本恕、蓝廷瑞、廖惠、曹甫已平,惟廖麻子、喻思俸猖
獗如故。泽偕总兵官时源数败贼,部将阎勋追擒麻子于剑州。思俸窜通、巴间,
势复振。泽督诸军围之,卒就擒。泽遂移汉中,请班师。未报,而内江、荣昌贼
复炽,泽又移师讨平之。且平成都乱卒之执知州、指挥者。请班师益力,诏暂留
保宁镇抚。进左都御史、太子太保,荫子如初。泽复请还者再,乃召还。未行,
会土鲁番据哈密,执忠顺王速檀拜牙郎,以其印去,投谩书甘肃,要索金币。总
制邓璋、甘肃巡抚赵鉴以闻,请遣大臣经略。大学士杨廷和等共荐泽。泽久在兵
间,厌之。以乡土为辞,且引疾,推璋及咸宁侯钺可任。帝优诏慰勉,乃行。
泽材武知兵,然性疏阔负气。经略哈密事颇不当,钱宁、王琼等交齮龁之,
遂因此得罪。泽至甘州,土鲁番方寇赤斤、苦峪诸卫,遣使索金币,请还哈密。
泽以番人可利啖也,与鉴谋,遣哈密都督写亦虎仙以币二千、银酒枪一赂之,令
还哈密城印。未得报,辄奏事平,乞骸骨。召还理院事。巡按御史冯时雍言城未
归,泽不宜遽召。不纳。
初,兵部缺尚书,廷臣共推泽,而王琼得之,且阴阻泽。言官多劾琼者,由
是有隙。泽又使酒常凌琼,琼愈欲倾之。泽时时骂钱宁,琼以语宁,宁未信。琼
乃邀泽饮,匿宁所亲屏间,挑泽醉骂使闻之,宁果大怒。会寇大入宣府,廷议以
许泰将兵,泽总制东西两边军务。及诏下,罢泰不遣,又不命泽总制,独令提督
两游击兵六千人以行,意以困泽。泽言:“臣文臣,摧锋陷阵非臣所能独任。”
琼乃奏遣成国公朱辅。会寇遁,泽还理院事。
写亦虎仙者,素桀黠。虽居肃州,阴通土鲁番酋速檀满速儿,为之耳目,据
城夺印皆其谋。泽初不知而遣之。满速儿以城印来归,留速檀拜牙郎如故。虎仙
复啖使入寇,曰:“肃州可得也。”满速儿悦,使其婿马黑木随入贡,以觇虚实,
且征贿。泽已还,鉴亦迁去,李昆代巡抚,虑他变,质其使于甘州,而驱虎仙出
关。虎仙惧弗去。满速儿闻之怒,复取哈密,分兵据沙州,自率万骑寇嘉峪关。
游击芮宁与参将蒋存礼御之。宁以七百人先遇寇沙子坝。寇围宁,而分兵缀存礼
军。宁军尽没,遂堕城堡,纵杀掠。诏泽提督三边军务往御。会副使陈九畴系其
使失拜烟答及虎仙等,内应绝,乃复求和。泽兵遂罢。寻乞骸骨归,驰驿给夫廪
如制。
泽既去,琼追论嘉峪之败,请穷诘增币者主名。钱宁从中下其事,大学士梁
储等持之,乃已。会失拜烟答子讼父冤,下法司议,释写亦虎仙等。琼因请遣给
事御史勘失事状,还报无所引。琼遂劾泽妄增金币,遗书议和,失信启衅,辱国
丧师;昆、九畴俱宜罪。诏斥泽为民,昆、九畴逮讯。昆谪官,九畴除名。
世宗入继,钱宁败,琼亦得罪。御史杨秉中请召泽,遂即家起兵部尚书、太
子太保。昆、九畴亦复官。部事积坏久,泽核功罪,杜干请,兵政一新。初,正
德时,廷臣建白戎务奉俞旨者,多废格。泽请胪列成书,次第修举。又请敕九边
守臣,策防御方略,毋画境自保。镇、巡居中调度,毋相牵制。诸边各以农隙筑
墙浚濠,修墩台,饬屯堡,为经久计。内地盗甫息,敕守臣练卒伍,立保甲,惩
匿盗不举者。且抚西南诸苗蛮,申海禁,汰京军老弱。帝咸嘉纳。诏遣中官杨金、
郑斌、安川更代镇守,复令张弼、刘瑶守凉州、居庸。泽持不可,罢弗遣。四川
巡抚胡世宁劾分守中官赵钦,泽因请尽罢诸镇守。时虽不从,其后镇守竟罢。
嘉靖元年,泽言天下军官,部皆有帖黄籍,用以黜陟,锦衣独无,于是置籍
如诸卫。锦衣千户刘瓒等,诏书黜汰,复求还官,司礼中官萧敬请补监局工匠千
五百人,泽皆持不可,帝并从之。帝将授外戚蒋泰等五人为锦衣,泽争,不纳。
在部多所执持。会御史史道以讦杨廷和下狱,泽复劾道。帝因谕言官,惟大
奸及机密事专疏奏,余只具公疏,毋挟私中伤善类。诏下,给事御史交章劾泽阻
言路,坏祖宗法。帝乃从吏部言,停前谕。泽不自安,累疏乞休。言者复交劾之,
乃加少保,赐敕乘传归。锦衣百户王邦奇憾泽尝抑己,上书言哈密失国,由泽赂
番求和所致,语侵杨廷和、陈九畴等。张璁、桂萼方疾廷和,遂逮九畴廷讯,戍
边。泽复夺官为民,家居郁郁以卒。
总制尚书唐龙言:“泽孝友廉直,先后讨平群盗,功在盟府。陛下起之田间,
俾掌邦政。泽孜孜奉国,复为谗言构罢。今殁已五年,所遗二妾,衣食不给。请
核泽往劳,复官加恤,以作忠臣之气。”不从。隆庆初,复官,谥襄毅。
毛伯温,字汝厉,吉水人。祖超,广西知府。伯温登正德三年进士,授绍兴
府推官。擢御史,巡按福建、河南。世宗即位,中官张锐、张忠等论死,其党萧
敬、韦霦阴缓之。伯温请并诛敬、霦,中官为屏气。嘉靖初,迁大理寺丞。擢右
佥都御史,巡抚宁夏。李福达狱起,坐为大理时失入,褫职归。用荐起故官,抚
山西,移顺天,皆未赴。改理院事,进左副都御史。为赵府宗人祐椋所讦,解官
候勘。已,复褫职。
十五年冬,皇嗣生,将颁诏外国。礼部尚书夏言以安南久失朝贡,不当遣使,
请讨之。遂起伯温右都御史,与咸宁侯仇鸾治兵待命。以父丧辞,不许。明年五
月至京,上方略六事。会安南世孙黎宁遣陪臣郑惟僚等诉莫登庸弑逆,请兴师复
仇。帝疑其不实,命暂缓师,敕两广、云南守臣勘报,而命伯温协理院事。御史
何维柏请听伯温终制,不许。伯温引疾不出,至禫除始起视事。其冬迁工部尚
书。十七年春,黔国公沐朝辅等以登庸降表至,请宥罪许贡。先是,云南巡抚汪
文盛奏登庸闻发兵进讨,遣使潜觇。帝已敕遵前诏进兵,文盛又纳安南降人武文
渊策,具言登庸可破状,复传檄安南令奉表献地。及是,下朝辅奏付廷议,佥言
不可许。乃改伯温兵部尚书兼右都御史,克期启行。帝以用兵事重,无必讨意,
特欲威服之。而兵部尚书张瓒无所画,视帝意为可否。朝论多主不当兴师,顾不
敢显谏。制下数月,两广总督侍郎张经以用兵方略上,且言须兵三十万,饷百六
十万石。钦州知州林希元则极言登庸易取,请即日出师。瓒不敢决,复请廷议。
议上无成策,帝不怿,让瓒,师复止。命伯温仍协理院事。
明年二月,帝幸承天。诏伯温总督宣、大、山西军务。俄选宫僚,加兼太子
宾客。大同所辖镇边、镇川、弘赐、镇河、镇虏五堡,相距二百余里,极边近贼
帐。自巡抚张文锦以筑堡致乱,后无敢议修者。伯温曰:“变所由生,以任用匪
人,非建议谬也。”卒营之。募军三千防守,给以闲田,永除其赋。边防赖焉。
录功,加太子少保。
是时登庸惧讨,数上表乞降。帝亦欲因抚之,遣侍郎黄绾招谕。绾多所要求,
帝怒,罢绾。再下廷议,咸言当讨,帝从之。闰七月命伯温、鸾南征。文武三品
以下不用命者,许军令从事。伯温等至广西,会总督张经,总兵官安远侯柳珣,
参政翁万达、张岳等议,征两广、福建、湖广狼土官兵凡十二万五千余人,分三
哨,自凭祥、龙峒、思陵州入,而以奇兵二为声援。檄云南巡抚汪文盛帅兵驻莲
花滩,亦分三道进。部署已定,会鸾有罪召还,即以珣代。十九年秋,伯温等进
驻南宁。檄安南臣民,谕以天朝兴灭继绝之义,罪止登庸父子,举郡县降者以其
地授之。悬重购购登庸父子,而宣谕登庸籍土地、人民纳款,即如诏书宥罪。登
庸大惧,遣使诣万达乞降,词甚哀。万达送之伯温所。伯温承制许之,宣天子恩
威,纳其图籍,并所还钦州四峒地。权令还国听命。驰疏以闻,帝大悦。诏改安
南国为安南都统使司,以登庸为都统使,世袭,置十三宣抚司,令自署置。伯温
受命岁余,不发一矢,而安南定,由帝本不欲用兵故也。论功,加太子太保。
二十一年正月还朝,复理院事。边关数有警,伯温请筑京师外城。帝已报可,
给事中刘养直言,庙工方兴,物力难继,乃命暂止。其年十月,张瓒卒,伯温代
为兵部。瓒贪黩,在部八年,戎备尽堕。伯温会廷臣议上防边二十四事,军令一
新。言官建议,请核实新军、京军及内府力士、匠役,以裕国储。伯温因上冗滥
当革者二十余条,凡锦衣、腾骧诸卫,御马、内官、尚膳诸监,素为中贵盘踞者,
尽在革中。帝称善,立命清汰。宿弊颇厘,而左右近习多不悦。
二十三年秋,顺天巡抚朱方以防秋毕请撤客兵。未几,寇大入,直逼畿辅。
帝震怒,并械总督翟鹏遣戍,毙方杖下。御史舒汀言,方止议撤蓟兵,而并撤宣、
大,则伯温与职方郎韩最也。帝遂削伯温籍,杖最八十,戍极边。伯温归,疽发
背卒。穆宗立,复官,赐恤。天启初,追谥襄懋。
伯温气宇沉毅,饮啖兼十人。临事决机,不动声色。安南之役,万达、岳策
为多。伯温力荐于朝,二人遂得任用。
汪文盛,字希周,崇阳人。正德六年进士。授饶州推官。有顾嵩者,挟刃入
淮王祐棨府,被执,诬文盛使刺王。下狱讯治,久之得白,还官。事详《淮王传》
。入为兵部主事,偕同官谏武宗南巡,杖阙下。嘉靖初,历福州知府,迁浙江、
陕西副使,皆督学校。擢云南按察使。
十五年冬,廷议将讨安南。以文盛才,就拜右佥都御史,巡抚其地。黔国公
沐朝辅幼,兵事一决于文盛。副使鲍象贤言剿不如抚,文盛然之。会闻莫登庸已
篡位,安南旧臣不服,多据地构兵。有武文渊者,据宣光,以所部万人降。献进
兵地图,且言旧臣阮仁莲、黎景瑂等皆分据一方与登庸抗,天兵至,号召国中
义士,诸方并起,登庸可擒也。文盛以闻。授文渊四品章服,子弟给冠带。文盛
又招安南旁近诸国助讨,皆听命。乃奏言:“老挝地广兵众,可使当一面。八百、
车里、孟艮多兵象,可备征调。酋长俱未袭职,乞免其保勘,先授以官,彼必鼓
勇为用。”帝悉从之。文盛乃檄安南所部以土地归者,仍故职,并谕登庸归命。
攻破镇守营,方瀛救之失利。登庸部众多来附,文盛列营树栅莲花滩处之。莲花
滩者,蒙自县地,当交、广水陆冲,为安南腹里。登庸益惧,请降,愿修贡,因
言黎宁阮氏子,所持印亦伪。文盛以闻,朝议不许。既而毛伯温至南宁,受登庸
降如文盛议,安南遂定。是役也,功成于伯温,然伐谋制胜,文盛功为多。及论
功,伯温及两广镇巡官俱进秩,而文盛止赉银币。奸人唐弼请开大理银矿,帝许
之。文盛斥其妄,下之吏。召为大理卿。九庙灾,道病,自陈疏少缓,令致仕。
卒,赐恤如制。
从子宗伊,字子衡,为文盛后。嘉靖十七年进士。除浮梁知县,累官兵部郎
中。杨继盛劾严嵩及其孙鹄冒功事,宗伊议不挠。忤嵩,自免归。隆庆初,起南
京吏部郎中,历应天府尹。裁诸司供亿,岁省民财万计。万历初,进南京大理卿。
三迁户部尚书总督仓场,致仕,卒。天启初,追谥恭惠。
鲍象贤,歙人。由进士授御史,历云南副使。毛伯温檄文盛会师,以象贤领
中哨。屡迁右副都御史,巡抚陕西,代石简抚云南。初,元江土舍那鉴杀知府那
宪以叛,布政使徐樾往招降被杀。简攻之未克,坐樾事罢,而象贤代之。乃
集士、汉兵七万以讨,鉴惧,仰药死,择那氏后立之。迁兵部右侍郎,总督两广
军务。贼魁徐铨等纠倭横海上,檄副使汪柏等击斩之。广西贼黄父将等扰庆远,
捣其巢,大获。予象贤一子官。入佐南京兵部。被劾,回籍听勘。家居十年,起
太仆卿。复以右副都御史巡抚山东。召拜兵部左侍郎。年老引去。隆庆初卒。
翁万达,字仁夫,揭阳人。嘉靖五年进士。授户部主事。再迁郎中,出为梧
州知府。咸宁侯仇鸾镇两广,纵部卒为虐。万达缚其尤横者,杖之。阅四年,声
绩大著。会朝议将讨安南,擢万达广西副使,专办安南事。万达请于总督张经曰:
“莫登庸大言‘中国不能正土官弑逆罪,安能问我’。今凭祥州土舍李寰弑其土
官珍,思恩府土目卢回煽九司乱,龙州土舍赵楷杀从子燧、?爰,又结田州人韦
应杀燧弟宝,断藤峡瑶侯公丁负固。此曹同恶共济,一旦约为内应,我且不自保。
先擒此数人问罪,安南易下耳。”经曰:“然,惟君之所为。”于是诛寰、应,
擒回,招还九司,诱杀楷,佯系讼公丁者绐公丁,执诸坐。以两军破平其巢。又
议割四峒属南宁,降峒豪黄贤相。登庸始惧。迁浙江右参政。经以征安南非万达
不可,奏留之,乃命以参政莅广西。已而毛伯温集兵进剿,万达上书伯温,言:
“揖让而告成功,上策也。慑之以不敢不从,中策也。芟夷绝灭,终为下策。”
伯温然之。会获安南谍者丁南杰,万达解其缚,厚遇,遣之去,怵以天朝兵威。
登庸大惧,乃诣伯温乞降。是役也,万达功最,赏不逾常格。然帝知其能,迁四
川按察使。历陕西左、右布政使。
二十三年,擢右副都御史,巡抚陕西。寻进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代翟
鹏总督宣、大、山西、保定军务。劾罢宣府总兵官郤永、副总兵姜奭,荐何卿、
赵卿、沈希仪。赵卿遂代永。万达谨侦候,明赏罚。每当防秋,发卒乘障,阴遣
卒倾朱于油,察离次者朱其处。卒归辄缚,毋敢复离次者。严杀降禁,违辄抵死。
得降人,抚之如所亲,以是益知敌情。寇数万骑犯大同中路,入铁裹门,故总兵
官张达力战却之。又犯鹁鸽谷,参将张凤、诸生王邦直等战死。万达与总兵官周
尚文备阳和,而遣骑四出邀击,颇有斩获。寇登山,见官兵大集,乃引去。事闻,
赐敕奖赉。屡疏请修筑边墙,议自大同东路阳和口至宣府西阳河,须帑银二十九
万。帝已许之,兵部挠其议,以大同旧有二边,不当复于边内筑墙。帝不听。乃
自大同东路天城、阳和、开山口诸处为墙百二十八里,堡七,墩台百五十四;宣
府西路西阳河、洗马林、张家口诸处为墙六十四里,敌台十。斩崖削坡五十里。
工五十余日成。进右都御史。发代府宗室充灼等叛谋,进左都御史。
已,会宣、大、山西镇巡官议上边防修守事宜,其略曰:
山西起保德州黄河岸,历偏头,抵老营二百五十四里。大同西路起丫角山,
历中北二路,东抵东阳河镇口台六百四十七里。宣府起西阳河,历中北二路,东
抵永宁四海冶千二十三里。凡千九百二十四里,皆逼巨寇,险在外,所谓极边也。
山西老营堡转南而东,历宁武、雁门,至平刑关八百里。又转南而东,历龙泉、
倒马、紫荆之吴王口、插箭岭、浮图峪,至沿河口千七十余里。又东北,历高崖、
白羊,至居庸关一百八十余里。凡二千五十余里,皆峻山层冈,险在内,所谓次
边也。外边,大同最难守,次宣府,次山西之偏、老。大同最难守者,北路。宣
府最难守者,西路。山西偏关以西百五十里,恃河为险;偏关以东百有四里,略
与大同西路等。内边,紫荆、宁武、雁门为要,次则居庸、倒马、龙泉、平刑。
迩年寇犯山西,必自大同;犯紫荆,必自宣府。
先年山西防秋,止守外边偏、老一带,岁发班军六千人备御,大同仍置兵,
宁、雁为声援。比弃极冲,守次边,非守要之意。宣府亦专备西、中二路,而北
路空虚。且连年三镇防秋,征调辽、陕兵马,糜粮赏不訾,恐难持久。并守之议,
实为善经。外边四时皆防,城堡兵各有分地,冬春徂夏,不必参错征发。若泥往
事临时调遣,近者数十里,远者百余里,首尾不相应。万一如往年溃墙而入,越
关而南,京师震骇,方始征调,何益事机?摆边之兵,未可遽罢。
《易》曰“王公设险以守其国”。“设”之云者,筑垣乘障、资人力之谓也。
山川之险,险与彼共。垣堑之险,险为我专。百人之堡,非千人不能攻,以有垣
堑可凭也。修边之役,必当再举。夫定规画,度工费,二者修边之事;慎防秋,
并兵力,重责成,量征调,实边堡,明出塞,计供亿,节财用,八者守边之事。
因条十事上之,帝悉报许。乃请帑银六十万两,修大同西路、宣府东路边墙,
凡八百里。工成,予一子官。
万达精心计,善钩校,墙堞近远,濠堑深广,曲尽其宜。寇乃不敢轻犯。墙
内戍者得以暇耕牧,边费亦日省。初,客兵防秋,岁帑金一百五十余万,添发且
数十万,其后减省几半。又议掣山西兵并力守大同,巡抚孙继鲁沮之。帝为逮继
鲁,悉纳万达言。
万达更事久,帝深倚之,所请无不从,独言俺答贡事与帝意左。先是,二十
一年,俺答阿不孩使石天爵等款镇远堡求贡。言小王子等九部牧青山,艳中国缣
帛,入掠止人畜,所得寡,且不能无亡失,故令天爵输诚。朝议不纳。天爵等复
至,巡抚龙大有执之。大有进一官,将吏悉迁擢,磔天爵于市。寇怒,大入,屠
村堡,信使绝五年。会玉林卫百户杨威为所掠,威诡能定贡市,遂释还。俺答阿
不孩复遣使款大同左卫塞,边帅家丁董宝等狃天爵前事,复杀之,以首功报。万
达言:“北敌,弘治前岁入贡,疆场稍宁。自虞台岭之战覆我师,渐轻中国,侵
犯四十余年。石天爵之事,臣尝痛边臣失计。今复通款,即不许,当善相谕遣。
诱而杀之,此何理也?请亟诛宝等,榜塞上,明告以朝廷德意,解其蓄怨构兵之
谋。”帝不听。未几,俺答阿不孩复奉印信番文,欲诣边陈款。万达为奏曰:
“今届秋,彼可一逞。乃屡被杀戮,犹请贡不已者,缘入犯则利在部落,获贡则
利归其长。处之克当,边患可弭。若臣等封疆臣,贡亦备,不贡亦备,不缘此懈
也。”兵部尚书陈经等言敌难信,请敕边臣诘实,责万达十日内回奏。万达还其
使,与约。至期,使者不至。万达虑帝督过,以使者去无可究为辞。已而使狎至,
牢拒之,好言慰答而已。俺答以通好,散处其众,不设备,亦不杀哨卒。顷之,
复至,词益恭。万达又为奏曰:“敌恳恳求贡,去而复来。今宣、大兴版筑,正
当羁縻,使无扰。请限以地、以人、以时。悉听,即许之贡;不听,则曲在彼,
即拒绝之。”帝责其渎奏,卒不许。盖是时曾铣有复套之议,夏言主之,故力绌
贡议,且以复套事行诸边臣议之。万达议曰:
河套本中国故壤。成祖三犁王庭,残其部落,舍黄河,卫东胜。后又撤东胜
以就延绥,套地遂沦失。然正统、弘治间,我未守,彼亦未取。乃因循画地守,
捐天险,失沃野之利。弘治前,我犹岁搜套,后乃任彼出入,盘据其中,畜牧生
养。譬之为家,成业久矣,欲一举复之,毋乃不易乎!提军深入,山川之险易,
途径之迂直,水草之有无,皆未熟知。我马出塞三日已疲,彼骑一呼可集。我军
数万众,缓行持重则备益固,疾行趋利则辎重在后。即得小利,归师尚艰。倘失
向导,全军殆矣。彼迁徙远近靡常。一战之后,彼或保聚,或佯遁,笳角时动,
壁垒相持,已离复合,终不渡河。我军于此,战耶,退耶,两相守耶?数万众出
塞,亦必数万众援之,又以骁将通粮道,是皆至难而不可任者也。
夫驰击者彼所长,守险者我所便。弓矢利驰击,火器利守险。舍火器守险,
与之驰击于黄沙白草间,大非计。议者欲整六万众,为三岁期。春夏马瘦,彼弱,
我利于征;秋冬马肥,彼强,我利于守。春搜套,秋守边,三举彼必远遁,我乃
拒河守。夫马肥瘦,我与敌共之。即彼弱,然坐以待,惧其扰击我,及彼强,又
惧其报复我。且六万之众,千里袭人,一举失利,议论蜂起,乌能待三?即三举
三胜,彼败而守,终不渡河,版筑亦无日。
议者见近时捣巢,恒获首功,昔年城大同五堡,寇不深竞,以为套易复。然
捣巢,因其近塞,乘不备,胜则倏归,举足南向即家门。复套,则深入其地,后
援不继,事势异也。往城诸边,近我土,彼原不以为利。套,自其四时驻牧地,
肯晏然已乎?事体异也。曰伺彼出套,据河守,先亟筑渡口垣墙,以次移置边堡。
彼控弦十余万,岂有空套出。筑垣二千余里,岂不日可成?堡非百数十不相联络,
堡兵非千人不可居,而游徼瞭望者不与,当三十万众不止也。况循边距河,动
辄千里,一岁食糜亿万。自内输边,自边输河,飞挽之艰不可不深虑。若令彼有
其隙,我乘其敝,从而图之,未尝不可。今塞下喘息未定,边卒疮痍未起,横挑
强寇以事非常,愚所不解也。
议上,不省。
其后,俺答与小王子隙。小王子欲寇辽东,俺答以其谋告,请与中国夹攻以
立信。万达不敢闻。使者再至,为言于朝,帝不许。二十七年三月,万达又言诸
部求贡不遂,惭且愤,声言大举犯边,乞令边臣得便宜从事。帝怒,切责之,通
贡议乃绝。其年八月,俺答犯大同不克,退攻五堡,官军战弥陀山却之。趋山西,
复败还。逾月,犯宣府,大掠永宁、隆庆、怀来,军民死者数万。万达坐停俸二
级。俄录弥陀山功,还其俸。俺答将复寇宣府,总兵官赵卿怯,万达奏以周尚文
代。未至,寇犯滴水崖,指挥董抃、江瀚、唐臣、张淮等战死,遂南下驻隆庆石
河营,分游骑东掠。游击王钥、大同游击袁正却之,寇移而南。会尚文万骑至,
参将田琦骑千余与合,连战曹家庄、斩四首,搴其旗,寇据险不退。万达督参将
姜应熊等驰赴,顺风鼓噪,扬沙蔽天。寇惊曰:“翁太师至矣!”是夜东去。诸
将追击,连败之。帝侦万达督战状,大喜,立进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寻召理
部事。以父忧归。
明年秋,大同失事,督抚郭宗皋、陈耀被逮,诏起万达代宗皋。万达方病疽,
庐墓间,疏请终制。未达,而俺答犯都城。兵部尚书丁汝夔得罪,遂即以万达代
之。万达家岭南,距京师八千里,倍道行四十日抵近京。时寇氛炽,帝日夕彳奚
万达至。迟之,以问严嵩。嵩故不悦万达,言寇患在肘腋,诸臣观望,非君召不
俟驾之义。帝遂用王邦瑞于兵部。不数日,万达至,具疏自明。帝责其欺慢,念
守制,姑夺职,听别用。仇鸾时为大将军,宠方盛,衔宿怨,谗言构于帝。万达
遂失眷,降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经略紫荆诸关。三十年二月,京察,自陈
乞终制。帝疑其避事,免归。濒行疏谢,复摘讹字为不敬,斥为民。明年十月,
兵部尚书赵锦以附仇鸾戍边,复起万达代之。未闻命卒,年五十五。
万达事亲孝。父殁,负土成坟。好谈性命之学,与欧阳德、罗洪先、唐顺之、
王畿、魏良政善。通古今,操笔顷刻万言。为人刚介坦直,勇于任事,履艰危,
意气弥厉。临阵尝身先士卒,尤善御将士,得其死力。嘉靖中,边臣行事适机宜、
建言中肯窾者,万达称首。隆庆中,追谥襄毅。
赞曰:杨一清、王琼俱负才略,著绩边陲,有人伦鉴,锄奸定难因以成功。
亦俱任智数。然琼,其权谲之尤欤!彭泽望甚伟,顾处置哈密,抑何舛也。毛伯
温能任翁万达、张岳,以成安南之功,不失为持重将。万达饬边备,整军实,其
争复套,知彼知己,尤深识远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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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 11:09 | 显示全部楼层
○李钺(子惠) 王宪 胡世宁(子纯) (继) 李承勋 王以旂 范掞
王邦瑞(子正国) 郑晓

李钺,字虔甫,祥符人。弘治九年进士。除御史。巡视中城,理河东盐政,
历有声绩。正德改元,天鸣星变。偕同官陈数事,论中官李兴、宁谨、苗逵、高
凤等罪,而请斥尚书李孟抃、都督神英。武宗不能用。以丧归。刘瑾恶钺劾其党,
假他事罚米五百石输边。瑾败,起故官,出为巩昌知府,寻迁四川副使。巡抚林
俊委钺与副使何珊讨败流贼方四等,赐金加俸。迁陕西按察使,擢右佥都御史巡
抚山西。寇入白羊口。钺度宣、大有备,必窥岢岚、五台间,乃亟画战守。寇果
犯岢岚,钺与延绥援将安国、杭雄败之。加俸一级。寻讨平内寇武廷章等。召入
理院事。
世宗即位,历兵部左、右侍郎,出总制陕西三边军务。钺长军旅,料敌多中。
初至固原,寇入犯,援兵未集。钺下令大开诸营门,昼夜不闭。寇疑有备,未敢
逼。乃炮击之,寇引去。以其间增筑墩堡,谨烽堠,广储蓄,选壮勇为备。未几,
寇复深入平凉、邠州。钺令游击时陈、周尚文等,分伏要害遏其归,斩获多。钺
策寇失利必东犯延绥,檄诸将设伏待。寇果至,又败去。已而言官论邠州失事罪,
请罢总兵官刘淮、巡抚王珝等,并及钺。诏夺淮职,责钺图后效。钺自劾乞休,
不许。盗杨锦等剽延绥,杀指挥翟相,钺讨擒之。嘉靖二年,以塞上无警召还。
给事中刘世扬请留钺陕西,而久任诸边巡抚。帝卒召钺,进右都御史,总督漕运,
巡抚凤阳诸府,入掌都察院事。
四年,代金献民为兵部尚书兼督团营。中官刁永等多所陈乞,帝皆许之。又
录司礼扶安家八人官锦衣。南京守备已三人,复命卜春添注以往。御马监阎洪因
军政,请自考腾骧四卫及牧马所官。钺累疏力争,帝皆不纳,至责以抗旨,令对
状。钺引罪乃罢。武定侯郭勋以会武宴列尚书下,疏争之。钺言:“中府官之有
会武宴,犹礼部之有恩荣宴也。恩荣,礼部为主,会武,中府为主,故皆列诸尚
书之次。宴图可征,不得引团营故事。”帝竟从勋言。锦衣革职百户李全奏乞复
任,钺请治其违旨罪,帝不问。于是官旗郑彪等皆援全例以请,钺执奏如初,而
疏有“猿攀狐媚”语。帝恶之,复责对状,夺俸一月。
钺既屡谏不用,失上意,且知为近幸所嫉。会病,遂再疏乞休,许驰驿,未
行,卒。赠太子少保,遣官护丧归葬。久之,赐谥恭简。
子惠,正德十二年进士,官行人。谏武宗南巡,死于廷杖。赠监察御史。
王宪,字维纲,东平人。弘治三年进士。历知阜平、滑二县。召拜御史。正
德初,擢大理寺丞。迁右佥都御史。清理甘肃屯田。进右副都御史,巡抚辽东。
历郧阳、大同。以应州御寇功,荫锦衣,世百户。迁户部右侍郎,改抚陕西,入
为兵部右侍郎。近畿盗起,偕太监张忠、都督朱泰捕之,复以功荫锦衣。武宗南
征,命率户、兵、工三部郎各一人督理军储。驾旋,以中旨代王琼为兵部尚书。
世宗即位,为给事中史道劾罢。
嘉靖四年,廷推邓璋及宪为三边总制,言官持不可,帝竟用宪。部将王宰、
史经连败寇,玺书褒谕。吉囊数万骑渡河从石臼墩深入,宪督总兵官郑卿、杭雄、
赵瑛等分据要害击之,都指挥卜云断其归路。寇至青羊岭,大败去。五日四捷,
斩首三百余级,获马驼器仗无算。帝大喜,加宪太子太保,复予一子荫。至是,
凡三荫锦衣世百户矣。中官织花绒于陕,宪请罢之。又因九庙成,请释还议礼得
罪者,颇为士大夫所称。张璁、桂萼欲用王琼为总制,乃改宪南京兵部尚书。已,
入为左都御史。朔州告急,廷推宪总督宣、大。宪不肯行,曰:“我甫入中台,
何见驱亟也。”给事中夏言、赵廷瑞劾宪托疾避难,复罢归。
未几,帝追念宪,召为兵部尚书。小王子入寇,条上平戎及诸边防御事宜。
又请立京营分伍操练法,诸将不得藉内府供事,规避营操。帝皆嘉纳。旧制,军
功论叙,有生擒、斩首、当先、殿后、奇功、头功诸等,其后滥冒日多。宪定军
功袭替格,自永乐至正德,酌其轻重大小之差,胪析以上。诏著之《会典》为成
式。寻兼督团营。西番诸国来贡,称王号者百余人。宪与礼臣夏言等请如成化、
弘治间例,答敕止国王一人,仍限贡期、人数。议乃定。
大同兵变,宪初言首乱当诛,余宜散遣。而大学士张孚敬与总督刘源清力主
用兵,宪乃不敢坚前议。源清攻城不能下,北寇又内侵,请别遣大臣御北寇,己
得专攻城。宪亦议从其奏,论者多尤宪。会帝悟大同重镇,不宜破坏,乃寝其事,
乱亦旋定。源清竟得罪去。居数年,宪引年归,卒。赠少保,谥康毅。子汝孝,
副都御史。见《丁汝夔传》。
胡世宁,字永清,仁和人。弘治六年进士。性刚直,不畏强御,且知兵。除
德安推官。岐王初就藩,从官骄,世宁裁之。他日复请湖田,持不可。迁南京刑
部主事。应诏陈边备十策,复上书极言时政阙失。时孝宗已不豫,犹颔之。再迁
郎中。与李承勋、魏校、余祐善,时称“南都四君子”。
迁广西太平知府。太平知州李濬数杀掠吏民,世宁密檄龙英知州赵元瑶擒之。
思明叛族黄文昌四世杀知府,占三州二十七村。副总兵康泰偕世宁入思明,执其
兄弟三人。而泰畏文昌夜遁,委世宁空城中,危甚。诸土酋德世宁,发兵援,乃
得还。文昌惧,归所侵地,降。土官承袭,长吏率要贿不时奏,以故诸酋怨叛。
世宁令:“生子即闻府。应世及者,年十岁以上,朔望谒府。父兄有故,按籍请
官于朝。”土官大悦。
母丧归。服阕赴京。道沧州,流寇攻城急。世宁即驰入城,画防守计。贼攻
七日夜,不能拔,引去。再知宝庆府。岷王及镇守中官王润皆严惮之。迁江西副
使。与都御史俞谏画策擒盗,讨平王浩八。以暇城广昌、南丰、新城。当是时,
宁王宸濠骄横有异志,莫敢言,世宁愤甚。正德九年三月上疏曰:“江西之盗,
剿抚二说相持,臣愚以为无难决也。已抚者不诛,再叛者毋赦,初起者亟剿,如
是而已。顾江西患非盗贼。宁府威日张,不逞之徒群聚而导以非法,上下诸司承
奉太过。数假火灾夺民廛地,采办扰旁郡,蹂籍遍穷乡。臣恐良民不安,皆起为
盗。臣下畏祸,多怀二心,礼乐刑政渐不自朝廷出矣。请于都御史俞谏、任汉中
专委一人,或别选公忠大臣镇抚。敕王止治其国,毋挠有司,以靖乱源,销意外
变。”章下兵部。尚书陆完议,令谏往计贼情抚剿之宜,至所言违制扰民,疑出
伪托,宜令王约束之。得旨报可。宸濠闻,大怒。列世宁罪,遍赂权幸,必杀世
宁。章下都察院。右都御史李士实,宸濠党也,与左都御史石玠等上言,世宁狂
率当治。命未下,宸濠奏复至,指世宁为妖言。乃命锦衣官校逮捕世宁。世宁已
迁福建按察使,取道还里。宸濠遂诬世宁逃,驰使令浙江巡按潘鹏执送江西。鹏
尽系世宁家人,索之急。李承勋为按察使,保护之。世宁乃亡命抵京师,自投锦
衣狱。狱中三上书言宸濠逆状,卒不省。系岁余,言官程启充、徐文华、萧鸣凤、
邢寰等交章救,杨一清复以危言动钱宁,乃谪戍沈阳。
居四年,宸濠果反。世宁起戍中为湖广按察使。寻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四川。
道闻世宗即位,疏以司马光仁、明、武三言进,因荐魏校、何瑭、邵锐可讲官;
林俊、杨一清、刘忠、林廷玉可辅弼;知府刘莅、徐钰先为谏官有直声,宜擢用。
时韪其言。松潘所部熟番,将吏久不能制,率输货以假道。番杀官军,惮不敢诘。
官军杀番,辄抵罪。世宁陈方略,请选将益兵,立赏罚格,严隐匿禁,修烽堠,
时巡徼,以振军威,通道路。诏悉行之。又劾罢副总兵张杰、中官赵钦。甫两月,
召为吏部右侍郎。未上,以父忧归。
既免丧家居,朝廷方议“大礼”,异议者多得罪。世宁意是张璁等,疏乞早
定追崇“大礼”。未上,语闻京师。既有议迁显陵祔天寿山者,世宁极言不可,
乃并前疏上之。帝深嘉叹。无何,闻廷臣伏阙争,有杖死者,驰疏言:“臣向以
仁、明、武三言进,然尤以仁为本。仁,生成之德;明,日月之临,皆不可一日
无。武则雷霆之威,但可一震而已。今廷臣忤旨,陛下赫然示威,辱以箠楚,体
羸弱者辄毙。传之天下,书之史册,谓鞭扑行殿陛,刑辱及士夫,非所以光圣德。
新进一言偶合,后难保必当;旧德老成,一事偶忤,后未必皆非。望陛下以三无
私之心,照临于上,无先存适莫于中。”帝虽不能从,亦不忤。寻召为兵部左侍
郎。条戍边时所见险塞利害二十五事以上。又请善保圣躬,毋轻饵药物。献《大
学·秦誓》章、《洪范》“惟辟威福”、《系辞·节》“初爻”讲义,并乞留中。
给事中余经遂劾世宁启告密之渐。世宁乞罢,不许。“大礼”成,进秩一等。复
陈用人二十事。工匠赵奎等五十四人以中官请,悉授职。世宁言赏过滥,不纳。
屡疏引疾。改南京吏部,就迁工部尚书。已,复召为左都御史,加太子少保。辞
宫衔,许之。
世宁故方严。及掌宪,务持大体。条上宪纲十余条,末言:“近士习忌刻,
一遭谗毁,则终身废弃。佥事彭祺发豪强罪,受谤夺官。诸如此者,宜许大臣申
理。”帝采其言,惟祺报寝。执政请禁私谒,世宁曰:“臣官以察为名。人非接
其貌,听其言,无由悉其才行。”帝以为然,遂弗禁。俄改刑部尚书。每重狱,
别白为帝言之,帝辄感悟。中官刚聪诬漕卒掠御服,坐二千人,世宁劾其妄。已,
聪情得抵罪,帝乃益信世宁。王琼修郤陈九畴,将致之死。以世宁救,得戍。
兵部尚书王时中罢,以世宁代,加太子太保。再辞不得命,乃陈兵政十事,
曰定武略、崇宪职、重将权、增武备、更赏罚、驭土夷、足边备、绝弊源、正谬
误、惜人才。所言多破常格,帝优旨答之。土鲁番贡使乞归哈密城,易降人牙木
兰。王琼上其事。世宁言:“先朝不惜弃大宁、交阯,何有于哈密。况初封忠顺
为我外藩,而自罕慎以来三为土鲁番所执,遂狎与戎比,以疲我中国,耗财老师,
戎得挟以邀索。臣以为此与国初所封元孽和顺、宁顺、安定三王等耳。安定在哈
密内,近甘肃,今存亡不可知。我一切不问,独重哈密何也?宜专守河西,谢绝
哈密。牙木兰本曲先卫人,反正归顺,非纳降比,彼安得索之?唐悉怛谋事可鉴
也。”张璁等皆主琼议,格不用,独留牙木兰不遣。居兵部三月求去,帝不许,
免朝参。世宁又上备边三事。固称疾笃,乃听乘传归,给廪隶如制。归数月,复
起南京兵部尚书,固辞不拜。九年秋卒。赠少保,谥端敏。
世宁风格峻整,居官廉。疾恶若仇,而荐达贤士如不及。都御史马昊、陈九
畴坐累废;副使施儒、杨必进考察被黜;御史李润、副使范辂为时所抑,连章荐
之。与人语,呐不出口。及具疏,援据古今,洞中窾会。与李承勋善,而持议不
苟合。承勋欲授陇胜官,复芒部故地,世宁言胜非陇氏子,芒氏不当复立。始以
议礼与张璁、桂萼合,璁、萼德之,欲援以自助。世宁不肯附会,论事多牴牾。
萼议欲销兵,世宁力折之。昌化伯以他姓子冒封,下廷议。世宁言:“吾辈不得
以厚赂故,诬朝廷”,萼为色变。萼方为吏部,而世宁引疾,言:“天变人穷,
盗贼滋起,咎在吏、户、兵三部不得人。兵部尤重,请避贤路。”又以哈密议,
语侵璁,诸大臣皆忌之。帝始终优礼不替。
子纯、继。纯以父任知肇庆府,有才行。继幼不慧,不为世宁知。世宁在江
西出讨贼,部将入见继。继为指阵法,进退离合甚详,凡三日。世宁归阅,大异
之。知其故,叹曰:“吾有子不自识,何也?”自是击贼,辄令继从,与策方略。
世宁十不失三,继十不失一。世宁方草疏论宸濠,继请曰:“是且重得祸。”世
宁曰:“吾已许国,遑恤其他。”及世宁下狱,继念其父,病死。
李承勋,字立卿,嘉鱼人。父田,进士,官右副都御史,巡抚顺天。有操执,
为政不苛。承勋举弘治六年进士。由太湖知县迁南京刑部主事。历工部郎中,迁
南昌知府。
正德六年,赣州贼犯新淦,执参政赵士贤。靖安贼据越王岭玛瑙岸,华林贼
又陷瑞州。诸道兵不敢前。承勋督民兵剿,数有功。华林贼杀副使周宪,宪军大
溃。承勋单骑入宪营,众乃复集。都御史陈金即檄承勋讨之。贼党王奇听抚,搜
得其衷刃,纵使还。奇感泣,誓以死报。承勋令奇密入寨,说降其党为内应,而
亲率所部登山。奇夜拔栅,官军奋而前,降者自内出,贼遂溃。已,从金斩贼渠
罗光权、胡雪二,华林贼平。镇守中贵黎安诬承勋擅易贼首王浩八狱词,坐下吏。
大理卿燕忠即讯,得白。举治行卓异,超迁浙工按察使。历陕西、河南左、右布
政使。以右副都御史巡抚辽东。边备久弛,开原尤甚。士马才十二,墙堡墩台圮
殆尽。将士依城堑自守,城外数百里悉为诸部射猎地,承勋疏请修筑。会世宗立,
发帑银四十余万两。承勋命步将四人各一军守要害,身负畚锸先士卒。凡为城堑
各九万一千四百余丈,墩堡百八十有一。招逋逃三千二百人,开屯田千五百顷。
又城中固、铁岭;断阴山、辽河之交;城蒲河、抚顺,扼要冲。边防甚固。录功,
进秩一等。又数陈军民利病,咸报可。以疾归。起故官,莅南院。三迁刑部尚书,
加太子少保。
帝以京营多弊,欲振饬之。遂加承勋太子太保,改兵部尚书兼左都御史,专
督团营。寻兼掌都察院。以疾,三疏乞休,且言:“山西潞城贼以四道兵讨之,
不统于一人,故无功。川、贵芒部之役措置乖方,再胜再叛,宜命伍文定深计,
毋专用兵。丰、沛河工,二年三易大臣,工不就,宜令知水利者各陈所见,而俾
侍郎潘希曾度可否。其尤要者,在决壅蔽患。仿唐、宋转对、次对故事,不时召
见大臣。”帝不允辞,下其议于所司。时秦、晋、楚、蜀岁祲,诏免田赋。承勋
言:“有司例十月始征赋。今九月矣,恐官吏督趣,阴图乾没。宜及其未征,遣
官驰告以所蠲数。山陬僻壤,俾悉户晓。有司不能奉宣德意者,罪之。抚按失举
奏,并坐。”帝褒纳之。奏夺京营把总汤清职。郭勋为求复,语侵承勋。承勋因
求退,给事中王准等劾勋恣。乃敕责勋,而下清法司。兵部尚书胡世宁致仕,诏
承勋还部代之。疏言:“朝廷有大政及推举文武大臣,必下廷议。议者率相顾不
发,拱手听。宜及未议前,备条所议,布告与议者,俾先谂其故,然后平心商质,
各尽所怀。议苟不合,听其别奏。庶足尽诸臣之见,而所议者公。”帝然其言,
下诏申饬。寻命兼督团营。言官攻张璁、桂萼党,并及承勋。承勋连章求退,帝
复温旨答之。中官出镇者,率暴横。承勋因谏官李凤毛等言,先后裁二十七人,
又革锦衣官五百人,监局冒役数千人。独御马监未汰,复因给事中田秋奏,多所
裁减。而请以腾骧四卫属部,核诡冒,制可。中官言曩彰义门破也先,东市剿曹
贼,皆四卫功,以直内故易集,隶兵部不便。承勋言:“彰义门之战,祸由王振。
东市作贼,即曹吉祥也。”帝卒从承勋议,归兵部。寇犯大同,议遣大臣督兵。
众推都御史王宪,宪不肯行。给事中夏言谓承勋曰:“事急,公当请行。”承勋
竟不请。给事中赵廷瑞并劾之。会寇退,罢。
十年春,大风昼晦,帝忧边事。承勋言:“去岁冰合,敌骑尽入河套。延、
宁、固原皆当警备。甘肃军饷专仰河东,宜于兰州籴贮,以备缓急。曩河西患土
鲁番,今亦卜喇又深入。两寇云扰,孤危益甚。套寇出入,并经庄浪。急宜缮塞
设险,断臂截踵,使不得相合。兀良哈最近京师,不善抚,即门庭寇。云南安凤
之叛,军民困敝,临安、蒙自盗贼复兴,旷日淹时,恐酿大患。交阯世子流寓老
挝,异日归命请援,或据地求封,皆未可测。惟急用人理财,俾边鄙无虞。”帝
嘉纳焉。
承勋沉毅有大略。帝所信任,自辅臣外,独承勋与胡世宁,大事辄咨访。二
人亦孜孜奉国,知无不言。世宁卒半岁,承勋亦卒,帝深嗟悼。赠少保,谥康惠。
所赉予,常典外,特赐白金、彩币、米蔬诸物。承勋官四十年,家无余资。其议
“大礼”,亦与世宁相合云。
王以旂,字士招,江宁人。正德六年进士。除上高知县。华林贼方炽,以旂
训乡兵御之,贼不敢犯。征授御史,出按河南。宸濠反,镇守太监刘璟倡议停乡
试。以旂言河南去江西远,罢试无名。乃止。璟又言,帝亲征,道且出汴,牒取
供顿银四万两。巡抚议予之,以旂执不予。世宗即位,欲加兴献帝皇号,以旂抗
言不可。已,上弭灾要务,言:“司礼取中旨免张汉赃科,臣不预闻,此启矫伪
之渐也。”帝不听。累迁兵部右侍郎。徐、吕二洪竭,漕舟胶。命兼右佥都御史
总理河漕。逾年,渠水通,进秩一等。寻拜南京右都御史。召为工部尚书,改左
都御史,代陈经为兵部尚书兼督团营。
三边总督曾铣议复河套,大学士夏言主之。数下优旨奖铣,令以旂集廷臣议。
以旂等力主铣议。议上,帝意忽变,严旨咎铣,令再议。以旂等惶恐,尽反前说。
帝逮铣,令以旂代之。套寇自西海还,肆掠永昌,镇羌总兵官王继祖御却之。已,
复来犯,并及镇番、山丹。部将蔡勋、马宗援三战皆捷。前后斩首一百四十余级。
论功,荫以旂一子。已而寇数万复屯宁夏塞外,将大入。官军击之,斩首六十余
级,寇宵遁。延绥、宁夏开马市,二镇市五千匹。其长狠台吉等约束所部,终市
无哗。以旂以闻。诏大赉二镇文武将吏,以旂复赐金币。录延绥将士破敌功,再
荫一子。在镇六年,修延绥城堡四千五百余所,又筑兰州边垣,加官至太子太保。
比卒,军民为罢市。赠少保,谥襄敏,再予一子官。
范钅,字平甫,其先江西乐平人,迁沈阳。钅登正德十二年进士,授工
部主事,迁员外郎。嘉靖三年,伏阙争“大礼”,下狱廷杖。由户部郎中改长芦
盐运司同知,迁河南知府。岁大饥,巡抚都御史潘埙驳诸请振文牒,候勘实乃发。
钅不待报,辄开仓振之,全活十余万。民争讴颂钅,语闻禁中。帝为责户部
及埙与巡按御史匿灾状。埙归罪钅以自解,被劾罢去,钅名由此显。迁两淮
盐运使,条上鹾政十要。历四川参政,湖广按察使,浙江、河南左、右布政使。
二十年,擢右副都御史,巡抚宁夏。钅为人持重,有方略。既莅重镇,不
上首功。一意练步骑,广储蓄,缮治关隘亭障,寇为远徙,俘归者五百人。上疏
言:“边将各有常禄,无给田之制。自武定侯郭勋奏以军余开垦田园给将领,委
奸军为庄头,害殊大。宜给还军民,任耕种便。”帝从其请。居数年,引疾归。
起故官,抚河南。寻召为兵部右侍郎,转左。尚书王以旂出督三边,钅署
部事。顷之,奉诏总理边关厄隘。奏上经略潮河川、居庸关诸处事宜,请于古道
门外蜂窝岭增墩台一为外屏,浚濠设桥,以防冲突。川西南两山对处,各设敌台,
以控中流,分戍兵番直守要害。又蓟镇五里垛、划车、开连口、慕田谷等地,宜
设墩台。恶谷、红土谷、香炉石等地,宜斩崖堑。居庸关外诸口,在宣府为内地,
在居庸则为边藩,宜敕东中路文武臣修筑。加潮河川提督为守备,增副将居庸关,
领天寿山、黄花镇。设横岭守备,塞怀来路,增置新军二千余人,资团练。又议
紫荆、倒马、龙泉等关及山海关、古北口经略事宜,请于紫荆之桑谷,倒马之中
{穴羔}关峪,龙泉之陡石岭诸要害,创筑城垣,增设敌楼营舍。蓟州所辖燕河、太
平、马兰、密云四路,修筑未竟者,括诸司赎鍰竣之。而浮图峪、插箭岭尤为紫
荆、倒马二关冲,移参将分驻石门杜家庄,俾保定总兵驻紫荆。蓟、辽悬绝千里,
移建昌营游击于山海关。三屯等营缺军,应速募,马不足者补入。其常戍之兵介
胄不备,量给铠仗,番上者悉予行粮,毋俾荷戈枵腹。又言:“诸路缓急,以密
云之分守为最。各关要害,以密云之迤西为最。若燕河之冷口,马兰之黄崖,太
平之榆木岭、擦崖子,皆所急也。宜敕抚镇督诸将领分各营士马,兼侧近按伏之
兵,迭为战守。”兵部言:“军戍久,恋土。猝移置,恐他变。莫若山海关增置
能将一员,募军三千屯驻,听蓟、辽抚臣调度,援燕河。”余如钅言,下守臣
议。
帝才钅甚。会兵部尚书赵廷瑞罢,即命钅入代。钅以老辞,且言
通变,乏将顺之宜。帝怒,责钅不恭,削其籍。时严嵩当国,而钅本由徐阶
荐,天下推为长者,惜其去,不以罪。然钅罢,帝召翁万达,甫至以忧去,丁
汝夔代之。明年,俺答逼都城,汝夔遂诛死。而钅归久之乃卒。隆庆元年复官。
王邦瑞,字惟贤,宜阳人。早有器识。为诸生,山东盗起,上剿寇十四策于
知府。正德十二年成进士。改庶吉士。与王府有连,出为广德知州。嘉靖初,祖
忧,去。补滁州。屡迁南京吏部郎中,出为陕西提学佥事。坐岁贡不中式五名以
上,贬滨州知州。再迁固原兵备副使。泾、邠巨盗李孟春,流劫河东、西,剿平
之。以祖母忧去。服除,复提学陕西,转参政。母忧解职。起擢右佥都御史,巡
抚宁夏。寇乘冰入犯,设伏败之。改南京大理卿。未上,召为兵部右侍郎。
改吏部,进左。俺答犯都城,命邦瑞总督九门。邦瑞屯禁军郭外,以巡捕军
营东、西长安街,大启郭门,纳四郊避寇者。兵部尚书丁汝夔下狱,命邦瑞摄其
事,兼督团营。寇退,请治诸将功罪,且浚九门濠堑,皆报可。邦瑞见营制久弛,
极陈其弊。遂罢十二团营,悉归三大营,以咸宁侯仇鸾统之。邦瑞亦改兵部左侍
郎,专督营务。复条上兴革六事。中言宦官典兵,古今大患,请尽撤提督监枪者。
帝报从之。又举前编修赵时春、工部主事申旞知兵,并改兵部,分理京营事。未
几,帝召兵部尚书翁万达未至,迟之,遂命邦瑞代。条上安攘十二事。
仇鸾构邦瑞于帝,帝眷渐移。会鸾奏革蓟州总兵官李凤鸣、大同总兵官徐珏
任,而荐京营副将成勋代凤鸣,密云副将徐仁代珏。旨从中下。邦瑞言:“朝廷
易置将帅,必采之公卿,断自宸衷,所以慎防杜渐,示臣下不敢专也。且京营大
将与列镇将不相统摄,何缘京营,乃黜陟各镇。今曲徇鸾请,臣恐九边将帅悉奔
走托附,非国之福也。”帝不悦,下旨谯让。鸾又欲节制边将,罢筑蓟镇边垣。
邦瑞皆以为不可。鸾大憾,益肆谗构。会邦瑞复陈安攘大计,遂严旨落职,以冠
带办事。居数日,大计自陈。竟除名,以赵锦代。邦瑞去,鸾益横。明年诛死,
锦亦坐党比遣戍,于是帝渐思之。逾十年,京营缺人,帝曰:“非邦瑞不可。”
乃起故官。
既至,疏便宜数事,悉允行。逾年卒。赠太子少保,谥襄毅,遣行人护丧归
葬。
邦瑞严毅有识量。历官四十年,以廉节著。子正国,南京刑部侍郎。
郑晓,字窒甫,海盐人。嘉靖元年举乡试第一。明年成进士,授职方主事。
日披故牍,尽知天下厄塞、士马虚实、强弱之数。尚书金献民属撰《九边图志》,
人争传写之。以争“大礼”廷杖。大同兵变,上疏极言不可赦。张孚敬柄政,器
之,欲改置翰林及言路,晓皆不应。父忧,归,久之不起。
许讃为吏部尚书,调之吏部。历考功郎中。夏言罢相,帝恶言官不纠劾,
诏考察去留。大学士严嵩因欲去所不悦者,而晓去乔佑等十三人,多嵩所厚。嵩
大憾晓,调文选。嵩欲用赵文华为考功,晓言于讃曰:“昔黄祯为文选,调李
开先考功,皆山东人,诏不许。今调文华,晓避位而已。”讃以谢嵩。嵩欲以
子世蕃为尚宝丞,晓曰:“治中迁知府,例也。迁尚宝丞,无故事。”嵩益怒。
以推谪降官周鈇等,贬晓和州同知。稍迁太仆丞,历南京太常卿。召拜刑部右侍
郎。
俄改兵部,兼副都御史总督漕运。大江南北皆中倭,漕艘几阻。晓请发帑金
数十万,造战舸,筑城堡,练兵将,积刍糗。诏从之。中国奸民利倭贿,多与通。
通州人顾表者尤桀黠,为倭导。以故营寨皆据要害,尽知官兵虚实。晓悬重赏捕
戮之。募盐徒骁悍者为兵,增设泰州海防副使,筑瓜洲城,庙湾、麻洋、云梯诸
海口皆增兵设堠。遂破倭于通州,连败之如皋、海门,袭其军吕泗,围之狼山,
前后斩首九百余。贼溃去。录功,再增秩,三赉银币。时贼多中国人。晓言:“
武健才谞之徒。困无所逞,甘心作贼。非国家广行网罗,使有出身之阶,恐有如
孙恩、卢循辈出乎其间,祸滋大矣。洪武时倭寇近海州县。以高皇帝威灵,兼谋
臣宿将,筑城练兵,经略数年,犹未乂安。乃招渔丁、岛人、盐徒、蜑户籍为水
军至数万人,又遣使出海宣布威德。久之,倭始不为患。今江北虽平,而风帆出
没,倏忽千里。倭恃华人为耳目,华人借倭为爪牙,非详为区画,后患未易弭也。
”帝颇采纳之。
寻召为吏部左侍郎,迁南京吏部尚书。帝以晓知兵,改右都御史协理戎政。
寻拜刑部尚书。俺答围大同右卫急,帝命兵部尚书杨博往督大师,乃以晓摄兵部。
晓言:“今兵事方棘,而所简听征京军三万五千人,乃令执役赴工,何以备战守?
乞归之营伍。”帝立从之。
寻还视刑部事。严嵩势益炽。晓素不善嵩。而其时大狱如总督王忬以失律,
中允郭希颜以言事,晓并予轻比,嵩则置重典。南都叛卒周山等杀侍郎黄懋官,
海寇汪直通倭为乱,晓置重典,嵩故宽假之。惟巡抚阮鹗、总督杨顺、御史路楷,
以嵩曲庇,晓不能尽法,议者讥其失出云。故事,在京军民讼,俱投牒通政司送
法司问断。诸司有应鞫者,亦参送法司,无自决遣者。后诸司不复遵守,狱讼纷
拿。晓奏循故事,帝报许,于是刑部间捕囚畿府。而巡按御史郑存仁谓讼当自下
而上,檄州县,法司有追取,毋辄发。晓闻,率侍郎赵大祐、傅颐守故事争,存
仁亦据律执奏。章俱下都察院会刑科平议。议未上,晓疏辨。嵩激帝怒切让,遂
落晓职,两侍郎亦贬二秩。
晓通经术,习国家典故,时望蔚然。为权贵所扼,志不尽行。既归,角巾布
衣与乡里父老游处,见者不知其贵人也。既卒,子履淳等讼晓御倭功于朝,诏复
职。隆庆初,赠太子少保,谥端简。履淳自有传。
赞曰:李钺诸人皆以威略干济显于时。钺与王宪、王以旂之治军旅,李承勋、
范钅之画边计,才力均有过人者。胡世宁奋不顾身,首发奸逆,危言正色,始
终一节。《易》称“王臣蹇蹇”,世宁近之矣。王邦瑞抵抗权幸,踬而复起,郑
晓谙悉掌故,博洽多闻,兼资文武,所在著效,亦不愧名臣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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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 11:11 | 显示全部楼层
○姚镆(子涞) 张嵿 伍文定(邢珣等) 蔡天祐(胡瓒) (张文
锦) 詹荣(刘源清) 刘天和 杨守礼 张岳(李允简) 郭宗皋 赵时春

