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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风神无名

苏轼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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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7 18:45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七十五
书名:苏轼集    作者:苏轼


◎书二十首
【谢欧阳内翰书】
轼窃以天下之事,难于改为。自昔五代之余,文教衰落,风俗靡靡,日以涂
地。圣上慨然太息,思有以澄其源,疏其流,明诏天下,晓谕厥旨。于是招来雄
俊魁伟敦厚朴直之士,罢去浮巧轻媚丛错采绣之文,将以追两汉之余,而渐复三
代之故。士大夫不深明天子之心,用意过当,求深者或至于迂,务奇者怪僻而不
可读,余风未殄,新弊复作。大者镂之金石,以传久远;小者转相摹写,号称古
文。纷纷肆行,莫之或禁。盖唐之古文,自韩愈始。其后学韩而不至者为皇甫湜。
学皇甫湜而不至者为孙樵。自樵以降,无足观矣。伏惟内翰执事,天之所付以收
拾先王之遗文,天下之所待以觉悟学者。恭承王命,亲执文柄,意其必得天下之
奇士以塞明诏。轼也远方之鄙人,家居碌碌,无所称道,及来京师,久不知名,
将治行西归,不意执事擢在第二。惟其素所蓄积,无以慰士大夫之心,是以群嘲
而聚骂者,动满千百。亦惟恃有执事之知,与众君子之议论,故恬然不以动其心。
犹幸御试不为有司之所排,使得搢笏跪起,谢恩于门下。闻之古人,士无贤愚,
惟其所遇。盖乐毅去燕,不复一战,而范蠡去越,亦终不能有所为。轼愿长在下
风,与宾客之末,使其区区之心,长有所发。夫岂惟轼之幸,亦执事将有取一二
焉。不宣。
【谢梅龙图书】
轼闻古之君子,欲知是人也,则观之以言。言之不足以尽也,则使之赋诗以
观其志。春秋之世,士大夫皆用此以卜其人之休咎,死生之间,而其应若影响符
节之密。夫以终身之事而决于一诗,岂其诚发于中而不能以自蔽邪?《传》曰:
“登高能赋,可以为大夫矣。”古之所以取人者,何其简且约也。后之世风俗薄
恶,惭不可信。孔子曰:“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知诗赋之不足以决
其终身也,故试之论以观其所以是非于古之人,试之策以观其所以措置于今之世。
而诗赋者,或以穷其所不能,策论者,或以掩其所不知。差之毫毛,辄以摈落,
后之所以取人者,何其详且难也。夫惟简且约,故天下之士皆敦朴而忠厚;详且
难,故天下之士虚浮而矫激。伏惟龙图执事,骨鲠大臣,朝之元老。忧恤天下,
慨然有复古之心。亲较多士,存其大体。诗赋将以观其志,而非以穷其所不能;
策论将以观其才,而非以掩其所不知。使士大夫皆得宽然以尽其心,而无有一日
之间仓皇扰乱、偶得偶失之叹。故君子以为近古。轼长于草野,不学时文,词语
甚朴,无所藻饰。意者执事欲抑浮剽之文,故宁取此以矫其弊。人之幸遇,乃有
如此。感荷悚息,不知所裁。
【谢范舍人书】
轼闻之古人,民无常性。虽土地风气之所禀,而其好恶则存乎其上之人。文
章之风,惟汉为盛。而贵显暴著者,蜀人为多。盖相如唱其前,而王褒继其后。
峨冠曳佩,大车驷马,徜徉乎乡闾之中,而蜀人始有好文之意。弦歌之声,与邹、
鲁比。然而二子者,不闻其能有所荐达。岂其身之富贵而遂忘其徒耶?尝闻之老
人,自孟氏入朝,民始息肩,救死扶伤不暇,故数十年间,学校衰息。天圣中,
伯父解褐西归,乡人叹嗟,观者塞涂。其后执事与诸公相继登于朝,以文章功业
闻于天下。于是释耒耜而执笔砚者,十室而九。比之西刘,又以远过。且蜀之郡
数十,轼不敢远引其他,盖通义蜀之小州,而眉山又其一县,去岁举于礼部者,
凡四五十人,而执事与梅公亲执权衡而较之,得者十有三人焉。则其他可知矣。
夫君子之用心,于天下固无所私爱,而于其父母之邦,苟有得之者,其与之喜乐,
岂如行道之人漠然而已哉!执事与梅公之于蜀人,其始风动诱掖,使闻先王之道,
其终度量裁置,使观天子之光,与相如、王褒,又甚远矣。轼也在十三人之中,
谨因阍吏进拜于庭,以谢万一。又以贺执事之乡人得者之多也。
【上王兵部书】
荆州南北之交,而士大夫往来之冲也。执事以高才盛名,作牧如此,盖亦尝
有以相马之说告于左右者乎?闻之曰:骐骥之马,一日行千里而不殆,其脊如不
动,其足如无所着,升高而不轾,走下而不轩。其技艺卓绝而效见明著至于如此,
而天下莫有识者,何也?不知其相而责其技也。夫马者,有昂目而丰臆,方蹄而
密睫,捷乎若深山之虎,旷乎若秋后之兔,远望目若视日而志不存乎刍粟,若是
者飘忽腾踔,去而不知所止。是故古之善相者立于五达之衢,一目而眄之,闻其
一鸣,顾而循其色,马之技尽矣。何者?其相溢于外而不可蔽也。士之贤不肖,
见于面颜而发泄于辞气,卓然其有以存乎耳目之间,而必曰久居而后察,则亦名
相士者之过矣。
夫轼,西州之鄙人,而荆之过客也。其足迹偶然而至于执事之门,其平生之
所治以求闻于后世者,又无所挟持以至于左右,盖亦易疏而难合也。然自蜀至于
楚,舟行六十日,过郡十一,县三十有六,取所见郡县之吏数十百人,莫不孜孜
论执事之贤,而教之以求通于下吏。且执事何修而得此称也?轼非敢以求知而望
其所以先后于仕进之门者,亦徒以为执事立于五达之衢,而庶几乎一目之眄,或
有以信其平生尔。
夫今之世,岂惟王公择士,士亦有所择。轼将自楚游魏,自魏无所不游,恐
他日以不见执事为恨也,是以不敢不进。不宣。轼再拜。
【与刘宜翁书】
轼顿首宜翁使君先生阁下。秋暑,窃惟尊体起居万福。轼久别因循,不通问
左右,死罪!死罪!愚暗刚褊,仕不知止,白首投荒,深愧朋友。然定命要不可
逃,置之勿复道也。惟有一事,欲谒之先生,出于迫切,深可悯笑。古之学者,
不惮断臂刳眼以求道,今若但畏一笑而止,则过矣。轼龆龀好道,本不欲婚宦,
为父兄所强,一落世网,不能自逭。然未尝一念忘此心也。今远窜荒服,负罪至
重,无复归望。杜门屏居,寝饭之外,更无一事,胸中廓然,实无荆棘。窃谓可
以受先生之道。故托里人任德公亲致此恳。古之至人,本不吝惜道术,但以人无
受道之质,故不敢轻付之。轼虽不肖,窃自谓有受道之质三,谨令德公口陈其详。
伏料先生知之有素,今尤哀之,想见闻此,欣然拊掌,尽发其秘也。幸不惜辞费,
详作一书付德公,以授程德孺表弟,令专遣人至惠州。路远,难于往返咨问,幸
与轼尽载首尾,勿留后段以俟愤悱也。或有外丹已成,可助成梨枣者,亦望不惜
分惠。迫切之诚,真可悯笑矣。夫心之精微,口不能尽,而况书乎?然先生笔端
有口,足以形容难言之妙,而轼亦眼中无障,必能洞视不传之意也。但恨身在谪
籍,不能千里踵门,北面抠衣耳。昔葛稚川以丹砂之故求句嵝令,先生倘有意乎?
峤南山水奇绝,多异人神药,先生不畏岚瘴,可复谈笑一游,则小人当奉杖屦以
从矣。昨夜梦人为作易卦,得《大有》上九,及觉而占之,乃郭景纯为许迈筮,
有“元吉自天佑之”之语,遽作此书,庶几似之。其余非书所能尽,惟祝万万以
时自重。不宣。
【上王刑部书】
轼今日得于州吏,伏审执事移使湖北。窃以江陵之地,实楚之故国,巴蜀、
瓯越、三吴之出入者,皆取道于是,为一都会。其山川之胜,盖历代所尝用武焉。
其间吴、蜀、魏氏尤悉力争之。宋有天下,王师平高继冲,至于降孟昶,下周保
权,又皆出此。其人才之秀,风物之美,有屈、宋、伍、祢之赋咏存焉。建节旄
而使者,专有是土。其见倚之重,为吏之乐,岂细也哉。然执事处之,则未足贺。
诚以执事之材力地望,宜进任于时,不宜任此。或者以谓蛮反,南方用兵,湖北
邻也,宜择人抚之,故以属执事。使诚有是议,当出于庙堂,非愚所得知,所不
敢臆定。所敢伏思者,人患材不足施,或不得施,岂以位之彼此大小为择哉。于
执事之心,当亦若是,肆吾力充吾职而已,岂以位之彼此大小动吾意哉?固执事
之所务也。不宣。轼再拜。
【与佛印禅老书】
轼启。归宗化主来,辱书,方欲裁谢,栖贤迁师处又得手教,眷与益勤,感
怍无量。数日大热,缅想山门方适清和,法体安稳。云居事迹已领,冠世绝境,
大士所庐,已难下笔,而龙居笔势,已自超然,老拙何以加之。幸稍宽假,使得
款曲抒思也。昔人一涉世事,便为山灵勒回俗驾,今仆蒙犯尘垢,垂三十年,困
而后知返,岂敢便点涴名山!而山中高人皆未相识,而迎许之,何以得此,岂非
宿缘也哉。向热,顺时自爱。不宣。轼再拜。
收得美石数百枚,戏作《怪石供》一篇,以发一笑。开却此例,山中斋粥今
后何忧,想复大笑也。更有野人于墓中得铜盆一枚,买得以盛怪石,并送上结缘
也。
【上荆公书】
轼顿首再拜特进大观文相公执事。近者经由,屡获请见,存抚教诲,恩意甚
厚。别来切计台候万福。轼始欲买田金陵,庶几得陪杖履,老于钟山之下。既已
不遂,今来仪真,又已二十余日,日以求田为事,然成否未可知也。若幸而成,
扁舟往来,见公不难也。向屡言高邮进士秦观太虚,公亦粗知其人,今得其诗文
数十首,拜呈。词格高下,固已无逃于左右,独其行义修饬,才敏过人,有志于
忠义者,其请以身任之。此外,博综史传,通晓佛书,讲集医药,明练法律,若
此类,未易以一一数也。才难之叹,古今共之,如观等辈,实不易得。愿公少借
齿牙,使增重于世,其他无所望也。秋气日佳,微疾想已失去,伏冀顺时候,为
国自重。
【上韩枢密书】
轼顿首上枢密侍郎阁下。轼受知门下,似稍异于寻常人。盖尝深言不讳矣,
明公不以为过。其在钱塘时,亦蒙以书见及,语意亲甚。自尔不复通问者,七年
于兹矣。顷闻明公入西府,门前书生为作贺启数百言。轼辄裂去,曰:“明公岂
少此哉!要当有辅于左右者。”昔侯霸为司徒,其故人严子陵以书遗之曰:“君
房足下,位至台鼎,甚善。怀仁辅义天下悦,阿谀顺旨要领绝。”世以子陵为狂,
以轼观之,非狂也。方是时,光武以布衣取天下,功成志满,有轻人臣之心,躬
亲吏事,所以待三公者甚薄。霸为司徒,奉法循职而已,故子陵有以感发之。今
陛下之圣,不止光武,而明公之贤,亦远过侯霸。轼虽不用,然有位于朝,未若
子陵之独善也。其得尽言于左右,良不为过。
今者,贪功侥幸之臣,劝上用兵于西北。使斯言无有,则天下之幸,孰大于
此;不幸有之,大臣所宜必争也。古今兵不可用,明者计之详矣,明公亦必然之,
轼不敢复言。独有一事,以为臣子之忠孝,莫大于爱君。爱君之深者,饮食必祝
之,曰:“使吾君子孙多,长有天下。”此岂非臣子之愿欤?古之人君,好用兵
者多矣。出而无功,与有功而君不贤者,皆不足道也。其贤而有功者,莫若汉武
帝、唐太宗。武帝建元元年,蚩尤旗见,其长亘天。后遂命将出师,略取河南地,
建置朔方。其春,戾太子生。自是之后,师行盖十余年,兵所诛夷屠灭死者不可
胜数。巫蛊事起,京师流血,僵尸数万,太子父子皆败。故班固以为太子生长于
兵,与之终始。唐太宗既平海内,破灭突厥、高昌、吐谷浑等,且犹未厌,亲驾
征辽东。当时大臣房、魏辈皆力争,不从,使无幸之民,身膏草野于万里之外。
其后太子承乾、齐王佑、吴王恪,皆相继诛死。其余遭武氏之祸,残杀殆尽。武
帝好古崇儒,求贤如不及,号称世宗。太宗克己求治,几致刑措,而其子孙遭罹
如此。岂为善之报也哉?由此言之,好兵始祸者,既足以为后嗣之累,则凡忍耻
含垢以全人命,其为子孙之福,审矣。
轼既无状,窃谓人主宜闻此言,而明公宜言此。此言一闻,岂惟朝廷无疆之
福,将明公子孙,实世享其报。轼怀此欲陈久矣,恐未信而谏,则以为谤。不胜
区区之忠,故移致之明公。虽以此获罪,不愧不悔。皇天后土,实闻此言。
【上吕相公书】
轼昨日面论邢夔事。愚意本谓刑鼻是平人,邢夔妄意其为盗杀之,苟用犯时
不知勿论法,深恐今后欲杀人者,皆因其疑似而杀,但云“我意汝是盗”即免矣。
公言此自是谋杀,若不勘出此情,安用勘司!轼归而念公言,既心服矣,然念近
者西京奏秦课儿于大醉不省记中,打杀南贵,就缚,至醒,取众证为定,作可悯
奏,已得旨贷命,而门下别取旨断死。窃闻舆议,亦恐贷之启奸,若杀人者得以
醉免,为害大矣。轼始者亦以为然,固已书过录黄,再用公昨日之言思之,若今
后实醉不醒而杀,其情可悯,可以原贷,若托醉而杀,自是谋杀,有勘司在。邢
夔犯时不知,秦课儿醉不省记,皆在可悯之科,而邢夔臀杖编管,秦课儿决杀,
似轻重相远,情有未安。人命至重,若公以为然,文字尚在尚书省,可追改也。
【与章子厚书】
轼顿首再拜子厚参政谏议执事。去岁吴兴,谓当再获接奉,不意仓卒就逮,
遂以至今。即日,不审台候何似?
轼自得罪以来,不敢复与人事,虽骨肉至亲,未肯有一字往来。忽蒙赐书,
存问甚厚,忧爱深切,感叹不可言也。恭闻拜命与议大政,士无贤不肖,所共庆
快。然轼始见公长安,则语相识,云:“子厚奇伟绝世,自是一代异人。至于功
名将相,乃其余事。”方是时,应轼者皆怃然。今日不独为足下喜朝之得人,亦
自喜其言之不妄也。
轼所以得罪,其过恶未易以一二数也。平时惟子厚与子由极口见戒,反覆甚
苦,而轼强狠自用,不以为然。及在囹圄中,追悔无路,谓必死矣。不意圣主宽
大,复遣视息人间,若不改者,轼真非人也。来书所云:“若痛自追悔往咎,清
时终不以一眚见废。”此乃有才之人,朝廷所惜。如轼正复洗濯瑕垢,刻磨朽钝,
亦当安所施用,但深自感悔,一日百省,庶几天地之仁,不念旧恶,使保首领,
以从先大夫于九原足矣。轼昔年粗亦受知于圣主,使少循理安分,岂有今日。追
思所犯,真无义理,与病狂之人蹈河入海者无异。方其病作,不自觉知,亦穷命
所迫,似有物使。及至狂定之日,但有惭耳。而公乃疑其再犯,岂有此理哉?然
异时相识,但过相称誉,以成吾过,一旦有患难,无复有相哀者。惟子厚平居遗
我以药石,及困急又有以收恤之,真与世俗异矣。
黄州僻陋多雨,气象昏昏也。鱼稻薪炭颇贱,甚与穷者相宜。然轼平生未尝
作活计,子厚所知之。俸入所得,随手辄尽。而子由有七女,债负山积,贱累皆
在渠处,未知何日到此。见寓僧舍,布衣蔬食,随僧一餐,差为简便,以此畏其
到也。穷达得丧,粗了其理,但禄廪相绝,恐年载间,遂有饥寒之忧,不能不少
念。然俗所谓水到渠成,至时亦必自有处置,安能预为之愁煎乎?
初到,一见太守,自余杜门不出。闲居未免看书,惟佛经以遣日,不复近笔
砚矣。会见无期,临纸惘然。冀千万以时为国自重。
【答刘巨济书】
轼启。人来辱书累幅,承起居无恙。审比来忧患相仍,情怀牢落,此诚难堪。
然君在侍下,加以少年美才,当深计远虑,不应戚戚徇无已之悲。贤兄文格奇拔,
诚如所云,不幸早世,其不朽当以累足下。见其手书旧文,不觉出涕。诗及新文,
爱玩不已。都下相知,惟司马君实、刘贡父,当以示之。恨仆声势低弱,不能力
为发扬。然足下岂待人者哉!《与吴秀才书》论佛大善。近时士人多学谈理空性,
以追世好,然不足深取。时以此取之,不得不尔耳。仆老拙百无堪,向在科场时,
不得已作应用文,不幸为人传写,深可羞愧,以此得虚名。天下近世进人以名,
平居虽孔孟无异,一经试用,鲜不为笑。以此益羞为文。自一二年来,绝不复为。
今足下不察,犹以所羞者誉之,过矣。舍弟差入贡院,更月余方出。家孟侯虽不
得解,却用往年衣服,不赴南省,得免解。其兄安国亦然。勤国亦捷州解,皆在
此。因风时惠问,以慰饥渴。何时会合,临纸怅然。惟强饭自重。
【与孙运勾书】
轼启。脾能母养余脏,故养生家谓之黄婆。司马子微著《天隐子》,独教人
存黄气入泥丸,能致长生。太仓公言安谷过期,不安谷不及期。以此知脾胃完固,
百疾不生。近见江南老人,年七十二,状貌气力如四五十人。问其所得,初无异
术,但云平生习不饮汤水耳。常人日饮数升,吾日减一合,今但沾唇而已。脾胃
恶湿,饮少,胃强气盛,液行自然,不湿。虽冒暑远行,亦不念水,此可谓至言
不繁。闻曼叔比得肿疾,皆以利水药去之。中年以后,一利一衰,岂可数乎?当
及今无病时,力养胃气。若土能制水,病何由生。陈彦升云,少时得此病,服商
陆、防已之类,皆不效,服金液丹,炙脐下,乃愈。此亦固胃助阳之意也。但火
力外物,不如江南老人之术耳。姜橘辣药,例能张肺,多为肿媒,不可服,有书
以告之为佳也。
【与王庠书三首(之一)】
轼启。远蒙差人致书问安否,辅以药物,眷意甚厚。自二月二十五日,至七
月十三日,凡一百三十余日乃至,水陆盖万余里矣。罪戾远黜,既为亲友忧,又
使此两人者,跋涉万里,比其还家,几尽此岁,此君爱我之过而重其罪也。但喜
比来侍奉多暇,起居佳胜。轼罪大责薄,居此固宜,无足言者。瘴疠之邦,僵朴
者相属于前,然亦有以取之。非寒暖失宜,则饥饱过度,苟不犯此者,亦未遽病
也。若大期至,固不可逃,又非南北之故矣。以此居之泰然。不烦深念。前后所
示著述文字,皆有古作者风力,大略能道意所欲言者。孔子曰:“辞达而已矣。”
辞至于达,止矣,不可以有加矣。《经说》一篇,诚哉是言也。西汉以来,以文
设科而文始衰,自贾谊、司马迁,其文已不逮先秦古书,况其下者。文章犹尔,
况所谓道德者乎?若所论周勃,则恐不然。平、勃未尝一日忘汉,陆贾为之谋至
矣。彼视禄、产犹几上肉,但将相和调,则大计自定。若如君言,先事经营,则
吕后觉悟,诛两人,而汉亡矣。轼少时好议论古人,既老,涉世更变,往往悔其
言之过,故乐以此告君也。儒者之病,多空文而少实用。贾谊、陆贽之学,殆不
传于世。老病且死,独欲以此教子弟,岂意姻亲中,乃有王郎乎?三复来贶,喜
抃不已。应举者志于得而已。今程试文字,千人一律,考官亦厌之,未必得也。
如君自信不回,必不为时所弃也。又况得失有命,决不可移乎?勉守所学,以卒
远业。相见无期,万万自重而已。人还,谨奉手启,少谢万一。
【与王庠书三首(之二)】
轼启。二卒远来,承手书两幅,问劳教诲,忧爱备尽。仍审侍奉多暇,起居
万福,感愧深矣。轼罪责至重,上不忍诛,止窜岭海,感恩念咎之外,不知其他。
来书开说过当,非亲朋相爱保全之道,悚息!悚息!寄示高文新诗,词气比旧益
见奇伟,粲然如珠贝溢目。非独乡闾世不乏人为喜,又幸珍材异产,近出姻戚,
数日读不释手。每执以告人曰:“此吾家王郎之文也。”老朽废学久矣,近日尤
不近笔砚,见少时所作文,如隔世事、他人文也。足下犹欲使议论其间,是顾千
里于伏枥也。轼少时本欲逃窜山林,父兄不许,迫以婚宦,故汩没至今。南迁以
来,便自处置生事,萧然无一物,大略似行脚僧也。近日又苦痔疾,呻吟几百日,
缘此断荤血盐酪,日食淡面一斤而已。非独以愈,实务自枯槁,以求寂灭之乐耳。
初欲独赴贬所,儿女辈涕泣求行,故与幼子过一人来,余分寓许下、浙中,散就
衣食。既不在目前,便与之相忘,如本无有也。足下过相爱,乃遣万里相问,无
状自取,既为亲友忧及,又使此两人者蒙犯瘴雾,崎岖往来,吾罪大矣。寄遗药
物并方,皆此中无有,芎尤奇味,得日食以御瘴也。轼为旧患痔,今颇发作,外
无他故,不烦深念。会晤无期,惟万万以时保练。
【与王庠书三首(之三)】
轼启。前后所寄高文,无不达者。每见增叹,但恨老拙无以少答来贶。又流
落海隅,不能少助声名于当时。然格力自天,要自有公论,虽欲不显扬,不可得
也。程夫子尚困场屋,王贤良屈于州县,皆造物有不可晓者。海隅风土甚恶,亦
有佳山水,而无佳寺院,无士人,无医无药,杜门食淡,不饮酒,亦粗有味也。
目昏,倦作书,又此信发书极多,不能尽。察之!