姚镆,字英之,慈溪人。弘治六年进士。除礼部主事,进员外郎。擢广西提
学佥事。立宣成书院,延《五经》师以教士子。桂人祀山魈卓旺。镆毁像,俗遂
变。迁福建副使,未几改督学政。正德九年擢贵州按察使。十五年拜右副都御史,
巡抚延绥。上边务六事,皆议行。嘉靖元年,吉囊入泾阳。镆遣游击彭楧出西
路,释指挥卜云于狱,使副之。夜半邀击,斩其二将,乃遁。玺书褒谕。寻召为
工部右侍郎,出督漕运,改兵部左侍郎。
四年,迁右都御史,提督两广军务兼巡抚。田州土官岑猛谋不轨。镆调永顺、
保靖兵,使沈希仪与张经、李璋、张佑、程鉴各统兵八万,分道讨。而镆与总兵
官朱麒等攻破定罗、丹梁。用希仪计,结猛妇翁岑璋使为内应,大破之,斩猛子
邦彦。璋诱杀猛,献其首。诏进镆左都御史,加太子少保,任一子官,诸将进秩
有差。镆请改设流官,陈善后七事,制可。乃命参议汪必东、佥事申惠与参将张
经以兵万人镇其地。必东、惠移疾他驻。猛党卢苏、王受等诈言猛不死,借交阯
兵二十万且至,夷民信之。苏等薄城,经突围走,城遂陷。王受亦攻入思恩府。
巡按御史石金劾镆失策罔上,并论前总督盛应期。帝以镆有功,许便宜抚剿。苏、
受数求赦,镆不许,将大讨之。会廷议起王守仁督两广军,令镆与同事。镆引疾
乞罢,许驰驿归。
初,广东提学道魏校毁诸寺观田数千亩,尽入霍韬、方献夫诸家。镆至广,
追还之官。韬、献夫恨甚,与张璁、桂萼合排镆。谓大同当征而反抚,田州当抚
而反征,皆费宏谋国不臧,酿成南北患。时宏虽去,犹借镆以排之也。镆既得请,
方候代,千夫长韦贵、徐伍攻复思恩。镆上其状。诏先赏贵等,而以抚剿事宜俟
守仁处置。既而镆奏辩石金前疏,诋金阻挠养寇。金亦再疏诋镆。帝先入璁等言,
落镆职闲住。
其后,苏、受复叛,帝渐思镆。十三年,三边阙总制。大学士费宏、李时同
召对。宏荐镆,时亦助之。遂命以兵部尚书总制三边军务。未赴,宏卒。镆辞。
帝不悦,仍落职闲住。镆既罢,荐者至二十疏,不用。家居数年卒。
子涞,字维东。嘉靖二年殿试第一。授翰林修撰。争“大礼”,廷杖。又议
郊祀合祀,不当轻易。召修《明伦大典》,恳辞不与。累官侍读学士。
张嵿,字时俊,萧山人。成化二十三年进士。弘治初,修《宪宗实录》,
命往苏、松诸府采轶事。事竣,授上饶知县。迁南京兵部主事,就进刑部郎中。
正德初,迁兴化知府。隆平侯张祐无子,弟禄与族人争袭,诉于南京法司,久不
决,复诉京师。刘瑾方擅政,遂削尚书樊莹、都御史高铨籍。嵿以郎承勘,
为民。瑾败,起知南雄。擢江西参政,进右布政使。举治行卓异,迁左。宁王宸
濠欲拓地,广其居,嵿执不可。大恚,遣人馈之。嵿发视,则枣梨姜芥,
盖隐语也。未几,召为光禄卿。以右副都御史巡抚保定诸府,忤中贵,移疾归。
世宗即位,命以右都御史总督两广军务。广西上思州贼黄镠纠峒兵劫州县,
嵿讨擒之。广东新宁、恩平贼蔡猛三等剽掠,众至数万。嵿合兵三万余
人击新宁诸贼,破巢二百,擒斩一万四千余人,俘贼属五千九百余人,猛三等皆
授首。自岭南用兵,以寡胜众未有若是役者。捷闻,奖赉。程乡贼梁八尺等与福
建上杭流贼相应。遣都指挥李皋等会福建官兵夹击,俘斩五百余人。归善李文积
聚奸宄拒捕,讨之,久弗克。嵿遣参政徐度等剿之,俘斩千余人。佛郎机国
人别都卢剽劫满剌加诸国,复率其属灊世利等拥五舟破巴西国,遂入寇新会。
嵿遣将出海擒之,获其二舟,贼乃遁。寻召掌南京都察院事,就改工部尚书。
六年大计京官,拾遗被劾,致仕。后数年卒。
伍文定,字时泰,松滋人。父琇,贵州参议。文定登弘治十二年进士。有膂
力,便弓马,议论慷慨。授常州推官,精敏善决狱,称强吏。魏国公徐俌与民
争田,文定勘,归之民。刘瑾入俌重贿,兴大狱,巡抚艾朴以下十四人悉被逮。
文定已迁成都同知,亦下诏狱,斥为民。瑾败,起补嘉兴。
江西姚源贼王浩八等流劫浙江开化,都御史俞谏檄文定与参将李隆、都指挥
江洪、佥事储珊讨之,军华埠。而都指挥白弘与湖州知府黄衷别营马金。贼党刘
昌三破,执弘,官军大挫。浩八突华埠,洪、文定击败之,追及于孔埠。隆、珊
亦追至池淮,破其巢,进攻淫田。洪以奇兵深入,中贼诱,与指挥张琳等皆被执。
文定等殿后得还,贼亦遁归江西。谏等上文定忠勇状,诏所司奖劳。擢河南知府,
计擒剧贼张勇、李文简。以才任治剧,调吉安。计平永丰及大茅山贼。已,佐巡
抚王守仁平桶冈、横水。宸濠反,吉安士民争亡匿。文定斩亡者一人,众乃定。
乃迎守仁入城。知府邢珣、徐琏、戴德孺等先后至,共讨贼。文定当大帅。丙辰
之战,身犯矢石、火燎须不动。贼平,功最,擢江西按察使。张忠、许泰至南昌,
欲冒其功,而守仁已俘宸濠赴浙江。忠等失望,大恨。文定出谒,遂缚之。文定
骂曰:“吾不恤九族,为国家平大贼,何罪?汝天子腹心,屈辱忠义,为逆贼报
仇,法当斩。”忠益怒,椎文定仆地。文定求解任,不报。
寻迁广东右布政使。未赴,而世宗嗣位。上忠等罪状,且曰:“曩忠、泰与
刘晖至江西,忠自称天子弟,晖称天子儿,泰称威武副将军,与天子同僚。折辱
命吏,诬害良民。需求万端,渔猎盈百万。致饿殍遍野,盗贼纵横。虽寸斩三人,
不足谢江西百姓。今大憝江彬、钱宁皆已伏法,三人实其党与。乞速正天诛,用
章国典。”又请发宸濠资财,还之江西,以资经费;矜释忠、泰所陷无辜及宁府
宗人不预谋者,以清冤狱。帝并嘉纳之。论功,进右副都御史,提督操江。嘉靖
三年,讨获海贼董效等二百余人,赐敕奖劳。寻谢病归。
六年召拜兵部右侍郎。其冬擢右都御史,代胡世宁掌院事。云南士酋安铨反,
败参政黄昭道,攻陷寻甸、嵩明。明年,武定土酋凤朝文亦反,杀同知以下官,
与铨合兵围云南。诏进文定兵部尚书兼前职,提督云南、四川、贵州、湖广军讨
之,以侍郎梁材督饷。会芒部叛酋沙保子普奴为乱,并以属文定。文定未至云南,
铨等已为巡抚欧阳重所破,遂移师征普奴。左都御史李承勋极言川、贵残破,不
当用兵,遂召还,命提督京营。文定至湖广,疏乞省祭归。已,四川巡按御史戴
金复上言:“叛酋称乱之初,势尚可抚。而文定决意进兵,一无顾惜。飞刍挽粮,
糜数十万。及有诏罢师,尚不肯已。又极论土酋阿济等罪。军民讹言,几复生变。
臣愚以为文定可罪也。”尚书方献夫、李承勋因诋文定好大喜功,伤财动众,乃
令致仕。
文定忠义自许,遇事敢为,不与时俯仰。芒部之役,愤小丑数乱,欲为国伸
威,为议者旁挠。庙堂专务姑息,以故功不克就。九年七月卒于家。天启初,追
谥忠襄。
邢珣,当涂人,弘治六年进士。正德初,历官南京户部郎中。忤刘瑾,除名。
瑾诛,起南京工部,迁赣州知府。招降剧盗满总等,授庐给田,抚之甚厚。后讨
他盗,多藉其力。守仁征横水、桶冈,珣常为军锋。功最,增二秩。宸濠反,以
重赏诱总。总执其使送珣,遂从珣共平宸濠。
徐琏,朝邑人。文定同年进士。由户部郎中出为袁州知府。从讨宸濠,获首
功千余。事定,珣、琏迁江西右参政。世宗录功,各增秩二等。嘉靖二年大计,
给事御史劾监司不职者二十二人,珣、琏与焉。吏部以军功未酬,请进秩布政使
致仕,从之。二人竟废。
珣子埴尝学于张璁。嘉靖初登乡荐。璁贵显,屡欲援之,辞不应。授浦城知
县。有徐浦者,役公府。埴一见异之,令与子同学,为娶妻。后登第为给事中。
其家世世祀埴。弟址,进士,历御史,终山东盐运使。以清操闻。
戴德孺,临海人。弘治十八年进士。历工部员外郎。监芜湖税,有清名。再
迁临江知府。宸濠反,遣使收府印,德孺斩之。与家人誓曰:“吾死守孤城。脱
有急,若辈沉池中,吾不负国也。”即日戒严。旋与守仁共灭宸濠。以忧去。世
宗以德孺驭军最整,独增三秩,为云南右布政使。舟次徐州,覆水死。后赠光禄
寺卿,予一子官。
珣、琏等倡义讨贼,月余成大功。当事者以嫉守仁故,痛裁抑之。或赏或否,
又往往借考功法逐之去。守仁之再疏辞爵也,为诸人讼曰:
宸濠变初起,势焰猖炽,人心疑惧退阻。当时首从义师,自伍文定、邢珣、
徐琏、戴德孺诸人外,又有知府陈槐、曾玙、胡尧元等,知县刘源清、马津、傅
南乔、李美、李楫及杨材、王冕、顾佖、刘守绪、王轼等,乡官都御史王懋中,
编修邹守益,御史张鳌山、伍希儒、谢源等。或摧锋陷阵,或遮邀伏击,或赞画
谋议,监录经纪,所谓同功一体者也。帐下之士,若听选官雷济,已故义官萧禹,
致仕县丞龙光,指挥高睿,千户王佐等,或诈为兵檄以挠其进止,坏其事机,或
伪书反间以离其心腹,散其党与。今闻纪功文册,改造者多所删削。举人冀元亨
为臣劝说宁王,反为奸人构陷,竟死狱中,尤伤心惨目,负之冥冥之中者。
夫宸濠积威凌劫,虽在数千里外,无不震骇失措。而况江西诸郡县切近剥床,
触目皆贼兵,随处有贼党,非真有捐躯赴难之义,戮力报主之忠,孰肯甘齑粉之
祸,从赤族之诛,蹈必死之地,以希万一难冀之功乎!
今臣独崇封爵,而此同事诸人者,或赏不行而并削其绩,或赏未及而罚已先
行,或虚受升职之名而因使退闲,或冒蒙不忠之号而随以废斥。非独为已斥诸权
奸所诬构挫辱而已也。群憎众嫉,惟事指摘搜罗以为快,曾未见有鸣其不平、伸
其屈抑者,臣窃痛之。
奏入,卒寝不行。
蔡天祐,字成之,睢州人。父晟,济南知府,以廉惠闻。天祐登弘治十八年
进士,改庶吉士,授吏科给事中,出为福建佥事。历山东副使,分巡辽阳。岁歉,
活饥民万余。辟滨海圩田数万顷,民名之曰“蔡公田”。累迁山西按察使。
嘉靖三年,大同兵乱,巡抚张文锦遇害。诏曲赦乱卒,改巡抚宣府都御史李
铎抚之。铎以母忧不至,乃擢天祐右佥都御史,巡抚大同。天祐从数骑驰入城,
谕军士献首恶,众心稍定。会尚书金献民、总兵官杭雄出师甘肃,道大同,乱卒
疑见讨,复鼓噪。天祐惧,急请再赦。兵部言“元恶不除无以警后”。请特遣大
臣总督宣、大军务,以制其变。乃命户部侍郎胡瓒偕都督鲁纲统京军三千人以往。
瓒等未发而进士李枝赍饷银至。乱卒曰:“此承密诏尽杀大同人,为军犒也。”
夜中火起,围枝馆,出牒示之乃解。寻复杀知县王文昌,围代王府,胁王奏乞赦。
王急携二郡王走宣府。巡按御史王官言:“乱卒方嚣,大兵压境,是趣之叛也。
请亟止禁军,容臣密图。”乃命瓒驻兵宣府。顷之,天祐奏总兵官桂勇已捕五十
四人,请止京军勿遣。帝责以阻挠,令必获首恶郭鉴等。既而瓒次阳和,勇、天
祐令千户苗登擒斩鉴等十一人,函首送瓒,请班师。
甫二日,鉴父郭疤子复纠徐毡儿等夜杀勇家人,又毁苗登家。瓒言非尽歼不
可。帝乃切让天祐,召勇还京,以故总兵朱振代之,敕瓒仍驻宣府。居无何,天
祐捕戮徐毡儿等,瓒等遂班师。明年正月,侍郎李昆、孟春,总兵官马永交章言
疤子潜逃塞外,必为后患。帝将遣使勘,会瓒还京言逃卒无足患,帝乃罢勘官勿
遣。疤子复潜入城,焚振第。明旦,天祐闭城大索。获疤子及其党三十四人,悉
斩以徇。尽宥胁从,人心乃大定。事闻,赉银币。已,进副都御史,巡抚如故。
寻就进兵部右侍郎。久之,召还部。天祐以藩禄久缺,又岁当缮边垣,用便
宜增淮盐引价,每引万加银五千,被讦。帝宥之。至是,御史李宗枢复追论前事,
天祐因引疾去。居二年,奉诏起用。未至京,得疾告归,卒。年九十五。
天祐有才智。兵变时。左右皆贼耳目,幕府动静悉知之。天祐广招星卜艺士
往来军中,因具得其情,卒赖以成功。在镇七年,威德大著,父老为立安辑祠。
胡瓒,字伯珩,永平人。进士。官终南京工部尚书。
张文锦,安丘人。弘治十二年进士,授户部主事。正德初,为刘瑾所陷,逮
系诏狱,斥为民。瑾诛,起故官。再迁郎中。督税陕西,条上筹边裕民十事。迁
安庆知府。度宁王宸濠必反,与都指挥杨锐为御备计。宸濠果反,浮江下。文锦
等虑其攻南都,令军士登城诟之。宸濠乃留攻,卒不能克。事具《杨锐传》。玺
书褒美,擢太仆少卿。嘉靖元年,拜右副都御史,巡抚大同。文锦性刚。以拒贼
得重名,遂锐意振刷,操切颇无序。大同北四望平衍,寇至无可御。文锦曰:“
寇犯宣府不能近镇城者,以葛谷、白阳诸堡为外蔽也。今城外即战场,何以示重?
”议于城北九十里外,增设五堡,曰水口、宣宁、只河、柳沟、桦沟。参将贾鉴
督役严,卒已怨。及堡成,欲徙镇卒二千五百家戍之。众惮行,请募新丁,僚吏
咸以为言。文锦怒曰:“如此,则令不行矣。镇亲兵先往,孰敢后!”亲兵素游
惰有室。闻当发,大恐。请孑身往,得分番。又不听,严趣之。鉴承风,杖其队
长。诸边卒自甘州五卫杀巡抚许铭,朝廷处之轻,颇无忌。至是,卒郭鉴、柳忠
等乘众愤,遂倡乱。杀贾鉴,裂其尸,走出塞,屯焦山墩。文锦恐与外寇连,令
副将时陈等招之入城,即索治首乱者。郭鉴等大惧,复聚为乱,焚大同府门,入
行都司纵狱囚,又焚都御史府门。文锦逾垣走,匿博野王府第。乱卒欲燔王宫。
王惧,出文锦。郭鉴等杀之,亦裂其尸,遂焚镇守总兵公署。出故总兵朱振于狱,
胁为帅。时嘉靖三年八月也。事闻,帝命侍郎李昆赦乱卒。昆为文锦请恤典,不
报,久之,文锦父政讼其子守安庆功,礼部为之请,终不许。文锦妻李氏复上疏
哀请。帝怒,命执赍疏者治之。副都御史陈洪谟言:“文锦偾事,朝廷戮之可也。
假手士卒,传之四方,损国威不小。”复降旨诘责。自是,廷臣不敢言。万历中,
始赠右都御史。天启初,追谥忠愍。
詹荣,字仁甫,山海卫人。嘉靖五年进士。授户部主事,历郎中。
督饷大同,值兵变,杀总兵官李瑾。总督刘源清率师围城,久不下。荣素有
智略,善应变。叛卒掠城中,无犯荣者。外围益急,荣密约都指挥纪振、游击戴
濂、镇抚王宁同盟讨贼。察叛卒马升、杨麟无逆志,乃阳令宁持官民状诣源清所,
为叛卒乞原,而阴以荣谋告,请宥升、麟死,畀三千金,俾募死士自效。会源清
已罢,巡抚樊继祖许之。升、麟遂结心腹,擒首恶黄镇等九人戮之。荣乃开城门,
延继祖入,复捕斩二十六人。录功,擢光禄寺少卿,再迁太常寺少卿。
二十二年,以右佥都御史巡抚甘肃。鲁迷贡使留甘州者九十余人,总兵官杨
信驱以御寇,死者十之一。荣言:“彼以好来,而用之锋镝,失远人心,且示中
国弱。”诏夺信官,槥死者送之归。番人感悦。逾年,以大同巡抚赵锦与总兵官
周尚文不相能,诏荣与锦易任。俺答数万骑入掠,荣与尚文破之黑山阳,进右副
都御史。寇复大举犯中路,参将张凤等阵殁。荣与尚文及总督翁万达严兵备阳和,
而遣骑邀击,多所杀伤,寇乃引去。代府奉国将军充灼行剽,荣奏夺其禄。充灼
等结小王子入寇,谋据大同。荣告尚文捕得,皆伏辜。荣以大同无险,乃筑东路
边墙百三十八里,堡七,墩台百五十四。又以守边当积粟。而近边弘赐诸堡三十
一所,延亘五百余里,辟治之皆膏腴田,可数十万顷。乃奏请召军佃作,复其租
徭,移大同一岁市马费市牛赋之;秋冬则聚而遏寇。帝立从焉。寇入犯,与尚文
破之弥陀山,斩一部长。
荣先以靖乱功,进兵部右侍郎,又以缮边破敌,累被奖赉。召还理部事,进
左。尚书赵廷瑞罢,荣署部务,奏行秋防十事。已而翁万达入为尚书,遭母丧,
荣复当署部务,辞疾乞休。帝怒,夺职闲住。越二年卒。
当荣之抚大同也,万达为总督,尚文为总兵。三人皆有才略,寇数入不能得
志。自后代者不能任,寇无岁不入躏边,人益思荣等。明年,俺答薄京师,万达、
荣皆已去。论者谓二人在,寇未必至此。万历中,荣孙延为顺天通判,上书讼荣
功。赠工部尚书,予恤如制。
刘源清,字汝澄,东平人。正德九年进士。授进贤知县。
宸濠反,源清积薪环室,命家人曰:“事急,火吾家。”一仆逸,手刃以徇。
县中诸恶少与贼通者,悉杖杀之。宸濠妃弟娄伯归上饶募兵,源清邀戮之。贼檄
至,立斩其使。会余干知县马津、龙津驿丞孙天祐亦起兵拒贼。贼七殿下者,夺
运舟于龙津,天祐与战,杀数人。贼党募兵过龙津,天祐追杀之,焚其舟。娄氏
家众西下,亦为天祐所遏,擒七十余人。贼兵不敢经湖东以窥两浙者,三人力也。
贼平,源清征为御史。嘉靖改元,津亦入为御史。津,滁州人。终福建副使。源
清寻迁大理丞,谢病归。
六年夏,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宣府。滴水崖贼郭春据城叛,称王。源清遣卒捕
之,为所觉。副总兵刘渊令曰“止擒元恶”,以旗绕城而呼。其党皆散,春等自
刭死。总兵官郤永虐下,源清劾罢之。进副都御史。十二年,以边警迁兵部左侍
郎,总制宣、大、山西、保定诸镇军务。大同总兵官李瑾浚天城左孤店濠四十里,
趣工急。卒王福胜等焚杀瑾,因焚巡抚潘倣署。倣奏瑾激变,帝命源清同总
兵郤永讨之。源清榜令解散。而榜言五堡变,处之过宽,五堡遗孽大惧。师次阳
和,倣等密捕乱卒杖死十余人,系贼首王保等七十余人以献,请旋师。源清惩
昔胡瓒事,不欲已,以囚属御史苏祐。囚妄言前总兵朱振失职首乱,且多引无辜。
源清遣参将赵纲入城大索。城中讹言城且屠,乱卒遂鼓噪,杀千户张钦。会佥事
孙允中自源清所至,谕源清意,抚慰之始定。振前为乱卒所拥,实不反,诣源清
自明。不能白,发愤自杀。
永兵至城下大掠,五堡遗孽遂尽反。迎战,杀游击曹安。官军攻据四关,昼
夜围击。乱卒出前参将黄镇等于狱,奉为帅,死守。倣与镇国将军俊<木隐>等登
城,止毋攻。俊<木隐>出见永请缓兵,皆不听。允中缒城出,言将士妄杀状。源清
叱曰:“汝为贼游说耶!”欲囚之。允中不敢归。源清因多设逻卒,遏王府及有
司军民章疏,而请益师至五万。帝命侍郎钱如京、都督江桓统京军八千以往。已
忽悟,罢弗遣,专责源清、永讨贼。倣驰疏言,将士妄杀激变,速旋师,乱中
已。源清亦诋倣媚贼。张孚敬主源清,侍郎顾鼎臣、黄绾言用兵谬,帝不能决。
城围久大困,毁王府及诸廨舍供爨。兵部复下安抚令,源清亦树帜招降,叛卒稍
稍自投。首恶黄镇等亦分日出见,乞通樵采路,永许诺。翌日采薪者出,永悉执
之。城中人益惧,乱卒复叛,勾外寇为助。永遇之,大败而遁。叛卒遂引寇十余
骑入城,指代府曰:“以此为那颜居。”“那颜”者,华言大人也。城中人闻之,
皆巷哭。明日,外寇攻东南二关,叛卒与犄角,官军殊死战,互有杀伤。寇知叛
卒不足赖,倒戈击之,大诟而去。是时,寇游骑南掠至朔、应。源清请募九边兵,
增总制官御之,己得一意攻城,帝不许。源清乃百道攻,穴城,为毒烟熏死者相
籍。复请壅水灌之。帝大不怿,夺其职闲住,以兵部侍郎张瓒代之。瓒未至,郎
中詹荣等已悉捕首恶。
黄绾勘功罪,言源清、永实罪魁,具劾其婪贿不赀状。兵科曾忭等言,宸濠
乱,源清有保障功,当蒙八议之贷。帝怒,下忭等诏狱,逮源清治之。狱久不决,
绾忧去,乃减死,斥为民。俺答薄京师,即家起之,未赴而卒。隆庆初,赠兵部
尚书。
刘天和,字养和,麻城人。正德三年进士。授南京礼部主事。刘瑾黜御史十
八人,改他曹二十四人补之,天和与焉。出按陕西。镇守中官廖堂奉诏办食御物
于兰州,天和谓非所部,辞不往。堂奏天和拒命,诏逮之。部民哭送者万人。锢
诏狱久不释,吏部尚书杨一清疏救,法司奏当赎杖还职,中旨谪金坛丞。刑部主
事孙继芳抗章救,不报。屡迁湖州知府,多惠政。
嘉靖初,擢山西提学副使。累迁南京太常少卿。以右佥都御史督甘肃屯政。
请以肃州丁壮及山、陕流民于近边耕牧,且推行于诸边。寻奏当兴革者十事,田
利大兴。改抚陕西。请撤镇守中官及罢为民患者三十余事,帝皆从之。洮、岷番
四十二族蠢动,天和诛不顺命者。又讨平湖店大盗及汉中妖贼,就进右副都御史。
母忧,服阕以故官总理河道。黄河南徙,历济、徐皆旁溢。天和疏汴河,自
朱仙镇至沛飞云桥,杀其下流。疏山东七十二泉,自凫、尼诸山达南旺河,浚其
下流。役夫二万,不三月讫工。加工部右侍郎。故事,河南八府岁役民治河,不
赴役者人出银三两。天和因岁饥,请尽蠲旁河受役者课,远河未役者半之。诏可。
十五年改兵部左侍郎,总制三边军务。兵车皆双轮,用二十人,遇险即困,
又行迟不适于用。天和请仿前总督秦纮只轮车,上置炮枪斧戟,厢前树狻猊牌,
左右虎盾,连二车可蔽三四十人。一人挽之,推且翼者各二人。战则护骑士其中,
敌远则施火器,稍近发弓弩,又近乃出短兵,敌走则骑兵追。复制随车小帐,令
士不露宿。又毒弩矢,修边墙濠堑。皆从之。
吉囊十万众屯贺兰山后,遣别部寇凉州,副将王辅逐夺其纛。寇庄浪,总兵
官姜奭屡败之。进天和右都御史。寇复大集兵将入犯。天和策寇瞰西有备必东,
密檄延绥副将白爵宵行,与参将吴瑛合。寇果东入黑河墩,遇爵伏兵,大创而去。
既又入蒺藜川,爵尾击之,寇多死。寻入寇家涧、张家塔,为爵、瑛所败。犯宁
夏者,总兵官王效复破之。帝大喜,进天和左都御史。吉囊犯河西,天和御却之,
进兵部尚书。寇将入平虏城,天和伏兵花马池。寇战不胜,走河上。遇伏兵,多
死于水。吉囊乘虚寇固原,剽掠且餍。会淫潦,弓矢尽胶,无斗志。而诸将多畏
缩,天和斩指挥二人,召故总兵周尚文令立功。会陕西总兵官魏时角寇至黑水苑,
尚文尽锐夹击,杀吉囊子小十王。寇退宁夏,巡抚杨守礼、总兵官任杰等复邀击,
败之铁柱泉,斩获共四百四十余级。论功,加天和太子太保,荫一子锦衣千户,
前后赍银币十数。迁南京户部尚书,召为兵部尚书督团营。言官论天和衰老,遂
乞休归。家居三年卒。赠少保,谥庄襄。
天和初举进士,刘瑾欲与叙宗姓,谢不往。晚年内召,陶仲文以刺迎,称戚
属。天和返其刺曰:“误矣,吾中外姻连无是人。”仲文恚,其罢官有力焉。
杨守礼,字秉节,蒲州人。正德六年进士。除户部主事。嘉靖初,屡迁湖广
佥事。以计擒公安贼魁。坐事谪叙州通判。累迁右副都御史,巡抚四川。与副将
何卿平诸番乱,赍银币。初,守礼贬叙州,为佥事张文奎所辱。至是,文奎迁四
川参议,恐守礼修隙,先以所摭事奏。诏二人俱解职归。
守礼才器敏达,中外以为能。居家未久,工部尚书秦金等会荐,起河南参政。
再迁右副都御史,巡抚宁夏。寇犯固原,为总督刘天和所败。欲自宁夏去,守礼
与总兵任杰等邀败之。会天和召还,进守礼右都御史总督军务代之。录前功,进
兵部尚书。总兵官李义、杨信连却吉囊,三赐玺书银币。寻上疏乞休,帝恶其避
难,降俸二级。
其秋,寇三万骑抵绥德。游击张鹏却之,总兵官吴英等追至塞外,东路参将
周文兵亦至,夹击败之。巡按御史殷学言,寇入内地五百里,请治诸将罪。部议
延绥游兵俱调宣、大,寇方避实击虚。而我能以寡胜众,宜录其功。乃加守礼太
子少保,学谪外。守礼寻以忧去。俺答薄都城,廷臣首以守礼荐,诏趣上道。寇
退,止不行。久之卒。
张岳,字维乔,惠安人。自幼好学,以大儒自期。登正德十一年进士,授行
人。武宗寝疾豹房。请令大臣侍从,台谏轮直起居,视药饵,防意外变。不报。
与同官谏南巡,杖阙下,谪南京国子学正。世宗嗣位,复故官,迁右司副。母老
乞便养,改南京武选员外郎,历主客郎中。方议大禘礼。张璁求始祖所自出者实
之,礼官皆唯唯。岳言于尚书李时曰:“不如为皇初祖位,毋实以人。”时大喜,
告璁。璁不谓然,以初议上。帝竟令题皇初祖主,如岳言。璁衔之,出为广西提
学佥事。行部柳州,军缺饷大哗,城闭五日。岳令守城启门,召诘哗者予饷去。
寻以计擒首恶,置之理。入贺,改提学江西。不谢璁,璁黜广西选贡七人,谪岳
广东盐课提举。迁廉州知府。督民垦弃地,教以桔槔运水。廉民多盗珠池。岳居
四年,未尝入一珠。
帝使使往安南诘莫登庸杀主,岳言于总督张经曰:“莫氏篡黎,可无勘而知
也,使往受谩词辱国,请留使者毋前。”经不可。知钦州林希元上书请决讨莫氏,
岳贻书止之,复条上不可讨六事。为书贻执政曰:“据边民报,黎赒袭封无嗣,
以兄子譓为子。陈暠作乱,赒遇害,暠篡。未几国人拥立譓,暠奔谅山。
譓立七年,为莫登庸所逼,出居升华。登庸立譓幼弟騑而相之,卒弑騑自立,
国分为三。黎在南,莫居中,陈在西北。后谅山亦为登庸有,陈遂绝。而黎所居
即古日南地,与占城邻,限大海,登庸不能逾之南,故两存。近登庸又以交州付
其孙福海,而自营海东府地都斋居之。盖安南诸府,惟海东地最大,即所谓王山
郡也。此贼负篡逆名,常练兵备我,又时扬言求入贡。边人以非故王也,弗敢闻。
愚以为彼内乱未尝有所侵犯,可且置之,待其乱定乃贡。若必用兵,胜负利纯非
岳所敢知。”执政得书不能决。已,毛伯温来视师,张经一以军事委岳。又以翁
万达才,进二人于伯温。岳与伯温语数日,伯温曰:“交事属君矣。”许登庸如
岳议。会岳迁浙江提学副使,又迁参政,伯温驰奏留之,乃改广东参政,分守海
北。登庸降,加岳俸一级,赐银币。寻以征琼州叛黎功,加俸及赐如之。
塞上多事,言官荐岳边才。伯温言:“岳可南,翁万达可北也。”遂擢岳右
佥都御史,抚治郧阳。旋移抚江西,进右副都御史,总督两广军务兼巡抚。讨破
广东封川僮苏公乐等,进兵部右侍郎。平广西马平诸县瑶贼,先后俘斩四千,招
抚二万余人,诛贼魁韦金田等,增俸一级。召为刑部右侍郎,以御史徐南金言命
留任。连山贼李金与贺县贼倪仲亮等,出没衡、永、郴、桂,积三十年不能平,
岳大合兵讨擒之。莅镇四年,巨寇悉平,召拜兵部左侍郎。
湖贵间有山曰蜡尔,诸苗居之。东属镇溪千户所筸子坪长官司,隶湖广;
西属铜仁、平头二长官司,隶贵州;北接四川酉阳,广袤数百里。诸苗数反,官
兵不能制。侍郎万镗征之,四年不克。乃授其魁龙许保冠带。湖苗暂息,而贵苗
反如故。镗班师,龙许保及其党吴黑苗复乱。贵州巡抚李义壮告警,乃命岳总督
湖广、贵州、四川军务,讨之。进右都御史。义壮持镗议欲抚,岳劾其阻兵,罢
之。先义壮抚贵州者,佥都御史王学益与镗附严嵩,主抚议,数从中挠岳。岳持
益坚。许保袭执印江知县徐文伯及石阡推官邓本忠以去,岳坐停俸。乃使总兵官
沈希仪、参将石邦宪等分道进,躬入铜仁督之。先后斩贼魁五十三人,独许保、
黑苗跳不获。岳以捷闻,言贵苗渐平,湖苗听抚,请遣土兵归农,朝议许之。未
几,酉阳宣慰冉元嗾许保、黑苗突思州,劫执知府李允简。邦宪兵邀夺允简还,
允简竟死。嵩父子故憾岳,欲逮治之,徐阶持不可。乃夺右都御史,以兵部侍郎
督师。邦宪等旋破贼。岳搜山箐,余贼献思州印及许保。湖广兵亦破擒首恶李通
海等。岳以黑苗未获,不敢报功。已而冉元谋露,岳发其奸。元贿严世蕃责岳绝
苗党。邦宪竟得黑苗以献,苗患乃息。
岳卒于沅州。丧归,沅人迎哭者不绝。已,叙功,复右都御史,赠太子少保,
谥襄惠。
岳博览,工文章,经术湛深,不喜王守仁学,以程、朱为宗。
李允简,融县人。由举人起家。以郡境多寇,道孥归,独与孙炳文居。祖孙
皆被执,许保挟以求厚赎。允简则传语邦宪令亟进兵。在贼中自投高崖下,贼拽
出,弃之途。思人舁还,至清浪卫而卒。诏赠贵州副使,赐祭葬,官一子。
郭宗皋,字君弼,福山人。嘉靖八年进士。选庶吉士。寻诏与选者皆改除,
得刑部主事。擢御史。十二年十月,星陨如雨。未几,哀冲太子薨,大同兵乱。
宗皋劝帝惇崇宽厚,察纳忠言,勿专以严明为治。帝大怒,下诏狱,杖四十释之。
历按苏、松、顺天。行部乘马,不御肩舆。会廷推保定巡抚刘夔还理院事,宗皋
论夔尝荐大学士李时子,谄媚无行,不任风纪,坐夺俸两月。寻出为雁门兵备副
使,转陕西参政,迁大理少卿。
二十三年十月,寇入万全右卫,抵广昌,列营四十里。顺天巡抚朱方下狱,
擢宗皋右佥都御史代之,寇已去。宗皋言:“密云最要害,宜宿重兵。乞敕马兰、
太平、燕河三屯岁发千人,以五月赴密云,有警则总兵官自将赴援。居庸、白杨,
地要兵弱,遇警必待部奏,不能及事。请预拟借调之法,令建昌三屯军,平时则
协助密云,遇警则移驻居庸。”俱报可。久之,宗皋闻敌骑四十万欲分道入,奏
调京营、山东、河南兵为援。已竟无实,坐夺俸一年。故事,京营岁发五军诣蓟
镇防秋。宗皋请罢三军,以其犒军银充本镇募兵费。又请发修边余银,增筑燕河
营、古北口。帝疑有侵冒,令罢归听勘。既而事得白。起故官,巡抚大同,与宣
府巡抚李仁易镇。
寻进兵部右侍郎,总督宣、大、山西军务。俺答三万骑犯万全左卫,总兵官
陈凤、副总兵林椿与战鹞儿岭,杀伤相当,宗皋坐夺俸。明年再犯大同,总兵官
张达及椿皆战死,宗皋与巡抚陈?翟坐夺俸。给事中唐禹追论死事状,因言全军
悉陷,乃数十年未有之大衄。帝乃逮宗皋及?翟,各杖一百,?翟遂死,宗皋戍
陕西靖虏卫。
隆庆改元,从戍所起刑部右侍郎,改兵部,协理戎政。旋进南京右都御史,
就改兵部尚书参赞机务。给事中庄国祯劾宗皋衰庸,宗皋亦自以年老求去,诏许
之。万历中,再存问,岁给廪隶。十六年,宗皋年九十,又遣行人存问。是年卒。
赠太子太保,谥康介。
赵时春,字景仁,平凉人。幼与群儿嬉,辄列旗帜,部勒如兵法。年十四举
于乡。逾四年,为嘉靖五年,会试第一。选庶吉士。以张璁言改官,得户部主事。
寻转兵部。九年七月,上疏曰:“陛下以灾变求言已旬月,大小臣工率浮词面谩。
盖自灵宝知县言河清受赏,都御史汪鋐继进甘露,今副都御史徐赞、训导范仲
斌进瑞麦,指挥张楫进嘉禾,鋐及御史杨东又进盐华,礼部尚书李时再请表贺。
仲斌等不足道,鋐、赞司风纪,时典三礼,乃罔上欺君,坏风伤政。”帝责其
妄言,且令献谠言善策。时春惶恐引咎未对。帝趣之,于是时春上言:
当今之务最大者有四,最急者有三。最大者,曰崇治本。君之喜怒,赏罚所
自出,勿以逆心事为可怒,则赏罚大公而天下治。曰信号令。无信一人之言,必
参诸公论;毋狃一时之近,必稽之永远。苟利十而害一,则利不必兴;功百而费
半,则功不必举。如是而天下享安静之福矣。曰广延访。宜仿古人轮对及我朝宣
召之制,使大臣、台谏、侍从各得敷纳殿陛间,群吏则以其职事召问之。曰励廉
耻。大臣宜待以礼,取大节略小过。台谏言是者用之,非者宽容之。庶臣工自爱,
不敢不励。
其最急者,曰惜人才。凡得罪诸臣,其才不当弃,其过或可原,宜霈然发命,
召还故秩。且因南郊礼成,除谪戍之罪,与之更始。曰固边圉。败军之律宜严,
临阵而退者,裨将得以戮士卒,大将得以戮裨将,总制官得以戮大将,则人心震
悚,而所向用命。曰正治教。请复古冠婚、丧祭之礼,绝醮祭、祷祀之术。凡佛
老之徒有假引符箓、依托经忏、幻化黄白、飞升遐景以冒宠禄者,即赐遣斥,则
正道修明而民志定。
帝览之,益怒,下诏狱掠治,黜为民。久之,选东宫官属,起翰林编修兼司
经局校书。
帝有疾,时春与罗洪先、唐顺之疏请东宫御殿,受百官正旦朝贺。帝大怒,
复黜为民。京师被寇,朝议以时春知兵,起兵部主事,赞理京营务,统民兵训练。
大将军仇鸾倡马市,时春愤曰:“此秦桧续耳。身为大将,而效市侩,可乎?”
忤鸾,为所构,几重得罪。稍迁山东佥事,进副使。
三十二年,擢佥都御史,巡抚山西。时春慷慨负奇气,善骑射。慨寇纵横,
将帅不任职,数谓人:“使吾领选卒五千,俺答、邱福不足平也。”作《御寇论》
,论战守甚悉。既秉节钺,益思以武功自奋。其年九月,寇入神池、利民诸堡,
时春率马步兵往御之。至广武,诸将毕会。谋报寇骑二千余,去两舍。时春擐甲
欲驰,大将李涞固止之。时春大言曰:“贼知吾来必遁,缓追即不及。”遂策马
前。及于大虫岭,伏兵四起,败绩。仓皇投一墩,守卒缒之上乃得免,涞军竟覆。
被论,解官听调。时春喜谈兵,至是一战而败。然当是时将帅率避寇不击。为督
抚者安居坚城,遥领军事,无躬搏寇者。时春功虽不就,天下皆壮其气。
时春读书善强记,文章豪肆,与唐顺之、王慎中齐名。诗,伉浪自喜类其为
人。
赞曰:姚镆等封疆宣其擘画,军务畅其机谋,勋绩咸有可纪。伍文定从王守
仁平宸濠之难,厥功最懋。赵时春将略自命,一出辄踬。夫危事而易言之,固知
兵者所弗取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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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 11:12 | 显示全部楼层
○陶琰(子滋) 王缜 李充嗣 吴廷举(弟廷弼) 方良永(弟良节 子
重杰) 王爌 王軏 徐问 张邦奇(族父时彻) 韩邦奇(弟邦靖) 周金
吴岳(谭大初)

陶琰,字廷信,绛州人。父铨,进士,陕西右参议。琰举成化七年乡试第一,
十七年成进士,授刑部主事。
弘治初,进员外郎。历固原兵备副使。练士卒,广刍粟。历九年,部内晏如。
迁福建按察使,浙江左布政使。正德初,以右副都御史巡抚河南,迁刑部右侍郎。
陕西游击徐谦讦御史李高。谦故刘瑾党,行厚赂,欲中高危法。琰往按,直高。
瑾怒,假他事下琰诏狱,褫其职,又罚米四百石输边。瑾诛,起左副都御史,总
督漕运兼巡抚准、扬诸府。
六年,转南京刑部侍郎。明年,贼刘七等将犯江南,王浩八又入衢州。进琰
右都御史,巡视浙江。至则七等已灭,浩八听抚。会宁、绍濒海地飓风大作,居
民漂没万数。琰出帑金振救,而大筑萧山至会稽堤五万余丈。奏设兵备道守要害,
防浩八党出没,遣将击斩其渠魁。遂城开化、常山、遂安、兰溪,境内以靖。复
命总督漕运,七疏乞归。世宗嗣位,起故官。凡三督漕,军民习其政,不严而肃。
琰性清俭,饭惟一疏。每到官及罢去,行李止三竹笥。寻加户部尚书。嘉靖
元年召拜工部尚书。其冬,改南京兵部,加太子少保。未浃岁,屡引年乞体。加
太子太保,乘传归,有司岁时存问。又九年卒,年八十有四。赠少保,谥恭介。
子滋,以进士授行人。谏武宗南巡,杖阙下,谪国子学正。嘉靖初,历兵部
郎中。率同官伏阙争“大礼”,再受杖,谪戍榆林。兵部尚书王时中等言,琰老
病呻吟,冀父子一相见,乞改调近卫。不许。十五年赦还,卒。
王缜,字文哲,东莞人。父恪,宝庆知府。缜登弘治六年进士,选庶吉士,
授兵科给事中。劾三边总制王越附汪直、李广,不可复玷节钺。出理南畿屯田。
有司征松江白絺六千匹,缜言絺非正供。且请停上清宫役。诏皆罢之。累迁工科
都给事中。武宗初立,内府工匠以营造加恩。缜率同官言:“陛下初登大宝,工
匠末技已有以微劳进者,诚不可示后世。宜散遣先朝诸画士,革工匠所授官。”
帝不能用。中官张永请改筑通州新城,缜言泰陵工作方兴,不当复兴无益之役。
帝乃止。正德元年出为山西右参政。历福建布政使,迁右副都御史,巡抚苏、松
诸府。协平江西贼王浩八。乾清宫灾,疏请养宗室子宫中,定根本;去南京新增
内官,召还建言被黜诸臣。不报。已,调郧阳巡抚,迁南京刑部右侍郎。世宗即
位,陈正本十事。嘉靖二年就擢户部尚书。卒官。
李充嗣,字士修,内江人。给事中蕃孙也。登成化二十三年进士,改庶吉士。
弘治初,授户部主事。以从父临安为郎中,改刑部。坐累,谪岳州通判。久之,
移随州知州,擢陕西佥事,历云南按察使。正德九年,举治行卓异,累迁右副都
御史,巡抚河南。岁大祲。请发帑金移粟振之,不足,则劝贷富室。时流民多聚
开封,煮糜哺之。逾月,资遣还乡。初,镇守中官廖堂党于刘瑾,假进贡名,要
求百端,继者以为常。充嗣言:“近中官进贡,有古铜器、窑变盆、黄鹰、角鹰、
锦鸡、走狗诸物,皆借名科敛。外又有拜见银、须知银及侵扣驿传快手月钱、河
夫歇役之属,无虑十余事,苛派动数十万。其左右用事者,又私于境内抑买杂物,
擅榷商贾货利。乞严行禁绝。”诏但禁下人科取而已。
十二年移抚应天诸府。宁王宸濠反,充嗣谓尚书乔宇曰:“都城守御属于公,
畿辅则充嗣任之。”乃自将精兵万人,西屯采石。遣使入安庆城中,令指挥杨锐
等坚守。传檄部内,声言京边兵十万旦夕至,趣供饷,以绐贼。贼果疑惧。事定,
兵部及巡按御史胡洁言其功。时已就进户部右侍郎,乃赐敕嘉劳。有建议修苏、
松水利者,进充嗣工部尚书兼领水利事。未几,世宗嗣位,遣工部郎林文霈、颜
如翙佐之。开白茅港,疏吴淞江,六阅月而讫工。语详《河渠志》。
嘉靖元年论平宸濠功,加太子少保。苏、松白粮输内府。正德时骤增内使五
千人,粮亦加十三万石。帝用充嗣言,减从故额。又请常赋外尽蠲岁办之浮额者,
内府征收,监以科道官,毋纵内臣苛索。帝俱从之。寻改南京兵部尚书。七年致
仕,卒。久之,诏赠太子太保,谥康和。
吴廷举,字献臣,其先嘉鱼人,祖戍梧州,遂家焉。成化二十三年登进士,
除顺德知县。上官属修中贵人先祠,廷举不可。市舶中官市葛,以二葛与之,曰:
“非产也。”中官大怒。御史汪宗器亦恶廷举,曰:“彼专抗上官,市名耳。”
会廷举毁淫祠二百五十所,撤其材作堤,葺学宫、书院。宗器谓有所侵盗,执下
狱。按之不得间,惭而止。为县十年,稍迁成都同知。忧归,补松江。
用尚书马文升、刘大夏荐,擢广东佥事。从总督潘蕃讨平南海、清远诸盗。
正德初,历副使。发总镇中官潘忠二十罪。忠亦讦廷举他事,逮系诏狱。刘瑾矫
诏,枷之十余日,几死。戍雁门,旋赦免。杨一清荐其才,擢江西右参政。败华
林贼于连河。从陈金大破姚源贼。其党走裴源,复从俞谏破之。贼首胡浩三既抚
复叛,廷举往谕,为所执。居三月,尽得其要领,诱使携。及得还,浩三果杀其
兄浩二,内乱。官兵乘之,遂擒浩三。与副使李梦阳不协,奏梦阳侵官,因乞休。
不俟命竟去,坐停一岁俸。起广东右布政使,复佐陈金平府江贼。擢右副都御史,
振湖广饥。已,复出湖南定诸夷疆地。宁王宸濠有逆谋,疏陈江西军政六事,为
豫防计。
世宗立,召为工部右侍郎,旋改兵部。上疏诋陆完、王琼、梁储及少傅蒋冕,
而自以为己昔居宪职无一言,乞罢黜以儆幸位。时完早得罪,琼及储已罢去,廷
举借以倾冕。冕遂求罢。帝颇不直廷举,调南京工部,而慰谕冕。冕固请留之,
不听。
嘉靖元年,廷举乞休。寻以灾异复自劾求罢,劝帝修德应天,因奏行其部兴
革十二事。寻就改户部,迁右都御史,巡抚应天诸府。长洲知县郭波以事挫织造
中官张志聪。志聪伺波出,倒曳之车后。典史萧景腆操兵教场,急率兵救。百姓
登屋,飞瓦击志聪。志聪奏逮波、景腆,廷举具白志聪贪黩状。帝乃降波五级,
调景腆远方,志聪亦召还。
三年,以“大礼”议未定,请如洪武中修《孝慈录》故事,令两京部、寺、
台、省及天下督、抚各条所见,并询家居老臣,采而行之,汇为一书,以诏后世。
时已定称本生考,廷举窥帝意不慊,故为此奏。给事中张原、刘祺交劾之,不报。
寻改南京工部尚书,辞不拜,称疾乞休。帝慰留。已,复辞,且引白居易、张咏
诗,语多诙谐,中复用呜呼字。帝怒,以廷举怨望无人臣礼,勒致仕。
廷举面如削瓜。衣敝带穿,不事藻饰。言行必自信,人莫能夺。其在太学时,
兄事罗玘。玘病痢,仆死,自煮药饮之。负以如厕,一昼夜数十反。玘尝语人曰:
“献臣生我。”廷举好薛瑄、胡居仁学,尊事陈献章。居湫隘,亡郭外田,有书
万卷。及卒,总督姚镆庀其丧。隆庆中,追谥清惠。
弟廷弼,举于乡。廷举枷吏部前,廷弼卧其械下。刑部主事宿进为奏记张
纟采,乃得释。
方良永,字寿卿,莆田人。弘治三年进士。督逋两广,峻却馈遗,为布政使
刘大夏所器。还授刑部主事。进员外郎,擢广东佥事。琼州贼符南蛇为乱,大夏
时为总督,檄摄海南兵备,会师讨平之。御史坐良永失利。大夏已入为本兵,为
白于朝,赉银币。
正德初,父丧除,待铨阙下。外官朝见毕,必谒刘瑾。鸿胪导良永诣左顺门
叩头毕,令东向揖瑾,良永竟出。或劝诣瑾家,良永不可。及吏部除良永河南抚
民佥事,中旨勒致仕。既去,瑾怒未已,欲假海南杀人事中之。刑部郎中周敏力
持,乃不坐。瑾诛,起湖广副使。寻擢广西按察使。发巡按御史朱志荣罪至谪戍。
迁山东右布政使。旋调浙江,改左。
钱宁以钞二万鬻于浙,良永上疏曰:“四方盗甫息,疮痍未瘳,浙东西雨雹。
宁厮养贱流,假义子名,跻公侯之列。赐予无算,纳贿不赀,乃敢攫民财,戕邦
本。有司奉行急于诏旨,胥吏缘为奸,椎肤剥髓,民不堪命。镇守太监王堂、刘
璟畏宁威,受役使。臣何敢爱一死,不以闻。乞陛下下宁诏狱,明正典刑,并治
其党,以谢百姓。”宁惧,留疏不下。谋遣校尉捕假势鬻钞者,以自饰于帝,而
请以钞直还之民,阴召还前所遣使。宁初欲散钞遍天下,先行之浙江、山东,山
东为巡抚赵璜所格,而良永白发其奸,宁自是不敢鬻钞矣。宁方得志,公卿、台
谏无敢出一语。良永以外僚讼言诛之,闻者震悚。良永念母老,恐中祸,三疏乞
休去。
世宗即位,中外交荐。拜右副都御史,抚治郧阳。以母老,再疏乞终养。都
御史姚镆请破格褒宠。尚书乔宇、孙交言,良永家无赢资,宜用侍郎潘礼、御史
陈茂烈故事,赐廪米。诏月给三石。久之,母卒,诏赐祭葬。皆异数也。服除,
以故官巡抚应天,即家赐敕。至衢州疾作,连疏乞致仕,未报遽归,卒。卒后有
南京刑部尚书之命。暨讣闻,赐恤如制,谥简肃。
良永侍父疾,衣不解带者三月。母病,良永年六十余矣,手进汤药无少怠。
居倚庐哀毁,称纯孝焉。素善王守仁,而论学与之异。尝语人曰:“近世专言心
学,自谓超悟独到,推其说以自附于象山,而上达于孔子。目贤圣教人次第为小
子无用之学,程、朱而下无不受摈,而不知其入于妄。”
弟良节,官广东左布政使,亦有治行。
子重杰,举于乡,以孝闻。
王爌,字存纳,黄岩人。弘治十五年进士。除太常博士。正德时,屡迁刑
科都给事中。武定侯郭勋镇两广,行事乖谬。诏自陈,勋强辨,爌等驳之。都
察院覆奏,不录爌言,爌并劾都御史彭泽。帝责泽,置勋不问。御史林有年
直言下狱,浙江佥事韩邦奇忤中官被逮,爌皆救之。帝幸大同久不反,爌力
请回鸾。又与工科石天柱救彭泽,忤王琼。中旨调两人于外,爌得惠州推官。
世宗立,召复都给事中。旋擢太仆少卿,改太常。嘉靖三年迁应天府尹。岁大祲,
奏免其赋。居四年,迁南京刑部右侍郎,以母老归养。家居十年,起故官。寻擢
南京右都御史。守备中官进表,率以两御史监礼。爌曰:“中官安得役御史?”
止之。举贺入朝,谒内阁夏言。言倨甚,大臣多隅坐,爌独引坐正之。言不悦,
爌遂谢病归。
爌与御史潘壮不相能。壮坐大狱,诏爌提问。爌力白壮罪,至忤旨。
人以此称爌长者。卒,赠工部尚书。
王軏,开平卫人,弘治十二年进士。正德初,历工部员外郎,屡迁山东左布
政使。嘉靖初,入为顺天府尹。房山地震,軏言召灾有由,语多指斥。忤旨切责。
寻迁副都御史,巡抚四川。芒部土官知府陇慰死,庶子政与嫡子寿争立,朝议立
寿。政倚乌撒,数构兵,使人诱杀寿,夺其印。軏请讨之。乃会贵州兵分道进,
擒政于水西,招降四十九寨。玺书奖劳。
时将营仁寿宫,就拜軏工部右侍郎,督采大木。工罢,召还,改户部。核九
门苜蓿地,以余地归之民。勘御马监草场,厘地二万余顷,募民以佃。房山民以
牧马地献中官韦恒,軏厘归之官。奸人冯贤等复献中官李秀,秀为请于帝,軏抗
疏劾之。帝虽宥秀,竟治贤等如律。出核勋戚庄田,请如周制,计品秩,别亲疏,
以定多寡,非诏赐而隐占者俱追断。户部尚书梁材采其言,兼并者悉归官。稍进
左侍郎。
初,軏之平陇政也,以陇氏无后,请改设流官,兵部尚书李钺等然之。遂改
芒部为镇雄府,分置四长官司,授陇氏疏属阿济等为长官,而擢重庆通判程洸为
试知府。陇氏旧部沙保等攻执洸,夺其印,欲复立陇氏后。巡抚王廷相等破保,
洸得还。保子普奴复连乌撒、水西苗攻剽毕节诸卫。帝命伍文定图之。以朝议不
合,召还。御史戴金因言:“芒部改流之议,诸司咸执不可。軏徇洸邪说,违众
独行,致疆场不靖。”遂罢軏官。
以兵部尚书李承勋荐,起故官,总督仓场。再迁南京户部尚书。御史龚湜劾
軏老悖;吏部言軏居官俭素,搢绅仪表。帝乃责湜妄言。久之,就改兵部,参赞
机务。诏举将材,荐郑卿、沈希仪等二十一人,皆擢用。居四年,以老乞罢。疏
中言享年若干,帝以为非告君体,勒为民。久之卒。
徐问,字用中,武进人。弘治十五年进士。授广平推官。迁刑部主事,历兵
部,出为登州知府。地滨海多盗,问尽捕之。调临江。修筑坏堤七十二。转长芦
盐运使。运司故利薮,自好者不乐居。问曰:“吾欲清是官也。”终任不取一钱。
累迁广东左布政使。
嘉靖十一年以治行卓异,拜右副都御史,巡抚贵州。独山州贼蒙钺弑父为乱。
问闻南丹、泗城欲助逆,檄广西抚按伐其谋。又檄钺弟钊复父仇,事平得承袭。
钺援绝。问督大兵分道入,诛之。捷闻,赐金绮,召为兵部右侍郎。疏陈武备八
事。又言:“两广、云、贵半土司,深山密菁,瑶、僮、罗、僰所窟穴。边将喜
功召衅,好为扫穴之举。王师每入,巨憝潜踪,所诛戮率无辜赤子。兴大兵,费
厚饷,以易无辜命,非陛下好生意。宜敕边臣布威信,严厄塞,谨哨探,使各安
边境,以绝祸萌。”帝深纳其言。寻引疾归。二十一年,召为南京礼部侍郎。久
之,就迁户部尚书。复引疾去,卒于家。
问清节自励。居官四十年,敝庐萧然,田不满百亩。好学不倦,粹然深造,
为士类所宗。隆庆初,谥庄裕。
张邦奇,字常甫,鄞人。年十五作《易解》及《释国语》。登弘治末年进士,
改庶吉士,授检讨。出为湖广提学副使。下教曰:“学不孔、颜,行不曾、闵,
虽文如雄、褒,吾且斥之。”在任三四年,诸生竞劝。时世宗方为兴世子,献皇
遣就试。乃特设两案,己居北而使世子居南。文成,送入学。世宗由此知邦奇。
嘉靖初,提学四川,以亲孝乞归。久之,桂萼掌铨,去留天下提学官,起邦奇福
建。未几,选外僚入坊局,改右庶子,迁南京祭酒。以身为教,学规整肃。就迁
吏部侍郎。丁外艰归。
帝尝奉太后谒天寿诸陵,语及择相。太后曰:“先皇尝言提学张邦奇器识,
他日可为宰相,其人安在?”帝憬然曰:“尚未用也。”服阕,即召为吏部右侍
郎,掌部事。推毂善类,人不可干以私。铨部升除,多受教政府,邦奇独否,大
学士李时衔之。郭勋家人犯法,舁重贿请宽,邦奇不从。帝欲即授邦奇尚书,为
两人沮止。寻改掌翰林院事,充日讲官,加太子宾客,改掌詹事府。九载考绩,
晋礼部尚书。以母老欲便养,乃改南京吏部。复改兵部,参赞机务。帝犹念邦奇,
时与严嵩语及之。嵩曰:“邦奇性至孝,母老,不乐北来。”帝信其言,遂不召。
二十三年卒,年六十一。赠太子太保,谥文定。
邦奇之学以程、朱为宗。宗王守仁友善,而语每不合。躬修力践,跬步必谨。
昼之所为,夕必书于册。性笃孝,以养亲故,屡起辄退。其母后邦奇卒,寿至百
岁。邦奇事寡嫂如事母。所著《学庸传》、《五经说》及文集,粹然一出于正。
族父时彻,少邦奇二十岁,受业于邦奇。仕至南京兵部尚书。有文名。
韩邦奇,字汝节,朝邑人。父绍宗,福建副使。邦奇登正德三年进士,除吏
部主事,进员外郎。六年冬,京师地震,上疏陈时政阙失。忤旨,不报。会给事
中孙祯等劾臣僚不职者,并及邦奇。吏部已议留,帝竟以前疏故,黜为平阳通判。
迁浙江佥事,辖杭、严二府。宸濠令内竖假饭僧,聚千人于杭州天竺寺,邦奇立
散遣之。其仪宾托进贡假道衢州,邦奇诘之曰:“入贡当沿江下,奚自假道?归
语王,韩佥事不可诳也。”
时中官在浙者凡四人,王堂为镇守,晁进督织造,崔泬主市舶,张玉管营造。
爪牙四出,民不聊生。邦奇疏请禁止,又数裁抑堂。邦奇闵中官采富阳茶鱼为民
害,作歌哀之。堂遂奏邦奇沮格上供,作歌怨谤。帝怒,逮至京,下诏狱。廷臣
论救,皆不听,斥为民。
嘉靖初,起山东参议。乞休去。寻用荐,以故官莅山西。再乞休去。起四川
提学副使,入为春坊右庶子。七年偕同官方鹏主应天乡试,坐试录谬误,谪南京
太仆丞。复乞归。起山东副使,迁大理丞,进少卿,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宣府。入
佐院事,进右副都御史,巡抚辽东。时辽阳兵变,侍郎黄宗明言邦奇素有威望,
请假以便宜,速往定乱。帝方事姑息,不从,命与山西巡抚任洛换官。至山西,
为政严肃,有司供具悉不纳,间日出俸米易肉一斤。居四年,引疾归。
中外交荐,以故官起督河道。迁刑部右侍郎,改吏部。拜南京右都御史,进
兵部尚书,参赞机务。致仕归。三十四年,陕西地大震,邦奇陨焉。赠太子少保,
谥恭简。
邦奇性嗜学。自诸经、子、史及天文、地理、乐律、术数、兵法之书,无不
通究。著述甚富。所撰《志乐》,尤为世所称。
弟邦靖,字汝度。年十四举于乡。与邦奇同登进士,授工部主事。榷木浙江,
额不充,被劾,以守官廉得免。进员外郎。乾清宫灾,指斥时政甚切。武宗大怒,
下之诏狱。给事中李铎等以为言,乃夺职为民。世宗即位,起山西左参议,分守
大同。岁饥,人相食,奏请发帑,不许。复抗疏千余言,不报。乞归,不待命辄
行。军民遮道泣留。抵家病卒,年三十六。未几,邦奇亦以参议莅大同。父老因
邦靖故,前迎,皆泣下。邦奇亦泣。
邦奇尝庐居,病岁余不能起。邦靖药必分尝,食饮皆手进。后邦靖病亟,邦
奇日夜持弟泣,不解衣者三月。及殁,衰绖蔬食,终丧弗懈。乡人为立“孝弟碑”。
周金,字子庚,武进人。正德三年进士。授工科给事中。累迁户科都给事中。
疏言:“京粮岁入三百五万,而食者乃四百三万,当痛为澄汰。中官迎佛及监织
造者滥乞引盐,暴横道路,当罢。都督马昂纳有妊女弟,当诛昂而还其女。”朝
议用兵土鲁番,复哈密。金言西边虚惫,而土鲁番险远,且青海之寇窥伺西宁,
不宜计哈密。已,卒从金议。
嘉靖元年由太仆寺少卿迁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延绥。边人贫甚。金为招
商聚粟,广屯积刍,以时给其食。改抚宣府,进右副都御史。大同叛卒杀张文锦,
边镇兵皆骄。宣府总督侍郎冯清苛刻。诸军请粮不从,且欲鞭之,众轰然围清府
署。金方病,出坐院门,召诸军官数之曰:“是若辈剥削之过!”欲痛鞭之。军
士气稍平,拥而前请曰:“总制不恤我耳!”金从容谕以利害,众乃散解去,得
无变。改抚保定。巡按御史李新芳疑广平知县谋己,欲抶之。知府为之解,并
欲执知府,发兵二千捕之。知府及佐贰皆走,一城尽空。金发其罪状,而都御史
王廷相庇新芳,与相争。帝卒下新芳刑部,黜官。金迁兵部右侍郎。未几,进右
都御史,总督漕运,巡抚凤阳诸府。久之,擢南京刑部尚书,就转户部。二十四
年致仕归,岁余卒。赠太子太保,谥襄敏。
吴岳,字汝乔,汶上人。嘉靖十一年进士。授户部主事,历郎中。督饷宣府,
吏进羡金数千,拒之。出知庐州府。税课岁万金,例输府,岳以代邮传费。西山
薪故供官爨,岳弛以利民。以忧去。服除,改保定,治如庐州。历山西副使、浙
江参政、湖广按察使、山西右布政使,并以清静得民。迁右佥都御史,巡抚保定
六府。奏裁征发冗费十六七,民力遂宽。甫浃岁,引疾去。久之,以贵州巡抚征。
寻进左副都御史,协理院事。隆庆元年,历吏部左、右侍郎。京察竣,给事中胡
应嘉有所申救。岳诣内阁抗声曰:“科臣敢留考察罢黜官,有故事乎?”应嘉遂
得谴。迁南京礼部尚书,就改吏部。抑浮薄,杜侥幸,南都缙绅惮之。上疏陈六
事,帝颇纳其言。寻改兵部,参赞机务。未上,给由过家,病卒。诏赠太子太保,
谥介肃。
岳清望冠一时,禔躬严整。尚书马森言平生见廉节士二人,岳与谭大初耳。
岳知庐州时,王廷守苏州,以公事遇京口。岳召为金山游,携酒一缶,肉一斤,
菜数束。廷笑曰:“止是乎?”岳亦笑曰:“足供我两人食矣。”欢竟日而还。
去庐日,假一盖御雨,至即命还之。
谭大初,字宗元,始兴人。嘉靖十七年进士。授工部主事。忧归。起补户部,
改户科给事中。数论事。历兵科左给事中,出为江西副使。清军,多所释。御史
孙慎以失额为疑,大初曰:“失额罪小,殃民罪大。”严嵩亲党夺民田,治之不
少贷。迁广西右参政,投劾归。久之,起故官河南。未上,擢南京右通政。俄迁
应天府尹。将赴南都,而穆宗即位,乞以参政致仕,不许。隆庆元年召拜工部右
侍郎,寻迁户部左侍郎,督仓场。海瑞为佥都御史,大初力荐瑞。已而屡疏乞休,
不允。拜南京户部尚书,引疾去。家居,田不及百亩。卒年七十五。谥庄懿。
赞曰:当正、嘉之际,士大夫刓方为圆,贬其素履,羔羊素丝之节浸以微
矣。陶琰诸人清操峻特,卓然可风。南都列卿,后先相望,不其贤乎。琰之督漕,
充嗣之守御,良永之遏钱宁,周金之弭乱卒,所竖立甚伟。至琰子之直节,廷弼、
邦靖之笃行,尤无忝其父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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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 11:14 | 显示全部楼层
○廖纪 王时中 周期雍 唐龙(子汝楫) 王杲(王暐) 周用(宋景
屠侨) 闻渊 刘讱(胡缵宗) 孙应奎 (余姚孙应奎 方钝) 聂豹 李
默(万镗) 周延 (潘恩) 贾应春 张永明 胡松(绩溪胡松) 赵炳然

廖纪,字时陈,东光人。弘治三年进士。授考功主事,屡迁文选郎中。正德
中,历工部右侍郎。提督易州山厂,羡金无所私。迁吏部左、右侍郎。世宗立,
拜南京吏部尚书。调兵部,参赞机务。被论解职。
嘉靖三年,“大礼”议既定,吏部尚书杨旦赴召,道劾张璁、桂萼。璁、萼
之党陈洸遂劾旦而荐纪。帝罢旦,以纪代之。纪疏辞,言:“臣年已七十,精力
不如乔宇,聪明不如杨旦。”时宇、旦方为帝所恶,不许。光禄署丞何渊请建世
室,祀兴献帝,下廷议。纪等执不可,帝弗从。纪力争曰:“渊所言,干君臣之
分,乱昭穆之伦,蔑祖宗之制,臣谨昧死请罢勿议。”不纳。会廷臣多诤者,议
竟寝。已,条奏三事。其末言人材当惜,谓:“正德之季,宗社几危。议者但知
平定逆藩之功,而不知保护京师之力。自陛下继统,老成接踵去,新进连茹登,
以出位喜事为贤,以凌分犯礼为贵。伏望陛下于昔年致仕大臣,念其保护之勋,
量行召用。其他降职、除名、遣戍者,使得以才自效。”帝但纳其正士风、重守
令二事而已。三边总督杨一清召还内阁,璁等欲起王琼,纪推彭泽、王守仁,帝
不允。复以邓廷璋、王宪名上,竟用宪。
五年正月,御史张衮、喻茂坚、朱实昌以世庙礼成,请宥议礼得罪诸臣,璁、
萼亦以为请,章俱下吏部。纪等列上四十七人,卒报罢。御史魏有本以劾郭勋、
救马永谪官,给事中沈汉等论救,帝不听。纪从容为言,且荐永及杨锐。帝纳之,
有本得无谪。纪在南都,持议与璁合,坐是劾罢。璁辈欲引助己,遂首六卿。而
纪顾数与抵牾,璁辈亦不喜。年老称病乞归,许之去。初,《献皇实录》成,加
太子太保。至是进少保,赐敕乘传,夫廪视故事有加。卒,赠太保,谥僖靖。
王时中,字道夫,黄县人。弘治三年进士。授鄢陵知县。尝出郊,旋风拥马
首。时中曰:“冤气也。”迹得尸眢井,乃妇与所私者杀之,遂伏辜。召拜御史,
督察畿辅马政。
正德初,请革近畿皇庄,不报。吏部尚书马文升致仕,时望属刘大夏、闵珪。
时中诋珪和媚,大夏昏耄。两人各求退,焦芳遂得之,众咸咎时中。出按宣、大,
逮系武职贪污者百余,为东厂太监邱聚所奏。刘瑾捕时中下诏狱,荷重枷于都察
院门。时中病甚,其妻往省,遇都御史刘宇,哭且诟。宇不得已言于瑾,释之,
谪戍铁岭卫。瑾诛,起四川副使,迁湖广按察使。十二年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宁夏。
世宗立,召为右副都御史。父丧除,起故官。会上章圣太后尊号,时中言本
生二字不当去。及上册宝,百官陪列不至者九人,时中与焉。帝责对状,已而贳
之。历兵部左侍郎,代李钺为尚书。中官黄英等多所陈请,时中皆执不可。叙蓟
州平盗功,滥及通州守备鄢祐,为言官李鸣鹤等所劾。时中乞休,且诋言者。给
事中刘世扬等言时中不当逞忿箝言官,帝乃切责时中,令归听勘。嘉靖十年四月
起复为兵部尚书。御史郭希愈请重兵部侍郎之选,以边臣有才者两人分掌边方、
内地军务。吏部议从之。时中言非祖宗临时遣将意,帝遂从其议。帝欲用王宪于
兵部,乃调时中刑部尚书。坐论御史冯恩狱,落职闲住。始,恩疏诋时中,及是
以宽恩得罪,时称为长者。久之,遇赦,复官致仕。
周期雍,字汝和,江西宁州人。正德三年进士。授南京御史。刘瑾既诛,为
瑾斥者悉起,而给事中李光翰、任惠、徐蕃、牧相、徐暹、赵士贤,御史贡安甫、
史良佐、曹闵、王弘、葛浩、姚学礼、张鸣凤、王良臣、徐钰、赵佑、杨璋、朱
廷声、刘玉,部郎李梦阳、王纶、孙磐等,以兼劾群阉未得录。期雍偕同官王佩
力请,皆召用。兵部尚书王敞附瑾进,期雍请斥之。焦芳、刘宇犹在列,而刘大
夏、韩文、杨守随、林瀚、张敷华未雪,期雍皆极论。陈金讨江西贼,纵苗杀掠,
期雍发其状。寻清军广东,劾镇守武定侯郭勋,金与勋皆被责。出为福建佥事。
宸濠反,简锐卒赴讨。会贼平乃还。嘉靖初,为浙江参议。讨平温、处矿盗,予
一子官。再迁湖广按察使。九年擢右佥都御史,巡抚顺天。蓟州、密云关堡数十,
以避寇警移入内地,关外益无备,期雍悉修复之。数列上便宜。入为大理卿,历
刑部左、右侍郎,右都御史,拜刑部尚书。大计京官,言官劾期雍纳贿。吏部白
其诬,诏为饬言者。十九年,郭勋修前郤,因风霾劝帝罢免大臣,期雍遂去位。
家居十年卒。
唐龙,字虞佐,兰溪人。受业于同县章懋,登正德三年进士。除郯城知县。
禀大盗刘六,数败之,加俸二等。父丧,服除,征授御史,出按云南。钱宁义父
参将卢和坐罪当死,宁为奏辩,下镇抚覆勘。会遣官录囚,受宁属欲出和,为龙
所持,卒正其罪。土官凤朝明坐罪死,革世职。宁令滇人为保举,而矫旨许之。
龙抗疏争,寝其事。再按江西,疏趣张忠、许泰班师。三司官从宸濠叛者犹居位,
龙召数之曰:“胁从罔治,谓凡民耳。若辈读书食禄,何壎颜乃尔。”立收其
印绶。擢陕西提学副使,迁山西按察使,召为太仆卿。嘉靖七年改右佥都御史,
总督漕运兼巡抚凤阳诸府。奏罢淮西官马种牛,罢寿州正阳关榷税,通、泰二州
虚田租及漕卒船料,民甚德之。召拜左副都御史,历吏部左、右侍郎。
十一年,陕西大饥。吉囊拥众临边,延绥告警。诏进龙兵部尚书,总制三边
军务兼理振济,赍帑金三十万以行。龙奏行救荒十四事。时吉囊居套中,西抵贺
兰山,限以黄河不得渡,用十皮为浑脱,渡入山后。俺答亦自丰州入套为患。龙
用总兵官王效、梁震,数败敌,屡被奖赉。召为刑部尚书。大猾刘东山构陷建昌
侯张延龄,兴大狱。延龄,昭圣皇太后母弟,帝所恶也。吏坐狱不穷竟去者数十
人,龙独执正东山罪。“大礼”大狱及诸建言获罪者,廷臣屡请宽,不能得。会
九庙成,覃恩,龙录上充军应赦者百四十人,率得宥,所不原惟丰熙、杨慎、王
元正、马录、吕经、冯恩、刘济、邵经邦而已。考尚书六年满,加太子少保。以
母老乞归侍养。久之,用荐起南京刑部尚书,就改吏部。兵部尚书戴金罢,召龙
代之。太庙成,加太子太保。寻代熊浃为吏部尚书。龙有才,居官著劳绩。及为
吏部,每事咨僚佐。年老多疾,辄为所欺。御史陈九德劾前选郎高简罔上行私,
并论龙衰暮,乃下简诏狱。龙引疾,未报。吏科杨上林、徐良辅复论简。诏杖简
六十遣戍。上林、良辅以不早言罢职,龙黜为民。龙已有疾,舆出国门卒。后数
年,子修撰汝楫疏辩。诏复官,赠少保,谥文襄。龙故与严嵩善。龙之罢,实夏
言主之。而汝楫素附嵩,得第一人及第。官至左谕德。后坐嵩党夺官。
王杲,字景初,汶上人。正德九年进士。授临汾知县。擢御史,巡视陕西茶
马。帝遣中官分守兰、靖。杲言穷边饥岁,不宜设官累民,不报。嘉靖三年,帝
将遣中官督织造于苏、杭,杲疏谏,不纳。久之,擢太仆少卿,改大理,再迁左
副都御史,进户部右侍郎。河南大饥,命杲往振。杲请急发帑金,诏赍临清仓银
五万两以行。既至,复请发十五万两。全活不可胜计。事竣,赐银币。寻以右都
御史总督漕运。故事,缮运艘,军三民七。总兵官顾寰以军民困敝,请发两淮余
盐银七十万,户部尚书李如圭不可。杲请改折两年漕运十之三,以所省转输费治
运艘,勿重困军民,报可。逾年,入为户部尚书。后父安平侯方锐乞张家庄马房
地。杲言此地二千余顷,正供所出,不可许,宜以大慈恩寺入官地二十顷予之。
帝从其议。时国储告匮,诸边请增饷无虚月,四方多水旱,给事中李文进请议广
储蓄。杲列九事以献,已又上制财用十事,帝咸纳之。旧制,岁漕四百万石。杲
以粟有余而用不足,遇灾伤率改折以便民。一日,帝见改折者过半,大惊,以诘
户部,杲等引罪。敕自今务遵祖制,毋轻变。杲掌邦计,事无不办,帝深倚之。
后有诏买龙涎香,久不进,帝以此不悦。给事中马锡劾杲及巡仓御史艾朴受贿,
给事中厉汝进言仓场尚书王暐亦然,并下狱。杲、朴遣戍,暐斥为民。杲竟卒于
雷州戍所。隆庆初,给事中辛自修等讼杲冤。诏复官,赐祭葬,赠太子太保。
王暐,句容人。由进士除吉安推官。从王守仁平宸濠,迁大理寺副。争“大
礼”,下狱廷杖。累迁右副都御史,巡抚江西。历两京户部侍郎,出督漕运,进
尚书。历官著清操。
周用,字行之,吴江人。弘治十五年进士。授行人。正德初,擢南京兵科给
事中。父忧服阕,留补礼科。已,乞南。改南京兵科。谏迎佛乌斯藏及以中旨迁
黜尚书、都给事中等官,且请治镇守江西中官黎安罪。出为广东参议,预平番禺
盗,有功。历浙江、山东副使。擢福建按察使,改河南右布政使。代监司鞫南阳
滞狱,狱为之空。嘉靖八年擢右副都御史,巡抚南、赣。召协理院事。历吏部左、
右侍郎。以起废不当,尚书汪鋐委罪僚属,乃调用南京刑部。就迁右都御史,
工、刑二部尚书。九庙灾,自陈致仕。用端亮有节概。既罢,中外皆惜之,频有
推荐。久之,以工部尚书起督河道,数月,改漕运。未上,召拜左都御史。二品
九年满,加太子少保。二十五年代唐龙为吏部尚书。明年卒官。赠太子太保,谥
恭肃。曾孙宗建,自有传。
用掌宪时,慎自持而已,无所献替。其后宋景、屠侨继之,大略皆廉洁,与
用相似。景未久卒,而侨居职八年。属严嵩柄政,风纪不振。议丁汝夔狱,受杖
不能去。
宋景,字以贤,奉新人。弘治十八年进士。知睢州。正德五年入为河南道御
史。故事,知州无改御史者,刘瑾创之也。瑾诛,景引疾去。嘉靖三年以荐补浙
江佥事,进山西副使。民饥为盗,杀守禀指挥。景树帜,令被胁者赴之。贼咸归
命,乃擒斩其魁。四迁山西左布政使,累官南京吏、工二部尚书。改兵部,参赞
机务。入为左都御史。卒,赠太子少保、吏部尚书,谥庄靖。
屠侨,字安卿,吏部尚书滽再从子也。正德六年进士。授御史。巡视居庸
诸关。武宗遣中官李嵩等捕虎豹,侨力言不可。世宗时,历左都御史。卒,赠少
保,谥简肃。
闻渊,字静中,鄞人。弘治十八年进士。初授礼部主事,已,改刑部。杨一
清为吏部,调渊稽勋员外郎。历考功郎中,改掌文选,迁南京右通政。嘉靖初,
擢应天府尹,改尹顺天。累迁南京兵部右侍郎,摄部事。荐马永等十余人。召为
刑部右侍郎,迁左。进南京刑部尚书,就移吏部。召为刑部尚书。周用卒,代为
吏部尚书。侍郎徐阶得帝眷,前尚书率推让之。渊自以前辈,事取独断。大学士
夏言柄政,渊老臣,不能委曲徇。及后议言狱,渊谓言事只任意,迹涉要君,请
帝自裁决。帝大怒,切责渊。严嵩既杀言,势益横,部权无不侵,数以小故夺渊
俸。渊年七十矣,遂乞骸骨归。家居十四年卒。先累加太子太保,卒赠少保,谥
庄简。
渊居官始终一节。晚扼权相,功名颇损。在南刑部时,张璁先为曹属,尝题
诗于壁,属渊勒石后堂。渊曰:“此尚书堂也,吾敢以相君故,为郎官勒石耶?”
刘讱,鄢陵人。父璟,刑部尚书。讱登正德十二年进士,为宁国推官,
摄芜湖县事。武宗南巡,中贵索贿不得,系讱诏狱。世宗立,复官。寻擢御史,
迁南京通政参议。历南京刑部尚书,召改北。
初,帝幸承天,河南巡抚胡缵宗尝以事笞阳武知县王联。联寻为巡按御史陶
钦夔劾罢。联素凶狡,尝欧其父良,论死。久之,以良请出狱。复坐杀人,求解
不得。知帝喜告讦,乃摭缵宗迎驾诗“穆王八骏”语为谤诅。言缵宗命己刊布,
不从,属钦夔论黜,罗织成大辟。候长至日,令其子诈为常朝官,阑入阙门讼冤。
凡所不悦,若副都御史刘隅,给事中鲍道明,御史胡植、冯章、张洽,参议朱鸿
渐,知府项乔、贾应春等百十人,悉构入之。帝大怒,立遣官捕缵宗等下狱,
命讱会法司严讯。讱等尽得其诬罔,仍坐联死,当其子诈冒朝官律斩,而为
缵宗等乞宥。帝既从法司奏坐联父子辟,然心嗛缵宗,颇多诘让,下礼部都察
院参议。严嵩为之解,乃革缵宗职,杖四十。讱亦除名,法司正贰停半岁俸,
郎官承问者下诏狱。嵩以对制平狱有功,令兼支大学士俸,嵩辞乃允。时法官率
骫法徇上意。稍执正,谴责随至。讱于是狱能持法,身虽黜,而天下称之。
胡缵宗,陕西秦安人。正德三年进士。由检讨出为嘉定判官。历山东巡抚,
改河南。
孙应奎,字文宿,洛阳人。正德十六年进士。授章邱知县。嘉靖四年入为兵
科给事中,上疏言:“辅臣之任,必忠厚鲠亮、纯白坚定者乃足当之。今大学士
杨一清虽练达国体,而雅性尚通,难以独任。张璁学博性偏,伤于自恃,犹饬厉
功名,当抑其过而用之。至于桂萼以枭雄桀骜之资,作威福,纳财贿,阻抑气节,
私比党与,势侵六官,气制言路,天下莫不怨愤。乞鉴别三臣贤否,以定用舍。”
其意特右璁。而帝因其奏,慰留一清,戒谕璁、萼。既而同官王准、陆粲劾璁、
萼罢相,准、粲亦下吏远谪,以应奎首抗章不罪。未几,劾吏部尚书方献夫,帝
颇纳其言。献夫援汪鋐为助,遂诎应奎议。再迁户科左给事中。行人孽侃建言
忤旨,下廷讯,词连张璁。应奎与同官曹汴揖璁避,且上疏言状。帝怒,下之诏
狱,寻释还职。十一年大计天下庶官,王准谪富民典史。应奎言汪鋐为璁、萼
修郤,诬以不谨而黜之。乞复准官,责鋐,为党比戒。吏部尚书王琼亦言准当
黜,乃谪应奎高平县丞。屡迁湖广副使,督采大木,坐累复逮系。寻释还。历右
副都御史,巡抚顺天。召理院事,迁户部侍郎,进尚书。
俺答犯京师后,羽书旁午征兵饷。应奎乃建议加派。自北方诸府暨广西、贵
州外,其他量地贫富,骤增银一百十五万有奇,而苏州一府乃八万五千。御史郭
仁,吴人也,诣应奎请减,不从。仁遂劾奏,应奎疏辨。帝以仁不当私属,调之
外。既而国用犹不足,应奎言:“今岁入二百万,而诸边费六百余万,一切取财
法行之已尽。请令诸曹所隶官吏、儒士、厨役、校卒,悉去其冗者。而臣部出入
赢缩之数,亦综其大纲,列籍进御,使百司庶府咸知为国惜财。”报可。三十一
年正月命应奎条上京边备用刍粮之数。应奎言:“自臣入都至今,计正税、加赋、
余盐五百余万外,他所搜括又四百余万。而所出自诸边年例二百八十万外,新增
二百四十五万有奇,修边振济诸役又八百余万。”帝以耗费多,疑有侵冒,分遣
科道官往诸边核实。给事中徐公遴劾应奎粗疏自用,遂改南京工部尚书,以方钝
代。诸边饷银益增。钝计无所出,请令诸臣条上理财策。议行二十九事,益纤屑
伤大体。应奎就移户部,致仕归,卒。
应奎为谏官,屡犯权贵,以风节自厉。晚官计曹,一切为苟且计,功名大损
于前。
有与应奎同姓名者,余姚人,字文卿。由进士授行人,擢礼科给事中。疏劾
汪鋐奸,忤旨下诏狱。已复杖阙下,谪华亭县丞。鋐亦罢去。两孙给谏之名,
并震于朝廷。累官右副都御史,总理河道。逾年罢归。为山东布政时,有创开胶
莱河议者,应奎力言不可。入觐,与吏部尚书争官属贤否,时称其直。
方钝,巴陵人。掌户部七年,廉慎无过。严嵩中之,诏改南京,遂乞骸骨归。
聂豹,字文蔚,吉安永丰人。正德十二年进士。除华亭知县。浚陂塘,民复
业者三千余户。嘉靖四年召拜御史,巡按福建。出为苏州知府。忧归,补平阳知
府。山西频中寇,民无宁居。豹令富民出钱,罪疑者赎,得万余金,修郭家沟、
冷泉、灵石诸关隘,练乡勇六千守之。寇却,廷议以豹为知兵。给事中刘绘、大
学士严嵩皆荐之。擢陕西副使,备兵潼关。大计拾遗,言官论豹在平阳乾没,大
学士夏言亦恶豹,逮下诏狱,落职归。
二十九年秋,都城被寇。礼部尚书徐阶,豹知华亭时所取士也,为豹讼冤,
言其才可大用。立召拜右佥都御史,巡抚顺天。未赴,擢兵部右侍郎,寻转左。
仇鸾请调宣、大兵入卫,豹陈四虑,谓宜固守宣、大,宣、大安则京师安。鸾怒。
伺豹过无所得,乃已。三十一年召翁万达为兵部尚书,未至,卒,以豹代之。奏
上防秋事宜,又请增筑京师外城,皆报可。是年秋,寇大入山西,覆总兵官李涞
军,大掠二十日而去。总督苏祐反以大捷闻,为巡按御史毛鹏所发,章下兵部。
豹言:“寇虽有所掠,而我师斩获过当,实上玄垂祐,陛下威灵所致。宜择吉祭
告,论功行赏。”帝喜。进秩任子者数十人,豹亦加太子少保,荫锦衣世千户。
京师外城成,进太子少傅。南北屡奏捷,及类奏诸边功,豹率归功玄祐,祭告行
赏如初。豹亦进太子太保。
当是时,西北边数遭寇,东南倭又起,羽书日数至。豹本无应变才,而大学
士嵩与豹乡里,徐阶亦入政府,故豹甚为帝所倚。久之,寇患日棘,帝深以为忧。
豹卒无所谋画,条奏皆具文,帝渐知其短。会侍郎赵文华陈七事致仕,侍郎朱隆
禧请设巡视福建大臣,开海滨互市禁,豹皆格不行。帝大怒切责。豹震慑请罪,
复辨增官、开市之非,再下诏谯让。豹愈惶惧,条便宜五事以献。帝意终不怿,
降俸二级。顷之,竟以中旨罢,而用杨博代之。归数年卒,年七十七。隆庆初,
赠少保,谥贞襄。
豹初好王守仁良知之说,与辨难,心益服。后闻守仁殁,为位哭,以弟子自
处。及系狱,著《困辨录》,于王守仁说颇有异同云。
李默,字时言,瓯宁人。正德十六年进士。选庶吉士。嘉靖初,改户部主事,
进兵部员外郎。调吏部,历验封郎中。真人邵元节贵幸,请封诰,默执不予。十
一年为武会试同考官。及宴兵部,默据宾席,欲坐尚书王宪上。宪劾其不逊,谪
宁国同知。屡迁浙江左布政使,入为太常卿,掌南京国子监事。博士等官得与科
道选,自默发之。历吏部左、右侍郎,代夏邦谟为尚书。自正德初焦芳、张彩后,
吏部无侍郎拜尚书者。默出帝特简,盖异数也。
严嵩柄政,擅黜陟权。默每持己意,嵩衔之。会推辽东巡抚,列布政使张臬、
谢存儒以上。帝问嵩,嵩言其不任。夺默职为民,以万镗代。默掌铨仅七月。逾
年,镗罢,特旨复用默。已,命入直西内,赐直庐,许苑中乘马。寻进太子少保。
未几,复命兼翰林学士。给事中梁梦龙劾默徇私,帝为责梦龙。会大计群吏,默
戒门下谢宾客,同直大臣亦不得燕见,嵩甚恨。赵文华视师还,默气折之。总督
杨宜罢,嵩、文华欲用胡宗宪,默推王诰代,两人恨滋甚。
初,文华为帝言余倭无几,而巡按御史周如斗以败状闻。帝疑,数诘嵩。文
华谋所以自解,稔帝喜告讦。会默试选人策问,言“汉武、唐宪以英睿兴盛业,
晚节用匪人而败”,遂奏默诽谤。且言:“残寇不难灭,以督抚非人,败衄。由
默恨臣劾其同乡张经,思为报复。臣论曹邦辅,即嗾给事中夏栻、孙浚媒孽臣。
延今半载,疆事日非。昨推总督,又不用宗宪而用诰。东南涂炭何时解?陛下宵
旰忧何时释?”帝大怒,下礼部及法司议。奏默偏执自用,失大臣体;所引汉、
唐事,非所宜言。帝责礼部尚书王用宾等党护,各夺俸三月,而下默诏狱。刑部
尚书何鳌遂引子骂父律绞。帝曰:“律不著臣骂君,谓必无也。今有之,其加等
斩。”锢于狱,默竟瘐死。时三十五年二月也。
默博雅有才辨,以气自豪。同考武试,得陆炳为门生。炳贵盛,力推毂。默
由外吏骤显,有所恃,不附嵩。凡有铨除,与争可否,气甚壮。然性褊浅,用爱
憎为轩轾,颇私乡旧,以恩威自归,士论亦不甚附之。默既得罪,继之者吴鹏、
欧阳必进,视嵩父子意,承顺惟谨,吏部权尽失。隆庆中,复默官,予祭葬。万
历中,赐谥文愍。
万镗,字仕鸣,进贤人。父福,金华知府。镗登弘治十八年进士。正德中,
由刑部主事屡迁吏部文选郎中。司署火,下狱,赎还职。历太常、大理少卿。世
宗嗣位,以镗尝贻书知县刘源清,令预防宸濠,赉金币。寻迁顺天府尹,累迁右
副都御史。历兵部侍郎、右都御史,皆南京。彗星见,应诏陈八事。中言:“人
邪正相悬,而形迹易混。其大较有四:人主所取于下者,曰任怨,曰任事,曰恭
顺,曰无私;而邪臣之恣强戾、好纷更、巧逢迎、肆攻讦者,其迹似之。人主所
恶于下者,曰避事,曰沽名,曰朋党,曰矫激;而正臣之守成法、恤公议、体群
情、规君失者,其迹似之。察之不精,则邪正倒置,而国是乱矣,此不可不慎也。
治天下贵实不贵文。今陛下议礼制度考文,至明备矣,而于理财用人安民讲武之
道,或有缺焉。愿辍声容之繁饰,略太平之美观,而专从事于实用,斯治天下之
道得矣。至大礼大狱得罪诸臣,幽锢已久,乞量加宽录。”帝大怒,斥为民,令
吏部锢勿用。
家居十年,屡推荐,辄报罢。同年生严嵩柄政,援引之。湖广蜡尔山蛮叛,
起镗副都御史,相机剿抚。镗纳土指挥田应朝策,诱致其酋,督兵破之。条上善
后七事,帝咸报可。召镗还。未几,铜平酋龙子贤复叛,御史缪文龙言镗剿抚皆
失。诏下抚按官勘覆,归罪于参将李经,事乃解。镗得为兵部侍郎。迁南京刑、
礼二部尚书。召掌刑部。俄代李默为吏部尚书。
镗既为嵩所引,每事委随,又颇通馈遗。抚治郧阳都御史阙,镗以通政使赵
文华名上。会给事中朱伯辰劾文华,文华上言:“纳言之职,例不外推。镗意在
出臣,又嗾所亲伯辰论劾,欲去臣。且镗以侍郎起用,乃朦胧奏二品九年满,得
加太子少保。又以不得一品,面谩腹诽,无大臣礼。”帝怒,遂与伯辰并黜为民。
久之卒。隆庆初,复官,赠太子太保。
周延,字南乔,吉水人。嘉靖二年进士。除潜江知县,改新会,擢兵科给事
中。时议新建伯王守仁罪,将夺其爵。延抗疏为讼,坐谪太仓州判官。历南京吏
部郎中,出为广东参政。抚安南,征黎寇,皆预,有功。三迁广东左布政使。以
右副都御史巡抚应天。靖海寇林成乱。进兵部右侍郎,提督两广军务。召为刑部
左侍郎。历南京右都御史,吏、兵二部尚书。
嘉靖三十四年召为左都御史。帝用给事中徐浦议,令廷臣及督抚各举边才。
于是故侍郎郭宗皋,都御史曹邦辅、吴狱,祭酒邹守益,修撰罗洪先,御史吴悌、
方涯,主事唐枢,参政周大礼、曹亨,参议刘志,知府黄华在举中。御史罗廷唯
驳曰:“浦疏本言边才,而今廷臣乃以清修、苦节、实学、懿行举,去初议远矣。
况又有夤缘进者。是假明诏开幸门。”帝纳其言,责吏部滥举,命与都察院更议。
延与尚书吴鹏等言所举皆人望,公无私。帝终不悦,切责延等,而举者悉报罢。
世宗时,海内贤士大夫被斥者众,及是举上,稍冀复用,而为廷唯所阻,自是皆
不复召矣。
延颜面寒峭,砥节奉公。权臣用事,政以贿成,延未尝有染。然居台端七年,
无谏诤名。卒官,赠太子太保,谥简肃。
延卒,欧阳必进代。逾月,迁吏部,乃以潘恩继之。
恩,字子仁,上海人。嘉靖二年进士。授祁州知州,调繁钧州。钧,徽王封
国也,宗戚豪悍,恩约束之。擢南京刑部员外郎。迁广西提学佥事,署按察使事。
有大猾匿靖江王所,捕之急,王不得已出之。憾恩,诬以事,按无实得免。累迁
山东副使。御史叶经以试录忤旨,并恩下诏狱,谪广东河源典史。四迁,复为江
西副使,进浙江左参政。按部海盐,倭猝至,围城数匝。恩与参将汤克宽、佥事
姜颐力御却之。俄迁浙江左布政使,以右副都御史巡抚河南。偕按臣劾徽王载
埨贪虐,遂夺国。伊王典礻英骄横,恩一切裁之。河南民素苦藩府,恩制两悍
王,名大著。久之,由刑部尚书改左都御史。
子允端,为刑部主事。吏部尚书郭朴,恩门生也,调之礼部。给事中张益劾
允端奔兢,恩溺爱,朴徇私。帝置朴不问,改允端南京工部,令恩致仕。万历初,
赐存问。卒年八十七。赠太子少保,谥恭定。
贾应春,字东阳,真定人。嘉靖二年进士。授南阳知县,迁和州知州。入为
刑部郎中。历知潞安、开封二府。迁陕西副使。未赴,河南巡按陈蕙劾其贪滥,
谪山东盐运同知,蕙亦坐贬。久之,由汉阳知府复迁陕西副使,进右参政。宁羌
贼起,会兵讨平之。迁按察使,左、右布政使,皆在陕西。就拜右副都御史,巡
抚其地。三十二年进兵部右侍郎,总督三边军务。俺答诸部岁扰边,应春言:“
诸边间谍不通,每寇入莫测其向,我则无所不备。兵分势孤,往往失事。夫寇将
内犯,必聚众治器,腊肉饲马,传箭祭旗,其形先露。而我民被掠者,间亦临边
传报,颇有左验。使边臣厚以官赏,令密侦候,视漫然散守者,功相十百。”乃
定赏格以请。帝立从之。其秋,寇大入延绥,杀掠五千余人。应春督诸将邀击,
获首功二百四十,以捷闻。而巡按御史吉澄极言败状。帝竟录应春功,官其一子。
明年罢宣、大总督苏祐,以应春代。时秋防将届,代应春者江东未至,令仍旧任。
套寇数万人屯宁夏山后,先遣骑五百余入掠。总兵官姜应熊守红井以缀敌,而密
遣精兵薄其营,斩首百四十余级,进应春右都御史。逾月,寇别部入永昌、西宁,
为守将所破。番人入镇羌,总兵官王继祖击败之,并赐应春银币。久之,寇五千
骑犯环庆,为都督袁正所破,掠庄凉,守将邀斩百二十人,再予应春一子官。在
镇数载,筑边垣万一千八百余丈,以花马池闲田二万顷给军屯垦,边人赖之。征
拜南京户部尚书。论边垣功,进秩一等。旋召为刑部尚书,改户部。国用不足,
应春以为言。因命征不及七分者,所司毋迁官。漕政废弛,运艘多逋负,亦以应
春言重其罚。岁余,致仕去。卒,赠太子太保。
张永明,字钟诚,乌程人。嘉靖十四年进士。除芜湖知县。献皇后梓宫南祔,
所过繁费不赀。永明垩江岸佛舍为殿,供器饰箔金,财用大省。寻擢南京刑科给
事中。寇入大同,山西总督樊继祖,巡抚史道、陈讲等不能御,永明偕同官论其
罪。已,又劾兵部尚书张瓒黩货误国,又劾大学士严嵩及子世蕃贪污状。已,又
劾兵部尚书戴金为御史巡盐时,增余盐羡银,阻坏边计。疏虽不尽行,中外惮之。
出为江西参议。累迁云南副使,山西左布政使。以右副都御史巡抚河南。伊
王典礻英恣横,永明发其恶,后竟伏辜。四十年迁刑部右侍郎。未上,改吏部,
进左。寻拜刑部尚书。居数月,改左都御史。条上饬历抚按六事。御史黄廷聘按
浙归,道湘潭,慢知县陈安。安发其装,得所携金银货币。廷聘皇恐谢,乃还之。
永明闻,劾罢廷聘。浙江参政刘应箕先为廷聘论罢,见廷聘败,摭其阴事自辨。
永明恶之,劾应箕,亦斥。
故事,京官考满,自翰林外皆报名都察院,修庭谒礼。后吏部郎恃权,张濂
废报名,陆光祖废庭谒。永明榜令遵故事,列仪节奏闻,诏诸司遵守。郎中罗良
当考满,先诣永明邸,约免报名庭谒乃过院。永明怒,疏言:“此礼行百年,非
臣所能损益。良轻薄无状,当罢。又卿贰大臣考满,诣吏部与堂官相见讫,即诣
四司门揖,司官辄南面答揖,亦非礼,当改正。”良疏辨,夺俸。诏礼部会礼科
议之,奏言:“永明议是。自今吏部郎其承旧制。九卿翰林官揖四司,当罢。”
诏可。
永明素清谨。掌宪在严嵩罢后,以整饬纲维为己任。会给事中魏时亮劾,永
明力求去,诏许驰驿归。明年卒。赠太子少保,谥庄僖。
胡松,字汝茂,滁人。幼嗜学,尝辑古名臣章奏,慨然有用世志。登嘉靖八
年进士,知东平州。设方略捕盗,民赖以安。再迁南京礼部郎中,历山西提学副
使。
三十年秋,上边务十二事,谓:
去秋俺答掠兴、岚,即传箭征兵,克期深入。守臣皆谂闻之。而巡抚史道、
总兵官王陛等备御无素。待其压境,始以求贡上闻。又阴致贿遗,令勿侵己分地,
冀嫁祸他境。今山西之祸,实大同贻之。宜亟置重典,以厉诸镇。
大同自兵变以来,壮士多逃漠北为寇用,今宜招使归。有携畜产器械来者,
听其自有。更给牛种费,优复数年。则我捐金十万,可得壮士二万。拊而用之,
皆劲旅也。孰与弃之以资强敌哉!
大同最敌冲,为镇巡者较诸边独难。今宜不拘资格,精择其人。丰给禄廪,
使得收召猛士,畜豢健丁。又久其期,非十年不得代。彼知不可骤迁,必不为苟
且旦夕计,而边圉自固。又必稍宽文纲,非大干宪典,言官毋得轻劾,以坏其成
功。
至用间之道,兵家所贵。今寇谍获于山西者已数十人,他镇类是。故我之虚
实,彼无不知。今宜厚养死士,潜纵遣之。得间则斩其名王、部长及诸用事贵人。
否亦可觇强弱虚实,而阴为备。
又寇贪而好利,我诚不爱金帛。东赂黄、毛三卫以牵其左,西收亦不刺遗种,
予善地,以缀其右,使首尾掣曳,自相狼顾,则我可起承其敝,坐收全胜矣。
他所条析,咸切边计。帝嘉其忠恳,进秩左参政。
松疏上,当事者已恶其侵官。及迁擢,益忌之。不畀以兵柄,令于三关听用,
欲因以陷之。寇大入,抵太原。给事中冯良知遂劾松建言冒赏,无寸功。纪功科
道官张尧年、王珩劾总兵官张达等,并论松虚议无补,遂斥为民。家居十余年。
屡荐,辄报罢。至三十五年,以赵文华言,起陕西参政,分守平凉。复条严保甲、
均赋税、置常平、简伉健数事。三迁江西左布政使,以右副都御史巡抚其地。所
部多盗,松奏设南昌、南丰、万安三营,遣将讨捕,以次削平。进兵部右侍郎,
巡抚如故。以会讨广东巨寇张琏及援闽破倭功,两赐银币。居三年,召理部事。
进左侍郎,改吏部。迁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代郭朴为吏部尚书。奏言:“
抚按举劾,每举数十人,虚誉浮词,往往失实。所劾犯赃,仅拟降调;罢软贪残,
仅拟改教。赏罚不当,人何所激劝?且巡抚岁终例有册,第属吏贤否,今皆寝阁,
乞申饬其欺玩者。”帝嘉纳之。
松洁己好修,富经术,郁然有声望。晚主铨柄,以振拔淹滞为己任。甫七月,
病卒。赠太子少保,谥恭肃。
时又有胡松者,字茂卿,绩溪人。正德九年进士。嘉请时为御史。桂萼荐王
琼,松论之。忤旨,谪廉州推官。累官工部尚书。伊王欲拓其洛阳府第,计直十
万金,以十二赇严嵩,期必得。松据祖制争,乃止。俺答入寇,仇鸾以边众入卫,
欲悉召其众实京师,移武库仗于营,便给调。松言边兵外也而内之,武库仗内也
而外之,非所以重肘腋,杜微慎防也,执弗许。寻引疾归。卒年八十三。居家以
孝友称。
赵炳然,字子晦,剑州人。嘉靖十四年进士。除新喻知县。征拜御史。与给
事中李文进核宣、大、山西兵饷。劾前后督抚樊继祖、史道,监司杨锐,指挥冯
世彪等一百七十七人侵冒罪,坐谪有差。条上备边十二事。历按云南、浙江。擢
大理寺丞,进少卿。寻改右佥都御史,巡抚湖广。进左副都御史,协理院事。
浙江、福建总督胡宗宪下狱,诏罢总督毋设。大学士徐阶以浙江寇甫平,请
设巡抚绥辑,遂进炳然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往任之。浙罹兵燹久,又当宗宪
汰侈后,财匮力绌。炳然廉以率下,悉更诸政令不便者,仍奏减军需之半。民皆
尸祝之。
福建巡抚游震得请浙兵剿贼。诏发义乌精兵一万,命副总兵戚继光将以往,
仍谕炳然协剿。炳然言:“福建所以致乱者,由将吏抚驭无术,民变为兵,兵变
为盗耳。今又驱浙兵以赴闽急,窃惧浙之复为闽也。请令一意团练士著,使人各
为用,家自为守,急则兵,缓则农,然后聚散两有所归。即不得已而召募,亦必
先本土后邻壤,庶无酿祸本。”又条上防海八事,中言:“苏、松、浙江水师皆
统于总兵,驻定海;陆师皆统于副总兵,驻金山卫,并受总督节制。今督府既革,
则已判为二镇,彼此牵制,不得调发。请画地分辖,各兼水陆军务。”俱报可。
其年,继光破贼,濒海余寇流入浙江。官军迎战于连屿、陡桥、石坪,斩首百余
级。新倭复犯石坪,将士乘胜歼之。炳然以援剿功,再赐金币,进右都御史兼兵
部右侍郎。
给事中辛自修劾罢戎政都御史李鐩,请择素知兵者代之。乃召炳然为兵部
尚书,协理戎政。逾年,诏兼右都御史,总督宣、大、山西军务。新平、平远、
保平三堡密迩宣府,旧属大同。天城相去六十里,孤悬塞外,隔崇山,寇骑时出
没。炳然奏添设参将,别为一营,报可。寻以总兵官马芳等却敌功,被赉。已,
召还部,代杨博为尚书。考满,加太子少保。
炳然清勤练达,所至有声绩。隆庆初,以病乞休去。卒,赠太子太保,谥恭
襄。
赞曰:世宗朝,璁、萼、言、嵩相继用事,六卿之长不得其职。大都波流茅
靡,淟,忍取容。廖纪以下诸人,其矫矫者与!应奎司邦计,不能节以制度,
顾务加赋以病民。豹也碌碌,弥无足观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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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 11:15 | 显示全部楼层
○郑岳 刘玉(子悫) 汪元锡(邢寰) 寇天叙 唐胄 潘珍(族子旦
余光) 李中(李楷) 欧阳铎 陶谐(孙大顺 大临) 潘埙(吕经) 欧阳
重 朱裳 陈察 孙懋 王仪(子缄 王学夔) 曾钧

郑岳,字汝华,莆田人。弘治六年进士。授户部主事,改刑部主事。董天锡
偕锦衣千户张福决囚,福坐天锡上,岳言其非体。且言:“纠劾非镇监职,而董
让行之。太常本礼部属,而崔志端专之。内外效尤,益无忌惮”。忤旨,系狱。
尚书周经、侍郎许进等救,不听。赎杖还职。寻进员外郎。许进督师大同,贵近
恶其刚方,议代之。罢职总兵官赵袴谋起用,京军屡出无功。岳言进不可代,袴
不可用,京军不可出。朝论韪之。
迁湖广佥事,归宗藩侵地于民。施州夷民相仇杀者,有司以叛告。岳擒治其
魁,余悉纵遣。荆、岳饥,劝富民出粟,驰河泊禁。属县输粮远卫,率二石致一
石。岳以其直给卫,而留粟备振,民乃获济。
正德初,擢广西副使。土官岑猛当徙福建,据田州不肯徙。岳许为奏改近地,
猛乃请自效。寻改广东。迁江西按察使,就迁左布政使。宸濠夺民田亿万计,民
立砦自保。宸濠欲兵之,岳持不可。会提学副使李梦阳与巡按御史江万实相讦,
岳承檄按之。梦阳执岳亲信吏,言岳子澐受赇,欲因以胁岳。宸濠因助梦阳奏
其事,囚掠澐。巡抚任汉顾虑不能决,帝遣大理卿燕忠会给事中黎奭按问。忠
等奏勘岳子私有迹,而梦阳挟制抚、按,俱宜斥。岳遂夺官为民。宸濠败,中外
交荐,起四川布政使。以忧不赴。
世宗初,擢右副都御史,巡抚江西。甫两月,召为大理卿。嘉靖元年冬,上
言内臣有犯,宜听部院问理,毋从中决,不能从。帝数不豫,岳请遵圣祖寡欲勤
治之训,宫寝有制,进御以时,而退朝即御文华,裁决章奏,日暮还宫,以养寿
命之源。报闻。出按甘肃乱卒事,总兵官李隆等皆伏罪。还朝,以灾异陈刑狱失
平八事。寻迁兵部右侍郎。时“大礼”未定。岳言若以两考为嫌,第称孝宗庙号,
毋称伯考,以稍存正统。大学士石珤请从之。帝切责珤,夺岳俸两月。转左
侍郎。请罢山海关税,弗许。中官崔文欲用其兄子为副将,岳持不可。宁夏总兵
官仲勋行贿京师,御史聂豹以风闻论岳。岳自白,因乞休。归十五年而卒。
刘玉,字咸栗,万安人。祖广衡,永乐末进士。正统间,以刑部郎中出修浙
江荒政,积粟数百万,督治陂塘为旱涝备。景泰初,历左副都御史,镇守陕西。
请遇灾伤,毋俟勘报,即除其赋,庶有司不得借覆核阴行科率,从之。还治院事。
福建、浙江盗起,命往督兵捕。议创寿宁县于官台山,以清盗窟。讨平处州贼。
已,复巡抚辽东。居官以廉节称。终刑部尚书。父乔,成化初进士。累官湖广左
布政使。玉登弘治九年进士,授辉县知县。发粟振饥,奏蠲虚税,复业者千家。
擢御史。初,孙伯坚、金琦、王宁皆以传奉得官,已,又以指挥胡震为都指挥,
分守通州。玉抗疏言:“传奉不已,继之内批,累圣德,乞皆罢之。”不纳。
武宗即位,甫四月,灾异迭见,玉陈修省六事。出按京畿,中官吴忠奉命选
后妃,肆贪虐。玉奏。不问。刘健、谢迁罢,玉驰疏言:“刘瑾等佞幸小臣,巧
戏弄,投陛下一笑。顾谗邪而弃辅臣,此乱危所自起。况今白虹贯日,彗见紫微
宫,星摇天王之位。民穷财殚,所在空虚,陛下不改图,天下将殆。乞置瑾等于
理,仍留健、迁辅政。”不报。玉遂引疾归。后瑾榜玉奸党,复诬构之。罚输
粟塞下者三,最后逮系诏狱,削籍放归。瑾诛,起河南佥事,迁福建副使,皆董
学政。正德十五年,累擢南京右佥都御史,提督江防。宸濠反,攻安庆,玉以舟
师赴援。事定,改抚郧阳。
世宗即位,召为左佥都御史。论遏乱功,进右副都御史。嘉靖元年改左。历
刑部左、右侍郎。初,偕九卿争兴献帝不宜称皇,及帝欲考献帝,又偕廷臣伏阙
哭争。六年秋坐李福达狱削籍,卒于家。
玉所居仅庇风雨。天文、地理、兵制、刑律皆有论著。隆庆初,赠刑部尚书,
谥端毅。
子悫,南京工部右侍郎。历官亦有声。
汪元锡,字天启,婺源人。正德六年进士。授兵科给事中。三迁都给事中。
陕西镇守中官廖鸾族子铠,冒功为锦衣千户,随鸾于陕。元锡争之,言铠父鹏已
乱中州,勿使铠复乱陕右。乞征还鸾,置铠父子于理。偏头关之捷,录功太滥,
偕同官言太监张忠、总兵官刘晖等不宜赏。湖广镇守太监杜甫请巡历所部,帝许
之,元锡等据祖制力争。帝幸昌平、宣府、大同,元锡偕同官邢寰累疏谏;复言
宣府守将朱振等皆扈从西巡,寇乘虚入塞,何以御之?已,闻帝将选禁军亲征四
海治部寇,复极陈不可。安远侯柳文镇湖广,奏携参随七十余人,元锡乞寝所奏。
车驾还京,以应州之捷大赉文武群臣。元锡等言:“是役杀边民无算,六军多伤。
今君臣欣喜交贺,而军民系贼庭,南向号哭,臣等何忍受赐?”中旨以纳粟都指
挥马昊守备仪真,复遣内官分守潼关、山海关,驾又幸大喜峰口,欲招三卫花当、
把儿孙,元锡等皆抗章谏。
帝欲南幸,舒芬、黄巩切谏得罪,给事御史遂不敢争。及帝将亲征宸濠,元
锡复谏沮。宸濠就执,元锡、寰偕六科驰疏请回銮。十五年,帝在南京,元锡等
复屡申前请,且言:“供亿繁费,使牒旁午。奸宄冒官校,少女充离宫。陛下不
以宗社为重,专事逸游,岂能长保天下。”语甚危切。
中旨以内官晁进、杨保分守兰州、肃州,元锡等言:“二州逼强寇,不可增
官守,累居民。”群小不悦,矫旨责之。诏改团营西官厅为威武团练营,以江彬、
许泰等提督之,别择地为团营教场。元锡言:“拓地则扰居民,兴工则费财力,
以朝廷自将之军而彬等概加提督,则僣名分。”不从。会帝崩,事已。
世宗即位,疏言:“都督郤永以附江彬下狱,宜释而用之。锦衣都指挥郭鳌
等十人皆彬党,宜下狱治。”咸报可。张铣、许泰系狱,帝忽宥其死。元锡争,
不听。屡迁至太仆卿。嘉靖六年,帝以李福达狱下三法司于理。元锡不能平,有
后言,闻于张璁,并下狱夺职。后用荐起故官。历户部左、右侍郎,致仕,卒。
邢寰,黄梅人。正德三年进士。数言事,有直声。
寇天叙,字子惇,榆次人。由乡举入太学。与崔铣、吕柟善。登正德三年
进士,除南京大理评事,进寺副。累迁应天府丞。武宗驻南京,从官卫士十余万,
日费金万计,近幸求索倍之。尹齐宗道忧惧卒,天叙摄其事,日青衣皂帽坐堂上。
江彬使者至,好语之曰:“民穷官帑乏,无可结欢,丞专待谴耳。”彬使累至皆
然,彬亦止。他权幸有求,则曰:“俟若奏即予。”禁军攫民物,天叙与兵部尚
书乔宇选拳勇者与搏戏。禁军卒受伤,惭且畏,不敢横。其随事禁制多类此。驾
驻九月,南京不大困者,天叙与宇力也。
嘉靖三年,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宣府。未行,改郧阳。甫二月,又改甘肃。回
贼犯山丹,督将士擒其长脱脱木儿。西域贡狮子、犀牛、西狗,天叙请却之,不
听。进右副都御史,巡抚陕西。寇入固原,击败之,斩首百余。又讨平大盗王居
等,累赐银币。织造太监至,有司议奏罢之。天叙曰:“甫至遽请罢,即不罢,
焰且益张。”会岁祲,乃请蠲租税,发粟振饥民;因言织造非俭岁所宜设,帝立
召还。历兵部右侍郎,卒。家贫,丧事不具。天叙在太学时,尝闻父疾,驰六昼
夜抵家,父疾亦廖。
唐胄,字平侯,琼山人。弘治十五年进士。授户部主事。以忧归。刘瑾斥诸
服除久不赴官者,坐夺职。瑾诛,召用,以母老不出。嘉靖初,起故官。疏谏内
官织造,请为宋死节臣赵与珞追谥立祠。进员外郎,迁广西提学佥事。令土官及
瑶、蛮悉遣子入学。擢金腾副使。土酋莽信虐,计擒之。木邦、孟养构兵,胄遣
使宣谕,木邦遂献地。屡迁广西左布政使。官军讨古田贼,久无功,胄遣使抚之
其魁曰:“是前唐使君令吾子入学者。”即解甲。擢右副都御史,巡抚南、赣,
移山东。迁南京户部右侍郎。十五年改北部,进左侍郎。帝以安南久不贡,将致
讨,郭勋复赞之。诏遣锦衣官问状,中外严兵待发。胄上疏谏曰:
今日之事,若欲其修贡而已,兵不必用,官亦无容遣。若欲讨之,则有不可
者七,请一一陈之:
古帝王不以中国之治治蛮夷,故安南不征,著在《祖训》。一也。
太宗既灭黎季筼,求陈氏后不得,始郡县之。后兵连不解,仁庙每以为恨。
章皇帝成先志,弃而不守,今日当率循。二也。
外夷分争,中国之福。安南自五代至元,更曲、刘、绍、吴、丁、黎、李、
陈八姓,迭兴迭废,而岭南外警遂稀。今纷争,正不当问,奈何殃赤子以威小丑,
割心腹以补四肢,无益有害。三也。
若谓中国近境,宜乘乱取之。臣考马援南征,深历浪泊,士卒死亡几半,所
立铜柱为汉极界,乃近在今思明府耳。先朝虽尝平之,然屡服屡叛,中国士马物
故者以数十万计,竭二十余年之财力,仅得数十郡县之虚名而止。况又有征之不
克,如宋太宗、神宗,元宪宗、世祖朝故事乎?此可为殷鉴。四也。
外邦入贡,乃彼之利。一则奉正朔以威其邻,一则通贸易以足其国。故今虽
兵乱,尚累累奉表笺、具方物,款关求入,守臣以姓名不符却之。是彼欲贡不得,
非抗不贡也。以此责之,词不顺。五也。
兴师则需饷。今四川有采木之役,贵州有凯口之师,而两广积储数十万,率
耗于田州岑猛之役。又大工频兴,所在军储悉输将作,兴师数十万,何以给之?
六也。
然臣所忧,又不止此。唐之衰也,自明皇南诏之役始。宋之衰也,自神宗伐
辽之役始。今北寇日强,据我河套。边卒屡叛,毁我藩篱。北顾方殷,更启南征
之议,脱有不测,谁任其咎?七也。
锦衣武人,暗于大体。倘稍枉是非之实,致彼不服,反足损威。即令按问得
情,伐之不可,不伐不可,进退无据,何以为谋?且今严兵待发之诏初下,而征
求骚扰之害已形,是忧不在外夷,而在邦域中矣。请停遣勘官,罢一切征调,天
下幸甚。
章下兵部,请从其议。得旨,待勘官还更议。明年四月,帝决计征讨。侍郎
潘珍、两广总督潘旦、巡按御史余光相继谏,皆不纳。后遣毛伯温往,卒抚降之。
郭勋为祖英请配享,胄疏争。帝欲祀献皇帝明堂,配上帝,胄力言不可。帝
大怒,下诏狱拷掠,削籍归。遇赦复冠带,卒。隆庆初,赠右都御史。
胄耿介孝友,好学多著述,立朝有执持,为岭南人士之冠。
潘珍,字玉卿,婺源人。弘治十五年进士。正德中,历官山东佥事,分巡衮
州。贼刘七等猝至,有备不敢攻,引去,掠曲阜。珍奏徙县治而城之。迁福建副
使,湖广左布政使。嘉靖七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抚辽东。累迁兵部左侍郎。时议谏
讨安南,珍上疏谏曰:“陈暠、莫登庸皆杀逆之贼,黎宁与其父譓不请封入贡
亦二十年,揆以大义,皆所当讨,何独徇宁请为左右?且其地不足郡县置,叛服
无与中国。今北敌曰蕃,联帐万里,烽警屡闻,顾释门庭防,远事瘴蛮,非计之
得。宜遣大臣有文武才者,声言进讨。檄数登庸罪,赦其胁从,且令黎宁合剿。
贼父子不擒则降,何必劳师?”帝责珍挠成命,褫职归。寻以恩诏复官,致仕。
珍廉直有行谊,中外十余荐,皆报寝。卒,赠右都御史。
珍族子旦,字希周。弘治十八年进士。知漳州邵武。三迁浙江左布政使。斥
羡金不取。嘉靖八年擢右副都御史,抚治郧阳。数平巨寇。累迁刑部右侍郎。十
五年冬,以兵部左侍郎提督两广军务。诏起复毛伯温讨安南。旦行过其里,语之
曰:“安南非门庭寇。公宜以终丧辞。往来之间,少缓师期。俟其闻命求款,因
抚之,可百全也。”旦抵广,适安南使至,驰疏言:“莫登庸之篡黎氏,犹黎氏
之篡陈氏也。朝廷将兴问罪师,登庸即有求贡之使,何尝不畏天威?乞容臣等观
变,待彼国自定。若登庸奉表献琛,于中国体足矣,岂必穷兵万里哉。”
章下礼、兵二部。族父珍适以言得罪,尚书严嵩、张瓒绌旦议不用。会伯温
人都,见旦疏不悦。言总督任重,宜择知兵者。遂改旦南京兵部,以张经代之。
未行,引疾乞休,语侵伯温。帝怒,勒致仕。将还,吏白例支库金为道里费。旦
笑曰:“吾不以妄取为例。”卒,赠工部尚书。
旦上书半岁,广东巡按御史余光亦言:“黎氏鱼肉国君,在陈氏为贼子;抗
拒中国,在我朝为乱魁。今失国,或天假手登庸以报之也。自宋以来,丁移于李,
李夺于陈,陈篡于黎,今黎又转于莫。欲兴黎氏,势必不能。臣已遣官责其修贡。
道里悬远,往复陈请,必失事机。乞令臣便宜从事。”帝以光疏中引五季、六朝
事,下之兵部。咎光轻率,夺其俸。无何,光进乡试录。礼部尚书严嵩摘其误,
奏之,被逮削籍。光,江宁人。
李中,字子庸,吉水人,正德九年进士。杨一清为吏部,数召中应言官试,
不赴。及授工部主事,武宗自称大庆法王,建寺西华门内,用番僧住持,廷臣莫
敢言。中拜官三月即抗疏曰:“曩逆瑾窃权,势焰薰灼。陛下既悟,诛之无赦,
圣武可谓卓绝矣。今大权未收,储位未建,义子未革,纪纲日驰,风俗日壤,小
人日进,君子日退,士气日靡,言路日闭,名器日轻,贿赂日行,礼乐日废,刑
罚日滥,民财日殚,军政日弊。瑾既诛矣,而善治一无可举者,由陛下惑异端故
也。夫禁掖严邃,岂异教所得杂居?今乃建寺西华门内,延止番僧,日与聚处。
异言日沃,忠言日远,用舍颠倒,举错乖方。政务废驰,职此之故。伏望陛下翻
然悔悟,毁佛寺,出番僧,妙选儒臣,朝夕劝讲,揽大权以绝天下之奸,建储位
以立天下之本,革义子以正天下之名,则所谓振纪纲、励风俗、进君子、退小人
诸事,可次第举矣。”帝怒。罪将不测,以大臣救得免。逾日,中旨谪广东通衢
丞。王守仁抚赣州,檄中参其军事。预平宸濠。
世宗践阼,复故官。未任,擢广东佥事。再迁广西提学副使,以身为教。择
诸生高等聚五经书院,五日一登堂讲难。三迁广东右布政使。忤总督及巡抚御史,
坐以不称职,当罢。霍韬署吏部事,称中素廉节有才望,当留。会政府有不悦者,
降四川右参政。十八年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山东。岁歉,令民捕蝗者倍予谷,蝗
绝而饥者济。擒剧盗关继光,邻境攘其功,中不与辩。进副都御史,总督南京粮
储。御史金灿按四川时,尝荐中。中不谢,灿憾之,至是摭他事诬劾。方议调用
而中卒。光宗时,追谥庄介。
中守官廉。自广西归,欲饭客,贷米邻家。米至,又乏薪,将以浴器爨。会
日已暮,竟不及饭而别。少学于同里杨珠,既而扩充之,沉潜邃密,学者称谷平
先生。门人罗洪先、王龟年、周子恭皆能传其学。中族人楷,又传洪先之学。
楷,字邦正。由举人授汤溪知县。母艰服阕,补青田。时倭躏东南,楷积谷
资守御。青田故无城。倭至,楷御于沙埠,倭不得渡,乃以间筑城。倭又至,登
陴守,日杀贼数人,倭遁去。改知昌乐,亦以治行闻。
欧阳铎,字崇道,泰和人。正德三年进士。授行人。上书极论时政,不报。
使蜀府,王厚遗之,不受。历工部郎中,改南兵部。出为延平知府。毁淫祠数十
百所,以其材葺学宫。司礼太监萧敬家奴杀人,置之法。调福州,议均徭曰:“
郡多士大夫,其士大夫又多田产。民有产者无几耳,而徭则尽责之民。请分民半
役。”士大夫率不便。巡按御史汪珊力持之,议乃行。嘉靖三年擢广东提学副使。
累迁南京光禄卿,历右副都御史,巡抚应天十府。苏、松田不甚相悬。下者亩五
升,上者至二十倍。铎令赋最重者减耗米,派轻赍;最轻者征本色,增耗米。阴
轻重之,赋乃均。诸推收田,从圩不从户,诡寄无所容。州县荒田四千四百余顷,
岁勒民偿赋。铎以所清漏赋及他奇羡补之。议徭役及裁邮置费凡数十百条,民皆
称便。迁南京兵部侍郎,进吏部右侍郎。九庙灾,自陈去。
铎有文学,内行修洁。仕虽通显,家具萧然。卒,赠工部尚书,谥恭简。
陶谐,字世和,会稽人。弘治八年乡试第一。明年成进士,选庶吉士,授工
科给事中。请命儒臣日讲《大学衍义》,孝宗嘉纳之。
正德改元,刘瑾等乱政。谐请以瑾等误国罪告先帝,罪之勿赦。瑾摘其譌
字令对状,伏罪乃宥之。帝命中官崔杲等往江南、浙江织造,杲等复乞长芦盐引。
谐再疏争,皆不听。谐当出理边储,以工科掌印无人,请俟行日遣官代署。瑾遂
中谐,下诏狱廷杖,斥为民。旋榜为奸党。又诬以巡视十库时缺布不奏,复械至
阙下杖之,谪戍肃州。瑾诛,释还乡,其党犹用事,竟不获召。
嘉靖元年复官。未至,除江西佥事,转河南管河副使。命沿河植柳,傍艺葭
苇,有事采以为埽。总理都御史请推行之诸道,岁省费钜万。迁参政,历左、右
布政使,皆在河南。久之,擢右副都御史,提督南、赣、汀、漳军务。疏言:“
守令迁太骤,宜以六年为期。言官忤旨,当优容。养病官才力堪任者,毋终弃。”
时南京御史马<敭>等劾王琼被逮,而新例养病久者率不复收叙,故谐以为言。
又奏:“今天下差徭烦重。既有河夫、机兵、打手、富户、力士诸役,乃编审里
甲,复征旷丁课及供亿诸费。乞皆罢免。”帝采纳之。
寻迁兵部右侍郎,总督两广军务。海寇陈邦瑞、许折桂等突入波罗庙,欲犯
广州,为指挥李筜所蹙。邦瑞投水死,折桂还所执指挥二人,乞就抚。谐居折桂
等东莞,编为总甲,使约束其党五百人为新民。兵部以降贼群聚,恐乘隙为变,
令解散其党。已,阳春贼赵林花等攻城,与德庆贼凤二全相倚为患,谐讨破百二
十五砦。帝曰:“谐功足录,第前纵患者谁?”乃仅赉银币。琼山沙湾洞贼黎佛
二等杀典史,谐复剿平。为总督三年,俘斩累万。母忧归。起兵部左侍郎。九庙
灾,自陈致仕归。卒,赠兵部尚书。隆庆初,谥庄敏。
孙大顺,字景熙。嘉靖四十五年进士。历官福建右布政使。司帑失银,吏卒
五十人皆坐系。大顺言于左使曰:“盗者两三人耳,何尽系之为?请为公治之。”
乃纵囚令迹盗,果得真者。终右副都御史,广西巡抚。
弟大临,字虞臣。嘉靖三十五年进士及第,授编修。吴时来劾严嵩,大临为
定疏草。时来下诏狱,诘所共谋。大临不顾,日饷之药物,时来亦忍死无一言。
万历初,累官吏部侍郎。卒,赠吏部尚书,谥文僖。大临少应举杭州,邻妇夜奔,
拒之,旦遂徙舍。为人宽然长者,而内持贞介,不以势利易。
大顺子允淳,与父同登进士。终尚宝丞。
潘埙,字伯和,山阳人。正德三年进士。授工科给事中。性刚决,弹劾无所
避。论诸大寮王鼎、刘机、甯杲、陈天祥等,多见纳。
乾清宫灾,埙上疏曰:“陛下莅阼九年,治效未臻,灾祥迭见。臣愿非安宅
不居,非大道不由,非正人不亲,非儒术不崇,非大阅不观兵,非执法不成狱,
非骨肉之亲不干政,非汗马之劳不滥赏。臣闻陛下好戏谑矣。臣以为入而内庭琴
瑟钟鼓人伦之乐,不必游离宫以为欢,狎群小以为快也;出而外廷华裔一统莫非
臣妾,不必收朝官为私人,集远人为勇士也。闻陛下好佛矣。臣以为南郊有天地,
太庙有祖宗。锡祉迎庥,佛于何有?番僧可逐而度僧可止也。闻陛下好勇、好货、
好土木矣。臣以为诛奸遏乱,大勇也,不须驰马试剑以自劳。三军六师,大武也,
不须边将边军以自拥。任土作贡,皇店奚为?闤阓骈阗,内市安用?阿房壮丽,
古以为金块珠砾也,况养豹乎!金碧荧煌,古以为涂膏畔血也,况供佛乎!是数
者之好皆可已而不已者也。”疏入,报闻。
十一年正月,上书言:“陛下始者血气未定,礼度或逾。今春秋已盛,更弦
易辙,此其时也。昔太甲居桐,处仁迁义,不失中兴。汉武下轮台之诏,年已七
十,犹为令主。况陛下过未浮于太甲,悔又早于武帝,何愆不可盖,何治不可建
乎?”时欲毁西安门外民居,有所兴作。埙与御史熊相、曹雷复切谏,皆不报。
三迁至兵科都给事中。右都督毛伦以附刘瑾论死,削世荫。伦尝有德于钱宁,
恃为内援,其子求复袭。埙等力争,宁从中主之,寝其奏。忽中旨命埙与吏科给
事中吕经各进一阶,外调,举朝大骇。给事中邵锡、御史王金等交章请留,不报。
遂添注埙开州同知。
嘉请七年,累官右副都御史,巡抚河南。潞州巨盗陈卿据青阳山为乱,山西
巡抚江潮、常道先后讨贼无功,乃敕埙会剿。埙谋于道曰:“贼守险,难以阵。
合诸路夹攻,出不意夺其险,乃可擒也。”遂分五哨三路入,募土人为导。首攻
夺井脑,贼悉众争险。官军奋击,大破之,追奔至莎草岭,毁安阳诸巢。山东副
使牛鸾由潞城入,破贼李庄泉。其夕,河南副使翟瓒捣卿巢,卿败走。瓒追败之
栾庄山,又败之神河。山西佥事陈大纲亦屡蹙贼,先后降二千三百余人。自进兵
至搜灭贼巢,凡二十九日。捷闻,帝将大赉,遣给事中夏言往核,未报。河南大
饥,埙不以时振,而河南知府范璁不待报,辄开仓发粟,民德而颂之。埙怨声大
起,流闻禁中。帝切责抚、按匿灾状。埙惶恐引罪,且归罪于璁,遂为给事中蔡
经等所劾。诏罢埙,永不叙用。言核上平贼功,埙为首。桂萼恶之,但赉银币。
年八十七卒。
吕经,字道夫,陕西宁州人。正德三年进士。授礼科给事中。九年,乾清宫
灾,经上疏极论义子、番僧、边帅之害。屡迁吏科都给事中,复极论马昂女弟入
宫事,又劾方面最贪暴者四人。群小咸恶,遂谪蒲州同知。又以事忤中官黄玉,
诬劾系狱。
世宗即位,擢山东参政。嘉靖十三年累官右副都御史,巡抚辽东。故事,每
军一,佐以余丁三;每马一,给牧地五十亩。经损余丁之二编入均徭册,尽收牧
地还官。又役军筑边墙,督趣过当。诸军诣经乞罢役,都指挥刘尚德叱之不退,
经呼左右榜诉者。卒遂争殴尚德,经窜苑马寺幽室中。乱卒毁府门,火均徭册,
搜得经,裂其冠裳,幽之都司署。帝诏经还朝。都指挥袁璘将克诸军草价为办装,
卒复执经,裸而置之狱,虐辱之,胁镇守中官王纯等奏经十一罪。帝逮经。乱卒
复置官校于狱,久之始解。经下诏狱,谪戍茂州。数年释还。隆庆初,复官,卒。
乱卒为曾铣所定,见《铣传》。
欧阳重,字子重,庐陵人。正德三年进士。殿试对策,历诋阙政。授刑部主
事。刘瑾兄死,百官往吊,重不往。张锐、钱宁掌厂卫,连构搢绅狱,重皆力
与争。锐等假他事系之狱,赎杖还职,仍停俸。再迁郎中。历四川、云南提学副
使。迁浙江按察使,未上。嘉靖六年春拜右佥都御史,巡抚应天。会寻甸土酋安
铨、凤朝文反,廷议以重谙滇事,乃改云南。初,武定土知府凤诏母子坐事留云
南,朝文绐其众,言诏已戮,官军将尽灭其部党,以故诸蛮悉从为乱,攻围会城。
重督兵击败之,而遣诏母子还故地。其党愕,相率归之。朝文计穷,绝普渡河走。
追兵至,歼焉。铨逃寻甸故巢。官军攻破其砦,执铨,贼尽平。乃散其党二万人,
迁寻甸府于凤梧山下,更设守御千户所。重推功于前抚臣傅习,并进秩任子。缅
甸、木邦、陇川、孟密、孟养诸酋相仇杀,各讦奏于朝,下重等勘覆。遣参政王
汝舟、知府严时泰等遍历诸蛮,譬以祸福。皆还侵地,供贡如故。重列善后数事,
悉报可,赐玺书褒谕。重乃恤创残,振贫乏,轻徭赋,规画盐铁商税、屯田诸务。
民咸便之。
云南岁贡金千两,费不赀。大理太和苍山产奇石,镇守中官遣军匠攻凿。山
崩,压死无算。重皆疏罢之,浮费大省。当是时,镇守太监杜唐、黔国公沐绍勋
相比为奸利,长吏不敢问,群盗由此起。重疏言:盗率唐、绍勋庄户,请究主者。
又奏绍勋任千户何经广诱奸人,夺民产;唐役占官军,岁取财万计。因极言镇守
中官宜革。帝颇纳其言,频下诏饬绍勋,命唐还京待勘。二人惧且怒,遣人结张
璁,谋去重。会重奉命清异姓冒军弊,都司久未报,给饷后期。唐等遂嗾六卫军
华于军门。巡按御史刘臬以闻。劾重及唐、绍勋处置失当。璁从中主之,解重职,
责臬党庇,调外任,唐、绍勋不问。都给事中夏言等抗章曰:“以军士噪罪抚、
按,纪纲谓何?况重奉诏非生事。臬言唐、绍勋罪与重等,今处分失宜,无以服
天下。顷年士卒骄悍,相效成风,类以月粮借口。如甘肃、大同、福州、保定,
事变屡见。失今不治,他日当事之臣以此为讳,专务姑息,孰肯为陛下任事哉!
愿曲宥二臣,全朝廷之体。”帝怒,夺言等俸。重罢归在道,闻御史王化劾其为
桂萼党,不胜忿,抗疏陈辨,请录“大礼”大狱被逐诸臣,而自乞褫职。又言得
绍勋所遣百户丁镇私书,知行贿张璁,乞其覆护;璁奸佞,不宜在左右。璁疏辨。
帝以重失职怨望,黜为民。重以臬被谪,言等夺俸,皆由己致之,复疏乞重谴代
言官罪。帝益怒,以已除名,置不问。重家居二十余年,言者屡荐,竟不复召。
朱裳,字公垂,沙河人。年十四为诸生,读书黉舍,躬执爨。提学御史顾潜
俾受学于崔铣。登正德九年进士,擢御史,巡盐河南。钱宁遣人牟盐利,裳禁不
予。巡按山东。前御史王相忤镇守中官黎监,被诬下诏狱。裳抗疏直相,劾监八
罪。帝还自宣府,裳请下罪己诏,新庶政,以结人心。不报。山东大水,淹城武、
单二城。以裳言,命相地改筑。帝幸南都久,裳极陈小人荧惑之害。出为巩昌知
府。嘉靖二年举治行卓异,迁浙江副使。日啜菜羹,妻操井臼,迎父就养。同列
知其贫,制衣一袭为寿,父亦拒不纳。三迁至浙江左布政使,以右副都御史总理
河道,数条上方略。外艰归,久不起。帝南巡,谒行在,命以故官总理河道。迎
章圣太后梓宫,冒暑卒。隆庆中,追赠户部右侍郎,谥端简。
陈察,字元习,常熟人。弘治十五年进士。授南昌推官。正德初,擢南京御
史。寻改北。刘瑾既诛,武宗犹日狎群小。察偕同官请务讲学,节嗜欲,勤视朝,
语甚切直。以养亲归。家居九年,始赴补。会帝将亲征宸濠。察请无行,而亟下
罪己诏。忤旨,夺俸一年。谕群臣更谏,必置极典。俄巡按云南。助巡抚何孟春
讨定弥勒州,以功增秩。世宗即位,疏言金齿、腾冲地极边徼,既统以巡抚总兵,
又有监司守备分辖,无事镇守中官。因劾太监刘玉、都督沐崧罪。诏并罢还。
嘉靖初,按四川。请罢镇守中官,不听。帝亲鞫杨言,落其一指。察大呼曰:
“臣愿以不肖躯易言命,不忍言独死。”帝目摄之,察不为动。退具疏申理,且
请下王邦奇于狱,直声震朝野。巡视京营,与给事中王科极陈武定侯郭勋贪横状。
擢南京太仆少卿。疏辞,因请召前给事中刘世贤等二十余人。帝怒,责以市恩要
名,贬远方杂职。给事中王俊民、郑一鹏论救,皆夺俸。察补海阳教谕。累迁山
西左布政使,入为光禄卿。十二年,以佥都御史巡抚南、赣。居二年,乞休,因
荐前都御史万镗、大理卿董天锡等十四人可用。吏部请从其言。帝夺部臣俸,责
察徇私妄举,斥为民。察居官廉,既归,敝衣粝食而已。
孙懋,字德夫,慈溪人。正德六年进士。授浦城知县,擢南京吏科给事中。
御史张经、宁波知府翟唐忤奄人被逮,懋偕同官论救。织造太监史宣诬主事王銮、
知县胡守约,下之诏狱。懋言:“宣妄言御赐黄棍,听挞死官吏,胁主簿孙锦死,
今又诬守职臣。乞治宣罪,还銮、守约故任。”未几,复偕诸给事言:“臣等屡
建白,不择可否,一概留中。万一奸人阴结党类,公行阻遏,朝有大事,陛下不
闻,大臣不知,祸可胜言!”皆不报。已,又劾罢盐法侍郎薛章,请黜太仆少卿
马陟,留御史徐文华,召还谢迁、韩文、孙交、张原、周广、高公韶、王思等,
罢游畋射猎,复御朝常仪,还久留边兵,汰锦衣冗官,诸疏皆侃侃。江彬导帝巡
幸。懋言:“彬枭桀憸邪,挟至尊出居庸,无大臣保护,独处沙漠将半载。两
宫违养,郊庙不亲,四方灾异迭见,盗贼蜂起。留彬一日,为宗社一日忧,乞立
置重典。”时中外章奏,帝率不省视。规主阙者,往往得无罪。一触权幸,祸立
至,人皆为懋危。而彬方日侍帝娱乐,亦不之见也。请回銮,谏南幸,懋皆与。
宸濠反,帝在南都,懋从行。请急定平贼功赏,既又数请还京,率同官伏阙,皆
不省。
世宗即位,疏荐建言贬谪诸臣周广、茫辂等二十人,皆召用。劾南京祭酒陈
霁、太常卿张道荣,皆罢。未几,言:“谢迁、韩文起用,乞仿宋起文彦博故事,
不烦职务,大礼大政,时令参预,必有裨新政。”帝虽善之,不能用。
出为广东参议,迁副使。嘉靖四年,有锦衣官校侦事广东,懋与按察使张祐
疑其伪,执之。事闻,逮下诏狱,谪藤县典史。屡迁至广西布政使。十六年入为
应天府尹。坐所进乡试录忤旨,致仕,卒。
王仪,字克敬,文安人。嘉靖二年进士。除灵璧知县。以能,调嘉定。七年
擢御史,巡按陕西。秦府豪占民产,仪悉夺还民。延绥大饥,朝命陕西布政使胡
忠为巡抚,仪论罢之。已,巡按河南。赵府辅国将军祐椋招亡命杀人劫夺积十余
年,莫敢发。仪偕巡抚吴山奏之,夺爵禁锢。会仪出为苏州知府,甫三月,祐椋
潜入都,奏仪捃摭,并讦都御史毛伯温以私憾入己罪。且言:“臣尝建醮祈皇嗣,
为知府王天民讪笑”,请并按问。帝心知祐椋罪,而悦其建醮语。为遣使覆按,
解仪、伯温任,下天民狱。使者奏仪不诬,第祐椋罪在赦前,宜轻坐。帝终怜祐
椋爱己,竟复其爵,除仪名,伯温、山、天民皆得罪。终嘉靖世,多以诽谤斋醮
获重祸,由祐椋讦奏始。
仪去苏州,士民走阙下乞留,帝不许。既而荐起知抚州。苏州士民复走阙下
乞还仪,至再,不报。归诉于巡抚侯位。位以闻,帝乃许之。至则叹曰:“苏赋
当天下什二,而田额淆无可考,何以定赋?”乃履亩丈之,使县各为籍。以八事
定田赋,以三条核税课,徭役、杂办维均。治为知府第一,进浙江副使,饬苏、
松、常、镇兵备。时巡抚欧阳铎均田赋,仪佐之,以治苏者推行于旁郡。坐与操
江王学夔讨贼败绩,停俸戴罪。未几,殪贼江中,进秩一等,迁山西右参政,分
守冀、宁。寇抵清源城,仪洞开城门,寇疑引去。按行所部,筑城郭,积糗粮,
榆次、平定间遂皆有城。
二十一年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宣府。冠入龙门,总兵官郤永等败之。仪进右
副都御史。寻以筑边垣,赉银币。寇自万全右卫入,游骑犯完、唐。夺俸二级。
考察拾遗,贬一官。已,勘上失事罪,贬秩如初。久之,除肃州兵备副使,协巡
抚杨博徙哈密遗种于境外。稍迁右参政,复拜右佥都御史,巡抚甘肃。未行,俺
答犯京师,诏仪驰镇通州。仇鸾部卒掠民赀,捕笞之,枷市门外。鸾诉于帝,逮
讯斥为民,卒。隆庆初,子缄讼冤,复官赐恤。
缄,官按察使,分巡辽阳,以知兵名。
王学夔,安福人。正德时,以吏部主事谏南巡,跪阙下,受杖。嘉靖初,奏
请裁戚畹,又申救言官。历考功、文选郎中,廉谨为时所称。尝抚治郧阳。有伪
称皇子者,诸司议用兵。学夔曰:“妄竖子耳。”密捕致之辟。累迁南京吏、礼、
兵三部尚书。隆庆、万历间,存问者再。年九十四卒。赠太子少保。
曾钧,字廷和,进贤人。嘉靖十一年进士。授行人。擢南京礼科给事中。时
四方银场得不偿费,且为盗窟,钧奏罢之。
钧刚廉疾俗。首劾罢参赞尚书刘龙。已,劾翊国公郭勋、礼部尚书严嵩。未
几劾工部侍郎蒋淦、延绥巡抚赵锦。最后劾罢操江都御史柴经。直声震一时。
出为云南副使。两司诣黔国公率廷谒,钧始正其礼,且厘还所侵丽江民地。
迁四川参政。黔寇乱,抚定之。屡迁河南左布政使。三十一年以右副都御史总理
河道。徐、邳等十七州县连被水患,帝忧之,趣上方略。钧请浚刘伶台至赤晏庙
八十里,筑草湾老黄河口,增高家堰长堤,缮新庄等旧闸。阅数月,工成。进工
部右侍郎。治河四年,入为南京刑部右侍郎。久之,乞归。家居十余年卒。赠刑
部尚书,谥恭肃。
赞曰:郑岳等居官,历著风操。箴主阙,抑近幸,本末皆有可观。斤斤奉职,
所至以治办闻,殆列卿之良欤!唐胄论安南,切于事理。欧阳铎之均田赋,惠爱
在民;令久于其任,几与周忱比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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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 11:15 | 显示全部楼层
○陈九畴 翟鹏(张汉) 孙继鲁 曾铣 丁汝夔 杨守谦 商大节 王抒
杨选

陈九畴,字禹学,曹州人。倜傥多权略。自为诸生,即习武事。弘治十五年
进士。除刑部主事。有重囚越狱,人莫敢撄,九畴挺槊逐得之,遂以武健名。正
德初,录囚南畿,忤刘瑾,谪阳山知县。瑾败,复故官。历郎中,迁肃州兵备副
使。总督彭泽之赂土鲁番也,遣哈密都督写亦虎仙往。九畴奋曰:“彭公受天子
命,制边疆,不能身当利害,何但模棱为!”乃练卒伍,缮营垒,常若临大敌。
写亦虎仙果通贼。番酋速檀满速儿犯嘉峪关,游击芮宁败死。寻复遣斩巴思等以
驼马乞和,而阴遗书虎仙及其姻党阿剌思罕儿、失拜烟答等俾内应。九畴知贼计,
执阿剌思罕儿及斩巴思付狱。通事毛监等守之。监等故与通,欲纵去,众番皆伺
隙为变。九畴觉之,佼监等。贼失内应,遂拔帐走。兵部尚书王琼恶泽,并坐九
畴失事罪,逮系法司狱。以失拜烟答系死为罪,除其名。
世宗即位,起故官。俄进陕西按察使。居数月,甘肃总兵官李隆嗾部卒殴杀
巡抚许铭,焚其尸。乃擢九畴右佥都御史,巡抚甘肃,按验铭事,诛隆及乱卒首
事者。九畴抵镇,言额军七万余,存者不及半,且多老弱,请令召募。诏可。
嘉靖三年,速檀满速儿复以二万余骑围肃州。九畴自甘州昼夜驰入城,射贼,
贼多死。已,又出兵击走之。其分掠甘州者,亦为总兵官姜奭所败。论功,进副
都御史,赉金币。九畴上言:“番贼敢入犯者,以我纳其朝贡,纵商贩,使得稔
虚实也。写亦虎仙逆谋已露,输货权门,转蒙宠幸,以犯边之寇,为来享之宾。
边臣怵利害,拱手听命,致内属番人勾连接引,以至于今。今即不能如汉武兴大
宛之师,亦当效光武绝西域之计。先后入贡未归者二百人,宜安置两粤,其谋逆
有迹者加之刑僇,则贼内无所恃,必不复有侵轶。倘更包含隐忍,恐河西十五卫
所,永无息肩之期也。”事下,总制杨一清颇采其议。四年春致仕归。
初,土鲁番败遁,都指挥王辅言速檀满速儿及牙木兰俱死于炮,九畴以闻。
后二人上表求通贡,帝怪且疑。而番人先在京师者为蜚语,言肃州之围,由九畴
激之,帝益信。会百户王邦奇讦杨廷和、彭泽,词连九畴。吏部尚书桂萼等欲缘
九畴以倾泽,因请许通贡,而追治九畴激变状。大学士一清言事已前决。帝不听,
逮下诏狱。刑部尚书胡世宁言于朝曰:“世宁司刑而杀忠臣,宁杀世宁。”乃上
疏为讼冤曰:“番人变诈,妄腾谤讟,欲害我谋臣耳。夫其畜谋内寇,为日已久。
一旦拥兵深入,诸番约内应,非九畴先几奋僇,且近遣属夷却其营帐,远交瓦刺
扰其窟巢,使彼内顾而返,则肃州孤城岂复能保?臣以为文臣之有勇知兵忘身殉
国者,无如九畴,宜番人深忌而欲杀也。惟听部下卒妄报,以满速儿等为已死,
则其罪有不免耳。”已,法司具狱亦如世宁言。帝卒中萼等言,谪戍极边。居十
年,赦还。
翟鹏,字志南,抚宁卫人。正德三年进士。除户部主事。历员外郎中,出为
卫辉知府,调开封。擢陕西副使,进按察使。性刚介,历官以清操闻。嘉靖七年,
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宁夏。时边政久驰,壮卒率占工匠私役中官家,守边者并羸
老不任兵。又番休无期,甚者夫守墩,妻坐铺。鹏至,尽清占役,使得迭更。野
鸡台二十余墩孤悬塞外,久弃不守,鹏尽复之。岁大侵,请于朝以振。坐寇入停
俸。复坐劾总兵官赵瑛失事,为所讦,夺职归。
二十年八月,俺答入山西内地。兵部请遣大臣督军储,因荐鹏。乃起故官,
整饬畿辅、山西、河南军务兼督饷。鹏驰至,俺答已饱去,而吉囊军复寇汾、石
诸州。鹏往来驰驱,不能有所挫。寇退,乃召还。明年三月,宣大总督樊继祖罢,
除鹏兵部右侍郎代之。上疏言:“将吏遇被掠人牧近塞,宜多方招徕。杀降邀功
者,宜罪。寇入,官军遏敌虽无功,竟赖以安者,当录。若贼众我寡,奋身战,
虽有伤折、未至残生民者,罪当原。于法,俘馘论功,损挫论罪。乃有摧锋陷阵
不暇斩首,而在后掩取者反积级受功,有逡巡观望幸苟全,而力战当先者反以损
军治罪,非戎律之平。”帝皆从其议。会有降人言寇且大入,鹏连乞兵饷。帝怒,
令革职闲住,因罢总督官不设。鹏受事仅百日而去。
其年七月,俺答复大入山西,纵掠太原、潞安。兵部请复设总督,乃起鹏故
官,令兼督山东、河南军务,巡抚以下并听节制。鹏受命,寇已出塞。即驰赴朔
州,请调陕西、蓟、辽客兵八支,及宣、大三关主兵,兼募土著,选骁锐者十万,
统以良将,列四营,分布塞上,每营当一面。寇入境,游兵挑之,诱其追,诸营
夹攻。脱不可御,急趋关南依墙守,邀击其困归。帝从之。鹏乃浚壕筑垣,修边
墙三百九十余里,增新墩二百九十二,护墩堡一十四,建营舍一千五百间,得地
万四千九百余顷,募军千五百人,人给五十亩,省仓储无算。疏请东自平刑,西
至偏关,画地分守。增游兵三支,分驻雁门、宁武、偏关。寇攻墙,戍兵拒,游
兵出关夹攻,此守中有战。东大同,西老营堡,因地设伏,伺寇所向。又于宣、
大、三关间,各设劲兵,而别选战士六千,分两营,遇警令总督武臣张凤随机策
应,此战中有守。帝从其议,且命自今遇敌,逗遛者都指挥以下即斩,总兵官以
下先取死罪状奏请。
先是,鹏遣千户火力赤率兵三百哨至丰州滩,不见寇。复选精锐百,远至丰
州西北,遇牧马者百余人,击斩二十三级,夺其马还。未入塞,寇大至,官军饥
惫,尽弃所获奔。鹏具实陈状。帝以将士敢深入,仍行迁赏。旧例,兵皆团操镇
城,闻警出战。自边患炽,每夏秋间分驻边堡,谓之暗伏。鹏请入秋悉令赴塞,
画地分守,谓之摆边,九月中还镇。遂著为令。
二十三年正月,帝以去岁无寇为将帅力,降敕奖鹏,赐以袭衣。至三月,俺
答寇宣府龙门所,总兵官郤永等却之,斩五十一级。论功,进兵部尚书。帝倚鹏
殄寇,锡命屡加,所请多从,而责效甚急。鹏亦竭智力,然不能呼吸应变。御史
曹邦辅尝劾鹏,鹏乞罢,弗允。是年九月,苏州巡抚朱方请撤诸路防秋兵,兵部
尚书毛伯温因并撤宣、大、三关客兵。俺答遂以十月初寇膳房堡。为郤永所拒,
乃于万全右卫毁墙入。由顺圣川至蔚州,犯浮屠峪,直抵完县,京师戒严。帝大
怒,屡下诏责鹏。鹏在朔州闻警。夜半至马邑,调兵食,复趋浑源,遣诸将遏敌。
御史杨本深劾鹏逗遛,致贼震畿辅。兵科戴梦桂继之。遂遣官械鹏,而以兵部左
侍郎张汉代。鹏至,下诏狱,坐永戍。行至河西务,为民家所窘,告钞关主事杖
之。厂卫以闻,复逮至京,卒于狱。人皆惜之。
初,鹏在卫辉,将入觐,行李萧然,通判王江怀金遗之。鹏曰:“岂我素履
未孚于人耶?”江惭而退,其介如此。隆庆初,复官。
张汉,钟祥人。代鹏时,寇已出境,乃命翁万达总督宣、大,而以汉专督畿
辅、河南、山东诸军。汉条上选将、练兵、信赏、必罚四事,请令大将得专杀偏
裨,而总督亦得斩大将,人知退怯必死,自争赴敌。帝不欲假臣下权,恶之。兵
部言:汉老边事,言皆可从。帝令再议。部臣乃言汉议皆当,而专杀大将,与《
会典》未合。帝姑报可。会考察拾遗,言官劾汉刚愎。遂械系诏狱,谪戍镇西卫。
后数年边警,御史陈九德荐汉。帝怒,斥九德为民。汉居戍所二十年卒。隆庆初,
赠兵部尚书。
孙继鲁,字道甫,云南右卫人。嘉靖二年进士。授澧州知州。坐事,改国子
助教。历户部郎中,监通州仓。历知卫辉、淮安二府。织造中官过淮,继鲁与之
忤。诬逮至京,大学士夏言救免。继鲁不谢,言不悦。改补黎平。擢湖广提学副
使,进山西参政。数绳宗藩。暨迁按察使,宗藩百余人拥马发其装,敞衣外无长
物,乃载酒谢过。迁陕西右布政使。二十六年擢右副都御史,代杨守谦巡抚山西。
继鲁耿介,所至以清节闻,然好刚使气。总督都御史翁万达议撤山西内边兵,并
力守大同外边,帝报可。继鲁抗章争,言:“紫荆、居庸、山海诸关,东枕溟渤;
雁门、宁武、偏头诸关,西据黄河。天设重险,以藩卫国家,岂可聚师旷野,洞
开重门以延敌?夫紫刑诸关之拱护京师,与雁门诸关之屏蔽全晋,一也。今议者
不撤紫荆以并守宣府,岂可独撤雁门以并守大同耶?况自偏头、宁武、雁门东抵
平刑关为山西长边,自右卫双沟墩至东阳河、镇口台为大同长边,自丫角山至双
沟百四十里为大同紧边,自丫角山至老牛湾百四十里为山西紧边,论长边则大同
为急,山西差缓,论紧边则均为最急。此皆密迩河套,譬之门阖。山西守左,大
同守右。山西并力守左尚不能支,又安能分力以守大同之右?近年寇不敢犯山西
内郡者,以三关备严故也。使三关将士远离堡戍,欲其不侵犯难矣。全师在外,
强寇内侵,即紫荆、倒马诸关不将徒守哉!”万达闻之不悦,上疏言:“增兵摆
边,始于近岁,与额设守边者不同。继鲁乃以危言相恐,复遗臣书,言往岁建云
中议,宰执几不免;近年撤各路兵,督抚业蒙罪。其诋排如此。今防秋已逼,乞
别调继鲁,否则早罢臣,无误边事。”兵部是继鲁言。帝不从,下廷议。廷臣请
如万达言。帝方倚万达,怒继鲁腾私书,引往事议君上。而夏言亦恶继鲁,不为
地,遂逮下诏狱。疽发于项,瘐死。继鲁为巡抚仅四月。山西人习其前政,冀有
所设施,遽以非罪死,咸为痛惜。宗藩有上书讼其冤者,即前夺视其装者也。穆
宗即位,赠兵部左侍郎,赐祭葬,荫一子,谥清愍。
曾铣,字子重,江都人。自为诸生,以才自豪。嘉靖八年成进士,授长乐知
县。征为御史,巡按辽东。辽阳兵变,执辱都御史吕经。铣时按金、复,急檄副
总兵李监罢经苛急事,为乱军乞赦。经罢,趋广宁,悍卒于蛮儿等复执辱经。其
月,抚顺卒亦缚指挥刘雄父子。会朝廷遣侍郎林庭<木昂>往勘,乱卒惧。辽阳倡首
者赵劓儿潜诣广宁与蛮儿合谋,欲俟镇城官拜表,集众乱,为总兵官刘淮所觉,
计不行。复结死囚,欲俟庭<木昂>至,闭城门为变。而铣已刺得二城及抚顺为恶者
姓名,密授诸将,劓儿等数十人同日捕获。铣上言:“往者甘肃、大同军变,处
之过轻。群小谓辱命臣,杀主帅,罪不过此,遂相率为乱。今首恶宜急诛。”乃
召还庭<木昂>,命铣勘实,悉斩诸首恶,悬首边城,全辽大定。擢铣大理寺丞,迁
右佥都御史,巡抚山东。俺答数入内地,铣请筑临清外城。工毕,进副都御史。
居三年,改抚山西。经岁寇不犯边,朝廷以为功,进兵部侍郎,巡抚如故。
二十五年夏,以原官总督陕西三边军务。寇十万余骑由宁塞营入,大掠延安、
庆阳境。铣率兵数千驻塞门,而遣前参将李珍捣寇巢于马梁山阴,斩首百余级。
寇闻之,始遁。捷奏,赉银币。既而寇屡入,游击高极死焉,副总兵萧汉败绩。
铣疏诸将罪,治如律。时套寇牧近塞,零骑往来,居民不敢樵采。铣方筑塞,虑
为所扰,乃选锐卒击之。寇稍北,间以轻骑入掠,铣复率诸军驱之远徙。参将李
珍及韩钦功为多,诏增铣俸一级,赐银币有加。
铣素喜功名,又感帝知遇,益图所报称。念寇居河套,久为中国患,上疏曰:
“贼据河套,侵扰边鄙将百年。孝宗欲复而不能,武宗欲征而不果,使吉囊据为
巢穴。出套则寇宣、大、三关,以震畿辅;入套则寇延、宁、甘、固,以扰关中。
深山大川,势顾在敌而不在我。封疆之臣曾无有以收复为陛下言者,盖军兴重务
也;小有挫失,媒孽踵至,鼎镬刀锯,面背森然。臣非不知兵凶战危,而枕戈汗
马,切齿痛心有日矣。窃尝计之:秋高马肥,弓矢劲利,彼聚而攻,我散而守,
则彼胜;冬深水枯,马无宿藁,春寒阴雨,坏无燥土,彼势渐弱,我乘其弊,则
中国胜。臣请以锐卒六万,益以山东鎗手二千,每当春夏交,携五十日饷,水
陆交进,直捣其巢。材官驺发,炮火雷激,则寇不能支。此一劳永逸之策,万世
社稷所赖也。”遂条八议以进。是时,铣与延、宁抚臣欲西自定边营,东至黄甫
川一千五百里,筑边墙御寇,请帑金数十万,期三年毕功。疏并下兵部。部臣难
之,请令诸镇文武将吏协议。诏报曰:“贼据套为中国患久矣,朕宵旰念之,边
臣无分主忧者。今铣倡恢复议甚壮,其令铣与诸镇臣悉心上方略,予修边费二十
万。”铣乃益锐。而诸巡抚延绥张问行、陕西谢兰、宁夏王邦瑞及巡按御史盛唐
以为难,久不会奏。铣怒,疏请于帝,帝为责让诸巡抚。会问行已罢,杨守谦代
之,意与铣同。铣遂合诸臣条上方略十八事,已,又献营阵八图,并优旨下廷议。
廷臣见上意向铣,一如铣言。帝忽出手诏谕辅臣曰:“今逐套贼,师果有名
否?兵食果有余?成功可必否?一铣何足言,如先民荼毒何?”初,铣建议时,
辅臣夏言欲倚以成大功,主之甚力。及是,大骇,请帝自裁断。帝命刊手诏,遍
给与议诸臣。时严嵩方与言有隙,欲因以倾言,乃极言套必不可复。阴诋言,故
引罪乞罢,以激帝怒。旋复显攻言,谓“向拟旨褒铣,臣皆不预闻。”兵部尚书
王以旗会廷臣覆奏,遂尽反前说,言套不可复。帝乃遣官逮铣、出以旗代之;责
科道官不言,悉杖于廷,停俸四月。帝虽怒铣,然无意杀之也。咸宁侯仇鸾镇甘
肃时,以阻挠为铣所劾,逮问。嵩故雅亲鸾。知铣所善同邑苏纲者,言继妻父,
纲与铣、言尝交关传语,乃代鸾狱中草疏,诬铣掩败不奏,克军饷钜万,遣子淳
属所亲苏纲赂当途。其言绝无左验,而帝深入其说,立下淳、纲诏狱。给事中齐
誉等见帝怒铣甚,请早正刑章。帝责誉党奸避事,镌级调外任。及铣至,法司比
拟边帅失陷城砦者律。帝必欲依正条,当铣交结近侍律斩,妻子流二千里,即日
行刑。铣既死,言亦坐斩,而鸾出狱。
铣有胆略,长于用兵。岁除夜,猝命诸将出。时塞上无警,诸将方置酒,不
欲行,赂铃卒求缓于铣妾。铣斩铃卒以徇。诸将不得已,丙夜被甲行。果遇寇,
击败之。翼日入贺毕,前请故。铣笑曰:“见乌鹊非时噪,故知之耳。”皆大服。
铣廉,既殁,家无余赀。
隆庆初,给事中辛自修、御史王好问讼铣志在立功,身罹重辟,识与不识,
痛悼至今。诏赠兵部尚书,谥襄愍。万历中,从御史周磐请,建祠陕西。
李珍者,故坐事失官。铣从徒中录用,复积战功至参将。铣既被诬,诏遣给
事中申价等往核,因并劾珍与指挥田世威、郭震为铣爪牙,下之诏狱。连及巡抚
谢兰、张问行,御史盛唐,副总兵李琦等,皆斥罚。勒淳、纲赃,恤阵亡军及居
民被难者。铣尝檄府卫银三万两制车仗,亦责偿于淳。且酷刑拷珍,令其实克饷
行赂事,几死,卒不承。淳用是免,珍竟论死,世威、震谪戍。其后,俺答岁入
寇,帝卒不悟,辄曰:“此铣欲开边,故行报复耳。”
丁汝夔,字大章,霑化人。正德十六年进士。改庶吉士。嘉靖初,授礼部主
事。争“大礼”被杖,调吏部。累官山西左布政使,擢右副都御史,巡抚甘肃。
历抚保定、应天。入为左副都御史。坐事调湖广参政。复以故官抚河南。历吏部
左、右侍郎。二十八年十月拜兵部尚书兼督团营。条上边务十事,皆报可。当是
时,俺答岁寇边,羽书叠至。天子方斋居西内,厌兵事,而大学士严嵩窃权,边
帅率以贿进,疆事大坏。其明年八月甲子,俺答犯宣府,诸将拒之不得入。汝夔
即上言:“寇不得志于宣府,必东趋辽、蓟。请敕诸将严为备。潮河川乃陵京门
户,宜调辽东一军赴白马关,保定一军赴古北口。”从之。寇果引而东,驻大兴
州,去古北口百七十里。大同总兵官仇鸾知之,率所部驰至居庸南。顺天巡抚王
汝孝驻蓟州,误听谍者谓寇向西北。汝夔信之,请令鸾还大同勿东,诏俟后报。
及兴州报至,命鸾壁居庸,汝孝守蓟州。未几,寇循潮河川南下至古北口,薄关
城。总兵官罗希韩、卢钺不能却,汝孝师大溃。寇遂由石匣营达密云,转掠怀柔,
围顺义城。闻保定兵驻城内,乃解而南,至通州。阻白河不得渡,驻河东孤山,
分剽昌平、三河,犯诸帝陵,杀掠不可胜纪。
京师戒严,召各镇勤王。分遣文武大臣各九人,守京城九门,定西侯蒋传、
吏部侍郎王邦瑞总督之,而以锦衣都督陆炳,礼部侍郎王用宾,给事御史各四人,
巡视皇城四门。诏大小文臣知兵者,许汝夔委用。汝夔条上八事,请列正兵四营
于城外四隅,奇兵九营于九门外近郊。正兵营各一万,奇兵营各六千。急遣大臣
二人经略通州、涿州,且释罪废诸将使立功赎罪。帝悉从之。然是时册籍皆虚数。
禁军仅四五万,老弱半之,又半役内外提督大臣家不归伍,在伍者亦涕泣不敢前。
从武库索甲仗,主库奄人勒常例,不时发。久之不能军。乃发居民及四方应武举
诸生乘城,且大颁赏格。仇鸾与副将徐珏、游击张腾等军白河西,杨守谦与副将
朱楫等军东直门外,诸路援兵亦稍集。议者率谓城内虚,城外有边兵足恃,宜移
京军备内衅,汝夔亦以为然。遂量掣禁军入营十王府、厌寿寺前。掌营务者成国
公朱希忠恐以兵少获谴,乃东西抽掣为掩饰计。士疲不得息,出怨言,而莫晓孰
为调者,则争詈汝夔。鸾兵无纪律,掠民间。帝方眷鸾,令勿捕。汝夔亦戒勿治
鸾兵。民益怨怒。
寇游骑四出,去都城三十里。及辛巳,遂自通州渡河而西,前锋七百骑驻安
定门外教场。明日,大营薄都城。分掠西山、黄村、沙河、大小榆河,畿甸大震。
初,寇逼通州,部所遣侦卒出城不数里,道遇伤者,辄奔还妄言诳汝夔。既而言
不雠,汝夔弗罪也。募他卒侦之复如前。以故寇众寡远近皆不能知。
宣府总兵官赵国忠,参将赵臣、孙时谦、袁正,游击姚冕,山西游击罗恭等,
各以兵入援,营玉河诸处。诏兵部核诸镇兵数,行赏赉。勤王兵先后五六万人,
皆闻变即赴,未赍糗粮。制下犒师,牛酒无所出。越二三日,援军始得数饼饵,
益饥疲不任战。
帝久不视朝,军事无由面白。廷臣多以为言,帝不许。礼部尚书徐阶复固请,
帝乃许。癸未,群臣昧爽入。至日晡,帝始御奉天殿,不发一词,但命阶奉敕谕
至午门,集群臣切责之而已。帝怒文武臣不任事,尤怒汝夔。吏部因请起杨守礼、
刘源清、史道、许论于家。汝夔不自安,请督诸将出城战,而以侍郎谢兰署部事。
帝责其推委,命居中如故。寇纵横内地八日,诸军不敢发一矢。寇本无意攻城,
且所掠过望,乃整辎重,从容趋白羊口而去。
方事棘,帝趣诸将战甚急。汝夔以咨嵩。嵩曰:“塞上败或可掩也,失利辇
下,帝无不知,谁执其咎?寇饱自飏去耳。”汝夔因不敢主战,诸将亦益闭营,
寇以此肆掠无所忌。既退,汝夔、兰及户、工尚书李士翱、胡松,侍郎骆颙、孙
禬皆引罪。命革士翱职,停松俸,俱戴罪办事,侍郎各停俸五月,而下汝夔狱。
帝欲大行诛以惩后。汝夔窘,求救于嵩。嵩曰:“我在,必不令公死。”及见帝
怒甚,竟不敢言。给事御史劾汝夔御寇无策。帝责其不早言,夺俸有差。趣具狱,
怒法司奏当缓,杖都御史屠侨、刑部侍郎彭黯、大理卿沈良才各四十,降俸五等。
刑科张侃等循故事覆奏,各杖五十,斥侃为民。坐汝夔守备不设,即日斩于市,
枭其首,妻流三千里,子戍铁岭。汝夔临刑,始悔为嵩所卖。
方廷讯时,职方郎王尚学当从坐。汝夔曰,“罪在尚书,郎中无预”,得减
死论戍。比赴市,问左右:“王郎中免乎?”尚学子化适在旁,谢曰:“荷公恩,
免矣。”汝夔叹曰:“汝父劝我速战,我为政府误。汝父免,我死无恨。”闻者
为泣下。隆庆初,复官。
汝夔既下狱,并逮汝孝、希韩、钺。寇未尽去,官校不敢前,托言汝孝等追
寇白羊口,远不可卒至。比逮至,论死。帝怒渐解,而汝孝复以首功闻,命俱减
死戍边。
杨守谦,字允亨,徐州人。父志学,字逊夫,弘治六年进士。巡抚大同、宁
夏,边人爱之。累官刑部尚书,卒,谥康惠。
守谦登嘉靖八年进士,授屯田主事。改职方,历郎中,练习兵计。出为陕西
副使,改督学政,有声,就拜参政。未任,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山西。上言偏头、
老营堡二所,余地千九百余顷,请兴举营田。因荐副使张镐为提调,牛种取给本
土。帝称为忠,即报可。俄移抚延绥。请久任镐,终其事。其后二年,营田大兴。
计秋获可当帑银十万,边关谷价减十五。守谦荐镐可大用,且言延绥、安定诸边
可如例。户部请推行之九边。帝悦,命亟行之,录守谦、镐功。守谦未去延绥,
而镐已巡抚宁夏矣。
守谦至延绥,言:“激劝军士在重赏。令斩一首者升一级,不愿者予白金三
十两。赏已薄,又文移察勘,动涉岁时,以故士心不劝。近宣、大事棘稍加赏格,
请倍增其数,镇巡官验明即给。盖增级、袭荫,有官者利之,穷卒觊赏而已。”
兵部以为然,定斩首一级者与五十两,著为令。以前山西修边功,增俸一级,赐
金币有加。请给新设游兵月饷,发仓储贷饥卒,皆报许。
二十九年进副都御史,巡抚保定兼督紫荆诸关。去镇之日,倾城号泣,有追
送数百里外者。未几,俺答入寇,守谦率师倍道入援。帝闻其至,甚喜,令营崇
文门外。会副总兵朱楫,参将祝福、冯登亦各以兵至,人心稍安。寇游骑散掠枯
柳诸村,去京城二十里。守谦及楫等兵移营东直门外。诏同仇鸾调度京城及各路
援兵,相机战守。
寇薄都城,诸将高秉元、徐镛等御之,不能却。帝拜鸾大将军,进守谦兵部
右侍郎,协同提督内外诸军事。鸾时自孤山还,至东直门观望,斩死人首六级,
报功。守谦孤军薄俺答营,而阵无后继,不敢战。帝闻不悦。而尚书丁汝夔虑丧
师,戒勿轻战。诸将离城远,见守谦不战,亦坚壁,辄引汝夔及守谦为辞。流闻
禁中,帝益怒。
初,寇抵安定门,诏守谦与楫等合击,莫敢前。守谦亦委无部檄,第申儆备。
寇遂毁城外庐舍。城西北隅火光烛天,内臣园宅在焉,环泣帝前,称将帅为文臣
制,故寇得至此。帝怒曰:“守谦拥众自全,朕亲降旨趣战,何得以部檄为解。”
寇退,遂执守谦与汝夔廷鞫之。坐失误军机,即日戮于市。守谦临刑时,慨然曰:
“臣以勤王反获罪,谗贼之口实蔽圣聪。皇天后土知臣此心,死何恨。”边陲吏
士知守谦死,无不流涕者。
守谦坦易无城府,驭下多恩意。守官廉,位至开府,萧然若寒士。然性迟重,
客有劝之战者,应曰:“周亚夫何人乎?”客曰:“公误矣,今日何得比汉法?”
守谦不纳,竟得罪。隆庆初,赠兵部尚书,谥恪愍。
商大节,字孟坚,钟祥人。嘉靖二年进士。授丰城知县。始为筑城,捕境内
盗几尽。擢兵科给事中。京察竣,复命科道互相劾,被谪盐城县丞。三迁刑部郎
中,出为广东佥事。捣海南叛黎巢,增秩,赐金币。累官山东按察使。擢右佥都
御史,巡抚保定兼提督紫刑诸关。虑俺答内侵,疏请重根本,护神京。居四年,
召理院事。俺答果大举薄都城。诏城中居民及四方入应武举者悉登陴守,以大节
率五城御史统之。发帑金五千两,命便宜募壮士。屡条上军民急务。比寇退,复
命兼管民兵,经略京城内外。训练鼓舞,军容甚壮。擢右副都御史,经略如故。
所募民兵已四千,请以三等授饷。上者月二石,其次递减五斗。帝亟从之。
仇鸾为大将军,尽统中外兵马,恶大节独为一军,不受其节制,欲困之。乃
请画地分守,以京师四郊委大节。大节言:“臣虽经略京城,实非有重兵专战守
责者也。京城四郊利害,鸾欲专以臣当。臣节制者,止巡捕军,鸾又频调遣,奸
宄猝发,谁为捍御哉?”所争甚晰,而帝方宠鸾,不欲人挠其事,责大节怀奸避
难,立下诏狱。法司希旨,当大节斩。严嵩言:“大节诚有罪,但法司引律非是。
幸赦其死,戍极边。”亦不听。时三十年四月也。
明年八月,鸾死,大节故部曲石镗、孙九思等数百人伏阙讼冤,章再上。兵
部侍郎张时彻等言:“大节为逆鸾制肘,以抵于法,乞顺群情赦之。”帝怒,镌
时彻二秩。明年竟卒于狱。隆庆初,复故官,赠兵部尚书,谥端愍。
王忬,字民应,太仓人。父倬,南京兵部右侍郎,以谨厚称。忬登嘉靖
二十年进士,授行人,迁御史。皇太子出阁,疏以武宗居青宫为戒。又劾罢东厂
太监宋兴。出视河东盐政,以疾归。已,起按湖广,复按顺天。
二十年,俺答大举犯古北口。忬奏言潮河川有径道,一日夜可达通州。因
疾驰至通为守御计,尽徙舟楫之在东岸者。夜半,寇果大至。不得渡,遂壁于河
东。帝密遣中使觇军,见忬方厉士乘城。还奏,帝大喜。副都御史王仪守通州,
御史姜廷颐劾其不职,忬亦言仪纵士卒虐大同军。大同军者,仇鸾兵也。帝立
命逮仪,而超擢忬右佥都御史代之。寇退,忬请振难民,筑京师外郭,修通
州城,筑张家湾大小二堡,置沿河敌台。皆报可。寻罢通州、易州守御大臣,召
忬还。
三十一年出抚山东。甫三月,以浙江倭寇亟,命忬提督军务,巡视浙江及
福、兴、漳、泉四府。先后上方略十二事,任参将俞大猷、汤克宽,又奏释参将
尹凤、卢镗系。贼犯温州,克宽破之。其据昌国卫者,为大猷击退。而贼首汪直
复纠岛倭及漳、泉群盗连巨舰百余蔽海至,滨海数千里同告警。上海及南汇、吴
淞、乍浦、蓁屿诸所皆陷,苏、松、宁、绍诸卫所州县被焚掠者二十余。留内地
三月,饱而去。忬乃言将士逐毁其船五十余艘。于是先所夺文武将吏俸,皆得
复。寻以给事王国祯言,改巡抚。忬方视师闽中,贼复大至,犯浙江,卢镗等
频失利。御史赵炳然劾其罪,帝特宥,忬因请筑嘉善、崇德、桐乡、德清、慈
溪、奉化、象山城,而恤被寇诸府。
时已遣尚书张经总督诸军。大同适中寇,督抚苏祐、侯钺俱被逮,乃进忬
右副都御史,巡抚大同。秋防事竣,就加兵部右侍郎。蓟辽总督杨博还朝,即移
忬代之。寻进右都御史。忬言:“骑兵利平地,步兵利险阻。今蓟镇画地守,
请去他郡防秋马兵八千,易之以步,岁省银五万六千余两。”从之。打来孙十余
万骑深入广宁诸处,总兵官殷尚质等战殁。忬停俸三月。未几,打来孙复以十
万骑屯青城,分遣精骑犯一片石、三道关。总兵官欧阳安拒却之。事闻,赉银币。
把都儿等犯迁安,副总兵蒋承勋战死。降<木昂>兵部侍郎,留任。
初,帝器忬才,甚眷之。及所部屡失事,则以为不足办寇,谕严嵩与兵部
计防守之宜。嵩奏流河口边墙有缺,故寇乘之入,宜大修边墙。且令忬选补额
兵,操练战守,不得专恃他镇援兵。部条六事,如嵩指。帝乃下诏责忬,赦其
罪,实主兵,减客兵,如议。于是练兵之议起。时寇别部入沈阳,有乡兵金仲良
者擒其长讨赖。忬赉银币,官仲良三级。防秋毕,复忬官。寻复用沈阳却寇
功,荫一子。已而寇复入辽阳,副总兵王重禄败绩。御史周斯盛以闻。帝置忬
不问,治他将吏如律。
初,帝从杨博言,命蓟镇入卫兵听宣大调遣。忬言:“古北诸口无险可守,
独恃入卫卒护陵京,奈何听调发?”帝怒曰:“曩令蓟镇练兵,今一卒不练,遇
防秋辄调他镇兵,兵部详议以闻。”部臣言:“蓟镇额兵多缺,宜察补”。乃遣
郎中唐顺之往核。还奏额兵九万有奇,今惟五万七千,又皆羸老。忬与总兵官
安、巡抚马珮及诸将袁正等,俱宜按治。乃降忬俸二级。帝因问嵩:“边兵入
卫,旧制乎?”嵩曰:“祖宗时无调边兵入内地者。正德中刘六猖獗,始调许泰、
郤永领边兵讨贼。庚戌之变,仇鸾选边兵十八支护陵京,未用以守蓟镇。至何栋
始借二支防守,忬始尽调边兵守要害,去岁又征全辽士马入关,致寇乘虚入犯,
辽左一空。若年复一年,调发不已,岂惟糜饷,更有他忧。”帝由是恶忬甚。
逾月,寇犯清河,总兵官杨照御之,斩首八百余级。越四日,土蛮十万骑薄界岭
口,副将马芳拒却之。明日,敌骑二百奔还,芳及安俘斩四十级。忬犹被赉。
三十八年二月,把都儿、辛爱数部屯会州,挟朵颜为乡导,将西入,声言东。
忬遽引兵东。寇乃以其间由潘家口入,渡滦河而西,大掠遵化、迁安、蓟州、
玉田,驻内地五日,京师大震。御史王渐、方辂遂劾忬、安及巡抚王轮罪。帝
大怒,斥安,贬轮于外,切责忬,令停俸自效。至五月,辂复劾忬失策者三,
可罪者四,遂命逮忬及中军游击张伦下诏狱。刑部论忬戍边,帝手批曰:“
诸将皆斩,主军令者顾得附轻典耶?”改论斩。明年冬,竟死西市。
忬才本通敏。其骤拜都御史,及屡更督抚也,皆帝特简,所建请无不从。
为总督数以败闻,由是渐失宠。既有言不练主兵者,益大恚,谓:“忬怠事,
负我。”嵩雅不悦忬。而忬子世贞复用口语积失欢于嵩子世蕃。严氏客又数
以世贞家琐事构于嵩父子。杨继盛之死,世贞又经纪其丧,嵩父子大恨。滦河变
闻,遂得行其计。穆宗即位,世贞与弟世懋伏阙讼冤。复故官,予恤。
杨选,字以公,章丘人。嘉靖二十三年进士。授行人。擢御史,迁易州兵备
副使。俺答围大同右卫,巡抚朱笈被逮,超拜选右佥都御史代之。与侍郎江东、
总兵官张承勋解其围。忧归,再起,仍故职。四十年擢总督蓟辽副都御史。条上
封疆极弊十五事,多从其请。以居庸岔道却敌功,进兵部右侍郎。
明年五月,古北口守将遣哨卒山塞,朵颜卫掠其四人。部长通汉叩关索赏,
副总兵胡镇执之,并缚其党十余人。通汉子惧,拥所执哨卒至墙下,请易其父。
通汉者,辛爱妻义父也,选欲以牵制辛爱,要其子入质,乃遣还父。自是诸子迭
为质,半岁而代。选驰疏以闻,自诩方略。选及巡抚徐绅等俱受赏。
十月丁卯,辛爱与把都儿等大举自墙子岭、磨刀峪溃墙入犯,京师戒严。帝
大惊,谕阁臣徐阶曰:“朕东见火光,此贼去京不远,其令兵部谕诸军并力剿逐。
”明日,选以寇东遁闻,为将士祈赏。帝疑,以问阶。对曰:“寇营尚在平谷,
选等往通州矣,谓追杀者,妄也。”帝衔之。寇稍东,大掠三河、顺义,围诸将
傅津等于郑官屯。选遣副将胡镇偕总兵官孙膑、游击赵溱击之。膑、溱战殁,镇
力战得脱。寇留内地八日不退。给事中李瑜遂劾选、绅与副使卢镒,参将冯诏、
胡粲,游击严瞻等,俱逮下诏狱。又二日,寇始北去,京师解严。
初,谍者言寇将窥墙子岭,部檄严待之,而三卫为寇导者绐选赴潘家口。寇
已入,选、绅惧得罪,径趋都城,屯东直门外,旋还通州。及遣镇等御,又不胜。
内侍家蓟西者,哗言通汉父子实召寇。帝入其言,益怒。法司坐选、绅、诏守备
不设律斩,镒等戍。帝谕锦衣朱希孝坐以纵通汉勾贼罪,复下选诏狱。选不承,
止承质通汉父子事,且言事已上闻。希孝录其语上,刑部如帝指论选死。即戳于
市,枭其首示边,妻子流二千里。绅论死系狱,诏及镒等戍边。帝虽怒选甚,但
欲诛其身,法司乃并坐其妻子。隆庆初,始释还。
赞曰:世宗威柄自操,用重典以绳臣下,而弄权者借以行其私。于是赐阘冗
废职之徒事败伏辜,而出力任事之臣亦中危法受戮,边臣不得自展布,而武备綍
矣。陈九畴、翟鹏、孙继鲁、曾铣皆可用之才,或谪或死,不以其罪。铣复套之
议甚伟。然权臣当轴,而敌势方强,虽颇、牧乌能有为?丁汝夔之戮,于法诚不
为过。然戎律之弛,有由来矣,而汝夔独蒙其咎。王忬、杨选于边备甚疏,宜
不免云。