【答陈季常书】
轼启。惠兵还,辱得季常手书累幅,审知近日尊候安胜。择、括等三凤毛皆
安,为学日益,喜慰无量。轼罪大责薄,圣恩不赀,知幸念咎之外,了无丝发挂
心,置之不足复道也。自当涂闻命,便遣骨肉还阳羡,独与幼子过及老云并二老
婢共吾过岭。到惠将半年,风土食物不恶,吏民相待甚厚。孔子云:“虽蛮貊之
邦行矣。”岂欺我哉!自数年来,颇知内外丹要处。冒昧厚禄,负荷重寄,决无
成理。自失官后,便觉三山跬步,云汉咫尺,此未易遽言也。所以云云者,欲季
常安心家居,勿轻出入,老劣不烦过虑,决须幅巾草履相从于林下也。亦莫遣人
来,彼此须髯如戟,莫作儿女态也。在定日作《松醪赋》一首,今写寄择等,庶
以发后生妙思,着鞭一跃,当撞破烟楼也。长子迈作吏,颇有父风。二子作诗骚
殊胜,咄咄皆有跨灶之兴,想季常读此,捧腹绝倒也。今日游白水佛迹山,山上
布水三十仞,雷辊电散,未易名状,大略如项羽破章邯时也。自山中归来,灯下
裁答,信笔而书,纸尽乃已。托郡中作皮筒送去。想黄人见轼书,必不沉坠也。
子由在筠,极安。处此者,与轼无异也。书云,老躯极健,度去死远在。读之三
复,喜可知也。吾侪但断却少年时无状一事,诚是。然他未及。子由近见人说,
颜状如四十岁人,信此事不辜负人也。不宣。轼再拜。
【与谢民师推官书】
轼启。近奉违,亟辱问讯,具审起居佳胜,感慰深矣。轼受性刚简,学迂材
下,坐废累年,不敢复齿缙绅。自还海北,见平生亲旧,惘然如隔世人,况与左
右无一日之雅,而敢求交乎?数赐见临,倾盖如故,幸甚过望,不可言也。
所示书教及诗赋杂文,观之熟矣。大略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
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态横生。孔子曰:“言之不文,行之不远。”
又曰:“辞达而已矣。”夫言止于达意,疑若不文,是大不然。求物之妙,如系
风捕影,能使是物了然于心者,盖千万人而不一遇也。而况能使了然于口与手者
乎?是之谓辞达。辞至于能达,则文不可胜用矣。扬雄好为艰深之词,以文浅易
之说,若正言之,则人人知之矣。此正所谓雕虫篆刻者,其《太玄》、《法言》
皆是类也。而独悔于赋,何哉?终身雕虫,而独变其音节,便谓之经,可乎?屈
原作《离骚经》,盖风、雅之再变者,虽与日月争光可也。可以其似赋而谓之雕
虫乎?使贾谊见孔子,升堂有余矣,而乃以赋鄙之,至与司马相如同科!雄之陋,
如此比者甚众。可与知者道,难与俗人言也。因论文偶及之耳。欧阳文忠公言文
章如精金美玉,市有定价,非人所能以口舌定贵贱也。纷纷多言,岂能有益于左
右。愧悚不已。
所须惠力法雨堂字。轼本不善作大字,强作终不佳,又舟中局迫难写,未能
如教。然轼方过临江,当往游焉。或僧有所欲记录,当作数句留院中,慰左右念
亲之意。今日已至峡山寺,少留即去。愈远。惟万万以时自爱。不宣。
【与孙知损运使书】
文安北城,如涉无人之境,其渐可虞。庙堂已留意,兵久骄惰,自合警策之。
数年乃见效。惟极边弓箭社射生极得力,虏所畏惮,公必旧知之矣。以数勾集一
月,村堡几虚,公私惴惴。北贼亦多相时生心,社人亦苦勾集劳费。此出入守望,
与虏长技同,亲戚坟墓所在,人自为战,不忧其不闲习也。宜与永免冬教,又当
有以优异劝奖之。已条上其事,更月余可发。此事行之边臣,无赫赫之功,然经
久实事无如此者。觇者多云可汗老疾,欲传雏,雏为人猜忌好兵,边人尽知之。
此岂可不留意。愿公痛为一言,心之精,意所不能言,上书岂能尽也。虏涵浸德
泽久矣,其势亦未遽渝盟,但恐雏儿鸷忍,其下必有不忠贪功好利之人谋之,必
先使北贼小小盗边,托为不知。若不折其萌芽,狃于小利,张而不已,必开边隙。
备御之策,惟安养弓箭社,及稍加优异,使当淬砺以待小寇,策无良于此者矣。
所条上数事,亦甚稳帖,不至张皇。惟乞免人户折变,所费不多。及立闲名目,
奖社人头首。又乞复回易收息,时遣机宜僚属,费少钱粮,就地头赏其高强者耳。
【与王定国书】
罪大责轻,得此已幸,未尝戚戚。但知识数人缘我得罪,而定国为己所累尤
深,流落荒服,亲爱隔绝。每念至此,觉心肺间便有汤火芒刺。今得来教,既不
见弃绝,而能以道自遣,无丝发芥蒂,然后知公真可人,而不肖他日犹得以衰颜
白发厕宾客之末也。扬州有侍其太保,官于烟瘴地十余年。比归,面色红润,无
一点瘴气。只是用磨脚心法,此法定国自知之,更请加功不废。每日饮少酒调食,
令胃气壮健。安道软朱砂膏,轼在湖亲服数两,甚觉有益利。可久服。子由昨来
陈相别,面色殊清润,目光炯然。夜中行气脐腹间,隆隆如雷声。其所行持,亦
吾辈所常论者,但此君有志节能力行耳。粉白黛绿者,俱是火宅中狐狸、射干之
流,愿公以道眼看破。此外又有事,须少俭啬,勿轻用钱物。一是远地,恐万一
阙乏不继。一是灾难中用贬恶,消厄致福之一端也。
又递中领手教,知已到官无恙,自处泰然,顿慰悬想。知摄二千石,风声震
于殊俗,一段奇事也。
轼近颇知养生,亦自觉薄有所得,见者皆言道貌与往日殊别,更相阔数年,
索我阆风之上矣。兼画得寒林墨竹,已入神品,行草尤工,只是诗笔殊退也。不
知何故?
昨所寄临江军书,久已收得。二书反覆议论及处忧患者甚详,既以解忧,又
以洗我昏蒙,所得不少也。然所谓“非苟知之亦允蹈之”者,愿公常诵此语也。
杜子美困厄中,一饮一食,未尝忘君,诗人以来,一人而已。今见定国,每有书
皆有感恩念咎之语,甚得诗人之本意。仆虽不肖,亦当仿佛于庶几也。
近有人惠大丹砂少许,光彩甚奇,固不敢服,然其人教以养火,观其变化,
聊以悦神度日。宾去桂不甚远,朱砂差易致,或为致数两,因寄及,稍难即罢,
非急用也。穷荒之中,恐有一奇事,但以冷眼阴求之。大抵道士非金丹不能羽化,
而丹材多在南荒,故葛稚川求勾漏令,竟化于廉州,不可不留意也。陈璨一月前
直往筠州看子由,亦粗传要妙,云非久当此来。此人不唯有道术,其与人有情义,
久要不忘如此,亦自可重。道术多方,难得其要,然轼观之,唯能静心闭目,以
渐习之,似觉有功。幸信此语,使气流行体中,痒痛安能近人也。
迩来江淮间酷暑,殆非人所堪,况于岭外?唯道德清旷,必有以解烦释闷者。
入秋来翛然清远,计尊候安胜。
君学术日益,如川之方增,幸更着鞭多读史书,仍手自抄为妙。造次!造次!
轼自谪居以来,可了得《易传》九卷,《论语说》五卷。今又下手作《书传》。
迂拙之学,聊以娱老,且以为子孙藏耳。子由亦了得《诗传》,又成《春秋集传》,
想知之,为一笑耳。辱惠书并新诗、妙曲,大慰所怀。河冻胶舟,咫尺千里,意
思牢落可知。得此佳作,终日喜快,滞闷冰释,幸甚!幸甚!近在常置得一小庄
子,岁可得百石,似可足食。非不知扬州之美,穷猿投林,不暇择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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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7 18:46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七十六
书名:苏轼集    作者:苏轼


◎书十六首
【与李方叔书】
轼顿首方叔先辈足下。屡获来教,因循不一裁答,悚息不已。比日履兹秋暑,
起居佳胜。录示《子骏行状》及数诗,辞意整暇,有加于前,得之极喜慰。累书
见责以不相荐引,读之甚愧。然其说不可不尽。君子之知人,务相勉于道,不务
相引于利也。足下之文,过人处不少,如《李氏墓表》及《子骏行状》之类,笔
势翩翩,有可以追古作者之道。至若前所示《兵鉴》,则读之终篇,莫知所谓。
意者足下未甚有得于中而张其外者;不然,则老病昏惑,不识其趣也。以此,私
意犹冀足下积学不倦,落其华而成其实。深愿足下为礼义君子,不愿足下丰于才
而廉于德也。若进退之际,不甚慎静,则于定命不能有毫发增益,而于道德有丘
山之损矣。古之君子,贵贱相因,先后相援,固多矣。轼非敢废此道,平生相知,
心所谓贤者则于稠人中誉之,或因其言以考其实,实至则名随之,名不可掩,其
自为世用,理势固然,非力致也。陈履常居都下逾年,未尝一至贵人之门,章子
厚欲一见,终不可得。中丞傅钦之、侍郎孙莘老荐之,轼亦挂名其间。会朝廷多
知履常者,故得一官。轼孤立言轻,未尝独荐人也。爵禄砥世,人主所专,宰相
犹不敢必,而欲责于轼,可乎?东汉处士私相谥,非古也。殆似丘明为素臣,当
得罪于孔门矣。孟生贞曜,盖亦蹈袭流弊,不足法,而况近相名字乎?甚不愿足
下此等也。轼于足下非爱之深期之远,定不及此,犹能察其意否?近秦少游有书
来,亦论足下近文益奇。明主求人如不及,岂有终汩没之理!足下但信道自守,
当不求自至。若不深自重,恐丧失所有。言切而尽,临纸悚息。未即会见,千万
保爱。近夜眼昏,不一!不一!轼顿首。
【上知府王龙图书】
执事自轩车之来,曾未期月,蜀之士大夫,举欣欣然相庆,以为近之所无有。
下至闾巷小民,虽不足以识知君子之用心,亦能欢欣踊跃,转相告语,喧哗纷纭,
洋溢布出而不可掩,虽户给之粟帛而人赐之爵,其喜乐不如是之甚也。伏惟明公
何术以致此哉?轼也安足以议!虽然,请得以僣言之。盖明公之于蜀人,所以深
结其心,而纳之安居无事以养生送死者,有所甚易,而亦有所至难。
夫海滨之人,轻游于江河。何则?其所见者大也。昔先魏公宰天下十有八年,
闻其言语而被其教诲者,皆足以为贤人,而况于公乎?度其视区区之一方,不啻
户庭之小。且公为定州,内以养民殖财,而外震威武以待不臣之胡。为之三年,
而四方称之。况于实非有难办之事,是以公至之日,不劳而自成也。此其所以为
易者一也。自近岁以来,蜀人不知有勤恤之加,擢筋割骨以奉其上,而不免于刑
罚。有田者不敢望以为饱,有财者不敢望以为富,惴惴焉恐死之无所。然皆闻见
所熟,以为当然,不知天下复有仁人君子也。自公始至,释其重荷,而出之于陷
井之中。方其困急时,箪瓢之馈,愈于千金,是故莫不欢欣鼓舞之至。此其所以
为易者二也。
虽然,亦有所至难。何者?国家蓄兵以卫民,而赋民以养兵,此二者不可以
有所厚薄也。然而薄于养兵者,其患近而易除。厚于赋民者,其忧远而难救。故
夫庚子之小变,起于兵离。而甲午之大乱,出于民怨。由此观之,固有本末也。
而为政者,徒知畏其易除之近患,而不知畏其难救之远忧,而有志于民者,则或
因以生事,非当世大贤,孰能使之两存而皆济?此其所以为难者一也。蜀人之为
怯,自昔而然矣。民有抑郁,至此而不能以告者。且天下未尝无贪暴之吏,惟幸
其上之明而可以诉,是以犹有所恃。今民怯而不敢诉,其诉者又不见省幸,而获
省者,指目以为凶民,阴中其祸。嗟夫,明天子在上,方伯连帅之职,执民之权,
而不能为之地哉!夫惟天下之贤者,则民望之深而责之备。若夫庸人,谁复求之。
自顷数公,其来也莫不有誉,其去也莫不有毁。夫岂其民望之深责之备,而所以
塞之者未至耶?今之饥者待公而食,寒者待公而衣,凡民之失其所者,待公而安,
倾耳耸听,愿闻盛德日新而不替。此其所以为难者二也。
伏惟明公以高世之才,何施而不可,惟无忽其所以为易,而深思其所难者而
稍加意焉,将天下被其泽,而何蜀之足云。轼负罪居丧,不敢辄至贵人之门,妄
有所称述,诚不胜惓惓之心,敢以告诸左右。旧所为文十五篇,政事之余,凭几
一笑,亦或有可观耳。
【与叶进叔书】
进叔足下。仆狷介寡合之人也。足下望其貌而壮其气,聆其语而知其心,握
手见情素,交论古今,欢然若将与之忘年焉,仆不自知何为而得此于足下也。前
日南归,草草不能道一辞。到家,秋气已高,窗户萧然,思与足下谈笑之乐,恍
乎若相从于梦中,既觉而不知卧于虚榻也。行日,尝辱赠言,意勤辞直,读之使
人恻恻动心。足下之所以知仆心者至矣,所以责善于朋友者亦至矣。而又凡所以
为至之中有所不至者,仆得以尽之焉。仆闻有自知之明者,乃所以知人。有自达
之聪者,乃所以达物。自知矣可以无疑矣,而徇人则疑于人。自达矣可以无蔽矣,
而徇物则蔽于物。今足下自知自达而无可疑可蔽矣,岂仆所以得人与物之说耶?
至以谓仆之交,不能把臂服膺以示无间,凡此者,非疑非蔽也,乃仆所以为狷介
寡合者。足下顾不亮乎?夫投规于矩,虽公输不能使之合。何则?方圆者殊也。
杂宫以羽,虽师旷不能使之一。何则?缓急者异也。对辩以讷,遇刚以柔,虽君
子不能以无争。何则?所性所操之不同也。足下聪明过人,无世事不通,独不知
物理之有参差者乎?昔张籍遗韩愈之书,责愈以商论文字不能下气。夫以退之而
未免,矧其下者乎?虽然,亦思而改之耳。恐足下未审此,聊复以书。
【答范景山书】
自离东武,不复拜书,疏怠之罪,宜获谴于左右矣。两辱手教,存抚愈厚,
感愧不可言。即日起居佳胜。知局事劳冗殊甚。景山虽去轩冕,避津要,所欲闲
耳,而不可得,乃知吾道艰难之际,仁人君子舍众人所弃,犹不可得,然忧喜劳
逸,无非命者,出办此身,与之浮沉,则亦安往而不适也。轼始到彭城,幸甚无
事,而河水一至,遂有为鱼之忧。近日虽已减耗,而来岁之患,方未可知,法令
周密,公私匮乏,举动尤难,直俟逐去耳。久不闻余论,顽鄙无所镌发,恐遂汩
没于流俗矣。子由在南都,亦多苦事。近诗一轴拜呈,冗迫无佳意思,但堪供笑
耳。近斋居,内观于养生术,似有所得。子由尤为造入。景山有异书秘诀,倘可
见教乎?余非面莫尽,惟乞万万自重。
【答参寥书】
去岁仓卒离湖,亦以不一别太虚、参寥为恨。留语与僧官,不识能道否?到
黄已半年,朋游常少,思念公不去心。懒且无便,故不奏书。远承差人致问,殷
勤累幅,所以开谕奖勉者至矣。仆罪大责轻,谪居以来,杜门念旧而已。虽平生
亲识,亦断往还,理故宜尔。而释、老数公,乃复千里致问,情义之厚,有加于
平日,以此知道德高风,果在世外也。见寄数诗及近编诗集,详味,洒然如接清
颜听软语也。比已焚笔砚,断作诗,故无缘属和,然时复一开以慰孤寂,幸甚!
笔力愈老健清熟,过于向之所见,此于至道,殊不相妨,何为废之邪?当更磨揉
以追配彭泽。未间,自爱。
【答李康年书】
向承宠访,教语甚厚,因循未及裁谢。复枉专使辱书累幅,意愈勤重。且获
所著《通言》三篇,及新诗碑刻,废学之人,徒知爱其文之工妙,而不能究极其
意之所至,钦味反覆,不能释手,幸甚!幸甚!比日起居何如?窃想著书讲道,
驰骋百氏,而游于艺学,有以自娱,忘其穷约也。
《通言》略获披味,所发明者多矣。谨且借留,得为究观。他书岂敢辄留。
他日别为小字,写草书见惠,不必《心经》,乃大赐也。要跋尾,谩写数字,不
称妙笔。
【答舒尧文书】
轼启。午睡昏昏,使者及门,授教及诗,振衣起观,顿尔醒快,若清风之来
得当之也。大抵词律庄重,叙事精致,要非嚣浮之作。昔先零侵汉西疆,而赵充
国请行,吐谷浑不贡于唐,而文皇临朝叹息,思起李靖为将,乃知老将自不同也。
晋师一胜城濮,则屹然而霸,虽齐、陈大国,莫不服焉。今日鲁直之于诗是已。
公自于彼乞盟可也,奈何欲为两属之国,则犠牲玉帛焉得而给诸?不敢当!即承
来命,少资嗢噱。
【答陆道士书(或题作与陆子厚)】
轼启。别来岁月乃尔许也,涉世不已,再罹忧患,但知自哂尔。感君不遗,
手书殷勤如此,且审道体安休,喜慰之极。惠州凡百不恶,杜门养疴,所念君弃
家求道二十余年,不见异人,当得异书。见许今春相访,果然能践言,何喜如之。
旧过庐山,见蜀道士马希言,似有所知。今为何在,曾与之言否?黄君高人,与
世相忘者,如轼与舍弟,何足以致。若得他一见子由,礲错其所未至,则轼可
以并受赐矣。愿因足下致恳,当可得否?韩朴主事,多从傅同年游。近傅得广东
漕幕,遂带得来此否?因见,亦道意。罗浮有一邓道士名守安,专静有守,皆世
外良友。世外之道,金丹为上,仪邻次之,服食草木又次之,胎息三住为本,殆
无出此者。嵇中散曰:“守之以一,养之以和,和理日济,同乎大顺,然后承以
灵芝,润以醴泉,晞以朝阳,绥以五弦。”不用其他,举以中散为师矣。适饮桂
酒一杯,醺然径醉,作书奉答,真不勒字数矣。桂酒,乃仙方也。酿桂而成,盎
然玉色,非人间物也。足下端为此酒一来,有何不可,但恐足下拘戒箓不饮。道
家少饮和神,非破戒也。余惟善爱。
【答孙志康书】
自春末闻讣,悲愕不已。自惟不肖,得交公父子间有年矣。即欲奉疏,少道
哀诚,不独海上无便,又闻志康从西路迎护,莫知往还的耗,故因循至今。遂辱
专使,手书累幅,愧荷深矣。窃承已毕大事,营办勤若,何以堪任。即日孝履支
持,预慰所望。志文实录,读之感噎。自闻变故,即欲撰哀词,以表契义之万一,
不知爵里之详。今复睹此文,旦夕当下笔。然不愿传出,虽志康亦不以相示。藏
之家笥,须不肖启手足日乃出之也。自惟无状,百无所益于故旧,惟文字庶几不
与草木同腐,故决意为之,然决不敢相示也。志康必识此意,千万勿来索看也。
师是此文甚奇,斯人亦可人也哉。
轼谪居已逾年,诸况粗遣。祸福苦乐,念念迁逝,无足留胸中者。又自省罪
戾久积,理应如此,实甘受之。今者北归无日,因遂自谓惠人,渐作久居计。正
使终焉,亦何所不可。志康闻此言,可以不深念也。玳瑁药合见遗,乃吾介夫遗
意。谨炷香拜受。志康所惠布蜜药果等,一一捧领,感怍无量。海上穷陋,又谪
居贫病,乃无一物报谢,惭负无量。见戒勿轻与人诗文,谨佩至言。如见报出都
日所闻,虚实不可不知,勿以告人也。舍弟筠州甚安,时得书。儿侄辈或在陈,
或在许下,两儿子在宜兴,轼与幼子过在此。明年长子迈,当挈他一房来此指射
差遣,因般过房下来。见爱之深,恐要知其详。示谕开岁来此相聚,虽为厚幸,
然窜逐中,唯欲亲故谢绝为孤寂可怜者,则孤老犹可以粗安。若志康,人所指目
者,而乃不远千里相求,此重增轼罪戾也,千万寝之,切告!切告!
李泰伯前辈不相交往,然敬爱其人,欲作集引,亦终不传出也。承谕世膺,
可为聚其前后文集,异日示及,当与志康商议,少加删定,乃传世也。期人既无
后,吾辈当与留意。李文叔书已领,诸儿子为学颇长,迨自宜兴寄诗文来,甚可
观。此等辱雅游最旧,故辄以奉闻,然不敢令拜状,无益,徒烦报答也。会见无
期,千万节哀自重。
【上执政乞度牒赈济因修廨宇书】
轼顿首上书门下仆射相公阁下。去年浙中,冬雷发洪,太湖水溢,春又积雨,
苏、湖、常、秀皆水,民就高田秧稻,以待水退,及五六月,稍稍分种,十不及
四五,而又继之以旱,以故早晚皆伤,高下并损。自元丰以来,民之艰食,未有
如今岁者也。轼已三奏其事,至今未报。盖人微言轻,理自当尔。然亦恐监司诸
郡,不尽以实奏。而庙堂所访问往来之人,或揣所乐闻,不尽以实告,故朝廷以
轼言为过耳。不然,岂有仁圣在上,群贤并用,而肯恬不为意乎?
入冬以来,缘诸郡闭籴,而税务用例违条,收五谷力胜钱,故米价斗至八九
十,衢、睦等州至百余钱,皆足钱,炎炎可畏。轼用印板出榜千余道,止绝此两
事。自半月来,米谷通流,价亦稍平。然浙中无麦,青黄之交,当在来秋,而熟
不熟,又未可知。民惩熙宁流殍之祸,上户有米者,皆靳惜不肯出,其势非大出
官米,不能救此患。自正月至七月,本州里外九县,日粜官米千五百石,乃可以
平价救饥,计当用米三十一万五千石。今本州常平除兑充军粮外,止有十七万石,
漕司许于邻郡致三万石,尚少十一万五千石。计穷理迫,须至控告。
轼近以本州廨宇弊坏,奏乞度牒二百道修完,未蒙开允。意欲以此度牒募人
于诸县纳米,度可得二万五千石。然后减价出卖,每斗六十,度可得钱万五千贯。
且以此钱修完廨宇。虽不及元计钱数,且修完紧要处,亦粗可足用。则是此度牒
一出而两利也。伏望相公,深念本州廨宇弊坏已甚,不可不修,及今完葺,所费
尚少,后日大坏,其费必倍,又因以募人纳米出粜救饥。设使不因修完廨宇,朝
廷以饥民之故,特出圣恩,乞与二百道度牒,犹不为过,而况救饥修屋两用而并
济乎?