[发帖际遇]: 孤傲飞鹰扮成吴天德,骗得银两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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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 11:16 | 显示全部楼层
○朱纨 张经(李天宠 周珫 杨宜 彭黯等) 胡宗宪(阮鹗 宗礼)
曹邦辅(任环 吴成器) 李遂(弟逢进) 唐顺之(子鹤征)

朱纨,字子纯,长洲人。正德十六年进士。除景州知州,调开州。嘉靖初,
迁南京刑部员外郎。历四川兵备副使。与副总兵何卿共平深沟诸砦番。五迁至广
东左布政使。二十五年擢右副都御史,巡抚南、赣。明年七月,倭寇起,改提督
浙、闽海防军务,巡抚浙江。
初,明祖定制,片板不许入海。承平久,奸民阑出入,勾倭人及佛郎机诸国
入互市。闽人李光头、歙人许栋踞宁波之双屿为之主,司其质契。势家护持之,
漳、泉为多,或与通婚姻。假济渡为名,造双桅大船,运载违禁物,将吏不敢诘
也。或负其直,栋等即诱之攻剽。负直者胁将吏捕逐之,泄师期令去,期他日偿。
他日至,负如初。倭大怨恨,益与栋等合。而浙、闽海防久坠,战船、哨船十存
一二,漳、泉巡检司弓兵旧额二千五百余,仅存千人。剽掠辄得志,益无所忌,
来者接踵。
纨巡海道,采佥事项高及士民言,谓不革渡船则海道不可清,不严保甲则海
防不可复,上疏具列其状。于是革渡船,严保甲,搜捕奸民。闽人资衣食于海,
骤失重利,虽士大夫家亦不便也,欲沮坏之。纨讨平覆鼎山贼。明年将进攻双屿,
使副使柯乔、都指挥黎秀分驻漳、泉、福宁,遏贼奔逸,使都司卢镗将福清兵由
海门进。而日本贡使周良违旧约,以六百人先期至。纨奉诏便宜处分。度不可却,
乃要良自请,后不为例。录其船,延良入宁波宾馆。奸民投书激变,纨防范密,
计不得行。夏四月,镗遇贼于九山洋,俘日本国人稽天,许栋亦就擒。栋党汪直
等收余众遁,镗筑塞双屿而还。番舶后至者不得入,分泊南麂、礁门、青山、下
八诸岛。
势家既失利,则宣言被擒者皆良民,非贼党,用摇惑人心。又挟制有司,以
胁从被掳予轻比,重者引强盗拒捕律。纨上疏曰:“今海禁分明,不知何由被掳,
何由协从?若以入番导寇为强盗,海洋敌对为拒捕,臣之愚暗,实所未解。”遂
以便宜行戮。
纨执法既坚,势家皆惧。贡使周良安插已定,闽人林懋和为主客司,宣言宜
发回其使。纨以中国制驭诸番,宜守大信,疏争之强。且曰:“去外国盗易,去
中国盗难。去中国濒海之盗犹易,去中国衣寇之盗尤难。”闽、浙人益恨之,竟
勒周良还泊海屿,以俟贡期。吏部用御史闽人周亮及给事中叶镗言,奏改纨巡视,
以杀其权。纨愤,又明年春上疏言:“臣整顿海防,稍有次第,亮欲侵削臣权,
致属吏不肯用命。”既又陈明国是、正宪体、定纪纲、扼要害、除祸本、重断决
六事,语多愤激。中朝士大夫先入浙、闽人言,亦有不悦纨者矣。
纨前讨温、盘、南麂诸贼,连战三月,大破之,还平处州矿盗。其年三月,
佛郎机国人行劫至诏安。纨击擒其渠李光头等九十六人,复以便宜戮之。具状闻,
语复侵诸势家。御史陈九德遂劾纨擅杀。落纨职,命兵科都给事杜汝祯按问。纨
闻之,慷慨流涕曰:“吾贫且病,又负气,不任对簿。纵天子不欲死我,闽、浙
人必杀我。吾死,自决之,不须人也。”制圹志,作绝命词,仰药死。二十九年,
给事汝祯、巡按御史陈宗夔还,称奸民鬻贩拒捕,无僣号流劫事,坐纨擅杀。诏
逮纨,纨已前死。柯乔、卢镗等并论重辟。
纨清强峭直,勇于任事。欲为国家杜乱源,乃为势家构陷,朝野太息。自纨
死,罢巡视大臣不设,中外摇手不敢言海禁事。浙中卫所四十一,战船四百三十
九,尺籍尽耗。纨招福清捕盗船四十余,分布海道,在台州海门卫者十有四,为
黄岩外障,副使丁湛尽散遣之,撤备驰禁。未几,海寇大作,毒东南者十余年。
张经,字廷彝,侯官人。初冒蔡姓,久之乃复。正德十二年进士。除嘉兴知
县。嘉靖四年召为吏科给事中,历户科都给事中,数有论劾。言官指为张、桂党,
吏部言经行修,不问。擢太仆少卿,历右副都御史,协理院事。十六年进兵部右
侍郎,总督两广军务。断藤峡贼侯公丁据弩滩为乱。经与御史邹尧臣等定计,以
军事属副使翁万达,诱执公丁。参议田汝成请乘势进讨。命副总兵张经将三万五
千人为左军,万达监之,指挥王良辅等六将分六道会南宁;都指挥高乾将万六千
人为右军,副使梁廷振监之,指挥马文杰等四将分四道会宾州,抵贼巢夹击。贼
奔林峒而东。良辅等邀之,贼中断,复西奔,斩首千二百级。其东者遁入罗运山,
万达等移师攻之。檄右军沿江而东,绕出其背。贼刊巨木塞隘口,布蒺藜菰签,
伏机弩毒镖,悬石树杪,急则撼其树,石皆坠,官军并以计破之。右军愆期,田
州土酋卢受乃纵贼去。俘其众四百五十,招降者二千九百有奇。土人言,祖父居
罗运八世矣,未闻官军涉兹土也。捷闻,进经左侍郎,加秩一级。
寻与毛伯温定计,抚定安南,再进右都御史。平思恩九土司及琼州黎,进兵
部尚书。副使张瑶等讨马平瑶屡败,帝罪瑶等而宥经。给事中周怡劾经,经乞罢,
不允。以忧归。服阕,起三边总督。给事中刘起宗言经在两广克饷银,寝前命。
三十二年起南京户部尚书,就改兵部。明年五月,朝议以倭寇猖獗,设总督
大臣。命经解部务,总督江南、江北、浙江、山东、福建、湖广诸军,便宜行事。
经征两广狼土兵听用。其年十一月,用兵科言改经右都御史兼兵部右侍郎,专办
讨贼。倭二万馀据柘林川沙洼,其党方踵至。经日选将练兵,为捣巢计。以江、
浙、山东兵屡败,欲俟狼土兵至用之。明年三月,田州瓦氏兵先至,欲速战,经
不可。东兰诸兵继至。经以瓦氏兵隶总兵官俞大猷,以东兰、那地、南丹兵隶游
击邹继芳,以归顺及思恩、东莞兵隶参将汤克宽,分屯金山卫、闵港、乍浦,掎
贼三面,以待永顺、保靖兵之集。会侍郎赵文华以祭海至,与浙江巡按胡宗宪比,
屡趋经进兵。经曰:“贼狡且众,待永、保兵至夹攻,庶万全。”文华再三言,
经守便宜不听。文华密疏经糜饷殃民,畏贼失机,欲俟倭饱飏,剿余寇报功,宜
亟治,以纾东南大祸。帝问严嵩,嵩对如文华指,且谓苏、松人怨经。帝怒,即
下诏逮经。三十四年五月也。
方文华拜疏,永、保兵已至,其日即有石塘湾之捷。至五月朔,倭突嘉兴,
经遣参将卢镗督保靖兵援,以大猷督永顺兵由泖湖趋平望,以克宽引舟师由中路
击之,合战于王江泾,斩贼首一千九百余级,焚溺死者甚众。自军兴来称战功第
一。给事中李用敬、阎望云等言:“王师大捷,倭夺气,不宜易帅。”帝大怒曰:
“经欺诞不忠,闻文华劾,方一战。用敬等党奸。杖于廷,人五十,斥为民。”
已而帝疑之,以问嵩。嵩言:“徐阶、李本江、浙人,皆言经养寇不战。文华、
宗宪合谋进剿,经冒以为功。”因极言二人忠。帝深入其言。经既至,备言进兵
始末,且言:“任总督半载,前后俘斩五千,乞赐原宥。”帝终不纳,论死系狱。
其年十月,与巡抚李天宠俱斩。天下冤之。
天宠,孟津人。由御史迁徐州兵备副使,却倭通州、如皋。三十三年六月擢
右佥都御史,代王忬巡抚浙江。倭掠绍兴,歼焉,赉银币。顷之,贼犯嘉善,
围嘉兴,劫秀水、归安,副使陈宗夔战不利,百户赖荣华中炮死,嘉善知县邓植
弃城走。入城大掠。贼复陷崇德,攻德清,杀裨将梁鄂等。文华谤天宠嗜酒废事,
帝遂除天宠名,而擢宗宪以代。未几,御史弃恩以倭躏北新关,劾天宠,宗宪亦
言其纵寇。帝怒,逮下狱,遂与经同日死。
代经者应城周珫、衡水杨宜。节制不行,狼土兵肆焚掠。东南民既苦倭,
复苦兵矣。隆庆初,复经官,谥襄愍。
珫为户科给事中,坐谏世宗南幸,谪镇远典史。累官右佥都御史,巡抚苏、
松诸府。疏陈御倭有十难,有三策。经既得祸,即擢珫兵部右侍郎代之,无所
展。会宗宪已代天宠,因欲夺珫位。文华遂劾珫,荐宗宪。帝为夺珫俸,
寻勒为民。珫在官仅三十有四日,而杨宜代。
宜抚河南,平剧贼师尚诏。迁南京户部右侍郎,未几代珫。时倭势犹盛。
宜为总督,而文华督察军务,威出宜上。易置文武大吏,惟其爱憎。宜惩经、天
宠祸,曲意奉之。文华视之蔑如也。倭据陶宅,官军久无功,文华遂劾宜。宜以
狼兵徒剽掠不可用,请募江、浙义勇,山东箭手,益调江、浙、福建、湖广漕卒,
河南毛兵。比客兵大集,宜不能驭。川兵与山东兵私斗,几杀参将。酉阳兵溃于
高桥,夺舟径归苏州。明年正月,文华还朝,请罢宜,以宗宪代。会御史邵惟中
上失事状,遂夺宜职闲住。宜在事仅逾半岁,以谄事文华,故得祸轻。
倭之躏苏、松也,起嘉靖三十二年,讫三十九年,其间为巡抚者十人。安福
彭黯,迁南京工部尚书。畏贼,不俟代去,下狱除名。黄冈方任、上虞陈洙皆未
抵任。任丁忧,洙以才不足任别用。而代以鄞人屠大山,使提督军务。苏、松巡
抚之兼督军务,自大山始。阅半岁,以疾免。寻坐失事下诏狱,为民。继之者
珫。继珫者曹邦辅。以文华谮,下诏狱,谪戍。次眉州张景贤,以考察夺职。
次盩厔赵忻,坐金山军变,下狱贬官。次江陵陈锭,数月罢去。次翁大立。当大
立时,倭患已息,而坐恶少年鼓噪为乱,竟罢职。无一不得罪去者。
胡宗宪,字汝贞,绩溪人。嘉靖十七年进士。历知益都、余姚二县。擢御史,
巡按宣、大。诏徙大同左卫军于阳和、独石,卒聚而哗。宗宪单骑慰谕,许勿徙,
乃定。
三十三年,出按浙江。时歙人汪直据五岛煽诸倭入寇,而徐海、陈东、麻叶
等巢柘林、乍浦、川沙洼,日扰郡邑。帝命张经为总督,李天宠抚浙江,又命侍
郎赵文华督察军务。文华恃严嵩内援,恣甚。经、天宠不附也,独宗宪附之。文
华大悦,因相与力排二人。倭寇嘉兴,守宪中以毒酒,死数百人。及经破王江泾,
宗宪与有力。文华尽掩经功归宗宪,经遂得罪。寻又陷天宠,即超擢宗宪右佥都
御史代之。时柘林诸倭移屯陶宅,势稍杀。会苏、松巡抚曹邦辅歼倭浒墅,文华
欲攘功不得,大恨,遂进剿陶宅残寇。宗宪与共,将锐卒四千,营砖桥,约邦辅
夹击。倭殊死战,宗宪兵死者千余。文华令副使刘焘攻之,复大败。而倭犯浙东
诸州县,杀文武吏甚众。宗宪乃与文华定招抚计。文华还朝,盛毁总督杨宜,而
荐宗宪,遂以为兵部右侍郎代宜。
初,宗宪令客蒋洲、陈可愿谕日本国王,遇汪直养子滶于五岛,邀使见直。
直初诱倭入犯,倭大获利,各岛由此日至。既而多杀伤,有全岛无一归者,死者
家怨直。直乃与滶及叶碧川、王清溪、谢和等据五岛自保。岛人呼为老船主。
宗宪与直同乡里,欲招致之,释直母妻于金华狱,资给甚厚。洲等谕宗宪指。直
心动,又知母妻无恙,大喜曰:“俞大猷绝我归路,故至此。若贷罪许市,吾亦
欲归耳。但日本国王已死,各岛不相摄,须次第谕之。”因留洲而遣滶等护可
愿归。宗宪厚遇滶,令立功。滶遂破倭舟山,再破之列表。宗宪请于朝,赐
滶等金币,纵之归。滶大喜,以徐海入犯来告。亡何,海果引大隅、萨摩二
岛倭分掠瓜洲、上海、慈溪,自引万余人攻乍浦,陈东、麻叶与俱。宗宪壁塘栖,
与巡抚阮鹗相犄角。会海趋皂林,鹗遣游击宗礼击海于崇德三里桥,三战三捷。
既而败死,鹗走桐乡。
礼,常熟人,由世千户历署都督佥事。骁健敢战。练卒三千连破倭,至是败
殁。赠都督同知,谥忠壮,赐祠皂林。
鹗既入桐乡,贼乘胜围之。宗宪计曰:“与鹗俱陷无益也。”遂还杭州,遣
指挥夏正等持滶书要海降。海惊曰:“老船主亦降乎?”时海病创,意颇动,
因曰:“兵三路进,不由我一人也。”正曰:“陈东已他有约,所虑独公耳。”
海遂疑东。而东知海营有宗宪使者,大惊,由是有隙。正乘间说下海。海遣使来
谢,索财物,宗宪报如其请。海乃归俘二百人,解桐乡围。东留攻一日,亦去,
复巢乍浦。鹗知不能当海,乃东渡钱塘御他贼。
初,海入犯,焚其舟,示士卒无还心。至是,宗宪使人语海曰:“若已内附,
而吴淞江方有贼,何不击之以立功?且掠其舸,为缓急计。”海以为然,逆击之
朱泾,斩三十余级。宗宪令大猷潜焚其舟。海心怖,以弟洪来质,献所戴飞鱼冠、
坚甲、名剑及他玩好。宗宪因厚遇洪,谕海缚陈东、麻叶,许以世爵。海果缚叶
以献。宗宪解其缚,令以书致东图海,而阴泄其书于海。海怒。海妾受宗宪赂,
亦说海。于是海复以计缚东来献,帅其众五百人去乍浦,别营梁庄。官军焚乍浦
巢,斩首三百余级,焚溺死称是。海遂刻日请降,先期猝至,留甲士平湖城外,
率酋长百余,胄而入。文华等惧,欲勿许,宗宪强许之。海叩首伏罪,宗宪摩海
顶,慰谕之。海自择沈庄屯其众。沈庄者东西各一,以河为堑。宗宪居海东庄,
以西庄处东党。令东致书其党曰:“督府檄海,夕擒若属矣。”东党惧,乘夜将
攻海。海挟两妾走,间道中槊。明日,官军围之,海投水死。会卢镗亦擒辛五郎
至。辛五郎者,大隅岛主弟也。遂俘洪、东、叶、五郎及海首献京师。帝大悦,
行告庙礼,加宗宪右都御史,赐金币加等。海余党奔舟山。宗宪令俞大猷雪夜焚
其栅,尽死。两浙倭渐平。
三十六年正月,阮鹗改抚福建,即命宗宪兼浙江巡抚事。蒋洲在倭中,谕山
口、丰后二岛主源义长、源义镇还被掠人口,具方物入贡。宗宪以闻。诏厚赉其
使,遣还。至十月,复遣夷目善妙等随汪直来市,至岑港泊焉。浙人闻直以倭船
至,大惊。巡按御史王本固亦言不便,朝臣谓宗宪且酿东南大祸。直遣滶诣宗
宪曰:“我等奉诏来,将息兵安境。谓宜使者远迎,宴犒交至。今盛陈军容,禁
舟楫往来,公绐我耶?”宗宪解谕至再,直不信。乃令其子以书招之,直曰:“
儿何愚也。汝父在,厚汝。父来,阖门死矣。”因要一贵官为质。宗宪立遣夏正
偕滶往。宗宪尝预为赦直疏,引滶入卧内,阴窥之。滶语直,疑稍解,乃
偕碧川、清溪入谒。宗宪慰藉之甚至,令至杭见本固。本固下直等于狱。宗宪疏
请曲贷直死,俾戍海上,系番夷心。本固争之强,而外议疑宗宪纳贼赂。宗宪惧,
易词以闻。直论死,碧川、清溪戍边。滶与谢和遂支解夏正,栅舟山,阻岑港
而守。官军四面围之,贼死斗,多陷殁者。
至明年春,新倭复大至,严旨责宗宪。宗宪惧得罪,上疏陈战功,谓贼可指
日灭。所司论其欺诞。帝怒,尽夺诸将大猷等职,切让宗宪,令克期平贼。时赵
文华已得罪死,宗宪失内援,见寇患未已,思自媚于上,会得白鹿于舟山,献之。
帝大悦,行告庙礼,厚赉银币。未几,复以白鹿献。帝益大喜,告谢玄极宝殿及
太庙,百官称贺,加宗宪秩。既而岑港之贼徙巢柯梅,官军屡攻不能克。御史李
瑚劾宗宪诱汪直启衅。本固及给事中刘尧诲亦劾其老师纵寇,请追夺功赏。帝命
廷议之,咸言宗宪功多,宜勿罢。帝嘉其擒直功,令居职如故。
贼之徙柯梅也,造巨舰为遁计。及舰成,宗宪利其去,不击。贼扬帆泊浯屿,
纵掠闽海州县。闽人大噪,谓宗宪嫁祸。御史瑚再劾宗宪三大罪。瑚与大猷皆闽
人,宗宪疑大猷漏言,劾大猷不力击,大猷遂被逮。
当是时,江北、福建、广东皆中倭。宗宪虽尽督东南数十府,道远,但遥领
而已,不能遍经画。然小胜,辄论功受赉无虚月。即败衄,不与其罪。三十八年,
贼大掠温、台,别部复寇滨海诸县。给事中罗嘉宾、御史庞尚鹏奉诏勘之。言宗
宪养寇,当置重典,帝不问。明年,论平汪直功,加太子太保。
宗宪多权术,喜功名,因文华结严嵩父子,岁遗金帛子女珍奇淫巧无数。文
华死,宗宪结嵩益厚,威权震东南。性善宾客,招致东南士大夫预谋议,名用是
起。至技术杂流,豢养皆有恩,能得其力。然创编提均徭之法,加赋额外,民为
困敝,而所侵官帑、敛富人财物亦不赀。嘉宾、尚鹏还,上宗宪侵帑状,计三万
三千,他册籍沉灭。宗宪自辩,言:“臣为国除贼,用间用饵,非小惠不成大谋。
”帝以为然,更慰谕之。寻上疏,请得节制巡抚及操江都御史,如三边故事。帝
即晋兵部尚书,如其请。复献白龟二、五色芝五。帝为谢玄告庙如前,赉宗宪加
等。
明年,江西盗起,又兼制江西。未至,总兵官戚继光已平贼。九月奏言:“
贼屡犯宁、台、温,我师前后俘斩一千四百有奇,贼悉荡平。”帝悦,加少保。
两广平巨盗张琏,亦论宗宪功。时嵩已败,大学士徐阶曰:“两广平贼,浙何与
焉?”仅赐银币。未几,南京给事中陆凤仪劾其党严嵩及奸欺贪淫十大罪,得旨
逮问。及宗宪至,帝曰:“宗宪非嵩党。朕拔用八九年,人无言者。自累献祥瑞,
为群邪所疾。且初议获直予五等封,今若加罪,后谁为我任事者?其释令闲住。”
久之,以万寿节献秘术十四。帝大悦,将复用矣。会御史汪汝正籍罗龙文家,
上宗宪手书,乃被劾时自拟旨授龙文以达世蕃者,遂逮下狱。宗宪自叙平贼功,
言以献瑞得罪言官,且讦汝正受赃事。帝终怜之,并下汝正狱。宗宪竟瘐死,汝
正得释。万历初,复官,谥襄懋。
阮鹗者,桐城人,官浙江提学副使。时倭薄杭州,乡民避难入城者,有司拒
不许入。鹗手剑开门纳之,全活甚众。以附文华、宗宪得超擢右佥都御史,代宗
宪巡抚浙江。又以文华言,特设福建巡抚,即以命鹗。初在浙不主抚,自桐乡被
围,惧甚。寇犯福州,赂以罗绮、金花及库银数万,又遗巨舰六艘,俾载以走。
不能措一筹,而敛括民财动千万计,帷帟盘盂率以锦绮金银为之。御史宋仪望等
交章劾,逮下刑部。严嵩为属法司,仅黜为民。所侵饷数,浮于宗宪,追还之官。
曹邦辅,字子忠,定陶人。嘉靖十一年进士。历知元城、南和,以廉干称。
擢御史,巡视河东盐政。巡按陕西,劾总督张珩等冒功,皆谪戍。出为湖广副使,
补河南。
柘城贼师尚诏反,陷归德。检校董纶率民兵巷战,手刃数贼,与其妻贾氏俱
死之。又陷柘城,劫举人陈闻诗为帅。不听,斩从者胁之。闻诗绐曰:“必欲我
行,毋杀人,毋纵火。”贼许诺,拥上马。不食三日,至鹿邑自缢。贼围太康,
都指挥尚允绍与战鄢陵,败绩。允绍复击贼于霍山,贼围之,兵无敢进。邦辅斩
最后者,士卒竞进。贼大溃,擒斩六百余人。尚诏走莘县,被擒。贼起四十余日,
破府一,县八,杀戳十余万。邦辅亟战,歼之。诏赉银币,擢山西右参政,迁浙
江按察使。
三十四年拜右佥都御史,巡抚应天。倭聚柘林。其党自绍兴窜,转掠杭、严、
徽、宁、太平,遂犯南京,破溧水,抵宜兴。为官军所迫,奔浒墅。副总兵俞大
猷、副使任环数邀击之,而柘林余贼已进据陶宅。邦辅督副使王崇古围之,佥事
董邦政、把总娄宇协剿。贼走太湖,追及之,尽歼其众。副将何卿师溃,邦辅援
之。以火器破贼舟,前后俘斩六百余人。侍郎赵文华欲攘其功,邦辅捷书先奏,
文华大恨。既而与浙江巡按御史胡宗宪会邦辅攻陶宅贼,诸营皆溃。贼退,邦辅
进攻之,复败,坐夺俸。文华奏邦辅避难击易,致师后期,总督杨宜亦奏邦辅故
违节制。给事中夏栻、孙浚争之,得无罪。文华还京,奏余贼且尽,而巡按御史
周如斗又奏失事状,帝颇疑文华。文华因言:“贼易灭,督抚非人,致败。臣昔
论邦辅,栻、浚遂媒孽臣。东南涂炭何时解?”乃逮系邦辅,谪戍朔州。
隆庆元年,杨博为吏部,起邦辅左副都御史,协理院事。进兵部右侍郎,理
戎政。寻以左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蓟、辽、保定军务。言修治边墙非上策,
宜急练兵;兵练而后边事可议。以给事中张卤言,召为右都御史,掌院事。帝以
京营事重,更协理为阅视,令付大臣知兵者,遂以左都御史召还,任之。已,从
恭顺侯吴继爵言,复改阅视为提督。未几,转南京户部尚书。奏督仓主事张振选
不奉约束。吏部因言:“往昔执政喜人悦己,属吏恃为奥援。构陷堂上官,至
屈体降意,倒置名分。在外巡按御史亦曲庇进士推知,监司贤不肖出其口吻。害
政无甚于此。”穆宗深然其言,为黜振选,饬内外诸司,然迄不能变。邦辅累乞
骸骨,不听。万历元年给由赴阙,复以病求去,且言辛爱有窥觎志,宜慎防之。
遂致仕去。居三年,卒。赠太子少保。
邦辅廉峻。自吴中被逮时,有司上所储俸钱,挥之去。历官四十年,家无余
赀。抚、按奏其状,诏遣右评事刘叔龙为营坟墓。
任环,字应乾,长治人。嘉靖二十三年进士。历知黄平、沙河、滑县,并有
能名。迁苏州同知。倭患起,长吏不娴兵革。环性慷慨,独以身任之。三十二年
闰三月御贼宝山洋,小校张治战死。环奋前搏贼,相持数日,贼遁去。寻犯太仓,
环驰赴之。尝遇贼,短兵接,身被三创几殆。宰夫捍环出,死之,贼亦引去。已
而复至,裹疮出海击之。怒涛作,操舟者失色。环意气弥厉,竟败贼,俘斩百余。
复连战阴沙、宝山、南沙,皆捷。擢按察佥事,整饬苏、松二府兵备。倭剽掠厌,
悉归,惟南沙三百人舟坏不能去,环与总兵官汤克宽列兵守之。数月,贼大至,
与旧倭合,掠华亭、上海。环等被劾,得宥。逾年,贼犯苏州。城闭,乡民绕城
号。环尽纳之,全活数万计。副将解明道击退贼,论前后功,进环右参政。贼掠
常熟,环率知县王鈇破其巢,焚舟二十七。未几,贼掠陆泾坝,都督周于德败绩。
环偕总兵官俞大猷击败之,焚舟三十余。贼犯吴江,环、大猷击败之莺脰湖,贼
奔嘉兴。顷之,三板沙贼夺民舟出海,环、大猷击败之马迹山。其别部屯嘉定者,
火爇之,尽死。论功,荫一子副千户。母忧夺哀。贼屯新场,环与都司李经等率
永顺、保靖兵攻之,中伏,保靖土舍、彭翅等皆死,环停俸戴罪。贼平,乞终制,
许之。逾二年卒、年四十。给事中徐师曾颂其功,诏赠光禄卿,再荫一子副千户,
建祠苏州,春秋致祭。
环在行间,与士卒同寝食,所得赐予悉分给之。军事急,终夜露宿,或数日
绝餐。尝书姓名于肢体曰:“战死,分也。先人遗体,他日或收葬。”将士皆感
激,故所向有功。
时休宁吴成器由小吏为会稽典史。倭三百余劫会稽,为官军所逐,走登龛山。
成器遮击,尽殪之。未几,又破贼曹娥江,擢浙江布政司经历。遭丧,总督胡宗
宪奏留之。擢绍兴通判。论功,进秩二级。成器与贼大小数十战皆捷。身先士卒,
进止有方略,所部无秋毫犯。士民率于其战处立祠祀之。
李遂,字邦良,丰城人。弱冠,从欧阳德学。登嘉靖五年进士,授行人。历
刑部郎中。锦衣卫送盗十三人,遂惟抵一人罪,余皆辨释。东宫建,赦天下。遂
请列“大礼”大狱诸臣于赦令中,尚书聂贤惧不敢,乃与同官卢蕙请于都御史王
廷相,廷相从之。事虽报罢,议者嘉焉。俄调礼部,忤尚书夏言。因事劾之,下
诏狱,谪湖州同知。三迁衢州知府,擢苏、松兵备副使。屡迁广东按察使。释囚
八百余人。进山东右布政使。江洋多盗,遂迁右佥都御史提督操江。军政明,盗
不敢发。俺答犯京师,召遂督苏州军饷。未谢恩,请关防符验用新衔。帝怒,削
其籍。
三十六年,倭扰江北。廷议以督漕都御史兼理巡抚不暇办寇,请特设巡抚,
乃命遂以故官抚凤阳四府。时淮、扬三中倭,岁复大水,且日役民輓大木输京
师。遂请饷增兵,恤民节用,次第画战守计。三十八年四月,倭数百艘寇海门。
遂语诸将曰:“贼趋如皋,其众必合。合则侵犯之路有三:由泰州逼天长、凤、
泗,陵寝惊矣;由黄桥逼瓜、仪,以摇南都,运道梗矣;若从富安沿海东至庙湾,
则绝地也。”乃命副使刘景韶、游击丘升扼如皋,而身驰泰州当其冲。时贼势甚
盛,副将邓城之败绩,指挥张谷死焉。贼知如皋有备,将犯泰州,遂急檄景韶、
升遏贼。连战丁堰、海安、通州,皆捷。贼沿海东掠,遂喜曰:“贼无能为矣。”
令景韶、升尾之,而致贼于庙湾。复虑贼突淮安,乃夜半驰入城。贼寻至,遂督
参将曹克新等御之姚家荡。通政唐顺之、副总兵刘显来援,贼大败走,以余众保
庙湾。景韶亦败贼印庄,追奔至新河口,焚斩甚众。庙湾贼据险不出,攻之月余
不克。遂令景韶塞堑、夷木压垒陈,火焚其舟,贼乘夜雨潜遁。官军据其巢,追
奔至虾子港,江北倭悉平。帝大喜,玺书奖励。贼驻崇明三沙者,将犯扬州。景
韶战连胜,围之刘庄。会刘显来援,遂檄诸军尽属显。攻破其巢,追奔白驹场,
贼尽殄。时遂已迁南京兵部侍郎。论功,予一子官,赉银币。御史陈志勘上遂平
倭功,前后二十余战,斩获三千八百有奇。再予一子世千户,增俸二级。
莅南京甫数月,振武营军变。振武营者,尚书张鏊募健儿以御倭。素骄悍。
旧制,南军有妻者,月粮米一石;无者,减其四;春秋二仲月,米石折银五钱。
马坤掌南户部,奏减折色之一,督储侍郎黄懋官又奏革募补者妻粮,诸军大怨。
代坤者蔡克廉方病,诸军以岁饥求复折色故额于懋官。懋官不可,给饷又逾期。
三十九年二月都肄日,振武卒鼓噪懋官署。懋官急招鏊及守备太监何绶、魏国公
徐鹏举、临淮侯李庭竹及遂至,诸营军已甲而入。予之银,争攫之。懋官见势汹
汹,越垣投吏舍,乱卒随及。鹏举、鏊慰解不听,竟戕懋官,裸其尸于市。绶、
鹏举遣吏持黄纸,许给赏万金,卒辄碎之。至许犒十万金,乃稍定。明日,诸大
臣集守备厅,乱卒亦集。遂大言曰:“黄侍郎自越墙死,诸军特不当残辱之。吾
据实奏朝廷,不以叛相诬也。”因麾众退,许复妻粮及故额,人畀之一金补折价,
始散。遂乃托病闭阁,给免死券以慰安之,而密谕营将掩捕首恶二十五人,系狱。
诏追褫懋官及克廉职,罢绶、庭竹、鏊,任鹏举如故,遂以功议擢。止诛叛卒三
人,余戍边卫,而三人已前死。遂叹曰:“兵自此益骄矣。”未几,江东代鏊为
尚书。江北池河营卒以千户吴钦革其帮丁,殴而缚之竿。帮丁者,操守卒给一丁,
资往来费也。遂已召拜兵部左侍郎,以言官荐擢南京参赞尚书,镇抚之。营卒惑
妖僧绣头,复倡讹言。遂捕斩绣头,申严什伍,书其名籍、年貌,系牌腰间,军
乃戢。既又奏调镇武军护陵寝,一日散千人,留都自是无患。越四年,以老致仕。
遂博学多智,长于用兵,然亦善逢迎。帝将重建三殿,遂奏五河县泗水中涌
大杉一,此川泽效灵,为圣主鼎新助,帝大喜。又进白兔,帝为遣官告庙。由此
益眷遇。卒,赠太子太保,谥襄敏。
弟逢,字邦吉。由进士为吏科给事中。侍郎刘源清下吏,逢救之,并系,得
释。进户科左给事中。偕同官谏南巡,下诏狱,谪永福典史。终德安知府。遂子
材,自有传。
唐顺之,字应德,武进人。祖贵,户科给事中。父宝,永州知府。顺之生有
异廪。稍长,洽贯群籍。年三十二,举嘉靖八年会试第一,改庶吉士。座主张璁
疾翰林,出诸吉士为他曹,独欲留顺之。固辞,乃调兵部主事。引疾归。久之,
除吏部。十二年秋,诏选朝官为翰林,乃改顺之编修,校累朝实录。事将竣,复
以疾告,璁持其疏不下。有言顺之欲远璁者,璁发怒,拟旨以吏部主事罢归,永
不复叙。至十八年选宫僚,乃起故官兼春坊右司谏。与罗洪先、赵时春请朝太子,
复削籍归。卜筑阳羡山中,读书十余年。中外论荐,并报寝。
倭躏江南北。赵文华出视师,疏荐顺之。起南京兵部主事。父忧未终,不果
出。免丧,召为职方员外郎,进郎中。出核蓟镇兵籍,还奏缺伍三万有奇,见兵
亦不任战,因条上便宜九事。总督王忬以下俱贬秩。
寻命往南畿、浙江视师,与胡宗宪协谋讨贼。顺之以御贼上策,当截之海外,
纵使登陆,则内地咸受祸。乃躬泛海,自江阴抵蛟门大洋,一昼夜行六七百里。
从者咸惊呕,顺之意气自如。倭泊崇明三沙,督舟师邀之海外。斩馘一百二十,
沉其舟十三。擢太仆少卿。宗宪言顺之权轻,乃加右通政。顺之闻贼犯江北,急
令总兵官卢镗拒三沙,自率副总兵刘显驰援,与凤阳巡抚李遂大破之姚家荡。贼
窘,退巢庙湾。顺之薄之,杀伤相当。遂欲列围困贼,顺之以为非计,麾兵薄其
营,以火炮攻之,不能克。三沙又屡告急,顺之乃复援三沙,督镗、显进击,再
失利。顺之愤,亲跃马布阵。贼构高楼望官军,见顺之军整,坚壁不出。显请
退师,顺之不可,持刀直前,去贼营百余步。镗、显惧失利,固要顺之还。时盛
暑,居海舟两月,遂得疾,返太仓。李遂改官南京,即擢顺之右佥都御史,代遂
巡抚。顺之疾甚,以兵事棘,不敢辞。渡江,贼已为遂等所灭。淮、扬适大饥,
条上海防善后九事。三十九年春,汛期至。力疾泛海,度焦山,至通州卒,年五
十四。讣闻,予祭葬。故事:四品但赐祭。顺之以劳得赐葬云。
顺之于学无所不窥。自天文、乐律、地理、兵法、弧矢、勾股、壬奇、禽乙,
莫不究极原委。尽取古今载籍,剖裂补缀,区分部居,为《左》、《右》、《文》、
《武》、《儒》、《稗》六《编》传于世,学者不能测其奥也。为古文,洸洋纡折
有大家风。生平苦节自厉,辍扉为床,不饰裀褥。又闻良知说于王畿,闭户兀坐,
匝月忘寝,多所自得。晚由文华荐,商出处于罗洪先。洪先曰:“向已隶名仕籍,
此身非我有,安得侔处士?”顺之遂出,然闻望颇由此损。崇祯中,追谥襄文。

子鹤徵,隆庆五年进士。历官太常卿。亦以博学闻。
赞曰:朱纨欲严海禁,以绝盗源,其论甚正。顾指斥士大夫,令不能堪,卒
为所龁龉,愤惋以死。气质之为累,悲夫!当寇患孔炽,扑灭惟恐不尽,便宜行
诛,自其职尔,而以为罪,则任法之过也。张经功不赏,而以冤戮,稔倭毒而助
之攻,东南涂炭数十年。谗贼之罪,可胜诛哉!宗宪以奢黩蒙垢。然令徐海、汪
直之徒不死,贻患更未可知矣。曹邦辅、任环战功可纪,李遂、唐顺之捍御得宜。
而邦辅之平师尚诏,李遂之靖乱卒,其功尤著。以其始终倭事,故并列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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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 11:18 | 显示全部楼层
○马录(颜颐寿 聂贤 汤沐 刘琦 卢琼 沈汉 王科) 程启充 张逵
郑一鹏 唐枢 杜鸾 叶应聪(蓝田 黄绾) 解一贯( 郑洛书 张录)陆
粲(刘希简 王准) 邵经邦 刘世扬(赵汉) 魏良弼(秦鳌 张寅 叶洪)(上)

马录,字君卿,信阳人。正德三年进士。授固安知县。居官廉明,征为御史,
按江南诸府。世宗即位,疏言:“江南之民最苦粮长。白粮输内府一石,率费四
五石。他如酒醋局、供应库以至军器、胖袄、颜料之属输内府者,费皆然。户部
侍郎秦金等请从录言,命石加耗一斗,毋得苛求。中官黄锦诬劾高唐判官金坡,
诏逮之,连五百余人。录言:祖宗内设法司,外设抚、按,百余年刑清政平。先
帝时,刘瑾、钱宁辈蛊惑圣聪,动遣锦衣官校,致天下汹汹。陛下方勤新政,不
虞复有高唐之命。”给事中许复礼等亦以为言,狱得少解。嘉靖二年大计天下庶
官,被黜者多讦抚、按,以录言禁止。
五年出按山西,而妖贼李福达狱起。福达者,崞人。初坐妖贼王良、李钺党,
戍山丹卫。逃还,更名午,为清军御史所勾,再戍山海卫。复逃居洛川,以弥勒
教诱愚民邵进禄等为乱。事觉,进禄伏诛,福达先还家,得免。更姓名曰张寅,
往来徐沟间,输粟得太原卫指挥使。子大仁、大义、大礼皆冒京师匠籍。用黄白
术干武定侯郭勋,勋大信幸。其仇薛良讼于录,按问得实。檄洛川父老杂辨之,
益信。勋为遗书录祈免,录不从,偕巡抚江潮具狱以闻,且劾勋庇奸乱法。章下
都察院,都御史聂贤等覆如录奏,力言勋党逆罪。诏福达父子论死,妻女为奴,
没其产,责勋对状。勋惧,乞恩,因为福达代辨,帝置不问。会给事中王科、郑
一鹏、程辂、常泰、刘琦、郑自璧、赵廷瑞、沈汉、秦祐、张逵、陈皋谟,御史
程启充、卢琼、邵豳、高世魁、任淳,南京御史姚鸣凤、潘壮、戚雄、王献,评
事杜鸾,刑部郎中刘仕,主事唐枢,交章劾勋,谓罪当连坐。勋亦累自诉,且以
议礼触众怒为言,帝心动。勋复乞张璁、桂萼为援。璁、萼素恶廷臣攻己,亦欲
借是舒宿愤,乃谓诸臣内外交结,借端陷勋,将渐及诸议礼者。帝深入其言,而
外廷不知,攻勋益急。帝益疑,命取福达等至京下三法司讯,既又命会文武大臣
更讯之,皆无异词。帝怒,将亲讯,以杨一清之言而止,仍下廷鞫。尚书颜颐寿
等不敢自坚,改拟妖言律斩。帝犹怒,命法司俱戴罪办事,遣官往械录、潮及前
问官布政使李璋、按察使李珏、佥事章纶、都指挥马豕等。时璋、珏已迁都御史,
璋巡抚宁夏,珏巡抚甘肃,皆下狱廷讯。乃反前狱,抵良诬告罪。
帝以罪不及录,怒甚。命璁、萼、方献夫分署三法司事,尽下尚书颐寿,侍
郎刘玉、王启,左都御史贤,副都御史刘文庄,佥都御史张润,大理卿汤沐,少
卿徐文华、顾佖,寺丞汪渊狱,严刑推问遂搜录箧,得大学士贾咏、都御史张
仲贤、工部侍郎闵楷、御史张英及寺丞渊私书。咏引罪致仕去,仲贤等亦下狱。
萼等上言:“给事中琦、泰,郎中仕,声势相倚,挟私弹事,佐录杀人。给事中
科、一鹏、祐、汉、辂,评事鸾,御史鸣凤、壮、雄,扶同妄奏,助成奸恶。给
事中逵,御史世魁,方幸寅就死,得诬勋谋逆,率同连名,同声驾祸。郎中司马
相妄引事例,故意增减,诬上行私。迩者言官缔党求胜,内则奴隶公卿,外则草
芥司属,任情恣横,殆非一日,请大奋乾断,彰国法。”帝纳其言,并下诸人狱,
收系南京刑部。先是,廷臣会讯,太仆卿汪元锡、光禄少卿余才偶语曰:“此狱
已得情,何再鞫?”侦者告萼,以闻,亦逮问。
萼等遂肆搒掠。录不胜刑,自诬故入人罪。萼等乃定爰书,言寅非福达,录
等恨勋,构成冤狱,因列诸臣罪名。帝悉从其言。谪戍极边,遇赦不宥者五人:
璋、珏、纶、豕、前山西副使迁大理少卿文华。谪戍边卫者七人:琦、逵、泰、
琼、启充、仕及知州胡伟。为民者十一人:贤、科、一鹏、祐、汉、辂、世魁、
淳、鸣凤、相、鸾。革职闲住者十七人:颐寿、玉、启、潮、文庄、沐、佖、
渊、元锡、才、楷、仲贤、润、英、壮、雄、前大理丞迁佥都御史毛伯温。其他
下巡按逮问革职者,副使周宣等复五人。良抵死,众证皆戍,寅还职。录以故入
人死未决,当徒。帝以为轻,欲坐以奸党律斩。萼等谓张寅未死,而录代之死,
恐天下不服,宜永戍烟瘴地,令缘及子孙。乃戍广西南丹卫,遇赦不宥。帝意犹
未慊,语杨一清等曰:“与其佼及后世,不若诛止其身,从《舜典》‘罚弗及嗣’
之意。”一清曰:“祖宗制律具有成法,录罪不中死律。若法外用刑,吏将缘作
奸,人无所措手足矣。”帝不得已,从之。以萼等平反有功,劳谕之文华殿,赐
二品服俸、金带、银币,给三代诰命。遂编《钦明大狱录》颁示天下。时嘉靖六
年九月壬午也。至十六年,皇子生,肆赦。诸谪戍者俱释还,惟录不赦,竟卒于
戍所。
颜颐寿,巴陵人,居官有清望。
聂贤,长寿人。为御史清廉。夺官五年,用荐起工部尚书,改刑部尚书。致
仕,卒。谥荣襄。
汤沐,字新之,江阴人。弘治九年进士。除崇德知县,征授御史。正德初,
尝劾中官苗逵、保国公朱晖等罪,出为湖广佥事。刘瑾以沐不附己,用牙侩同寅
讦学士张芮事波及沐,谪武义知县。瑾诛,复为广东佥事。累迁右副都御史,巡
抚贵州。请立土官世系籍,绝其争袭之弊,而令其子弟入学,报可。嘉靖二年改
抚四川,入为大理卿。既坐福达狱罢归,家居六年,荐章数十上,不召,卒。沐
居官三十载,屏绝馈遗,以廉洁称。
刘琦,字廷珍,洛川人。正德九年进士。嘉靖初,由行人授兵科给事中。时
给京军冬衣布棉恒过期,以琦请,即命琦立给。李福达逃洛川,琦知之甚悉。事
觉,琦疏陈颠末,因劾郭勋党逆,又与御史张问行劾勋侵盗草场租银。既而马录
狱具,坐琦佐使杀人,下狱,谪戍沈阳。阅十年赦归,卒。
卢琼,字献卿,浮梁人。正德六年进士。由固始知县入为御史。嘉靖改元,
上言:“景皇帝有拨乱大功,而实录犹称郕戾王。敬皇帝深仁厚泽,而实录成
于焦芳手,是非颠倒。乞诏儒臣改撰。”帝惟命史官正《孝宗实录》之不当者,
然亦未有所正也。出按畿辅。桂萼疾台谏排己,考察京官既竣,令科道互纠劾。
吏科都给事中王俊民等争之,琼与同官刘隅等亦言交相批抵报复,非盛世事。帝
切责俊民、隅,夺其俸五月,琼等皆三月,而命部院考之。琼竟以劾勋谪戍边。
赦还,卒。
沈汉,字宗海,吴江人。正德十六年进士。授刑科给事中。中官马俊、王堂
久废,忽自南京召至,汉论止之。改元诏书蠲四方逋税,汉以民间已纳者多饱吏
橐,请已征未解者,作来年正课。又言近籍没奸党赀数千万,请悉发以补岁入不
足之数。皆报可。嘉靖二年,以灾异指斥时政。尚书林俊去位,复抗章争之。户
部郎中牟泰坐吏盗官帑,下诏狱贬官。汉言:“吏为奸利,在泰未任前。事败,
泰发之。泰无罪。”因极言刑狱宜付法司,毋委镇抚。不纳。大狱起,法司皆下
吏。汉言:“祖宗之法不可坏,权幸之渐不可长,大臣不可辱,妖贼不可赦。”
遂并汉收系,除其名。家居二十年,卒。曾孙璟,万历中为吏部员外郎。请王恭
妃封号,忤旨,降行人司正。天启初,赠少卿。
王科,字进卿,涉县人。正德十二年进士。授蓝田知县。城隘,且无水,科
导西山水入城,拓而广之,遂为望邑。毁境内淫祠,以其材葺学宫。嘉靖四年征
为工科给事中。尝劾兵部尚书金献民无功,总兵官赵文、种勋失事,及陕西织造
内官扰民,郭勋任奸人郭彪、郑鸾,剥军害民状。又言:“三司首领、州县佐贰
以秩卑为上官所轻弃,率贪冒不自惜,宜拔擢其廉能者。而诸边财计之职,不宜
处下才。盐运官廉,当迁叙。”大狱起,劾勋,遂下狱削籍。
方诸臣之被罪也,举朝皆知其冤,莫敢白。逾月,南京御史吴彦独抗章请宽
之。上怒,斥于外。已而御史张禄亦以为言。忤旨,切让。自是无敢言者。十一
年,桂萼已死,张璁亦免相,聂贤、毛伯温始起用。张润、汪元锡、李珏、闵楷
亦相继收录。唯台谏、曹郎竟无一人召复者。隆庆初,诸人皆复职赠官。录首赠
太仆少卿,琦、琼俱光禄少卿,汉、科俱太常少卿。
当萼等反福达之狱,举朝不直萼等。而以寅、福达姓名错互,亦或疑之。至
四十五年正月,四川大盗蔡伯贯就擒。自言学妖术于山西李同。所司檄山西,捕
同下狱。同供为李午之孙,大礼之子,世习白莲教,假称唐裔,惑众倡乱,与大
狱录姓名无异,同竟伏诛。暨穆宗即位,御史庞尚鹏言:“据李同之狱,福达罪
益彰,而当时流毒缙绅至四十余人。衣冠之祸,可谓惨烈。郭勋世受国恩,乃党
巨盗,陷朝绅。职枢要者承其颐指,锻炼周内。万一阴蓄异谋,人人听命,祸可
胜言哉!乞追夺勋等官爵,优恤马录诸人,以作忠良之气。”由是,福达狱始明。
程启充,字以道,嘉定州人。正德三年进士。除三原知县,入为御史。嬖幸
子弟家人滥冒军功,有至都督赐蟒玉者。启充言:“定制,军职授官,悉准首功。
今幸门大启,有买功、冒功、寄名、窜名、并功之弊。权要家贿军士金帛,以易
所获之级,是谓买功。冲锋斩馘者,甲也,而乙取之,甚者杀平民以为贼,是谓
冒功。身不出门闾,而名隶行伍,是谓寄名。贿求掾吏,洗补文册,是谓窜名。
至有一人之身,一日之间,不出京师,而东西南朔四处报功者,按名累级,骤至
高阶,是谓并功。此皆坏祖宗法,解将士体,乞严为察革。”帝不能用。
十一年正旦,群臣待漏入贺,日晡礼始成。及散朝,已昏夜。众奔趋而出,
颠仆相践踏。将军赵朗者,死于禁门。启充具奏其状,请帝昧爽视朝,以图明作
之治。都督马昂进妊身女弟,启充等力争。既又极陈冗官、冗兵、冗费之弊,乞
通行革罢。帝皆不省。腾骧四卫军改编各卫者,奉诏撤回,而各卫遗籍仍支粮,
糜仓储八十七万余石。启充力言之,冒支弊绝。以忧归。
世宗即位,起故官,即争兴献帝皇号。嘉靖元年正月郊祀方毕,清宁宫小房
火。启充言:“灾及内寝,良由徇情之礼有戾天常,僣逼之名深乖典则。辅臣执
议,礼臣建明,不能敌经生之邪说,佞幸之谀辞,动假母后以箝天下之口。臣谓
不正大礼,不黜邪说,所谓修省皆具文也。况迩者旨由中出而内阁不知,奸党狱
成而曲为庇护。谏臣斥逐,耳目有壅蔽之虞;大臣疏远,股肱有痿痹之患。司礼
之权重于宰相,枢机之地委之宦官。迩臣贪浊,频有迁除;边帅偾师,不闻谴斥。
庄田之赏赉过多,潜邸之乞恩未已。伏望陛下仰畏天明,俯察众听,亲大臣,肃
庶政,以回灾变。”报闻。
寻出按江西。得宸濠通萧敬、张锐、陆完等私书,欲亟去孙燧,云:“代者
汤沐、梁宸可,其次王守仁亦可。”因论敬、锐等罪,并言守仁党逆,宜追夺。
给事中汪应轸讼守仁功,言:“逆濠私书,有诏焚毁。启充轻信被黜知县章立梅
捃摭之辞,复有此奏,非所以劝有功。”主事陆澄亦为守仁奏辨。御史向信因劾
应轸与澄。帝曰:“守仁一闻宸濠变,仗义兴兵,戡定大难,特加封爵,以酬大
功,不必更议。”帝从太监梁栋请,遣中官督南京织造。启充偕同官及科臣张嵩
等极谏,不纳。
启充素蹇谔,张璁、桂萼恶之。会郭勋庇李福达狱,为启充所劾,璁、萼因
指启充挟私,谪戍边卫。十六年赦还。言者交荐,不复用,卒。隆庆初,赠光禄
少卿。
张逵,字懋登,余姚人。正德十六年进士。改庶吉士。嘉靖元年,授刑科给
事中。疏言:“陛下临御之初,国是大定。今举动渐乖,弊端旋复。斋醮繁兴,
爵赏无纪。政事不关于宰执者非一,刑罚不行于贵近者甚多。台谏会奏而斥为渎
扰,大臣执法而责以回奏。至如崔元封侯,蒋轮市宠,陈万言乞赐第,先朝贵戚
未有若是恩幸也。廖鹏缓死,刘晖得官,李隆复遣官勘问,先朝罪人未有若是淹
纵也。愿陛下一反目前之所为。”报闻。给事中刘最、邓继曾谪官,逵疏救,不
听。寻伏阙争“大礼”,下狱廷杖。
四年十一月上疏曰:“近廷臣所上封事,陛下批答必曰‘已有旨处置’,是
已行者不可言也。曰‘尚议处未定’,是未行者不可言也。二者不言,则是终无
可言也。且今日言者,已非陛下初政时比矣。初年,事之大者,既会疏公言之,
又各疏独言之。一不得行,则相聚环视,以不得其言为愧。近者不然,会疏则删
削忌讳以避祸,独疏则毛举纤微以塞责。一不蒙谴,则交相庆贺,以苟免为幸。
消谠直之气,长循默之风,甚非朝廷福也。”章下所司。
寻进右给事中。王科、陈察劾郭勋,帝慰留之。逵与同官郑自璧、赵廷瑞言:
“勋倚奸成横,用酷济贪,笼络货资,渔猎营伍,为妖贼李福达请属,为逆党陆
完雪冤。温旨谕留,是旌使纵也。”既复言:“福达诳惑愚民,称兵犯顺。勋党
叛逆,罪不容诛。”不听。
寻以言事忤旨,黜为吴江县丞。复坐福达狱逮问,谪戍辽东边卫。居十年,
母死不得归,哀痛而卒。隆庆初,赠光禄少卿。
郑一鹏,字九万,莆田人。正德十六年进士。改庶吉士。嘉靖初,官至户科
左给事中。一鹏性伉直,居谏垣中最敢言。御史曹嘉论大学士杨廷和,因言内阁
柄太重。一鹏驳之曰:“太宗始立内阁,简解缙等商政事,至漏下数十刻始退。
自陛下即位,大臣宣召有几?张锐、魏彬之狱,献帝追崇之议,未尝召廷和等面
论。所拟旨,内多更定,未可谓专也。”
帝用中官崔文言,建醮乾清、坤宁诸宫,西天、西番、汉经诸厂,五花宫两
暖阁、东次阁,莫不有之。一鹏言:“祷祀繁兴,必魏彬、张锐余党。先帝已误,
陛下岂容再误?臣巡视光禄,见一斋醮蔬食之费,为钱万有八千。陛下忍敛民怨,
而不忍伤佞幸之心。况今天灾频降,京师道殣相望;边境戍卒,日夜荷戈,不
得饱食,而为僧道靡费至此,此臣所未解。”报闻。
东厂理刑千户陶淳曲杀人,论谪戍。诏覆案,改拟带俸。一鹏与御史李东等
执奏,并劾刑部侍郎孟凤,帝不听。给事中邓继曾、修撰吕柟、编修邹守益以
言获罪,一鹏皆疏救。
宫中用度日侈,数倍天顺时。一鹏言:“今岁灾用诎,往往借支太仓,而清
宁、仁寿、未央诸宫,每有赢积,率馈遗戚里。曷若留供光禄,彰母后德?”帝
命乾清、坤宁二宫暂减十之一。鲁迷贡狮子、西牛、西狗、西马及珠玉诸物。一
鹏引汉闭玉门关谢西域故事,请敕边臣量行赏赉,遣还国,勿使入京,彰朝廷不
宝远物之盛德。不听。寻伏阙争“大礼”,杖于廷。
侍郎胡瓒、都督鲁纲督师讨大同叛卒,列上功状,请遍颁文武大臣、台谏、
部曹及各边抚、按、镇、监赏。一鹏言:“桂勇诛郭监等,在瓒未至之先。徐毡
儿等之诛,事由朱振,于瓒无与。瓒欲邀功冒赏,惧众口非议,乃请并叙以媚之。
夫自大同构难,大臣台谏谁为陛下画一策者?孤城穷寇尚多逋逃,各边镇、抚相
去数千里,安在其能犄角也?”请治瓒等欺罔罪,赏乃不行。
时诸臣进言多获谴,而一鹏间得俞旨,益发舒言事。论杨宏不宜推宁夏总兵
官;席书不宜讦费宏,留其弟春为修撰;王宪夤缘贵近,邓璋败事甘肃,不宜举
三边总督;服阕尚书罗钦顺、请告祭酒鲁铎、被谪修撰吕柟宜召置经筵;廷臣
乞省亲养疾,不宜概不许。诸疏皆侃侃。会武定侯郭勋欲得虎贲左卫以广其第,
使指挥王琬等言,卫湫隘不足居吏士,而民郭顺者愿以宅易之。顺,勋家奴也,
其宅更湫隘。一鹏与同官张嵩劾勋:“以敝宅易公署,骄纵罔上。昔窦宪改沁水
园,卒以逆诛。勋谋夺朝廷武卫,其恶岂止宪比?部臣附势曲从,宜坐罪。”尚
书赵璜等因自劾。诏还所易,勋甚衔之。而一鹏复以李福达狱劾勋,桂萼、张璁
因坐以妄奏,拷掠除名。九庙灾,言官会荐遗贤及一鹏,竟不复召。久之,卒。
隆庆初复官,赠光禄少卿。
唐枢,字惟中,归安人。嘉靖五年进士。授刑部主事。言官以李福达狱交劾
郭勋,然不得狱辞要领。枢上疏言:
李福达之狱,陛下驳勘再三,诚古帝王钦恤盛心。而诸臣负陛下,欺蔽者肆
其谗,诌谀者溷其说,畏威者变其辞,访缉者淆其真。是以陛下惑滋甚,而是非
卒不能明。臣窃惟陛下之疑有六。谓谋反罪重,不宜轻加于所疑,一也。谓天下
人貌有相似,二也。谓薛良言弗可听,三也。谓李珏初牒明,四也。谓臣下立党
倾郭勋,五也。谓崞、洛证佐皆仇人,六也。臣请一一辨之。
福达之出也,始而王良、李钺从之,其意何为?继而惠庆、邵进禄等师之,
其传何事?李铁汉十月下旬之约,其行何求?“我有天分”数语,其情何谋?“
太上玄天,垂文秘书”,其辞何指?劫库攻城,张旗拜爵,虽成于进禄等,其原
何自?钺伏诛于前,进禄败露于后,反状甚明。故陕西之人曰可杀,山西之人曰
可杀,京畿中无一人不曰可杀,惟左右之人曰不可,则臣不得而知也。此不必疑
一也。
且福达之形最易辨识,或取验于头秃,或证辨于乡音,如李二、李俊、李三
是其族,识之矣。发于戚广之妻之口,是其孙识之矣。始认于杜文柱,是其姻识
之矣。质证于韩良相、李景全,是其友识之矣。一言于高尚节、王宗美,是鄜州
主人识之矣。再言于邵继美、宗自成,是洛川主人识之矣。三言于石文举等,是
山、陕道路之人皆识之矣。此不必疑二也。
薛良怙恶,诚非善人。至所言张寅之即福达,即李午,实有明据,不得以人
废言。况福达踪迹谲密,黠慧过人,人咸堕其术中,非良狡猾亦不能发彼阴私。
从来发摘告讦之事,原不必出之敦良朴厚之人。此不当疑三也。
李珏因见薛良非善人,又见李福达无龙虎形、朱砂字,又见五台县张子真户
内实有张寅父子,又见崞县左厢都无李福达、李午名,遂苟且定案,轻纵元凶。
殊不知五台自嘉靖元年黄册始收,寅父子忽从何来?纳粟拜官,其为素封必非一
日之积,前此何以隐漏?崞县在城坊既有李伏答,乃于左厢都追察,又以李午为
真名,求其贯址,何可得也?则军籍之无考,何足据也?况福达既有妖术,则龙
虎形、朱砂字,安知非前此假之以惑众,后此去之以避罪?亦不可尽谓薛良之诬
矣。此不当疑四也。
京师自四方来者不止一福达,既改名张寅,又衣冠形貌似之,郭勋从而信之,
亦理之所有。其为妖贼余党,亦意料所不能及。在勋自有可居之过,在陛下既宏
议贵之恩,诸臣纵有倾勋之心,亦安能加之罪乎?此不用疑五也。
鞫狱者曰诬,必言所诬何因。曰雠,必言所雠何事。若曰薛良,雠也,则一
切证佐非雠也。曰韩良相、戚广,雠也,则高尚节、屈孔、石文举,非雠也。曰
魏泰、刘永振,雠也,则今布按府县官非雠也。曰山、陕人,雠也,则京师道路
之人非雠也。此不用疑六也。
望陛下六疑尽释,明正福达之罪。庶群奸屏迹,宗社幸甚。
疏入,帝大怒,斥为民。其后《钦明大狱录》删枢疏不载。
枢少学于湛若水,深造实践。又留心经世略,九边及越、蜀、滇、黔险阻厄
塞,无不亲历。蹑屩茹草,至老不衰。隆庆初,复官。以年老,加秩致仕。会高
拱憾徐阶,谓阶恤录先朝建言诸臣,乃彰先帝之过,请悉停之,枢竟不录。
杜鸾,字羽文,陕西咸宁人。正德末进士。授大理评事。嘉靖初,伏阙争《
大礼》,杖午门外。长沙盗李鉴与父华劫村聚,华诛,鉴得脱。后复行劫,捕获
之。席书时抚湖广,劾知府宋卿故入鉴。帝遣大臣按之,言鉴盗有状,帝命逮鉴
至京。书上言:“臣以议礼忤朝臣,问官故与臣左。乞敕法司会官覆。”于是鸾
会御史苏恩再讯,无异词,疏言:“书以恶卿故为鉴奏辨,且以议礼为言。夫大
礼之议,发于圣孝。书偶一言当意,动援此以挟陛下,压群僚。坏乱政体,莫此
为甚。”帝重违书意,竟免鉴死,戍辽东。
已,复有张寅之狱。鸾与刑部郎中司马相、御史高世魁司其牍。鸾上言:“
往者李鉴之狱,陛下徇席书言,误恩废法,权幸遂以鬻狱为常,请托无忌。今勋
谋又成矣。书曰‘以议礼招怨’,勋亦曰‘以议礼招怨’。书曰‘欲杀鉴以仇臣’
,勋亦曰:‘欲杀寅以仇臣’。簧鼓圣聪,如出一口。以陛下尊亲之盛典,为奸
邪掩覆之深谋,将使贿赂公行,乱贼接踵,非圣朝福也。”已而桂萼等力反前狱,
鸾坐除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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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 11:18 | 显示全部楼层
○马录(颜颐寿 聂贤 汤沐 刘琦 卢琼 沈汉 王科) 程启充 张逵
郑一鹏 唐枢 杜鸾 叶应聪(蓝田 黄绾) 解一贯( 郑洛书 张录)陆
粲(刘希简 王准) 邵经邦 刘世扬(赵汉) 魏良弼(秦鳌 张寅 叶洪)(下)

初,书之欲宽李鉴也,给事中管律言:“比言事者,每借议礼为词。或乞休,
或引罪,或为人辨诉,于议礼本不相涉,而动必援引牵附,何哉?盖小人欲中伤
人,以非此不足激陛下怒;而欲自固其宠,又非此不足得陛下欢也。乞诫自今言
事者,据事直陈,毋假借,以累圣德。”帝是其言,命都察院晓示百官。越二日,
御史李俨以世庙成,请恤录议礼获罪诸臣,且请详察是非:“议礼是而行事非者,
不以是掩非。议礼非而行事是者,不以非掩是。使党与全消,时靡有争,则大公
之治也。”未几,给事中陈皋谟亦言:“献皇帝追崇之礼,实出陛下至情。书辈
乃贪为己功,互相党援,恣情喜怒,作福作威。若李鉴父子,成案昭然。书曲为
申救,谓‘众以议礼憾臣,因陷鉴死’。夫议礼者,朝廷之公典,合与不合,何
至深雠?纵使雠书,鉴非书子弟亲戚交游也,何故雠之?至郭勋党庇奸人,请属
事露,则又代奸人妄诉,亦以议礼激众怒为言,不至于滥恩废法不已,岂不大可
异哉!乞亟斥书、勋而置鉴重典,穷按勋请托事,使人心晓然,知权奸不足恃,
国法不可干,然后逆节潜消,悻门永塞。”帝弗听。
叶应骢,字肃卿,鄞人。正德十二年进士。授刑部主事。偕同官谏南巡,杖
三十。嘉靖初,历郎中。伏阙争“大礼”,再下狱廷杖。
给事中潮阳陈洸素无赖。家居与知县宋元翰不相能,令其子柱讦元翰谪戍。
元翰摭洸罪及帷薄事刊布之,名《辨冤录》。洸由是不齿于清议,尚书乔宇出之
为湖广佥事。洸初尝言献帝不可称皇。而是时张璁、桂萼辈以议礼骤显,洸乃上
疏言璁等议是,宜急去本生之称,因诋宇及文选郎夏良胜,而称引其党前给事中
于桂、阎闳、史道,前御史曹嘉。帝即还洸等职,谪良胜于外。洸遂劾大学士费
宏、尚书金献民、赵鉴、侍郎吴一鹏、朱希周、汪伟、郎中余才、刘天民、员外
郎薛蕙、给事中郑一鹏悉邪党,而荐廖纪等十五人。俄又劾吏部尚书杨旦等。帝
益大喜。立罢旦,擢纪代之。璁、萼辈遂引以击异己。给事中赵汉、御史朱衣等
交章劾洸,而御史张日韬、戴金、蓝田又特疏论之。田并劾席书,且封上元翰《
辨冤录》。都御史王时中请罢洸听勘。洸奏:“群奸恨臣抗议大礼,将令抚按杀
臣,请遣一锦衣往”。洸意,锦衣可利诱也。得旨遣应骢及锦衣千户李经。应骢
与焚香誓天,会御史熊兰、涂相等杂治,具上洸罪状至百七十二条。除赦前及暧
昧者勿论,当论者十三条。罪恶极,宜斩,妻离异,子柱绞。洸惧,亡诣阙申诉。
帝持应骢奏不下。尚书赵鉴、副都御史张润、给事中解一贯、御史郑本公等连章
执奏。帝不得已,始命覆核。郎中黄绾力持应骢议。书、萼为居间不能得,要璁
共奏,谓洸议礼臣,为法官所中。帝入其言,命免罪为民。大理卿汤沐及鉴、一
贯更争之,不听。未几,“大礼”书成,并原洸妻子。应骢寻迁吉安知府,母丧
归。
六年,骢、萼益用事。而萼方掌刑部,廷臣马录等以劾郭勋下狱。洸谓乘此
故案可反也,上书讦应骢等。萼因讼洸冤。遂逮洸、应骢、元翰、绾,而令按察
使张祐等还籍候命,词连四百人。九卿及锦衣卫廷讯,应骢对曰:“某所持者王
章耳,必欲直洸,惟诸公命。”刑部尚书胡世宁等心知洸罪重,而惩前大狱,不
敢执。会是日黄雾四塞,狱弗竟。次日,又大风拔木。有诏修省,不用刑。乃当
应骢按事不实律,为民,元翰、绾及田等贬斥有差,洸授冠带。霍韬再疏为洸讼
不能得,洸益憾应骢。逾数年,更令人奏应骢勘狱时,酷杀无辜二十六人,下巡
按李美覆勘。美言死者皆有状,非故杀。刑部尚书许赞白应骢无罪。帝特谪应骢
戍辽东。是狱也,始终八载。凡攻洸与治洸狱者无不得罪,逮捕至百数十人。天
下恶萼辈奸横,益羞言议礼臣矣。
应骢赴戍所,道经苏州。知府治具候之,立解维去,致馈不受。十六年赦归。
明堂大享礼成,复寇带。应骢敦行谊,好著书,数更患难气不挫。
黄绾,息人。为刑部主事,谏南巡被杖。历郎中,出为绍兴知府,以宽大为
治。被征时,士民哭震野,争致赆,绾止取二钱。至京,下诏狱,瘐死。隆庆初,
赠太常少卿。
蓝田,即墨人。争“大礼”被杖。张璁掌都察院,考察其属,落职归。
解一贯,字曾唯,交城人。正德十六年进士。除工科给事中。陈讲学、修德、
亲贤、孝亲、任相、远奸、用谏、谨令、戒欲、恤民十事。世宗嘉纳之。嘉靖元
年偕御史出核牧马草场。太监阎洪等奏遣中官一人与俱,一贯言不可,乃已。还
朝,劾太监谷大用、李玺夺产殃民罪,帝宥之。而内臣、勋戚所据庄田,率归之
民。帝为后父陈万言营第,极壮丽。一贯力请裁节,复助杨廷和争织造,皆不纳。
历刑科左右给事中。云南巡按郭楠以建言,广东按察使张祐、副使孙懋以辱官校,
皆逮治;御史方启颜以杖死宦官家人落职;元城知县张好古以拘责戚畹家族镌级,
一贯皆论救。忤旨,停俸。
寻进吏科都给事中。教授王价、录事钱予勋以考察罢,假议礼希复用。一贯
等言:“如此,将坏祖宗百年制。”事竟寝。张璁、桂萼日击费宏不已,一贯偕
同官言:“宏立朝行事,律以古大臣固不能无议。但入仕至今,未闻有大过。至
璁、萼平生奸险,特以议礼一事偶合圣心。超擢以来,凭恃宠灵,凌轹朝士。与
宏积怨已久,欲夺其位而居之。陛下以累疏俱付所司,而于其终乃曰‘尔等宜各
修乃职’,盖所以阴折其奸谋者至矣。二三臣不体至意,或专攻宏,或兼攻璁、
萼,不知能去宏,不能去璁、萼也。君子难进易退,小人则不然。宏恤人言,顾
廉耻,犹可望以君子。璁、萼则小人之尤,何所忌惮?苟其计得行,则奸邪气势
愈增,善类中伤无已,天下事将大有可虑者。”时郑洛书、张录皆论三人事,而
一贯言尤切。诏下之所司。璁、萼等衔不已,竟谪开州判官以卒。
郑洛书,字启范,莆田人。弱冠登进士,授上海知县,有善政。嘉靖四年召
拜御史。张璁、桂萼以陈九川事讦费宏,洛书与同官郑气言:“九川事,人谓璁、
萼与谋,固已得罪公论,而宏取与之际亦未明。夫朝廷有纪纲,大臣重进退,宏、
璁、萼皆不可不去。宏不去,则有持禄保位之诮,璁、萼不去,亦冒蹊田夺牛之
嫌。”诏责洛书妄言。
帝赐尚书赵鉴、席书诗翰,洛书言:“陛下眷礼大臣,此虞廷赓歌之风也。
愿推此心以念旧。如致仕大臣刘健、谢迁、林俊、孙交等,特降宸章,咨访时政,
则圣德益宏。又推此心以赦过。如迁谪丰熙、刘济、余宽、王元正等,特垂仁恩,
量与牵复,则圣度益广。”报闻。李福达狱起,帝将亲鞫之,洛书曰:“陛下操
独断之威,使法官尽得罪,虽有张释之、于定国,不获抗辨于人主之前,何以使
刑罚中!”帝怒,将罪之,杨一清力解而止。寻出视南畿学政,道闻丧归。
十二年京察事竣,更命科道官互纠,洛书被劾落职。给事中饶秀为御史所劾,
无所泄愤,复劾洛书及王重贤等九人贪污阘茸。重贤等皆降黜。时论骇之。洛书
家居再逾岁卒,年三十九。子开,往依上海。上海人治田百亩资之。岁一至,收
其入以归。
张录,字宗制,城武人。正德六年进士。授太常博士,擢御史。嘉靖初,伏
阙争“大礼”,下狱廷杖。出按畿辅,劾宣府诸将失事,皆伏辜。西域鲁迷贡狮
子、西牛方物,言所贡玉石计费二万三千余金,往来且七年,邀中国重赏。录言:
“明王不贵异物。今二狮日各饲一羊,是岁用七百余羊也。牛食刍菽,今乃食果
饵,则食人之食矣。愿返其献,归其人,薄其赏,以阻希望心。”帝不能用。
张璁擢兵部侍郎,录与诸御史争之,不听。璁与桂萼屡攻费宏,录言:“今
水旱相仍,变异迭出,正臣工修省时。诸人为国股肱,相倾排若此,欲弭灾变,
不亦难乎?乞并黜三人,以回天谴。”帝为戒谕璁、萼。后璁以侍郎总台事,修
前憾。言录不谙宪体,遂罢归。家居二十年,卒。
陆粲,字子余,长州人。少谒同里王鏊,鏊异之曰:“此子必以文名天下。”
嘉靖五年成进士,选庶吉士。七试皆第一。张璁、桂萼尽出庶吉士为部曹、县令,
粲以才独得工科给事中。劲挺敢言。疏言:“我朝太祖至宣宗,大臣造膝陈谋,
不啻家人父子。自英宗幼冲,大臣为权宜计,常朝奏事,先日拟旨,其余政事具
疏封进,沿袭至今。今陛下锐意图治,愿每日朝罢,退御便殿,延见大臣;侍从
台谏轮日奏对;抚按藩臬廷辞入谢,召访便宜;复妙选博闻有道之士,更番入直,
讲论经史,如仁宗弘文阁故事。则上下情通,而天下事毕陈于前矣。”帝不能用。
既言资格独重进士,致贡举无上进阶,州县教职过轻,王官终身禁锢,皆宜变通。
因陈久任使、慎考察、汰冗官诸事,而终之以复制科,仿唐、宋法,数岁一举,
以待异才:“高者储之禁近,其次分置诸曹,先有官者递进,庶人才毕出,野无
遗贤。”
寻偕御史郗元洪清核马房钱谷。抗疏折御马太监阎洪,宿弊为清。与同官刘
希简争张福达狱。帝怒,俱下诏狱。杖三十,释还职。事具《熊浃传》。
张璁、桂萼并居政府,专擅朝事。给事中孙应奎、王准发其私,帝犹温旨慰
谕。粲不胜愤,上疏曰:
璁、萼,凶险之资,乖僻之学。曩自小臣赞大礼,拔置近侍,不三四年位至
宰弼。恩隆宠异,振古未闻。乃敢罔上逞私,专权招贿,擅作威福,报复恩仇。
璁狠愎自用,执拗多私。萼外若宽迂,中实深刻。忮忍之毒一发于心,如蝮蛇猛
兽,犯者必死。臣请姑举数端言之。
萼受尚书王琼赂遗钜万,连章力荐,璁从中主之,遂得起用。昌化伯邵杰,
本邵氏养子,萼纳重贿,竟使奴隶小人滥袭伯爵。萼所厚医官李梦鹤假托进书,
夤缘受职,居室相邻,中开便户往来,常与萼家人吴从周等居间。又引乡人周时
望为选郎,交通鬻爵。时望既去,胡森代之。森与主事杨麟、王激又辅臣乡里亲
戚也。
铨司要地,尽布私人。典选仅逾年,引用乡故,不可悉数。如致仕尚书刘麟,
其中表亲也。侍郎严嵩,其子之师也。佥都御史李如圭,由按察使一转径入内台,
南京太仆少卿夏尚朴,由知府期月遂得清卿,礼部员外张敔假历律而结知,御史
戴金承风搏击,甘心鹰犬,皆萼姻党,相与朋比为奸者也。礼部尚书李时柔和善
逢,猾狡多智,南京礼部尚书黄绾曲学阿世,虚谈眩人,谕德彭泽夤缘改秩,躐
玷清华,皆阴厚于璁而阳附于萼者也。
璁等威权既盛,党与复多,天下畏恶,莫敢讼言。不亟去之,凶人之性不移,
将来必为社稷患。
帝大感悟,立下诏暴璁、萼罪状,罢其相;而以粲不早发,下之吏。
既而詹事霍韬力诋粲,谓杨一清嗾之。希简言:“璁、萼去位由圣断。且使
犬谓之嗾,韬以言官比之犬,侮朝廷。”而帝竟纳韬言,召璁还,夺一清官,下
希简诏狱,释还职,谪粲贵州都镇驿丞。
稍迁永新知县。前后获盗数百人,奸猾屏迹。久之,以念母乞归。论荐者三
十余疏,皆报罢。霍韬亦荐粲,粲曰:“天下事大坏憸人手,尚欲以余波污我
耶?”母殁,毁甚,未终丧而卒。
刘希简,字以顺,汉州人。进士。除行人。为工科给事中,甫五月,两以直
言得罪,声大振。久之,谪县丞。终巩昌知府。
王准。字子推,世籍秦府仪卫司。准以进士授知县。为礼科给事中,巡视京
营,劾郭勋专恣罪。明年,劾璁、萼引私人。璁、萼罢,准亦下吏,谪富民典史。
稍迁知县。都御史汪鋐萘希璁指,以考察罢之。
邵经邦,字仲德,仁和人。正德十六年进士。授工部主事。榷荆州税,甫三
月,税额满,遂启关任商舟往来。进员外郎。
嘉靖八年冬十月,日有食之。经邦时官刑部,上疏曰:
兹者正阳之月,有日食之异。质诸《小雅十月》之篇,变象悬符。说《诗》
者谓阴壮之甚,由不用善人,而其咎专归皇父。然则今之调和变理者,得无有皇
父其人乎?迩陛下纳陆粲言,命张璁、桂萼致仕。寻以璁议礼有功,复召辅政。
人言籍籍,陛下莫之恤也。乃天变若此,安可勿畏?
夫议礼与临政不同。议礼贵当,临政贵公。正皇考之徽称,以明父子之伦,
礼之当也。虽排众论,任独见,而不以为偏。若夫用人行政,则当辨别忠邪,审
量才力,与天下之人共用之,乃为公耳。今陛下以璁议礼有功,不察其人,不揆
其才,而加之大任,似私议礼之臣也。私议礼之臣,是不以所议者为公礼也。夫
礼唯至公,乃可万世不易。设近于私,则固可守也,亦可变也。陛下果以尊亲之
典为至当,而欲子孙世世守之乎?则莫若于诸臣之进退,一付诸至公,优其赉予,
全其终始,以答其议礼之功,而博求海内硕德重望之贤,以弼成正大光明之业,
则人心定,天道顺,俾万年之后,庙号世宗,子孙百世不迁,顾不伟欤?如徒加
以非分之任,使之履盈蹈满,犯天人之怒,亦非璁等福也。
帝大怒,立下镇抚司拷讯。狱上,请送法司拟罪。帝曰:“此非常犯,不必
下法司。”遂谪戍福建镇海卫。十六年,皇子生,大赦。惟经邦与丰熙等八人不
在赦例。
经邦之戍所,闭户读书。与熙及同戍陈九川,时相讨论。居镇海三十七年卒。
闽人立寓贤祠祀三人。隆庆初复官。
刘世扬,字实甫,闽人。正德十二年进士。改庶吉士,除刑科给事中。世宗
即位,议加兴献帝皇号,世扬疏谏。都察院牒司礼监,摄中官吴善良。帝手批原
牒付刑科,以善良付司礼。世扬言:“祖宗制,凡降诏旨必书于题奏疏揭,或登
闻鼓状,乃发六科,宣于诸曹。或国有大事,上命先发,诸曹必补牍,于次日早
朝进之,无竟批文牍者。今旨从中出,亵天语,更旧制,不可。”帝不听。已,
列先朝直臣舒芬、马汝骥、王思、王应轸、张原等二十人,请加恩以旌忠直,诸
臣各进秩一等。尝因灾异,世扬请仿古人几杖箴铭之义,取圣贤格言书殿庑,帝
纳之。
历吏科左给事中,进都给事中。与同官李仁劾詹事顾鼎臣污佞,且言今日詹
事即他日辅臣。帝怒,诘詹事进辅臣,出何典例?世扬等引罪。帝怒不解,予杖,
下诏狱,既乃得释。帝以久旱躬祷,世扬言在狱系囚及建言谪戍诸臣怨咨之气,
上干天和,请悉疏释。帝不能用。张璁、桂萼被劾罢,帝责谏官不言。世扬等乃
尽劾璁、萼党尚书王琼而下数十人,章下吏部。而尚书方献夫亦璁、萼党也,但
去编修金璐、御史敖钺、太仆丞姚奎、郎中刘汝輗、员外郎张敔、郭宪、待诏叶
幼学、储良才八人而已。未几,复偕同官赵汉等陈修省八事。中言:“大学士石
瑶贞介,殁未易名。尚书李鐩,国之盗臣,身后遗金得谥。给事中郑一鹏坐论
杨一清再杖削职,一清败,一鹏宜复官。”
世扬发璁、萼党,见憾于璁,一鹏又尝忤璁、萼。会璁已再相,而瑶实前赐
谥,璁因激帝怒,谓给事言皆妄。乃谪世扬江西布政司照磨,停汉等俸,然鐩
谥亦由此夺。世扬屡迁河南提学佥事。告归,卒。
赵汉,字鸿逵,平湖人。正德六年进士。授建昌推官。擢南京户科给事中,
改兵科。嘉靖初,尚书林俊以执奏狱囚李凤阳,被旨诘责。汉因言:“太监崔文
乱政,巧逞奸欺,不特庇一李凤阳而已。工部尚书赵璜发文家人罪。文辄捕其谍
者,痛杖几死,曰‘此杖寄与赵尚书’,其无状至此。望急谴逐,毋为新政累。”
不听。已,哭争“大礼”,系诏狱廷杖。
历吏科左给事中。以疾去。起故官,迁工科都给事中。疏言:“内阁桂萼、
翟銮称病三月,未尝以旷职恳辞。张璁久专政权,亦未闻引贤共济。乞谕銮、萼
亟去,简用两京大臣及家居耆旧,以分璁任。”上摘其讹字诘之,谕璁毋避,趣
赴阁。璁因言汉忠谋,宜令备列堪内阁者。帝即令汉举所欲用,汉惶恐言:“臣
欲璁引贤,无私主。”帝怒,责汉对不以实,趣以名上。汉益惧,言:“辅臣简
命,出自朝廷,非小臣所敢预。”帝乃宥之,夺俸一月。寻出为陕西右参政,告
归。久之,以故官起山西。不数月复致仕。
子伊,广西副使。年四十,即以养父归。屡征不起。
魏良弼,字师说,新建人。嘉靖二年进士。授松阳知县,召拜刑科给事中。
采木侍郎黄衷事竣归家,乞致仕,未许。缉事者奏衷潜入京师。帝怒,夺衷职。
良弼言衷大臣,入都岂能隐,乞正言者欺罔罪,不报。
张璁、桂萼初罢相,诏察其党。给事中刘世扬等议及良弼。以吏部言,得留。
寻命巡视京营。劾罢提督五军营保定伯梁永福、太仆卿曾直,罪武定侯郭勋家奴,
论团营兵政之弊,又请发银米振京师饥,直声大著。会南京御史马<敭>等以劾
吏部尚书王琼被逮,良弼请释之。帝怒,并下诏狱。论赎还职,仍夺俸一年。三
迁至礼科都给事中。
十一年八月,彗星见东井,芒长丈余。良弼引占书言:“彗星晨见东方,君
臣争明。彗孛出井,奸臣在侧。大学士张孚敬专横窃威福,致奸星示异,亟宜罢
黜。”孚敬奏良弼挟私。帝已疑孚敬,两疏皆报闻。给事中秦鳌疏再入,孚敬竟
罢去。逾月,良弼复偕同官劾吏部尚书汪鋐。帝方向鋐,夺良弼俸。鋐、
孚敬俱恨良弼。
明年元日,副都御史王应鹏坐事下诏狱。良弼言履端之始,不宜以微过系大
臣。帝怒,再下诏狱。狱卒讶曰:“公又来耶!”为垂涕。寻复职,夺俸。时孚
敬复起柄政,与鋐修前郤,以考察后命科道官互纠,又奏上十一人,又不及良
弼。孚敬益怒,拟旨切责,令吏部再考。鋐乃别纠二十六人,而良弼及秦鳌、
叶洪皆前劾孚敬、鋐者,中外大骇。良弼竟坐不谨削籍。隆庆初,诏起废籍。
以年老即家拜太常少卿,致仕,卒。天启初,追谥忠简。
叶洪,字子源,德州人。嘉靖八年进士。授户科给事中。十一年肇举祈谷礼
于圜丘,帝不亲祀。洪疏谏,帝责洪妄言。寻巡视京营,进工科右给事中。汪
鋐迁吏部尚书,洪极论其奸,忤旨夺俸。明年考察,鋐修怨,遂坐洪浮躁,
贬宁国县丞。居二年,复以大计夺其职。言者屡讼冤,不复用。
秦鳌,字子元,昆山人。嘉靖五年进士。授行人。擢兵科给事中。劾魏国公
徐鹏举、中官赖义不法状,义罢还。彗星见,劾张孚敬妒贤病国,拟议诏旨,辄
引以自归。帝遂罢孚敬。已,孚敬再相。汪鋐承风指以考察谪鳌东阳县丞。屡
迁福建右参议。卒官。
又有张寅者,太仓人。嘉靖初进士。历南京御史。尝劾礼部侍郎黄绾十罪。
比张孚敬罢政,寅言其憸邪蠹政,不可悉数,请追所赐封诰、银章之属,明正
其辟。并劾左都御史汪鋐阴贼邪媚。帝怒,谪高唐判官。屡迁南京文选郎中。
会简宫僚,改春坊右司直兼翰林院检讨。未几,被劾罢。
赞曰:《书》曰:“非佞折狱,惟良折狱,罔非在中。”又曰:“明启刑书,
胥占咸庶中。”正言折狱之不可不得其中也。张寅、李钅盬,罪状昭然。中于郭
勋、席书之说,廷臣获罪,而寅还职,钅盬宥死。陈洸罪至百七十二条,竟得免
死,而犹上书讼冤,凡攻洸之恶与治洸之狱者,逮捕至百数十人。皆由议礼触众
怒,一言有以深入帝隐。甚矣,佞人之可畏也。夫反成案似于明,出死罪似于仁,
而不知其借端报复,刑罚失中。佞良之辨,可弗审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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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 11:19 | 显示全部楼层
○邓继曾(刘最) 朱淛(马明衡 陈逅 林应聪) 杨言 刘安 薛侃
(喻希礼 石金 杨名 黄直) 郭弘化 刘世龙(徐申 罗虞臣) 张选(黄
正色) 包节(弟孝) 谢廷 王与龄(周鈇) 杨思忠(樊深 凌儒 王时举
方新)

邓继曾,字士鲁,资县人。正德十二年进士。授行人。世宗即位之四月,以
久雨,疏言:“明诏虽颁,而废阁大半。大狱已定,而迟留尚多。拟旨间出于中
人,奸谀渐幸于左右。礼有所不遵,孝有所偏重。纳谏如流,施行则寡。是陛下
修己亲贤之诚,渐不如始,故天降霪雨以示警戒。伏愿出令必信,断狱不留,事
惟咨于辅臣,宠勿启于近习,割恩以定礼,稽古以崇孝,则一念转移,可以销天
灾,答天戒矣。”未几,擢兵科给事中。疏陈杜渐保终四事:一、定君心之主宰,
以杜蛊惑之渐;二、均两宫之孝养,以杜嫌隙之渐;三、一政令,以杜欺蔽之渐;
四、清传奉,以杜假托之渐。寻言兴府从驾官不宜滥授。帝纳之。
嘉靖改元,帝欲尊所生为帝后。会掖庭火,廷臣多言咎在“大礼”。继曾亦
言:“去年五月日精门灾,今月二日长安榜廊灾,及今郊祀日,内廷小房又灾。
天有五行,火实主礼。人有五事,火实主言。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礼不兴。
今岁未期而灾者三,废礼失言之郊也。”提督三千营广宁伯刘佶久病,继曾论罢
之。宣大、关陕、广西数有警,中原盗窃发。继曾陈战守方略及储将练兵足食之
计,多议行。
三年,帝渐疏大臣,政率内决。继曾抗章曰:“比来中旨,大戾王言。事不
考经,文不会理,悦邪说之谄媚则赐敕褒俞,恶师保之抗言则渐将放黜。臣目睹
出涕,口诵吞声。夫祖宗以来,凡有批答,必付内阁拟进者,非止虑独见之或偏,
亦防矫伪者之假托也。正德之世,盖极弊矣,尚未有如今日之可骇可叹者。左右
群小,目不知书,身未经事,乘隙招权,弄笔取宠,故言出无稽,一至于此。陛
下不与大臣共政,而倚信群小,臣恐大器之不安也。”疏入,帝震怒,下诏狱掠
治,谪金坛县丞。给事中张逵、韩楷、郑一鹏,御史林有孚、马明衡、季本皆论
救,不报。累迁至徽州知府,卒。
帝初践阼,言路大开。进言者或过于切直,帝亦优容之。自刘最及继曾得罪
后,厌薄言官,废黜相继,纳谏之风微矣。
最,字振廷,崇仁人。继曾同年进士。由慈利知县入为礼科给事中。世宗议
定策功,大行封拜,最疏止之。寻请帝勤圣学,于宫中日诵《大学衍义》,勿令
左右近习诱以匪僻。嘉靖二年,中官崔文以祷祠事诱帝。最极言其非,且奏文耗
帑金状。而帝从文言,命最自核侵耗数。最言:“帑银属内府,虽计臣不得稽赢
缩。文乃欲假难行事,逃己罪,制言官”。疏入,忤旨,出为广德州判官。言官
论救,不纳。已而东厂太监芮景贤奏最在途仍故衔,乘巨舫,取夫役,巡盐御史
黄国用复遣牌送之。帝怒,逮二人下诏狱。最充军邵武,国用谪极边杂职。法司
及言官救之,责以党比。最居戍所,久之赦还。家居二十余年卒。
朱淛,字必东,莆田人。举乡试第一。嘉靖二年成进士。明年春与同县马
明衡并授御史。甫阅月,会昭圣皇太后生辰,有旨免命妇朝贺。淛言:“皇太
后亲挈神器以授陛下,母子至情,天日昭鉴。若传免朝贺,何以慰亲心而隆孝治?”
明衡亦言:“暂免朝贺,在恒时则可,在议礼纷更之时则不可。且前者兴国太后
令节,朝贺如仪,今相去不过数旬,而彼此情文互异。诏旨一出,臣民骇疑。万
一因礼仪末节,稍成嫌隙,俾陛下贻讥天下,匪细故也。”时帝亟欲尊所生,而
群臣必欲帝母昭圣,相持未决。二人疏入,帝恚且怒。立捕至内廷,责以离间宫
闱,归过于上,下诏狱拷讯。侍郎何孟春、御史萧一中论救,皆不听。御史陈逅、
季本、员外郎林应骢继谏。帝愈怒,并下诏狱,远谪之。帝必欲杀二人,变色谓
阁臣蒋冕曰:“此曹诬朕不孝,罪当死。”冕膝行顿首请曰:“陛下方兴尧、舜
之治,奈何有杀谏臣名。”良久,色稍解,欲戍之。冕又固请,继以泣。乃杖八
十,除名为民,两人遂废。廷臣多论荐,不复召。
淛为人长者,不欺人,或为人欺亦不校。与明衡皆贫,淛尤甚。乡里利
病,必与有司言,虽忤弗顾。家居三十余年卒。
明衡,字子萃。父思聪,死宸濠难,自有传。明衡登正德十二年进士,授太
常博士。甫为御史,即与淛同得罪。闽中学者率以蔡清为宗,至明衡独受业于
王守仁。闽中有王氏学,自明衡始。
陈逅,字良会,常熟人。正德六年进士。除福清知县。入为御史。以救两人
谪合浦主簿。累官河南副使。帝幸承天,坐供具不办,下狱为民。
林应骢,亦莆田人。明衡同年进士。授户部主事。嘉靖初,尚书孙交核各官
庄田。帝以其数稍参差,有旨诘状。应骢言:“部疏,臣司检视,即有误,当罪
臣。尚书总领部事,安能遍阅?今旬日间,户、工二部尚书相继令对状,非尊贤
优老之意。”疏入,夺俸。以救淛等,谪徐闻县丞。代其长朝觐,疏陈时事,
多议行。
杨言,字惟仁,鄞人。正德十六年进士。授行人。嘉靖四年擢礼科给事中。
阅数日即上言:“迩者仁寿宫灾,谕群臣修省。臣以为责在公卿而不在陛下,罪
在谏官而不在圣躬。朝廷设六科,所以举正欺蔽也。今吏科失职,致陛下贤否混
淆,进退失当。大臣蒋冕、林俊辈去矣,小臣王相、张汉卿辈皆得祸矣,而张骢、
桂萼始由捷径以窃清秩,终怙威势以贼良善。户科失职,致陛下俭德不闻,而张
仑辈请索无厌,崔和辈敢乱旧章。礼科失职,致陛下享祀未格于神,而庙社无帡
幪之庇。兵科失职,致陛下纲纪废弛,而锦衣多冒滥之官,山海攘抽分之利,匠
役增收而不禁,奏带逾额而不裁。刑科失职,致陛下用罚不中。元恶如蓝华辈得
宽籍没之法,诤臣如郭楠辈反施钮械之刑。工科失职,致陛下兴作不常。局官陆
宣辈支俸逾于常制,内监陈林辈抽解及于芜湖。凡此,皆时弊之急且大,而足以
拂天意者。愿陛下勤修庶政,而罢臣等以警有位,庶可以格天心,弭灾变。”帝
以浮谤责之。
奸人何渊请建世室。言与廷臣争,不听。言复抗章曰:“祖宗身有天下,大
宗也,君也。献皇帝旧为藩王,小宗也,臣也。以臣并君,乱天下大分。以小宗
并大宗,干天下正统。献帝虽有盛德,非若周文、武创王业也,欲袭世室名,舛
矣。如以献帝为自出之帝,是前无祖宗;以献帝为祢而宗之,是后无孝、武二帝。
陛下前既罪医士刘惠之言,今乃纳渊之说。前既俞礼卿席书之议,今乃咈书之
言。臣不知其何谓也。”
杨一清召入内阁,言请留之三边。特旨拜张璁兵部侍郎。言以璁贪佞险躁,
且新进,未更国家事,请罢璁,并劾吏部尚书廖纪引匪人。同官解一贯等亦谏。
皆不纳。有投匿名书御道者,言请即烧之,报可。
六年,锦衣百户王邦奇借哈密事请诛杨廷和、彭泽等,下部议,未覆,而邦
奇复诬大学士费宏、石珤阴庇廷和,词连廷和子主事惇等,将兴大狱。言抗疏
曰:“先帝晏驾,江彬手握边军四万,图为不轨。廷和密谋行诛,俄顷事定,迎
立圣主,此社稷之勋也。纵使有罪,犹当十世宥之。今既以奸人言罢其官、戍其
长子矣,乃又听邦奇之诬而尽逮其乡里、亲戚,诬为蜀党,何意圣明之朝,忽有
此事?至宏、珤乃天子师保之官,百僚之表也。邦奇心怀怨望,文饰奸言,诟
辱大臣,荧惑圣听。若穷治不已,株连益多,臣窃为国家大体惜也。”书奏,帝
震怒,并收系言,亲鞫于午门。群臣悉集。言备极五毒,折其一指,卒无挠词。
既罢,下五府九卿议。镇远侯顾仕隆等覆奏邦奇言皆虚妄,帝责仕隆等徇情。然
狱亦因是解,谪言宿州判官。御史程启充请还言旧任,不听。稍迁溧阳知县,历
南京吏部郎中。坐事再谪知夷陵。累官湖广参议。
言为吏,多著声绩。溧阳、夷陵皆祠祀之。
刘安,字汝勉,慈溪人。嘉靖五年进士。授南京工部主事,改河南道御史。
入台甫一月,上疏曰:“人君贵明不贵察。察,非明也。人君以察为明,天下始
多事矣。陛下临御八年而治理未臻,识者谓陛下之治功损于明察。夫治,可以缓
图,不可以急取;可以休养致,不可以督责成。以急切之心,行督责之政,于是
躬亲有司之事,指摘臣下之失,令出而复返,方信而忽疑。大小臣工救过不暇,
多有不安其位者。孰能为陛下建长久之策,以图平治哉?且朝廷者,四方之极也。
内之君臣,习尚如此,则外而抚按守令之官,风从响应。上以苛察绳,下以苛察
应,恐民穷为起盗之源,食寡无强兵之理。今明天子综核于上,百执事振刷于下,
丛蠹之弊十去其九,所少者元气耳。伏望大包荒之量,重根本之图,略繁文而先
急务,简细故而弘远猷,不以一人之毁誉为喜怒,不以一言之顺逆为行止,久任
老成,优容言官,则君臣上下一德一心,人人各安其位,事事各尽其才,雍熙太
和之治不难见矣。”帝阅疏大怒,逮赴锦衣卫拷讯。兵科给事中胡尧时救之,并
逮治。狱具,谪尧时攸县主薄,安余干典史。筑决堤数十丈,人称刘公堤。再迁
长沙同知,擢凤阳知府。治行卓异,赐正三品服。以忧归,卒。
薛侃,字尚谦,揭阳人。性至孝,正德十二年成进士,即以侍养归。师王守
仁于赣州,归语兄助教俊。俊大喜,率群子侄宗铠等往学焉。自是王氏学盛行于
岭南。
世宗立,侃授行人。母讣,陨绝,五日始食粥。嘉靖七年起故官。闻守仁卒,
偕欧阳德辈为位,朝夕哭。时方议文庙祀典,侃请祀陆九渊、陈献章。九渊得报
允。已,进司正。十年秋疏言:“祖宗分封子弟,必留一人京师司香,有事居守,
或代行祭飨。列圣相承,莫之或改。至正德初,逆瑾怀贰,始令就封。乞稽旧典,
择亲藩贤者居京师,慎选正人辅导,以待他日皇嗣之生,此宗社大计。”帝方祈
嗣,讳言之,震怒,立下狱廷鞫,究交通主使者。南海彭泽为吏部郎,无行。因
议礼附张孚敬,遂与为腹心。后京察被黜,孚敬奏留之,复引为谕德,至太常卿。
侃以疏草示泽。泽与侃及少詹事夏言同年生,而言是时数忤孚敬。泽默计储副事
触帝讳,必兴大狱,诬言同谋可祸也,绐侃藁示孚敬,因报侃曰:“张公甚称善,
此国家大事,当从中赞之。”与为期,趣之上。孚敬乃先录侃藁以进,谓出于言,
请勿先发以待疏至。帝许之。侃犹豫,泽频趣之乃上。拷掠备至,侃独自承,累
日狱不具。泽挑使引言,侃嗔目曰:“疏,我自具。趣我上者,尔也。尔谓张少
傅许助之,言何豫?”给事中孙应奎、曹汴揖孚敬避。孚敬怒。应奎等疏闻,诏
并下言、应奎、汴诏狱,命郭勋、翟銮及司礼中官会廷臣再鞫,具得其实。帝乃
释言等,出孚敬密疏二示廷臣,斥其忮罔,令致仕。侃为民,泽戍大同。泽在朝
专为邪媚,及败,天下快之。
侃至潞河,遇圣寿节,焚香叩祝甚谨。或报参政项乔曰:“小舟中有民服而
祝圣者。”乔曰:“必薛中离也。”迹之,果然。中离者,侃自号也。归家益力
学,从游者百余人。隆庆初,复官,赠御史。俊子宗铠,自有传。
侃归数月,御史喻希礼、石金皆以言皇嗣得罪。希礼言:“陛下祈嗣礼成,
瑞雪遂降,臣以为招和致祥,不尽于此。往者大赦,今岁免刑,臣民尽沾泽,独
议礼议狱得罪诸臣远戍边徼,乞量移近地,或特赐赦免,则和气薰蒸,前星自耀。
”帝大怒曰:“谓朕罪诸臣致迟嗣续耶?所司参议以闻。”议未上,金亦言:“
陛下一日万几,经理劳瘁。何若中涵太虚,物来顺应。凡人才之用舍,政事之敷
施,始以九卿之详度,继以内阁之咨谋,其弗协于中者,付诸台谏之公论。陛下
恭默凝神,挈其纲领,使精神内蕴,根本充固,则百斯男之庆,自不期而至。王
守仁首平逆藩,继靖巨寇,乃因疑谤,泯其前劳。大礼大狱诸臣,久膺流窜,因
郁既久,物故已多。望录守仁功,宽诸臣罪,则太和之气塞宇宙间矣。”帝不悦
曰:“金欲朕勿御万几,即古奸臣导其君不亲政之意,其并察奏。”尚书夏言等
言二人无他肠。帝益怒,下二人诏狱,而责言等陈状。伏罪乃宥之。二人竟谪戍
边卫。久之,赦还,卒。隆庆初,俱赠光禄少卿。
喻希礼,麻城人。石金,黄梅人。巡按广西,与姚镆不协。后与守仁共抚卢
苏、王受。还台,值张、桂用事。御史储良才辈争附之,金独侃侃不阿,以是有
名。
杨名,字实卿,遂宁人。童子时,督学王廷相奇其语,补弟子员。嘉靖七年,
乡试第一。明年以第三人及第,授编修。闻大母丧,请急归。还朝,为展书官。
十一年十月,彗星见。名应诏上书,言帝喜怒失中,用舍不当。语切直,帝
衔之,而答旨称其纳忠,令无隐。名乃复言:“吏部诸曹之首,尚书百官之表,
而汪鋐小人之尤也。武定侯郭勋奸回险谲,太常卿陈道瀛、金赟仁粗鄙酣淫。
数人者,群情皆曰不当用,而陛下用之,是圣心之偏于喜也。诸臣建言触忤者,
心实可原。大学士李时以爱惜人才为请,即荷嘉纳,而吏部不为题覆。臣所谓虚
文塞责者,岂尽无哉?夫此得罪诸臣,群情以为当宥,而陛下不终宥,是圣心之
偏于怒也。真人邵元节猥以末术,过蒙采听。尝令设醮内府,且命左右大臣奔走
供事,遂致不肖之徒有昏夜乞哀出其门者。书之史册,后世其将谓何?凡此圣心
之少有所偏者,故臣敢抒其狂愚。”疏入,帝震怒,即执下诏狱拷讯。鋐疏辨,
谓:“名乃杨廷和乡人。顷张孚敬去位,廷和党辄思报复,故攻及臣。臣为上简
用,诚欲一振举朝廷之法,而议者辄病臣操切。且内阁大臣率务和同,植党固位,
故名敢欺肆至此。”帝深入其言,益怒,命所司穷诘主使。名数濒于死,无所承,
言曾以疏草示同年生程文德,乃并文德下狱。侍郎黄宗明、候补判官黄直救之,
先后皆下狱。法司再拟名罪,皆不当上指。特诏谪名戍,编伍瞿塘卫。明年释还。
屡荐终不复召。家居二十余年,奉亲孝。亲殁,与弟台庐于墓。免丧,疾作,卒。
黄直,字以方,金溪人。受业于王守仁。嘉靖二年会试,主司发策极诋守仁
之学。直与同门欧阳德不阿主司意,编修马汝骥奇之,两人遂中式。直既成进士,
即疏陈隆圣治、保圣躬、敦圣孝、明圣鉴、勤圣学、务圣道六事。除漳州推官。
以漳俗尚鬼,尽废境内淫祠,易其材以葺桥梁、公廨。御史诬以罪,送吏部降用。
行至中途,疏请早定储贰。帝怒,遣缇骑逮问。无何得释,贬沔阳判官。尝署崇
阳县事,有惠政。
外艰归,三年不御酒肉。服阕赴部,适名、宗明下狱。直抗疏言:“九经之
首曰修身,其中曰敬大臣,体群臣。今杨名以直言置诏狱,非所以体群臣。黄宗
明以论救与同罪,非所以敬大臣。二者未尽,天下后世疑陛下修身之道亦有所未
尽矣。”帝大怒,并下诏狱拷掠,命发极边,编戍雷州卫。赦还,贫甚,妻纺织
以给朝夕,直读书谈道自如。久之,卒。隆庆初,赠光禄少卿。
郭弘化,字子弼,安福人。嘉靖二年进士。除江陵知县,征授御史。十一年
冬,彗星见。弘化言:“按《天文志》:井居东方,其宿为木。今者彗出于井,
则土木繁兴所致也。臣闻四川、湖广、贵州、江西、浙江、山西及真定诸府之采
木者,劳苦万状。应天、苏、松、常、镇五府,方有造砖之役,民间耗费不赀,
窑户逃亡过半。而广东以采珠之故,激民为盗,至攻劫会城。皆足戾天和,干星
变。请悉停罢,则彗灭而前星耀矣。”户部尚书许赞等请听弘化言。帝怒曰:“
采珠,故事也,朕未有嗣,以是故耶?”责赞等附和,黜弘化为民。久之,言官
会荐,报寝。卒于家。穆宗立,赠光禄少卿。
刘世龙,字元卿,慈溪人。正德十六年进士。授太仓知州,改国子助教,迁
南京兵部主事。
嘉靖十三年,南京太庙灾。世龙应诏陈三事:
一、杜谄谀以正风俗。天下风俗之不正,由于人心之坏。人心之坏,患得患
失使然也。今天下刻薄相尚,变诈相高,谄媚相师,阿比相倚。仕者日坏于上,
学者日坏于下,彼倡此和,磨然成风。惟陛下赫然矫正,勿以诡随阿比者为贤,
勿以正直骨鲠者为不肖,勿以私好有所赏,勿以私恶有所罚,虚心以防邪佞,谦
受以来忠谠,更敕大小臣工,协恭图治,无权势相轧,朋党相倾,则风俗正矣。
二、广容纳以开言路。陛下临御之初,犯颜敢谏之臣比先朝为盛,所言或伤
于激切,而放逐既久,悔悟日深。当宥其既往,以次录用,死者则恤之。仍令大
小臣工直言时政,以作忠义之气。
三、慎举动以存大体。立国者,在敬大臣,不遗故旧。盖任之既重,则礼之
宜优。今或忽然去之,忽然召之,甚至婴三木,被箠楚,何以励臣节哉!臣愚以
为陛下历试之余,其人果无足取,则宜以礼使退。如素行无缺,偶以一时喜怒,
辄从而颠倒之,陛下固付之无心,而天下有以窥陛下也。
至如张延龄凭宠为非,法难容假。侧闻长老之言,孝宗时待之过厚,遂酿今
日之祸。顾区区腐鼠,何足深惜!独念孝庙在天之灵,太皇太后垂老之景,乃至
不能自庇其骨肉,于情忍乎?恐陛下孝养两宫,亦不能不为一动心也。顷创造神
御阁、启祥宫,特令大臣督理其事。臣以为南京太庙方被灾,工役之急当无过此。
今兴作频年,四方凋敝,正时绌举赢之会,亦宜量酌缓急而为之以渐。此皆应天
以实之道也。
疏入,帝震怒,谓世龙讪上庇逆。械系至京,下诏狱拷掠。狱具,复廷杖八
十,斥为民。张延龄者,昭圣太后弟也。帝必欲杀之,故世龙重得罪。后二年,
又以大猾刘东山讦告,尽斥诸刑曹郎罗虞臣、徐申等,犹以延龄故也。
世龙家居五十年,自养亲一肉外,蔬食终身。卒之日,族人为治衣冠葬之。
徐申,字周翰,昆山人。嘉靖初,由乡举除蕲水知县。改知上铙,征授刑部
主事。延龄之系狱也,申奏记尚书聂贤、唐龙言:“太后春秋高,延龄旦暮戮,
何以慰太后心?宜援议贵议亲例请于帝。”贤等深然之,狱久不决。始延龄下狱,
提牢主事沈椿不令入狱,置别所。继者益宽假之,脱梏堣,通家人出入。会大
猾刘东山亦系狱,上告延龄有不轨谋。憾前主事罗虞臣笞己,因讦及椿等。帝震
怒,命执先后提牢主事三十七人付诏狱搒掠,申与焉。狱具,当输赎还职,帝命
杖之廷,尽谪外任,而斥虞臣为民。虞臣,广东顺德人。历吏部主事。好刚疾恶。
既归,结庐山中,读书纂述。年仅三十五卒。
申既谪官,不赴,归与同里魏校、方凤辈优游歗咏为乐。久之,卒。
曾孙应聘,字伯衡,少有才名。万历十一年进士。改庶吉士,授检讨。二十
一年京察,中蜚语当谪,拂衣归。座主沈一贯当国,数招之,不出。家居十余年,
始起行人司副。迁尚宝司丞,再迁太仆少卿。卒官。
张选,字舜举。黄正色,字士尚。皆无锡人。同登嘉靖八年进士。正色除仁
和知县,选知萧山县,又邻境也。选治萧山有声。十二年冬,先入为户科给事中。
明年四月时享太庙,遣武定侯郭勋代。选上言:“宗庙之祭,惟诚与敬。孔子曰:
‘吾不与祭,如不祭’。传曰:‘神不歆非类’。孟春庙享,遣官暂摄,中外臣
心知非得已。兹孟夏祫享,倘更不亲行,则迹涉怠玩。如或圣体初复,未任趋跄,
宜明诏礼官先期告庙。陛下亦宜静处斋宫,以通神贶。”帝阅疏大怒,下之礼部。
尚书夏言等言:“代祭之文,载之《周官》。《语》曰:‘子之所慎斋战疾’。
疾当慎,无异于祭,选言非是。但小臣无知,惟陛下曲赦。”帝愈怒,责言等党
比。命执选阙下,杖八十。帝出御文华殿听之,每一人行杖毕,辄以数报。杖折
者三。曳出,已死。帝怒犹未释。是夕,不入大内,绕殿走,制《祭祀记》一篇。
一夕鋟成,明旦分赐百官。而选出,家人投良剂得甦,帝竟削选籍。选居职甫三
月,遽以言得罪,名震海内。
正色是时方忧居。已,补香山,旋改南海。座主霍韬宗人横甚,正色绳以法。
韬顾以为贤,豪强屏迹,县中大理。十七年召为南京御史。劾兵部尚书张瓒奸贪,
事甚有迹。而中有“历官藩臬,无一善状”语,瓒言己未任藩臬。帝以诬劾,夺
俸两月。明年,章圣太后梓宫南葬,命正色护视。事竣,劾中官鲍忠、驸马都尉
崔元、礼部尚书温仁和所过纳馈遗。帝召诘忠等。皆叩头祈哀,因谮正色擅于梓
宫前乘马执扇,及江行涉险又不随舟督护,大不敬。帝遂发怒,立捕下诏狱搒掠,
遣戍辽东。
正色与选初同志相友善,至是先后以直节显。正色居戍所三十年,其颠踬穷
困视选尤甚。穆宗初,起选通政参议,以年老予致仕。召正色为大理丞,进少卿,
寻迁南京太仆卿,亦引年致仕。选先卒,正色后数年卒。
包节,字元达,先世嘉兴人,其父始迁华亭。节祖鼎,池州知府。为治清简,
早岁乞休,为乡邑所重。节生五岁而孤,母躬教育之。登嘉靖十一年进士。授东
昌推官。入为御史。劾兵部尚书张瓒贪秽。出按云南。时仕者以荒徼惮不欲往,
因设告就远方之法。节言:“此曹志甘投荒,非年迫衰迟,则家贫急禄。志在为
己,岂在恤民?滇中长吏所以多不得人也。请自今以附近选人充之,而州县佐贰
始用此曹,庶吏治可举。”吏部请以节言概行于云、贵、两广。制可。
以疾归。起故官,再按湖广。显陵守备中官廖斌擅威福,节欲绳之,语先泄。
斌俟节谒陵时,故献膳羞,遽使撤去,诡称节麾出之。钟祥民王宪告斌党庇奸豪
周章等,节捕章,毙之杖下。斌益怒,遂奏节不以正旦谒陵,次日始谒,时当进
膳,不旁立,亵慢大不敬。奏已入,节始奏斌前事。帝大怒,以节抵罪,逮诣诏
狱搒掠,永戍庄浪卫。庄浪极边,败屋颓垣,节处之甚安。独念其母,自伤不克
终养,日饮泣。母讣至,昼夜哭。已,又闻弟孝卒,抚膺曰:“谁代吾奉祀者?”
哭益悲。病死,遗言以衰绖殓。
孝,字元爱,后节三年成进士。由中书舍人为南京御史。疏论礼部尚书温仁
和主辛丑会试有奸弊,且劾庶子童承叙、赞善郜希颜、编修袁炜,帝皆不问。未
几,又劾巡抚孙襘、吴瀚,瀚罢去。
孝兄弟分居南北台,并著风采,又皆有至情。节官北不得养母,孝遂以侍养
归。母亡,哀毁骨立,未终丧卒。节亦继殒。时并称其孝。
谢廷蒨,字子佩,富顺人。嘉靖十一年进士。除新喻知县,征授吏科给事中。
御史胡鳌言:“京师优倡杂处。请敕五城,诸非隶教坊两院者,斥去之。”都御
史王廷相等议可。帝恶熬言亵,谪盐城丞,夺廷相等俸。廷蒨救之,被诏切责。
雷震谨身殿,疏陈修省数事,语直。帝摘疏中讹字,停其俸。十八年偕同官曾?
廷,李逢、周珫谏帝南巡,忤旨。已,给事中戴嘉猷驰疏请回銮,而车驾已发。
帝大怒。甫还,即执嘉猷并廷蒨等下诏狱,谪廷蒨云南典史。屡迁浙江佥事。以
侍养归,遂不出。隆庆元年,起故官山西,俄擢河南右参议,皆不拜。吏部高其
行,请得以新秩归老,许之。万历改元,四川巡抚曾省吾奏言:“廷隐居三十年,
家徒四壁,乐道著书,宜特加京秩,风励士林。”诏即加进太仆少卿。又数年卒。
王与龄,字受甫,宁乡人。嘉靖八年进士。授苏州推官。入为户部主事,调
吏部,进员外郎。二十一年迁文选郎中。澄清铨叙,所推荐皆廉静老成。
大学士翟銮为礼部主事张惟一求吏部,严嵩为监生钱可教求东阳知县,俱书
抵与龄。与龄偕员外郎吴伯亨、主事李大魁、周鈇,白之尚书许赞,具疏以闻。
言:“平时请属甚多。臣等违抗,积罪如山。非圣明覆庇,则二权奸主于中,群
鹰犬和于外,臣等不为前选郎王嘉宾之斥,得为近日御史谢瑜之罢,幸矣。”疏
入,銮言惟一资望应迁。嵩抵无致书事,请逮可教讯治,因言:“圣明日览奏章,
革弊厘奸悉宸断。而赞等妄意臣辈为之,借以修怨。然赞柔良,第受制所属耳。”
帝方信嵩,又见疏中引嘉宾、瑜事,遂发怒。切责赞,除与龄名,伯亨等俱调外。
给事中周怡论之,廷杖系狱。御史徐宗鲁等亦以为言,皆夺俸。自是,诸司以与
龄为戒,无复敢与嵩抗。
与龄既罢,锦衣遣使侦其装,襆被外无长物,称叹而去。里居,角巾躬稼圃,
翛然自得。郡人为作《平阳四贤诗》美之。四贤者,尚书韩文、陶琰、张润及与
龄也。越二十余年,卒。
周鈇,字汝威,榆次人。嘉靖五年进士。授行人。擢御史,巡按陕西。被俘
民自塞外逃归者,边将杀以冒功。鈇请下诏严禁,有报降五人以上者赏之。诏可。
再按山东,特改右春坊清纪郎兼翰林院侍书。俺答将入寇,总督侍郎翟鹏以闻。
鈇以中枢无筹策,请早为计。帝以为浮词乱政,责降庐州府知事。旋改国子监丞,
擢吏部文选主事。坐与龄发嵩等私属事,贬河间通判。已而吏部拟擢南京吏部主
事。嵩言鈇调官甫四月,不得骤迁。帝怒,诘责尚书许赞等,令录左降官迁擢者
姓名。赞引罪,并列陈叔颐等十六人以闻。诏夺赞等俸,镌文选郎郑晓三级,鈇、
叔颐等褫职为民。廷臣论荐鈇,以嵩在位,不复召。穆宗初,赠光禄少卿。
杨思忠,字孝夫,平定人。嘉靖二十年进士。历礼科给事中。二十九年,孝
烈皇后大祥。欲预祧仁宗,附后太庙,下廷议。尚书徐阶以为非礼,思忠力赞阶
议,余人莫敢言。帝使人觇知状。及议上,严旨谯责,命阶与思忠更定,二人复
据礼对。帝益怒,竟祧仁宗。阶故得帝眷,独衔思忠。每当迁,辄报罢。逾三年,
正旦日食,阴云不见,六科合疏贺。帝摘疏中语,诘为不成文,曰:“思忠怀欺,
不臣久矣。”杖百,斥为民,余皆夺俸。隆庆元年起掌吏科。三迁右佥都御史,
巡抚陕西。五年改南京户部右侍郎。致仕卒。
世宗晚年,进言者多得重谴。二十九年,俺答薄都城。通政使樊深陈御寇七
事,中言仇鸾养寇要功。帝方眷鸾,立斥为民。四十二年正月,御史凌儒请重贪
墨之罚,革虚冒之兵,搜遗佚之士。因荐罗洪先、陆树声、吴岳、吴悌。帝恶其
市恩,杖六十,除名。四十五年十月,御史王时举劾刑部尚书黄光升,言:“内
官季永以诉事犯乘舆,本无死比,乃拟真犯;奸人王相私阉良民者三,本无生法,
乃拟矜疑。宜勒令致仕。”帝怒,命编氓口外。逾月,御史方新上言:“黄河与
北狄之患,自古有之。乃今丰、沛间陆地为渠,而兴都有陵寝之忧,凤阳有冰雹
之厄,河南有饥馑之灾,尧之洚水不烈于此矣。诸边将惰卒骄,寇至辄巽观望,
而宁武有军士之变,南赣有土兵之叛,徽州诸府有矿徒窃发之虞,舜之三苗不棘
于此矣。夫洚水、三苗不足为累者,以尧、舜兢业于上,而禹、皋诸臣分忧于下
也。今司论纳者日献祯祥,而疆场之臣,惟冒首功,隐丧败。为国分忧者,谁也?
斥罚之法,今不得不严。而陛下亦宜随事自责,痛加修省,然后灾变可息,而外
患可弭也。”疏入,斥为民。
深,大同人。儒,泰州人。时举,顺天通州人。新,青阳人。穆宗嗣位,并
复官。
深寻迁刑部右侍郎。齐康之劾徐阶也,深劾康并诋高拱。时登极诏书赦死罪
以下囚,而流徒已至配者,所司拘律令不遣。深言殊死犹赦,而此反不及,非所
以广皇仁。诏从其议。旋进左侍郎,罢归。
儒既复御史,益发舒,亦以康事率同列劾拱。拱罢,又劾去大学士郭朴。顷
之,劾罢抚治郧阳都御史刘秉仁。又以永平失事劾总督刘焘、巡抚耿随卿、总兵
官李世忠罪。随卿、世忠被逮,焘贬官。隆庆二年,儒再迁右佥都御史,理山西
屯盐。吏部追论其知永丰时贪墨,遂落职闲住。
时举复官后,巡按贵州。闻给事中石星廷杖,且帝方广市珠宝,驰疏救星,
极陈奢靡之害。已,请陈后还中宫。章并报闻。万历初,都给事中雒遵、御史景
嵩、韩必显论谭纶被谪,时举抗章救之。历大理左少卿。
新终湖广参议。
赞曰:贾山有言:“忠臣之事君也,言切直则不用而身危。”“然切直之言,
明主之所亟欲闻,忠臣之所蒙死而竭知也。”邓继曾诸人箴主阙,指时弊,言切
直矣,而杖斥随之。伊尹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旨哉,有旨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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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 11:20 | 显示全部楼层
○张芹 汪应轸 萧鸣凤(高公韶) 齐之鸾 袁宗儒 许相卿 顾济(子
章志) 章侨 余珊(汪珊) 韦商臣 黎贯(王汝梅) 彭汝实 郑自璧 戚
贤 刘绘(子黄裳) 钱薇 洪垣(方瓘) (吕怀) 周思兼 颜鲸

张芹,字文林,峡江人。弘治十五年进士。授福州推官。正德中,召为南京
御史。宁夏既平,大学士李东阳亦进官荫子。芹抗疏曰:“东阳谨厚有余,正直
不足;儒雅足重,节义无闻。逆瑾乱政,东阳为顾命大臣,既不能遏之于始,及
恶迹既彰,又不能力与之抗。脂韦顺从,惟其指使。今叛贼底平,东阳何力?冒
功受赏,何以服人心?乞立赐罢斥,夺其加恩,为大臣事君不忠者戒。”疏出,
东阳涕泣不能辩。帝责芹沽名,令对状。芹请罪,停俸三月。
给事中窦明言事下狱,芹疏救之。帝尝驰马伤,编修王思切谏,坐远戍。芹
曰:“彼非谏官尚尔,吾侪可坐视乎!”遂上疏曰:“孟子言:‘从兽无厌谓之
荒’。老聃曰:‘驰骋田猎,使人心发狂’。心狂志荒,何事不忘?皆甚言无益
有害也。今轻万乘之尊,乘危冒险,万一有不可讳,皇嗣未诞,如宗庙社稷何!”
帝不省。
寻出为徽州知府。宁王宸濠反,言者以芹家江西,虑贼劫其亲属,取道出徽。
乃改知杭州。已,复还徽州。嘉靖初,迁浙江海道副使。历右参政、右布政使。
坐为海道时倭人争贡误伤居民,罢归。
芹事继母孝,持身俭素,枲袍粝食终其身。
汪应轸,字子宿,浙江山阴人。少有志操。正德十二年成进士,选庶吉士。
十四年,诏将南巡。应轸抗言:“自下诏以来,臣民旁皇,莫有固志。临清以南,
率弃业罢市,逃窜山谷。苟不即收成命,恐变生不测。昔谷永谏汉成帝,谓:‘
陛下厌高美之尊号,好匹夫之卑字。数离深宫,挺身晨夜,与群小相逐。典门户
奉宿卫者,执干戈而守空宫’。其言切中于今。夫谷永,谐谀之臣;成帝,庸暗
之主。永言而成帝容之。岂以陛下圣明,不能俯纳直谏哉?”疏入,留中。继复
偕修撰舒芬等连章以请。跪阙门,受杖几毙。
教习竣,拟授给事中。有旨补外,遂出为泗州知州。土瘠民惰,不知农桑。
应轸劝之耕,买桑植之。募江南女工,教以蚕缫织作。由是民足衣食。帝方南征,
中使驿骚道路。应轸率壮夫百余人列水次,舟至,即挽之出境。车驾驻南京,命
州进美妇善歌吹者数十人。应轸言:“州子女荒陋,无以应敕旨。臣向募有桑妇,
请纳之宫中,传受蚕事。”事遂寝。
世宗践阼,召为户科给事中。山东矿盗起,掠东昌、衮州,流入畿辅、河南
境。应轸奏言:“弭盗与御寇不同。御寇之法,驱之境外而已。若弭盗而纵使出
境,是嫁祸于邻国也。凡一方有警,不行扑灭,致延蔓他境者,俱宜重论。”报
可。在科岁余,所上凡三十余疏,咸切时弊。以便养,乞改南,遂调南京户科。
张璁、桂萼在南京,方议追尊献皇帝。雅知应轸名,欲倚以自助。应轸与议不合,
即奏请遵礼经、崇正统,以安人心。不报。
嘉靖三年春,出为江西佥事。居二年,具疏引疾,不俟命而归,为巡按所劾。
诏所司逮问。应轸自陈亲老,鲜兄弟,乞休侍养。吏部为之请,乃免逮。久之,
廷臣交荐,起故官,视江西学政。父艰归,病卒。
萧鸣凤,字子雝,浙江山阴人。少从王守仁游,举乡试第一。正德九年成进
士,授御史。副使胡世宁下狱,抗章救之。同官内江高公韶劾王琼误边计,言:
“松潘副将吴坤请增设总兵于成都,琼即以坤任之。花当本我属卫,日凭陵。由
本兵非人,致小丑轻中国。”琼怒,奏讦公韶。中旨责公韶阴结外蕃,交通间谍,
令首实。鸣凤上疏曰:“公韶劾琼,所论者天下之事。琼不当逞忿恣辩,以箝谏
官口。”中旨责鸣凤党庇,而谪公韶富民典史。鸣凤又劾江彬恃宠恣肆,蔓将难
图。士论壮之。寻巡视山海诸关。武宗将出塞捕虎,鸣凤疏谏,因具陈官司掊克,
军民疾苦状。不报。引疾归。
起督南畿学政。诸生以比前御史陈选,曰“陈,泰山;萧,北斗”。嘉靖初,
迁河南副使,仍督学政。考察拾遗被劾。吏部惜其学行,调为湖广兵备副使。明
年复改督广东学政。鸣凤三督学政,廉无私。然性刚狠,以愤挞肇庆知府郑璋。
璋惭恚,投劾去,由是物论大哗。八年考察,两京言官交章论,坐降调。已,与
璋相诋讦。皆下巡按御史逮治。鸣凤遂不出。
公韶,正德中为御史,尝劾总兵官郭勋罪。朵颜花当入寇,又劾总兵官遂安
伯陈鏸、中官王欣、巡抚王倬,鏸坐解职。世宗立,起谪籍。历右副都御史,
巡抚江西。终户部右侍郎。
齐之鸾,字瑞卿,桐城人。正德六年进士。改庶吉士,授刑科给事中。十一
年冬,帝将置肆于京城西偏。之鸾上言:“近闻有花酒铺之设,或云车驾将临幸,
或云朝廷收其息。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乃至竞锥刀之利,如倡优馆舍乎?”
应州奏捷,帝降敕:“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剿寇有功,宜特加公爵”。
制下,举朝大骇。之鸾偕诸给事中上言:“自古天子亦有亲临战阵勘定祸乱者,
成功之后,不过南面受贺,勒之金石,播之歌颂已耳,未有加爵酬劳,如今日之
颠倒者。不知陛下何所取义,为此不祥之举,以駴天下耳目,贻百世之讥笑也。”
未几,请召还编修王思,给事中张原、陈鼎,御史周广、高公韶、李熙、徐
文华、李稳、施儒、刘寓生,佥事韩邦奇,评事罗侨,皆不听。帝将巡边,复自
称威武大将军。御史袁宗儒疏谏,大学士杨廷和、蒋冕、毛纪以去就争。之鸾偕
同官言:“三臣居师保之重,身系安危,迩者先后称疾。今六飞临边逾月矣,宗
庙社稷百官万姓寄空城中。人心危疑,几务丛积,复杜门求决去。万一事起仓卒,
至于偾败,三臣将何辞谢天下?乞陛下以社稷为重,亟返宸居,与大臣共图治理。
”已而御史李润等复争之,卒不省。
之鸾再迁兵科左给事中。中官马永成死,诏授其家九十余人官。之鸾言:“
永成贵显,用事十有余年,兄弟子侄皆高爵美官。而其侪复为陈乞,将及百人。
永成何功,恩滥如此,恐天下闻而解体也。”帝将南巡,之鸾偕同官及御史杨秉
中等交章力谏。章入二日,未报。之鸾等不知所出,伏阙俟命,自辰至申。帝令
中官传谕,乃退。明日托疾免朝,欲以为之鸾等罪。会诸曹郎黄巩等联章力谏,
乃止不行。然巩等下狱杖谴,之鸾辈亦不敢救也。宸濠反,张忠、许泰等南征,
命之鸾偕左给事中祝续从军纪功。未至,贼已灭。群小忌王守仁,谮毁百端,之
鸾力白其诬。忠、泰广搜逆党,株引无辜,之鸾多所开释。且请蠲田租、停力役、
宽逋负,帝颇采纳。初冒徐姓,至是始复焉。
世宗践阼,首上疏言:“祖宗法制,悉纷更于群小。补救之道,在先定圣志,
次广言路。先朝元凶虽去,根据盘互,连蔓滋多,犹恐巧相营结,或邀定策之赏,
或假迎扈之劳,以取怜固宠。天下事岂堪若辈更坏!言者久遏于权奸,欲吐忠鲠
懑愤之气,必有不顾忌讳,至于逆耳者,在嘉纳而优容之。若稍或抑裁,则小人
又乘之以雠忠直。言路一塞,不可复开,大为新政累矣。陛下诚举迩年乱政,尽
返其初,中兴之烈可以立睹。”帝嘉纳之。又劾许泰及兵部尚书王宪,二人竟获
谴。
其秋大计京官,被中伤,谪崇德丞。屡迁宁夏佥事。饥民采蓬子为食,之鸾
为取二封,一进于帝,一以贻阁臣。且言时事可忧者三,可惜者四,语极切。帝
付之所司。时方大修边墙,之鸾董役。巡抚胡东皋称其能,举以自代。历河南、
山东副使。召为顺天府丞。未行,盗发,留镇抚。寻擢河南按察使。卒官。
袁宗儒,字醇夫,雄县人。正德三年进士。授御史。十二年冬,帝在大同,
以郊祀将回銮,既而复止。宗儒率同官力谏。明年夏,孝贞纯皇后将葬,帝还京。
宗儒等复引灾异,力请罢皇店,遣边兵,既又谏帝巡边。语极危切。皆不报。擢
大理寺丞。嘉靖三年争“大礼”,廷杖。历官右佥都御史,巡抚贵州。吏部尚书
桂萼议宗儒改调,遂解职归。未几,起郧阳,改山东。坐属吏振饥无术,不能觉
察,罢免。以荐起左副都御史。扈跸承天,还京卒。
许相卿,字伯台,海宁人。正德十二年进士。世宗立,授兵科给事中。宦官
张锐、张忠有罪论死,帝复宽之。给事中顾济疏争,帝下所司议,卒欲宽其死。
相卿言:“天下望陛下为孝皇,陛下奈何自处以正德?”帝议加兴献帝皇号,相
卿复争之。
嘉靖二年诏荫中官张钦义子李贤为锦衣世袭指挥。相卿言:“于谦子冕止锦
衣千户,王守仁子正宪止锦衣百户。贤中官厮养,反过之。忠勋大臣裔曾不若近
幸奴,殉国勤事之臣谁不解体?部臣彭泽、科臣许复礼、安磐相继言之,悉拒不
纳。毋乃重内侍而轻士大夫哉!”
寻复言:“天下政权出于一则治,二三则乱;公卿大夫参议则治,匪人僣干
则乱。陛下继统之初,登用老成,嘉纳忠谠,裁抑侥幸,窜殛憸邪,可谓明且
刚矣。曾未再期,偏听私昵,秕政亟行,明少蔽,刚少逊,操权未得其术,而阴
伺旁窃者得居中制之。如崔文以左道罔上,师保台谏言之而不听。罗洪载守职逮
系,廷臣疏七十上而不行。近又庇崔文奴夺法司之守,斥林俊以违旨,怒言官之
奏扰。事涉中人,曲降温旨,犯法不罪,请乞必从。此与正德朝何异哉!俊,国
之望也,其去志决矣。俊去,类俊者必不留。陛下将与二三近习私人共理天下乎?
今日天下,与先朝异。武宗时,势已阽危,然元气犹壮,调剂适宜,可以立起。
何也?承孝宗之泽也。今日病虽稍苏,而元气已竭,调剂无方,将至不起。何也?
承武宗之乱也。伏愿深察乱机,收还政柄,取文辈置之重典。然后务学亲贤,去
谗远色,延访忠言,深恤民隐。务使宫府一体,上下一心,而后天下可为也。”
同官赵汉等亦皆以文为言,帝卒不听。未几,以给事中李学曾、章侨、主事林应
骢皆言事夺俸,复上疏谏。指帝气骄志怠,甘蹈过愆。词甚切。
为给事三年,所言皆不听,遂谢病归。八年,诏养病三年以上不赴都者,悉
落职闲住,相卿遂废。夏言故与同僚相善,既秉政,招之,谢弗应。
顾济,字舟卿,昆山人。正德十二年进士。授行人,擢刑科给事中。武宗自
南都还,卧病豹房,惟江彬等侍。济言:“陛下孤寄于外,两宫隔绝,骨肉日疏。
所恃以为安者,果何人哉?汉高帝卧病数日,樊哙排闼,警以赵高之事。今群臣
中岂无哙忧者!愿陛下慎择廷臣更番入直,起居动息咸使与闻。一切淫巧戏剧,
伤生败德之事,悉行屏绝,则保养有道,圣躬自安。”不报。再逾月而帝崩。
世宗即位之月,济上疏曰:“陛下践阼,除弊纳谏,臣民踊跃,思见德化之
成。然立法非难,守法为难;听谏非难,乐谏为难。今新政所厘,多不便于奸豪
权悻。臣恐盘据既深,玩纵未已,非依怙宫闱,必请托左右。持法不固,则此辈
将丛聚而坏之。此守法之难也。唐太宗贞观初,每导群臣使言。及至晚年,谏者
乃多忤旨。陛下首辟言路,臣工靡不因事纳忠。高远者似涉于迂阔,切直者或过
于犯颜。若怒其犯颜,其言必不入;视为迂阔,则计必不行。此乐谏之难也。”
寻复言:“内臣张雄、张锐等,诖误先帝,业已逮治,又获宽假。愿断以大义。
俾无所售奸。”帝颇嘉纳。既又劾司礼萧敬党庇锐等,而三法司会讯依违,无大
臣节。不听。帝欲加兴献帝皇号,济言不可。寻请侍养归,越数年卒。
子章志,嘉靖三十二年进士。累官南京兵部侍郎。奏减进奉马快船额,南都
人祀之。
章侨,字处仁,兰溪人。正德十二年进士。授行人。嘉靖元年擢礼科给事中。
疏劾中官萧敬、芮景贤等。又言:“三代以下正学莫如朱熹。近有聪明才智,倡
异学以号召,天下好高务名者靡然宗之。取陆九渊之简便,诋朱熹为支离。乞行
天下,痛为禁革。”御史梁世骠亦言之。帝为下诏申禁。
寻又请依祖宗故事,早朝班退,许百官以次启事。经筵日讲,赐清问,密勿
大臣勤召对。又简儒臣十数人,更番直便殿,以备咨访。上纳其言,而不能用。
奸人何渊请立世室于太庙东北,侨力言其不可。未几,又言:“添设织造内臣,
贪横殊甚。行户至废产鬻子以偿。惟急停革,与天下更始。”疏入,不省。又因
条列营务,劾定国公徐光祚、阳武侯薛伦不职,伦遂解任。寻请斥张璁、霍韬等,
不听。
孝陵司香谷大用乞还京治疾。侨言:“大用初连逆瑾,后引宁、彬,树‘八
党’之凶,酿十六年之祸,至先帝不得正其终。若不早遏绝,恐乘间伺隙,群凶
竞起,不至复乱天下不止。”章下所司。吴廷举请召家居大臣议礼,侨劾其阴附
邪说。孟秋时享太庙,帝遣京山侯崔元。侨言:“奉命临时,仓皇就位,诚敬何
存?”帝怒,夺其俸二月。历礼科左给事中。出知衡州府,终福建布政使。
余珊,字德辉,桐城人。正德三年进士。授行人,擢御史。庶吉士许成名等
罢教习,留翰林者十七人。珊以为滥,疏论之。语侵内阁,不纳。乾清宫灾,疏
陈弊政,极指义子、西僧之谬。巡盐长芦,发中官奸利事。为所诬,械系诏狱,
谪安陆判官。移知澧州。
世宗立,擢江西佥事,讨平梅花峒贼。迁四川副使,备兵威、茂。嘉靖四年
二月应诏陈十渐,其略曰:
陛下有尧、舜、汤、武之资,而无稷、契、伊、周之佐,致时事渐不克终者
有十。
正德间,逆瑾专权,假子乱政,不知纪纲为何物,幸陛下起而振之。未几而
事乐因循,政多苟简,名实乖谬,宫府异同,纷拏泄沓。以为在朝廷而不在朝廷,
以为在宫省而不在宫省,遂至天子以其心为心,百官万民亦各以其心为心。此纪
纲之颓,其渐一也。
正德间,士大夫寡廉鲜耻,趋附权门,幸陛下起而作之。乃今则前日之去者
复来,来者不去。自夫浮沉一世之人擢掌铨衡,首取软美脂韦。重富贵薄名检者,
列之有位,致谀佞成风,廉耻道薄。甚者侯伯专纠弹,罢吏议礼乐。市门复开,
贾贩仍旧。此风俗之坏,其渐二也。
正德间,国柄下移,王灵不振,是以有安化、南昌之变,赖陛下起而整肃之。
乃塞上戍卒近益骄恣。曩杀许巡抚而姑息,顷遂杀张巡抚而效尤。曩缚贾参将以
立威,近又缚桂总兵而报怨。致榆关妖贼效之而戕主事,北边库吏仿之而贼县官。
陛下惑鄙儒姑息之谈,牵俗吏权宜之计,遂使庙堂号令出于二三戍卒之口。此国
势之衰,其渐三也。
自逆瑾以来,以苞苴易将帅,故边防尽坏,赖陛下起而申严之。然积弊已久,
未能骤复。今朵颜蹢躅于辽海,羌戎跳梁于西川,北狄蹂躏于沙漠。寇势方张,
而食肉之徒不能早见预料,亟求制驭之方,乃假镇静之虚名,掩无能之实迹。甚
且诈饰捷功,滥邀赏赉,虚张劳伐,峻取官阶,而塞上多事日甚。此外裔之强,
其渐四也。
自逆瑾以来,尽天下之脂膏,输入权贵之室,是以有刘、赵、蓝、鄢之乱,
赖陛下起而保护之。乃近年以来,黄纸蠲放,白纸催征;额外之敛,下及鸡豚;
织造之需,自为商贾。江、淮母子相食,衮、豫盗贼横行,川、陕、湖、贵疲于
供饷。田野嗷嗷,无乐生之心。此邦本之摇,其渐五也。
正德朝,衣冠蒙祸,家国几空,幸陛下起而收录之。乃未几而狂瞽之言,一
鸣辄斥。昔犹谪迁外任,今或编配遐荒。昔犹禁锢终身,今至箠死殿陛。盖自吕
柟、邹守益等去而殿阁空,顾清、汪俊等去而部寺空,张原、胡琼等死而言路
空。间有一二忠直士,又为权奸排挤而违之,俾不通,致陛下耳嚣目眩,忽不自
知其在鲍鱼之肆矣。此人才之凋,其渐六也。
正德朝,奸邪迭进,忠谏不闻,幸陛下起而开通之。顾阅时未久,而此风复
见。降心未惩其愤,逆耳或动诸颜。不剿说而折人以言,即臆度而虞人以诈。朝
进一封,暮投千里。甚至三木囊头,九泉含泣。此言路之塞,其渐七也。
正德朝,忠贤排斥,天下几危,赖陛下起而主持之。岂期一转瞬间,憸邪
投隙而起。饰六艺以文奸言,假《周官》而夺汉政。坚白异同,模棱两可。是盖
大奸似忠,大诈似信。王莽匿情于下士之日,安石垢面于入相之初。虽有圣哲,
谁其辨之?臣恐正不敌邪,群阴日盛。此邪正之淆,其渐八也。
正德之世,大臣日疏,小人日亲,致政事乖乱,赖陛下绍统,堂廉复亲。乃
自大礼议起,凡偶失圣意者,谴谪之,鞭笞之,流窜之,必一网尽焉而后已。由
是小人窥伺,巧发奇中,以投主好,以弋功名。陛下既用先入为主,顺之无不合,
逆之无不怒。由是大臣顾望,小臣畏惧,上下乖戾,浸成睽孤,而泰交之风息矣。
此君臣之睽,其渐九也。
正德之世,天鸣地震,物怪人妖,曾无虚岁,赖陛下绍统,灾异始除。乃顷
岁以来,雨雹杀禽兽,雷风拔树屋,妇人产子两头,无极昼晦如夜,四方早潦,
奏报不绝,曾何异正德之季乎?且京师阴霾之气,上薄太阳,白昼冥冥,罕有晖
采,尤为可畏。此灾异之臻,其渐十也。
此十者,天子有一,无以保四海。陛下圣明,何以致此?无乃辅弼召之欤?
窃见今日之为辅弼第一人者,徒以奸佞,伴食怙恩。致上激天变,下召民灾,中
失物望。臣逆知其非天下之第一流,而陛下乃任信之,不至于鱼烂不已。愿亟去
其人,更求才兼文武如前大学士杨一清,老成厚重如今大学士石珤者,并置左
右,庶弊政可除,天下可治。
臣又闻献皇帝好贤下士,容物恕人,天下所共知也。今议礼诸臣,一言未合,
辄以悖逆加之。谪配死徙,朝宁为空。此岂献皇帝意?苟非其意,虽尊以天下,
无当也。陛下何不起而用之,使骏奔清庙,以慰献皇帝在天之灵哉!
疏反覆万四千言,最为剀切,帝付之所司。其所斥辅弼第一人,谓费宏也。
珊律己清严,居官有威惠。外艰归,士民祠之名宦。后副使胡东皋谒祠,独
顾珊叹曰:“此吾师也。”服阕,以故官莅广东。终四川按察使。
先是,有御史汪珊者,于嘉靖元年七月疏陈十渐。略言:“陛下初即位,天
下忻然望治,迩来渐不如初。初每事独断,今戚里左右,或潜移阴夺。初每事咨
访大臣,今礼貌虽隆,而实意日疏。初罢诸不经淫祠,今稍稍议复。初屏绝玩好,
今教坊诸司或以新声巧伎进。初日览奏章,今或置不省,辄令左右可否。初厘革
冗食冗费,今腾骧勇士不行核实,御马实数不得稽察。初裁革锦衣冒滥,今大臣
近侍以迎立授世阴,旧邸旗校尽补亲军。初中官有罪,惩以成法,今犯者多贷死,
举朝争不得。初中官有过不复任用,今镇守守备营求易置,悻门复启。初纳谏如
流,今政事不便者,言官论奏,直曰‘有旨’,訑訑拒人。”帝颇纳其说。
未几,出为河南副使,历官至南京户部右侍郎。珊,字德声,贵池人。正德六年
进士。巡抚贵州时,讨都匀叛苗有功。
韦商臣,字希尹,长兴人。嘉靖二年进士。授大理评事。明年冬,商臣以“
大礼”初定,廷臣下吏贬谪者无虚日,乃上疏曰:“臣所居官,以平狱为职。乃
自授任以来,窃见群臣以议礼忤旨者,左迁则吏部侍郎何孟春一人,谪戍则学士
丰熙等八人,杖毙则编修王思等十七人,以咈中使逮问,则副使刘秉鉴,布政
马卿,知府罗玉、查仲道等十人,以失仪就系,则御史叶奇、主事蔡乾等五人,
以京朝官为所属讦奏下狱,则少卿乐頀、御史任洛等四人。此皆不平之甚,
上干天象,下骇众心。臣窃以为皆所当宥。况比者水旱疫疠,星陨地震,山崩泉
涌,风雹蝗蝻之害,殆遍天下,有识莫不寒心。及今平反庶狱,复戍者之官,录
死者之后,释逮系者之囚,正告讦者之罪,亦弭灾禳患之一道也。”帝责以沽名
卖直,谪清江丞,量移德安推官。
迁河南佥事。讨平永宁巨寇,以功受赏。伊王虐杀其妃,商臣论如律。尝治
里居给事中杜桐杀人罪。桐构之吏部尚书汪鋐。甫迁四川参议,遂以考察落职
归。言官薛宗铠、戚贤、戴铣辈交章救,不纳。家居数十年,卒。
黎贯,字一卿,从化人。正德十二年进士。改庶吉士,授御史。刷卷福建,
劾镇守内官尚春侵官帑状,悉追还之。世宗入继,贯请复起居注之制,命词臣编
类章奏备纂述,从之。登极诏书禁四方贡献,后镇守中贵贡如故。贯上言:“陛
下明诏甫颁,而诸内臣曲说营私,希恩固宠。其假朝命以征取者谓之额,而自挟
以献者谓之额外,罔虐百姓,致朝廷之泽壅而不流,非所以昭大信,彰君德也。”
嘉靖二年,帝从玉田伯蒋轮请,于承天立兴献帝家庙,以轮子荣奉祀。贯言:
“陛下信一谀臣之说,委祀事于外戚。神不歆非类,献帝必将吐之。”不听。寻
疏言:“国初,夏秋二税,麦四百七十一万,而今损九万。米二千四百七十三万,
而今损二百五十万。以岁入则日减,以岁出则日增。乞敕所司通稽祖宗以来赋额
及今日经费之数,列籍上闻。知赋入有限,则费用不容不节。”帝嘉纳焉。
出按江西,父丧归。久之,起故官。会帝从张孚敬议,去孔子王号,改称先
师,并损笾豆佾舞之数。编修徐阶以谏谪。御制《改正祀典说》,颁示廷臣;而
孚敬复为《祀典或问》,以希合帝意。议已定,贯率同官合疏争之。帝震怒,曰:
“贯等谓朕已尊皇考为皇帝,孔子岂反不可称王?奸逆甚矣。其悉下法司按治。”
于是都御史汪鋐言:“比者言官论事,每挟众以凌人曰:‘此天下公议也’,
不知倡之者止一人。请究倡议之人,明正其罪。”帝然之。已而刑部尚书许赞等
上其狱,当赎杖还职,帝特命褫贯为民。久之,卒于家。
方贯等上疏时,礼科都给事中华阳王汝梅亦率同官抗论,且曰:“陛下万几
之余,留神典礼,甚盛举也。但恐生事之臣望风纷起,今日献一议,谓某制当革,
明日进一说,谓某制当复,国家自此多事矣。况祖宗成法,守之百六十年,纵使
少不如古,循而行之,亦未为过,何必纷纷事更易乎?”帝览奏,斥其违旨,以
《祀典说》示之。
汝梅,字济元,由行人历礼科都给事中。八年二月以灾异求言。汝梅言:“
比来章奏多逢迎,请分别忠佞,毋信谀言。大臣奏事,近多留中,请悉付之公论。
人主之学,词命非所重。今一事之行,动烦宸翰,亦少亵矣。宜仿祖宗故事,时
御平台,召见宰执,面决大议,既省笔札之劳,且绝壅蔽之害。”疏入,忤旨。
及夏言请分祀天地,汝梅复偕同官力争。寻出为浙江参政,卒官。
彭汝实,字子充,嘉定州人。正德十六年进士。授南京吏科给事中。嘉靖三
年疏言:“九江盗起,杀伤官军。操江伍文定不即议剿,应城伯孙钺拥兵不出,
俱宜切责。”帝并从之。吕柟、邹守益下狱,汝实抗章救。又因灾异上言:“
迩者黄风黑雾,春早冬雷,地震泉竭,扬沙雨土。加以群小盛长,盗贼公行,万
民失业。木异草妖,时时见告。天变于上,地变于下,人物变于中,而修省之诏
无过具文。廷陛之间,忠邪未辨,以逢迎为合礼,以守正为沽直。长鲸巨鲕决纲
自如,腴田甲第横赐无已。陛下春秋已逾志学,而经筵进讲略无问难,黄阁票拟
依常批答。弃燕闲于女宠,委腹心于貂珰。二廖诸张尚然缓死,李隆、苏晋竟得
无他。如此而望天意回,人心感,不可得矣。”
大学士费宏以子坐事被论不出,礼部侍郎温仁和以庆王台浤事听勘。汝实
言宜听二臣避位,以明进退之义。因荐石珤、罗钦顺、顾清、蒋冕可代宏,李
廷相、崔铣、湛若水、何瑭、许诰可代仁和。章下所司。
奸人王邦奇之讦杨廷和、彭泽也,汝实言:“邦奇先后两疏,始为惶骇之语,
终杂鄙亵之辞。中所引事,多颠倒淆惑,至谓费宏、石珤夜入杨一清门。今不
闻召问一清,一清又久不为白,何也?陛下即位之初,廷和裁省冗员数万,坐此
丛怒罢去。今其长子业以狂愚发遣,亦可已矣。而群小蓄忿,蔓连不已,并其次
子及婿又复下狱。夫诬告之律,视其所诬轻重反坐,此国法也。愿追究主使之人,
与告人同罪,毋令苟免,贻讥外蕃。”不听。
汝实数言时政缺失,又尝力争“大礼”,为璁、萼等所恶。以亲老再疏请改
近地教职,而举贡士高任说、王表自代。章下,吏部承璁、萼指,言:“汝实倡
言鼓众,挠乱大礼,且与御史方凤、程启充朋党通贿。自知考察不容,乃欲辞尊
居卑,不当听其幸免。”遂夺职闲住。与启充及徐文华、安磐皆同里,时称“嘉
定四谏”。
郑自璧,字采东,祥符人,隶籍京师。正德十二年进士。改庶吉士,除工科
给事中。
世宗践阼,中外竞言时政。自璧请采有关化理者,类辑成书,以备观览,从
之。初,正德中,奄人多夺民业为庄田,至是因民诉,遣使往勘。自璧复备言其
弊,帝命勘者严治,民患稍除。嘉靖二年,后父陈万言辞黄华坊赐第,请西安门
外新宅,诏予之。自璧以所请宅已鬻之民,不当夺,与安磐力争。不听。明年争
“大礼”受杖。
三迁至兵科都给事中。中官李能以修墩堡为词,请定山海关税额。中官张忠、
尚书金献民等论甘肃功,荫子锦衣,其下参随皆进秩。镇守江西中官黎鉴,参随
逾常额。中官武忠从子英冒功,擢副千户。锦衣官裁革者多夤缘复职,而司礼监
奏收已汰诸匠近五百人。孝陵净军于喜擅赴京奏辨。安边伯许泰戍死,其子请袭
祖职。中官扶安黄英先后死,官其亲属。自璧皆抗疏争,帝多不听。尝偕同官劾
郭勋奸贪。及李福达事起,复劾勋交结妖人。帝以勋故,降旨责自璧。六年三月,
宣府失事。复劾总兵傅铎,并及镇守中官王玳、巡抚周金、副将时陈等罪。铎逮
问,陈褫冠带,而玳、金责立功赎罪。礼部侍郎桂萼请起王琼于边。自璧率同官
与御史谭缵等言琼罪宜追治,萼引奸邪,请并论。不纳。
自璧最敢言,所言皆权幸,直声震朝野。侧目者共为蜚语,闻于上。吏部以
资推太仆少卿,不用。至是科道共劾,中旨降二级,调外任,遂谪江阴县丞。命
下,大臣幸其去,无救者。后廷臣屡论荐,竟不召。
戚贤,字秀夫,全椒人。嘉靖五年进士。授归安知县。县有萧总管庙,报赛
无虚日。会久早,贤祷不验,沉本偶于河。居数日,舟过其地,木偶跃入舟,舟
中人皆惊。贤徐笑曰:“是特未焚耳。”趣焚之。潜令健隶入岸傍社,诫之曰:
“水中人出,械以来。”已,果获数人。盖奸民募善泅者为之也。
知府万云鹏操下急,贤数忤之。当上计,有毁云鹏者,将被黜。贤走吏部白
其枉,云鹏竟得免。而尚书桂萼独心异贤,丧去,起知唐县。召为吏科给事中。
十四年春,当大计外吏。大计罢者,例永不用,而是时言事诸臣忤柄臣意,
率假计典锢之。贤乃先事言所黜有未当者,宜听言官论救。帝称善,从其请。会
参议王存、韦商臣言事忤要人,前给事中叶洪劾汪鋐被谪,果在黜中。贤方勘
事陕西,给事中薛宗铠因据贤疏伸救。吏部持不可,帝遂命已之。及贤还朝,以
鋐恣横,实张孚敬庇之,乃条其罪状曰:“辅臣孚敬布腹心以操吏部之权,悬
利害以箝言官之口。即如考察一事,陛下曲听臣言,许其申雪,正防大臣行私也。
今言官为洪等辩救,孚敬乃曲庇冢臣,巧言阻遏。陛下有尧、舜知人之明,辅臣
负伯鲧方命之罪。放流之典具在,惟陛下以威断之。”帝内嘉贤言,而重违孚敬、
鋐意,洪等竟不复。
再以丧去。补刑科都给事中。夏言柄国,会当选庶吉士,不能无所徇。贤疏
陈请属之弊,帝纳其言。久之,劾郭勋吞噬遍天下。太庙灾,复劾勋及尚书张瓒、
樊继祖等,而荐闻渊、熊浃、刘天和、王畿、程文德、徐樾、万镗、吕柟、魏
校、程启充、马明衡、魏良弼、叶洪、王臣可任用。言滋不悦,激帝怒,谪山东
布政司都事。诸被荐者皆夺俸。
贤寻以父老自免。归十余年,卒。贤少闻王守仁说,心契之。及官于浙,遂
执弟子礼。
刘绘,字子素,一字少质,光州人。祖进,太仆少卿。绘长身修髯,磊落负
奇气。好击剑,力挽六石弓。举乡试第一,登嘉靖十四年进士,授行人,改户科
给事中。
二十年,诏两京言官会荐边才。给事中邢如默等荐毛伯温、刘天和等二十人,
而故御史段汝砺、副都御史翟瓒、参议王洙与焉。绘言:“汝砺乃大学士翟銮姻
戚,瓒、洙则夏言谕指如默排群议而荐之者。相臣挟权以遏言官,言官惧势而
咈公议,上下雷同,非社稷福。乞罢銮、言,罪如默,为徇私植党者戒。”帝
是其言,出如默于外。言适罢政,銮置不问。
明年,寇大入山西。绘上疏曰:“俺答方强,必为腹心患。议者谓宜守不宜
战,以故边将多自全,或拾残骑报首功。督巡诸臣亦第列士马守要害,名曰清野,
实则避锋;名曰守险,实则自卫。请专任翟鹏,得便宜从事。驰发宣、大、山西
士马,合十七八万人。三路并举,有进无退,寇虽多,可计日平也。”帝壮其言。
令假鹏便宜,得戮都指挥以下。然鹏竟不能出塞。顷之,劾山西巡抚刘臬结纳夏
言,且请罢吏部尚书许瓒、宣府巡抚楚书。臬、书由是去职。
绘两劾言,言憾之,出为重庆知府。土官争地相雠,檄谕之,即定。上官交
荐,而言再入政府,属言者论罢之。家居二十年,卒。
子黄裳,兵部员外郎。倭陷朝鲜,命赞画侍郎宋应昌军务。渡鸭绿江,抵平
壤,大败贼兵。贼遁,黄裳追逐,又连破之。录功,进郎中。
钱薇,字懋垣,海盐人。嘉靖十一年进士。受业湛若水。官行人,泊然自守。
与同年生蒋信辈朝夕问学。擢礼科给事中。请令将帅家丁得自耕塞下田,毋征其
赋,总督大臣假便宜,专制阃外。格不行。又疏劾大学士李时、礼部尚书夏言、
工部尚书温仁和、外戚蒋轮。
进右给事中。郭勋请复镇守内官,擅易置宿卫将校。薇愤,疏其不法七事。
帝眷勋,然素知其横,两不问。已,因星变,极言主德之失,帝深衔之未发。疏
谏南巡,坐夺俸。内阁夏言辈所选宫僚,多以徇私劾罢。薇偕同官吕应祥、任万
里乞如会推故事,集内阁九卿公举。帝特命并斥为民。累荐,皆报寝。
集乡里晚进与讲学,足迹不及公府。倭患起,请于巡抚王忬,集兵为备。
乡人德之。卒年五十三。隆庆初赠太常少卿。
洪垣,字峻之,婺源人。嘉靖十一年进士。礼部侍郎湛若水讲学京师,垣受
业其门。授永康知县,征授御史。十八年,世宗南巡,册立皇太子,命阁臣夏言、
顾鼎臣选宫僚。垣再疏言温仁和、张衍庆、薛侨、胡守中、屠应飐、华察、胡经、
史际、白悦、皇甫涍等皆庸流,不可使辅导青宫。帝亦已从他谏官言,废黜者
数人。未几,劾文选郎中黄祯先“贿选郎杨育秀,得为考功。及居文选,贪婪欺
罔。知州王显祖等考察调简,而补大州。知县何瑚年过六十,而选御史。皆非制。
今当大计京官,乃以猥琐之曹世盛为考功郎,误国甚”。帝下其章都察院,令会
吏科参核。乃下祯诏狱,及育秀、显祖等,咸斥为民。因诘责吏部尚书许赞、都
御史王廷相,而令十三道御史公举隐年冒进若瑚者。御史王之臣等坐调者四人,
世盛亦改他部。垣一疏,而御史、曹郎以下得罪者至二十余人。
出按广东。以安南款附,增俸一级。未竣,出为温州知府。岁饥,有闭籴者,
饥民杀之,垣坐落职归。复与同里方瓘往从若水,若水为建二妙楼居之。家食四
十余年,年九十。
瓘绝意仕进。尝自广东还,同行友瘴死。舟中例不载尸,瓘秘不以告,与同
寝累日,至韶州始发之。
垣同年吕怀,广信永丰人,亦若水高弟子。由庶吉士授兵科给事中,改春坊
左司直郎,历右中允,掌南京翰林院事。每言王氏之良知与湛氏体认天理同旨,
其要在变化气质。作《心统图说》以明之。终南京太仆少卿。
周思兼,字督夜,华亭人。少有文名。嘉靖二十六年进士。除平度知州。躬
巡郊野,坐蓝舆中,携饭一盂,令乡民以次舁行。因尽得闾阎疾苦状,悉蠲除之。
王府奄人纵庄奴夺民产,监司杖奴毙,奄迫王奏闻,巡抚彭黯令思兼谳之。王置
酒欲有所嘱,竟席不敢言。思兼阅狱词曰:“此决杖不如法。罪当杖,以王故,
加一等。奄诬告,罪当戍,以王故,末减。”监司竟得复故秩。旁郡饥民掠食,
所司持之急,且为乱,上官檄思兼治之。作小木牌数千散四郊,令执牌就抚,悉
振以钱谷,事遂定。入觐,举治行第一,当迁。州人走阙下以请,乃复留一年。
擢工部员外郎,督临清砖厂,士民遮道泣送。同年生貌类思兼,使经平度,
民竞走谒。见非是,各叹息去。河将决,思兼募民筑堤,身立赤日中。堤成三日
而秋涨大发,民免于灾。进郎中,出为湖广佥事。岷府宗室五人封爵皆将军,杀
人掠赀财,监司避不入武冈者二十年。思兼廉得奸状,缚其党,悉系之狱。五人
藏利刃入,思兼与揖,而扪其臂曰:“吾为将军百口计,将军乃为此曹死耶?”
皆沮退。乃列其罪奏闻,悉锢之高墙,还田宅子女于民。遭内艰去官,不复出。
居久之,起广西提学副使,未闻命而卒。
颜鲸,字应雷,慈溪人。嘉靖三十五年进士。授行人。擢御史,出视仓场。
奸人马汉怙定国公势,贷子钱漕卒。偿不时,则没入其粮,为怨家所诉。汉持定
国书至,鲸立论杀。四十一年,畿辅、山东西、河南北大谂。鲸请州县赃罚银毋
输京师,尽易粟备振,且发之。内府新钱为籴本。帝悉报可。已,上漕政便宜六
事。
明年出按河南。伊王典楧怙恶,久结掖廷中官、严嵩父子,内外应援,所
请奏立下,爪牙率矿盗。鲸欲除之,与参政耿随卿计,持王承奉王钅盬罪,钅盬
日告王所谋。时嵩已败,鲸乃奏记徐阶,说诸大珰绝其援,又尽捕王侦事飞骑。
托言防寇,檄知府兵分屯要害地。乃会巡抚胡尧臣劾典楧抗旨、矫敕、僣拟、
淫虐十大罪。王护卫及诸亡命几万人,不敢发。帝震怒,废王为庶人,锢之高墙,
没其赀,削世封。两河人鼓舞相庆。景王之国,越界夺民产为庄田,鲸执治其爪
牙。魏国公侵民产,假钦赐名树碑为界。鲸仆其碑,戍其人。锦衣帅受诸侠少金,
署名校尉籍中,为民害。列侯使王府,道路驿骚。王府内官进奉,驾龙舟,所过
恣横。鲸请校尉缺从兵部补,册封改文臣,王府进奉遣属吏。诏册亲王及妃遣列
侯,余皆如鲸议。
改督畿辅学政。大兴知县高世儒奉诏核逃役,都督朱希孝以勾军劾之,下部
议。鲸劾希孝乱法,言:“世儒等按籍召行户,非勾禁军。此乃禁军子弟家人倚
城社,冒禁卫名,致吏不敢问。富人得抗诏,而贫者为沟中瘠。世儒无罪,罪在
锦衣。”帝怒,责鲸诋诬勋臣,贬安仁典史。隆庆元年历,湖广提学副使。以试
恩贡生失张居正指,降山东参议。改行太仆少卿。都御史海瑞荐鲸异才,不报。
鲸按河南时,黜新郑知县,其人高拱所庇也。在湖广,王篆欲祀其父乡贤,
执不许。至是,拱掌吏部,篆为考功,遂以不谨落鲸职。万历中,给事中邹元标、
御史饶位交章荐之,报寝。御史顾云程言:“陛下大起遗佚,独鲸及管志道以考
察格之。夫相与冢宰贤,则黜幽为公典,否则驱除异己而已。近又登用被察吴中
行、艾穆、魏时亮、赵世卿,独靳鲸、志道何也?”给事中姜应麟、李弘道亦言
之,仅以湖广副使致仕。中外论荐十余疏,不果用。
赞曰:传称:“未信而谏,则以为谤己”。然志节之士,忄卷忄卷忠爱,何
忍以不信自外其君哉?张芹等怀抱悃忱,激昂论事。其言虽不尽用,要与缄默者
异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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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 11:22 | 显示全部楼层
○杨最(顾存仁 高金 王纳言) 冯恩(子行可 时可 宋邦辅 薛宗铠
会翀) 杨爵(浦鋐 周天佐) 周怡 刘魁 沈束 沈炼 杨继盛(何
光裕 龚恺) 杨允绳(马从谦 孙允中 狄斯彬)(上)