轼愚蠢少虑,仰恃庙堂诸公仁贤恤民,必不忍拒此请。意此度牒可以必得,
以此不候回降指挥,辄已一面告喻商旅,令储峙米斛,具水陆脚乘,以须度牒之
至。深望果断不疑,于一两日内,降付急递。日与吏民延颈企踵,虽大旱望云,
执热思濯,未喻其急也。若不蒙哀察,则是使轼失信商旅,坐视流殍,其为惭惶
狼狈,未易遽言。至时朝廷虽加诛殛,何补于事。
兼轼近者奏为本路转运司今年合起年额米斛百六十万,乞特许且起一半或三
分之二,其余候丰熟日随年额起发,未蒙恩许。今年漕司窘迫,实倍常岁。异时
预买绸绢钱,常于岁前散绝,今尚阙大半,刬刷之急,盖不遗余力矣。若非朝廷
少加矜察,则督迫之极,害必及民。近蒙朝廷许辍上供二十万石出粜,此大惠也。
然望更辍留三十万石。若无米可粜,只乞以此钱收买银绢上供,虽无补于饥民,
而散币在民,少解钱荒之患,亦良策也。
此外只有劝诱富民出谷助官赈贷,及用常平钱米募民工役二事,然皆难行。
劝诱之利,未及贫民,而诛求之祸,先及上户。浙中富民欠官钱者,十人而九,
决无可劝诱之理。至于募民工役,亦非实惠。若散募饥贫,不堪工役,鸟兽聚散,
得钱便走。熙宁中,尝行此事,名为召募,其实不免于等第上差科,官支钱米尽
入役夫,而本户又须贴钱雇人,凶年人户,重有此扰,皆虚名无实,利少害多。
惟有多粜官米一事,简而易行。米价既低,民无贫富,均享其利。惟望相公留意,
则一路幸甚。
轼拙于言语,不能尽写忧危之状,以晓左右。惟有发书之日,西向再拜,扣
头默祷。庶几区区丹诚,可以感动万一也。不宣。
【上吕仆射论浙西灾伤书】
轼顿首上书门下仆射相公阁下。轼近上章,论浙西淫雨飓风之灾。伏蒙恩旨,
使与监司诸人议所以为来岁之备者。谨已条上二事。轼才术浅短,御灾无策,但
知叫号朝廷,乞宽减额米,截赐上供。言狂计拙,死罪!死罪!
然三吴风俗,自古浮薄,而钱塘为甚。虽室宇华好,被服粲然,而家无宿舂
之储者,盖十室而九。自经熙宁饥疫之灾,与新法聚敛之害,平时富民残破略尽,
家家有市易之欠,人人有盐酒之债,田宅在官,房廊倾倒,商贾不行,市井萧然。
譬如衰羸久病之人,平时仅自支持,更遭风寒暑湿之变,便自委顿。仁人君子,
当意外将护,未可以壮夫常理期也。今年,钱塘卖常平米十八万石,得米者皆叩
头诵佛云:“官家将十八万石米,于乌鸢狐狸口中,夺出数十万人,此恩不可忘
也。”夫以区区战国公子,尚知焚券市义,今以十八万石米易钱九万九千缗,而
能活数十万人,此岂下策也哉!窃惟仁圣在上,辅以贤哲,一闻此言,理无不行。
但恐世俗谄薄成风,揣所乐闻与所忌讳,不以仁人君子期左右,争言无灾,或言
有灾而不甚,积众口之验,以惑聪明,此轼之所私忧过虑也。八月之末,秀州数
千人诉风灾,吏以为法有诉水旱而无诉风灾,拒闭不纳。老幼相腾践死者十一人,
方按其事。由此言之,吏不喜言灾者,盖十人而九,不可不察也。
轼既条上二事,且以关白漕、宪两司,官吏皆来见轼,曰:“此固当今之至
计也,然恐朝廷疑公为漕司地,奈何?”轼曰:“吾为数十万人性命言也,岂恤
此小小悔吝哉?”去年秋冬,诸郡闭粜,商贾不行。轼既劾奏通之,又举行灾伤
法,约束本路,不得收五谷力胜钱。三郡米大至,施及浙东。而漕司官吏,缘此
愠怒,几不见容。文符往来,僚吏恐悚,以轼之私意,其不为漕司地也审矣。力
胜之免,去岁已有成法,然今岁未敢举行者,实恐再忤漕司,怨咎愈深。此则轼
之疲懦畏人,不免小有回屈之罪也。伏望相公一言,检举成法,自朝廷行下,使
五谷通流,公私皆济,上以明君相之恩,下以安孤危之迹,不胜幸甚。去岁朝旨,
免力胜钱,止于四月。浙中无麦,须七月初间见新谷,故自五月以来,米价复增。
轼亦曾奏乞展限至六月,终不报。今者若蒙施行,则乞以六月为限。去岁恩旨,
宽减上供额米三分之一,而户部必欲得见钱,浙中遂有钱荒之忧。轼奏乞以钱和
买银绢上供,三请而后可。今者若蒙施行,即乞一时行下。
轼窃度事势,若不且用愚计,来岁恐有流殍盗贼之忧。或以其狂浅过计,事
难施用,即乞别除一小郡,仍选才术有余可以坐消灾沴者,使任一路之责。幸甚!
幸甚!干冒台重,伏纸栗战。不宣。
【扬州上吕相书(或题作扬州上吕相公论税务书)】
轼再拜。伏蒙手书,见谓勇于为义,不当在外。奖饰过分,悚息之至。轼窃
谓士在用不用,不在内外也。自揣所宜,在外,不惟身安耳静,至于束吏养民,
亦粗似所便。又不自量,每有所建请,蒙相公主张施行,使轼常在外为朝廷采摭
四方利病,而相公择其可行者行之,岂非学道者平生之至愿也哉!顷者所论积欠,
蒙示谕已有定议,此殆一洗天下疮痏也。近复建言纲运折欠利害,乞申明《编敕》,
严赐约束行下,而罢真、扬、楚、泗转般仓斗子仓法,必已关览。此事若行,不
过岁失淮南商税万缗,而数年之后,所得必却过之。但纲梢饱暖,馈运办集,必
无三十万石之欠,而能使六路运卒,保完背颊,使臣人员千百人,保完身计,此
岂小事乎?其余纲运弊害,小小枝叶,亦不住讲求,续上其事。又轼自入淮南界,
闻二三年来,诸郡税务刻急日甚,行路咨怨,商贾几于不行。有税物者既无脱遗,
其无税物及虽有不多者,皆不与点检,但多喝税钱,商旅不肯认纳,则苛留十日
半月。人船既众,赀用坐竭,则所喝唯命。州郡转运司皆力主,此辈无所告诉。
窃闻东南物货,全不通行,京师坐致枯涸。若不及相公在位,救解此患,恐遂滋
长,至于不可救矣。只如扬州税额,已增不亏,而数小吏为虐不已。原其情,盖
为有条许酒税监官分请增剩赏钱。此元丰中一小人建议,羞污士风,莫此为甚。
如酒务行此法,虽士人所耻,犹无大害。若税务行之,则既增之外,刻剥不已,
行路被其虐矣。轼旦夕欲上此奏,乞罢之。亦望相公留念。轼已买田阳羡,归计
已成。纷纷多言,深可悯笑。但贪及相公在位,求治绳墨之外,故时效区区,庶
小有益于世耳。不宣。
【答虔倅俞括奉议书】
轼顿首资深使君阁下。前日辱访,宠示长笺,及诗文一编,伏读数日,废卷
拊掌,有起予之叹。孔子曰:“辞达而已矣。”物固有是理,患不知,知之患不
能达之于口与手。所谓文者,能达是而已。文人之盛,莫如近世,然私所敬慕者,
独陆宣公一人。家有公奏议善本,顷侍讲读,尝缮写进御,区区之忠,自谓庶几
于孟轲之敬王,且欲推此学于天下,使家藏此方,人挟此药,以待世之病者,岂
非仁人君子之至情也哉!今观所示议论,自东汉以下十篇,皆欲酌古以驭今,有
意于济世之用,而不志于耳目之观美,此正平生所望于朋友与凡学道之君子也。
然去岁在都下见一医工,颇艺而穷,慨然谓仆曰:“人所以服药,端为病耳,若
欲以适口,则莫如刍豢,何以药为?今孙氏、刘氏皆以药显,孙氏期于治病,不
择甘苦,而刘氏专务适口,病者宜安所去取,而刘氏富倍孙氏,此何理也?”使
君斯文,未必售于世。然售不售,岂吾侪所当挂口哉,聊以发一笑耳。进宣公奏
议,有一表,辄录呈,不须示人也。余俟面谢,不宣。
【答吴秀才书】
轼启。远辱专人惠教,具审比来起居佳胜,感慰之至。与子野先生游,几二
十年矣。始以李六丈待制师中之言,知其为人。李公人豪也,于世少所屈伏,独
与子野书云:“白云在天,引领何及。”而子野一见仆,便谕出世间法,以长生
不死为余事,而以练气服药为土苴也。仆虽未能行,然喜诵其言,尝作《论养生》
一篇,为子野出也。近者南迁,过真、扬间,见子野无一语及得丧休戚事,独谓
仆曰:“邯郸之梦,犹足以破妄而归真,子今目见而身履之,亦可以少悟矣。”
夫南方虽号为瘴疠地,然死生有命,初不由南北也,且许过我而归。自到此,日
夜望之。忽得来教,乃知子野尚在北,不远当来赴约也。长书称道过实,读之赧
然,所论孟、杨、申、韩诸子,皆有理,词气翛然,又以喜子野之有佳子弟也。
然昆仲以子野之故,虽未识面,悬相喜者,则附递一书足矣,何至使人蠒足
远来,又致酒、面、海物、荔子等,仆岂以口腹之故,千里劳人哉!感愧厚意,
无以云喻。过广州,买得檀香数斤,定居之后,杜门烧香,闭目清坐,深念五十
九年之非耳。今分一半,非以为往复之礼,但欲昆仲知仆汛扫身心,澡瀹神气,
兀然灰槁之大略也。有书与子野,更督其南归,相过少留,为仆印可其已得,而
诃策其所未至也。此外,万万自爱。
【答刘沔都曹书】
轼顿首都曹刘君足下。蒙示书教,及编录拙诗文二十卷。轼平生以言语文字
见知于世,亦以此取疾于人,得失相补,不如不作之安也。以此常欲焚弃笔砚,
为喑默人,而习气宿业,未能尽去,亦谓随手云散鸟没矣。不知足下默随其后,
掇拾编缀,略无遗者,览之惭汗,可为多言之戒。然世之蓄轼诗文者多矣,率真
伪相半,又多为俗子所改窜,读之使人不平。然亦不足怪。识真者少,盖从古所
病。梁萧统集《文选》,世以为工。以轼观之,拙于文而陋于识者,莫统若也。
宋玉赋《高唐》、《神女》,其初略陈所梦之因,如子虚、亡是公相与问答,皆
赋矣。而统谓之叙,此与儿童之见何异。李陵、苏武赠别长安,而诗有“江汉”
之语。及陵与武书,词句儇浅,正齐梁间小儿所拟作,决非西汉文。而统不悟。
刘子玄独知之。范晔作《蔡琰传》,载其二诗,亦非是。董卓已死,琰乃流落,
方卓之乱,伯喈尚无恙也,而其诗乃云以卓乱故,流入于胡。此岂真琰语哉!其
笔势乃效建安七子者,非东汉诗也。李太白、韩退之、白乐天诗文,皆为庸俗所
乱,可为太息。今足下所示二十卷,无一篇伪者,又少谬误。及所示书词,清婉
雅奥,有作者风气,知足下致力于斯文久矣。轼穷困,本坐文字,盖愿刳形去智
而不可得者。然幼子过文益奇,在海外孤寂无聊,过时出一篇见娱,则为数日喜,
寝食有味。以此知文章如金玉珠贝,未易鄙弃也。见足下词学如此,又喜吾同年
兄龙图公之有后也。故勉作报书,匆匆。不宣。
【答王庠书】
别纸累幅,过当。老病废忘,岂堪英俊如此责望也?少年应科目时,记录名
数沿革及题目等,大略与近岁应举者同尔。亦有节目,文字才尘忝后,便被举主
取去,今日皆无有,然亦无用也,实无捷径必得之术。但如君高材强力,积学数
年,自有可得之道,而其实皆命也。但卑意欲少年为学者,每读书,皆作数过尽
之。书富如入海,百货皆有之,人之精力,不能兼收尽取,但得其所欲求者耳。
故愿学者,每次作一意求之。如欲求古人兴亡治乱圣贤作用,但作此意求之,勿
生余念。又别作一次求事迹故实典章文物之类,亦如之。他皆仿此。此虽迂钝,
而他日学成,八面受敌,与涉猎者不可同日而语也。甚非速化之术,可笑!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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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7 18:49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七十七
书名:苏轼集    作者:苏轼


◎尺牍六十六首
【与李方叔四首(之一)】
久不奉书问为愧。递中辱手书,劳勉益厚。无状何以致足下拳拳之不忘如此。
比日起居何如?今岁暑毒十倍常年。雨昼夜不止者十余日,门外水天相接,今虽
已晴,下潦上烝,病夫气息而已。想足下闭门著述,自有乐事。间从诸英唱和谈
论,此可羡也。何时得会合,惟万万自重。不宣。
【与李方叔四首(之二)】
秋试时,不审从吉未?若可下文字,须望鼎甲之捷也。暑中既不饮酒,无缘
作字,时有一二,辄为人取去,无以塞好事之意,亦不愿足下如此癖好也。近获
一铜镜,如漆色,光明冷彻。背有铭云:“汉有善铜出白阳,取为镜,清如明,
左龙右虎(俌)之。”字体杂篆隶,真汉时字也。白阳不知所在,岂南阳白水
阳乎?“如”字应作“而”字使耳。“左月右日”,皆未甚晓,更闲,为考之。
【与李方叔四首(之三)】
顷年于稠人中,骤得张、秦、黄、晁及方叔、履常辈,意谓天不爱宝,其获
盖未艾也。比来经涉世故,间关四方,更欲求其似,邈不可得。以此知人决不徒
出,不有立于先,必有觉于后也。如方叔飘然一布衣,亦几不免。纯甫、少游,
又安所获罪,遂断弃其命,言之何益,付之清议而已。忧患虽已过,更宜慎口以
安晚节。
【与李方叔四首(之四)】
承示谕,长安君偶患臂痛不能举,某于钱昌武朝议处传得一方,云其初本施
渥寺丞者,因寓居京师甜水巷,见乞儿,两足拳,捺履行。渥常以饮食钱物饮食
遗之,凡期年不衰。寻赴任,数年而还。复就曩居,则乞儿已不见矣。一日见于
相国寺前,行走如飞,渥就问之,则曰:“遇人传两药方,服一料已能走耳。”
因以其方授渥,以传昌武。昌武本患两臂重痛,举不能过耳。服之立效。其后传
数人,皆神妙。但手足上疾皆可服,不拘男子妇人。秘之。秘之。其方元只是
《王氏博济方》中方,但人不知尔。《博济方》误以虎胫为虎脑。便请长安君合
服,必验。
朝云者,死于惠久矣。别后学书,颇有楷法。亦学佛法,临去,诵《六如偈》
以绝。葬之惠州栖禅寺,僧作亭覆之,榜曰六如亭。最荷夫人垂顾,故详及之。
【与陈公密三首(之一)】
途中喜见令子,得闻动止之详。继领专使手书,且审即日尊体清胜,感慰无
量。差借白直兜乘担索,一一仰烦神用。孤旅获济,荷德之心,未易云喻。来日
晚方达蒙里,即如所教,出陆至南华,南华留半月,即造宇下,一吐区区,预深
欣跃。
【与陈公密三首(之二)】
行役艰羁,托庇以济。分贶丹剂,拯其衰疾,此意岂可忘哉。其余言谢莫尽。
令子昆仲,比辱书示,未暇修书,悚息!悚息!曹三班廉干非常,远送,愧感。
二绝句发一笑。
【与陈公密三首(之三)】
穷途栖屑,获见君子,开怀抵掌,为乐未央。公既王事靡宁,某亦归心所薄,
匆遽就列,如何可言。别后亟辱惠书,词旨增重。且审起居佳胜,感慰深矣。某
已度岭,已脱问鵩之忧,行有见蝎之喜。但远德谊,惘惘未忘于情。新春保练,
以需驿召。
【与徐仲车】
昨日既蒙言赠,今日又荷心送,盎然有得,载之而南矣。辱手教,极甚荷厚
爱,孔子所谓“忠焉能勿诲乎”?当书诸绅,寝食不忘也。
【与吴秀才】
某启。相闻久矣,独未得披写相尽,常若有所负。罪废沦落,屏迹郊野,初
不意舟从便道,有失修敬。不谓过予,冲冒大热,间关榛莽,曲赐临顾,一见洒
然,遂见平生之欢。典刑所钟,既深叹仰,而大篇璀璨,健论抑扬,盖自去中州,
未始得此胜侣也。钦佩不已,俯求衰晚,何以为对。送别堤下,恍然如梦,觉陈
迹具存,岂有所遇而然耶?留示珠玉,正快如九鼎之珍,徒咀嚼一脔,宛转而不
忍下咽也。未知舟从定作几日计。早晚过金陵,当得款奉。
【与彦正判官】
古琴当与响泉韵磬,并为当世之宝,而铿金瑟瑟,遂蒙辍惠,报赐之间,赧
汗不已。又不敢远逆来意,谨当传示子孙,永以为好也。然某素不解弹,适纪老
枉道见过,令其侍者快作数曲,拂历铿然,正如若人之语也。试以一偈问之:
“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录
以奉呈,以发千里一笑也。寄惠佳纸、名荈,重烦厚意,一一捧领讫,感怍不已。
适有他冗,书不周谨。
【与毛泽民推官三首(之一)】
公素人来,得书累幅。既闻起居之详,又获新诗一篇,及公素寄示《双石常
记》。居夷久矣,不意复闻韶沪之余音,喜慰之极,无以云喻。久废笔砚,不敢
继和,必识此意。会合无期,临书惘惘。秋暑,万万以时自厚。
【与毛泽民推官三首(之二)】
某寓居粗遣,本带一幼子来。今者长子又授韶州仁化令,冬中当挈家来。至
此,某又已买得数亩地,在白鹤峰上,古白鹤观基也。已令斫木陶瓦,作屋三十
许间。今冬成,去七十无几,矧未能必至耶,更欲何之。以此神气粗定,他更无
足为故人念者。圣主方设科求宏词,公倘有意乎?
【与毛泽民推官三首(之三)】
新居在大江上,风云百变,足娱老人也。有一书斋名思无邪,闲知之。寄示
奇茗,极精而丰,南来未始得也。亦时复有山僧逸民,可与同赏,此外但缄而藏
之耳。佩荷厚德,永以为好。秋兴之作,追配骚人矣,不肖何足以窥其粗。遇不
遇自有定数,向非厄穷无聊,何以发此奇思,以自表于世耶?敬佩来贶,传之知
音,感愧之极。数日适苦壅嗽,殆不可堪,强作报,灭裂。死罪!
【与陈辅之】
某启。昨日承访及,病倦,不及起见,愧仰深矣。热甚,起居何如?万里海
表不死,归宿田里,得疾遂有不起之忧,岂非命耶?若得少驻,复与故人一笑,
此又望外也。力疾,书此数字。
【与司马温公】
春末,景仁丈自洛还,伏辱赐教,副以《超然》雄篇,喜忭累日。寻以出京
无暇,比到官,随分纷冗,久稽裁谢,悚怍无已。比日,不审台候何如?某强颜,
忝窃中,所愧于左右者多矣。未涯瞻奉,惟冀为国自重,谨奉启问。
某再启。《超然》之作,不惟不肖托附以为宠,遂使东方陋州,为不朽之盛
事,然所以奖与则过矣。久不见公新文,忽领《独乐园记》,诵味不已,辄不自
揆,作一诗,聊发一笑耳。彭城嘉山水,鱼蟹侔江湖,争讼寂然,盗贼衰少,聊
可藏拙。但朋游阔远,舍弟非久赴任,益岑寂矣。谪居穷僻,如在井底,杳不知
京洛之耗,不审迩日寝食何如?某以愚暗获罪,咎自己招,无足言者。但波及左
右,为恨殊深,虽高风伟度,非此细故所能尘垢,然某思之,不啻芒背尔。寓居
去江无十步,风涛烟雨,晓夕百变,江南诸山在几席,此幸未始有也。虽有窘乏
之忧,亦布褐藜藿而已。瞻晤无期,临书惘然,伏乞以时善加调护。
【与鲁直二首(之一)】
晁君寄骚,细看甚奇,信其家多异材耶?然有少意,欲鲁直以己意微箴之。
凡人文字,务使平和,至足余,溢为怪奇,盖出于不得已也。晁文奇怪似差早,
然不可直云耳。非谓避讳也,恐伤其迈往之气,当为朋友讲磨之语乃宜。不知公
谓然否?