杨最,字殿之,射洪人。正德十二年进士。授工部主事。督逋山西,悯其民
贫,不俟奏报辄返。尚书李鐩劾之,有诏复往。最乃与巡按御史牛天麟极陈岁
灾民困状,请缓其徵。从之。
历郎中,治水淮、扬。值世宗即位,上言:“宝应氾光湖西南高,东北下。
运舟行湖中三十余里。而东北堤岸不逾三尺,雨霪风厉,辄冲决,阴阻运舟,监
城、兴化、通、泰良田悉遭其害。宜如往年白圭修筑高邮康济湖,专敕大臣加修
内河,培旧堤为外障,可百年无患,是为上策。其次于缘河树杙数重,稍障风
波,而增旧堤,毋使庳薄,亦足支数年。若但窒隙补阙,苟冀无事,一遇霪潦,
荡为巨浸,是为无策。”部议用其中策焉。出为宁波知府。请罢浙东贡币,诏悉
以银充,民以为便。累迁贵州按察使,入为太仆卿。
世宗好神仙。给事中顾存仁、高金、王纳言皆以直谏得罪。会方士段朝用者,
以所炼白金器百余因郭勋以进,云以盛饮食物,供斋醮,即神仙可致也。帝立召
与语,大悦。朝用言:帝深居无与外人接,则黄金可成,不死药可得。帝益悦,
谕廷臣令太子监国,“朕少假一二年,亲政如初。”举朝愕不敢言。最抗疏谏曰:
“陛下春秋方壮,乃圣谕及此,不过得一方士,欲服食求神仙耳。神仙乃山栖澡
练者所为,岂有高居黄屋紫闼,兖衣玉食,而能白日翀举者?臣虽至愚,不敢奉
诏。”帝大怒,立下诏狱,重杖之,杖未毕而死。
最既死,监国议亦罢。明年,勋以罪瘐死。朝用诈伪觉,亦伏诛。隆庆元年,
赠最右副都御史,谥忠节。
顾存仁,字伯刚,太仓人。嘉靖十一年进士。除余姚知县,徵为礼科给事中。
十七年冬疏陈五事。首言宜广旷荡恩,赦杨慎、马录、冯恩、吕经等。末云:“
败俗妨农,莫甚释氏。叶凝秀何人,而敢乞度?”帝方崇道家言。凝秀,道士也。
帝以为刺已,且恶其欲释杨慎等,遂责存仁妄指凝秀为释氏,廷杖之六十,编氓
口外。往来塞上,几三十年。穆宗即位,召为南京通政参议。历太仆卿。未几,
致仕。存仁困厄久,方见用,遽勇退,世尤高之。万历初,卒。
高金,石州人。为兵科给事中。嘉靖九年上疏言:“陛下临御之初,尽斥法
王、国师、佛子,近又黜姚广孝配享。臣每叹大圣人作为,千古莫及。乃有真人
邵元节者,误蒙殊恩,为圣德累。夫元节,一道流耳。有劳,优以金帛足矣,乃
加崇秩,复赐其师李得晟赠祭。广孝不可配享于太庙,则二人益不可拜宠于圣朝。
望削元节真人号,并夺得晟恩恤,庶异端辟、正道昌。”帝方欲受长生术,大
怒,立下诏狱拷掠。终以其言直,释之。寻偕御史唐愈贤稽核御用监财物,劾奉
御李兴等侵蚀状,置诸狱。后累官苏州兵备副使。
王纳言,信阳人。为户科给事中。请斥太常卿陈道瀛等,坐下诏狱,谪湖广
布政司照磨。累官陕西佥事。
冯恩,字子仁,松江华亭人。幼孤,家贫,母吴氏亲督教之。比长,知力学。
除夜无米且雨,室尽湿,恩读书床上自若。登嘉靖五年进士,除行人。出劳两广
总督王守仁,遂执贽为弟子。
擢南京御史。故事,御史有所执讯,不具狱以移刑部,刑部狱具,不复牒报。
恩请尚书仍报御史。诸曹郎讠雚,谓御史属吏我。恩曰:“非敢然也。欲知事本
末,得相检核耳。”尚书无以难。已,巡视上江。指挥张绅杀人,立置之辟。大
计朝觐吏,南台例先纠。都御史汪鋐擅权,请如北台,既毕事,始许论列。恩
与给事中林土元等疏争之,得如故。
帝用阁臣议分建南北郊,且欲令皇后蚕北郊,诏廷臣各陈所见,而诏中屡斥
异议者为邪徒。恩上言:“人臣进言甚难,明诏令直谏,又诋之为邪徒,安所适
从哉?此非陛下意,必左右奸佞欲信其说者阴诋之耳。今士风日下,以缄默为老
成,以謇谔为矫激,已难乎其忠直矣。若预恐有异议,而逆诋之为邪,则必雷同
附和,而后可也。况天地合祀已百余年,岂宜轻改?《礼》:‘男不言内,女不
言外’。皇后深居九重,岂宜远出郊野?愿速罢二议,毋为好事希宠者所误。”
恩草疏时,自意得重谴。乃疏奏,帝不之罪,恩于是益感奋。
十一年冬,彗星见,诏求直言。恩以天道远,人道迩,乃备指大臣邪正,谓:
大学士李时小心谦抑,解棼拨乱非其所长。翟銮附势持禄,惟事模棱。户部
尚书许赞谨厚和易,虽乏剸断,不经之费必无。礼部尚书夏言,多蓄之学,不羁
之才,驾驭任之,庶几救时宰相。兵部尚书王宪刚直不屈,通达有为。刑部尚书
王时中进退昧几,委靡不振。工部尚书赵璜廉介自持,制节谨度。吏部尚书左侍
郎周用才学有余,直谅不足。右侍郎许诰讲论便捷,学术迂邪。礼部左侍郎湛若
水聚徒讲学,素行未合人心。右侍郎顾鼎臣警悟疏通,不局偏长,器足任重。兵
部左侍郎钱如京安静有操守。右侍郎黄宗时虽擅文学,因人成事。刑部左侍郎闻
渊存心正大,处事精详,可寄以股肱。右侍郎朱廷声笃实不浮,谦约有守。工部
左侍郎黎奭滑稽浅近,才亦有为。右侍郎林<木昂>才器可取,通达不执。
而极论大学士张孚敬、方献夫,右都御史汪鋐三人之奸,谓:
孚敬刚恶凶险,媢嫉反侧。近都给事中魏良弼已痛言之,不容复赘。献夫
外饰谨厚,内实诈奸。前在吏部,私乡曲,报恩雠,靡所不至。昨岁伪以病去,
陛下遣使征之,礼意恳至。彼方倨傲偃蹇,入山读书,直俟传旨别用,然后忻然
就道。夫以吏部尚书别用,非入阁而何?此献夫之病所以痊也。今又遣兼掌吏部,
必将呼引朋类,播弄威福,不大坏国事不止。若鋐,则如鬼如蜮,不可方物。
所仇惟忠良,所图惟报复。今日奏降某官,明日奏调某官,非其所憎恶则宰相之
所憎恶也。臣不意陛下寄鋐以腹心,而鋐逞奸务私乃至此极。且都察院为纲
纪之首。陛下不早易之以忠厚正直之人,万一御史衔命而出,效其锲薄以希称职,
为天下生民害,可胜言哉!故臣谓孚敬,根本之彗也;鋐,腹心之彗也;献夫,
门庭之彗也。三彗不去,百官不和,庶政不平,虽欲弭灾,不可得已。
帝得疏大怒,逮下锦衣狱,究主使名。恩日受搒掠,濒死者数,语卒不变。
惟言御史宋邦辅尝过南京,谈及朝政暨诸大臣得失。遂并逮邦辅下狱,夺职。
明年春移恩刑部狱。帝欲坐以上言大臣德政律,致之死。尚书王时中等言:
“恩疏毁誉相半,非专颂大臣,宜减戍。”帝愈怒,曰:“恩非专指孚敬三臣也,
徒以大礼故,仇君无上,死有余罪。时中乃欲欺公鬻狱耶?”遂褫时中职,夺侍
郎闻渊俸,贬郎中张国维、员外郎孙云极边杂职,而恩竟论死。长子行可年十三,
伏阙讼冤。日夜匍匐长安街,见冠盖者过,辄攀舆号呼乞救,终无敢言者。时
鋐已迁吏部尚书,而王廷相代为都御史。以恩所坐未当,疏请宽之,不听。
比朝审,鋐当主笔,东向坐,恩独向阙跪。鋐令卒拽之西面,恩起立不
屈。卒呵之,恩怒叱卒,卒皆靡。鋐曰:“汝屡上疏欲杀我,我今先杀汝。”
恩叱曰:“圣天子在上,汝为大臣,欲以私怨杀言官耶?且此何地,而对百僚公
言之,何无忌惮也!吾死为厉鬼击汝。”鋐怒曰:“汝以廉直自负,而狱中多
受人餽遗,何也?”恩曰:“患难相恤,古之义也。岂若汝受金钱,鬻官爵耶?
”因历数其事,诋鋐不已。鋐益怒,推案起,欲殴之。恩声亦愈厉。都御史
王廷相、尚书夏言引大体为缓解。鋐稍止,然犹署情真。恩出长安门,士民观
者如堵。皆叹曰:“是御史,非但口如铁,其膝、其胆、其骨皆铁也。”因称“
四铁御史”。恩母吴氏击登闻鼓讼冤。不省。
又明年,行可上书请代父死,不许。其冬,事益迫,行可乃刺臂血书疏,自
缚阙下,谓:“臣父幼而失怙。祖母吴氏守节教育,底于成立,得为御史。举家
受禄,图报无地,私忧过计,陷于大辟。祖母吴年已八十余,忧伤之深,仅余气
息。若臣父今日死,祖母吴亦必以今日死。臣父死,臣祖母复死,臣茕然一孤,
必不独生。冀陛下哀怜,置臣辟,而赦臣父,苟延母子二人之命。陛下僇臣,不
伤臣心。臣被僇,不伤陛下法。谨延颈以俟白刃。”通政使陈经为入奏。帝览之
恻然,令法司再议。尚书聂贤与都御史廷相言,前所引律,情与法不相丽,宜用
奏事不实律,输赎还职,帝不许。乃言恩情重律轻,请戍之边徼。制可。遂遣戍
雷州。而鋐亦后两月罢矣。
越六年,遇赦还。家居,专为德于乡。穆宗即位,录先朝直言。恩年已七十
余,即家拜大理寺丞,致仕。复从有司言,旌行可为孝子。恩年八十一,卒。
行可既脱父于死,越数年登乡荐。久之,不第。谒选,得光禄署正。迁应天
府通判,有善政。弟时可,隆庆五年进士。累官按察使。以文名。
宋邦辅,字子相,东流人。既罢归,躬耕养亲,妻操井臼,子樵牧。岁时与
田夫会饮,醉即作歌相和,高凤动远迩。士大夫造其门者,屏舆从而后入焉。
薛宗铠,字子修,行人司正侃从子也。嘉靖二年与从父侨同成进士。授贵溪
知县,补将乐,调建阳。求朱子后,复之,以主祀事。岁饥振仓粟,先发后闻。
给由赴京,留拜礼科给事中,以逋赋还任。至则民争输,课更最,仍诏入垣。再
迁户科左给事中。吏部尚书汪鋐以私憾斥王臣等,宗铠白其枉。语具《戚贤传》
。其后,鋐愈骄。会御史曾翀、戴铣劾南京尚书刘龙、聂贤等九人。鋐覆疏,
具留之。帝召大学士李时,言:鋐有私,留三人而斥其六。宗铠与同官孙应奎
复言:鋐肆奸植党,擅主威福,巧庇龙等,上格明诏,下负公论,且纵二子为
奸利。鋐疏辨乞休,帝不许。而给事御史翁溥、曹逵等更相继劾鋐。鋐又
抗辨,且极诋宗铠等挟私。翀复言:“鋐一经论劾,辄肆中伤,诤臣杜口已三
年。蔽塞言路,罪莫大,乞立正厥辟。”帝果罢鋐官,而责宗铠言不早。又恶
翀“诤臣杜口”语,执下镇抚司鞫讯。词连应奎,逵及御史方一桂,皆杖阙下。
斥宗铠、翀、一桂为民,镌应奎、溥、逵等级,调外。宗铠、翀死杖下。时十四
年九月朔也。隆庆初,复宗铠官,赠太常少卿。
曾翀,字习之,霍丘人。以进士授南京刑部主事,改御史。廷杖垂毙,曰:
“臣言已行,臣死何憾!”神色无变。隆庆初,赠太常少卿。
杨爵,字伯珍,富平人。年二十始读书。家贫,燃薪代烛。耕陇上,辄挟册
以诵。兄为吏,忤知县系狱。爵投牒直之,并系。会代者至,爵上书讼冤。代者
称奇士,立释之,资以膏火。益奋于学,立意为奇节。从同郡韩邦奇游,遂以学
行名。
登嘉靖八年进士,授行人。帝方崇饰礼文,爵因使王府还,上言:“臣奉使
湖广,睹民多菜色,挈筐操刃,割道殍食之。假令周公制作,尽复于今,何补老
赢饥寒之众!”奏入,被俞旨。久之,擢御史,以母老乞归养。母丧,庐墓,冬
月笋生。推车粪田,妻馌于旁,见者不知其御史也。服阕,起故官。
帝经年不视朝。岁频旱,日夕建斋醮,修雷坛,屡兴工作。方士陶仲文加宫
保,而太仆卿杨最谏死,翊国公郭勋尚承宠用事。二十年元日,微雪。大学士夏
言、尚书严嵩等作颂称贺。爵抚膺太息,中宵不能寐。逾月乃上书极谏曰:
今天下大势,如人衰病已极。腹心百骸,莫不受患。即欲拯之,无措手地。
方且奔竞成俗,赇赂公行,遇灾变而不忧,非祥瑞而称贺,谗谄面谀,流为欺罔,
士风人心,颓壤极矣。诤臣拂士日益远,而快情恣意之事无敢龃龉于其间,此天
下大忧也。去年自夏入秋,恒旸不雨。畿辅千里,已无秋禾。既而一冬无雪,元
日微雪即止。民失所望,忧旱之心远近相同。此正撤乐减膳,忧惧不宁之时,而
辅臣言等方以为符瑞,而称颂之。欺天欺人,不已甚乎!翊国公勋,中外皆知为
大奸大蠹,陛下宠之,使谂恶肆毒,群狡趋赴,善类退处。此任用匪人,足以失
人心而致危乱者,一也。
臣巡视南城,一月中冻馁死八十人。五城共计,未知有几。孰非陛下赤子,
欲延须臾之生而不能。而土木之功,十年未止。工部属官增设至数十员,又遣官
远修雷坛。以一方士之故,朘民膏血而不知恤,是岂不可以已乎?况今北寇跳梁,
内盗窃发,加以频年灾沴,上下交空,尚可劳民糜费,结怨天下哉?此兴作未已,
足以失人心而致危乱者,二也。
陛下即位之初,励精有为,尝以《敬一箴》颁示天下矣。乃数年以来,朝御
希简,经筵旷废。大小臣庶,朝参辞谢,未得一睹圣容。敷陈复逆,未得一聆天
语。恐人心日益怠媮,中外日益涣散,非隆古君臣都俞吁咈、协恭图治之气
象也。此朝讲不亲,足以失人心而致危乱者,三也。
左道惑众,圣王必诛。今异言异服列于朝苑,金紫赤绂赏及方外。夫保傅之
职坐而论道,今举而畀之奇邪之徒。流品之乱莫以加矣。陛下诚与公卿贤士日论
治道,则心正身修,天地鬼神莫不祐享,安用此妖诞邪妄之术,列诸清禁,为圣
躬累耶!臣闻上之所好,下必有甚。近者妖盗繁兴,诛之不息。风声所及,人起
异议。贻四方之笑,取百世之讥,非细故也。此信用方术,足以失人心而致危乱
者,四也。
陛下临御之初,延访忠谋,虚怀纳谏。一时臣工言过激切,获罪多有。自此
以来,臣下震于天威,怀危虑祸,未闻复有犯颜直谏以为沃心助者。往岁,太仆
卿杨最言出而身殒,近日赞善罗洪先等皆以言罢斥。国体治道,所损甚多。臣非
为最等惜也。古今有国家者,未有不以任谏而兴,拒谏而亡。忠荩杜口,则谗谀
交进,安危休戚无由得闻。此阻抑言路,足以失人心而致危乱者,五也。
望陛下念祖宗创业之艰难,思今日守成为不易,览臣所奏,赐之施行,宗社
幸甚。
先是,七年三月,灵宝县黄河清,帝遣使祭河神。大学士杨一清、张璁等屡
疏请贺,御史鄞人周相抗疏言:“河未清,不足亏陛下德。今好谀喜事之臣张大
文饰之,佞风一开,献媚者将接踵。愿罢祭告,止称贺,诏天下臣民毋奏祥瑞,
水旱蝗蝻即时以闻。”帝大怒,下相诏狱拷掠之,复杖于廷,谪韶州经历。而诸
庆典亦止不行。
及帝中年,益恶言者,中外相戒无敢触忌讳。爵疏诋符瑞,且词过切直。帝
震怒,立下诏狱搒掠,血肉狼籍,关以五木,死一夕复甦。所司请送法司拟罪,
帝不许,命严锢之。狱卒以帝意不测,屏其家人,不许纳饮食。屡滨于死,处之
泰然。既而主事周天佑、御史浦鋐以救爵,先后箠死狱中,自是无敢救者。
逾年,工部员外郎刘魁,再逾年,给事中周怡,皆以言事同系,历五年不释。
至二十四年八月,有神降于乩。帝感其言,立出三人狱。未逾月,尚书熊浃疏言
乩仙之妄。帝怒曰:“我固知释爵,诸妄言归过者纷至矣。”复令东厂追执之。
爵抵家甫十日,校尉至。与共麦饭毕,即就道。尉曰:“盍处置家事?”爵立屏
前呼妇曰:“朝廷逮我,我去矣。”竟去不顾,左右观者为泣下。比三人至,复
同系镇抚狱,桎梏加严,饮食屡绝,适有天幸得不死。二十六年十一月,大高玄
殿灾,帝祷于露台。火光中若有呼三人忠臣者,遂传诏急释之。
居家二年,一日晨起,大鸟集于舍。爵曰:“伯起之祥至矣。”果三日而卒。
隆庆初,复官,赠光禄卿,任一子。万历中,赐谥忠介。
爵之初入狱也,帝令东厂伺爵言动,五日一奏。校尉周宣稍左右之,受谴。
其再至,治厂事太监徐府奏报。帝以密谕不宜宣,亦重得罪。先后系七年,日与
怡、魁切劘讲论,忘其困。所著《周易辨说》、《中庸解》,则狱中作也。
浦鋐,字汝器,文登人。正德十二年进士。授洪洞知县,有异政。嘉靖初,
召为御史。刑部尚书林俊去国,中官秦文已斥复用,鋐疏力争之。且言武定侯
郭勋奸贪,宜罢其兵权。忤旨,夺俸三月。以养母归。母丧除,起掌河南道事。
给事中饶秀考察黜,讦鋐与同官张禄、段汝砺,给事中李凤来,考功郎余胤绪,
谈省署得失,鋐等坐罢。
家居七年,廷臣交荐。起故官,出按陕西,连上四十余疏。总督杨守礼请破
格超擢,未报。而杨爵以直谏系诏狱,鋐驰疏申救曰:“臣惟天下治乱,在言
路通塞。言路通,则忠谏进而化理成;言路塞,则奸谀恣而治道隳。御史爵以言
事下狱,幽囚已久,惩创必深。臣行部富平,皆言爵悫诚孚乡里,孝友式风俗,
有古贤士风。且爵本以论郭勋获罪。今勋奸大露,陛下业致之理,则爵前言未为
悖妄。望弘覆载之量,垂日月之照,赐之矜释,使列朝端,爵必能尽忠补过,不
负所学。”疏奏,帝大怒,趣缇骑逮之。秦民远近奔送,舍车下者常万人,皆号
哭曰:“愿还我使君。”鋐赴征,业已病。既至,下诏狱,搒掠备至。除日复
杖之百,锢以铁柙。爵迎哭之,鋐息已绝,徐张目曰:“此吾职也,子无然。”
系七日而卒。穆宗嗣位,恤典视爵等。
周天佐,字子弼,晋江人。嘉靖十四年进士。授户部主事。屡分司仓场,以
清操闻。
二十年夏四月,九庙灾,诏百官言时政得失。天佐上书曰:“陛下以宗庙灾
变,痛自修省,许诸臣直言阙失,此转灾为祥之会也。乃今阙政不乏,而忠言未
尽闻,盖示人以言,不若示人以政。求言之诏,示人以言耳。御史杨爵狱未解,
是未示人以政也。国家置言官,以言为职。爵系狱数月,圣怒弥甚。一则曰小人,
二则曰罪人。夫以尽言直谏为小人,则为缄默逢迎之君子不难也。以秉直纳忠为
罪人,又孰不能为容悦将顺之功臣哉?人君一喜一怒,上帝临之。陛下所以怒爵,
果合于天心否耶?爵身非木石,命且不测,万一溘先朝露,使诤臣饮恨,直士寒
心,损圣德不细。愿旌爵忠,以风天下。”帝览奏,大怒。杖之六十,下诏狱。
天佐体素弱,不任楚。狱吏绝其饮食,不三日即死,年甫三十一。比尸出狱,
曒日中,雷忽震,人皆失色。天佐与爵无生平交。入狱时,爵第隔扉相问讯而
已。大兴民有祭于柩而哭之恸者,或问之,民曰:“吾伤其忠之至,而死之酷也。
”穆宗即位,赠光禄少卿。天启初,谥忠愍。
周怡,字顺之,太平县人。为诸生时,尝曰:“鼎镬不避,沟壑不忘,可以
称士矣。不然,皆伪也。”从学于王畿、邹守益。登嘉靖十七年进士,除顺德推
官。举卓异,擢吏科给事中。疏劾尚书李如圭、张瓒、刘天和。天和致仕去,如
圭还籍待勘,瓒留如故。顷之,劾湖广巡抚陆杰、工部尚书甘为霖、采木尚书樊
继祖。立朝仅一岁,所摧击,率当事有势力大臣。在廷多侧目,怡益奋不顾。
二十二年六月,吏部尚书许赞率其属王与龄、周鈇讦大学士翟銮、严嵩私属
事。帝方响嵩,反责赞,逐与龄等。怡上疏曰:
人臣以尽心报国家为忠,协力济事为和。未有公卿大臣争于朝、文武大臣争
于边,而能修内治、廪外侮者也。大学士銮、嵩与尚书赞互相诋讦,而总兵官张
凤、周尚文又与总制侍郎翟鹏、督饷侍郎赵廷瑞交恶,此最不祥事,误国孰甚?
今陛下日事祷祠而四方灾祲未销,岁开输银之例而府库未充,累颁蠲租之令
而百姓未苏,时下选将练士之命而边境未宁。内则财货匮而百役兴,外则寇敌横
而九边耗。乃銮、嵩恁藉宠灵,背公营私,弄播威福,市恩酬怨。夫辅臣真知人
贤不肖,宜明告吏部进之退之,不宜挟势徇私,属之进退。嵩威灵气焰,凌轹百
司。凡有陈奏,奔走其门,先得意旨而后敢闻于陛下。中外不畏陛下,惟畏嵩久
矣。銮淟涊委靡,讃虽小心谨畏,然不能以直气正色销权贵要求之心,柔
亦甚矣。
且直言敢谏之臣,于权臣不利,于朝廷则大利也。御史谢瑜、童汉臣以劾嵩
故,嵩皆假他事罪之。谏诤之臣自此箝口,虽有梼杌、驩兜,谁复言之?
帝览疏大怒,降诏责其谤讪,令对状。杖之阙下,锢诏狱者再。
隆庆元年起故官。未上,擢太常少卿。陈新政五事,语多刺中贵。时近习方
导上宴游,由是忤旨,出为登莱兵备佥事。给事中岑用宾为怡讼,不纳。改南京
国子监司业。复召为太常少卿,未任卒。天启初,追谥恭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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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 11:23 | 显示全部楼层
○杨最(顾存仁 高金 王纳言) 冯恩(子行可 时可 宋邦辅 薛宗铠
会翀) 杨爵(浦鋐 周天佐) 周怡 刘魁 沈束 沈炼 杨继盛(何
光裕 龚恺) 杨允绳(马从谦 孙允中 狄斯彬)(下)

刘魁,字焕吾,泰和人。正德中登乡荐。受业王守仁之门。嘉靖初,谒选,
得宝庆府通判。历钧州知州,潮州府同知。所至洁己爱人,扶植风教。入为工部
员外郎,疏陈安攘十事,帝嘉纳。二十一年秋,帝用方士陶仲文言,建祐国康民
雷殿于太液池西。所司希帝意,务宏侈,程工峻急。魁欲谏,度必得重祸,先命
家人鬻棺以待。遂上帝曰:“顷泰享殿、大高玄殿诸工尚未告竣。内帑所积几何?
岁入几何?一役之费动至亿万。土木衣文绣,匠作班朱紫,道流所居拟于宫禁。
国用已耗,民力已竭,而复为此不经无益之事,非所以示天下后世。”帝震怒,
杖于廷,锢之诏狱。时御史杨爵先已逮系,既而给事中周怡继至,三人屡濒死,
讲诵不辍。系四年得释,未几复追逮之。魁未抵家,缇骑已先至,系其弟以行。
魁在道闻之,趣就狱,复与爵、怡同系。时帝怒不测,狱吏惧罪,窘迫之愈甚,
至不许家人通饮食。而三人处之如前,无几微尤怨。又三年,与爵、怡同释,寻
卒。隆庆初,赠恤如制。
沈束,字宗安,会稽人。父侭,邠州知州。束登嘉靖二十三年进士,除徽
州推官,擢礼科给事中。时大学士严嵩擅政。大同总兵官周尚文卒,请恤典,严
嵩格不予。束言:“尚文为将,忠义自许。曹家庄之役,奇功也。虽晋秩,未
酬勋,宜赠封爵延子孙。他如董旸、江瀚,力抗强敌,继之以死。虽已庙祀,宜
赐祭,以彰死事忠。今当事之臣,任意予夺,冒滥或悻蒙,忠勤反捐弃,何以鼓
士气,激军心?”疏奏,嵩大恚,激帝怒,下吏部都察院议。闻渊、屠侨等言束
无他肠,第疏狂当治。帝愈怒,夺渊、侨俸,下束诏狱。已,刑部坐束奏事不实,
输赎还职。特命杖于廷,仍锢诏狱。时束入谏垣未半岁也。逾年,俺答薄都城。
司业赵贞吉以请宽束得罪,自是无敢言者。
束系久,衣食屡绝,惟日读《周易》为疏解。后同邑沈练劾嵩,嵩疑与束同
族为报复,令狱吏械其手足。徐阶劝,得免。迨嵩去位,束在狱十六年矣,妻张
氏上书言:“臣夫家有老亲,年八十有九,衰病侵寻,朝不计夕。往臣因束无子,
为置妾潘氏。比至京师,束已系狱,潘矢志不他适。乃相与寄居旅舍,纺织以供
夫衣食。岁月积深,凄楚万状。欲归奉舅,则夫之饘粥无资。欲留养夫,则舅
又旦暮待尽。辗转思维,进退无策。臣愿代夫系狱,令夫得送父终年,仍还赴系,
实陛下莫大之德也。”法司亦为请,帝终不许。
帝深疾言官,以廷杖遣戍未足遏其言,乃长系以困之。而日令狱卒奏其语言
食息,谓之监帖。或无所得,虽谐语亦以闻。一日,鹊噪于束前,束谩曰:“岂
有喜及罪人耶?”卒以奏,帝心动。会户部司务何以尚疏救主事海瑞,帝大怒,
杖之,锢诏狱,而释束还其家。
束还,父已前卒。束枕块饮水,佯狂自废。甫两月,世宗崩,穆宗嗣位。起
故官,不赴。丧除,召为都给事中。旋擢南京右通政。复辞疾。布衣蔬食,终老
于家。束系狱十八年。比出,潘氏犹处子也,然束竟无子。
沈炼,字纯甫,会稽人。嘉靖十七年进士。除溧阳知县。用伉倨,忤御史,
调茬平。父忧去,补清丰,入为锦衣卫经历。
炼为人刚直,嫉恶如仇,然颇疏狂。每饮酒辄箕踞笑傲,旁若无人。锦衣
帅陆炳善遇之。炳与严嵩父子交至深,以故炼亦数从世蕃饮。世蕃以酒虐客,
炼心不平,辄为反之,世蕃惮不敢较。
会俺答犯京师,致书乞贡,多嫚语。下廷臣博议,司业赵贞吉请勿许。廷臣
无敢是贞吉者,独炼是之。吏部尚书夏邦谟曰:“若何官?”炼曰:“锦衣卫经
历沈炼也。大臣不言,故小吏言之。”遂罢议。炼愤国无人,致寇猖狂,疏请以
万骑护陵寝,万骑护通州军储,而合勤王师十余万人,击其惰归,可大得志。帝
弗省。
嵩贵幸用事,边臣争致贿遗。及失事惧罪,益辇金贿嵩,贿日以重。炼时
时搤腕。一日从尚宝丞张逊业饮,酒半及嵩,因慷慨骂詈,流涕交颐。遂上疏
言:“昨岁俺答犯顺,陛下奋扬神武,欲乘时北伐,此文武群臣所愿戮力者也。
然制胜必先庙算,庙算必先为天下除奸邪,然后外寇可平。今大学士嵩,贪婪之
性疾入膏肓,愚鄙之心顽于铁石。当主忧臣辱之时,不闻延访贤豪,咨询方略,
惟与子世蕃规图自便。忠谋则多方沮之,谀谄则曲意引之。要贿鬻官,沽恩结客。
朝廷赏一人,曰:‘由我赏之’;罚一人,曰:‘由我罚之’。人皆伺严氏之爱
恶,而不知朝廷之恩威,尚忍言哉!姑举其罪之大者言之。纳将帅之贿,以启边
陲之衅,一也。受诸王餽遗,每事阴为之地,二也。揽吏部之权,虽州县小吏
亦皆货取,致官方大坏,三也。索抚按之岁例,致有司递相承奉,而闾阎之财日
削,四也。阴制谏官,俾不敢直言,五也。妒贤嫉能,一忤其意,必致之死,六
也。纵子受财,敛怨天下,七也。运财还家,月无虚日,致道途驿骚,八也。久
居政府,擅宠害政,九也。不能协谋天讨,上贻君父忧,十也。”因并论邦谟谄
谀黩货状。请均罢斥,以谢天下。帝大怒,搒之数十,谪佃保安。
既至,未有馆舍。贾人某询知其得罪故,徙家舍之。里长老亦日致薪米,遣
子弟就学。炼语以忠义大节,皆大喜。塞外人素戆直,又谂知嵩恶,争詈嵩以
快炼。炼亦大喜,日相与詈嵩父子为常。且缚草为人,象李林甫、秦桧及嵩,
醉则聚子弟攒射之。或踔骑居庸关口,南向戟手詈嵩,复痛哭乃归。语稍稍闻京
师,嵩大恨,思有以报炼。
先是,许论总督宣、大,常杀良民冒功,炼贻书诮让。后嵩党杨顺为总督。
会俺答入寇,破应州四十余堡,惧罪,欲上首功自解,纵吏士遮杀避兵人,逾于
论。炼遗书责之加切。又作文祭死事者,词多刺顺。顺大怒,走私人白世蕃,
言炼结死士击剑习射,意叵测。世蕃以属巡按御史李凤毛。凤毛谬谢曰:“有
之,已阴散其党矣。”既而代凤毛者路楷,亦嵩党也。世蕃属与顺合图之,许厚
报。两人日夜谋所以中炼者。会蔚州妖人阎浩等素以白莲教惑众,出入漠北,泄
边情为患。官军捕获之,词所连及甚众。顺喜,谓楷曰:“是足以报严公子矣。”
窜炼名其中,诬浩等师事炼,听其指挥,具狱上。嵩父子大喜。前总督论
适长兵部,竟覆如其奏。斩炼宣府市,戍子襄极边。予顺一子锦衣千户,楷待
铨五品卿寺。时三十六年九月也。顺曰:“严公薄我赏,意岂未惬乎?”取炼
子衮、褒杖杀之,更移檄逮襄。襄至,掠讯方急,会顺、楷以他事逮,乃免。
后嵩败,世蕃坐诛。临刑时,炼所教保安子弟在太学者,以一帛署炼姓
名官爵于其上,持入市。观世蕃断头讫,大呼曰:“沈公可瞑目矣。”因恸哭而
去。
隆庆初,诏褒言事者。赠炼光禄少卿,任一子官。襄乃上书,言顺、楷杀
人媚奸状。给事中魏时亮、陈瓒亦相继论之。遂下顺、楷吏,论死。天启初,谥
忠愍。
杨继盛,字仲芳,容城人。七岁失母。庶母妒,使牧牛。继盛经里塾,睹里
中儿读书,心好之。因语兄,请得从塾师学。兄曰:“若幼,何学?”继盛曰:
“幼者任牧牛,乃不任学耶?”兄言于父,听之学,然牧不废也。年十三岁,始
得从师学。家贫,益自刻厉。举乡试,卒业国子监,徐阶丞赏之。嘉靖二十六年
登进士。授南京吏部主事。从尚书韩邦奇游,覃思律吕之学,手制十二律,吹之
声毕和。邦奇大喜,尽以所学授之,继盛名益著。召改兵部员外郎。
俺答躏京师,咸宁侯仇鸾以勤王故有宠。帝命鸾为大将军,倚以办寇。鸾中
情怯,畏寇甚。方请开互市市马,冀与俺答媾,幸无战斗,固恩宠。继盛以为雠
耻未雪,遽议和示弱,大辱国,乃奏言十不可、五谬。大略谓:
互市者,和亲别名也。俺答蹂躏我陵寝,虔刘我赤子。天下大雠也,而先之
和。不可一。往下诏北伐,天下晓然知圣意,日夜征缮助兵食。忽更之曰和,失
信于天下。不可二。以堂堂中国,与之互市,冠履倒置。不可三。海内豪杰争磨
砺待试,一旦委置无用。异时欲号召,谁复兴起?不可四。使边镇将帅以和议故,
美衣媮食,驰懈兵事。不可五。往时边卒私通境外,吏率裁禁,今乃导之使与
通。不可六。盗贼伏莽,徒慑国威不敢肆耳,今知朝廷畏怯,睥睨之渐必开。不
可七。俺答往岁深入,乘我无备故也。备之一岁,以互市终。彼谓国有人乎?不
可八。或俺答负约不至;至矣,或阴谋伏兵突入;或今日市,明日复寇;或以下
马索上直。不可九。岁帛数十万,得马数万匹。十年以后,帛将不继。不可十。
议者曰:“吾外为市以羁縻之,而内修我甲。”此一谬也。夫寇欲无厌,其
以衅终明甚。苟内修武备,安事羁縻?曰:“吾阴市,以益我马”。此二谬也。
夫和则不战,马将焉用?且彼宁肯予我良马哉?曰:“市不已,彼且入贡”。此
三谬也。夫贡之赏不赀,是名美而实大损也。曰:“俺答利我市,必无失信”。
此四谬也。吾之市,能尽给其众乎?能信不给者之无入掠乎?曰:“佳兵不祥”。
此五谬也。敌加己而应之,何佳也?人身四肢皆痈疽,毒日内攻,而惮用药石可
乎?
夫此十不可、五谬,明显易见。盖有为陛下主其事者,故公卿大夫知而莫为
一言。陛下宜奋独断,悉按诸言互市者,发明诏选将练兵。不出十年,臣请为陛
下竿俺答之首于藁街,以示天下万世。
疏入,帝颇心动,下鸾及成国公朱希忠,大学士严嵩、徐阶、吕本,兵部尚
书赵锦,侍郎聂豹、张时彻议。鸾攘臂詈曰:“竖子目不睹寇,宜其易之。”诸
大臣遂言遣官已行,势难中止。帝尚犹豫,鸾复进密疏。乃下继盛诏狱,贬狄道
典史。其地杂番,俗罕知诗书。继盛简子弟秀者百余人,聘三经师教之。鬻所乘
马,出妇服装,市田资诸生。县有煤山,为番人所据,民仰薪二百里外。继盛召
番人谕之,咸服曰:“杨公即须我曹穹帐亦舍之,况煤山耶?”番民信爱之,呼
曰“杨父”。
已而俺答数败约入寇,鸾奸大露,疽发背死,戮其尸。帝乃思继盛言,稍迁
诸城知县。月余调南京户部主事,三日迁刑部员外郎。当是时,严嵩最用事。恨
鸾凌己,心善继盛首攻鸾,欲骤贵之,复改兵部武选司。而继盛恶嵩甚于鸾。且
念起谪籍,一岁四迁官,思所以报国。抵任甫一月,草奏劾嵩,斋三日乃上奏曰:
臣孤直罪臣,蒙天地恩,超擢不次。夙夜祗惧,思图报称,盖未有急于请诛
贼臣者也。方今外贼惟俺答,内贼惟严嵩,未有内贼不去,而可除外贼者。去年
春雷久不声,占曰:“大臣专政”。冬日下有赤色,占曰:“下有叛臣”。又四
方地震,日月交食。臣以为灾皆嵩致,请以嵩十大罪为陛下陈之。
高皇帝罢丞相,设立殿阁之臣,备顾问视制草而已,嵩乃俨然以丞相自居。
凡府部题覆,先面白而后草奏。百官请命,奔走直房如市。无丞相名,而有丞相
权。天下知有嵩,不知有陛下。是坏祖宗之成法。大罪一也。
陛下用一人,嵩曰“我荐也”;斥一人,曰“此非我所亲,故罢之”。陛下
宥一人,嵩曰“我救也”;罚一人,曰“此得罪于我,故报之”。伺陛下喜怒以
恣威福。群臣感嵩甚于感陛下,畏嵩甚于畏陛下。是窃君上之大权。大罪二也。
陛下有善政,嵩必令世蕃告人曰:“主上不及此,我议而成之”。又以所进
揭帖刊刻行世,名曰《嘉靖疏议》,欲天下以陛下之善尽归于嵩。是掩君上之治
功。大罪三也。
陛下令嵩司票拟,盖其职也。嵩何取而令子世蕃代拟?又何取而约诸义子赵
文华辈群聚而代拟?题疏方上,天语已传。如沈炼劾嵩疏,陛下以命吕本,本
即潜送世蕃所,令其拟上。是嵩以臣而窃君之权,世蕃复以子而盗父之柄,故京
师有“大丞相、小丞相”之谣。是纵奸子之僣窃。大罪四也。
严效忠、严鹄,乳臭子耳,未尝一涉行伍。嵩先令效忠冒两广功,授锦衣所
镇抚矣。效忠以病告,鹄袭兄职。又冒琼州功,擢千户。以故总督欧阳必进躐掌
工部,总兵陈圭几统后府,巡按黄如桂亦骤亚太仆。既藉私党以官其子孙,又因
子孙以拔其私党。是冒朝廷之军功。大罪五也。
逆鸾先已下狱论罪,贿世蕃三千金,荐为大将。鸾冒擒哈舟丹儿功,世蕃亦
得增秩。嵩父子自夸能荐鸾矣,及知陛下有疑鸾心,复互相排诋,以泯前迹。鸾
勾贼,而嵩、世蕃复勾鸾。是引背逆之奸臣。大罪六也。
前俺答深入,击其惰归,此一大机也。兵部尚书丁汝夔问计于嵩,嵩戒无战。
及汝夔逮治,嵩复以论救绐之。汝夔临死大呼曰:嵩误我。是误国家之军机。大
罪七也。
郎中徐学诗劾嵩革任矣,复欲斥其兄中书舍人应丰。给事厉汝进劾嵩谪典史
矣,复以考察令吏部削其籍。内外之臣,被中伤者何可胜计?是专黜陟之大柄。
大罪八也。
凡文武迁擢,不论可否,但衡金之多寡而畀之。将弁惟贿嵩,不得不朘削士
卒;有司惟贿嵩,不得不掊克百姓。士卒失所,百姓流离,毒遍海内。臣恐今日
之患不在境外而在域中。是失天下之人心。大罪九也。
自嵩用事,风俗大变。贿赂者荐及盗跖,疏拙者黜逮夷、齐。守法度者为迂
疏,巧弥缝者为才能。励节介者为矫激,善奔者为练事。自古风俗之坏,未有甚
于今日者。盖嵩好利,天下皆尚贪。嵩好谀,天下皆尚谄。源之弗洁,流何以澄?
是敝天下之风俗。大罪十也。
嵩有是十罪,而又济之以五奸。知左右侍从之能察意旨也,厚贿结纳。凡陛
下言动举措,莫不报嵩。是陛下之左右皆贼嵩之间谍也。以通政司之主出纳也,
用赵文华为使。凡有疏至,先送嵩阅竟,然后入御。王宗茂劾嵩之章停五日乃上,
故嵩得展转遮饰。是陛下之喉舌乃贼嵩之鹰犬也。畏厂卫之缉访也,令子世蕃结
为婚姻。陛下试诘嵩诸孙之妇,皆谁氏乎?是陛下之爪牙皆贼嵩之瓜葛也。畏科
道之多言也,进士非其私属,不得预中书、行人选。推官、知县非通贿,不得预
给事、御史选。既选之后,入则杯酒结欢,出则餽饣尽相属。所有爱憎,授之
论刺。历俸五六年,无所建白,即擢京卿。诸臣忍负国家,不敢忤权臣。是陛下
之耳目皆贼嵩之奴隶也。科道虽入笼络,而部寺中或有如徐学诗之辈亦可惧也,
令子世蕃择其有才望者,罗置门下。凡有事欲行者,先令报嵩,预为布置,连络
蟠结,深根固蒂,各部堂司大半皆其羽翼。是陛下之臣工皆贼嵩之心膂也。陛下
奈何爱一贼臣,而忍百万苍生陷于涂炭哉?
至如大学士徐阶蒙陛下特擢,乃亦每事依违,不敢持正,不可不谓之负国也。
愿陛下听臣之言,察嵩之奸。或召问裕、景二王,或询诸阁臣。重则置宪,轻则
勒致仕。内贼既去,外贼自除。虽俺答亦必畏陛下圣断,不战而丧胆矣。
疏入,帝已怒。嵩见召问二王语,喜谓可指此为罪,密构于帝。帝益大怒,
下继盛诏狱,诘何故引二王。继盛曰:“非二王谁不慑嵩者!”狱上,乃杖之百,
令刑部定罪。侍郎王学益,嵩党也。受嵩属,欲坐诈传亲王令旨律绞,郎中史朝
宾持之。嵩怒,谪之外。于是尚书何鳌不敢违,竟如嵩指成狱,然帝犹未欲杀之
也。系三载,有为营救于嵩者。其党胡植、鄢懋卿怵之曰:“公不睹养虎者耶,
将自贻患。”嵩颔之。会都御史张经、李天宠坐大辟。嵩揣帝意必杀二人,比秋
审,因附继盛名并奏,得报。其妻张氏伏阙上书,言:“臣夫继盛误闻市井之言,
尚狃书生之见,遂发狂论。圣明不即加戮,俾从吏议。两经奏谳,俱荷宽恩。今
忽阑入张经疏尾,奉旨处决。臣仰惟圣德,昆虫草木皆欲得所,岂惜一回宸顾,
下垂覆盆?倘以罪重,必不可赦,愿即斩臣妾首,以代夫诛。夫虽远御魑魅,必
能为疆场效死,以报君父。”嵩屏不奏,遂以三十四年十月朔弃西市,年四十。
临刑赋诗曰:“浩气还太虚,丹心照千古。生平未报恩,留作忠魂补。”天下相
与涕泣传颂之。
初,继盛之将杖也,或遗之蚺蛇胆。却之曰:“椒山自有胆,何蚺蛇为!”
椒山,继盛别号也。及入狱,创甚。夜半而苏,碎磁碗,手割腐肉。肉尽,筋挂
膜,复手截去。狱卒执灯颤欲坠,继盛意气自如。朝审时,观者塞衢,皆叹息,
有泣下者。后七年,嵩败。穆宗立,恤直谏诸臣,以继盛为首。赠太常少卿,谥
忠愍,予祭葬,任一子官。已,又从御史郝杰言,建祠保定,名旌忠。
后继盛论马市得罪者,何光裕、龚恺。光裕,字思问,梓潼人。嘉靖二十年
进士。改庶吉士,除刑科给事中。偕同官杨上林、齐誉请召遗佚。帝可之,已而
报罢。巡视京营,劾罢尚书路迎。与给事中谢登之、御史曾佩建议节财,冗费大
省。边事迫,命清理诸陵守卫军,条上祛弊七事,多报可。
屡迁兵科都给事中。都指挥吕元夤缘得锦衣,总旗王松冒功袭千户,光裕皆
举奏之。兵部尚书赵锦疏辩,帝斥元,下松都察院狱,而夺锦等俸。
仇鸾之开马市也,命尚书史道主之。徇俺答请,以粟豆易牛羊。光裕与御史
龚恺等劾道:“委靡迁就。马市既开,复请封号。今其表意在请乞,而道以为谢
恩。况表文非出贼手。道不去,则彼有无厌之求,我无必战之志,误国事不小。”
时帝方响鸾,责光裕等借道论鸾,以探朝廷。杖光裕、恺八十,余夺俸。光裕不
胜杖,卒。隆庆初,赠太常不卿。
恺既杖,官如故。寻列靖江王骄恣状,疏止大征粤寇。终湖广副使。恺,字
次元,松江华亭人。嘉靖二十六年进士。
杨允绳,字翼少,松江华亭人。嘉靖二十三年进士。授行人。久之,擢兵科
给事中。严嵩独相,有诏廷推阁员。允绳偕同官王德、沈束、陈慎简辅臣、收录
遗佚二事。未几,奉命会英国公张溶、抚宁侯朱岳、定西侯蒋传等简应袭子弟于
阅武场。指挥郑玺忽传寇至,溶等皆惧走,允绳独不动,因奏之。褫玺职,夺溶、
岳营务,罚传等俸,由是知名。又劾罢兵部尚书赵廷瑞。
居谏垣未几,疏屡上。言提学宪臣宜简行谊,府州县职宜量地烦简为三等,
皆报可。俺答入犯,朝议急兵事。允绳请令五军都督府、府军前卫及锦衣卫堂上
官,每遇考选军政之岁,各具疏自陈,听科道官拾遗;腾骧四卫及锦衣卫指挥以
下,听兵部考察。诏皆从之,著为令。已,又陈御边四事,报可。再迁户科左给
事中。谢病归。久之,起故官。
三十四年九月上疏言倭患,因推弊原,谓:“近者督抚命令不行于有司,非
官不尊、权不重也。督抚莅任,例赂权要,名‘谢礼’。有所奏请,佐以苞苴,
名‘候礼’。及俸满营迁,避难求去,犯罪欲弥缝,失事希芘覆,输贿载道,为
数不赀。督抚取诸有司,有司取诸小民。有司德色以事上,督抚壎颜以接下。
上下相蒙,风俗莫振。不肖吏又乾没其间,指一科十。孑遗待尽之民必将挺而为
盗,陷忧不止海岛间也。”
其冬巡视光禄。光禄丞胡膏伪增物直,允绳与同事御史张巽言劾之。下法司
按验。膏窘,言:“玄典隆重,所用品物,不敢徒取充数。允绳憎臣简别太精,
斥言醮斋之用,取具可耳,何必精择?其欺谤玄修如此。”帝遂大怒,下允绳及
膏诏狱。刑部尚书何鳌当允绳仪仗内诉事不实律绞,帝命仍与巽言杖于廷。巽言
夺三官。膏调外任。居五年,允绳竟死西市。先是,有马从谦者,以谤醮斋杖死。
穆宗即位,赠允绳光禄少卿,予一子官。天启初,谥忠恪。膏寻以贪墨被劾,诛。
马从谦,字益之,溧阳人。嘉靖十年举顺天乡试第一。越三年成进士,授工
部主事。出治二洪,有政绩。改官主客,擢尚宝丞,掌内阁制诰。章圣太后崩,
劝帝行三年丧,不报。稍进光禄少卿。提督中官杜泰乾没岁钜万,为从谦奏发,
泰因诬从谦诽谤。巡视给事中孙允中、御史狄斯彬劾泰,如从谦言。帝方恶人言
醮斋,而从谦奏颇及之,怒下从谦及泰诏狱。所司言诽谤无左证,帝益怒。下从
谦法司,以允中、斯彬党庇,谪边方杂职。法司拟从谦戍远边。帝命廷杖八十,
戍烟瘴,竟死杖下。而泰以能发谤臣罪,宥之。时三十一年十二月也。久之,光
禄寺灾,帝曰:“此马从谦余孽所致耳。”隆庆初,恤先朝建言杖死诸臣。中官
追恨从谦,沮之。给事中王治、御史庞尚鹏力争。帝以从谦所犯,比子骂父,终
不许。
允中,太原人。后屡迁应天府丞。斯彬,从谦同邑人。
赞曰:语有之:“君仁则臣直”。当世宗之代,何直臣多欤!重者显戮,次
乃长系,最幸者得贬斥,未有苟全者。然主威愈震,而士气不衰,批鳞碎首者接
踵而不可遏。观其蒙难时,处之泰然,足使顽懦知所兴起,斯百余年培养之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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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 11:24 | 显示全部楼层
○桑乔(胡汝霖) 谢瑜(王晔 伊敏生 童汉臣等) 何维柏 徐学诗(
叶经 陈绍) 厉汝进(查秉彝等) 王宗茂 周冕 赵锦 吴时来 张翀 董
传策 邹应龙(张槚) 林润

桑乔,字子木,江都人。嘉靖十一年进士。十四年冬,由主事改御史,出按
山西。所部频寇躏,乔奏请尽蠲徭赋,厚恤死者家。参将叶宗等将万人至荆家庄,
陷贼伏中,大溃,贼遂深入。天城、阳和两月间五遭寇。巡抚樊继祖、总兵官鲁
纲以下,皆为乔劾,副将李懋及宗等六人并逮治。
十六年夏,雷震谨身殿,下诏求言。乔偕同官陈三事,略言营造两宫山陵,
多侵冒;吉囊恣横,边备积弛。而末言:“陛下遇灾而惧,下诏修省。修省不外
人事,人事无过择官。尚书严嵩及林庭<木昂>、张瓒、张云皆上负国恩,下乖舆望,
灾变之来,由彼所致。”疏奏,四人皆乞罢。诏庭<木昂>、云致仕,留嵩、瓒如故。
嵩再疏辨,且诋言者。给事中胡汝霖言:“大臣被论,引罪求退而已。嵩负秽行,
召物议,逞辞奏辨,阴挤言官,无大臣体。”帝下诏戒饬如汝霖指。时嵩拜尚书
甫半岁,方养交游,扬声誉,为进取地,举朝犹未知其奸,乔独首发之。
乔寻巡按畿辅,引疾。都御史王廷相以规避劾之,嵩因构其罪。逮下诏狱,
廷杖,戍九江。居戍所二十六年而卒。隆庆初,赠恤如制。
胡汝霖,绵州人。由庶吉士除户科给事中。二十年四月,九庙灾。偕同官聂
静、御史李乘云劾文武大臣救火缓慢者二十六人,嵩与焉。帝怒所劾不尽,下诏
狱讯治,俱镌级调外。汝霖得太平府经历。既谪官,则请解于嵩,反附以进。累
迁至右佥都御史,巡抚甘肃。及嵩败,以嵩党夺官。
谢瑜,字如卿,上虞人。嘉靖十一年进士。由南京御史改北。十九年正月,
礼部尚书严嵩屡被弹劾求去,帝慰留。瑜言:“嵩矫饰浮词,欺罔君上,箝制言
官。且援明堂大礼、南巡盛事为解,而谓诸臣中无为陛下任事者,欲以激圣怒。
奸状显然。”帝留疏不下。嵩奏辨,且言:“瑜击臣不已,欲与朝廷争胜”。帝
于是切责瑜,而慰谕嵩甚至。居二岁,竟用嵩为相。
甫逾月,瑜疏言:“武庙盘游佚乐,边防宜坏而未甚坏。今圣明在上,边防
宜固而反大坏者,大臣谋国不忠,而陛下任用失也。自张瓒为中枢,掌兵而天下
无兵,择将而天下无将。说者谓瓒形貌魁梧,足称福将。夫诚边尘不耸,海宇晏
然,谓之福可也。今瓒无功而恩荫屡加,有罪而褫夺不及,此其福乃一身之福,
非军国之福也。昔舜诛四凶,万世称圣。今瓒与郭勋、严嵩、胡守中,圣世之四
凶。陛下旬月间已诛其二,天下翕然称圣,何不并此二凶,放之流之,以全帝舜
之功也?大学士翟銮起废弃中,授以巡边之寄,乃优游曼衍,靡费供亿。以盛苞
苴者为才,献淫乐者为敬,遂使边军益瘠,边备更弛。行边若此,将焉用之!故
不清政本,天下必不治也。不易本兵,武功必不竞也。”
疏入,留不下。嵩复疏辩,帝更慰谕,瑜复被谯让。然是时帝虽响嵩,犹未
深罪言者,嵩亦以初得政,未敢显挤陷,故瑜得居职如故。未几,假他事贬其官。
又三载,大计,嵩密讽主者黜之。比疏上,令如贪酷例除名,瑜遂废弃,终于家。
始瑜之为御史也,武定侯郭勋陈时政,极诋大小诸臣不足任,请复遣内侍出
镇守。诏从之。瑜抗章奏曰:“勋所论诸事,影响恍惚,而复设镇守,则其本意
所注也。勋交通内侍,代之营求,利他日重贿。其言:‘官吏贪浊,由陛下无心
腹耳目之人在四方’。又曰:‘文武怀奸避事,许内臣劾奏,则奸贪自息’。果
若勋言,则内臣用事莫如正德时,其为太平极治耶?陛下革镇守内臣,诚圣明善
政,而勋诋以偏私。在朝百官,孰非天子耳目?而勋诋以不足任。欲陛下尽疑天
下士大夫,独倚宦官为腹心耳目,臣不知勋视陛下为何如主?”会给事中朱隆禧
亦以为言,勋奏始寝。瑜,隆庆初复赠太仆少卿。
王晔,字韬孟,金坛人。嘉靖十四年进士。授吉安推官,召拜南京吏科给事
中。二十年九月偕同官上言:“外寇陆梁,本兵张瓒及总督尚书樊继祖、新迁侍
郎费寀不堪重寄”。帝下其章于所司。居两月,复劾瓒,因及礼部尚书严嵩、总
督侍郎胡守中,与巨奸郭勋相结纳。嵩所居第宅,则勋私人代营之。逾月,御史
伊敏生、郑芸、陈策亦云嵩居宅乃勋私人孙澐所居,澐籍没,嵩第应在籍中。
帝怒,夺敏生等俸一级。嵩不问,而守中竟由晔疏获罪。明年秋,嵩入内阁。吏
科都给事中沈良才、御史喻时等交章劾嵩。逾月,山西巡按童汉臣章上。又逾月,
晔与同官陈垲、御史陈绍等章亦上。大指皆论嵩奸贪,而晔疏并及嵩子世蕃,语
尤剀切,帝皆不省。嵩憾甚,未有以中也。久之,为山东佥事,给由入都,道病
后期,嵩遂夺其官。晔在台,尝劾罢方面官三十九人,直声甚著。比归,环堵萧
然,数年卒。
伊敏生,上元人。郑芸、陈策,俱莆田人。敏生官至山东参政。策,台州知
府。芸,终御史。
沈良才,泰州人。起家庶吉士,历官至兵部侍郎。三十六年大计自陈,已调
南京矣,嵩附批南京科道拾遗疏中,落其职。
喻时,光山人。官至南京兵部侍郎。
童汉臣,钱塘人。由魏县知县入为御史。寇大入宣府、大同,总督樊继祖等
掩败,三以捷闻。汉臣等劾之,得罪。其按山西,督诸将击却俺答之薄太原者,
会方劾嵩,触其怒。明年,汉臣与巡抚李珏覈上继祖等失事状。章下吏部。汉臣
前劾嵩并劾吏部尚书许赞,赞亦憾汉臣。因言汉臣劾迟延,宜并论。嵩遂拟旨镌
珏一阶留任,谪汉臣湖广布政司都事。举朝皆知为嵩所中,莫能救也。久之,为
泉州知府。倭贼薄城,有保障功。终江西副使。
陈垲,余姚人。后为嵩斥罢。
何维柏,字乔仲,南海人。嘉靖十四年进士。选庶吉士,授御史。雷震谨身
殿,维柏言四海困竭,所在流移,而所司议加赋,民不为盗不止。因请罢沙河行
宫、金山功德寺工作,及安南问罪之师。帝颇嘉纳。寻引疾归。久之,起巡按福
建。二十四年五月疏劾大学士严嵩奸贪罪,比之李林甫、卢杞。且言嵩进顾可学、
盛端明修合方药,邪媚要宠。帝震怒,遣官逮治。士民遮道号哭,维柏意气自如。
下诏狱,廷杖,除名。家居二十余年。隆庆改元,召复官,擢大理少卿。迁左佥
都御史。疏请日御便殿,召执政大臣谋政事,并择大臣有才德者与讲读儒臣更番
入直。宫中燕居,慎选谨厚内侍调护圣躬,俾游处有常,幸御有节。非隆冬盛寒,
毋辍朝讲。报闻。进左副都御史。母忧归。万历初,还朝。历吏部左、右侍郎,
极论鬻官之害。御史刘台劾大学士张居正,居正乞罢,维柏倡九卿留之。及居正
遭父丧,诏吏部谕留。尚书张瀚叩维柏,维柏曰:“天经地义,何可废也?”瀚
从之而止。居正怒,取旨罢瀚,停维柏俸三月。旋出为南京礼部尚书。考察自陈,
居正从中罢之。卒谥端恪。
徐学诗,字以言,上虞人。嘉靖二十三年进士。授刑部主事,历郎中。二十
九年,俺答薄京师。既退,诏廷臣陈制敌之策。诸臣多掇细事以应。学诗愤然曰:
“大奸柄国,乱之本也。乱本不除,能攘外患哉?”即上疏言:
大学士嵩辅政十载,奸贪异甚。内结权贵,外比群小。文武迁除,率邀厚贿,
致此辈掊克军民,酿成寇患。国事至此,犹敢谬引佳兵不祥之说,以谩清问。近
因都城有警,密输财贿南还。大车数十乘,楼船十余艘,水陆载道,骇人耳目。
又纳夺职总兵官李凤鸣二千金,使镇蓟州,受老废总兵官郭琮三千金,使督漕运。
诸如此比,难可悉数。举朝莫不叹愤,而无有一人敢牴牾者,诚以内外盘结,上
下比周,积久势成。而其子世蕃又凶狡成性,擅执父权。凡诸司奏请,必先白其
父子,然后敢闻于陛下。陛下亦安得而尽悉之乎?
盖嵩权力足以假手下石,机械足以先发制人,势利足以广交自固,文词便给
足以掩罪饰非。而精悍警敏,揣摩巧中,足以趋利避害;弥缝缺失,私交密惠,
令色脂言,又足以结人欢心,箝人口舌。故前后论嵩者,嵩虽不能显祸之于正言
之时,莫不假事托人阴中之于迁除考察之际。如前给事中王晔、陈垲,御史谢瑜、
童汉臣辈,于时亦蒙宽宥,而今皆安在哉?陛下诚罢嵩父子,别简忠良代之,外
患自无不宁矣。
帝览奏,颇感动。方士陶仲文密言嵩孤立尽忠,学诗特为所私修隙耳。帝于
是发怒,下之诏狱。嵩不自安,求去,帝优诏慰谕。嵩疏谢,佯为世蕃乞回籍,
帝亦不许。学诗竟削籍。先劾嵩者叶经、谢瑜、陈绍与学诗皆同里,时称“上虞
四谏”。隆庆初,起学诗南京通政参议。未之官,卒。赠大理少卿。
初,学诗族兄应丰以善书擢中书舍人,供事无逸殿,悉嵩所为。嵩疑学诗疏
出应丰指,会考察,属吏部斥之。应丰诣迎和门辞,特旨留用,嵩恚益甚。居数
年以误写科书谮于帝,竟杖杀之。
叶经,字叔明。嘉靖十一年进士。除常州推官,擢御史。嵩为礼部,交城王
府辅国将军表柙谋袭郡王爵,秦府永寿王庶子惟燱与嫡孙怀墡争袭,皆重贿
嵩,嵩许之。二十年八月,经指其事劾嵩。嵩惧甚,力弥缝,且疏辩。帝乃付袭
爵事于廷议,而置嵩不问。嵩由是憾经。又二年,经按山东监乡试。试录上,嵩
指发策语为诽谤,激帝怒。廷杖经八十,斥为民。创重,卒。提调布政使陈儒及
参政张臬,副使谈恺、潘恩,皆谪边方典史,由嵩报复也。穆宗即位,赠经光禄
少卿,任一子官。
陈绍终韶州知府。
厉汝进,字子修,滦州人。嘉靖十一年进士。授池州推官,征拜吏科给事中。
湖广巡抚陆杰以显陵工成,召为工部等郎。汝进言杰素犯清议,不宜佐司空,并
劾尚书甘为霖、樊继祖不职。不纳。三迁至户科都给事中。户部尚书王杲下狱,
汝进与同官海宁查秉彝、马平徐养正、巴县刘起宗、章丘刘禄合疏言:“两淮副
使张禄遣使入都,广通结纳。如太常少卿严世蕃、府丞胡奎等,皆承赂受嘱有证。
世蕃窃弄父权,嗜贿张焰。”词连仓场尚书王暐。嵩上疏自理,且求援于中官以
激帝怒。帝责其代杲解释,命廷杖汝进八十,余六十,并谪云南、广西典史。明
年,嵩复假考察,夺汝进职。隆庆初,起故官。未至京,卒。
秉彝由黄州推官历户科左给事中。数建白时事。终顺天府尹。
养正以庶吉士历户科右给事中。隆庆中,官至南京工部尚书。
起宗初除衢州推官。召为户科给事中。延绥几饥,请帑金振救。终辽东苑马
寺卿。
禄以行人司擢户科给事。谪后,自免归。
王宗茂,字时育,京山人。父桥,广东布政使。从父格,太仆卿。宗茂登嘉
靖二十六年进士,授行人。三十一年擢南京御史。时先后劾严嵩者皆得祸,沈炼
至谪佃保安。中外慑其威,益箝口。宗茂积不平,甫拜官三月,上疏曰:
嵩本邪谄之徒,寡廉鲜耻。久持国柄,作福作威。薄海内外,罔不怨恨。如
吏、兵二部每选,请属二十人,人索贿数百金,任自择善地。致文武将吏尽出其
门。此嵩负国之罪一也。
任私人万寀为考功郎。凡外官迁擢,不察其行能,不计其资历,唯贿是问。
致端方之士不得为国家用。此嵩负国之罪二也。
往岁遭人论劾,潜输家资南返,辇载珍宝,不可数计。金银人物,多高二三
尺者。下至溺器,亦金银为之。不知陛下宫中亦有此器否耶?此嵩负国之罪三也。
广布良田,遍于江西数郡。又于府第之后积石为大坎,实以金银珍玩,为子
孙百世计。而国计民瘼,一不措怀。此嵩负国之罪四也。
畜家奴五百余人,往来京邸。所至骚扰驿传,虐害居民,长吏皆怨怒而不敢
言。此嵩负国之罪五也。
陛下所食大官之馔不数品,而嵩则穷极珍错。殊方异产,莫不毕致。是九州
万国之待嵩有甚于陛下。此嵩负国之罪六也。
往岁寇迫京畿,正上下忧惧之日,而嵩贪肆益甚。致民俗歌谣,遍于京师,
达于沙漠。海内百姓,莫不祝天以冀其早亡,嵩尚恬不知止。此嵩负国之罪七也。
募朝士为干儿义子至三十余辈。若尹耕、梁绍儒,早已败露。此辈实衣冠之
盗,而皆为之爪牙,助其虐焰,致朝廷恩威不出于陛下。此嵩负国之罪八也。
夫天下之所恃以为安者,财也,兵也。不才之文吏,以赂而出其门,则必剥
民之财,去百而求千,去千而求万,民奈何不困?不才之武将以赂而出其门,则
必克军之饷,或缺伍而不补,或逾期而不发,兵奈何不疲?迩者,四方地震,其
占为臣下专权。试问今日之专权者,宁有出于嵩右乎?陛下之帑藏不足支诸边一
年之费,而嵩所蓄积可赡储数年。与其开卖官鬻爵之令以助边,盍去此蠹国害民
之贼,籍其家以纾患也?臣见数年以来,凡论嵩者不死于廷杖,则役于边塞。臣
亦有身家,宁不致惜,而敢犯九重之怒,撄权相之锋哉?诚念世受国恩,不忍见
祖宗天下坏于贼嵩之手也。
疏至,通政司赵文华密以示嵩,留数日始上,由是嵩得预为地。遂以诬诋大
臣,谪平阳县丞。
方宗茂上疏,自谓必死。及得贬,恬然出都。到官半岁,以母忧归。嵩无以
释憾,夺其父桥官。桥竟愤悒卒。嵩罢相之日,宗茂亦卒。隆庆初,赠光禄少卿。
周冕,资县人。嘉靖二十年进士。授太常博士,擢贵州道试御史。重建太庙
成,奉安神主,帝将遣官代祭。御史鄢懋卿言其不可。帝怒,降手诏数百言谕廷
臣,且言更有协君取誉者,必罪不宥。举朝悚息,无敢复言,冕独抗章争之。帝
震怒,立下冕诏狱搒掠。终以其言直,释还职。是时太子生十一年矣,犹未出阁
讲学。冕极言教谕不可缓,请早降纶言,慎选侍从。帝又大怒,谪云南通海县典
史。冕虽远窜,意慷慨无所屈。
数迁至武选郎中。杨继盛劾严嵩及严效忠冒功事,语侵欧阳必进。必进奏辩,
章下兵部。冕上言:
臣奉诏检得二十七年通政司状,效忠年十六,因武会试未第,咨两广军门听
用。已而必进及总兵官陈圭奏黎贼平,遣效忠报捷,授锦衣试所镇抚。未逾月,
严鹄言兄效忠曾斩首七级,并功加赏,应得署副千户。今效忠身抱痼疾,鹄请代
职。臣心疑其伪,方将核实以闻。嵩子世蕃乃自创一藁付臣,属臣依违题覆。臣
观其藁,率诞谩舛戾,请得一一折之。
如效忠曾中武举,何初无本籍起送文牒,今又称民人,而不言武举?如效忠
果鹄之兄,世蕃之子,则世蕃数子俱幼,未有名效忠者。如效忠果斩首七级,则
当时状称年止十六,岂能赴战?何军门诸将俱未闻斩获功,独宰相一孙乃骁勇冠
三军?如曰效忠对敌,胫臂受创,计临阵及差委,相去未一月,何以万里军情即
能驰报?如曰效忠到京以创甚疾故,何以鹄代职之日,止告不能受职?如曰效忠
镇抚当代,则奏捷功止及身,例无传袭。如曰效忠功当并论,例先奏请,何止用
通状,而逼令司官奉行?
臣悉心廉访,初未有名效忠者赴军门听用,鹄亦非效忠亲弟。其姓名乃诡设,
首级亦要买,而非有纤毫实迹也。必进既嵩乡曲,圭又世蕃姻亲,依阿朋比,共
为欺罔。臣如不言,陛下何从知其奸?且自累朝以来,未闻有宰相之子孙送军门
报效者。今嵩不唯咨送军门,而且诡托名姓,破坏祖宗之制,彼蒋应奎、唐国相
辈何怪其效尤耶?臣职守攸关,义不敢陷,乞特赐究正,使天下晓然知朝廷有不
可幸之功、不可犯之法。臣虽得罪,死无所恨。
疏奏,直声震朝廷。嵩父子大惧,力事弥缝。帝责冕报复,下诏狱拷讯,斥
为民。冕既得罪,而尚书覆奏如世蕃指矣。隆庆初,录先朝直臣,起冕太仆少卿。
遭母忧,未任,卒。
赵锦,字元朴,余姚人。嘉靖二十三年进士。授江阴知县,征授南京御史。
江洋有警,议设总兵官于镇江。锦言:“小寇剽掠,不足烦重兵。”帝乃罢之。
已,疏言:“淮兖数百里,民多流佣,乞宽租徭,简廷臣督有司拊循。”报可。
军兴,民输粟马,得官锦衣,锦极陈不可。寻清军云南。
三十二年元旦,日食。锦以为权奸乱政之应,驰疏劾严嵩罪。其略曰:
臣伏见日食元旦,变异非常。又山东、徐、淮仍岁大水,四方频地震,灾不
虚生。昔太祖高皇帝罢丞相,散其权于诸司,为后世虑至深远矣。今之内阁,无
宰相之名,而有其实,非高皇帝本意。顷夏言以贪暴之资,恣睢其间。今大学士
嵩又以佞奸之雄,继之怙宠张威,窃权纵欲,事无钜细,罔不自专。人有违忤,
必中以祸,百司望风惕息。天下事未闻朝廷,先以闻政府。白事之官,班候于其
门;请求之赂,幅辏于其室。铨司黜陟,本兵用舍,莫不承意指。边臣失事,率
朘削军资纳赇嵩所,无功可以受赏,有罪可以逭诛。至宗藩勋戚之袭封,文武大
臣之赠谥,其迟速予夺,一视赂之厚薄。以至希宠干进之徒,妄自贬损。称号不
伦,廉耻扫地,有臣所不忍言者。
陛下天纵圣神,乾纲独运,自以予夺由宸断,题覆在诸司,阁臣拟旨取裁而
已。诸司奏稿,并承命于嵩,陛下安得知之?今言诛,而嵩得播恶者,言刚暴而
疏浅,恶易见,嵩柔佞而机深,恶难知也。嵩窥伺逢迎之巧,似乎忠勤,谄谀侧
媚之态,似乎恭顺。引植私人,布列要地,伺诸臣之动静,而先发以制之,故败
露者少。厚赂左右亲信之人,凡陛下动静意向,无不先得,故称旨者多。或伺圣
意所注,因而行之以成其私;或乘事机所会,从而鼓之以肆其毒。使陛下思之,
则其端本发于朝廷;使天下指之,则其事不由于政府。幸而洞察于圣心,则诸司
代嵩受其罚;不幸而遂传于后世,则陛下代嵩受其愆。陛下岂诚以嵩为贤邪?
自嵩辅政以来,惟恩怨是酬,惟货贿是敛。群臣惮阴中之祸,而忠言不敢直陈;
四方习贪墨之风,而闾阎日以愁困。
顷自庚戌之后,外寇陆梁。陛下尝募天下之武勇以足兵,竭天下之财力以给
饷,搜天下之遗逸以任将,行不次之赏,施莫测之威,以风示内外矣。而封疆之
臣卒未有为陛下宽宵旰忧者。盖缘权臣行私,将吏风靡,以掊克为务,以营竞为
能。致朝廷之上,用者不贤,贤者不用;赏不当功,罚不当罪。陛下欲致太平,
则群臣不足承德于左右;欲遏戎寇,则将士不足御侮于边疆。财用已竭,而外患
未见底宁;民困已极,而内变又虞将作。陛下躬秉至圣,忧勤万几,三十二年于
兹矣,而天下之势其危如此,非嵩之奸邪,何以致之?
臣愿陛下观上天垂象,察祖宗立法之微,念权柄之不可使移,思纪纲之不可
使乱,立斥罢嵩,以应天变,则朝廷清明,法纪振饬。寇戎虽横,臣知其不足平
矣。
当是时,杨继盛以劾嵩得重谴,帝方蓄怒以待言者。周冕争冒功事亦下狱,
而锦疏适至。帝震怒,手批其上,谓锦欺天谤君,遣使逮治,复慰谕嵩备至。于
是锦万里就征,屡堕槛车,濒死者数矣。既至,下诏狱拷讯,搒四十,斥为民。
父埙,时为广西参议,亦投劾罢。
锦家居十五年,穆宗即位,起故官。擢太常少卿,未上,进光禄卿。江阴岁
进子鲚万斤,奏减其半。隆庆元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抚贵州,破擒叛苗龙得鲊等。
宣慰安氏素桀骜,畏锦,为效命。入为大理卿,历工部左、右侍郎。尝署部事,
有所争执。
万历二年,迁南京右都御史,改刑部尚书。张居正遭丧,南京大臣议疏留。
锦及工部尚书费三旸不可而止。移礼部,又移吏部,俱在南京。锦以居正操切,
颇訾议之。语闻,居正令给事中费尚伊劾锦讲学谈禅,妄议朝政,锦遂乞休去。
居正死,给事、御史交荐,起故官。十一年召拜左都御史。是时,方籍居正赀产。
锦言:“世宗籍严嵩家,祸延江西诸府。居正私藏未必逮严氏,若加搜索,恐贻
害三楚,十倍江西民。且居正诚擅权,非有异志。其翊戴冲圣,夙夜勤劳,中外
宁谧,功亦有不容泯者。今其官荫赠谥及诸子官职并从褫革,已足示惩,乞特哀
矜,稍宽其罚。”不纳。
二品六年满,加太子少保,寻加兵部尚书,掌院事如故。锦摘陈御史封事可
采者数条,请旨行之。四川巡按雒遵憾锦,假条奏指锦为奸臣。御史周希旦、给
事中陈与郊不直遵,交章论列,遂调遵外任。帝幸山陵,再奉敕居守。其冬,以
继母丧归。十九年召拜刑部尚书。年七十六矣,再辞,不许。次苏州卒。赠太子
太保,谥端肃。
锦始终厉清操,笃信王守仁学,而教人则以躬行为本。守仁从祀孔庙,锦有
力焉。始忤严嵩,得重祸。及之官贵州,道嵩里,见嵩葬路旁,恻然悯之,属有
司护视。后忤居正罢官,居正被籍,复为营救。人以是称锦长者。
吴时来,字惟修,仙居人。嘉靖三十二年进士。授松江推官,摄府事。倭犯
境,乡民携妻子趋城,时来悉纳之。客兵犷悍好剽掠,时来以恩结其长,犯即行
法,无哗者。贼攻城,骤雨,城坏数丈。时来以劲骑扼其冲,急兴版筑,三日城
复完,贼乃弃去。
擢刑科给事中。劾罢兵部尚书许论、宣大总督杨顺及巡按御史路楷。皆严嵩
私人,嵩疾之甚。会将遣使琉球,遂以命时来。三十七年三月,时来抗章劾嵩曰:
“顷陛下赫然震怒,逮治偾事边臣,人心莫不欣快。边臣朘军实、饶执政,罪也。
执政受其馈,朋奸罔上,独得无罪哉?嵩辅政二十年,文武迁除,悉出其手。潜
令子世蕃出入禁所,批答章奏。世蕃因招权示威,颐指公卿,奴视将帅,筐篚苞
苴,辐辏山积,犹无餍足。用所亲万寀为文选郎,方祥为职方郎,每行一事,推
一官,必先禀命世蕃而后奏请。陛下但知议出部臣,岂知皆嵩父子私意哉!他不
具论。如赵文华、王汝孝、张经、蔡克廉以及杨顺、吴嘉会辈,或祈免死,或祈
迁官,皆剥民膏以营私利,虚官帑以实权门,陛下已洞见其一二。言官如给事中
袁洪愈、张墱,御史万民英亦尝屡及之。顾多旁指微讽,无直攻嵩父子者。臣
窃谓除恶务本。今边事不振由于军困,军困由官邪,官邪由执政之好货。若不去
嵩父子,陛下虽宵旰忧劳,边事终不可为也。”
时张翀、董传策与时来同日劾嵩。而翀及时来皆徐阶门生,传策则阶邑子,
时来先又官松江,于是嵩疑阶主使。密奏三人同日构陷,必有人主之,且时来
乃惮琉球之行,借端自脱。帝入其言,遂下三人诏狱,严鞫主谋者。三人濒死不
承,第言“此高庙神灵教臣为此言耳。”主狱者乃以三人相为主使谳上。诏皆戍
烟瘴,时来得横州。
隆庆初,召复故官。进工科给事中。条上治河事宜,又荐谭纶、俞大猷、戚
继光宜用之苏镇,专练边兵,省诸镇征调。帝皆从之。抚治郧阳。佥都御史刘秉
仁被劾且调用,时来言秉仁荐太监李芳,无大臣节,秉仁遂坐罢。帝免丧既久,
临朝未尝发言,时来上保泰九劄,报闻。寻擢顺天府丞。
隆庆二年,拜南京右佥都御史提督操江。移巡抚广东。将行,荐所属有司至
五十九人。给事中光懋等劾其滥举。会高拱掌吏部,雅不喜时来,贬云南副使。
复为拱门生给事中韩楫所劾,落职闲住。
万历十二年,始起湖广副使。俄擢左通政,历吏部左侍郎。十五年拜左都御
史。诚意伯刘世延怙恶,数抗朝令,时来劾之,下所司讯治。时来初以直窜,声
振朝端。再遭折挫,沈沦十余年。晚节不能自坚,委蛇执政间。连为饶伸、薛敷
教、王麟趾、史孟麟、赵南星、王继光所劾,时来亦连乞休归。未出都,卒。赠
太子太保,谥忠恪。寻为礼部郎中于孔兼所论,夺谥。
张翀,字子仪,柳州人。嘉靖三十二年进士。授刑部主事。疾严嵩父子乱政,
抗章劾之。其略曰:
窃见大学士嵩贵则极人臣,富则甲天下。子为侍郎,孙为锦衣、中书,宾客
满朝班,亲姻尽朱紫。犬马尚知报主,乃嵩则不然。臣试以边防、财赋、人才三
大政言之。
国家所恃为屏翰者,边镇也。自嵩辅政,文武将吏率由贿进。其始不核名实,
但通关节,即与除授。其后不论功次,但勤问遗,即被超迁。托名修边建堡,覆
军者得荫子,滥杀者得转官。公肆诋欺,交相贩鬻。而祖宗二百年防边之计尽废
坏矣。
户部岁发边饷,本以赡军。自嵩辅政,朝出度支之门,暮入奸臣之府。输边
者四,馈嵩者六。臣每过长安街,见嵩门下无非边镇使人。未见其父,先馈其子。
未见其子,先馈家人。家人严年富已逾数十万,嵩家可知。私藏充溢,半属军储;
边卒冻馁,不保朝夕。而祖宗二百年豢养之军尽耗弱矣。
边防既隳。边储既虚,使人才足供陛下用,犹不足忧也。自嵩辅政,藐蔑名
器,私营囊橐。世蕃以狙狯资,倚父虎狼之势,招权罔利,兽攫鸟钞。无耻之徒,
络绎奔走,靡然成风,有如狂易。而祖宗二百年培养之人才尽败坏矣。
夫嵩险足以倾人,诈足以惑世,辨足以乱政,才足以济奸。附己者加诸膝,
异己者坠之渊。箝天下口使不敢言,而其恶日以恣。此忠义之士,所以搤腕愤
激,怀深长之忧者也。陛下诚赐斥谴,以快众愤,则缘边将士不战而气自倍,百
司庶府不令而政自新。
书奏,逮下诏狱拷讯,谪戍都匀。
穆宗嗣位,召为吏部主事,再迁大理少卿。隆庆二年春,以右佥都御史巡抚
南、赣。所部万羊山跨湖广、福建、广东境,故盗薮,四方商民种蓝其间。至是,
盗出劫,翀遣守备董龙剿之。龙声言搜山,诸蓝户大恐。盗因煽之,啸聚千余人。
兵部令二镇抚臣协议抚剿之宜,久乃定。南雄剧盗黄朝祖流劫诸县,转掠湖广,
势甚炽。翀讨擒之。移抚湖广。召拜大理卿,进兵部右侍郎。以侍养归。
万历初,起故官,督漕运。召为刑部右侍郎,不拜,连章乞休。卒于家。天
启初,赠兵部尚书,谥忠简。
董传策,字原汉,松江华亭人。嘉靖二十九年进士。除刑部主事。
三十七年抗疏劾大学士严嵩,略言:
嵩谂恶误国,陛下岂不洞烛其奸?特以辅政故,尚为优容,令自省改。而嵩
恬不知戒,负恩愈深。居位一日,天下受一日之害。臣窃痛之。
夫边疆督抚将帅欲得士卒死力,必资财用。今诸边军饟岁费百万,强半赂
嵩。遂令军士饥疲,寇贼深入。此其坏边防之罪一也。
吏、兵二部持选簿就嵩填注。文选郎万寀、职方郎方祥甘听指使,不异卒隶。
都门谚语至以“文武管家”目之。此其鬻官爵之罪二也。
侍郎刘伯跃以采木行部,擅敛民财及郡县赃罪,辇输嵩家,前后不绝。其他
有司破冒攘敓,入献于嵩者更不可数计。嵩家私藏,富于公帑。此其蠹国用
之罪三也。
赵文华以罪放逐,嵩没其囊橐巨万,而令人护送南还。恐喝州县,私役民夫,
致道路驿骚,公私烦费。此其党罪人之罪四也。
天下藩臬诸司,岁时问遗,动以千计,势不得不掊克小民。民财日殚,嵩赀
日积。于是水陆舟车载还其乡,月无虚日。所至要索供亿,势如虎狼。此其骚驿
传之罪五也。
嵩久握重权,灸手而热。干进无耻之徒,附?亶逐秽,麕集其门。致士风日
偷,官箴日丧。此其坏人才之罪六也。
嵩以蔽欺行其专权,生死予夺惟意所为。而世蕃又以无赖之子,窃威助恶。
父子肆凶,中外饮愤。有臣如此,非国法可容。臣待罪刑曹,宜诘奸慝。陛下诚
不惜严氏以谢天下,则臣亦何惜一死以谢权奸!
疏入,下诏狱。谪戍南宁。
穆宗立,召复故官。历郎中。隆庆五年累迁南京大理卿,进工部右侍郎。万
历元年就改礼部。言官劾传策受人贿,免归。绳下过急,竟为家奴所害。
邹应龙,字云卿,长安人。嘉靖三十五年进士。授行人,擢御史。严嵩擅政
久,廷臣攻之者辄得祸,相戒莫敢言。而应龙知帝眷已潜移,其子世蕃益贪纵,
可攻而去也,乃上疏曰:
工部侍郎严世蕃凭藉父权,专利无厌。私擅爵赏,广致赂遗。使选法败坏,
市道公行。群小竞趋,要价转钜。刑部主事项治元以万三千金转吏部,举人潘鸿
业以二千二百金得知州。夫司属郡吏赂以千万,则大而公卿方岳,又安知纪极?
平时交通赃贿,为之居间者不下百十余人,而其子锦衣严鹄、中书严鸿、家
人严年、幕客中书罗龙文为甚。年尤桀黠,士大夫无耻者至呼为鹤山先生。遇嵩
生日,年辄献万金为寿。臧获富侈若是,主人当何如?
嵩父子故籍袁州,乃广置良田美宅于南京、扬州,无虑数十所,以豪仆严冬
主之。抑勒侵夺,民怨入骨。外地牟利若是,乡里又何如?
尤可异者,世蕃丧母,陛下以嵩年高,特留侍养,令鹄扶榇南还。世蕃乃聚
狎客,拥艳姬,恒舞酣歌,人纪灭绝。至鹄之无知,则以祖母丧为奇货。所至驿
骚,要索百故。诸司承奉,郡邑为空。
今天下水旱频仍,南北多警。而世蕃父子方日事掊克,内外百司莫不竭民脂
膏,塞彼溪壑。民安得不贫?国安得不病?天人灾变安得不迭至也?臣请斩世蕃
首悬之于市,以为人臣凶横不忠之戒。苟臣一言失实,甘伏显戮。嵩溺爱恶子,
召赂市权,亦宜亟放归田,用清政本。
帝颇知世蕃居丧淫纵,心恶之。会方士蓝道行以扶乩得幸,帝密问辅臣贤否。
道行诈为乩语,具言嵩父子弄权状,帝由是疏嵩而任徐阶。及应龙奏入,遂勒嵩
致仕,下世蕃等诏狱,擢应龙通政司参议。然帝虽罢嵩,念其赞修玄功,意忽忽
不乐,手札谕阶:“嵩已退,其子已伏辜,敢再言者,当并应龙斩之。”应龙深
自危,不敢履任,赖阶调护始视事。御史张槚巡盐河东,不知帝指,上疏言:
“陛下已显擢应龙,而王宗茂、赵锦辈首发大奸未召,是曲突者不赏也。”帝大
怒,立逮至,杖六十,斥为民。久之,世蕃诛,应龙乃自安。
隆庆初,以副都御史总理江西、江南盐屯。迁工部右侍郎。镇守云南黔国公
沐朝弼骄恣,廷议遣大臣有威望者镇之,乃改应龙兵部侍郎兼右佥都御史巡抚云
南。至则发朝弼罪,朝弼竟被逮。万历改元,铁索箐贼作乱,讨平之。已,番人
栂犭发反,合土汉兵进讨,斩获各千余人。
应龙有才气,初以劾严嵩得名,骤致通显。及为太常,省牲北郊,东厂太监
冯保传呼至,导者引入,正面爇香,俨若天子。应龙大骇,劾保僣肆,保深衔之。
至是,京察自陈,保修郤,令致仕。临安土官普崇明、崇新兄弟构争。崇明引广
南侬兵为助,崇新则召交兵。已,交兵退,侬兵尚留,应龙命部将杨守廉往剿。
守廉掠村聚,杀人。侬贼乘之,再败官军,人以咎应龙。应龙闻罢官,不俟代径
归。代者王凝欲自以为功,力排应龙。给事中裴应章遂劾应龙偾事。巡按御史郭
廷梧雅不善应龙,勘如凝言。应龙遂削籍,卒于家。
十六年,陕西巡抚王璇言应龙殁后,遗田不及数亩,遗址不过数楹,恤典未
被,朝野所恨。帝命复应龙官,予祭葬。
张槚,江西新城人。嘉靖三十八年进士。居台中,敢言。穆宗初,复官。
屡疏抗中官,尝劾大学士高拱。拱复入阁掌吏部,槚已迁太仆少卿,坐不谨罢
归。万历中,累官工部右侍郎。
林润,字若雨,莆田人。嘉靖三十五年进士。授临川知县。以事之南丰,寇
猝至,为画计却之。征授南京御史。严世蕃置酒召润,润谈辨风生,世蕃心惮之。
既罢,属客谓之曰:“严侍郎谢君,无刺当世事。”润到官,首论祭酒沈坤擅杀
人,置之理。已,劾副都御史鄢懋卿五罪,严嵩庇之,不问。伊王典楧不道,
数遭论列不悛,润复纠之。典楧累奏辨,诋润挟私。部科交章论王抗朝命,胁
言官。世蕃纳其贿,下诏责让而已。润因言宗室繁衍,岁禄不继,请亟议变通。
帝为下所司集议。
会帝用邹应龙言,戍世蕃雷州,其党罗龙文寻州。世蕃留家不赴。龙文一诣
戍所,即逃还徽州,数往来江西,与世蕃计事。四十三年冬,润按视江防,廉得
其状,驰疏言:“臣巡视上江,备访江洋群盗,悉窜入逃军罗龙文、严世蕃家。
龙文卜筑深山,乘轩衣蟒,有负险不臣之心。而世蕃日夜与龙文诽谤时政,摇惑
人心。近假名治第,招集勇士至四千余人。道路恟惧,咸谓变且不测。乞早正
刑章,以绝祸本。”帝大怒,即诏润逮捕送京师。世蕃子绍庭官锦衣,闻命亟报
世蕃,使诣戍所。方二日,润已驰至。世蕃猝不及赴,乃械以行,龙文亦从梧州
捕至。遂尽按二人诸不法事,二人竟伏诛。
润寻擢南京通政司参议,历太常寺少卿。隆庆元年以右佥都御史巡抚应天诸
府。属吏慑其威名,咸震慄。润至,则持宽平,多惠政,吏民皆悦服。居三年,
卒官。年甫四十。
润乡郡兴化陷倭,特疏请蠲复三年,发帑金振恤。乡人德之。丧归,遮道四
十里,为位祭哭凡三日。
赞曰:世宗非庸懦主也。嵩相二十余年,贪裛盈贯。言者踵至,斥逐罪死,
甘之若饴,而不能得君心之一悟。唐德宗言:“人谓卢杞奸邪,朕殊不觉。”各
贤其臣,若蹈一辙,可胜叹哉!世蕃之诛,发于邹应龙,成于林润。二人之忠,
非过于杨继盛,其言之切直,非过于沈炼、徐学诗等,而大憝由之授首。盖恶
积灭身,而邹、林之弹击适会其时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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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 11:24 | 显示全部楼层
○马永 梁震(祝雄) 王效(刘文) 周尚文(赵国忠) 马芳(子林
孙炯 爌 飚) 何卿 沈希仪 石邦宪

马永,字天锡,迁安人。生而魁岸,骁果有谋。习兵法,好《左氏春秋》。
嗣世职为金吾左卫指挥使。正德时,从陆完击贼有功,进都指挥同知。江彬练兵
西内,永当隶彬,称疾避之。守备遵化,寇入马兰峪,参将陈乾被劾,擢永代。
战柏崖、白羊峪,皆有功。
十三年进都督佥事,充总兵官,镇守苏州。尽汰诸营老弱,听其农贾,取备
直给健卒,由是永所将独雄于诸镇。武宗至喜峰口,欲出塞,永叩马谏。帝注视
久之,笑而止。中路擦崖当敌冲,无城堡,耕牧者辄被掠。永令人持一月粮,营
崖表,版筑其内。城廨如期立,乃迁军守之。录功,进署都督同知。
嘉靖元年,金山矿盗作乱。遣指挥康雄讨平之,塞其矿。朵颜把儿孙结诸部
邀赏不得,盗边。永迎击洪山口,而伏兵断其后,斩获过当,进右都督。已,复
馘其骁将,把儿孙不敢复扰边。大同兵变,杀巡抚张文锦,命桂勇为总兵官往镇,
而议将抚之。永言:“逆贼干纪,朝廷赦其胁从,恩至渥也,顾犹抗命。今不剿,
春和北寇南牧,叛卒勾连,祸滋大。宜亟调邻镇兵,克期攻城,晓譬利害,悬破
格之赏,令贼自相斩为功,元凶不难殄也。”乃命永督诸军与侍郎胡瓒往。会乱
平,乃还镇。
永上书为陆完请恤典,且乞宥议礼获罪诸臣。帝大怒,夺永官,寄禄南京后
府。巡按御史丘养浩言:“永仁以恤军,廉以律已,固边防,却强敌,军民安堵,
资彼长城。闻永去,遮道乞留,且携子女欲遂逃移。夫陆完久死炎瘴,非有权势
可托。永徒感国士知,欲救区区之报。不负知己,宁负国家?祈曲赐优容,俾还
镇。”顺天巡抚刘泽及给事、御史交章救之,俱被谴。永竟废不用。永杜门读书,
清约如寒士。久之,用荐佥书南京前府。大同军再乱,廷臣交荐。召至,已就抚,
复还南京。
十四年,辽东兵变。罢总兵官刘淮,以永代之。大清堡守将徐颢诱杀泰宁卫
九人。部长把当孩怒,寇边,永击斩之。其族属把孙借朵颜兵报雠,复为永所却。
已,复入犯。中官王永战败,永坐戴罪。
辽东自军变后,首恶虽诛,漏纲者众。悍卒无所惮,结党叫呼,动怀不逞。
广宁卒佟伏、张鉴等乘旱饥,倡众为乱,诸营军惮永无应者。伏等登谯楼,鸣鼓
大噪,永率家众仰攻。千户张斌被杀,永战益力,尽歼之。事闻,进左都督。
永畜士百余人,皆西北健儿,骁勇敢战。辽东变初定,帝问将于李时。时荐
永,且曰:“其家众足用也。”帝曰:“将须文武兼,宁专恃勇乎?”时曰:“
辽土新定,须有威力者镇之。”至是,竟得其力。都御史王廷相言:“永善用兵,
且廉洁,宜仍用之苏镇,作京师藩屏。”未及调,卒。辽人为罢市。丧过苏州,
州人亦洒泣。两镇并立祠。
永为将,厚抚间谍,得敌人情伪,故战辄胜。雅知人,所拔卒校,后多至大
帅。尚书郑晓称永与梁震有古良将风。
梁震,新野人。袭榆林卫指挥使。嘉靖七年进署都指挥佥事,协守宁夏兴武
营。寻充延绥游击将军。廉勇,好读兵书,善训士,力挽强命中,数先登。擢延
绥副总兵。与总兵官王效却敌镇远关,进都督佥事。
吉囊、俺答犯延绥,震败之黄甫川。寻犯响水、波罗,参将任杰大败之。吉
囊复以十万骑入寇,震大破之干沟,获首功百余。先后被奖赉。已,增俸一等。
干沟凡三十里,当敌冲。震浚使深广,筑土墙其上,寇不复轻犯。
十四年进都督同知,充陕西总兵官。寻论黄甫川功,进右都督。明年移镇大
同。大同乱兵连杀巡抚张文锦、总兵官李瑾。继瑾者鲁纲,威不振,兵益骄,文
武大吏不敢要束。廷议以为忧,移震往。震素畜健儿五百人,至则下令军中,申
约束。镇兵素惮震,由是帖服。寇入犯,震破之牛心山,斩级百余。寇慎,驻近
边伺隙。时车驾祀山陵,震伏将士于诸路。寇果入,大破之宣宁湾,又破之红崖
儿,斩获甚众。进左都督,荫一子百户。震父栋,前阵亡。震辞荫子,乞父祭葬,
帝喜而许之。毛伯温督师,与震修镇边诸堡,不数月工成。卒,赠太子太保,赐
其家银币,加赠太保,谥武壮。
震有机略,号令明审。前后百十战,未尝少挫。时率健儿出塞劫敌营,或议
其启衅。震曰:“凡启衅者,谓寇不扰边,我横挑邀功也。今数深入,乃不思一
挫之耶?”震殁,健儿无所归。守臣以闻,编之伍,边将犹颇得其力。
代震者辽东祝雄,起家世荫。历都督佥事。自山西副总兵迁镇大同。被劾解
职,起镇蓟州。善抚士,治军肃。寇入塞,率子弟为士卒先。子少却,行法不贷。
世宗书其名御屏。为将三十年,布袍毡笠,不异卒伍。既殁,遗赀仅供殓具。蓟
人祠祀之。
王效,延绥人。读书能文辞,娴韬略。骑射绝人,中武会试。嘉靖中,累官
都指挥佥事,充延绥右参将。出神木塞,捣寇双乃山,斩获多。寻擢延绥副总兵。
十一年冬,进署都督佥事,充总兵官,代周尚文镇宁夏。吉囊犯镇远关,效与梁
震败之柳门。追北蜂窝山,蹙溺之河,斩首百四十有奇。玺书奖赉。
吉囊十万骑复窥花马池,效、震拒之不得入,转犯干沟。震分兵击,遂趋固
原。总兵官刘文力战,寇趋青山岘,大掠安定、会宁。效方败别部于鼠湖,追至
沙湖,疾移师往援,破之安定,再破之灵州,先后斩首百五十余级。总制三边尚
书唐龙以大捷闻,而巡按御史奏诸将失事罪。给事中戚贤往勘,奏:“安、会二
县多杀掠,文当罪。然麾下卒仅八千,倍道蒙险,撄八九万方张之寇,殊死战,
宜以功赎。震干沟,效鼠湖、沙湖、安定、灵州之战,以孤军八百,当寇万余,
功俱足录。龙亦善调度。”诏文夺职,震、效赉银币,龙一子入监。是役也功多,
执政尼之,故赏薄。御史周鈇以为言,龙、效、震各加一级,效进都督同知。寻
以清水营功,进右都督。寇以轻骑犯宁夏,效伏兵打铠口,俟其半入横击,败之,
而防河卒复以战艘邀斩其奔渡者。捷闻,进左都督。寇愤,设伏诱败之,贬右都
督。十六年移镇宣府。逾年卒,谥武襄。
效言行谨饬,用兵兼谋勇,威名著西陲。与马永、梁震、周尚文并为名将。
刘文者,阳和卫人。袭指挥同知。屡迁署都督佥事,凉州右副总兵。嘉靖八
年以总兵官镇陕西。大破洮、岷叛番若笼、板尔诸族,斩首三百六十有奇。十一
年,寇西掠还,将犯宁夏河东,文击破之。积前功,进都督同知。后落职,起镇
延绥,改甘肃。卒,亦谥武襄。
周尚文,字彦章,西安后卫人。幼读书,粗晓大义。多谋略,精骑射。年十
六,袭指挥同知。屡出塞有功,进指挥使。寘铄反,遏黄河渡口,获叛贼丁广等,
推掌卫事。关内回贼四起,倚南山,尚文次第平之。御史刘天和劾中贵廖堂系诏
狱,事连尚文。拷掠令引天和,终不承,久之始释。已,守备阶州。计擒叛番,
进署都指挥佥事,充甘肃游击将军。嘉靖元年改宁夏参将。寻进都指挥同知,为
凉州副总兵。御史按部庄浪,猝遇寇。尚文亟分军拥御史,而自引麾下射之,寇
乃遁。尝追寇出塞,寇来益众。尚文军半至,麾下皆恐。乃从容下马,解鞍背崖
力战,所杀伤相当。部将丁杲来援,寇始退。尚文被创甚,乃告归。寻起故官。
吉囊数踏冰入。尚文筑墙百二十里,浇以水,冰滑不可上。冰泮则令力士持长竿
铁钩,钩杀渡者。九年,擢署都督佥事,充宁夏总兵官。王琼筑边墙,尚文督其
役。且浚渠开屯,军民利之。寇掠西海,过宁夏,巡抚杨志学议发兵邀。尚文不
从,劾解职。久之,起山西副总兵。寇由偏头关趋岢岚,尚文转战三百里,破之,
与子君佐俱伤,赉银币。寻以总兵官镇延绥。寇犯红山墩,力战败之,被赉。吉
囊复大掠清平堡,坐夺俸。
尚文优将才,负气桀傲,所至与文吏竞。文吏又往往挫折之,以故弥不相得。
巡抚贾启劾尚文老誖,兵部请调之甘肃。帝不从,各夺其俸。巡按张光祖言两
人必不可共处,乃革尚文任,亦贬启秩。吉囊大入,抵固原。天和时已为总督,
激尚文立功。奋击之黑水苑,杀其子号小十王者,获首功百三十余。乃以为都督
同知。
二十一年,用荐为东官厅听征总兵官兼佥后府事。严嵩为礼部尚书,子世蕃
官后府都事,骄蹇。尚文面叱,将劾奏之,嵩谢得免。调世蕃治中,以避尚文,
衔次骨。其秋以总兵官镇大同,请增饷及马。兵部言尚文陈请过当,方被诏切责,
而尚文与巡抚赵锦不协,乞休,弗允,日相构。御史王三聘乞移之他镇。廷议:
大同敌冲,尚文假此避,不宜堕其奸谋。乃以锦为甘肃巡抚。吉囊数万骑犯前卫。
尚文与战黑山,杀其子满罕歹,追至凉城。斩获多,进右都督。已,寇由宣府逼
畿甸,出大同塞而北。尚文邀之,稍有俘获。后寇复大举,犯鹁鸽谷,将南下。
尚文备阳和,遣骑四出邀寇。寇遁,赐敕奖劳之。
总督翁万达议筑边墙,自宣府西阳和至大同开山口,延袤二百余里,以属尚
文。乃益筑阳和以西至山西丫角山,凡四百余里,敌台千余。斥屯田四万余顷,
益军万三千有奇。帝嘉其功,进左都督,加太子太保,永除屯税。叛人充灼召小
王子寇边,尚文侦得其使者,加太保,荫子锦衣世千户。终明之世,总兵官加三
公者,尚文一人而已。
初,俺答及吉囊诸子盛强,诸边岁受其患,大同尤甚。自尚文莅镇,与总督
万达、巡抚詹荣规画战守备边,民息肩者数年。尚文益招叛人,孤敌势,归者相
属。二十七年八月,俺答伏兵五堡旁,诱指挥顾相等出,围之弥陀山。尚文急督
副总兵林椿、参将吕勇、游击李梅及二子君佐、君仁出塞援,围始解。相及指挥
周奉,千户吕恺、郝经等已阵殁。尚文转战,次野口,伏突起。殊死战,斩其长
一人。相持月余乃引去。尚文设伏,杀其殿卒而还。尚文三子俱罪戍,至是以父
功得释。俺答数万骑犯宣府,万达檄尚文大破之曹家床。录功兼太子太傅,赐赉
有加。其年卒,年七十五。
尚文清约爱士,得士死力。善用间,知敌中曲折,故战辄有功。自二十年后,
俺答频扰边。宿将王效、马永、梁震皆前死,惟尚文存,威名最盛。严嵩父子谋
倾陷。功高,帝方籍以抗强敌,谗不得入。暨卒,格恤典不予,给事中沈束以为
言。嵩激帝怒,锢束诏狱。穆宗立,始赠太傅,谥武襄。
赵国忠,字伯进,锦州卫人,嗣指挥职。嘉靖八年举武会试,进都指挥佥事,
守备叆阳。擢锦义右参将。连破敌,增秩,赐金币,进署都督佥事,为辽东总兵
官。御敌有功,斩级百七十有奇。进都督同知,赐赉逾等。敌以八百骑从鸦鹘关
入。都指挥康云战殁,裨将三人亦死,诏国忠戴罪立功。已,坐事被劾,命白衣
视事。守备张文瀚御敌死,国忠坐解任。寻起西官厅右参将,授都督佥事,提督
东官厅。俺答大举犯宣府,总兵官赵卿不任战,命国忠代之。至岔道,寇已为周
尚文所败,东走。国忠命参将孙勇率精卒逆击于大滹沱,败之。与尚文分道击,
寇尽走,以功受赉。复坐寇入,降俸二等。俺答薄京师,国忠趋入卫,壁沙河北。
已,移护诸陵。寇骑至天寿山,见国忠阵红门前,不敢入。三十一年,再镇辽东。
小王子打来孙以数万骑寇锦州,国忠御却之。明年入狮子口,督参将李广等逐出
塞,斩擒五十人。寇屡入榆林堡、高台、蛤利河。先后掩击,获首功百五十有奇,
进秩一等。寻被论罢。
国忠善战,射穿札,为将有威严。历两镇,缮亭障,练士马,边防赖之。
马芳,字德馨,蔚州人。十岁为北寇所掠,使之牧。芳私以曲木为弓,剡矢
射,俺答猎,虎虓其前,芳一发毙之。乃授以良弓矢、善马,侍左右。芳阳为之
用,而潜自间道亡归。周尚文镇大同,奇之,署为队长。数御寇有功,当得官,
以父贫,悉受赏以养。
嘉靖二十九年秋,寇犯怀柔、顺义。芳驰斩其将,授阳和卫总旗。寇尝入威
远,伏骁骑盐场,而以二十骑挑战。芳知其诈,用百骑薄伏所,三分其军锐,以
次击之。奋勇跳荡,敌骑辟易十里,斩首凡九十级。已,复御之新平。寇营野马
川,克日战。芳度寇且遁,急乘之,斩级益多。众方贺,芳遽策马曰:“贼至矣。”
趣守险,而身断后。顷之,寇果麕至。芳战益力,寇乃去。亡何,战泥河,复大
破之。累迁指挥佥事。以功,进都指挥佥事,充宣府游击将军。复以功,超迁都
督佥事,隶总督为参将。战镇山墩不利,夺俸。已,袭寇有功,进二秩,为右都
督。寻以功进左,赐蟒袍。偏裨加左都督,自芳始也。
三十六年,迁蓟镇副总兵,分守建昌。土蛮十万骑薄界岭口,芳与总兵官欧
阳安斩首数十,获骁骑猛克兔等六人。寇不知芳在,芳免胄示之,惊曰:“马太
师也!”遂却。捷闻,荫世总旗。未几,辛爱、把都儿大入,躏遵化、玉田。芳
追战金山寺有功,而州县破残多,总督王忬以下俱获罪,芳亦贬都督佥事。寻
移守宣府。寇大入山西,芳一日夜驰五百里及之,七战皆捷。已,复为左都督,
就擢总兵官,以功进二秩。寇薄通州,芳入卫,令专护京师。寇退,再进一秩。
寻与故总兵刘汉出北沙滩,捣寇巢。已,坐寇入,令戴罪。
四十五年七月,辛爱以十万骑入西路,芳迎之马莲堡。堡圮,众请塞之,不
可。请登台,亦不可。开堡四门,偃旗鼓,寂若无人。比暮,野烧烛天,嚣呼达
旦。芳卧,日中不起,敌骑窥者相属,莫测所为。明日,芳蹶然起,乘城,指示
众曰:“彼军多反顾,且走。”勒兵追击,大破之。隆庆初,或为辛爱谋,以五
万骑犯蔚州,诱芳出,而以五万骑袭宣府城,可得志。芳豫伐木环城,寇至不可
上,遂解去。顷之,率参将刘潭等出独石塞外二百里,袭其帐于长水海。还至塞,
追者及鞍子山。迎战,又大败之。子千户。
芳有胆智,谙敌情,所至先士卒。一岁数出师捣巢,或躬督战,或遣裨将。
家蓄健儿,得其死力。尝命三十人出塞四百里,多所斩获,寇大震。芳乃帅师至
大松林,顿旧兴和卫,登高四望,耀兵而还。
时大同被寇,视宣府尤甚。总督陈其学恐扰畿辅,令总兵官赵岢扼紫荆关。
寇乃纵掠怀仁、山阴间,岢坐贬三秩,遂调芳与易镇。俺答转犯威远几破,会其
学率胡镇等救,而芳军亦至,相拒十余日,乃走。芳谓诸将曰:“大同非宣府比,
与我间一墙耳。寇不时至,非大创之不可。”乃将兵出右卫,战威宁海子,破之。
其年,俺答就抚,塞上遂无事。
万历元年,阅视侍郎吴百朋发芳行贿事,勒闲住。已,起佥书前军都督府。
顺义王要赏,声言渝盟,复用芳镇宣府。七年以疾乞归。又二年卒。
芳起行伍,十余年为大帅。战膳房堡、朔州、登鹰巢、鸽子堂、龙门、万全
右卫、东岭、孤山、土木、乾庄、岔道、张家堡、得胜堡、大沙滩,大小百十接,
身被数十创,以少击众,未尝不大捷。擒部长数十人,斩馘无算,威名震边陲,
为一时将帅冠。石州城陷,副将田世威、参将刘宝论死,芳乞寝己荫子,赎二将
罪,为御史所劾,敕戒谕。后世威复为将,遇芳薄,芳不与校,识者多之。
二子,栋、林。栋官至都督,无所见。林,由父荫累官大同参将。万历二十
年,顺义王撦力克絷献史、车二部长,林以制敌功,进副总兵。二十七年擢署
都督佥事,为辽东总兵官。林雅好文学,能诗,工书,交游多名士,时誉籍甚,
自许亦甚高。尝陈边务十策,语多触文吏,寝不行。税使高淮横恣,林力与抗。
淮劾奏之,坐夺职。给事中侯先春论救,改林戍烟瘴,先春亦左迁二官。久之,
遇赦免。
辽左用兵,诏林以故官从征。杨镐之四路出师也,令林将一军由开原出三岔
口,而以游击窦永澄监北关军并进。林军至尚间崖结营浚壕,严斥堠自卫。及闻
杜松军败,方移营,而大清兵已逼。乃还兵,别立营,浚壕三周,列火器壕外,
更布骑兵于火器外,他士卒皆下马,结方阵壕内。又一军西营飞芬山。杜松军既
覆,大清兵乘锐薄林军。见林壕内军已与壕外合而陈,纵精骑直前冲之。林军不
能支,遂大败。副将麻岩战死,林仅以数骑免。死者弥山谷,血流尚间崖下,水
为之赤。大清遂移兵击飞芬山。佥事潘宗颜等一军亦覆。北关兵闻之,遂不敢进。
林既丧师,谪充为事官,俾守开原。时蒙古宰赛、?爰兔许助林兵,林与结约,
恃此不设备。其年六月,大清兵忽临城。林列众城外,分少兵登陴。大清兵设盾
梯进攻,而别以精骑击破林军之营东门外者。军士争门入,遂乘势夺门,攻城兵
亦逾城入。林城外军望见尽奔。大清兵据城邀击,壕不得渡,悉歼之。林及副将
于化龙、参将高贞、游击于守志、守备何懋官等,皆死焉。寻赠都督同知,进世
荫二秩。林虽更历边镇,然未经强敌,无大将才。当事以虚名用之,故败。
林五子,燃、熠、炯、爌,飚。燃、熠,战死尚间崖。炯,天启中湖广总
兵官。协讨贵州叛贼,从王三善至大方,数战皆捷。已,大败,三善自杀。炯溃
归。得疾而卒。
爌幼习兵略,天启中为辽东游击。督师阁部孙承宗以其父死王事,奖用之,
命代王楹守中右所。及巡抚袁崇焕更营制,以故官掌前锋左营。数有功,屡迁至
副总兵,守徐州。崇祯八年正月,贼陷凤阳,大掠而去。爌及守备骆举率兵入,
以恢复告,遂留戍其地。八月,贼扰河南。总督朱大典命移驻颖、毫。事定,还
徐州。十年,贼犯桐城,爌赴救,破之罗唱河。寻以护陵功,增秩一级。归德、
徐州间有地曰朱家厂,土寇据之,时出掠。爌剿灭之。贼犯固始,大典檄爌
及游击张士仪等分戍霍兵西南,扼贼东下,贼遂走六安。大典又移爌等驻寿州
东,兼护二陵。当是时,长、淮南北,专以陵寝为重。爌驰驱数年,幸无失事。
十二年六月擢总兵官,镇守天津。久之,移镇甘肃。十五年督三协副将王世
宠、王加春、鲁胤昌等讨破叛番,斩首七百余级,抚安三十八族而还。其冬,督
师孙传庭檄召不至,疏劾之。帝令察爌堪办贼,许戴罪图功,否即以赐剑从事。
及爌至军,传庭贷其罪。已,复以逗留淫掠被劾,帝仍令载罪自效。明年秋,
传庭将出关。有传贼自内乡窥商、雒者,檄爌移商州扼其北犯。已而传庭师覆,
爌遂还镇。未几,贼陷延绥、宁夏,遂陷兰州,渡河抵甘州还攻之。爌与巡
抚林日瑞竭力固守。贼乘雪夜坎而登。士卒寒甚,不能战,城遂陷。爌、日瑞
及中军哈维新、姚世儒皆死焉。弟飚为沔阳州同知,城陷,亦死之。爌父子兄
弟并死国难。
何卿,成都卫人。有志操,习武事。正德中,嗣世职为指挥佥事。以能,擢
筠连守备。从巡抚盛应期击斩叛贼谢文礼、文义。世宗立,论功,进署都指挥佥
事,充左参将,协守松潘。
嘉靖初,芒部土舍陇政、土妇支禄等叛。卿讨之,斩首二百余级,降其众数
百人。政奔乌撒,卿檄土官安宁擒以献。宁佯诺,而匿政不出。巡抚汤沐言状,
帝夺卿冠带。川、贵兵合讨,贼始灭,还冠带如初。五年春擢卿副总兵,仍镇松
潘。陇氏已绝,改芒部为镇雄府,设流官。未几,政遗党沙保复叛。卿偕参将魏
武、参议姚汝皋等并进,斩保等贼首七人,余尽殄。录功,武最,卿次之,赐赉
有差。黑虎五砦番反,围长安诸堡,乌都、鹁鸽诸番亦继叛。卿皆破平之,就进
都督佥事。威茂番十余砦连兵劫军饟,且攻茂州及长宁诸堡,要抚赏。卿与副
使朱纨筑茂州外城以困之。旋以计残其众,战屡捷,遂攻深沟,焚其碉砦。诸番
窘,请赎罪。卿责献首恶,番不应。复分剿浅沟、浑水二砦歼之。诸番乃争献首
恶,插血断指耳,誓不复叛。卿乃与刻木为约,分处其曹,画疆守,松潘路复通。
巡抚潘鉴等上二人功,诏赉银币,进署都督同知,镇守如故。久之,以疾致仕。
二十三年,塞上多警。召卿,以疾辞。帝怒,夺其都督,命以都指挥使诣部
听调。未几,寇逼畿辅,命营卢沟桥。松潘副总兵李爵为巡抚丘养浩劾罢,诏以
卿代。给事中许天伦言卿贿养浩劾爵,自为地。帝怒,褫卿及养浩官,令巡按冉
崇礼核实。时兵事棘,翁万达复荐卿,还其都督佥事,都东官厅军马。已而崇礼
具言爵贪污,“卿镇松潘十七年,为蜀保障,军民颂德,且贫,安所得贿?”帝
意乃解。四川白草番为乱,副总兵高冈凤被劾。兵部尚书路迎奏卿代之。卿再莅
松潘,将士咸喜。乃会巡抚张时彻讨擒渠恶数人,俘斩九百七十有奇,克营砦四
十七,毁碉房四千八百,获马牛器械储积各万计。进署都督同知。卿素有威望,
为番人所惮。自威茂迄松潘、龙安夹道筑墙数百里,行旌往来,无剽夺患。先后
莅镇二十四年,军民戴之若慈母。再以疾归。
三十三年,倭寇海上。诏卿与沈希仪各率家众赴苏、松军门。明年充副总兵,
总理浙江及苏、松海防。卿,蜀中名将,不谙海道,年已老,兵与将不习,竟不
能有所为。为巡按御史周如斗劾罢,卒。
沈希仪,字唐佐,贵县人。嗣世职为奉议卫指挥使。机警有胆勇,智计过绝
于人。正德十二年,调征永安。以数百人捣陈村砦,马陷淖中,腾而上,连馘三
酋,破其余众。进署都指挥佥事。义宁贼寇临桂,还巢,希仪追之。巢有两隘,
贼伏兵其一,使熟瑶绐官兵入。希仪策其诈,急从别隘直抵贼巢。贼仓卒还救,
遂大破之。荔浦贼八千渡江东掠,希仪率五百人驻白面砦,待其归。砦去蛟龙、
滑石两滩各数里。希仪以滑石滩狭,虽众可薄,蛟龙滩广,济则难图,欲诱致之
滑石。乃树旗百蛟龙滩,守以羸卒,然柴以疑之。贼果趋滑石。希仪预以小舰载
劲卒伏葭苇中。贼渡且半,乘泷急冲之,两岸军噪而前,贼众多坠水死,收所掠
而还。从副总兵张祐连破临桂、灌阳、古田贼。进署都指挥同知,掌都司事。
嘉靖五年,总督姚镆将讨田州岑猛。用希仪计,间猛妇翁归顺土酋岑璋,使
图猛,而分兵五哨进。希仪将中哨,当工尧。工尧,贼要地,聚众守之。希仪夜
遣军三百人,缘山上,绕出其背。比明合战,则所遣军已立帜山巅,贼大溃败。
猛走归顺,为璋所执,田州平。希仪功最,镆抑之,止受赉。镆议设流官,希仪
曰:“思恩以流官故,乱至今未已。田州复然,两贼且合从起。”镆不从。以希
仪为右参将,分守思、田。希仪请还乡治装。以参将张经代守。甫一月,田州复
叛,镆罢归。王守仁代,多用希仪计,思、田复定。
改右江柳庆参将,驻柳州。象州、武宣、融县瑶反,讨破之。谢病归,顷之
还故任。柳在万山中,城外五里即贼巢,军民至无地可田,而官军素罢不任战。
又贼耳目遍官府,闺闼动静无不知。希仪谓欲大破贼,非狼兵不可,请于制府。
调那地狼兵二千来,戍兵稍振。乃求得与瑶通贩易者数十人,持其罪而厚抚之,
使诇贼。贼动静,希仪亦无不知。希仪每出兵,虽肘腋亲近不得闻。至期鸣号,
则诸军咸集。令一人挟旗引诸军行,不测所往。及驻军设伏,贼必至,遇伏辄奔。
官军击之,无不如志。已,贼寇他所,官军又先至。远村僻聚,贼度官军所不逮
者,往寇之,官军又未尝不在,贼惊以为神。希仪得贼巢妇女畜产,果邻巢者悉
还之,惟取阴助贼者。诸瑶尽詟伏,无敢向贼。
希仪初至,令熟瑶得出入城中,无所禁。因厚赏其黠者,使为谍。后渐令瑶
妇入见其妻,赉以酒食缯帛。其夫常以贼情告者,则阴厚之。诸瑶妇利赏,争劝
其夫输贼情,或自入府言之。以故,贼益无所匿形。希仪每于风雨晦冥夜,侦贼
所止宿,分遣人赍铳潜伏舍旁。中夜铳举,贼大骇曰:“老沈来矣!”咸挈妻子
匍匐上山。儿啼女号,或寒冻触厓石死,争怨悔作贼非计。至晓下山,则寂无人
声。他巢亦然,众愈益惊。潜遣人入城侦之,则希仪故居城中不出也。贼胆落,
多易面为熟瑶。
韦扶谏者,马平瑶魁也,累捕不得。有报扶谏逃邻贼三层巢者,希仪潜率兵
剿之,则又与三层贼往劫他所。希仪尽俘三层巢妻子归,希仪俘贼妻子尽以畀狼
兵,至是独闭之空舍,饮食之。使熟瑶往语其夫曰:“得韦扶谏,还矣。”诸瑶
闻,悉来谒希仪。今入室视之,妻子固无恙。乃共诱扶谏出巢,缚以献,易妻子
还。希仪剜扶谏目,支解之,悬诸城门。诸瑶服希仪威信,益不敢为盗。自是,
柳城四旁数百里,无敢攘夺者。
希仪尝上书于朝,言狼兵亦瑶、僮耳。瑶、僮所在为贼,而狼兵死不敢为非,
非狼兵顺,而瑶、僮逆也。狼兵隶土官,瑶、僮隶流官。土官令严足以制狼兵,
流官势轻不能制瑶、僮。若割瑶、僮分隶之旁近土官,土官世世富贵,不敢有他
望。以国家之力制土官,以土官之力制瑶、僮,皆为狼兵,两广世世无患矣。时
不能用。至十六年而有思恩岑金之变。
初,思恩土官岑浚既诛,改设流官,以其酋二人韦贵、徐五为土巡检,分掌
其兵各万余。夷民不乐汉法,凡数叛。镇安有男子名金,自言浚子。镇安土官乃
潜召其旧部酋长,出金而与之盟曰:“若小主也。”诸酋罗拜,拥金归,聚兵五
千,将攻城,复故地,远近汹汹。浚诛时,其酋杨留者无所归,率党千余人诣宾
州,应募为打手。希仪在宾,留入言,欲往见小主人。希仪故患金,及闻留言,
益大骇。因好谓留曰:“是岑浚第九子耶?我向征田州固闻之。”因自语:“岑
氏其复乎?”欲以深动留,留果喜。已,召留密室,言:“予我重赂,即为金复
官。”且出,复呼入曰:“韦贵、徐五今分将思恩兵,必雠金,善防之。”留益
大信。金遂从五千人因留以见。门者奔告,请无纳。希仪骂曰:“金,土官子,
非贼,奈何不纳?”引入,厚结之,又引以诣兵备副使,随以计渐散其五千人。
卒缚金,留亦自恨死,思恩复宁。已,从总督张经大破断藤峡、弩滩贼,受赉归。
希仪镇柳、庆久,渠魁宿猾捕诛殆尽。先后捣巢,斩馘积五千余级,未尝悉
奏功,故多不叙。十九年复谢病,柳人祀之山云祠。旋起四川左参将,分守叙、
沪及贵州迤西诸处。其冬,擢署都督佥事,充总兵官,镇贵州。复谢病归。塞上
多警,召天下名将至京师,希仪在召中。希仪镇柳、庆,每战必先登,身数被创,
阴雨辄痛剧,故数谢病。至京,亦以病辞。帝疑其规避,褫都督官,令赴部候用。
翁万达荐其才。会江、淮多盗,议设督捕总兵官,乃复希仪署都督佥事以往。
二十六年以为广东副总兵。命自今将领至自川、广、云、贵者,毋推京营及
西北边,著为令。从总督张岳大破贺县贼倪仲亮等,予实授,仍赉银币。琼州五
指山熟黎素畏法,供徭赋,知州邵浚虐取之。其酋那燕遂结崖州、感恩、昌化诸
黎为乱。总督欧阳必进议并万州、陵水黎讨之,分兵五道。希仪适病,最后至,
谓必进曰:“万州、陵水黎未有党恶之实,奈何并诛,益树敌?莫若止三道。”
必进从之。希仪乃偕参将武鸾、俞大猷等直入五指山下,斩那燕及其党五千四百
有奇,俘获者五之一,招降三千七百人。捷闻,进都督同知,改贵州总兵官。复
从岳平铜仁叛苗龙许保、吴黑苗。又以病归。倭寇海上,命督川、广兵赴剿。无
功,为周如斗劾罢。
希仪为人坦率,居恒谑笑,洞见肺腑。及临敌,应变出奇,人莫测。尤善抚
士卒。常染危病,卒多自戕以祷于神。最后一人,至以箭穿其喉。其得士心如此。
石邦宪,字希尹,贵州清平卫人。嘉靖七年嗣世职为指挥使。累功,进署都
指挥佥事,充铜仁参将。苗龙许保、吴黑苗叛,总督张岳议征之,而贼陷印江、
石阡,邦宪坐逮问。岳以铜仁贼巢穴,而邦宪有谋勇,乃奏留之。邦宪遂与川、
湖兵进贵州,破苗砦十有五。窜山箐者,搜戮殆尽。上功,邦宪第一。未及叙,
而许保等突入思州,执知府李允简以去。邦宪急邀,夺之归。坐是停俸戴罪。贼
既破思州,复纠余党,与湖广蜡尔山苗合,欲攻石阡。不克,还过省溪。千户安
大朝等邀之,斩获大半,尽夺其辎重,贼不能军。邦宪乃使使购老穀、老犭革等
执许保送军门,而黑苗窜如故。复以计购乌朗土官田兴邦等斩黑苗,贼尽平。遂
进署都督佥事,充总兵官,代沈希仪镇贵州。
台黎砦苗关保倡乱,四川容山、广西洪江诸苗应之。远近骚然,抚剿莫能定。
邦宪与湖广兵分道讨破之,传檄十八砦,许执首恶赎罪。诸苗听抚,设盟受约而
还。
播州宣慰杨烈杀长官王黼,黼党李保等治兵相攻且十年,总督冯岳与邦宪讨
平之。真州苗卢阿项为乱,邦宪以兵七千编筏渡江,直抵磨子崖。策贼必夜袭,
先设备。贼至,击败之。贼求援于播州吴鲲。诸将惧,邦宪曰:“水西宣慰安万
铨,播州所畏也。吾调水西兵攻乌江,声杨烈纵鲲助逆罪,烈奚暇救人乎?”已,
水西兵至。邦宪进逼其巢,乘风纵火,斩关而登,贼大奔溃,擒贼首父子,斩获
四百七十余人。进署都督同知。
破地隆阡叛苗四砦,又破答千诸砦,擒其渠魁。地隆阡遗贼龙老三、龙得奎
结龙停苗老夭、扳凳苗石章保等纵兵掠,执石耶洞土官妻冉氏以归,攻梅平砦。
官军要擒老三。得奎走免,复与老夭等攻破平南营囤。邦宪侦冉氏在老夭所,阳
议赎,而潜击杀老夭。官军遂入龙停砦,并执扳凳砦苗龙老内,令执献章保。于
是诸苗悉降。白洗、养鹅诸苗叛,讨擒其魁,降百余砦。
湖广溆浦瑶沈亚当等为乱,总督石勇檄邦宪讨之,生擒亚当,斩获二百有奇。
溆浦甫平,铜仁、都匀苗相煽叛。邦宪亟驰还,率守备安大朝进剿。先破彪山砦
贼,乘胜略定诸砦。获贼首龙老罗、王三等,余党尽平。又与总督黄光升,修湖
北墩台、烽堠百十所,招降冷水溪诸洞苗二十八砦。
播州容山副长官土舍韩甸与正长官土舍张问相攻,甸屡胜,遂纠生苗剽湖、
贵境,垂二十年。问亦纠党自助。邦宪讨之,斩百余人。问潜出,被获。官军乘
胜入甸巢。会暮,大雨,迷失道。守备叶勋、百户魏国相等陷伏中,死焉。邦宪
夺围出,还军镇远。再征之,贼沿江守。邦宪佯与争,而别自上流三十里编竹以
渡。水陆并进,大破之。斩甸,容山平。进右都督。
寻与巡抚吴维岳招降平州叛酋杨珂,剿平龙里卫贼阿利等。当是时,水西宣
慰安国亨恃众跋扈,谒上官,辞色不善,辄鼓众讠雚噪而出。邦宪召责之曰:“
尔欲反耶?吾视尔釜中鱼尔。尔兵孰与云、贵、川、湖多?尔四十八酋长,吾铸
四十八印畀之。朝下令,夕灭尔矣。”国亨叩头谢,为敛戢。隆庆元年剿平镇远
苗。已,又破诛白泥土官杨赟及苗酋龙力水等。部内帖然。
邦宪生长黔土,熟苗情。善用兵,大小数十百战,无不摧破。前后进秩者四,
赉银币十有三。所得俸赐,悉以飨士,家无赢资。为总兵官十七年,威镇蛮中。
与四川何卿、广西沈希仪并称一时名将。明年卒官。赠左都督。
赞曰:呜呼,明至中叶,曷尝无边材哉!如马永、梁震、周尚文、沈希仪之
徒,出奇制胜,得士卒死力,虽古名将何以加焉?然功高赏薄,起蹶靡常。此无
异故,其抗怀奋激,无以结欢在朝柄政重人,宜其龃龉不相入也。马芳三代为将,
父子兄弟先后殉国,伟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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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 11:25 | 显示全部楼层
○俞大猷(卢镗 汤克宽) 戚继光(弟继美 朱先) 刘显(郭成) 李
锡(黄应甲 尹凤) 张元勋