【与鲁直二首(之二)】
某启。方惠州遣人致所惠书,承中途相见,尊候甚安。即日想已达黔中,不
审起居何似?云大率似长沙,审尔,亦不甚恶也。惠州久已安之矣。度黔,亦无
不可处之道也。闻行囊中无一钱,途中颇有好事者,能相济否?某虽未至此,然
亦凛凛然。水到渠成,不烦预虑。但数日来苦痔病,百药不瘳,遂断肉菜五味,
日食淡面两碗,胡麻、茯苓麨数杯。其戒又严于鲁直。虽未能作文自誓,且日戒
一日,庶几能终之。非特愈痔,所得多矣。子由得书,甚能有益于枯槁也。文潜
在南极安,少游谪居甚自得,淳甫亦然,皆可喜。独元老淹忽,为之流涕。病剧
久矣,想非由远谪也。幽绝,书问难继,惟倍万保重。不宣。
有侄婿王郎,名庠,荣州人。文行皆超然,笔力有余,出语不凡,可收为吾
党也。自蜀遣人来惠,云:“鲁直在黔,决当往见,求书为先容。”嘉其有奇操,
故为作书。然旧闻其太夫人多病,未易远去,谩为一言。眉人有程遵晦者,亦奇
士,文益老,王郎盖师之。此两人者有致穷之具,而与不肖,又欲往求黄鲁,其
穷殆未易瘳也。
【与陈传道五首(之一)】
某启。久不接奉,思仰不可言。辱专人以书为贶,礼意兼重,捧领惕然。且
审比来起居佳胜,某以衰病,难于供职,故坚乞一闲郡,不谓更得烦剧。然已得
请,不敢更有所择,但有废旷不治之忧耳。而来书乃有遇不遇之说,甚非所以安
全不肖也。某凡百无取,入为侍从,出为方面,此而不遇,复以何者为遇乎?来
使立告回,区区百不尽一。乍远,千万自爱。
【与陈传道五首(之二)】
衰朽何取,而传道昆弟过听,相厚如此。数日前,履常谒告,自徐来宋相别。
王八子安偕来,方同舟,不信宿而归。久承传道亦欲至灵壁,以部役沂上,不果。
佩荷此意,何是可忘。又承以近诗一册为赐,笔老而思深,蕲配古人,非求合于
世俗者也。幸甚!幸甚!钱塘诗皆率然信笔,一一烦收录,只以暴其短耳。
【与陈传道五首(之三)】
某方病市人逐利,好刊某拙文,欲毁其板,矧欲更令人刊邪!当俟稍暇,尽
取旧诗文,存其不甚恶者,为一集。以公过取其言,当令人录一本奉寄。今所示
者,不唯有脱误,其间亦有他人文也。知日课一诗,甚善。此技虽高才,非甚习
不能工也。圣俞昔尝如此。某近绝不作诗,盖有以,非面莫究。独神道碑、墓志
数篇耳。碑盖被旨作,而志文以景仁丈世契不得辞。欲写呈文,多无暇,闻都下
已刊板,想即见之也。某顷伴虏使,颇能诵某文,以此知虏中皆有中原文字,故
为此碑,(谓富公碑也。)欲使虏知通好用兵利害之所在也。昔年在南京,有问
仆此事,故终之。
李公文集引,得闲当作。向所示集,古文留子由处,有书令检送也。
【与陈传道五首(之四)】
久不上问,愧负深矣。忽枉手讯,劳来甚勤。夙昔之好,不替有加。兼审比
来起居佳胜,感慰兼集。新旧诸诗,幸得敬览,不意余生复见斯作。古人日远,
俗学衰陋,作者风气,犹存君家伯仲间。近见报,履常作正字,伯仲介特之操,
处穷益励,时流孰知之者?用是占之,知公议稍伸耶!传道岂久淹莞库者。未由
面谈,惟冀厚自爱重而已。
【与陈传道五首(之五)】
来诗欲和数首,以速欲发此价,故未暇。闲居亦有少述作,何日见公昆仲当
出相示。宫观之命,已过忝矣。此外只有归田为急。承见教,想识此怀。履常未
及拜书,因家泛道区区。
【与庞安常】
端居静念,思五脏皆止一,而肾独有二,盖万物之所终始,生之所出,死之
所入也。故《太玄》:“罔、直、蒙、酋、冥。”罔为冬,直为春,蒙为夏,酋
为秋,冥复为冬,则此理也。人之四肢九窍,凡两者,皆水属也。两肾、两足、
两外肾、两手、两目、两鼻,皆水之升降出入也。手、足、外肾,旧说固与肾相
表里,而鼻与目,皆古未之言也,岂亦有之,而仆观书少不见耶?以理推之,此
两者其液皆咸,非水而何。仆以为不得此理,则内丹不成,此又未易以笔墨究也。
古人作明目方,皆先养肾水,而以心火暖之,以脾固之。脾气盛则水不下泄,心
气下则水上行,水不下泄而上行,目安得不明哉。孙思邈用磁石为主,而以朱砂、
神曲佐之,岂此理也夫。安常博极群书,而善穷物理,当为仆思之。是否?一报。
某书。
【与王敏仲八首(之一)】
某垂老投荒,无复生还之望,昨与长子迈诀,已处置后事矣。今到海南,首
当作棺,次便作墓,乃留手疏与诸子,死则葬于海外,庶几延陵季子赢博之义,
父既可施之子,子独不可施之父乎?生不挈家死不扶柩,此亦东坡之家风也。此
外燕坐寂照而已。所云途中邂逅,意谓不如其已,所欲言者,岂有过此者乎?故
覼缕此纸,以代面别。
【与王敏仲八首(之二)】
某启。得郡既谢,即不敢久留,故人事百不周。方欲奉启告别,遽辱惠问,
且审起居佳胜,宠喻过实,深荷奖借。旦夕遂行,益远,万万以时自重。不宣。
【与王敏仲八首(之三)】
罗浮山道士邓守安,字道立。山野拙讷,然道行过人,广、惠间敬爱之,好
为勤身济物之事。尝与某言,广州一城人,好饮咸苦水,春夏疾疫时,所损多矣。
惟官员及有力者得饮刘王山井水,贫下何由得。惟蒲涧山有滴水岩,水所从来高,
可引入城,盖二十里以下耳。若于岩下作大石槽,以五管大竹续处,以麻绳,漆
涂之,随地高下,直入城中。又为一大石槽以受之,又以五管分引,散流城中,
为小石槽以便汲者。不过用大竹万余竿,及二十里间,用葵茅苫盖,大约不过费
数百千可成。然须于循州置少良田,令岁可得租课五七千者,令岁买大筋竹万竿,
作筏下广州,以备不住抽换。又须于广州城中置少房钱,可以日掠二百,以备抽
换之费。专差兵匠数人,巡觑修葺,则一城贫富同饮甘凉,其利便不在言也。自
有广州以来,以此为患,若人户知有此作,其欣愿可知。喜舍之心,料非复塔庙
之比矣。然非道士至诚不欺,精力勤干,不能成也。敏仲见访及物之事,敢以此
献,直望仙尔,世间贪爱无丝毫也,可以无疑。从来帅漕诸公,亦多请与语。某
喜公济物之意,故详以告,可否更在熟筹,慎勿令人知出于不肖也。
【与王敏仲八首(之四)】
某再启。示喻津遣孤孀,救药病疠,政无急于此者矣。非敏仲莫能行之,幸
甚!广州商旅所聚,疾疫作,客先僵仆,因薰染居者,事与杭相类。莫可擘划一
病院,要须有岁入课利供之,乃长久之利,试留意。来喻以此等,各仕宦快意目
前,美哉此言,谁肯然者。循州周守,治状过人,议论可听,想蒙顾盼也。
【与王敏仲八首(之五)】
某又有少恳,见人说舍弟赴容州,路自英、韶间,舟行由端、康等州而往,
公能与监司诸公言,辍一舟与之否?今有一家书,欲告差人,赍往岭上与之。罪
大罚轻,数年行遣不下,屡当患祸,老矣,何以堪此。恃公旧眷,必能兴哀。悚
恐!悚恐!
【与王敏仲八首(之六)】
闻遂作管引蒲涧水甚善。每竿上,须钻一小眼,如绿豆大,以小竹针窒之,
以验通塞。道远,日久,无不塞之理。若无以验之,则一竿之塞,辄累百竿矣。
仍愿公擘画少钱,令岁入五十余竿竹,不住抽换,永不废。僣言,必不讶也。
【与王敏仲八首(之七)】
《富公碑词》,甚愧不工。公更加粉饰,岂至是哉!舟中病暑,疲倦不谨。
恕之。
【与王敏仲八首(之八)】
某再启。林医遂蒙补授,于旅泊处衰病,非小补也。又工小儿、产科。幼累
将至,且留调理,渠欲往谢,未令去也,乞不罪。治瘴止用姜、葱、豉三物浓煮
热呷,无不效者。而土人不知作豉。入此州无黑豆,闻五羊颇有之,便乞为致三
石,得为作豉,散饮病者。不罪!不罪!
【与郑靖老二首(之一)】
某启。到雷州见张君俞,首获公手书累幅,欣慰之极,不可云喻。到廉,廉
守乃云公已离邕矣。方怅然,欲求问从者所在,少通区区,忽得来教,释然,又
得新诗,皆秀杰语,幸甚!幸甚!别来百罹,不可胜言,置之不足道也。《志林》
竟未成,但草得《书传》十三卷,甚赖公两借书籍检阅也。向不知公所存,又不
敢带,行封作一笼,寄迈处,令访寻归纳。如未有便,且寄广州何道士处,已深
嘱之,必不敢坠。某留此过中秋,或至月末乃行。至北流,作竹筏下水,历容、
藤至梧。与迈约,令般家至梧相会,中子迨,亦至惠矣。却顾舟溯贺江而上,水
陆数节,方至永。老业可奈何!奈何!未会间,以时自重。不宣。
【与郑靖老二首(之二)】
某见张君俞,乃始知公中间亦为小人所捃摭,令史以下,固不知退之《讳辨》
也,而卿贰等亦尔耶!进退有命,岂此辈所能制,知公奇伟,必不经怀也。某鬓
发皆白,然体力原不减旧,或不即死,圣泽汪洋,更一赦,或许归农,则带月之
锄,可以对秉也。本意专欲归蜀,不知能遂此计否?蜀若不归,即以杭州为家。
朱邑有言:“子孙奉祠我,不如桐乡之民。”不肖亦云。然外物不可必,当更临
时随宜,但不即死,归田可必也。公欲相从于溪山间,想是真诚之愿,水到渠成,
亦不须预虑也。此生真同露电,岂通把玩耶!某顿首。
【上韩昭文】
某启。违远旌棨,忽已数月。改岁,缅想台候胜常。边徼往还,从者殊劳,
日望马首。但迂拙动成罪戾,恐不能及见公之还而去耳。余寒,伏冀为国自重。
因李秘校行,谨奉启恭候。不宣。
【与李廷评】
某启。经由特辱枉访,适以卧病数日,及连日会集,殊无少暇。治行匆遽,
不及一谢,明日解维,遂尔违阔,岂胜愧负。
【与黄敷言二首(之一)】
某启。叠辱宠访,感慰兼集。晚来起居佳胜。承来晨启行,以衰疾畏寒,不
果往别,悚怍深矣。冲涉雨霰,万万保练。谨令儿子候违。不宣。
【与黄敷言二首(之二)】
少事干烦,一书与惠州李念四秀才,告为到广州日专遣人达之,不罪。交代
民师,且为再三致意。某再拜,不宣。
【又与陆固朝奉】
某启。久留属疾,不敢造请,负愧已深。兹者启行,又不往别,悚怍之至。
谨奉手启代违。
【与谢民师推官二首(之一)】
某启。衰病枯槁,百念已忘,缁衣之心,尚余此耳。蒙不鄙弃,赠以瑰玮,
藏之巾笥,永以为好。今日遂行,不果走别,愧负千万。谨奉手启代违。
【与谢民师推官二首(之二)】
某启。蒙录示近报,若果得免湖外之行,衰羸之幸,可胜言哉!此去,不住
许下,则归阳羡。民师还朝受任,或相近,得再见,幸矣。儿子辈并沐宠问,及
览所赐过诗,何以克当。然句法有以启发小子矣。感荷!感荷!旅次不尽。
【与黄洞秀才二首(之一)】
某启。经过,幸一再见。人来,辱书,甚荷存记,兼审比来起居佳胜,为慰。
未由款奉,千万保啬。
【与黄洞秀才二首(之二)】
寄示石刻,感愧雅意。求书字固不惜,但寻常因事点笔,随即为人取去。今
却于此中相识处觅得三纸付去,蓬仙因降,致区区之意。某再启。
【与滕达道二十四首(之一)】
某到此,时见荆公,甚喜,时诵诗说佛也。公莫略往一见和甫否?余非面莫
能尽。某近到筠见子由,他亦得旨指射近地差遣,想今已得替矣。吴兴风物,足
慰雅怀。郡人有贾收耘老者,有行义,极能诗,公择、子厚皆礼异之,某尤与之
熟,愿公时顾,慰其牢落也。近过文肃公楼,徘徊怀想风度,不能去。某至楚、
泗间,欲入一文字,乞于常州住。若幸得请,则扁舟谒公有期矣。
【与滕达道二十四首(之二)】
某启。别后,不意遽闻国故,哀号追慕,迨今未已。惟公忠孝体国,受恩尤
异,悲苦之怀,必万常人。比日起居何如?某旦夕过江,径往毗陵,相去益近,
时得上问也。为时自重。不宣。
【与滕达道二十四首(之三)】
某再启。承差人送到定国书,所报未必是实也。都下喜妄传事,而此君又不
审。乃四月十七日发来邸报,至今不说,是可疑也。一夫进退何足道,所喜保马
户导洛堆垛皆罢,茶盐之类,亦有的耗矣。二圣之德日新,可贺!可贺!令子各
安胜,未及报状也。
【与滕达道二十四首(之四)】
某启。耘老至,又辱手书,及耘老道起居之详,感慰不可言。某留家仪真,
独来常,以河未通,致公见思之深。又有旧约,便当往见,而家无壮子弟,须却
还般挈,定居后,一日可到也。惟深察。近日京口时有差除,或云当时亦未是实
计。当先起老镐,仆或得连茹耶?惠贶三十壶,携归饷妇矣。余耘老能道,不宣。
某顿首。
【与滕达道二十四首(之五)】
闻张郎已授得发勾,春中赴上,安道必与之俱来。某若得旨,当与之同舟于
南,穷困之中,一段乐事,古今罕有也。不知遂此意否?秦太虚言,公有意拆却
逍遥常横廊,切谓宜且留之,想未必尔,聊且言之。明年见公,当馆于此。公雅
度宏伟,欲其轩豁,卑意又欲其窈窕深密也。如何?不罪。四声可罢之,万一浮
沉,反为患也。幸深思之。不罪。
【与滕达道二十四首(之六)】
某再启。前者惠建茗,甚奇。醉中裁谢不及,愧悚之极。本州见阙,不敢久
住,远接人到,便行。会合邈未有期,不免惆怅。舍弟召命,盖虚传耳。君实恩
礼既异,责望又重,不易!不易!某旧有《独乐园》诗云:“儿童诵君实,走卒
知司马。持此将安归,造物不我舍。”今日类诗识矣。见报,中宪言玉汝右揆,
当世见在告,必知之。京东有干,幸示谕。
【与滕达道二十四首(之七)】
许为置朱红累子,不知曾令作否?若得之,携以北行,幸甚。如不及已,亦
非急务。不罪。
【与滕达道二十四首(之八)】
某干求累子,已蒙佳惠,又为别造朱红,尤为奇少。物意两重,何以克当。
捧领讫,感愧无量。旧者昨寄在常州,令子由带入京。俟到,不日便持上也。
【与滕达道二十四首(之九)】
鳆鱼三百枚,黑金棋子一副,天麻煎一部,聊为土物。不罪浼触。令子思渴,
冗中,不及别启。
【与滕达道二十四首(之十)】
某晚生,蒙公不鄙与名,又令与立字,似涉僣易,愿公自命,却示及作《字
说》,乃宠幸也。某顿首。
【与滕达道二十四首(之十一)】
近得安道公及张郎书,甚安健。子由想已遇矣。青州资深相见,极欢。今日
赴其盛会也。闲恐要知,惟不罪。幸幸。
【与滕达道二十四首(之十二)】
屡枉专使,感愧无量。兼审比来尊体胜常,以慰下情。某近绝佳健。见教如
元素黜罢,薄有所悟,遂绝此事,仍不复念。方知此中有无量乐,回顾未绝,乃
无量苦。辱公厚念,故尽以奉闻也。晚景若不打叠此事,则大错,虽二十四州铁
打不就矣。既欲发一笑,且欲少补左右耳。不罪!不罪!
【与滕达道二十四首(之十三)】
公解印入觐,当过岐亭故县,预以书见约,轻骑走见,极不难。慎勿枉道见
过,想深识此意。乍冷,万乞自重。
【与滕达道二十四首(之十四)】
承专人借示李成《十幅图》,遂得纵观,幸甚!幸甚!且暂借留,令李明者
用公所教法试摹看,只恐多累笔耳。此本真奇绝,月十日后,当于徐守处,借入
赍内令专爱护也。
【与滕达道二十四首(之十五)】
某闲废无所用心,专治经书。一二年间,欲了却《论语》、《书》、《易》,
舍弟亦了却《春秋》、《诗》。虽拙学,自谓颇正古今之误,粗有益于世,瞑目
无憾。往往又笑不会取快活,是措大余业。闻令子手笔甚高,见其写字,想见其
人超然者也。
【与滕达道二十四首(之十六)】
某启。知前事尚未已,言既非实,终当别白,但目前纷纷,众所共悉也。然
平生学道,专以待外物之变,非意之来,正须理遣耳。若缘此得暂休逸,乃公之
雅意也。黄当江路,过往不绝,语言之间,人情难测,不若称病不见为良计。二
年不知出此,今始行之耳。西事得其详乎?虽废弃,未忘为国家虑也。此信的可
示其略否?书不能尽区区。
【与滕达道二十四首(之十七)】
示谕宜甫梦遇于传无有,某闻见不广,何足以质。然冷暖自知,殆未可以前
人之有无为证也。自闻此事,而士大夫多异论,意谓中途必一见,得相参扣,竟
不果。此意众生流浪火宅缠绕爱贼,故为饥火所烧。然其间自有烧不着处,一念
清净,便不服食,亦理之常,无足怪者。方其不食,不可强使食,犹其方食,不
可强使之不食也。此间何必生异论乎!愿公以食不食为旦暮,以仕不仕为寒暑,
此外默而识之。若以不食为胜解,则与异与论者相去无几矣。偶蒙下问,辄此奉
广而已。不罪。
【与滕达道二十四首(之十八)】
少恳干闻,不罪!某好携具野饮,欲问公求朱红累子两卓二十四隔者,极为
左右费,然遂成藉草之乐,为赐亦不浅也。有便望颁示,悚息。悚息。某感时气,
卧疾逾月,今已全安。但幼累更卧,尚纷纷也。杨道人名世昌,绵竹人,多艺。
然可闲考验,亦足以遣满也。留此几一年,与之稍熟,恐要知。
【与滕达道二十四首(之十九)】
某欲面见一言者,盖谓吾侪新法之初,辄守偏见,至有异同之论。虽此心耿
耿,归于忧国,而所言差谬,少有中理者。今圣德日新,众化大成,回视向之所
执,益觉疏矣。若变志易守以求进取,固所不敢,若哓哓不已,则忧患愈深。公
此行尚深示知,非静退意,但以老病衰晚,旧臣之心,欲一望清光而已。如此,
恐必获一对。公之至意,无乃出于此乎?辄恃深眷,信笔直突,千万恕之。死罪。
安道公殆是一代异人。示谕,极慰喜!慰喜!
【与滕达道二十四首(之二十)】
某再启。近在扬州入一文字,乞常州住,如向所面议。若未有报,至南都再
当一入也。承郡事颇繁齐整,想亦期月之劳尔。微疾虽无大患,然愿公无忽之,
常作猛兽毒药血盆脓囊观,乃可,勿孤吾党之望而快群小之志也。情切言尽,恕
其拙,幸甚。
所有二赋,稍晴,写得寄上。次只有近寄潘谷求墨一诗,录呈,可以发笑也。
衲衣寻得,不用更寻。累卓感留意,悚怍之甚。甘子已拜赐矣。北方有干,幸示
谕。
【与滕达道二十四首(之二十一)】
某屏居如昨,舍弟子由得安问,此外不烦远念。久不朝觐,缘此得望见清光,
想足慰公至意。其他无足云者。贵眷令子,各计安胜。月中前,急足远寄,必已
收得。略示谕。
【与滕达道二十四首(之二十二)】
某启。一别十四年,流离契阔,不谓复得见公。执手恍然,不觉涕下。风俗
日恶,忠义寂寥,见公使人差增气也。别来情怀不佳,忽得来教,甚解郁郁。且
审起居佳胜为慰。某以少事,更数日,方北去。宜兴田已问去。若得稍佳者,当
扁舟径往视之,遂一至湖。见公固所愿,然事有可虑者,恐未能往也。若得请居
常,则固当至治下,搅扰公数月也。未间,惟万万为时自重。
【与滕达道二十四首(之二十三)】
某再启。别谕,具感知爱之深,一一佩刻。董田已遣人去问,宜兴亲情若果
尔,当乘舟径往成之。然公欲某到吴兴,则恐难为,不欲尽谈,唯深察之。到南
都,欲一状申礼曹。凡刊行文字,皆先毁板,如所教也。
【与滕达道二十四首(之二十四)】
有监酒高侍禁永康者,与之外姻,闻亦甚谨干,望略照庇,如察其可以剪拂,
又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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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7 18:54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七十八
书名:苏轼集    作者:苏轼


◎尺牍一百九首(本卷实为一百五首)
【与朱康叔十七首(之一)】
某启。专使至,复领手教,契爱愈深,可量感服。仍审比日起居佳胜,为慰。
舍弟已部贱累到此,平安皆出余庇,不烦念及。珍惠双壶,遂与子由累醉,公之
德也。隆暑,万万以时自重。行膺殊相,人还,上谢。
【与朱康叔十七首(之二)】
令子归侍左右,日有庭闱之乐,恨未际见,不敢辄奉书。近见提举司荐章,
稍慰舆议,可喜!可喜!作墨竹人,近为少闲暇,俟宛转求得,当续置之。呵呵。
酒极醇美,必是故人特遣下厅也。某再拜。
【与朱康叔十七首(之三)】
某再拜。近奉书并舍弟书,想必达。胡掾至,领手教,具审起居佳胜。兼承
以舍弟及贱累至,特有厚贶羊面酒果,一捧领讫,但有惭怍。舍弟离此数日,来
教寻附洪州递与之。
已迁居江上临皋亭,甚清旷。风晨月夕,杖履野步,酌江水饮之,皆公恩庇
之余波,想味风义,以慰孤寂。寻得去年六月所写诗一轴寄去,以为一笑。酷暑,
万乞保练。
【与朱康叔十七首(之四)】
某启。酷暑不可过,百事堕废,稍疏上问,想不深讶。比日伏想尊履佳胜。
别乘过郡,承赐教及惠新酒。到此,如新出瓮,极为奇珍,感愧不可言。因与二
三佳士会同饮,盛德也。秋热,更望保练,行膺峻陟。
【与朱康叔十七首(之五)】
胡掾与语,如公之言,佳士!佳士!渠方寄家齐安,时得与之相见也。令子
必且盘桓侍下。中前示谕姻亲事,可留示年月日,恐求亲者欲知之,造次!造次!
【与朱康叔十七首(之六)】
某启。因循,稍疏上问,不审近日尊候何如?某蒙庇如昨。秋色益佳,郡事
稀少,想有游乐以无缘展奉,但积思念。乍冷,万冀以时自重。
郭寺丞一书,乞指挥送与。其人甚有文雅,必蒙清顾也。闻其坠马伤手,不
至甚乎?
【与朱康叔十七首(之七)】
某启。近附黄冈县递拜书,必达。专人过此,领手教,具审起居佳胜,凄冷。
此岁行尽,会合何时,以增怅然,唯祈善保。
敷文,宅计此月末方离陈。南河浅涩,想五六月间方到此。荷公忧恤之深,
其家固贫甚,然乡中亦有一小庄子,且随分过也。归老之说,恐未能如雅志。又
修理积弊,已就伦次,监司朝廷,岂有遽令放闲耶?问及物食,天渐热,难久停,
恐空烦费也。海味亦不若食。既忝雅契,自当一一奉白。
【与朱康叔十七首(之八)】
示谕亲情事,专在下怀。然此中殊少士族,若有所得,当立上闻也。写字,
俟少闲,续纳上。墨竹如可尊意,当取次致左右,画者在此不远,必可求也。呵
呵。
某启。近王察推至,辱书,承起居佳胜。方欲裁谢,又枉教敕,益增感愧。
数日来,偶伤风,百事皆废。今日微减,尚未有力,区区之怀,未能详尽也。乍
暄,惟冀以时珍摄,稍健,当别上问次。
【与朱康叔十七首(之九)】
阁名久思,未获佳者,更乞详阁之所向及侧近故事故迹,为幸。董义夫相聚
多日,甚欢,未尝一日不谈公美也。旧好诵陶潜《归去来》,常患其不入音律,
近辄微加增损,作《般涉调哨遍》,虽微改其词,而不改其意,请以《文选》及
本传考之,方知字字皆非创入也。谨小楷一本寄上,却求为书,抛砖之谓也。亦
请录一本与元弼,为病倦,不及别作书也。数日前,饮醉后作顽石乱筱一纸,私
甚惜之。念公笃好,故以奉献,幸检至。
【与朱康叔十七首(之十)】
令子必在左右。计安胜,不敢奉书。舍弟已到官。传闻筠州大水,城内丈余,
不知虚的也。屏赞、砚铭,无用之物,公好事之过,不敢不写,装成送去,乞一
览。少事不免上干,闻有潘原秀才,以买仆事被禁。某与其兄潘丙解元至熟,最
有文行。原自是佳士,有举业,望赐全庇,暑月得早出。为此人父母皆笃老,闻
之,忧恐万端。公以仁孝名世。能哀之否?恃旧干渎,不敢逃罪。
天觉出蓝之作,本以为公家宝,而公乃轻以与人,谨收藏以镇箧笥。然寻常
不揆辄以乱道尘献,想公亦随手将与人耳。呵呵。
【与朱康叔十七首(之十一)】
某启。武昌传到手教,继辱专使堕简,感服并深。比日尊体佳胜。节物清和,
江山秀美,府事整办,日有胜游,恨不得陪从耳。双壶珍贶,一洗旅愁,甚幸!
甚幸!佳果收藏有法,可爱!可爱!拙疾,乍到不谙土风所致,今已复常矣。子
由尚未到,其寸步千里也。末由展奉,尚冀以时自重。
【与朱康叔十七首(之十二)】
与可船旦夕到此,为之泫然,想公亦尔。子由到此,须留他住五七日,恐知
之。前曾录《国史补》一纸,不知到否?因书,略示谕。生细酒四器,正济所乏,
珍感。生酒,暑中不易调停,极清。然闵仲叔不以口腹累人。某每蒙公眷念,远
致珍物,劳人重费,岂不肖所安耶!所问凌翠,至今虚位,云乃权发遣耳,何足
挂齿牙!呵呵。冯君方想如所谕,极烦留念。又蒙传示秘诀,何以当此。寒月得
暇,当试之。天觉亦不得书。此君信意简率,乃其常态,未可以疏数为厚薄也。
酒法,是用绿豆为曲者耶?亦曾见说来。不曾录得方,如果佳,录示亦幸。
【与朱康叔十七首(之十三)】
叠蒙寄惠酒、醋、面等,一一收检,愧荷不可言。不得即时裁谢,想仁明必
能恕察。老媳妇得疾,初不轻,今已安矣。不烦留念。食隔已纳武昌吴尉处矣。
适少冗,不敢稽留来使。少间,别奉状次。
【与朱康叔十七首(之十四)】
见天觉书中言,当世云冯君有一学服朱砂法,甚奇。惟康叔可以得之,不知
曾得未?若果得,不知能见传否?想于不肖不惜也。
【与朱康叔十七首(之十五)】
今日偶读国史,见杜羔一事,颇与公相类。嗟叹不足,故书以奉寄,然幸勿
示人,恐有嫌者。江令乃尔,深可罪。然犹望公怜其才短不逮而已。屡有干渎,
蒙不怪,幸甚!幸甚!其令章宪今日恐到此,知之。
杜羔有至性,其父河北一尉而卒。母非嫡,经乱不知所之。会堂兄兼为泽潞
判官,尝鞫狱于私第。有老妇辩对,见羔出入,窃语人曰:“此少年状类吾夫。”
讯之,乃羔母也。自此迎侍而归。又往访先人之墓,邑中故老已尽,不知所在。
馆于佛奔,日夜悲泣。忽视屋柱煤烟之下,见数行书,拂而视之,乃父遗迹云:
“我子孙若求吾墓,当于某村家问之。”羔哭而往。果有老父年八十余,指其丘
陇,因得归葬。羔官至工部尚书,致仕。此出唐李肇《国史补》。近偶观书,叹
其事颇与朱康叔同相似,因书以遗之。元丰三年九月二十五日记。
【与朱康叔十七首(之十六)】
近日随例纷冗,有疏上问,不审起居何如?两日来武昌,如闻公在告,何也?
岂尊候小不佳乎?无由躬问左右,但有驰系。冬深寒涩,尤宜慎护。
【与朱康叔十七首(之十七)】
章质夫求琵琶歌词,不敢不寄呈。安行言,有一既济鼎样在公处,若铸造时,
幸亦见,为作一枚,不用甚大者,不罪!不罪!前日人还,曾附古木丛竹两纸,
必已到。今已写得经藏碑附上。令子推官侍下计安胜,何时赴任,未敢拜书也。
【与胡深夫五首(之一)】
某启。自闻下车,日欲作书,纷冗衰病,因循至今,叠辱书诲,感愧交集。
比日起居佳胜。未缘瞻奉,伏望以时保练。
【与胡深夫五首(之二)】
乍到整葺,想劳神用。浙西数郡,例被淫雨飓风之患,而秀之官吏,独以为
无灾,以故纷纷至此。公下车倍加绥抚,不惜高价广籴,以为嗣岁之备。宪司行
文,欲收籴米,此最良策,而榷户专斗所不乐,故妄造言语,聪明所照,必不摇
也。病中,手字不谨。
【与胡深夫五首(之三)】
某久与周知录兄弟游,其文行才器,实有过人,不幸遭丧,生计索然,未能
东归九江。托迹治下,窃谓仁明必有以安之,不在多言。今托柳令咨白。冗中,
不尽区区。
【与胡深夫五首(之四)】
彦霖之政,光绝前后,君复为僚,可喜。船斩新辍借,知之。冗中不一。
【与胡深夫五首(之五)】
某以衰病纷冗,裁书不谨,惟恕察。王京兆因会,幸致区区。久不发都下朋
旧书,必不罪也。
【朱行中舍人四首(之一)】
某启。别后两奉状,想一一闻达,比日履兹春和,台候胜常。某留滞赣上,
以待春水至,此月末乃发。瞻望惋怅。南海虽外,然雅量固有以处之矣。诗酒之
乐,恨不日陪接也。更冀若时为国保练,不宣。某再拜。
【朱行中舍人四首(之二)】
某已得舟,尚在赣石之下,若月末不至,当乘小舟往就之。买公用人以节级
持所赍钱窜去,又以疾疫气多死亡者,以此求还。亦官舟无用多人,故悉遣回。
皆以指挥严切,甚得力,乞知之。适少冗,驰问不尽区区。某再拜。
【朱行中舍人四首(之三)】
少事不当上烦,东莞资福长老祖堂者,建五百罗汉阁,极宏丽,营之十年,
今成矣。某近为作记,公必见之。途中为告文安国,篆额,甚妙。今封附去人。
公若欲观,拆开不妨,却乞差一公人赍附祖堂者。不罪!某再拜。
【朱行中舍人四首(之四)】
某启。蒙眷厚借搬行李人,感愧不在言也。但节级朱立者无状,侵渔不已,
又遂窜去。林聪者,又殴平人几死。见禁幸所殴者渐安,决不死耳。此中多言于
法有碍,不可带去,故辄牒虔州云。得明公书,令某遣还,多难畏事,想必识此
心也。买公用人于法无碍,故仍旧带去。此二十余人,皆得力不作过,望不赐罪。
穷途作事皆类此,惭悚不可言。已得二座船,不失所矣。幸不贻念。陋句数首,
端欲发一笑耳。某再拜。
【与李之仪五首(之一)】
某年六十五矣,体力毛发,正与年相称,或得复与公相见,亦未可知也。前
者皆梦,已后者独非梦乎?置之不足道也。所喜者,在海南了得《易》、《书》、
《论语传》数十卷,似有益于骨朽后人耳目也。少游遂卒于道路,哀哉!痛哉!
世岂复有斯人乎?端叔亦老矣。迨云须发已皓然,然颜极丹且渥,仆亦正如此。
各宜閟啬,庶几复见也。儿侄辈在治下,频与教督,一书,幸送与。某大醉中不
成字。不罪!不罪!
【与李之仪五首(之二)】
某启。契阔八年,岂谓复有见日!渐近中原,辱书尤数,喜出望外。比日起
居佳胜。某已得舟,决归许,如所教。而长子迈遽舍去,深以为恨。报除辇运,
似亦不恶。近日除目,时有如人所料者。此后端叔必已信安矣。但老境少安,余
皆不足道。乍热,万万以时自爱。某再拜。
【与李之仪五首(之三)】
某以囊装罄尽,而子由亦久困无余,故欲就食淮浙。已而深念老境,知有几
日,不可复作两处。又得子由书,及教语,尤切,已决归许下矣。但须少留仪真,
令儿子往宜兴,刮制变转,往还须月余,约至许下,已七月矣。去岁在廉州,托
孙叔静寄书及小诗,达否?叔静云:端叔一生坎轲,晚节益牢落。正赖鱼轩贤德,
能委曲相顺,适以忘百忧。此岂细事,不尔,人生岂复有佳味乎?叔静相友,想
得其详,故辄以奉庆。忝契,不罪!
【与李之仪五首(之四)】
近托孙叔静奉书,远递得达否?比来尊体如何?眷聚各安胜。某蒙恩领真祠,
世间美任,岂复有过此者乎?伏惟君恩之重,不可量数,遥知朋友为我喜而不寐
也。今已到虔,即往淮浙间居,处多在毗陵也。子由闻已归许,秉烛相对,非梦
而何。一书乞便送与。余惟万万自爱。某再拜。
【与李之仪五首(之五)】
某启。辱书多矣,无不达者。然不一答,非特衰病简懒之过,实以罪垢深重,
不忍更以无益寒温之问,玷累知交。然竟不免累公,惭负不可言。比日承以赴颍
昌。伏惟起居佳胜,眷聚各安庆。某移永州。过五羊,渡大庾,至吉出陆,由长
沙至永。荷叔静拏舟相送数十里,大浪中作此书,上问无他祝,惟保爱之外,酌
酒与妇饮,尚胜俗侣对。梅二丈诗云耳。
【与冯祖仁四首(之一)】
某慰疏言。伏承艰疚,退居久矣,日月逾迈,衰痛理极,未尝获陈区区,少
解思慕万一,实以漂寓穷荒,人事断绝,非敢慢也。比辱手疏,且审孝履支持,
廓然逾远,追痛何及。伏惟俯礼适变,宽中强食。谨奉疏,不次。
【与冯祖仁四首(之二)】
蒙示长笺,粲然累幅,光彩下烛,衰朽增华。但以未拜告命,不敢具启答谢,
感怍不可言喻。老瘁不复畴昔,但偶未死耳。水道间关寸进,更二十余日,方至
曲江,首当诣宇下。区区非面不既,乏人写大状,不罪。手拙简略。不次。
【与冯祖仁四首(之三)】
昨日辱远迓,喜慰难名。客散,已夜,不能造门。早来又闻已走松楸,未敢
上谒。领手教,愧悚无地。至节,想惟孝思难堪,奈何!来日当往谒慰。
节晨蒙惠羊边、酒壶,仁者之馈,谨以荐先,感佩不可言也。
【与冯祖仁四首(之四)】
两日不果诣见。伏计孝履如宜。欲告借前日盛会包子厨人一日,告白朝散,
绝早遣至。不罪!不罪!家人辈欲游南山,祖仁若无事,可能同到彼闲行否?
【与黄师是】
行计屡改。近者幼累舟中皆伏暑,自愍一年在道路矣,不堪复入汴出陆。又
闻子由亦窘用,不忍更以三百指诿之,已决意旦夕渡江过毗陵矣。荷忧爱至深,
故及之。子由一书,政为报此事,乞早与达之。尘埃风叶满室,随扫随有,然不
可废扫,以为贤于不扫也。若知本无一物,又何加焉。有诗录呈:“帘卷窗穿户
不扃,隙尘风叶任纵横。幽人睡足谁呼觉,欹枕床前有月明。”一笑!一笑!某
再拜。
【与广西宪曹司勋五首(之一)】(一作与曹子方五首)
某启。奉别忽二载,奔走南北,不暇附书申问。子由转附到天门冬煎,故人
于我至矣。日夜服食,几月遂尽之。到惠州,又递中领手书,懒废已放,不即裁
谢。死罪!死罪!
【与广西宪曹司勋五首(一云与林天和)(之二)】
某启。专人辱书,仰服眷厚。仍审比来起居清胜,至慰!至慰!长子未得耗,
小儿数日前暂往河源,独干筑室,极为劳冗。承惠芽蕉数品,有未尝识者。幸得
遍尝,感愧不已。匆匆奉谢。
【与广西宪曹司勋五首(之三)】
某启。数日,稍稍清冷。伏惟起居佳胜。构架之劳,少休暇,思企清论,日
积滞念,尚冀保卫。区区之至。因吴子野行,附启,不宣。
【与广西宪曹司勋五首(之四)】
某启。专人至,赐教累幅,慰拊周至。且审比来起居佳胜,感慰兼至。某得
罪几二年矣,愚陋贪生,辄缘圣主宽贷之慈,灰心槁形,以尽天年,即目殊健也。
公别后,微疾尽去,想今益康佳。养生亦无他术,独寝无念,神气自复。知吕公
读《华严》有得,固所望于斯人也。居闲偶念一事,非吾子方莫可告者。故崇仪
陈侯,忠勇绝世,死非其罪。庙食西路,威灵肃然,愿公与程之邵议之。或同一
陈乞载祀典,使此侯英魄,少伸眉于地中。如何!如何!然慎勿令人知不肖有言
也。陈侯有一子,在高邮,白首,颇有立,知之。蒙惠奇茗、丹砂、乌药,敬饵
之矣。西路洞丁,足制交人,而近岁绥驭少方,殆不可用,愿为朝廷熟讲之。此
外,惟万万自重。
【与广西宪曹司勋五首(之五)】
公劝仆不作诗,又却索近作。闲中习气不免有一二,然未尝传出也。今录三
首奉呈,看毕便毁之,切祝!千万!惠州风土差厚,山水秀邃,食物粗有,但少
药耳。近报有永不叙复指挥,正坐稳处,亦且任运也。子由频得书,甚安。某惟
少子随侍,余皆在宜兴。见今全是一行脚僧,但吃些酒肉耳。此书此诗,只可令
之邵一阅,余人勿示也。
【与晦夫(一云与赵仲修)】
某启。辱答教,感服。风月之约,敢不敬诺。庚公南楼所谓老子于此兴复不
浅,便当携被往也。
【与范梦得八首(之一)】
某启,一别俯仰十五年,所喜君子渐用,足为吾道之庆。比日起居何如?某
旦夕南迁,后会无期,不能无怅惘也。过扬,见东平公极安,行复见之矣。新著
必多,无缘借观,为耿耿耳。乍暄,惟顺候自重。因李豸秀才行,附启上问。不
宣。
【与范梦得八首(之二)】
某启。辱教字,起居佳胜。郊外路远,不当更烦屈临,可且寝处耳,有事以
书垂喻可也。界纸望示及,来日自不出,只在舟中静坐。惠贶凤团,感眷意之厚。
热甚,不谨。
【与范梦得八首(之三)】
某启。辱教,承台候康胜,为惠。得请知幸,以未谢尚稽谒见,悚息!悚息!
子功复旧物,甚慰众望。来日方往浴室也。人还,匆卒。不宣。
【与范梦得八首(之四)】
某启。不肖所得寡薄,惟公爱念,以道义相期,眷予无穷。既承,感恋不可
言。乍寒,不审起居安否?某已次陈桥,瞻望益远。惟万万以时自重。
【与范梦得八首(之五)】
今日谒告,不克往见。辱教,伏承尊体佳胜。杨君举家人服其药多效,亦觉
其稳审。然近见王定国云,张安道书云,曾下疏药,数日不能食,又谢之,不满
意,然不知果尔否?有闻,不敢不尽。
【与范梦得八首(之六)】
某启。辱手简,且审起居佳胜,为慰。和篇高绝,木与种者皆被光华矣。幸
甚!幸甚!旧句奇伟,试当强勉继作。匆匆,不宣。
【与范梦得八首(之七)】
某启。违远二年,瞻仰为劳。辱书,承起居佳胜,慰喜可量。觐罢,当往造
门,并道区区。
【与范梦得八首(之八)】
某启。昨日方叔处领手诲,今又辱书,备增感慰。乍冷,台候胜常。未由诣
见,但有钦仰。匆匆,上启。
【与李无悔】
某启。久留浙中,过辱存顾,最为亲厚。既去,又承追饯最远。自惟衰拙,
众所鄙弃,自非风义之笃,何以至此。既别,但有思咏。两辱书教,具审起居佳
胜。今岁科举,闻且就乡里。承示喻,进取之意甚倦,盛时美才,何遽如此,且
勉之,决取为望。新文不惜见寄。未缘集会,惟万万自重。不宣。
【与李公择】
某启。两日连见,匆匆竟何言。暄和,起居何如?夷中送王徐州诗,有见及
语。方是时,人以相识为讳,欲一见面道此为笑,竟不见,可太息也。适所白,
是宗人棫,雅州幕。不一一。
【与陈怀立(一作与程怀立)】
昨日辱访,感怍不已。经宿起居佳胜。蒙借示子明传神,笔势精妙,仿佛莫
辨,恐更有别本,愿得一轴,使观者动心骇目也。岭海阔绝,不谓生还。复得瞻
奉,慰幸之极。比日履此秋凉,起居佳胜。少选到岸,即伏谒,以尽区区。
【与孙叔静七首(之一)】
昨日辱临顾夙昔之好,不替有加,感叹深矣。属饮药汗后,不可以风,未即
诣谢。又枉使旌,重增悚惕。捧手教,且审尊体佳胜。旦夕造谒,以究所怀。
【与孙叔静七首(之二)】
辱手教,伏审晚来起居佳胜。惠示珠揽,项所未见,非独下视沙塘矣。应当
一笑。羊面、酒醋为惠,礼意兼厚,敬已拜赐,感佩之极。
【与孙叔静七首(之三)】
前日辱下顾,尚未走谢,悚息不已。捧手教,承起居佳胜。卑体尚未清快,
坐阻谈论,为怅惘也。惠示妙济及方,获之幸甚,从此衰疾有瘳矣。
【与孙叔静七首(之四)】
已别,瞻企不去心。辱手教,且审起居佳胜,感慰之极。早来,风起,舟不
敢解,故复少留,因来净慧与惠州三道人语耳。无缘重诣,临纸惋怅。
【与孙叔静七首(之五)】
令子重承访及,不暇往别,为愧深矣。珍惠菜膳,增感怍也。河源藤已领,
衰疾有可恃矣。
【与孙叔静七首(之六)】
眉山人有巢谷者,字元修。曾应进士武举,皆无成。笃有风义。年七十余矣,
闻某谪海南,徒步万里来相劳问,至新州病亡。官为稿葬,录其遗物于官库。元
修有子蒙,在里中,某已使人呼蒙来迎丧,颇助其路费,仍约过永而南,当更资
之。但未到间,旅殡无人照管,或毁坏暴露,愿公愍其不幸。因巡检至其所,特
为一言于彼守令,得稍修治其殡,常戒主者保护之,以须其子之至,则恩及存亡
耳。死罪!死罪!
【与孙叔静七首(之七)】
去德弥月,思仰萦怀。比日履此新阳,起居增胜。行路百阻,至英方再宿矣。
少留数日。此去尤艰阂,借舟,未知能达韶否?流行坎止,辄复任缘,不烦深念
也。后会未卜,万万为国自重。
【答刘贡父二首(之一)】
久阔暂聚,复此违异,怅惘至今。公私纷纷,有失驰问,辱书,感怍无量。
字画妍洁,及问来使,云,尊貌比初下车时皙且泽矣,闻之喜甚。比来起居想益
佳。何日归觐,慰士大夫之望。未间,万万为时自重,不宣。
【答刘贡父二首(之二)】
某忝冒过甚,出于素奖。然迂拙多忤,而处争地,不敢作久安计,兄当有以
教督之。血指汗颜,旁观之说,奈何!奈何!举官之事,有司逃失行之罪,归咎
于兄。清明在上,岂可容此,小子何与焉。茯苓、松脂虽乏近效,而岁计有余,
未可弃也。默坐反照,瞑目数息,当记别时语耶?