俞大猷,字志辅,晋江人。少好读书。受《易》于王宣、林福,得蔡清之传。
又闻赵本学以《易》推衍兵家奇正虚实之权,复从受其业。尝谓兵法之数起五,
犹一人之身有五体,虽将百万,可使合为一人也。已,又从李良钦学剑。家贫屡
空,意尝豁如。父殁,弃诸生,嗣世职百户。
举嘉靖十四年武会试。除千户,守御金门。军民嚣讼难治,大猷导以礼让,
讼为衰止。海寇频发,上书监司论其事。监司怒曰:“小校安得上书?”杖之,
夺其职。尚书毛伯温征安南,复上书陈方略,请从军。伯温奇之。会兵罢,不果
用。
二十一年,俺答大入山西,诏天下举武勇士。大猷诣巡按御史自荐,御史上
其名兵部。会伯温为尚书,送之宣大总督翟鹏所。召见论兵事,大猷屡折鹏。鹏
谢曰:“吾不当以武人待子。”下堂礼之,惊一军,然亦不能用。大猷辞归,伯
温用为汀漳守备。莅武平,作读易轩,与诸生为文会,而日教武士击剑。连破海
贼康老,俘斩三百余人。擢署都指挥佥事,佥书广东都司。新兴恩平峒贼谭元清
等屡叛,总督欧阳必进以属大猷。乃令良民自为守,而亲率数人遍诣贼峒,晓以
祸福,且教之击剑,贼骇服。有苏青蛇者,力格猛虎,大猷绐斩之,贼益惊。乃
诣何老猫峒,令归民侵田,而招降渠魁数辈。二邑以宁。
二十八年,朱纨巡视福建,荐为备倭都指挥。会安南入寇,必进奏留之。先
是,安南都统使莫福海卒,子宏瀷幼。其大臣阮敬谋立其婿莫敬典,范子仪谋
立其党莫正中,互雠杀。正中败,挈百余人来归。子仪收残卒遁海东。至是妄言
宏瀷死,迎正中归立。剽掠钦、廉等州,岭海骚动。必进檄大猷讨之。驰至廉
州,贼攻城方急。大猷以舟师未集,遣数骑谕降,且声言大兵至。贼不测,果解
去。无何,舟师至,设伏冠头岭。贼犯钦州,大猷遮夺其舟。追战数日,生擒子
仪弟子流,斩首千二百级。穷追至海东云屯,檄宏瀷杀子仪函首来献。事平,
严嵩抑其功不叙,但赉银五十两而已。
是年,琼州五指山黎那燕构感恩、昌化诸黎共反,必进复檄大猷讨。而朝
议设参将于崖州,即以大猷任之。乃会广西副将沈希仪诸军,擒斩贼五千三百有
奇,招降者三千七百。大猷言于必进曰:“黎亦人也,率数年一反一征,岂上天
生人意?宜建城设市,用汉法杂治之。”必进纳其言。大猷乃单骑入峒,与黎定
要约,海南遂安。
三十一年,倭贼大扰浙东。诏移大猷宁、台诸郡参将。会贼破宁波昌国卫,
大猷击却之。复攻陷绍兴临山卫,转掠至松阳。知县罗拱辰力御贼,而大猷邀诸
海,斩获多,竟坐失事停俸。未几,逐贼海中,焚其船五十余,予俸如故。越二
年,贼据宁波普陀。大猷率将士攻之,半登,贼突出,杀武举火斌等三百人,坐
戴罪办贼。俄败贼吴淞所,诏除前罪,仍赉银币。贼自健跳所入掠,大猷运战破
之。旋代汤克宽为苏松副总兵。所将卒不三百人,徵诸道兵未集,贼犯金山,大
猷战失利。时倭屯松江枯林者盈二万,总督张经趣之战,大猷固不可。及永顺、
保靖兵稍至,乃从经大破贼于王江泾,功为赵文华、胡宗宪所攘,不叙。坐金山
失律,谪充为事官。
柘林倭虽败,而新倭三十余艘突青村所,与南沙、小乌口、浪港诸贼合,犯
苏州陆泾坝,直抵娄门,败南京都督周于德兵。贼复分为二,北掠浒墅,南掠横
塘,延蔓常熟、江阴、无锡之境,出入太湖。大猷偕副使任环大败贼陆泾坝,焚
舟三十余。又遮击其自三丈浦出海者,沉七艘,贼乃退泊三板沙。顷之,他倭犯
吴江。大猷及环又邀破之莺脰湖,贼走嘉兴。
三板沙贼掠民舟将遁,大猷追击于马迹山,擒其魁。金泾、许浦、白茅港贼
俱出海,大猷追击于茶山,焚五舟。贼走保马迹山、三板沙,将士复追及,坏其
三舟。江阴蔡港倭亦去,官兵分击于马迹、马图、宝山。值飓风作,贼舟多覆。
柘林倭亦为官兵所击沉二十余舟,余贼退登陆。已,复泛舟出海。大猷及佥事董
邦政分击,获九舟。而贼又遭风坏三舟,余三百人登岸,走据华亭陶宅镇,屡败
赵文华等大军。夜屯周浦永定寺,官兵四集进围之。而柘林失风贼九舟巢于川沙
洼,纠合至四十余艘,势犹未已。巡抚曹邦辅劾大猷纵贼,帝怒,夺其世荫,责
取死罪招,立功自赎。时周浦贼围急,乘夜东北奔,为游击曹克新所邀,斩首百
三十,遂与川沙洼贼合。诸军日夜击海。大猷偕副使王崇古入洋追之,及于老鹳
觜,焚巨舰八,斩获无算。余贼奔上海浦东。
初,以倭患急,特命都督刘远为浙江总兵官,兼辖苏、松诸郡,数月无所为。
廷臣争言大猷才。三十五年三月遂罢远,以大猷代。贼犯西庵、沈庄及清水洼。
大猷偕邦政击败之,贼走陶山,诏还世荫。贼自黄浦遁出海,大猷追败之。其年
冬,以与平徐海功,加都督佥事。海既平,浙西倭悉靖。独宁波舟山倭负险,官
兵环守不能克。是时土兵狼兵悉已遣归,而川、贵所调麻寮、大剌、镇溪、桑植
兵六千始至。大猷乘大雪,四面攻之。贼死战,杀土官一人。诸军益竞,进焚其
栅,贼多死,其逸出者复殪,贼尽平。加大猷署都督同知。
明年,胡宗宪方图汪直,用卢镗言将与通市,大猷力争不可。及直诱入下吏,
其党毛海峰等遂据舟山,阻岑港自守。大猷环攻之,时小胜。然苦仰攻,将士先
登多死,新倭又大至。朝廷趣宗宪甚急,宗宪谩为大言以对。廷臣竞诋宗宪,并
劾大猷。乃夺大猷及参将戚继光职,期一月内平贼。大猷等惧,攻益力,贼益死
守。三十七年七月乃自岑港移柯梅,造舟成,泛海去。大猷等横击之,沈其一舟,
余贼遂扬帆而南,流劫闽、广。大猷先后杀倭四五千,贼几平。而官军围贼已一
年,宗宪亦利其去,阴纵之,不督诸将邀击。比为御史李瑚所劾,则委罪大猷纵
贼以自解。帝怒,逮系诏狱,再夺世荫。
陆炳与大猷善,密以己资投严世蕃解其狱,令立功塞上。大同巡抚李文进习
其才,与筹军事。乃造独轮车拒敌马。尝以车百辆,步骑三千,大挫敌安银堡。
文进上其制于朝,遂置兵车营。京营有兵车,自此始也。文进将袭板升,谋之大
猷,果大获,诏还世荫。寇掠广武,大猷拒却之。先论平汪直功,许除罪录用。
及是,镇篁有警,川湖总督黄光升荐大猷,即用为镇篁参将。
广东饶平贼张琏数攻陷城邑,积年不能平。四十年七月诏移大猷南赣,合闽、
广兵讨之。时宗宪兼制江西,知琏远出,檄大猷急击。大猷谓:“宜以潜师捣其
巢,攻其必救,奈何以数万众从一夫浪走哉?”乃疾引万五千人登柏嵩岭,俯瞰
贼巢。琏果还救,大猷连破之,斩首千二百余级。贼惧,不出。用间诱琏出战,
从阵后执之,并执贼魁萧雪峰。广人攘其功,大猷不与较。散余党二万,不戮一
人。擢副总兵,协守南、赣、汀、漳、惠、湖诸郡。遂乘胜征程乡盗,走梁宁,
擒徐东洲。林朝曦者,独约黄积山大举。官军攻斩积山,朝曦遁,后亦为徐甫宰
所灭。大猷寻擢福建总兵官,与戚继光复兴化城,共破海倭。详《继光传》。继
光先登,受上赏,大猷但赉银币。
四十二年十月徙镇南赣。明年改广东。潮州倭二万与大盗吴平相掎角,而诸
峒蓝松三、伍端、温七、叶丹楼辈日掠惠、潮间。闽则程绍录乱延平,梁道辉扰
汀州。大猷以威名慑群盗,单骑入绍禄营,督使归峒,因令驱道辉归,两人卒为
他将所灭。惠州参将谢敕与伍端、温七战,失利。以“俞家军”至,恐之,端乃
驱诸酋以归。无何,大猷果至,七被擒。端自缚,乞杀倭自效。大猷使先驱,官
军继之,围倭邹塘,一日夜克三巢,焚斩四百有奇,又大破之海丰。倭悉奔崎沙、
甲子诸澳,夺渔舟入海。舟多没于风,脱者二千余人,还保海丰金锡都。大猷围
之两月,贼食尽,欲走。副将汤克宽设伏邀之,手斩其枭将三人。参将王诏等继
至,贼遂大溃。乃移师潮州,以次降蓝松三、叶丹楼。遂使招降吴平,居之梅岭。
平未几复叛,造战舰数百,聚众万余,筑三城守之,行劫滨海诸郡县。福建总兵
官戚继光袭平,平遁保南澳。四十四年秋入犯福建,把总朱玑等战没于海中。大
猷将水兵,继光将陆兵,夹击平南澳,大破之。平仅以身免,奔据饶平凤凰山。
继光留南澳。大猷部将汤克宽、李超等蹑贼后,连战不利,平遂掠民舟出海。闽
广巡按御史交章论之,大猷坐夺职。平卒为克宽所追击,远遁以免,不敢入犯矣。
河源、翁源贼李亚元等猖獗。总督吴桂芳留大猷讨之,征兵十万,分五哨进。
大猷使间携贼党而亲捣其巢,生擒亚元,俘斩一万四百,夺还男妇八万余人。乃
还大猷职,以为广西总兵官。故事:以勋臣总两广兵,与总督同镇梧州。帝用给
事中欧阳一敬议,两广各置大帅,罢勋臣,乃召恭顺侯吴继爵还京,以大猷代,
予平蛮将军印。而以刘显镇广东。两广并置帅,自大猷及显始也。伍端死,其党
王世桥复叛,劫执同知郭文通。大猷连败之,其部下执以献。进署都督同知。
海贼曾一本者,吴平党也。既降复叛,执澄海知县,败官军,守备李茂才中
炮死。诏大猷暂督广东兵协讨。隆庆二年,一本犯广州,寻犯福建。大猷合郭成、
李锡军擒灭之。录功,进右都督。
广西古田僮黄朝猛、韦银豹等,嘉靖末尝再劫会城库,杀参政黎民表。巡抚
殷正茂征兵十四万,属大猷讨之。分七道进,连破数十巢。贼保潮水,巢极巅,
攻十余日未下。大猷佯分兵击马浪贼,而密令参将王世科乘雨夜登山设伏。黎明
炮发,贼大惊。诸军攀援上,贼尽死。马浪诸巢相继下。斩获八千四百有奇,擒
朝猛、银豹,百年积寇尽除。进世荫为指挥佥事。
大猷为将廉,驭下有恩。数建大功,威名震南服。而巡按李良臣劾其奸贪,
兵部力持之,诏还籍候调。起南京右府佥书。未任,以都督佥事为福建总兵官。
万历元年秋,海寇突闾峡澳,坐失利夺职。复以署都督佥事起后府佥书,领车营
训练。三疏乞归。卒,赠左都督,谥武襄。
大猷负奇节,以古贤豪自期。其用兵,先计后战,不贪近功。忠诚许国,老
而弥笃,所在有大勋。武平、崖州、饶平旨为祠祀。谭纶尝与书曰:“节制精明,
公不如纶。信赏必罚,公不如戚。精悍驰骋,公不如刘。然此皆小知,而公则甚
大受。”戚谓威继光,刘谓刘显也。
子咨皋,福建总兵官。
卢镗,汝宁卫人。嘉靖时由世荫历福建都指挥佥事,为都御史朱纨所任。纨
自杀,镗亦论死。寻赦免,以故官备倭福建。迁都指挥。击贼嘉兴,败,责戴罪。
寻擢参将,分守浙东滨海诸郡,与副将大猷大破贼王江泾。旋督保靖土兵及蜀将
陈正元兵击贼张庄,焚其垒。追击之后港,为贼所败。贼出没台州外海,都指挥
王沛败之大陈山。贼登山,官军焚其舟。镗会剿,擒其酋林碧川等,余倭尽灭。
别贼掠诸县,指挥闵溶等败死,镗夺职,戴罪。
旋以荐擢协守江浙副总兵。贼陷仙居,趋台州,镗破之彭溪。乃与胡宗宪共
谋灭徐海。宗宪招汪直,镗亦说日本使善妙令擒直。直与日本贰,卒伏诛。倭犯
江北,镗驰援破之,又败北洋倭二十余舨。贼敛舟三沙,复流劫江北。巡抚李遂
劾镗纵贼,镗已擢都佥事,为江南、浙江总兵官,夺职视事。以通政唐顺之荐复
职如初。寻以诛汪直功,进都督同知。倭复犯浙东。水陆十余战,斩首千四百有
奇。总督宗宪以荡平闻,镗复增俸赉金。镗擢用由宗宪,宗宪败,给事中丘橓
劾镗八罪。逮治,免归。
镗有将略。倭难初兴,诸将悉望风溃败,独镗与汤克宽敢战,名亚俞、戚云。
克宽,邳州卫人。父庆,嘉靖中江防总兵官。克宽承世荫,历官都指挥佥事,
充浙江参将。倭犯温州,克宽击败之。别贼寇嘉兴属邑,克宽至海盐被围。偕参
政潘恩等拒守,贼不能克,乃焚掠而去。无何,陷乍浦城,转掠奉化、宁海。克
宽追围于独山民家,火焚之。贼半死,余夺围遁。
时滨海多被倭患,而将士无纪律,贼至辄奔,议设大将统制江、淮。乃命克
宽为副总兵,驻金山卫,提督海防诸军。倭三百人泊崇明南沙。克宽偕佥事任环
攻之,败绩。贼移舟宝山,克宽追败之南家觜。贼乃转寇嘉定、上海间,被劾夺
官从军。倭二千余分掠苏、松。克宽逆战采淘港,斩首八百余级。都御史王忬
荐为浙西参将。遇贼嘉、湖,复失利,诏以白衣办贼。总督张经议捣贼柘林,令
克宽将广西土兵屯乍浦,与副将大猷等相掎角。大战王江泾,斩级二千。会赵文
华劾经惑克宽言纵倭饱扬,遂并逮问,论死。久之,赦免。
广东用兵,命赴军前自效。从大猷大破倭海丰,还世荫。俄以为惠、潮参将,
复从大猷破吴平。平未几复振,克宽已擢狼山副总兵,命留讨贼。俄败之阳江乌
猪洋。平窘,奔安南。都御史吴桂芳檄安南协讨,遣克宽以舟师会,夹击平万桥
山下。焚其舟,擒斩四百人,平远窜。乃进克宽署都督佥事,为广东总兵官。曾
一本突海丰、惠来间,克宽倡议抚之,令居潮阳下浍地。未几,激民变,一本亦
反,诏逮克宽讯治。寻赦免,赴苏镇立功。万历四年,炒蛮入掠古北口。克宽偕
参将苑宗儒追出塞,遇伏,战死。
戚继光,字元敬,世登州卫指挥佥事。父景通,历官都指挥,署大宁都司,
入为神机坐营,有操行。继光幼倜傥负奇气。家贫,好读书,通经史大义。嘉靖
中嗣职,用荐擢署都指挥佥事,备倭山东。改佥浙江都司,充参将,分部宁、绍、
台三郡。
三十六年,倭犯乐清、瑞安、临海,继光援不及,以道阻不罪。寻会俞大猷
兵,围汪直余党于岑港。久不克,坐免官,戴罪办贼。已而倭遁,他倭复焚掠台
州。给事中罗嘉宾等劾继光无功,且通番。方按问,旋以平汪直功复官,改守台、
金、严三郡。
继光至浙时,见卫所军不习战,而金华、义乌俗称慓悍,请召募三千人,教
以击刺法,长短兵迭用,由是继光一军特精。又以南方多薮泽,不利驰逐,乃因
地形制阵法,审步伐便利,一切战舰、火器、兵械精求而更置之。“戚家军”名
闻天下。
四十年,倭大掠桃渚、圻头。继光急趋宁海,扼桃渚,败之龙山,追至雁门
岭。贼遁去,乘虚袭台州。继光手歼其魁,蹙余贼瓜陵江尽死。而圻头倭复趋台
州,继光邀击之仙居,道无脱者。先后九战皆捷,俘馘一千有奇,焚溺死者无算。
总兵官卢镗、参将牛天锡又破贼宁波、温州。浙东平,继光进秩三等。闽、广贼
流入江西。总督胡宗宪檄继光援。击破之上坊巢,贼奔建宁。继光还浙江。
明年,倭大举犯福建。自温州来者,合福宁、连江诸倭攻陷寿宁、政和、宁
德。自广东南澳来者,合福清、长乐诸倭攻陷玄钟所,延及龙严、松溪、大田、
古田、莆田。是时宁德已屡陷。距城十里有横屿,四面皆水路险隘,贼结大营其
中。官军不敢击,相守逾年。其新至者营牛田,而酋长营兴化,东南互为声援。
闽中连告急,宗宪复檄继光剿之。先击横屿贼。人持草一束,填壕进。大破其巢,
斩首二千六百。乘胜至福清,捣败牛田贼,覆其巢,余贼走兴化。急追之,夜四
鼓抵贼栅。连克六十营,斩首千数百级。平明入城,兴化人始知,牛酒劳不绝。
继光乃旋师。抵福清,遇倭自东营澳登陆,击斩二百人。而刘显亦屡破贼。闽宿
寇几尽。于是继光至福州饮至,勒石平远台。
及继光还浙后,新倭至者日益众,围兴化城匝月。会显遣卒八人赍书城中,
衣刺“天兵”二字。贼杀而衣其衣,绐守将得人,夜斩关延贼。副使翁时器、参
将毕高走免,通判奚世亮摄府事,遇害,焚掠一空。留两月,破平海卫,据之。
初,兴化告急,时帝已命俞大猷为福建总兵官,继光副之。及城陷,刘显军少,
壁城下不敢击。大猷亦不欲攻,需大军合以困之。四十二年四月,继光将浙兵至。
于是巡抚谭纶令将中军,显左,大猷右,合攻贼于平海。继光先登,左右军继之,
斩级二千二百,还被掠者三千人。纶上功,继光首,显、大猷次之。帝为告谢郊
庙,大行叙赉。继光先以横屿功,进署都督佥事,及是进都督同知,世荫千户,
遂代大猷为总兵官。
明年二月,倭余党复纠新倭万余,围仙游三日。继光击败之城下,又追败之
王仓坪,斩首数百级,余多坠崖谷死,存者数千奔据漳浦蔡丕岭。继光分五哨,
身持短兵缘崖上,俘斩数百人,余贼遂掠渔舟出海去。久之,倭自浙犯福宁,继
光督参将李超等击败之。乘胜追永宁贼,斩馘三百有奇。寻与大猷击走吴平于南
澳,遂击平余孽之未下者。
继光为将号令严,赏罚信,士无敢不用命。与大奠均为名将。操行不如,而
果毅过之。大猷老将务持重,继光则飚发电举,屡摧大寇,名更出大猷上。
隆庆初,给事中吴时来以蓟门多警,请召大猷、继光专训边卒。部议独用继
光,乃召为神机营副将。会谭纶督师辽、蓟,乃集步兵三万,征浙兵三千,请专
属继光训练。帝可之。二年五月命以都督同知总理蓟州、昌平、保定三镇练兵事,
总兵官以下悉受节制。至镇,上疏言:
蓟门之兵,虽多亦少。其原有七营军不习戎事,而好末技,壮者役将门,老
弱仅充伍,一也。边塞逶迄,绝鲜邮置,使客络释,日事将迎,参游为驿使,营
垒皆传舍,二也。寇至,则调遣无法,远道赴期,卒毙马僵,三也。守塞之卒约
束不明,行伍不整,四也。临阵马军不用马,而反用步,五也。家丁盛而军心离,
六也。乘障卒不择冲缓,备多力分,七也。七害不除,边备曷修?
而又有士卒不练之失六,虽练无益之弊四。何谓不练?夫边所藉惟兵,兵所
藉惟将;今恩威号令不足服其心,分数形名不足齐其力,缓急难使,一也。有火
器不能用,二也。弃土著不练,三也。诸镇入卫之兵,嫌非统属,漫无纪律,四
也。班军民兵数盈四万,人各一心,五也。练兵之要在先练将。今注意武科,多
方保举似矣,但此选将之事,非练将之道,六也。何谓虽练无益?今一营之卒,
为炮手者常十也。不知兵法五兵迭用,当长以卫短,短以救长,一也。三军之士
各专其艺,金鼓旗帜,何所不蓄?今皆置不用,二也。弓矢之力不强于寇,而欲
藉以制胜,三也。教练之法,自有正门。美观则不实用,实用则不美观,而今悉
无其实,四也。
臣又闻兵形象水,水因地而制流,兵因地而制胜。蓟之地有三。平原广陌,
内地百里以南之形也。半险半易,近边之形也。山谷仄隘,林薄蓊翳,边外之形
也。寇入平原,利车战。在近边,利马战。在边外,利步战。三者迭用,乃可制
胜。今边兵惟习马耳,未娴山战、林战、谷战之道也,惟浙兵能之。愿更予臣浙
东杀手、炮手各三千,再募西北壮士,足马军五枝,步军十枝,专听臣训练,军
中所需,随宜取给,臣不胜至愿。
又言:“臣官为创设,诸将视为缀疣,臣安从展布?”
章下兵部,言蓟镇既有总兵,又设总理,事权分,诸将多观望,宜召还总兵
郭琥,专任继光。乃命继光为总兵官,镇守蓟州、永平、山海诸处,而浙兵止弗
调。录破吴平功,进右都督。寇入青山口,拒却之。
自嘉靖以来,边墙虽修,墩台未建。继光巡行塞上,议建敌台。略言:“蓟
镇边垣,延袤二千里,一瑕则百坚皆瑕。比来岁修岁圮,徒费无益。请跨墙为台,
睥睨四达。台高五丈,虚中为三层,台宿百人,铠仗糗粮具备。令戍卒画地受工,
先建千二百座。然边卒木强,律以军法将不堪,请募浙人为一军,用倡勇敢。”
督抚上其议,许之。浙兵三千至,陈郊外。天大雨,自朝至日昃,植立不动。边
军大骇,自是始知军令。五年秋,台功成。精坚雄壮,二千里声势联接。诏予世
荫,赉银币。
继光乃议立车营。车一辆用四人推挽,战则结方阵,而马步军处其中。又制
拒马器,体轻便利,遏寇骑冲突。寇至,火器先发,稍近则步军持拒马器排列而
前,间以长枪、筤筅。寇奔,则骑军逐北。又置辎重营随其后,而以南兵为选锋,
入卫兵主策应,本镇兵专戍守。节制精明,器械犀利,蓟门军容遂为诸边冠。
当是时,俺答已通贡,宣、大以西,烽火寂然。独小王子后土蛮徙居插汉地,
控弦十余万,常为蓟门忧。而朵颜董狐狸及其兄子长昂交通土蛮,时叛时服。万
历元年春,二寇谋入犯。驰喜峰口,索赏不得,则肆杀掠,猎傍塞,以诱官军。
继光掩击,几获狐狸。其夏,复犯桃林,不得志去。长昂亦犯界岭。官军斩获多,
边吏讽之降,狐狸乃款关请贡。廷议给以岁赏。明年春,长昂复窥诸口不得入,
则与狐狸共逼长秃令入寇。继光逐得之以归。长秃者,狐狸之弟,长昂叔父也。
于是二寇率部长亲族三百人,叩关请死罪,狐狸服素衣叩头乞赦长秃。继光及总
督刘应节等议,遣副将史宸、罗端诣喜峰口受其降。皆罗拜,献还所掠边人,攒
刀设誓。乃释长秃,许通贡如故。终继光在镇,二寇不敢犯蓟门。
寻以守边劳,进左都督。已,增建敌台,分所部十二区为三协,协置副将一
人,分练士马。炒蛮入犯,汤克宽战死,继光被劾,不罪。久之,炒蛮偕妻大嬖
只袭掠边卒,官军追破之。土蛮犯辽东,继光急赴,偕辽东军拒退之。继光已加
太子太保,录功加少保。
自顺义受封,朝廷以八事课边臣:曰积钱谷、修险隘、练兵马、整器械、开
屯田、理盐法、收塞马、散叛党。三岁则遣大臣阅视,而殿最之。继光用是频荫
赉。南北名将马芳、俞大猷前卒,独继光与辽东李成梁在。然蓟门守甚固,敌无
由入,尽转而之辽,故成梁擅战功。
自嘉靖庚戌俺答犯京师,边防独重蓟。增兵益饷,骚动天下。复置昌平镇,
设大将,与蓟相唇齿。犹时躏内地,总督王忬、杨选并坐失律诛。十七年间,
易大将十人,率以罪去。继光在镇十六年,边备修饬,蓟门宴然。继之者,踵其
成法,数十年得无事。亦赖当国大臣徐阶、高拱、张居正先后倚任之。居正尤事
与商确,欲为继光难者,辄徙之去。诸督抚大臣如谭纶、刘应节、梁梦龙辈咸与
善,动无掣肘,故继光益发舒。
居正殁半岁,给事中张鼎思言继光不宜于北,当国者遽改之广东。继光悒悒
不得志,强一赴,逾年即谢病。给事中张希皋等复劾之,竟罢归。居三年,御史
傅光宅疏荐,反夺俸。继光亦遂卒。
继光更历南北,并著声。在南方战功特盛,北则专主守。所著《纪效新书》、
《练兵纪实》,谈兵者遵用焉。
弟继美,亦为贵州总兵官。
有朱先者,嘉兴人。当继光时,为蓟镇南兵营参将,迁副总兵。后数为广东、
福建总兵官。
初起家武举,募海滨盐徒为一军。自胡宗宪为御史至总督,皆倚任。先大小
数十战,皆先登,杀倭甚众。以功授都司。
宗宪被逮,先解官护行。宗宪释还,先乃归。御史按福建,巡抚王询侵军费,
檄先证之。先曰:“先,王公部将也,不敢诬府主。”御史怒,坐先万金,论死
系狱,阅八年始白。万历初,用荐起圜山把总。历登阃帅,以年老谢事归。复起,
辞不赴。
先为将有胆智,砥节首公。其处宗宪、询二事,时论以为有国士风。
刘显,南昌人。生而膂力绝伦,稍通文义。家贫落魄,之丛祠欲自经,神护
之不死。间行入蜀,为童子师。已,冒籍为武生。嘉靖三十四年,宜宾苗乱,巡
抚张臬讨之。显从军陷阵,手格杀五十余人,擒首恶三人。诸军继进,贼尽平。
显由是知名。官副千户,输赀为指挥佥事。
南京振武营初设,用兵部尚书张鏊荐,召令训练。擢署都指挥佥事,佥书浙
江都司。迁参将,分守苏、松。倭犯江北,逼泗州,鏊檄显防浦口。显测贼将遁,
追击至安东。方暑,披单衣,率四骑诱贼,伏精甲冈下。贼出,斩一人。所乘马
中矢,下拔其镞,射杀追者。诱至冈下,大败之去。贼出所俘女子蛊将士。显悉
送有司。明日伺贼出,潜毁其舟。贼败走舟,舟已焚,死者无算。显进秩三等。
寻迁副总兵,协守江、浙。
三沙倭复劫江北,被围于刘家庄。显以锐卒数千至,巡抚李遂令尽护江北军。
显率所部直入,诸营继之,自辰迄酉,贼巢破,逐北至白驹场、茅花墩,斩首六
百有奇,贼尽殄。而遂谓贼由三沙来,实卢镗及显罪。显坐停俸。已,应天巡抚
翁大立荐显骁勇,请久任,帝可之。振武营兵变后,诸将务姑息,兵益骄。给事
中魏元吉荐显署都督佥事,节制其军。显挈蜀卒五百人往,一军贴然。闽贼流入
江西,大掠石城、临州、东乡、金溪,杀吏民万计。诏显赴剿,击败之阳湖,贼
乃遁。
四十一年五月,广东贼大起。诏显充总兵官镇守。会福建倭患棘,显赴援。
与参将戚继光连破贼,贼略尽。而新倭大至,攻陷兴化城。显以兵少,逼城未敢
战,被劾,戴罪。贼以间攻据平海卫。他倭劫福清,谋与平海倭合。显及俞大猷
合于遮浪,尽歼之。平海倭欲遁,为把总许朝光所邀败。乃尽焚其舟,退还旧屯。
戚继光亦至,显与大猷共助击之,遂复兴化。录功,进先所荫世职二秩。江北倭
未平,廷议设总兵官于狼山,统制大江南北,改显任之。显行部通州,以敕书许
节制知府以下,而同知王汝言不为礼,劾奏,镌其秩。已,移镇浙江。
显有将略,居官不守法度。巡按御史劾之,革任候勘。用巡抚刘几荐,命充
为事官,镇守如故。隆庆改元,以军政拾遗被劾,贬秩视事。用巡抚谷中虚荐,
还故官,移镇贵州。广西侬贼者念父子僣称王,攻剽安顺。巡抚阮文中檄显剿,
俘斩五百余人。四川巡抚会省吾议征都掌蛮,令显移镇其地。复被劾罢,省吾奏
留之。
都掌蛮者,居叙州戎县,介高、珙、筠连、长宁、江安、纳溪六县间,古沪
戎也。成化初为乱,程信讨平之。正德中,普法恶复为乱,马昊讨平之。至是,
其酋阿大、阿二、方三等据九丝山,剽远近。其山修广,而四隅峭仄。东北则鸡
冠岭、都都寨、凌霄峰三冈,峻壁数千仞。有阿苟者,居凌霄峰,为贼耳目,威
仪出入如王者。省吾议讨之,属显军事。起故将郭成、安大朝为佐,调诸土兵,
合官军凡十四万人。万厉改元三月,毕集叙州,诱执阿苟,攻拔凌霄,进逼都都
寨。三酋遣其党阿墨固守。官军顿匝月,凿滩以通漕,击斩阿墨,拔其寨。阿大
自守鸡冠。显令人诱以官,而分五哨尽壁九丝城下。乘无备,夜半腰縆上,斩
关入。迟明,诸将毕至。阿二、方三走保牡猪寨。郭成破鸡冠,获阿大。诸军攻
牡猪,擒方三。阿二走,追获于贵州大盘山。克寨六十余,获贼魁三十六,俘斩
四千六百,拓地四百余里,得诸葛铜鼓九十三,铜铁锅各一。阿大泣曰:“鼓声
宏者为上,可易千牛,次者七八百。得鼓二三,便可僣号称王。鼓山颠,群蛮毕
集,今已矣。”锅状如鼎,大可函牛,刻画有文彩。相传诸葛亮以鼓镇蛮。鼓失,
则蛮运终矣。录功,进显都督同知。已而剿余孽,复俘斩千一百有奇。
都掌蛮既灭,显引疾求去,而以有司阻挠为言。诏听显节制,显益行其志。
击西川番没舌、丢骨、人荒诸砦,斩其首恶,抚余众而还。建昌傀厦、洗马诸番,
咸献首恶。西陲以宁。九年冬卒官。子綎,自有传。
郭成,四川叙南卫人。由世职历官苏松参将,进副总兵。倭犯通州,为守将
李锡所败,转掠崇明三沙。成击沈其舟,斩首百三十余级。隆庆元年冬,擢署都
督佥事,为广东总兵官。渡海追曾一本,大获,进署都督同知。叛将周云翔等杀
参将耿宗元,亡入贼中。屯平山大安峒,将寇海丰。成偕南赣军夹击之,斩首千
三百余级,获被掠通判潘槐而下六百余人,生絷云翔。潮州诸属邑,贼巢以百数。
郭明据林樟,胡一化据北山洋,陈一义据马湖,剽劫二十载。成督诸军击杀明等,
俘斩千三百有奇。四川都掌蛮为乱,诏成移镇。寻被劾,罢归。
万历改元,命刘显大征,诏成充为事官,为之副。先登九丝山,生絷阿大。
初,成父为蛮杀,乃以所斩首级及生擒诸蛮置父墓前,剖心致祭,乡人壮之。寻
佥书南京后府,出为贵州总兵官,镇守铜仁。成有胆智。每苗出掠,潜遗壮士入
其砦,斩馘而出。尝挺身入林箐察贼。苗一日数惊,曰:“郭将军至矣。”相戒
莫敢犯。复被劾,罢归。
起四川总兵官。永宁宣抚奢效忠卒,其妻奢世统无子,妾奢世续子崇周幼。
前总兵刘显因命世续署宣抚印。世统怒,攻夺其落红寨。世续奔永宁。成遣义儿
郭天心偕指挥禹嘉绩按问。天心遂据世续永宁私第,罄取其资,而成亦入落红,
尽掠奢氏九世之积。效忠弟沙卜遂拒杀裨将三人,执天心等。抚、按交章劾成,
下吏,遣戍云南。会有松茂之役,荐从军。成乃将七千人,直抵黄沙。屡破贼,
与总兵官李应祥尽平河东西诸巢,以功授参将。复偕应详大破腻乃诸贼,增世职
二级。腻乃党杨九乍复出为乱,成讨平之。火落赤扰西宁,四川巡抚李尚思以地
近松潘,檄成军松林,游击万鏊军漳腊。寇不敢逼,西陲获安。杨应龙叛,成进
讨,无功,戴罪办理。寻卒于官。
李锡,歙人。世新安卫千户。倭警,数有功,为通州守备。屡擢扬州参将,
江北副总兵。隆庆元年冬,以署都督佥事为福建总兵官。
海寇曾一本横行闽、广间,俞大猷将赴广西,总督刘焘令会闽师夹击。一本
至闽,锡出海禀之,与大猷遇贼柘林澳,三战皆捷。贼遁马耳澳复战。会广东总
兵官郭成率参将王诏等以师会,次菜芜澳,分三哨进。一本驾大舟力战,诸将连
破之,毁其舟。诏生擒一本及其妻,斩首七百余,死水火者万计。时广寇惟一本
最强,锡、大猷、成共平之,而锡功最钜。其后一本余党梁本豪复乱,为黄应甲
所擒,然视锡时力较易。锡论功,加署都督同知。倭入寇,击却之。
六年春,以征蛮将军代大猷镇广西平乐。府江者,桂林抵梧州驿道也。南北
亘五百里,两岸崇山深箐,贼巢盘互。自嘉靖间张岳破平后,至是复猖獗。尝执
知州邀重贿。道路梗塞,城门昼闭。大猷议讨之,会罢官去。巡抚郭应聘与锡计,
征兵六万,令参将钱凤翔、王世科,都指挥王承恩、董龙各将一军,以副使郑茂、
金柱,佥事夏道南监之,锡居中节制。破贼巢数十,斩馘五千有奇,僮酋杨钱甫
等悉授首。录功,进世职二等。
柳州怀远,瑶、僮、伶、侗环居之,瑶尤犷悍。侵据县治久,吏民率寓郡城。
隆庆时大征古田,诸瑶惧而听命。知县马希武之官,缮城堑,程役过严,诸瑶杀
希武及经历等五人,复反。巡抚应聘与总督殷正茂议征之。万历元年正月,锡进
次长安镇。会连雨雪,乃退师。益征浙东鸟铳手、湖广永顺钩刀手及狼兵十万人,
令参将凤翔、世科,都指挥杨照、戚继美,故参将亦孔昭、鲁国贤,六道并进,
监以副使沈子木。锡自统水师,次罗江,独当其冲。时贼屯板江大洲,累石树栅,
潜以舟来袭。锡伏舟败之,水陆并进。会凤翔等亦至,贼悉舟西遁。追击,连破
数巢。贼据枫木大山,前阻堤涧,鼓噪出。诸军奋击,而别以奇兵绕其后。贼大
奔,保天鹅岭。锡以水军截浔江,督诸将攻斩渠魁二人。乘胜复破数巢,直抵清
州界。贼奔大巢,亘数里,崖壁峭绝,为重栅拒官军,镖弩矢石雨下。妇人裸体
扬箕,掷牛羊犬首为厌胜。诸军大呼直上,四面举火,贼尽歼。先后破巢一百四
十,献馘三千五百有奇,俘获抚降者无算。
永福、永宁、柳城并以贼告,洛容僮又杀典史。锡令王瑞讨永宁,杨照讨柳
城,参将门崇文讨永福,亦孔昭讨洛容,己帅舟师屯理定江,节制诸军。甫二旬,
四道并捷。斩首四千五百有奇,洛容贼首陶浪金等俱伏诛。锡以功进秩二等。巡
按御史唐炼言锡一年内破贼二百一十四巢,获首功一万二千余级,宜久其任。
帝可之。寻从凌云翼大破罗旁贼,授世荫百户。六年,卒官。
黄应甲者,不知何许人。隆庆中,以浔梧左参将从俞大猷讨平韦银豹,进秩
二等。万历五年屡迁浙江总兵官。改镇广东。龙川鲍时秀者,妻杜氏,有妖术。
乃据义都缑岭,立二十四方大总,自号无敌峒王,既降复反。应甲讨平之。醿户
苏观陛、周才雄招亡命数千人,纵掠雷、廉间,杀断州千户田治。应甲率五军并
进,生擒观陛、才雄,斩首四百余级,其党缚酋长陈泉以降。
未几,梁本豪乱。本豪,故曾一本党,亦醿户也。一本诛,窜海中,习水战,
远通西洋。且结倭兵为助,杀千户,掠通判以去。十年六月,总督陈瑞与应甲谋,
分水军二,南驻老万山备倭,东驻虎门备醿,别以两军备外海,两军扼要害。水
军沈醿舟二十,生禽本豪。诸军竞进,大破之石茅洲。贼复奔潭洲沙湾,聚舟二
百,及倭舟十,相掎角。诸将合追,先后俘斩千六百有奇,沈其舟二百余,抚降
者二千五百。帝为告郊庙,大行叙赉,应甲等进秩有差。他倭寇琼崖,应甲斩首
二百余,夺其舟。再赐金。旋入佥左军府。罢归,卒。
尹凤,字德辉,南京人。锡总兵福建时部将也,世府军后卫指挥同知。凤早
孤。读书,娴骑射。嘉靖中举武科,乡、会试皆第一。擢署都指挥佥事,备倭福
建。徙佥浙江都司,进福建参将。倭陷福清、南安,连<舟宗>出海。凤邀击,沈其
七舟。追至外洋,连战浒屿、东洛、七礁,擒斩二百人。击倭梅花洋,走之,追
至横山,擒斩二百六十。大小凡十数战,内地赖以稍宁。改掌浙江都司,谢病归。
隆庆初,以故官莅福建,从锡平曾一本。万历初,累官署都督佥事,提督京城巡
捕。未几,谢事归。
张元勋,字世臣,浙江太平人。嗣世职为海门卫新河所百户。沈毅有谋。值
倭警,隶戚继光麾下。有功,进千户。从破横屿诸贼,屡进署都指挥佥事,充福
建游击将军。隆庆初,破倭福安,改南路参将。从李锡破曾一本,进副总兵。
五年春,擢署都督佥事,代郭成为总兵官,镇守广东。惠州河源贼唐亚六、
广州从化贼万尚钦、韶州英德贼张廷光劫掠郡县,莫能制。明年,元勋进剿。斩
馘六百有奇,亚六等授首,余党悉平。肇庆恩平十三村贼陈金莺等,与邻邑苔村
三巢贼罗绍清、林翠兰、谭权伯,藤峒、九迳十寨贼黄飞莺、丘胜富、黄高晖、
诸可行、黄朝富等,相煽为乱。故事:两粤惟大征得叙功,雕剿不叙,故诸将不
乐雕剿。总督殷正茂与元勋计,令雕剿得论功,诸军争奋。正茂又密遣副将梁守
愚、游击王瑞等屯恩平,若常戍者,掩不备,斩翠兰等,生擒绍清、权伯以献。
其诸路雕剿者,效首功二千四百有奇,还被掠子女千三百余人,生得金莺,惟高
晖等亡去。元勋逐北至藤峒,又生获胜富、可行、朝富等八十人。部将邓子龙等
亦获高晖、飞莺。三巢、十寨、十三村诸贼尽平,余悉就抚。
惠、潮地相接,山险木深。贼首蓝一清、赖元爵与其党马祖冒、黄民太、曾
廷凤、黄鸣时、曾万璋、李仲山、卓子望、叶景清、曾仕龙等各据险结砦,连地
八百余里,党数万人。正茂议大征。会金莺等已灭,诸贼颇惧。廷凤、万璋并遣
子入学,祖昌、景清亦佯乞降。正茂知其诈,征兵四万,令参将李诚立、沈思学、
王诏,游击王瑞等分将之,元勋居中节制,监司陈奎、唐九德、顾养谦、吴一介
监其军,数道并进。贼败,乃凭险自守。官军遍搜深箐邃谷间。而元勋偕九德,
追亡至南岭。一日夜驰至养谦所,击破李坑,生得子望等。明年破乌禽嶂。仕龙
阻高山,元勋佯饮酒高会,忽进兵击擒之。先后获大贼首六十一人,次贼首六百
余人,破大小巢七百余所,擒斩一万二千有奇。帝为宣捷,告郊庙,进元勋署都
督同知,世荫百户。元勋复讨斩余贼千三百有奇,抚定降者。巨寇皆靖。
潮州贼林道乾之党诸良宝既抚复叛,袭杀官军,掠六百人入海。再犯阳江,
败走。乃据潮故巢,居高山巅,不出战。官军营淤泥中。副将李诚立挑战,坠马
伤足,死者二百人。贼出掠而败,走巢固守。元勋积草土与贼垒平,用火攻之,
斩首千一百余级。时万历二年三月也。捷闻,进世荫一级。遗孽魏朝义等四巢亦
降。寻与胡宗仁共平良宝党林凤。惠、潮遂无贼。其冬,倭陷铜鼓石、双鱼城。
元勋大破之儒峒,俘斩八百余级。进秩为真。五年,从总督凌云翼大征罗旁贼,
斩首万六千余级。进都督,改荫锦衣。寻以疾致仕,卒于家。
元勋起小校。大小百十战,威名震岭南。与广西李锡并称良将。
赞曰:世宗朝,老成宿将以俞大猷为称首,而数奇屡踬。以内外诸臣攘
敓,而掩遏其功者众也。戚继光用兵,威名震寰宇。然当张居正、谭纶任国
事则成,厥后张鼎思、张希皋等居言路则废。任将之道,亦可知矣。刘显平蛮引
疾,而以有司阻挠为辞,有以夫!李锡、张元勋首功甚盛,而不蒙殊赏,武功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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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阶(弟陟 子璠等)高拱 (郭朴)张居正(曾孙同敞)

文仍寓贬词云。久之,廷议论拱功,赠太
师,谥文襄,荫嗣子务观为尚宝丞。
郭朴,字质夫,安阳人。嘉靖十四年进士。选庶吉士。累官礼部右侍郎,入
直西苑。历吏部左、右侍郎兼太子宾客。南京礼部缺尚书,帝怜朴久次,特加太
子少保擢任之。朴辞曰:“幸与撰述,不欲远离阙下。”帝大喜,命即以太子少
保、礼部尚书、詹事府侍直如故。顷之,吏部尚书欧阳必进罢,即以朴代之。越
二年,以父丧去。及严讷由吏部入阁,帝谋代者。时董份以工部尚书行吏部左侍
郎事,方受帝眷,而为人贪狡无行。徐阶虑其代讷,急言于帝,起朴故官。朴固
请终制,不许。寻以考绩,加太子太保。
四十五年,兼武英殿大学士,入预机务,与高拱并命。阶早贵,权重,春芳、
讷事之谨,至不敢讲钧礼。而朴与拱乡里相得,事阶稍倨,拱尤负才自恣。及世
宗崩,阶草遗诏,尽反时政之不便者。拱与朴不得与闻,大恚,两人遂与阶有隙。
言路劾拱者多及朴。拱谢病归,朴不自安,亦求去。帝固留之。时朴已加至少傅、
太子太傅矣。御史庞尚鹏、凌儒等攻不止,遂三疏乞归。家居二十余年卒。赠太
傅,谥文简。
朴为人长者,两典铨衡,以廉著。辅政二年无过。特以拱故,不容于朝,时
颇有惜之者。张居正,字叔大,江陵人。少颖敏绝伦。十五为诸生。巡抚顾璘奇
其文,曰:“国器也。”未几,居正举于乡,璘解犀带以赠,且曰:“君异日当
腰玉,犀不足溷子。”嘉靖二十六年,居正成进士,改庶吉士。日讨求国家典故。
徐阶辈皆器重之。授编修,请急归,亡何还职。
居正为人,颀面秀眉目,须长至腹。勇敢任事,豪杰自许。然沉深有城府,
莫能测也。严嵩为首辅,忌阶,善阶者皆避匿。居正自如,嵩亦器居正。迁右中
允,领国子司业事。与祭酒高拱善,相期以相业。寻还理坊事,迁侍裕邸讲读。
王甚贤之,邸中中官亦无不善居正者。而李芳数从问书义,颇及天下事。寻迁右
谕德兼侍读,进侍讲学士,领院事。
阶代嵩首辅,倾心委居正。世宗崩,阶草遗诏,引与共谋。寻迁礼部右侍郎
兼翰林院学士。月余,与裕邸故讲官陈以勤俱入閤,而居正为吏部左侍郎兼东阁
大学士。寻充《世宗实录》总裁,进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加少保兼太子太
保,去学士五品仅岁余。时徐阶以宿老居首辅,与李春芳皆折节礼士。居正最后
入,独引相体,倨见九卿,无所延纳。间出一语辄中肯,人以是严惮之,重于他
相。
高拱以很躁被论去,徐阶亦去,春芳为首辅。亡何,赵贞吉入,易视居正。
居正与故所善掌司礼者李芳谋,召用拱,俾领吏部,以扼贞吉,而夺春芳政。拱
至,益与居正善。春芳寻引去,以勤亦自引,而贞吉、殷士儋皆为所构罢,独居
正与拱在,两人益相密。拱主封俺答,居正亦赞之,授王崇古等以方略。加柱国、
太子太傅。六年满,加少傅、吏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以辽东战功,加太子太
师。和市成,加少师,余如故。
初,徐阶既去,令三子事居正谨。而拱衔阶甚,嗾言路追论不已,阶诸子多
坐罪。居正从容为拱言,拱稍心动。而拱客构居正纳阶子三万金,拱以诮居正。
居正色变,指天誓,辞甚苦。拱谢不审,两人交遂离。拱又与居正所善中人冯保
郄。穆宗不豫,居正与保密处分后事,引保为内助,而拱欲去保。神宗即位,保
以两宫诏旨逐拱,事具拱传,居正遂代拱为首辅。帝御平台,召居正奖谕之,赐
金币及绣蟒斗牛服。自是赐赉无虚日。
帝虚己委居正,居正亦慨然以天下为己任,中外想望丰采。居正劝帝遵守祖
宗旧制,不必纷更,至讲学、亲贤、爱民、节用皆急务。帝称善。大计廷臣,斥
诸不职及附丽拱者。复具诏召群臣廷饬之,百僚皆惕息。帝当尊崇两宫。故事,
皇后与天子生母并称皇太后,而徽号有别。保欲媚帝生母李贵妃,风居正以并尊。
居正不敢违,议尊皇后曰仁圣皇太后,皇贵妃曰慈圣皇太后,两宫遂无别。慈圣
徙乾清宫,抚视帝,内任保,而大柄悉以委居正。
居正为政,以尊主权、课吏职、信赏罚、一号令为主。虽万里外,朝下而夕
奉行。黔国公沐朝弼数犯法,当逮,朝议难之。居正擢用其子,驰使缚之,不敢
动。既至,请贷其死,锢之南京。氵曹河通,居正以岁赋逾春,发水横溢,非决
则涸,乃采氵曹臣议,督艘卒以孟冬月兑运,及岁初毕发,少罹水患。行之久,
太仓粟充盈,可支十年。互市饶马,乃减太仆种马,而令民以价纳,太仆金亦积
四百余万。又为考成法以责吏治。初,部院覆奏行抚按勘者,尝稽不报。居正令
以大小缓急为限,误者抵罪。自是,一切不敢饰非,政体为肃。南京小奄醉辱给
事中,言者请究治。居正谪其尤激者赵参鲁于外以悦保,而徐说保裁抑其党,毋
与六部事。其奉使者,时令缇骑阴诇之。其党以是怨居正,而心不附保。
居正以御史在外,往往凌抚臣,痛欲折之。一事小不合,诟责随下,又敕其
长加考察。给事中余懋学请行宽大之政,居正以为风己,削其职。御史傅应祯继
言之,尤切。下诏狱,杖戍。给事中徐贞明等群拥入狱,视具橐饘,亦逮谪外。
御史刘台按辽东,误奏捷。居正方引故事绳督之,台抗章论居正专恣不法,居正
怒甚。帝为下台诏狱,命杖百,远戍。居正阳具疏救之,仅夺其职。已,卒戍台。
由是诸给事御史益畏居正,而心不平。
当是时,太后以帝冲年,尊礼居正甚至,同列吕调阳莫敢异同。及吏部左侍
郎张四维入,恂恂若属吏,不敢以僚自处。
居正喜建竖,能以智数驭下,人多乐为之尽。俺答款塞,久不为害。独小王
子部众十余万,东北直辽左,以不获通互市,数入寇。居正用李成梁镇辽,戚继
光镇蓟门。成梁力战却敌,功多至封伯,而继光守备甚设。居正皆右之,边境晏
然。两广督抚殷正茂、凌云翼等亦数破贼有功。浙江兵民再作乱,用张佳胤往抚
即定,故世称居正知人。然持法严。核驿递,省冗官,清庠序,多所澄汰。公卿
群吏不得乘传,与商旅无别。郎署以缺少,需次者辄不得补。大邑士子额隘,艰
于进取。亦多怨之者。
时承平久,群盗猬起,至入城市劫府库,有司恒讳之,居正严其禁。匿弗举
者,虽循吏必黜。得盗即斩决,有司莫敢饰情。盗边海钱米盈数,例皆斩,然往
往长系或瘐死。居正独亟斩之,而追捕其家属。盗贼为衰止。而奉行不便者,相
率为怨言,居正不恤也。
慈圣太后将还慈宁宫,谕居正谓:“我不能视皇帝朝夕,恐不若前者之向学、
勤政,有累先帝付托。先生有师保之责,与诸臣异。其为我朝夕纳诲,以辅台德,
用终先帝凭几之谊。”因赐坐蟒、白金、彩币。未几,丁父忧。帝遣司礼中官慰
问,视粥药,止哭,络绎道路,三宫膊赠甚厚。
户部侍郎李幼孜欲媚居正,倡夺情议,居正惑之。冯保亦固留居正。诸翰林
王锡爵、张位、赵志皋、吴中行、赵用贤、习孔教、沈懋学辈皆以为不可,弗听。
吏部尚书张瀚以持慰留旨,被逐去。御史曾士楚、给事中陈三谟等遂交章请留。
中行、用贤及员外郎艾穆、主事沈思孝、进士邹元标相继争之。皆坐廷杖,谪斥
有差。时彗星从东南方起,长亘天。人情汹汹,指目居正,至悬谤书通衢。帝诏
谕群臣,再及者诛无赦,谤乃已。于是使居正子编修嗣修与司礼太监魏朝驰传往
代司丧。礼部主事曹诰治祭,工部主事徐应聘治丧。居正请无造朝,以青衣、素
服、角带入阁治政,侍经筵讲读,又请辞岁俸。帝许之。及帝举大婚礼,居正吉
服从事。给事中李涞言其非礼,居正怒,出为佥事。时帝顾居正益重,常赐居正
札,称“元辅张少师先生”,待以师礼。
居正乞归葬父,帝使尚宝少卿郑钦、锦衣指挥史继书护归,期三月,葬毕即
上道。仍命抚按诸臣先期驰赐玺书敦谕。范“帝赉忠良”银印以赐之,如杨士奇、
张孚敬例,得密封言事。戒次辅吕调阳等“有大事毋得专决,驰驿之江陵,听张
先生处分。”居正请广内阁员,诏即令居正推。居正因推礼部尚书马自强、吏部
右侍郎申时行入阁。自强素迕居正,不自意得之,颇德居正,而时行与四维皆自
昵于居正,居正乃安意去。帝及两宫赐赉慰谕有加礼,遣司礼太监张宏供张饯郊
外,百僚班送。所过地,有司节厨传,治道路。辽东奏大捷,帝复归功居正。使
使驰谕,俾定爵赏。居正为条列以闻。调阳益内惭,坚卧,累疏乞休不出。
居正言母老不能冒炎暑,请俟清凉上道。于是内阁、两都部院寺卿、给事、
御史俱上章,请趣居正亟还朝。帝遣锦衣指挥翟汝敬驰传往迎,计日以俟;而令
中官护太夫人以秋日由水道行。居正所过,守臣率长跪,抚按大吏越界迎送,身
为前驱。道经襄阳,襄王出候,要居正宴。故事,虽公侯谒王执臣礼,居正具,
宾主而出。过南阳,唐王亦如之。抵郊外,诏遣司礼太监何进宴劳,两宫亦各遣
大珰李琦、李用宣谕,赐八宝金钉川扇、御膳、饼果、醪醴,百僚复班迎。入朝,
帝慰劳恳笃,予假十日而后入阁,仍赐白金、彩币、宝钞、羊酒,因引见两宫。
及秋,魏朝奉居正母行,仪从煊赫,观者如堵。比至,帝与两宫复赐赉加等,慰
谕居正母子,几用家人礼。
时帝渐备六宫,太仓银钱多所宣进。居正乃因户部进御览数目陈之,谓每岁
入额不敌所出,请帝置坐隅时省览,量入为出,罢节浮费。疏上,留中。帝复令
工部铸钱给用,居正以利不胜费止之。言官请停苏、松织造,不听。居正为面请,
得损大半。复请停修武英殿工,及裁外戚迁官恩数,帝多曲从之。帝御文华殿,
居正侍讲读毕,以给事中所上灾伤疏闻,因请振。复言:“上爱民如子,而在外
诸司营私背公,剥民罔上,宜痛钳以法。而皇上加意撙节,于宫中一切用度、服
御、赏赉、布施,裁省禁止。”帝首肯之,有所蠲贷。居正以江南贵豪怙势及诸
奸猾吏民善逋赋,选大吏精悍者严行督责。赋以时输,国藏日益充,而豪猾率怨
居正。
居正服将除,帝召吏部问期日,敕赐白玉带、大红坐蟒、盘蟒。御平台召对,
慰谕久之。使中官张宏引见慈庆、慈宁两宫,皆有恩赉,而慈圣皇太后加赐御膳
九品,使宏侍宴。
帝初即位,冯保朝夕视起居,拥护提抱有力,小捍格,即以闻慈圣。慈圣训
帝严,每切责之,且曰:“使张先生闻,奈何!”于是帝甚惮居正。及帝渐长,
心厌之。乾清小珰孙海、客用等导上游戏,皆爱幸。慈圣使保捕海、用,杖而逐
之。居正复条其党罪恶,请斥逐,而令司礼及诸内侍自陈,上裁去留。因劝帝戒
游宴以重起居,专精神以广圣嗣,节赏赉以省浮费,却珍玩以端好尚,亲万几以
明庶政,勤讲学以资治理。帝迫于太后,不得已,皆报可,而心颇嗛保、居正
矣。
帝初政,居正尝纂古治乱事百余条,绘图,以俗语解之,使帝易晓。至是,
复属儒臣纪太祖列圣《宝训》、《宝录》分类成书,凡四十:曰创业艰难,曰励
精图治,曰勤学,曰敬天,曰法祖,曰保民,曰谨祭祀,曰崇孝敬,曰端好尚,
曰慎起居,曰戒游佚,曰正宫闱,曰教储贰,曰睦宗藩,曰亲贤臣,曰去奸邪,
曰纳谏,曰理财,曰守法,曰儆戒,曰务实,曰正纪纲,曰审官,曰久任,曰重
守令,曰驭近习,曰待外戚,曰重农桑,曰兴教化,曰明赏罚,曰信诏令,曰谨
名分,曰裁贡献,曰慎赏赉,曰敦节俭,曰慎刑狱,曰褒功德,曰屏异端,曰节
武备,曰御戎狄。其辞多警切,请以经筵之暇进讲。又请立起居注,纪帝言动与
朝内外事,日用翰林官四员入直,应制诗文及备顾问。帝皆优诏报许。
居正自夺情后,益偏恣。其所黜陟,多由爱憎。左右用事之人多通贿赂。冯
保客徐爵擢用至锦衣卫指挥同知,署南镇抚。居正三子皆登上第。苍头游七入赀
为官,勋戚文武之臣多与往还,通姻好。七具衣冠报谒,列于士大夫。世以此益
恶之。
亡何,居正病。帝频颁敕谕问疾,大出金帛为医药资。四阅月不愈,百官并
斋醮为祈祷。南都、秦、晋、楚、豫诸大吏,亡不建醮。帝令四维等理阁中细务,
大事即家令居正平章。居正始自力,后惫甚不能遍阅,然尚不使四维等参之。及
病革,乞归。上复优诏慰留,称“太师张太岳先生”。居正度不起,荐前礼部尚
书潘晟及尚书梁梦龙、侍郎余有丁、许国、陈经邦,已,复荐尚书徐学谟、曾省
吾、张学颜、侍郎王篆等可大用。帝为黏御屏。晟,冯保所受书者也,强居正荐
之。时居正已昏甚,不能自主矣。及卒,帝为辍朝,谕祭九坛,视国公兼师傅者。
居正先以六载满,加特进中极殿大学士;以九载满,加赐坐蟒衣,进左柱国,荫
一子尚宝丞;以大婚,加岁禄百石,录子锦衣千户为指挥佥事;以十二载满,加
太傅;以辽东大捷,进太师,益岁禄二百石,子由指挥佥事进同知。至是,赠上
柱国,谥文忠,命四品京卿、锦衣堂上官、司礼太监护丧归葬。于是四维始为政,
而与居正所荐引王篆、曾省吾等交恶。
初,帝所幸中官张诚见恶冯保,斥于外,帝使密诇保及居正。至是,诚复
入,悉以两人交结恣横状闻,且谓其宝藏逾天府。帝心动。左右亦浸言保过恶,
而四维门人御史李植极论徐爵与保挟诈通奸诸罪。帝执保禁中,逮爵诏狱。谪保
奉御居南京,尽籍其家金银珠宝巨万计。帝疑居正多蓄,益心艳之。言官劾篆、
省吾,并劾居正,篆、省吾俱得罪。新进者益务攻居正。诏夺上柱国、太师,再
夺谥。居正诸所引用者,斥削殆尽。召还中行、用贤等,迁官有差。刘台赠官,
还其产。御史羊可立复追论居正罪,指居正构辽庶人宪?节狱。庶人妃因上疏
辩冤,且曰:“庶人金宝万计,悉入居正。”帝命司礼张诚及侍郎丘橓偕锦衣
指挥、给事中籍居正家。诚等将至,荆州守令先期录人口,锢其门,子女多遁避
空室中。比门启,饿死者十余辈。诚等尽发其诸子兄弟藏,得黄金万两,白金十
余万两。其长子礼部主事敬修不胜刑,自诬服寄三十万金于省吾、篆及傅作舟等,
寻自缢死。事闻,时行等与六卿大臣合疏,请少缓之;刑部尚书潘季驯疏尤激楚。
诏留空宅一所、田十顷,赡其母。而御史丁此吕复追论科场事,谓高启愚以舜、
禹命题,为居正策禅受。尚书杨巍等与相驳。此吕出外,启愚削籍。后言者复攻
居正不已。诏尽削居正官秩,夺前所赐玺书、四代诰命,以罪状示天下,谓当剖
棺戮死而姑免之。其弟都指挥居易、子编修嗣修,俱发戍烟瘴地。
终万历世,无敢白居正者。熹宗时,廷臣稍稍追述之。而邹元标为都御史,
亦称居正。诏复故官,予葬祭。崇祯三年,礼部侍郎罗喻义等讼居正冤。帝令部
议,复二荫及诰命。十三年,敬修孙同敞请复武荫,并复敬修官。帝授同敞中书
舍人,而下部议敬修事。尚书李日宣等言:“故辅居正,受遗辅政,事皇祖者十
年,肩劳任怨,举废饬弛,弼成万历初年之治。其时中外乂安,海内殷阜,纪纲
法度,莫不修明。功在社稷,日久论定,人益追思。”帝可其奏,复敬修官。
同敞负志节,感帝恩,益自奋。十五年,奉敕慰问湖广诸王,因令调兵云南。
未复命,两京相继失,走诣福建。唐王亦念居正功,复其锦衣世荫,授同敞指挥
佥事。寻奉使湖南。闻汀州破,依何腾蛟于武冈。永明王用廷臣荐,改授同敞侍
读学士。为总兵官刘承胤所恶,言翰林、吏部、督学必用甲科,乃改同敞尚宝卿。
以大学士瞿式耜荐,擢兵部右侍郎兼翰林侍读学士,总督诸路军务。
同敞有文武材,意气慷慨。每出师,辄跃马为诸将先。或败奔,同敞危坐不
去,诸将复还战,或取胜。军中以是服同敞。大将王永祚等久围永州,大兵赴救,
胡一青率众迎敌,战败。同敞驰至全州,檄杨国栋兵策应,乃解去。顺治七年,
大兵破严关,诸将尽弃桂林走。城中虚无人,独式耜端坐府中。适同敞自灵川至,
见式耜。式耜曰:“我为留守,当死此。子无城守责,盍去诸?”同敞正色曰:
“昔人耻独为君子,公顾不许同敞共死乎?”式耜喜,取酒与饮,明烛达旦。侵
晨被执,谕之降,不从。令为僧,亦不从。乃幽之民舍。虽异室,声息相闻,两
人日赋诗倡和。阅四十余日,整衣冠就刃,颜色不变。既死,同敞尸植立,首坠
跃而前者三,人皆辟易。
而居正第五子允修,字建初,荫尚宝丞。崇祯十七年正月,张献忠掠荆州,
允修题诗于壁,不食而死。
赞曰:徐阶以恭勤结主知,器量深沉。虽任智数,要为不失其正。高拱才略
自许,负气凌人。及为冯保所逐,柴车即路。倾辄相寻,有自来已。张居正通识
时变,勇于任事。神宗初政,起衰振隳,不可谓非干济才。而威柄之操,几于震
主,卒致祸发身后。《书》曰“臣罔以宠利居成功”,可弗戒哉!

[发帖际遇]: 孤傲飞鹰去天宁寺抢夺连城宝藏,侥幸抢到无毒的宝藏,卖掉得到银两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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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 08:41 | 显示全部楼层
○杨博(子俊民) 马森 刘体乾 王廷 (毛恺) 葛守礼 靳学颜(弟
学曾)

杨博,字惟约,蒲州人。父瞻,御史,终四川佥事。博登嘉靖八年进士,除
盩啡知县,调长安。征为兵部武库主事,历职方郎中。大学士翟銮巡九边,以博
自随。所过山川形势,土俗好恶,士卒多寡强弱,皆疏记之。至肃州,属番数百
遮道邀赏。銮虑来者益众,不能给。博请銮盛仪卫,集诸番辕门外,数以天子宰
相至,不悉众远迎,将缚以属吏。诸番罗拜请罪,乃稍赉其先至者,余皆惧不复
来。銮还,荐博可属大事。吉囊、俺答岁盗边,尚书张瓒一切倚办博。帝或中夜
降手诏,博随事条答,悉称旨。毛伯温代瓒,博当迁,特奏留之。已,迁山东提
学副使,转督粮参政。
二十五年,超拜右佥都御史,巡抚甘肃。大兴屯利,请募民垦田,永不征租。
又以暇修筑肃州榆树泉及甘州平川境外大芦泉诸处墩台,凿龙首诸渠。初,罕东
属番避土鲁番乱,迁肃州境上,时与居民戕杀。监生李时旸以为言,事下守臣。
博为筑金塔、白城七堡,召其长,令率属徙居之。诸番徙七百余帐,州境为之肃
清。总兵官王继祖却寇永昌,镇羌参将蔡勋等战镇番、山丹,三告捷,斩首百四
十余级。进博右副都御史。以母忧归。仇鸾镇甘肃,总督曾铣劾之,诏逮治。博
亦发其贪罔三十事。鸾拜大将军,数毁之,帝不听。服阕,鸾已诛,召拜兵部右
侍郎。转左,经略蓟州、保定。
初,俺答薄都城,由潮河川入,议者争请为备。水湍悍,不可城。博缘水势
建石墩,置戍守,还督京城九门。时因寇警,岁七月分兵守陴。博曰:“寇至,
须镇静,奈何先事自扰?”罢其令。寻迁总督蓟、辽、保定军务。博以蓟逼京师,
护畿甸陵寝为大,分布诸将,画地为防。三十三年秋,把都儿及打来孙十余万骑
犯蓟镇,攻墙。帝忧甚,数遣骑侦博。博擐甲宿古北口城上,督总兵官周益昌等
力御。帝大喜,驰赐绯豸衣,犒军万金。寇攻四昼夜不得入,乃并攻孤山口,登
墙。官军断一人腕,乃退屯虎头山。博募死士,夜以火惊其营,寇扰乱,比明悉
去。进右都御史,荫子锦衣千户。明年,打来孙复入益昌,击却之。遂擢博兵部
尚书,录防秋功,加太子少保。
严嵩父子招权利,诸司为所挠,博一切格不行。嵩恨博,会丁父忧去。兵部
尚书许论罢,帝起博代之。博未终丧,疏辞。而帝以大同右卫围急,改博总督宣、
大、山西军务。博墨縗驰出关。未至,侍郎江东等以大军进,寇引去。时右卫围
六月,守将王德战亡,城中刍粟且尽,士死守无二心。博厚抚恤,奏行善后十事。
以给事中张学颜言,留博镇抚。奏蠲被寇租,因佥其丁壮为义勇,分隶诸将。博
以边人不习车战,寇入辄不支,请造箱车百辆,有警则右卫车东,左卫车西,使
相声援。又以大同墙圮,缮治为急;次则塞银钗、驿马诸岭,以绝窥紫荆路;备
居庸南山,以绝窥陵寝畿甸路;修阳神地诸墙堑,以绝入山西路。乃于大同牛心
山诸处筑堡九,墩台九十二,接左卫高山站,以达镇城。浚大濠二,各十八里,
小濠六十有四。五旬讫功,赐敕奖赉。
帝数欲召博还,又虞边,以问嵩。嵩雅不喜博,请令江东署部事,俟秋防毕
徐议之,遂不召。秋防讫,加太子太保,留镇如故。哱素把伶及叛人了都记等
数以轻骑寇边,博先后计擒之。又数出奇兵袭寇,寇稍徙帐。因议筑故总督翁万
达所创边墙,招还内地民为寇掠者千六百余人。又请通宣、大荒田水利,薄其租。
报可。改蓟辽总督。秋防竣,廷议欲召博还,吏部尚书吴鹏不可。郑晓署兵部,
争之曰:“博在蓟、辽则蓟、辽安,在本兵则九边俱安。”乃如还,加少保。
帝忧边甚,博每先事为防,帝眷倚若左右手。尝语阁臣:“自博入,朕每忧
边,其语博预为谋。”博上言:“今九边,蓟镇为重。请敕边臣逐大同寇,使不
得近蓟,宣、大诸将从独石侦情形,预备黄花、古北诸要害,使一骑不得入关,
即首功也。”帝是之。
四十二年十月,寇拥众窥蓟州,声言犯辽阳。总督杨选帅师东,博檄止之。
又手书三往,卒不从。博拊几曰:“败矣。”急征兵入援,寇已溃墙子岭,犯通
州。帝叹曰:“庚戌事又见矣。”诸路兵先后至。命宣大总督江东统文武大臣分
守皇城、京城,镇远侯顾寰以京营兵分布城内外。寇解而东,躏顺义、三河,饱
掠去。援兵不发一矢,取道毙及零骑伤残者报首功。帝怏怏,谕博曰:“贼复饱
飏,何以惩后?”遂诛选。博惧及,徐阶力保持之。帝念博前功,不罪。久之,
改吏部尚书。
隆庆改元,请遵遗诏,录建言诸臣,死者皆赠恤。时方计群吏,山西人无一
被黜者。给事中胡应嘉劾博庇其乡人,博连疏乞休。并慰留,且斥言者。一品满
三考,进少傅兼太子太傅。帝将游南海子,博率同列谏。御史詹仰庇以直言罢,
博争之。屯盐都御史庞尚鹏被论,博议留。忏旨,遂谢病归。尚书刘体乾等交章
乞留,不听。大学士高拱掌吏部,荐博堪本兵。诏以吏部尚书理兵部事。陈蓟、
昌战守方略,谓:“议者以守墙为怯,言可听,实无少效。墙外邀击,害七利三;
墙内格斗,利一害九。夫因墙守,所谓先处战地而待敌。名守,实战也。臣为总
督,尝拒打来孙十万众,以为当守墙无疑。”因陈明应援、申驻守、处京营、谕
属夷、修内治诸事,帝悉从之。
博魁梧丰硕,临事安闲有识量。出入中外四十余年,始终以兵事著。六年,
高拱罢,乃改博吏部,进少师兼太子太师。明年秋,疾作,三疏乞致仕归。逾年
卒。赠太傅,谥襄毅。
拱柄国时,欲中徐阶危祸,博造拱,力为解。拱亦心动,事获已。其后张居
正逐拱,将周内其罪,博毅然争之。及兴王大臣狱,博与都御史葛守礼诣居正力
为解。居正愤曰:“二公谓我甘心高公耶?”博曰:“非敢然也,然非公不能回
天。”会帝命守礼偕都督朱希孝会讯,博阴为画计,使校尉怵大臣改供;又令拱
仆杂稠人中,令大臣识别,茫然莫辨,事乃白。人以是称博长者。
子俊民,字伯章,嘉靖四十一年进士。除户部主事,历礼部郎中。隆庆初,
迁河南提学副使。万历初,历太仆少卿。父博致政,侍归。起故官,累迁兵部左
侍郎署部事。时议撦力克嗣封。俊民言:“款未可遽罢。惟内修守备,而外勒
西部,使尽还巢,申定市额,使无滥索而已。”议遂定。进户部尚书,总督仓场。
十九年,还理部事。河南大饥,人相食,请发银米各数十万。或议其稽缓,因自
劾求罢。疏六上,不允。小人竞请开矿,俊民争不得,税使乃四出。天下骚然,
时以咎俊民。在事历三考,累加太子太保。卒官,赠少保。后叙东征转饷功,赠
少傅兼太子太傅。
马森,字孔养,怀安人。父俊,晚得子,家人抱之坠,殒焉。俊绐其妻曰“
我误也”,不之罪。逾年而举森。嘉靖十四年成进士,授户部主事,历太平知府。
民有兄弟讼者,予镜令照曰:“若二人老矣,忍伤天性乎?”皆感泣谢去。再迁
江西按察使。有进士嬖外妇而杀妻,抚按欲缓其狱,森卒抵之法。
历左布政使,就擢巡抚右副都御史。入为刑部右侍郎,改户部。初,森在江
西荐布政使宋淳。淳后抚南、赣,以赃败,森坐调大理卿。屡驳疑狱,与刑部尚
书郑晓、都御史周延称为“三平”。病归,起南京工部右侍郎。改户部,督仓场,
寻转左。以右都御史总督漕运,兼巡抚凤阳,迁南京户部尚书。隆庆初,改北部。
是时,登极诏书蠲天下田租半。太仓岁入少,不能副经费,而京、通二仓积
贮无几。森钩校搜剔,条行十余事。又列上钱谷出入之数,劝帝节俭。帝手诏责
令措置,森奏:“祖宗旧制,河、淮以南以四百万供应京师,河、淮以北以八百
万供边。一岁之入,足供一岁之用。后边陲多事,支费渐繁,一变而有客兵之年
例,再变而有主兵之年例。其初止三五十万耳,后渐增至二百三十余万。屯田十
亏七八,盐法十折四五,民运十逋二三,悉以年例补之。在边则士马不多于昔,
在太仓则输入不益于前,而所费数倍。重以诏书蠲除,故今日告匮,视往岁有加。
臣前所区画,算及锱铢,不过纾目前急,而于国之大体,民之元气,未暇深虑。
愿广集众思,令廷臣各陈所见。”又奏河东、四川、云南、福建、广东、灵州盐
课事宜。诏皆如所请。帝尝命中官崔敏发户部银六万市黄金。森持不可,且言,
故事御札皆由内阁下,无司礼径传者,事乃止。即,又命购珠宝,森亦力争,不
听。三年,以母老乞终养。赐驰驿归,后屡荐不起。
森为考官时,夏言婿出其门,欲介之见言,谢不往。严嵩闻而悦之,森亦不
附。为徐阶所重,遂引用之。里居,赞巡抚庞尚鹏行一条鞭法,乡人为立报功祠。
万历八年卒。赠太子少保,谥恭敏。
刘体乾,字子元,东安人。嘉靖二十三年进士。授行人,改兵科给事中。司
礼太监鲍忠卒,其党李庆为其侄鲍恩等八人乞迁。帝已许之,以体乾言,止录三
人。转左给事中。
帝以财用绌,诏廷臣集议。多请追宿逋,增赋额。体乾独上奏曰:“苏轼有
言:‘丰财之道,惟在去其害财者。’今之害最大者有二,冗吏、冗费是也。历
代官制,汉七千五百员,唐万八千员,宋极冗至三万四千员。本朝自成化五年,
武职已逾八万。合文职,盖十万余。今边功升授、勋贵传请、曹局添设、大臣恩
荫,加以厂卫、监局、勇士、匠人之属,岁增月益,不可悉举。多一官,则多一
官之费。请严敕请曹,清革冗滥,减俸将不赀。又闻光录库金,自嘉靖改元至十
五年,积至八十万。自二十一年以后,供亿日增,余藏顿尽。进御果蔬,初无定
额,止眎内监片纸,如数供御。乾没狼籍,辄转鬻市人。其他诸曹,侵盗尤多。
宜著为令典,岁终使科道臣会计之,以清冗费。二冗既革,国计自裕。舍是而督
逋、增赋,是扬汤止沸也。”于是部议请汰各监局人匠。从之。
累官通政使,迁刑部左侍郎。改户部左侍郎,总督仓场。隆庆初,进南京户
部尚书。南畿、湖广、江西银布绢米积逋二百六十余万,凤阳园陵九卫官军四万,
而仓粟无一月储。体乾再疏请责成有司,又条上六事,皆报可。
马森去,召改北部。诏取太仓银三十万两。体乾言:“太仓银所存三百七十
万耳,而九边年例二百七十六万有奇,在京军粮商价百有余万蓟州、大同诸镇例
外奏乞不与焉。若复取以上供,经费安办?”帝不听。体乾复奏:“今国计绌乏,
大小臣工所共知。即存库之数,乃近遣御史所搜括,明岁则无策矣。今尽以供无
益费,万一变起仓卒,如国计何?”于是给事中李已、杨一魁、龙光,御史刘思
问、苏士润、贺一桂,傅孟春交章乞如体乾言,阁臣李春芳等皆上疏请,乃命止
进十万两。又奏太和山香税宜如泰山例,有司董之,毋属内臣。忤旨,夺俸半年。
帝尝问九边军饷,太仓岁发及四方解纳之数。体乾奏:“祖宗朝止辽东、大
同、宣府、延绥四镇,继以宁夏、甘肃、蓟州,又继以固原、山西,今密云、昌
平、永平、易州俱列戍矣。各镇防守有主兵。其后增召募,增客兵,而坐食愈众。
各镇刍饷有屯田。其后加民粮,加盐课,加京运,而横费滋多。”因列上隆庆以
来岁发之数。又奏:“国家岁入不足供所出,而额外陈乞者多。请以内外一切经
费应存革者,刊勒成书。”报可。
诏市绵二万五千斤,体乾请俟湖州贡。帝不从,趣之急。给事中李已言:
“三月非用绵时,不宜重扰商户。”体乾亦复争,乃命止进万斤。逾年,诏趣进
金花银,且购猫睛、祖母绿诸异宝。已上书力谏,体乾请从已言,不纳。内承运
库以白劄索部帑十万。体乾执奏,给事中刘继文亦言白答刂非体。帝报有旨,竟
取之。体乾又乞承运库减税额二十万,为中官崔敏所格,不得请。是时内供已多,
数下部取太仓银,又趣市珍珠黄绿玉诸物。体乾清劲有执,每疏争,积忤帝意,
竟夺官。给事中光懋、御史凌琯等交章请留,不听。
神宗即位,起南京兵部尚书,奏言:“留都根本重地,故额军九万,马五千
余匹。今军止二万二千,马仅及半,单弱足虑。宜选诸卫余丁,随伍操练,发贮
库草场银买马。”又条上防守四事。并从之。万历二年致仕,卒。赠太子少保。
王廷,字子正,南充人。嘉靖十一年进士。授户部主事,改御史。疏劾吏部
尚书汪鋐,谪亳州判官。历苏州知府,有政声。累迁右副都御史,总理河道。
三十九年,转南京户部右侍郎,总督粮储。南京督储,自成化后皆以都御史领之,
至嘉靖二十六年,始命户部侍郎兼理。及振武营军乱,言者请复旧制,遂以副都
御史章焕专领,而改廷南京刑部。未上,复改户部右侍郎兼左佥都御史,总督漕
运,巡抚凤阳诸府。
时倭乱未靖,廷建议以江南属镇守总兵官,专驻吴淞,江北属分守副总兵,
专驻狼山。遂为定制。淮安大饥,与巡按御史朱纲奏留商税饷军,被诏切让。给
事中李邦义因劾廷拘滞,吏部尚书严讷为廷辨,始解。转左侍郎,还理部事。以
通州御倭功,加俸二级。迁南京礼部尚书,召为左都御史。奏行慎选授、重分巡、
谨刑狱、端表率、严检束、公举劾六事。
隆庆元年六月,京师雨潦坏庐舍,命廷督御史分行振恤。会朝觐天下官,廷
请严禁馈遗,酌道里费,以儆官邪,苏民力。帝谒诸陵,诏廷同英国公张溶居守。
中官许义挟刃胁人财,为巡城御史李学道所笞。群珰伺学道早朝,邀击之左掖门
外。廷上其状,论戍有差。
御史齐康为高拱劾徐阶,廷言:“康怀奸党邪,不重惩无以定国是。”帝为
谪康,谕留阶。拱遂引疾去。而给事中张齐者,尝行边,受贾人金。事稍泄,阴
求阶子璠居间,璠谢不见。齐恨,遂摭康疏语复论阶,阶亦引疾去。廷因发齐奸
利事,言:“齐前奉命赏军宣大,纳盐商杨四和数千金,为言恤边商、革余盐数
事,为大学士阶所格。四和抵齐取贿,踪迹颇露。齐惧得罪,乃借攻阶冀自掩。”
遂下齐诏狱。刑部尚书毛恺当齐戍,诏释为民。拱起再相,廷恐其修郤,而恺亦
阶所引,遂先后乞休以避之。给事中周芸、御史李纯朴讼齐事,谓廷、恺阿阶意,
罗织不辜。刑部尚书刘自强覆奏:“齐所坐无实,廷、恺屈法徇私。”诏夺恺职,
廷斥为民,宥齐,补通州判官。
万历初,齐以不谨罢,恺已前卒。浙江巡按御史谢廷杰讼恺狷洁有古人风,
坐按张齐夺官,今齐已黜,足知恺守正。诏复恺官。于是巡抚四川都御史曾省吾
言:“廷守苏州时,人比之赵清献。直节劲气,始终无改。宜如毛恺例复官。”
诏以故官致仕。十六年,给夫廪如制,仍以高年特赐存问。明年卒,谥恭节。
毛恺,字达和,江山人。嘉靖十四年进士。授行人,擢御史。坐论洗马邹守
益不当投散地,为执政所恶,谪宁国推官。历刑部尚书。太监李芳骤谏忤穆宗,
命刑部置重辟。恺奏:“芳罪状未明,非所以示天下公。”芳仍得贳死。恺赠太
子少保,谥端简。
葛守礼,字与立,德平人。嘉靖七年,举乡试第一。明年成进士,授彰德推
官。巨盗诬富家,株连以百数,守礼尽出之。主狱者谮之御史。会藩府狱久不决,
属守礼,一讯即得,乃大惊服。冬至,赵王戒百官朝服贺,守礼独不可。迁兵部
主事。父丧服阕,补礼部。宁府宗人悉锢高墙,后稍得脱,因请封。礼部尚书夏
言议量复中尉数人。未上,而言入阁,严嵩代之。守礼适迁仪制郎中,驳不行。
故事,郡王绝,近支得以本爵理府事,不得继封。交城、怀仁、襄垣近支绝,以
继封请,守礼持之坚。会以疾在告,三邸人乘间行赂,遂得请。旗校诇其事以
闻。所籍记赂遗十余万,独无守礼名,帝由是知守礼廉。迁河南提学副使,再迁
山西按察使,进陕西布政使,擢右副都御史,巡抚河南。入为户部侍郎,督饷宣、
大。改吏部。自左侍郎迁南京礼部尚书。李本署吏部事,希严嵩指考察廷臣,署
守礼下考,勒致仕。后帝问守礼安在,左右谬以老病对。帝为叹惜久之。
隆庆元年,起户部尚书。奏言:“畿辅、山东流移日众,以有司变法乱常,
起科太重,征派不均。且河南北,山东西,土地硗瘠,正供尚不能给,复重之徭
役。工匠及富商大贾,皆以无田免役,而农夫独受其困,此所谓舛也。乞正田赋
之规,罢科差之法。又国初征粮,户部定仓库名目及石数价值,通行所司,分派
小民,随仓上纳,完欠之数了然可稽。近乃定为一条鞭法,计亩征银。不论仓口,
不问石数。吏书夤缘为奸,增减洒派,弊端百出。至于收解,乃又变为一串铃法,
谓之夥收分解。收者不解,解者不收,收者获积余之赀,解者任赔补之累。夫钱
谷必分数明而后稽核审,今混而为一,是为那移者地也。愿敕所司,酌复旧规。”
诏悉举行。于是奏定国计簿式,颁行天下。自嘉靖三十六年以后,完欠、起解、
追征之数及贫民不能输纳,备录簿中。自府州县达布政,送户部稽考,以清隐漏
那移侵欺之弊。又以户部专理财赋,必周知天下仓库盈虚,然后可节缩调剂。祖
宗时令天下岁以文册报部,乃请遣御史谭启、马明谟、张问明、赵岩分行天下董
其事,并承敕以行。覃恩例尝边军,或言士伍虚冒,宜乘给赏汰之。守礼言:“
此朝廷旷典,乃以贾怨耶?”议乃止。
大学士高拱与徐阶不相能,举朝攻拱。侍郎徐养正、刘自强,拱所厚,亦诣
守礼言。守礼不可,养正等遂论拱。守礼寻乞养母归。及拱再相,深德守礼,起
为刑部尚书。初,阶定方士王金等狱,坐妄进药物,比子杀父律论死。诏下法司
会讯。守礼等议金妄进药无事实,但习故陶仲文术,左道惑众,应坐为从律编戍。
给事中赵奋言:“法司为天下平。昔则一主于入,而不为先帝地;今则一主于出,
而不恤后世议。罪有首而后有从,金等为从,孰为首?将以陶仲文为首,则仲文
死已久。为法如此,陛下何赖哉!”疏入,报闻。
寻改守礼左都御史。奏言:“畿内地势洼下,河道堙塞,遇潦则千里为壑。
请仿古井田之制,浚治沟洫,使旱潦有备。”章下有司。又申明巡抚事宜,条列
官箴、士节六事。守礼议王金狱,与拱合,然不附拱。后张居正欲以王大臣事构
杀拱,守礼力为解,乃免。阶、拱、居正更用事,交相轧。守礼周旋其间,正
色独立,人以为难。万历三年,以老乞休。诏加太子少保,驰驿归。六年卒。赠
太子太保,谥端肃。
靳学颜,字子愚,济宁人。嘉靖十三年举乡试第一。明年成进士,授南阳推
官,以廉平称。历吉安知府,治行高,累迁左布政使。隆庆初,入为太仆卿,改
光禄。旋拜右副都御史,巡抚山西。应诏陈理财,凡万余言。言选兵、铸钱、积
谷最切。其略曰:
宋初禁军十万,总天下诸路亦不过十万,其后庆历、治平间增至百余万。然
其时财用不绌。我朝边兵四十万。其后虽增兵益戍,而主兵多缺,不若宋人十倍
其初也。然自嘉靖中即以绌乏告,何哉?宋虽增兵,而天下无养兵费。我朝以民
养兵,而新军又一切仰太仓。旧饷不减,新饷日增,费一也。周丰镐、汉四都,
率有其名而无实。我朝留都之设,建官置卫,坐食公帑,费二也。唐、宋宗亲或
通名仕版,或散处民间。我朝分封列爵,不农不仕,吸民膏髓,费三也。有此三
者,储畜安得不匮。而其间尤耗天下之财者,兵而已。夫陷锋摧坚,旗鼓相当,
兵之实也。今边兵有战时,若腹兵则终世不一当敌。每盗贼窃发,非阴阳、医药、
杂职,则丞贰判簿为之将;非乡民里保,则义勇快壮为之兵。在北则借盐丁矿徒,
在南则借狼土。此皆腹兵不足用之验也。当限以轮番守戍之法。或远不可征,或
弱不可任,则听其耕商,而移其食以饷边。如免班军而征偿,省充发而输赎,亦
变通一策也。欲京兵强,亦宜责以轮番戍守。夫京师去宣府、蓟镇才数百里,京
营九万卒,岁以一万戍二镇,九年而一周,未为苦也,而怯者与边兵同其劲矣。
又以畿辅之卒填京戍之阙,其部伍、号令、月粮、犒赏亦与京卒同,而畿辅之卒
皆亲兵矣。夫京卒戍蓟镇,则延、固之费可省。戍宣府,则宣府、大同之气自张。
寇畏宣、大之力制其后,京卒之劲当其前,则仰攻深入之事鲜矣。
臣又睹天下之民皇皇以匮乏为虑者,非布帛五谷不足也,银不足耳。夫银,
寒不可衣,饥不可食,不过贸迁以通衣食之用,独奈何用银而废钱?钱益废,银
益独行。独行则藏益深,而银益贵,货益贱,而折色之办益难。豪右乘其贱收之,
时其贵出之。银积于豪右者愈厚,行于天下者愈少。更逾数十年,臣不知所底止
矣。钱者,泉也,不可一日无。计者谓钱法之难有二:利不鸑本,民不愿行。此
皆非也。夫朝廷以山海之产为材,以亿兆之力为工,以贤士大夫为役,何本之费?
诚令民以铜炭赎罪,而匠役则取之营军,一指麾间,钱遍天下矣。至不顾行钱者,
独奸豪尔。请自今事例、罚赎、征税、赐赉、宗禄、官俸、军饷之属,悉银钱兼
支。上以是征,下以是输,何患其不行哉。
臣又闻中原者,边鄙之根本也。百姓者,中原之根本也,民有终身无银,而
不能终岁无衣,终日无食。今有司夙夜不遑者,乃在银而不在谷,臣窃虑之。国
家建都幽燕,北无郡国之卫,所恃为腹心股肱者,河南、山东、江北及畿内八府
之人心耳。其人率鸷悍而轻生,易动而难戢,游食而寡积者也。一不如意,则轻
去其乡;往往一夫作难,千人响应,前事已屡验矣。弭之之计,不过曰恤农以系
其家,足食以系其身,聚骨肉以系其心。今试核官廪之所藏,每府得数十万,则
司计者安枕可矣。得三万焉,犹足塞转徙者之望。设不满万,岂得无寒心?臣窃
意不满万者多也。
臣近者疏请积谷,业蒙允行。第恐有司从事不力,无以塞明诏。敢即臣说申
言之:
其一曰官仓,发官银以籴也。一曰社仓,收民谷以充也。官仓非甚丰岁不能
举,社仓虽中岁皆可行。唐义仓之开,每岁自王公以下皆有入。宋则准民间正税
之数,取二十分之一以为社。诚仿而推之,就土俗,合人情,占岁候以通其变,
计每岁二仓之入以验其功,著为令,而岁岁修之,时其丰歉而敛散之。在官仓者,
民有大饥则以振。在民仓者,虽官有大役亦不听贷。借此藏富于民,即藏富于国
也。今言财用者,不忧谷之不足,而忧银之不足。夫银实生乱,谷实弭乱。银之
不足,而泉货代之;五谷不足,则孰可以代者哉?故曰明君不宝金玉,而宝五谷,
伏惟圣明垂意。
疏入,下所司议,卒不能尽行也。
寻召为工部右侍郎,改吏部,进左侍郎。学颜内行修洁,见高拱以首辅掌铨,
专恣甚,遂谢病归,卒。弟学曾,山西副使。治绩亦有闻。
赞曰:明之中叶,边防堕,经费乏。当时任事之臣,能留意于此者鲜矣。若
杨博、马森、刘体乾、葛守礼、靳学颜之属,庶几负经济之略者。就其设施与其
所建白,究而行之,亦补苴一时而已,况言之不尽行,行之不能久乎!自时厥后,
张居正始一整饬。居正殁,一切以空言从事,以迄于亡。盖其坏非朝夕之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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