【答鲁子宣三首(之一)】
某启。流落江湖,晚复叨遇,惟公知照,如一日也。孤愚寡与,日亲高谊,
谓可永久,不谓尚烦藩翰之寄。违阔以来,思仰日深。特辱书教,伏审履兹秋凉,
台候万福,欣慰之极。二圣思治,求人如不及,公岂久外。惟千万为国顺时自爱。
【答鲁子宣三首(之二)】
自公之西,有识日望诏还,岂独契爱之末。边落宁肃,公岂久外哉!示谕
《塔记》,久不驰纳,愧恐之极。乞少宽之,秋凉下笔也。亲家柳子良宣德赴潞
幕,获在属城,知幸!知幸!谨奉手启,冗迫,不尽区区。
【答鲁子宣三首(之三)】
某启。辱教,伏承台候万福,为慰。《塔记》非敢慢,盖供职数日,职事如
麻,归即为词头所迫,卒以半夜乃息,五更复起,实未有余暇。乞限一月,所敢
食言者有如河,愿公一笑而恕之。旦夕当卜一邂逅而别。
【与李公择】
秋色佳哉,想有以为乐。人生唯寒食、重九,慎不可虚掷,四时之变,无如
此节者。近有潮州人寄一物,其上云扶劣膏,不言何物。状如羊脂而坚,盛竹筒
中,公识此物否?味其名,必佳物也。若识之,当详以示,可分去,或问习南海
物者。子由近作栖贤《僧堂记》,读之惨凛,觉崩崖飞瀑,逼人寒栗。
【与姜唐佐秀才六首(之一)】
某启。特辱远访,意贶甚重。衰朽废放,何以获此,悚汗不已。经宿起居佳
胜。长笺词义兼美,穷陋增光。病卧,不能裁答,聊奉手启。
【与姜唐佐秀才六首(之二)】
某启。昨日辱夜话,甚慰孤寂。示字,承起居佳胜。奇荈佳惠,感服至意,
当同啜也。适睡,不即答,悚息。某顿首。
【与姜唐佐秀才六首(之三)】
今日霁色,尤可喜。食已,当取天庆观乳泉泼建茶之精者,念非君莫与共之。
然早来市无肉,当共啖菜饭耳。不嫌,可只今相过。某启上。
【与姜唐佐秀才六首(之四)】
适写此简,得来示,知巡检有会,更不敢邀请。会若散早,可来啜茗否?酒、
面等承佳惠,感愧!来旦必如诺。十月十五日白。
【与姜唐佐秀才六首(之五)】
某启。别来数辱问讯,感怍至意。毒暑,具喜起居佳胜。堂上嘉庆,甚慰所
望也。知非久适五羊,益广学问以卒远业。区区之祷。此外,万万自重。不宣。
【与姜唐佐秀才六首(之六)】
某已得合浦文字,见治装,不过六月初离此。只从石排或澄迈渡海,无缘更
到琼会见也。此怀甚惘惘。因见二车,略道下恳。有一书至儿子迈处,从者往五
羊时,为带去,转托何崇道附达,为幸。
儿子治装冗甚,不及奉启。所借《烟萝子》两卷、《吴志》四册、《会要》
两册,并驰纳。
【与傅维岩秘校四首(之一)】
某启。专人至,承不鄙罪废,长笺见及,援证古今,陈义甚高,伏读愧感。
仍审比来起居佳胜,至慰!至慰!守局海徼,淹屈才美,然仕无高下,但能随事
及物,中无所愧,即为达也。伏暑,万万自爱。不宣。
【与傅维岩秘校四首(之二)】
衰病,裁答草草,不讶!知不久美解,即获会见,至喜!至喜!掩骼之事,
知甚留意。旦夕再遣冯、何二士面禀,亦有钱物在二士处。此不覼缕。增城荔子
一篮,附去人持上。不罪!不罪!某又上。
【与傅维岩秘校四首(之三)】
某启。远蒙惠书,非眷念之厚,何以及此。仍审比来起居佳胜,感慰兼集。
老病之余,复此穷独,岂有再见之期,尚冀勉进学问,以究远业。余万万自爱。
不宣。
【与傅维岩秘校四首(之四)】
官事有暇,得为学不辍否?有可与往还者乎?此间百事不类海北,但杜门面
壁而已。彼中如有粗药治病者,为致少许。此间如苍术、橘皮之类,皆不可得,
但不嫌粗贱,为相度致数品。不罪!不罪!
【与林天和长官二十三首(之一)】
某启。近辱手书,冗中,不果即答,悚息!悚息!春寒,想体中佳胜。火后,
凡百劳神用,勤民之意,计不倦也。未由披奉,万万自爱。不宣。
【与林天和长官二十三首(之二)】
某启。专人辱书,具审起居佳胜,为慰。春物益妍,时复寻赏否?想亦以雨
轸怀也。未由往见,万万若时加摄。不宣。
【与林天和长官二十三首(之三)】
儿子往循已数日矣,贱累闰月初可到此。新居旦夕毕工,承问及,感感不已。
领书,又惠笋蕨,益用愧刻。闻相度移邑,果尔否?
【与林天和长官二十三首(之四)】
某启。辱手教,伏承起居佳胜,甚慰驰仰。承问贱累,正月末已到赣上矣,
闰月上旬必到此也。考室劳费,乃老业也,旦夕迁入。未由会面,万万以时自重。
不宣。
【与林天和长官二十三首(之五)】
花木栽,感留意惠贶。鹿肉尤增惭荷。某又上。
【与林天和长官二十三首(之六)】
某启。近数奉书,想皆达。雨后清和,起居佳胜。花木悉佳品,又根拨不伤,
遂成幽居之趣。荷雅意无穷,未即面谢为愧耳。人还,匆匆。不宣。
【与林天和长官二十三首(之七)】
某启。昨日辱访别,尤荷厚眷。恨老病龙钟,不果诣达,愧负多矣。经宿起
居何如,果成行未?忘己为民,谁如君者。愿益进此道,譬如农夫不以水旱而废
穮蓘也。此外,万万自爱。不宣。
【与林天和长官二十三首(之八)】
某启。比日蒸热,体中佳否?承惠杨梅,感佩之至。闻山姜花欲出,录梦得
诗去,庶致此馈也。呵呵。丰乐桥数木匠请假暂归,多日不至,敢烦旨麾勾押送
来为幸。草草奉启。不罪。
【与林天和长官二十三首(之九)】
某启。人来,辱书,具审比日尊体佳胜,甚慰所望。出意加减秧马,曲尽其
用,非抚字究心,何以得此,具白太守矣。乍热,万以时加啬。不宣。
【与林天和长官二十三首(之十)】
某启。人来,辱手教,具审起居佳胜。吏民惠爱,谣颂布闻,甚慰所望。秧
马聊助美政万一尔,何足云乎?承示喻,愧悚之至。僧磨已成,秋凉当往观也。
毒热,万万为民自爱。不宣。
【与林天和长官二十三首(之十一)】
某启。辱教,承微疾已平,起居清胜,甚慰驰仰。暑雨不常,官事疲勚,摄
卫为难。惟加意节调,以时休息为佳也。匆匆。不宣。
【与林天和长官二十三首(之十二)】
某启。多日不奉书,思仰之至。伏暑,尊体何如?惠贶荔子极佳,郡中绝少
得,与数客同食,幸甚!幸甚!未由会合,万万以时自爱。某再拜。
【与林天和长官二十三首(之十三)】
某启。辱手教,承起居佳胜。久以冗率,有阙驰问,愧企深矣。承惠龙眼、
牙蕉,皆郡中所乏,感怍之至。未由瞻奉,万万以时自重。不宣。
【与林天和长官二十三首(之十四)】
高君一卧遂化,深可伤念,其家不失所否?瘴疫横流,僵仆者不可胜计,奈
何!奈何!某亦旬日之间,丧两女使,谪居牢落,又有此狼狈,想闻之亦为怃然
也。某再启。
【与林天和长官二十三首(之十五)】
某启。近日辱书,伏承别后起居佳胜,甚慰驰仰。数夕月色清绝,恨不同赏,
想亦对景独酌而已。未即披奉,万万自重。人还,布启。不宣。
【与林天和长官二十三首(之十六)】
某启。近辱过访,病中恨不款奉。人来,枉手教,具审起居佳胜,至慰!至
慰!旦夕中秋,想复佳风月,莫由陪接,但增怅仰也。乍凉,万万自重。不宣。
【与林天和长官二十三首(之十七)】
某启。人还,奉书必达。即候渐凉,起居佳否?叠烦颐旨,感怍交深,未缘
面谢,惟祝若时自重。不宣。
【与林天和长官二十三首(之十八)】
某启。秋高气爽,伏计尊候清胜。公宇已就,想日有佳思。未缘披奉,万万
以时珍啬。不宣。
【与林天和长官二十三首(之十九)】
某启。前日人回,裁谢必达。比日履兹薄冷,起居佳否?未缘展奉,但有翘
想。尚冀保卫。区区之至,不宣。
【与林天和长官二十三首(之二十)】
某启。近奉状,知入山未还。即日想已还治,起居佳否?往来冲冒,然胜游
计不为劳也。未瞻奉间,更乞若时自重。不宣。
【与林天和长官二十三首(之二十一)】
某启。辱书,承起居佳胜。示谕幼累已到,诚流寓中一喜事。然老稚纷纷,
口众食贫,向之孤寂,未必不佳也。可以一笑。蒸郁未解,万万自重。以时自重
不宣。
骨肉远至,重为左右。费羊面、鲈鱼,已拜赐矣。感怍之至。
【与林天和长官二十三首(之二十二)】
某启。从者往还见过,皆不款奉,愧仰何胜。辱书,承起居清胜。闻还邑以
来,老稚鼓舞,数日调治,想服清暇矣。岁暮,万万加爱。不宣。
【与林天和长官二十三首(之二十三)】
某启。昨日江干邂逅,未尽所怀。来日欲奉屈早膳,庶少款曲。阙人,不获
躬诣。不罪。
【与张朝请五首(一作与张逢)(之一)】
某启。兄弟流落,同造治下,蒙不鄙遗,眷待有加。感服高义,悚佩不已。
别来未几,思仰日深。比日起居何如?某已到琼,过海无虞,皆托余庇。旦夕西
去,回望逾远,后会无期。惟万万以时自重,慰此区区。途次裁谢,草草。不宣。
【与张朝请五首(之二)】
海南风物,与治下略相似。至余食物人烟,萧条之甚,去海康远矣。到后,
杜门默坐,喧寂一致也。蒙差人津送,极得力,感感。舍弟居止处,若得早成,
令渠获一定居。遣物离人,而游于独,乃公之厚赐也。儿子干事,未暇上状。不
罪。某上启。
【与张朝请五首(之三)】
某再启。闻已有诏命,甚慰舆议,想旦夕登途也,当别具贺幅。某阙人写启
状,止用手书,乞加恕也。子由荷存庇深矣,不易一一言谢也。新春,海上啸咏
之余,有足乐者。岛中孤寂,春色所不到也。某再拜。
【与张朝请五首(之四)】
某启。久不上状,想察其衰疾多畏,非简慢也。新军使来,捧教字,具审比
日起居佳胜,感慰兼集。某到此数卧病,今幸少间。久逃空谷,日就灰槁而已。
因书瞻望,又复怅然。尚冀若时自厚,区区之余意也。不宣。
【与张朝请五首(之五)】
新酿四壶,开尝如宿昔,香味醇冽,有京洛之风,逐客何幸得此,但举杯属
影而已。海错亦珍绝。此虽岛外,人不收此,得之又一段奇事也。眷意之厚,感
怍无已。
【答汉卿】
某启。辱教,承起居佳胜为慰。知不久入城,遂当一见,何幸如之。地黄煎
已领,感怍。适自局中还,热甚,懑塞。奉书。地黄煎蒙寄惠,极佳。姜蜜之剂,
甚适宜也。仰烦神用,愧感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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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7 19:14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七十九
书名:苏轼集    作者:苏轼


◎牍八十三首
【谢吕龙图三首(京师)(之一)】
龙图阁老执事。某西蜀之鄙人,幼承家训,长知义方,粗识名教,遂坚晚节。
两登进士举,一中茂才科,故当世名公巨卿,亦尝赐其提挈爱怜之意。故欧公引
之于其始,韩公荐之于其中,今又阁下举之于其后。自惟末学,辱大贤者之知,
出自天幸。然君子之心,以公而取士,其小人之志,终荷恩以归心。但空省循,
何由论报。比者上以片言只字谢德于门下,而其诚之所加,意有所不能尽,意之
所至,言有所不能宣,故其见于笔舌者,止此而已。惟高明有以容而亮之。
【谢吕龙图三首(之二)】
前以拙讷,上尘听览,方惧获罪于门下,而无以容其诛。又辱答教,言辞款
密,礼遇优隆,而褒扬之句,有加于前日,此不肖所以且喜且惧而莫知所措也。
珍函已捧受讫,谨藏之于家,以为子孙之美观。蔀屋之陋,复生光彩,陈根之朽,
再出英华,乃阁下暖然之春,有以妪育成就之故也。择日斋沐,再诣阁下。临纸
涩讷,情不能宣,伏惟恕其愚。
【谢吕龙图三首(之三)】
某久以局事汩没,殊不获覯止。窃惟应得疏绝之罪于左右,不意宽仁含垢,
察其俗状之常情,恕其简略之小过,光降书辞,曲加劳问,拜贶之际,益增厚颜。
旦夕诣宾次。盛暑,伏惟为朝廷自爱,上副注倚之心,下慰舆人之望。
【与杨济甫】
为别忽已半岁,倾想之怀,远而益甚。即日起居何如,贵眷各安不?自离家
至荆南,数次奉书,计并闻达。前月半已至京,一行无恙。得腊月中所惠书,甚
慰远意。见在西岗赁一宅子居住,恐要知悉。春暄,未缘会见,千万珍重!珍重!
【答王龙图】
辱简,承孝履如宜。新诗宠行,甚幸。但称道太过,非所以安不肖也。余所
谕,谨在意。
【与杨济甫(凤翔)】
奉别三更岁律,思渴日深。即日履此新春,起居多胜。贵聚各嘉安。某前月
十四日到凤翔,十五日已交割讫。人事纷纷,久稽裁问,想自尊君襄事,后来渐
获闲静,营干诸事,必且济办。某比与贱累如常。今因范元归,奉书闻露。气候
渐和,更希珍重。
【与蒲城之六首(之一)】
某启。闻轩马已至多时,而性懒作书,不因使赍手教来,虽有倾渴之心,终
不能致一字左右也。悚愧!悚愧!盛热殊不可过,承起居佳裕,甚喜!甚喜!某
此并无恙,京师得信亦安。但近得山南书,报伯母于六月十日倾背,伯父之丧未
及一年,而灾祸仍重如此,何以为心。家兄惟三哥在左右,大哥、二哥必取次一
人归山南,谋扶柩还乡也。人生患难,至有如此极者,烦恼!烦恼!知郡事颇简,
足以寻绎旧学也。同僚中有可与相处而乐者否?新牧、倅皆在此,常相见,恐知
悉。残暑,更冀顺时珍重。
【与蒲城之六首(之二)】
近闻员秘丞言,闻于诚之,韩益州欲令诚之替某。若得请,固所喜幸也。然
某尽今岁,方及二年,不知朝廷肯令某成资解去否?若必俟三考,则于诚之为太
淹缓,安用也,向经由时,甚恨不款曲,今若因此得从容接奉,何喜如之。陈文
日日见,甚安。
【与蒲城之六首(之三)】
近递中辱书,方欲附问,人来,又承手教,审闻起居佳胜,差慰瞻望。新命
必已下,伏增欣庆。苟相知,岂必为交代,但奉见稍远耳。承又须归觐,奔波良
不易也。秋凉,千万善爱。
【与蒲城之六首(之四)】
闻车骑已在二曲,即见风采,喜慰可知。冒寒,行李不易,久此僻左,获奉
清游,幸甚也。
【与蒲城之六首(之五)】
今日比欲更接清话少顷,而人事纷纷,至今不得暂息。欲奉谒次,闻府官尽
出,接张省簉,须至旦出城。恐讶不来,走此闻达。
【与蒲城之六首(之六)】
长安之别,忽然改岁。伏计履兹新春,起居增庆。某明日至府谒见,预增欣
忭,然不免有少事干聒。为本府带得接新戎兵士数十人,比谓到京,却中途逢本
官行李颇阙事,欲告于贵府,添差防护厢军十余人。昨本有防护二十人,为华州
减却十人,但只依元数亦差较也,告早为擘画。某更不住,后日绝早发去也。恃
眷契,喋喋喧黩,幸为留念。
【与杨济甫】
冬寒,远想起居佳胜。此去替不两月,更不能归乡,且入京去。逾远,依黯。
近得王道矩书云,朝夕一来此,相看告便。如递中惠一书,贵知道矩几日起发,
此干告早及,某只十二月十七八间离岐下也。
【答杨济甫二首(除丧还朝)(之一)】
某近领腊下教墨,感服眷厚,兼审起居佳胜。某此与贱累如常。舍弟差入贡
院,更半月可出。都下春色已盛,但块然独处,无与为乐。所居厅前有小花圃,
课童种菜,亦少有佳趣。傍宜秋门,皆高槐古柳,一似山居,颇便野性也。渐暖,
惟千万珍重。
【答杨济甫二首(之二)】
递中屡得数书,知尊体佳胜,贵眷各安。示及发递引自,契勘得并到,但乡
亲书皆五六十日,不独济甫也。府推之命,只是暂权发遣,更月余正官到,即仍
旧管官诰院也。府中冗绊,非拙者所乐,恐知。都下所须,示及。
【与杨济甫】
近领来书,喜知眠食佳安。某此与贱累皆安。陈州舍弟并安,不烦念及。久
客都下,桂玉所迫,囊装并竭。今冬积雪四五尺,僦居弊陋,殊无聊,惟日望一
差遣出去耳。末由披奉,千万珍重。
【答宝月大师二首(之一)】
久不奉书,盖冗惰相因,必未讶也。史厚秀才及蔡子华处领来书,知法体佳
胜,此中并安。请补外,蒙恩除杭倅,旦夕出京,且往陈州相聚,至九月初方行。
逾远乡里,曷胜依黯。累示及瑜、隆紫衣师号,近为干得王诜驸马奏瑜为海慧大
师文字,更旬日方出。《圆觉经》云:“法界海慧,照了诸相。”文潞公亦许奏
隆紫衣,然须俟来年,遇圣节方可奏。已差祠部吏人到王驸马宅,计会与瑜师文
字,才得便入递次,莫更一两月,方得敕出。此事自难得,偶成此二事也。临行
草草,书不尽所怀,惟千万珍重。
【答宝月大师二首(之二)】
屡蒙寄纸,一一愧荷。驸马都尉王晋卿画山水寒林,冠绝一时,非画工所能
仿佛。得一古松帐子奉寄,非吾兄,别识不寄去也。幸秘藏之,亦使蜀中工者见
长意思也。他甚珍惜,不妄与人。
【与大觉禅师琏公(杭倅)】
人至,辱书,伏承法候安裕,倾向!倾向!昨奉闻欲舍禅月罗汉,非有他也。
先君爱此画,私心以为舍施,莫如舍所甚爱;而先君所与厚善者莫如公;又此画
颇似灵异,累有所觉于梦寐,不欲尽谈,嫌涉怪尔,以此,益不欲于俗家收藏。
意止如此。而来书乃见疑欲换金水罗汉,开书不觉失笑。近世士风薄恶,动有可
疑,不谓世外之人犹复尔也。请勿复谈此。某比乏人可令赍卡,兵卒之类,又不
足分付,告吾师差一谨干小师赍笼仗来迎取,并古佛一轴,亦同舍也。钱塘景物,
乐之忘归。舍弟今自陈州,得替,当授东南幕官,冬初恐到此,亦未甚的。诗笔
计益老健,或借得数首一观,良幸。到此,亦有拙恶百十首,闲暇当录寄也。
【答范梦得二首(之一)】
久以事牵,不遑奉书,深以为愧。中间安上处及递中捧来教,具审起居佳胜。
某旅宦粗遣,春夏间殊少事。近日并觉冗坌,盗贼狱讼常满,盖新法方行故也。
疲苶无状。馆中清佚,至为福地。然知平日交游皆不在,何以为乐。某旬日
来,被差本州监试,得闲二十余日。在中和堂、望海楼闲坐,渐觉快适,有诗数
首寄去,以发一笑。
【答范梦得二首(之二)】
久不奉书,愧负不可言。不审比辰起居佳否?某此粗遣,但亲友疏阔,旅怀
牢落尔。屡得蜀公书,知佳健。二家兄书云,每去辄留食,食倍于我辈,此大庆
也。频得潞公手笔,皆详悉精好。富公必时见之,闻其似四十许人,信否?君实
固甚清。安得此数公无恙,差慰人意。无缘言面,惟顺时自爱。
【与郭功父五首(之一)】
昨日承顾访,殊慰久阔。经夕起居佳否?某出院本欲往见,以下痢乏力未果,
想未讶也。略奉启,布谢万一。
【与郭功父五首(之二)】
久别,忽得瞻奉,喜慰可量。既以不出,又数日卧病,遂阻言笑,愧悚不可
言。稍凉起居佳否?某下痢虽止,尚羸苶也。谨奉启布谢。
【与郭功父五首(之三)】
儿子归来,别无可为土物,御笔一双,赐墨一圭,新茶两饼,皆得之大臣家
真物也。不罪浼渎。
【与郭功父五首(之四)】
辱访临,感怍。独以匆遽为恨,迫行不往谢,惟宽恕。乍热,万万自重。不
宣。
【与郭功父五首(之五)】
别来瞻仰无穷,风雪凝寒,从者勤矣。辱书,承起居甚佳,为使者即至,必
且暂还,惟万万自重。
【与康公操都管三首(之一)】
某稔闻才业之美,尚淹擢用,向承非罪被移,众论可怪,贤者处之,想恬适
也。希声久不得书,承示谕,方知得蜀州,应甚慰意。二浙处处佳山水,守官殊
可乐,乡人之至此者绝少。举目无亲故,而杭又多事,时投余隙,辄出访览,亦
自可卒岁也。东阳自昔胜处,见刘梦得有“三伏生秋”之句,此境犹在否?未知
会晤之日,但有企咏。
【与康公操都管三首(之二)】
所索诗,非敢以浅陋为辞,但希世绝境,众贤所共咏叹,不敢草草为寄也。
幸恕察。
【与康公操都管三首(之三)】
向辱教,久欲裁谢,值出入纷纷无定,因循至今。即日履兹春和,起居佳适。
向承寄示图记及诗,实深慰仰。此真得贤者之乐,虽鄙拙,亦欲勉作歌诗,庶几
附托高人绝境,以传永久。适会纷纷未暇,更旬日当寄上也。
【答杨君素】
久不奉书,递中领来教,欣承起居佳胜,眷爱各无恙。奉别忽四年,薄廪维
绊,归计未成,怀想亲旧,可胜惋叹。吾丈优游自得,心恬体舒,必享龟鹤之寿。
劣侄与时龃龉,终当舍去,相从林下也。
【与杨济甫】
久不奉书,亦少领来信,思念不去心。不审即日起居佳胜?眷爱各无恙?某
此安健。官满本欲还乡,又为舍弟在京东,不忍连年与之远别,已乞得密州。风
土事体皆佳,又得与齐州相近,可以时得治牒相见,私愿任便之。但归期又须更
数年。瞻望坟墓,怀想亲旧,不觉潸然。未缘会面,惟冀顺时自重。
【与周开祖】
某忝命皆出奖借,寻自杭至吴兴见公择,而元素、子野、孝叔、令举皆在湖,
燕集甚盛,深以开祖不在坐为恨。别后,每到佳山水处,未尝不怀想谈笑。出京
北去,风俗既椎鲁,而游从诗酒如开祖者,岂可复得。乃知向者之乐,不可得而
继也。令举特来钱塘相别,遂见送至湖,久在吴中,别去,真作数日恶。然诗人
不在,大家省得三五十首唱酬,亦非细事。
【与何浩然】
人还,辱书,且喜起居佳胜。写真奇妙,见者皆言十分形神,甚夺真也。非
故人倍常用意,何以及此。感服之至。所要诗,稍暇作写去。双幅已令蜀中织造。
至,便寄纳。未即会见,千万珍重。
【答水陆通长老五首(密州)(之一)】
近过苏台,不得一见而别,深为耿耿。专人来,辱书,且喜法履清胜。某到
此旬日,郡僻事少,足养衰拙。然城中无山水,寺宇朴陋,僧皆粗野,复求苏、
杭湖山之游,无复仿佛矣。何日会集,慰此牢落。惟万万自重。
【答水陆通长老五首(之二)】
《三瑞堂诗》已作了,纳去。恶诗竟何用,是家求之如此其切,不敢不作也。
惠及温柑甚奇,此中所未尝识也。枣子两{?奄},不足为报,但此中所有止此耳。
单君贶必常相见,路中屡有书去。久望来书,且请附密州递寄数字,告为速达此
意。
【答水陆通长老五首(之三)】
别后一向冗忙,有疏奉问,叠辱手教,愧悚良深,仍审履兹初凉,法体增胜,
为慰。承开堂未几,学者日增,吾师久安闲独,迫于众意,无乃少劳,然以济物
为心,应不计劳逸也。未缘会合,千万珍重。人还,布谢。
【答水陆通长老五首(之四)】
姚君笃善好事,其意极可佳,然不须以物见遗也。惠香十八罐,却托还之。
已领其厚意,与收留无异,实为他相识所惠皆不留故也。切为多致此恳。
【答水陆通长老五首(之五)】
且说与姚君勿疑讶,只为自来不受非亲旧之馈,恐他人却见怪也。元伯昆仲,
因见各为致恳。乍到,未及奉书。
【答陈履常二首(之一)】
吴中屡得瞻见,时以余弃,洗濯蒙鄙,别来仰伫日深。递中首辱教尺,感服
良厚,即日履兹酷暑,起居何如?贵眷令子各佳胜,披奉杳然,临纸怅惘,惟冀
为时调护。
【答陈履常二首(之二)】
远承寄贶诗刻,读之洒然,如闻玉音,何幸获此荣观。不独以见作者之格,
且足以知风政之多暇,而高躅之难继也。辄和《光禄庵二绝》,聊以寄钦羡之怀,
一笑投之可也。所须接骨丹方,谨录呈。高密连年旱蝗,应副朔方百须,纷然疲
苶,日俟汰逐。企仰仙馆,如在云汉矣。因风,不吝诲字。
【答程彝仲二首(之一)】
某启。奉别积年,因循不修书问,每以为愧。递中辱手书,劳问甚厚,感戴
不可言也。承以科诏入都,跋履之余,起居佳否?老兄循道既久,文行愈粹,决
无终否不振之理。更少贬以就绳墨,即当俯拾也。未缘披奉,惟冀以时自重。谨
因乡人李君行,奉启布问。
【答程彝仲二首(之二)】
得圣此行,得失必且西归,计无缘过我。而东武任满,当在来岁冬杪,亦无
缘及见于京师矣。此任满日,舍弟亦解罢,当求乡里一任,与之西还。近制既得
连任蜀中,遂可归老守死坟墓矣。心貌衰老,不复往日,惟念斗酒只鸡,与亲旧
相从耳。星桥别业,比来更增葺否?因便,无惜一二字。
【与王庆源二首(之一)】
陵州递中辱书及诗,如接风论,忽不知万里之远也。即日履兹秋暑,尊候何
似。某此粗遣,虽有江山风物之美,而新法严密,风波险恶,况味殊不佳。退之
所谓“居闲食不足,从官力难任,两事皆害性,一生常苦心”,正此谓矣。知叔
丈年来颇窘,此事有定分。但兄以安健无事多子孙为乐,亦可自遣。何时归休,
得相从田里,但言此,心已驰于瑞草桥之西南矣。秋暑,更冀以时珍重。
【与王庆源二首(之二)】
高密风土食物稍佳,但省租公库减削,索然贫俭。始至。值岁饥,人豪剽劫
无虚日。凡督捕奸凶五七十人,近始肃然,斗讼颇简。稍葺治园亭,居之,亦粗
可乐。但时登高,西南引领,即怅然终日。近稍能饮酒,终日可饮十五银盏。他
日粗可奉陪于瑞草桥,路上放歌倒载也。
【答金山宝觉禅师】
去岁赴官,迫于程限,不能枉舟。一别中流,纵望云山,杳然有不可及之叹。
既渡江,遂蒙轻舟见饯,复得笑语一饷之乐。暂荷之怀,殆不可胜言。别来因循,
未及修书。专人至,辱教累幅,慰喻反复,读之爽然,如对妙论。仍审比来法履
佳胜。某此粗遣,但未有会见之期。临纸惘然,惟万万自重。《至游堂记》,即
当下笔,递中寄去。近有《后杞菊赋》一首,写寄,以当一笑。
【答富道人】
承录示秘方及寄遗药,具感厚意。然此事本林下无以遣日,聊用适意可也。
若待以为生,则为造物者所恶矣。仆方苟禄出仕,岂暇为此。谨却驰纳,且寄之
左右,异日归田却咨请。感愧之至。
【答周开祖】
递中辱书教累幅,如接笑语。即日,远想起居佳胜。某此无恙,已被旨移河
中府,候替人,十二月上旬中行,想去益远矣。往日相从湖山之景,何缘复有。
别后百事纷纷,皆不足道。惟令举逝去,令人不复有意于兹世。细思此公所以不
寿者而不可得,不免为之出涕。读所示记文述略,尽其美,甚善。其家能入石否?
亦欲作一首哀祠,未暇也。当作寄去。开祖笔力颇长,魏武所谓“老而能学,惟
予与袁伯业”,真难得也。寄示山图,欲寻善本而不可得者。新诗清绝,辄和两
首取笑。浩然亭欲续和寄去。今日大雪,与客饮于玉山堂,适遣人往舍弟处,遂
作此书。手冷,殊不成字,惟冀自重而已。
【答蜀僧几演】
几演大士。蒙惠《蟠龙集》,向也尽读数册,乃诗乃文,笔力奇健,深增叹
服。仆尝观贯休、齐己诗,尤多凡陋,而遇知得名,赫奕如此。盖时文凋弊,故
使此二僧为雄强。今吾师老于吟咏,精敏豪放,而汩没流俗,岂亦有幸不幸耶?
然此道固亦澹泊寂寞,非以蕲人知而鼓誉也,但鸣一代之风雅而已。既承厚贶,
聊奉广耳。
【与人】
违去门下已八年,愚鲁罢殆,人事废,书疏缺然。怠慢之罪,宜在谴绝。比
承柄用,又不以时随众修贺。盖疏懒愧缩,日复一日,不知复怜恕之否?即日履
兹寒凝,台候万福。某去替止数月,而贫困难以赴阙,相次乞江浙一郡,君幸得
之,拜见未可期。惟冀为国自重。
【答张主簿】
改岁,无缘展庆。伏惟履兹新春,百福来集。旬日前辱教,感服眷厚,不即
驰答,悚怍!悚怍!向日披奉,但有驰仰。余寒,冀以时自重。
【与人二首(之一)】
浙右之别,遂不上问至今,想必察其情也。特枉书问,感慰兼集。比日起居
何如?涉海恬然,继以题擢,众论翕然,知忠信之可恃,名实之相副也。雅故之
末,忻慰可量。
【与人二首(之二)】
前日使车,道由郡下,虽展接颜表,殊慰瞻傃之怀。惟是礼劳不腆,实深
愧悚。逮兹违间,吏役绊撄,未皇奉书,以伸惓惓之情。特蒙高明,远贶珍牍,
披绎数四,感仰交怀。初暑微热,窃承跋履之余,动止佳胜。未缘会集,临纸增
慨。
【与梅守黎希声三首(徐州)(之一)】
倾向已久,展奉无由。窃计比日履兹酷暑,起居佳胜。某占籍部中,不获俯
伏门下,一修桑梓之仪,瞻望铃斋,岂胜怀仰。伏顺时为民自爱。
【与梅守黎希声三首(之二)】
去岁王秀才西归,奉状必达,即日远想起居佳胜,承朝廷俯徇民欲,有旨借
留,虽滞留高步,士论未厌,而乡闾之庆,特以自私而已。然山水之秀,园亭之
胜。士人之众多,食物之便美,计公亦自乐之忘归也。某久去坟墓,贪禄忘家,
念之辄面热,但差使南北,不敢自择尔,何时复得一笑为乐?尚冀为时自重。
【与梅守黎希声三首(之三)】
向自密将赴河中,至陈桥,受命改差彭城。便欲赴任,以儿子娶妇,暂留城
东景仁园中。旦夕自汴东去,逾远风问,可胜怅然。坟墓每烦戒敕,惟增感噎。
堂兄欲葬祖坟,为诸房众多,某既不敢果决,恐众意难允也,乞知之。
【答李秀才元】
热甚。竟不再别,怅仰殊深。辱教,承起居佳胜。宠惠皆奇笔雅制,刻荷无
已。仁者之惠,诚足慰彼黎庶。然不知者,以为见教,以是摇之。呵呵。安道、
舍弟,当具道盛意。乍远,万乞保重。即复显用,以慰士望。
【答范蜀公】
前日辱书,并新诗累幅,词格清美,钦味不释手。属使者交至,纷纷无暇裁
答,后时再领手教,愧悚无地。比日起居何如,未由披奉,万万以时自重。
【答晁叔美(一作晁美叔)二首(之一)】
自别,两辱存问,荷眷契之厚,无以为喻。日欲裁谢,而拙钝懒放,因循至
今。计明哲雅量,不深谴过,而自讼亦久矣。即日,不审尊履何如?某此无恙,
但奉行新政,多不如法。勘劾相寻,日俟汰遣耳。若得放归,过淮,必遂候见。
未间,为国自重。
【答晁叔美二首(之二)】
向承出按淮甸,不即具贺幅者,以吾兄素性亮直,而此职多有可愧者,计非
所乐耳。然仁者于此时力行宽大之政,少舒吏民于网罗中,亦所益不少。此中常
赋之外,征敛杂出,而盐禁繁密,急于兵火,民既无告,吏亦仅且免罪,益苟简
矣。向闻吾兄议论,颇与时辈不合,今兹躬履其事,必有可观者矣。令兄佳士,
久淹,诸君亦自知之。
【与蒲廷渊】
河中永洛出枣,道家所贵,事见《真诰》。唐有道士侯道华,尝得无核者三,
食之后,竟窃邓太主药上升。君到彼,试求之,但恐得之不偶然,非力求所能致
耳。
【与晁君成】
苦寒。审尊履佳胜。新文极为精妙,久不见之,甚慰喜。《庄子》“用志不
分,乃疑于神”,古语以“疑”为似耳。如《易》“阴疑于阳”,世俗不知,乃
改作“凝”,不敢不告。人还,草草。
【与范子丰六首(之一)】
伏审子丰南宫殊健,庆抃可量。即日想已唱第,必在高等。期集之暇,起居
佳胜。某更五七日氵斥汴。愈远左右,临书怅然。惟祈慎重,别膺亨宠。
【与范子丰六首(之二)】
小事拜闻,欲乞东南一郡。闻四明明年四月成资,尚未除人,托为问看,回
书一报。前所托殊不蒙留意,恐非久,东南遂请,逾难望矣。无乃求备之过乎?
然亦慎不可泛爱轻取也。人还,且略示谕。
【与范子丰六首(之三)】
近专人奉状,达否?即日起居何如,贵眷各安,局事渐清简否?某幸无恙。
水旱相继,流亡盗贼并起,决口未塞,河水日增,劳苦纷纷,何时定乎?近乞四
明,不知可得否?不尔,但得江淮间一小郡,皆所乐,更不敢有择也。子丰能为
一言于诸公间乎?试留意。人还,仍乞一报,幸甚。奉见无期,惟万万以时自重。
【与范子丰六首(之四)】
稍不通问,伏想起居佳胜。侍郎丈必在郊外过夏,台候必更康安。某此与幼
累如常。八月、九月间,秋水既过彭城,城下彻备。高丽使已还。四明可以易守,
当更理前请也。会合杳未有涯,万万自重。
【与范子丰六首(之五)】
南方夏热,殊非中原之比。入秋,稍得清凉,然夏田旱损七八。盐法更变,
课入不登,虽闲局,不免以此为累。自余粗如常也。子中、子老顷在左右,今已
赴官未?何时参候,北望,不胜驰情。
【与范子丰六首(之六)】
新珠想日长进,爱婿无恙,甚望丈人高等待乞利市也。纳银一笏,托用买圆
熟珠子二千枚,少钱,告那出,便纳上。婚嫁所须,不可,奈何,甚非情愿。幸
留意承问。似叔颇长成,每日作诗读史,但蒙拙少训督耳。内孙想益聪淑,诸郎
娘亦计安也。
【答王庆源】
久以官冗,不暇奉问。忽辱手讯,喜知车从已达辇下,起居佳胜,即日南宫
必榜出矣。沦屈已久,必遂了当,欣荷良深。来书谦抑过当。四方赴者甚众,岂
独吾叔。元昆劝驾,良合事宜,恨此拘系,无缘于东华门外奉接。京师一别二十
余年,岂惟吾侪衰老可叹,至于都城风物事体,索然无复往时矣。东南守官极可
乐,而民间蹙迫不聊生,怀抱殊不佳。深愿庆源了当后,千万一来,相从数月,
少慰平生,幸勿以他事为辞,至恳!至恳!
【与参寥】
别来思企不可言,每至逍遥堂,未尝不怅然也。为书勤勤不忘如此。仍审比
来法体康佳,感服兼至。三诗皆清妙,读之不释手,且和一篇为答。所要真赞,
尚未作,来人又不敢久留,甚愧!知且伴太虚为汤泉之游,甚善!甚善!某开春
乞江浙一郡,候见去处,当以书奉约也。要墨,纳两笏,皆佳品也。余惟为法自
重。适有数客,远来相看,陪接少暇,奉启不尽意。
【与文与可三首(之一)】
与可抱才不试,遁道弥久,尚未闻大用。公议不厌,计当在即。然廊庙间谁
为恤公议者乎?老兄既不计较,但乍失为郡之乐,而有桂玉之困,又却不见使者
嘴面,得失相乘除,亦略相当也。彭门无事,甚可乐。但未知今夏得免水患否?
子由频得书,甚安。示谕秋冬过亲,甚幸!甚幸!令嗣昆仲各计安胜,为学想皆
成就矣。
【与文与可三首(之二)】
离浙中已四年,向亦有少浙物,久已分散零落矣。有药玉船两只,献上,恰
好吻酌,不通客矣。呵呵。杭州故人颇多,致之不难,当续营之。但恐得后不肯
将盛作见借也。
【与文与可三首(之三)】
近屡于相识处见与可近作墨竹,惟劣弟只得一竿,未说《字说》润笔,只到
处作记作赞,备员火下,亦合剩得几纸。专令此人去请,幸毋久秘。不尔,不惟
到处乱画,题云与可笔,亦当执所惠绝句过状索二百五十匹也。呵呵。
【与鲜于子骏三首(之一)】
久不奉状,方深愧悚。递中,伏辱手教,并新文石刻等,疾读,喜快无量。
即辰起居佳否?公文学德度,宜在朝廷,久此外远何也?然闻一路蒙被仁政,不
尔,吏民皆在倒悬中也。况乡井坟墓在焉,计居之甚以为乐。某到郡正一年,诸
况粗遣,岁凶民贫,力所无如之何者多矣。然在己者未尝敢行所愧也,如此而已。
忝厚眷,故及。未缘瞻奉,惟冀以时自重。不宣。
【与鲜于子骏三首(之二)】
忝厚眷,不敢用启状,必不深讶。所惠诗文,皆萧然有远古风味。然此风之
亡也久矣。欲以求合世俗之耳目,则疏矣。但时独于闲处开看,未尝以示人,盖
知爱者绝少也。所索拙诗,岂敢措手,然不可不作,特未暇耳。近作小词,虽无
柳七郎风味,亦自是一家。呵呵。数日前,猎于郊外,所获颇多。作得一阕,令
东州壮士抵掌顿足而歌之,吹笛击鼓以为节,颇壮观也。写呈取笑。
【与鲜于子骏三首(之三)】
故人刘格,字道纯。故友刘恕道原之亲弟。读书强记辨博,文词粲然可观,
而立节强鲠,吏事亦健,君实颇知之,余人未识也。欲告子骏与一差遣,收置门
下,公若可以踏逐辟召,幸先之,敢保称职也。旦夕归南康军待阙,公若有以处
之,他必愿就也。某非私之也,为时惜才也。
【与何正道教授三首(一作何正通)(之一)】
忝命假手,出于奖比,礼当诣谢,以衰疾疲曳,不给于力,愧悚而已。乍热,
起居佳胜,登舟遽迫,不果造别,益增仰恋。
【与何正道教授三首(之二)】
辱书,承起居佳胜。乡校淹留,然使徐之士子识文章瑰玮之气,非小补也。
某又复西上,纷纷无补,甚愧朋友矣。
【与何正道教授三首(之三)】
张圣途来,稍闻动止为慰。退之所难乃今见之。大匠旁观,愧汗深矣。行役
匆匆,不尽区区。
【与欧阳仲纯五首(之一)】
去岁城东,屡获陪从,蒙益既多,乐亦无量。既别,日苦贱事,不克驰问,
惭负不可言。即日起居何如?见报,除审簿,信否?殊不知即日从者所在,徒有
仰咏。某蒙庇粗遣,彭门本无一事,足以藏拙。河水一至,事无不有,中间几殆
者数矣。必亦闻之。今方稍安,而夏秋之患未可量,盖命窃所至感召,此何时复
得一笑之乐也。近诗数首,聊以破颜。余寒,万万以时自重。
【与欧阳仲纯五首(之二)】
伯仲、叔弼昆仲,各计安胜。杨掾行速,未及拜书,乞道下垦。子由在南都,
时得书,无恙。彭城最处下流,水患甲于东北。奏乞钱与夫为夏秋之备,数章皆
不报。曹河若可塞,固大善,不尔,仓卒之间,不免调急夫使系省钱,岂暇复禀
命乎?所费必多,而为备不如先事之精也。人微言轻,信命而已。仲纯知我之深
者,聊复及之。
【与欧阳仲纯五首(之三)】
去春寄舍国门,屡辱临顾,喜慰无量。别来逾年,奔走俗状,未尝通问,瞻
企徒深。即日履此烦暑,起居何如,眷爱各安否?传闻车马已到宛丘,相去甚近,
书问自此时相及矣。千万顺时珍重。
【与欧阳仲纯五首(之四)】
崔度者,顷年在陈,与之甚熟。今作过海之行,妻子仍在陈学,幸略与垂顾。
【与欧阳仲纯五首(之五)】
伯仲兄闻监西岸,已视事未?叔弼近托孙元忠附书季默,今安在?因风无惜
惠问。宛丘谁与往还,有可与语者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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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7 19:15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八十
书名:苏轼集    作者:苏轼


◎尺牍七十九首
【答周开祖二首(之一)】
久别思渴,不言可知。一路候问来耗。忽辱教,喜慰良深。乍寒,起居佳胜。
承脱湖北之行而得乐清,正如舍鱼而取熊掌,甚可贺也。某忝命,甚便其私,即
遂面话,此不尽怀。
【答周开祖二首(之二)】
长篇奇妙。无状,每蒙存录如此之厚,但赐多而报寡,故人知其惭拙,必不
罪也。今辄和一首,少谢不敏,且资一笑。惠及海味,珍感。来人遽还,未有以
报,但愧怍无穷。到郡不见令举,此恨何极。尝奠其殡,不觉一恸。有刻石,必
见之,更不录呈。有干,一一示及。李无悔近见访,留此旬余,亦许秋凉再过也。
【答吕熙道二首(之一)】
平时企咏贤者,独恨隔阂耳。既至治下,谓当朝夕继见,而病与人事夺之,
又迫于行,匆遽舍去,可胜叹耶。别来方欲上问,先辱手教,益增悚怍。比日起
居何如?后会不可期,惟万万以时自重。
【答吕熙道二首(之二)】
南都住半月,恍然如一梦耳。思企德义,每以怅然。舍弟朴讷寡徒,非长者
轻势重道,谁肯相厚者。湖州江山风物,不类人间,加以事少睡足,真拙者之庆。
有干不外。
【答范纯夫】
向者深望轩从一来。而还,领手教,知径赴治,实增怅惘。比日起居佳胜。
日对五老,想有佳思。此间湖山信美,而衰病不堪烦,但有归蜀之兴耳。未由会
集,千万以时自爱。
【与道甫】
昨日特蒙不外鄙拙,袖出盛文相示,辞赡格老,览之令人亹亹忘倦。非大手
笔未及至此,受教良多。不敢擅为巾笥之藏,谨令人归纳文府。伏乞视至。未审
从人何日成行?亦须示谕。
【与孙子思七首(之一)】
奉别未几,思企已深,比日起居佳胜。闻轩从及境,即遂披对,岂胜慰喜。
【与孙子思七首(之二)】
事冗,有疏上谒,思企之深。不审起居佳否?来日辄邀从者同宪车议少事。
本欲躬诣,为公择见访,不果。幸赐临顾。
【与孙子思七首(之三)】
屡辱垂访,尚稽走谒,经宿起居佳否?借示诸刻,一清心目,又足见雅尚之
不凡也。谨却驰纳。
【与孙子思七首(之四)】
过辱枉顾,知事务冗迫,不敢久留语。纸轴纳去,余空纸两幅,留与五百年
后人跋尾也。呵呵。耘叟诗亦佳。
【与孙子思七首(之五)】
叠辱车骑,往谢甚疏,惟故人深照,不以为谴也。经宿尊候佳胜,书四纸,
并药方驰上,须面授其秘也。并砚,不一一。
【与孙子思七首(之六)】
近辱轩从,虽屡接奉,既别,思仰无穷。人事衮衮,未遑上问,先枉宠讯。
伏审起居佳胜,感慰兼深。仲通来,知在府中,计与子由辈游从甚乐。未缘再会,
惟万万以时自重。
【与孙子思七首(之七)】
比来新诗必多,无缘借观,岂胜渴仰。示谕诸公处,敢不出力,但恐言轻不
能有益耳。
【与程得胜秘校二首(之一)】
近省榜到郡,首承高过,欢慰可量。沉困累年,行业充富,乡曲荣耀,交游
喜快,甚休!甚休!春风暄和,奉计即日起居安胜。御试必更在上等。盘桓都下,
为况何如。惟顺时珍爱。
【与程得胜秘校二首(之二)】
某去秋因乡人自高密过此,托致手书,不知达否?奉违累岁,无缘一接谈笑,
倾仰殊甚。榜中乡人,所识惟吾兄一人,其余岂尽新俊耶!车马必稍留都下,因
风,无惜惠问。
【与人】
托庇邻封,每荷存记,特辱荣讯,愧汗可量。即日履兹霜候,起居佳胜。未
缘参见,惟日瞻企,尚冀以时珍卫,区区。
【与乐推官(黄州)】
叠辱临访,欲少款奉,多事因循,继以卧病,愧负深矣。数日起居佳否?知
明日启行,无缘面别,尚冀保练,慰此区区。
【答李昭玘】
无便,久不奉书。王子中来,且出所惠书,益知动止之详,为慰无量。比日
尊体何如?既拜赐雪堂新诗,又获观负日轩诸诗文,耳目眩骇,不能窥其浅深矣。
老病废学已久,而此心犹在,观足下新制,及鲁直、无咎、明略等诸人唱和,于
拙者便可格笔,不复措辞。近有李豸者,阳翟人,虽狂气未除,而笔势澜翻,已
有漂砂走石之势,尝识之否?子中殊少进,皆左右之赐也。何时一笑?未间,惟
万万自重。
【答范蜀公四首(之一)】
李成伯长官至,辱书,承起居佳胜,甚慰驰仰。新居已成,池圃胜绝,朋旧
子舍皆在,人间之乐,复有过此者乎?某凡百粗遣,春夏间,多疮患及赤目,杜
门谢客,而传者遂云物故,以为左右忧。闻李长官说,以为一笑,平生所得毁誉,
殆皆此类也。何时获奉几杖,临书惘惘。
【答范蜀公四首(之二)】
蒙示谕,欲为卜邻,此平生之至愿也。寄身函丈之侧,旦夕闻道,又况忝姻
戚之末,而风物之美,足以终老,幸甚!幸甚!但囊中止有数百千,已令儿子持
往荆渚,买一小庄子矣。恨闻命之后。然京师尚有少房缗,若果许为指挥从者干
当,卖此业,可得八百余千,不识可纳左右否?所赐手书,小字如芒,知公目益
明,此大庆也。某早衰多病,近日亦能屏去百事,澹泊自持,亦便佳健,异日必
能陪从也。
【答范蜀公四首(之三)】
承别纸示谕:“曲糵有毒,平地生出醉乡;土偶作祟,眼前妄见佛国。”公
欲哀而救之,问所以救者。小子何人,固不敢不对。公方立仁义以为城池,操诗
书以为干楯,则舟中之人,尽为敌国,虽公盛德,小子亦未知胜负所在。愿公宴
坐静室,常作是念,当观彼能惑之性,安所从生,又观公欲救之心,作何形段。
此犹不立,彼复何依,虽黄面瞿昙,亦须敛衽,而况学之者耶!聊复信笔,以发
公千里一笑而已。
【答范蜀公四首(之四)】
颠仆罪戾,世所鄙远,而丈人独收录。欲令撰先府君墓碑,至为荣幸,复何
可否之间;而不肖平生不作墓志及碑者,非特执守私意,盖有先戒也。反覆计虑,
愧汗而已。仁明洞照,必深识其意。所赐五体书,谨为子孙之藏,幸甚!幸甚!
无缘躬伏门下道所以然者,皇恐之至。
【答言上人】
去岁吴兴仓卒为别,至今耿耿。谴居穷陋,往还断尽。远辱不遗,尺书见及,
感怍殊深。比日法体佳胜。札翰愈精健,诗必称是,不蒙见示,何也?雪斋清境,
发于梦想,此间但有荒山大江,修竹古木,每饮村酒,醉后曳杖放脚,不知远近,
亦旷然天真,与武林旧游,未见议优劣也。何时会合一笑,惟万万自爱。
【答通禅师(一作与圆通禅师)】
谪居穷僻,懒且无便,书问旷绝,故人不遗。两辱手教,具审比来法体甚轻
安,感慰深至。仆晚闻道,照物不明,陷于吏议,愧我道友。所幸圣恩宽大,不
即诛殛,想亦大善知识法力冥助也。禄廪既绝困,而布衣蔬食,于穷苦寂淡之中,
却粗有所得,未必不是晚节微福。两书开谕周至,常置坐右也。未缘展谒,万万
以时自重。
【答道源秘校】
谪寄穷陋,首见故人,释然无复有流落之叹。衰病迂拙,所向累人,自非卓
然独见,不以进退为意者,谁肯辱与往还。每惟此意,何时可忘。别来又复初夏,
思企不可言。远想,即日尊候佳胜。两辱手书,懒不即答,计已获罪左右,然惟
故人能知其性气,盖懒作书者有素,中实无他也,更望宽之。知到官,又复对换,
想高怀处之,无适而不可。江令竟不肯少留,健决非庸人所及也。无由面见,以
时自重。
【与王庆源】
窜逐以来,日欲作书为问。旧既懒惰,加以闲废,百事不举,但惭怍而已。
即日体中何如,眷爱各佳。某幼累并安。但初到此,丧一老乳母,七十二矣,悼
念久之,近亦不复置怀。寓居官亭,俯迫大江,几席之下,云涛接天,扁舟草履,
放浪山水间。客至,多辞以不在,往来书疏如山,不复答也。此味甚佳,生来未
尝有此适。知之,免忧。近文郎行,寄纸笔与丛郎,到甚迟也。未缘面会,惟万
万自爱。
【答李寺丞二首(之一)】
久别渴咏,递中辱书,且审起居清胜,至慰!至慰!某谪居粗遣,废弃之人,
每自嫌鄙,况于他人。君独收恤,有加平素,风义之厚,足以愧激颓靡也。未缘
会见,万万以时自爱。
【答李寺丞二首(之二)】
远蒙分辍清俸二千,极愧厚意。然长者清贫,仆所知也。此不敢请,又重违
至意,辄请至年终、来春,即纳上,感愧不可言也。仆虽遭忧患狼狈,然譬如当
初不及第,即诸事易了,荷忧念之深,故以解悬虑。
【与陈季常九首(之一)】
近因往螺师店看田,既至境上,潘尉与庞医来相会。因视臂肿,云非风气,
乃药石毒也。非针去之,恐作疮乃已。遂相率往麻桥庞家,住数日,针疗。寻如
其言,得愈矣。归家,领所惠书及药,并荷忧爱之深至,仍审比来起居佳安。曾
青老翁须《传灯录》,皆已领,一一感佩。《五代史》亦收得。所看田乃不甚佳,
且罢之。蕲水溪山,乃尔秀邃耶?庞医熟接之,乃奇士。知新屋近撰《本草尔雅》
(谓一物而多名也。)见刘颂具说,深欲走观。近得公择书云,四月中乃到此。
想季常未遽北行,当与之偕往耳。非久,太守处借人遣赍家传去,别细奉书。
【与陈季常九首(之二)】
柴炭已领,感怍!感怍!东坡昨日立木,殊耽耽也。
【与陈季常九首(之三)】
王家人力来,及专人,并获二缄。及承雄篇赞咏,异梦证成仙果,甚喜幸也。
某虽窃食灵芝,而君为国铸造,药力纵在君前,阴功必在君后也。呵呵。但累书
听流言以诬平人,不得无所损也。悬弧之日,请一书示谕,当作贺诗,切祝!切
祝!比日起居佳否?何日决可一游郡城?企望日深矣。临皋虽有一室,可憩从者,
但西日可畏。承天极相近,或门前一大舸亦可居,到后相度。未间,万万以时自
重。
【与陈季常九首(之四)】
欲借《易》家文字及《史记》索隐、正义。如许,告季常为带来。季常未尝
为王公屈,今乃特欲为我入州,州中士大夫闻之耸然,使不肖增重矣。不知果能
命驾否?春<雍瓦>但不惜,不须更为恨也。
【与陈季常九首(之五)】
郑巡检到,领手教。具审到家尊履康胜,羁孤结恋之怀,至今未平也。数日
前,率然与道源过江,游寒溪西山,奇胜殆过于所闻。独以坐无狂先生,为深憾
耳。呵呵。示谕武昌田,曲尽利害,非老成人,吾岂得闻此。送还人诸物已领。
《易》义须更半年功夫练之,乃可出。想秋末相见,必得拜呈也。近得李长吉二
诗,录去,幸秘之。目疾必已差,茂木清阴,自可愈此。余惟万万顺时自重。
【与陈季常九首(之六)】
示谕武昌一策,不劳营为,坐减半费,此真上策也。然某所虑,又恐好事君
子,便加粉饰,云擅去安置所而居于别路,传闻京师,非细事也。虽复往来无常,
然多言者何所不至。若大霈之后,恩旨稍宽,或可图此,更希为深虑之,仍且密
之为上。
【与陈季常九首(之七)】
稍不奉书,渴仰殊深。辱书,承起居佳胜。新居渐毕工,甚慰想望。数日得
君字韵诗。茫然不知醉中拜书道何等语也。老媳妇云“一绝乞秀英君”,大为愧
悚,真所谓醉时是醒时语也。蒙不深罪,甚幸。
虽知来篇非实语,犹且收执,庶几万一。莫更要写脊记否?呵呵。柳簿云某
奉讶者,不知得之于谁,安有此理。来书雄冠之语,亦无人见。但有答柳二书云,
陈季常要写脊记,欲与写云。文武寀寮,常居禄位,亦如与季常书作戏耳,何名
为讶哉!想公必不以介意,不答最妙。日夜望季常入州,但可惜公择将至,若不
争数日,而吾三人者不一相聚剧饮数日,为可惜耳。有人往舒,五七日必回,可
见其的。若不来,续以书布闻。茶臼更留作样几日。近者新阕甚多,篇篇皆奇。
迟公来此,口以传授。余惟万万自爱。
【与陈季常九首(之八)】
叠辱来贶,且喜尊体已全康复。然不受尽言,遂欲闻公,何也?公养生之效,
岁有成绩,今又示病弥月,虽使皋陶听之,未易平反。公之养生,正如小子之圆
觉,可谓“害脚法师鹦鹉禅,五通气球黄门妾”也。至祷。
【与陈季常九首(之九)】
孙巨源之侄,甚佳士,兼甚仰盛德,云当去请见。某告以季常不蓄乌巾十余
年矣,又不欲便裹帽奉谒,他必自去见公也。镇中得一好官人,亦非细事。叔亶
书已附去。西方多事,此君却了得,莫遂奋起否?见报,赵二罢相州取勘,他称
病乞不下狱,不知为何事,私甚忧之,公闻其详否?又报舒亶乞郡。闲知之。
【答吴子野四首(之一)】
济南境上为别,便至今矣。其间何所不有,置之不足道也。专人来,忽得手
书,且喜居乡安稳,尊体康健。某到黄已一年半,处穷约,故是宿昔所能,比来
又加便习。自惟罪大罚轻,余生所得,君父之赐也。躬耕渔樵,真有余乐。承故
人千里问讯,忧恤之深,故详言之。何时会合,临纸惘惘。
【答吴子野四首(之二)】
承三年庐墓,葬事诚尽,又以余力葺治园亭,教养子弟,此皆古人之事,所
望于子野也。复览诸公诗文,益增愧叹。介夫素不识,其笔力乃尔奇逸耶?仆所
恨近日不复作诗文,无缘少述高致,但梦想其处而已。子由不住得书,无恙。寄
示墓铭及诸刻,珍感!虞直讲一帖,不类近世笔迹,可爱!可爱!近日始解畏口
慎事,虽已迟,犹胜不悛也。奉寄书简,且告勿入石,至恳!至恳!某再拜。
【答吴子野四首(之三)】
寄惠建茗数品,皆佳绝。彼土自难得。更蒙辍惠,惭悚!惭悚!沙鱼、赤鲤
皆珍物,感怍不可言。扶劣膏不识其为何物,但珍藏之,莫测所用,因书幸详示
谕也。近有李明者,画山水,新有名,颇用墨不俗,辄求得一横卷,颇长,可用
木床绕屏,附来人纳上。江郡乃无一物为回信,惭悚之至。儿子无恙,承问及。
【答吴子野四首(之四)】
每念李六丈之死,使人不复有处世意。复一览其诗,为涕下也。黄州风物可
乐,供家之物,亦易致。所居江上,俯临断岸,几席之下,风涛掀天。对岸即武
昌诸山,时时扁舟独往。若子野北行,能迂路一两程,即可相见也。
【与李公择二首(之一)】
知治行窘用不易。仆行年五十,始知作活。大要是慳尔,而文以美名,谓之
俭素。然吾侪为之,则不类俗人,真可谓淡而有味者。又《诗》云:“不戢不难,
受福不那。”口体之欲,何穷之有,每加节俭,亦是惜福延寿之道。此似鄙吝,
且出于不得已。然自谓长策,不敢独用,故献之左右。住京师,尤宜用此策也。
一笑!
【与李公择二首(之二)】
示及新诗,皆有远别惘然之意,虽兄之爱我厚,然仆本以铁心石肠待公,何
乃尔耶?吾侪虽老且穷,而道理贯心肝,忠义填骨髓,直须谈笑于死生之际,若
见仆困穷便相怜,则与不学道者大不相远矣。兄造道深,中必不尔,出于相爱好
之笃而已。然朋友之义,专务规谏,辄以狂言广兄之意尔。兄虽怀坎壈于时,遇
事有可尊主泽民者,便忘躯为之,祸福得丧,付与造物。非兄,仆岂发此!看讫,
便火之,不知者以为诟病也。
【答湖守刁景纯二首(之一)】
因循不奉书,不觉岁月乃尔久耶?过辱不遗,远赐存问,感激不可言也。比
日,穷惟镇抚多暇,起居胜常。吴兴风物,梦想见之,啸咏之乐,恨不得相陪,
闻风谣蔼然,足慰所望。夏暄,万万自重。
【答湖守刁景纯二首(之二)】
旧诗过烦镌刻,及墨竹桥字,并蒙寄惠,感愧兼集。吴兴自晋以来,贤守风
流相望,而不肖独以罪去,垢累溪山。景纯相爱之深,特与洗饰,此意何可忘耶?
在郡虽不久,亦作诗数十首,久皆忘之。独忆四首,录呈,为一笑。耘老病而贫,
必赐清顾,幸甚。
【答苏子平先辈二首(之一)】
违别滋久,思咏不忘。中间累辱书教,久不答,知罪。知罪。远烦专使手书
劳问,且审比日起居安佳,感慰殊甚。书词华润,字法精美,以见穷居笃学,日
有得也。某凡百粗遣,厄困既久,遂能安之。昔时浮念杂好,扫地尽矣。何时会
合,慰此。
【答苏子平先辈二首(之二)】
远烦遣仆手书足矣,更蒙厚惠,足下困约中何力致此,愧灼不可言也。一一
依数领讫,感怍而已。儿子令往荆南干少事,未还,还即令答教也。所要先丈哀
词,去岁因梦见,作一篇,无便寄去。今以奉呈,无令不相知者见。若入石,则
切不可也。至祝。至祝。
【与蔡景繁十四首(之一)】
自闻车马出使,私幸得托迹部中,欲少布区区,又念以重罪废斥,不敢复自
比数于士友间,但愧缩而已。岂意仁人矜悯,尚赐记录,手书存问,不替畴昔,
感悚不可言也。比日履兹烦暑,尊体何如?无缘少奉教诲,临书怅惘,尚冀以时
保颐,少慰拳拳。
【与蔡景繁十四首(之二)】
近奉书,想必达。比日,不审履兹隆暑,尊体何如?某卧病半年,终未清快。
近复以风毒攻右目,几至失明,信是罪重责轻,召灾未已。杜门僧斋,百想灰灭,
登览游从之适,一切罢矣。知爱之深,辄以布闻。何日少获,瞻望前尘,惟万万
为时自重。
【与蔡景繁十四首(之三)】
某谪居幽陋,每辱存问,漂落之余,恃以少安。今者又遂一见,慰幸多矣。
冲寒,起居何如?区区之素,即获面既。
【与蔡景繁十四首(之四)】
颁示新词,此古人长短句诗也。得之惊喜,试勉继之,晚即面呈。
【与蔡景繁十四首(之五)】
违阔数日,悽恋不去心。窃惟顾爱之厚,想时亦反顾也。比来跋履之暇,
起居何如?某蒙庇如昨,度公能复来,当在明年秋矣。某杜门谢客,以寂默为乐
耳。乍远,万乞为国自重。
【与蔡景繁十四首(之六)】
凡百如常。至后杜门壁观,虽妻子无几见,况他人也。然云蓝小袖者,近辄
生一子,想闻之,拊掌也。惠及人参,感感。海上奇观,恨不与公同游。东海县
一帆可到,闻益奇伟,曩恨不一往也。公尝往否?大篇或可追赋,果寄示,幸甚!
幸甚!
【与蔡景繁十四首(之七)】
前日亲见许少张暴卒,数日间,又闻董义夫化去。人命脆促,真在呼吸间耶?
益令人厌薄世故也。少张徒步奔丧,死之日,囊橐罄然,殆无以敛。其弟麻城令
尤贫,云无寸垅可归,想公闻之凄侧也。料朝廷亦怜之。如公言重,可为一言否?
辄此僣言,不深谴否?
【与蔡景繁十四首(之八)】
特承寄惠奇篇,伏读惊耸。李白自言“名章俊语,络绎间起”,正如此耳。
谨已和一首,并藏笥中,为不肖光宠,异日当奉呈也。坐废已来,不惟人嫌,私
亦自鄙。不谓公顾待如此,当何以为报。冬至后,便杜门谢客,斋居小室,气味
深美。坐念公行役之劳,以增永叹。春间行部若果至此,当有少要事面闻。近见
一僧甚异,其所得深远矣。非书所能一一。
【与蔡景繁十四首(之九)】
承爱女微疾,今已必全安矣。某病咳逾月不已,虽无可忧之状,而无憀甚矣。
临皋南畔,竟添却屋三间,极虚敞便夏,蒙赐不浅。朐山临海石室,信如所谕。
前某尝携家一游,时家有胡琴婢,就室中作《濩索凉州》,凛然有兵车铁马之声。
婢去久矣,因公复起一念,果若游此,当有新篇。果尔者,亦当破戒奉和也。呵
呵。
【与蔡景繁十四首(之十)】
近专人还,奉状必达。忽复中夏,永日杜门,无如思渴仰何!不审履兹薄热,
起居何似?向虽画扇,比已绝笔。昨日忽饮数酌,醉甚,正如公传舍中见饮时状
也。不觉书画十扇皆遍,笔迹粗略,大不佳,真坏却也。适会人便寄去,为一笑
耳。
【与蔡景繁十四首(之十一)】
黄陂新令李吁到未几,其声蔼然,与之语,格韵殊高。比来所见,从小有才,
多俗吏。俦辈如此人殆难得。公好人物,故辄不自外耳。近葺小屋,强名南堂,
暑月少舒。蒙德殊厚,小诗五绝,乞不示人。
【与蔡景繁十四首(之十二)】
辱书,伏承尊体佳胜。惊闻爱女遽弃左右,窃惟悲悼之切,痛割难堪,奈何!
奈何!情爱著人如黐胶油腻。急手解雪,尚为沾染,若又反覆寻绎,便缠绕
人矣。区区,愿公深照,一付维摩、庄周令处置为佳也。劣弟久病,终未甚清快。
或传已物故,故人皆有书惊问,真尔犹不恤,况谩传耶?无由面谈,为耿耿耳。
何时当复迎谒?未间,惟万万为国自重。
【与蔡景繁十四首(之十三)】
近来颇佳健。一病半年,无所不有,今又一时失去,无分毫在者。足明忧喜
浮幻,举非真实,因此颇知卫生之经,平日妄念杂好,扫地尽矣。公比来诸况何
如?刬刷之来,不少劳乎?思渴之至,非笔墨所能尽也。
【与蔡景繁十四首(之十四)】
《西阁》诗不敢不作,然未敢便写板上也。阁名亦思之,未有佳者。蔡谟、
蔡廓,名父子也,晋、宋间第一流,辄以仰比公家,不知可否?徐秀才前会面闻,
留此书,令请见。此人有心胆,重气义,试收录之,异日或有用也。公许密石砚,
若有余者可辍,即付徐可也。
【与吴子野二首(之一)】
少时在册府,尝及接见先侍讲下风,死生契阔,俯仰一世,乃与君相遇江湖,
感叹不已。辱访山中,殊不尽款意。数日,起居佳否?以拙疾畏风,不果上谒。
解去渐远,万万以时自重。
【与吴子野二首(之二)】
令子秀才,辱长笺之赐,辞旨清婉,家法凛然,钦味不已。老拙何以为谢,
但有愧负。
【与几道宣义】
久放江湖,务自屏远,书问之废,无足深讶。比日侍奉之暇,起居何如?某
凡百如旧。向者以公择在舒,时蒙相过,既去,索然无复往还,每思槛泉之游,
宛在目前。闻河决阳武,历下得无有曩日之患乎?得暇,遣数字慰此穷独。
【与江惇礼秀才五首(之一)】
罪废屏居,忽辱示问,累幅粲然,览之茫然自失。比日侍奉外,起居无恙。
仆虽晚生,犹及见君之王父也。追想一时风流贤达,岂可复梦见哉!得所惠书,
词章温雅,指趣近道,庶几昔人,三复喜甚。独恨所称道过当,举非其实,想由
相爱之深,不觉云耳。自是可略之也。久不得贡父翁书,因家信略为道意。无缘
面言,临纸惘惘。
【与江惇礼秀才五首(之二)】
向示《非国语》之论,鄙意素不然之,但未暇为书尔。所示甚善。柳子之学,
大率以礼乐为虚器,以天人为不相知云云。虽多,皆此类耳。此所谓小人无忌惮
者,君正之大善。至于《时令》、《断刑》、《贞符》、《四维》之类皆非是,
前书论之稍详。今冗迫,粗陈其略,须面见乃尽言。然迂学违世,不敢自是,因
君意合,偶复云尔。
【与江惇礼秀才五首(之三)】
所示徐君,为朝中知之者亦众。不肖固尝爱仰,然老朽无状,岂能为之增重。
向者亦获从诸公之后,时挂一名,以发扬遗士,而近者不许连名,此事便不继。
然所示亦当在心,有问焉固当以此告也。
【与江惇礼秀才五首(之四)】
叠辱临顾,感怍无量。录示神告,得闻前人伟迹,固后生之幸。然事体不小,
未敢辄作文字,非面莫究也。
【与江惇礼秀才五首(之五)】
十论、十二说已一再读矣,不独叹文辞之美,亦以见存诚求道之至也。科举
数不利,想各有时。箕裘不废,半年可必也。曾过江游寒溪西山否?见邑人王文
甫兄弟,为致意。近有书,必达之矣。
【与徐司封】
适辱车骑宠存,感怍无穷。晚来尊体佳胜。某与陈君略出至安国,遂觉拙疾
稍作。欲告明日少休,后日恭与盛集,可否?无状惭负多矣。幸甚。
【答湖守滕达道】
忽复中夏。永日杜门,思仰无穷。比来起居何如?张奉议来,稍获闻问,甚
慰所望。府第已成,雄冠荆楚,足使来者想见公之风度。无缘一寓目,但有企想。
【答陈季常三首(之一)】
侯马铺行,奉书未达。间领来诲,具审起居佳胜,至慰!至慰!答京洛书,
过当!过当!此何足称。先生笃于风义,至自割瘦胫以啖我,可谓至矣。然以化
不为鹭鸶者,则恐未能也。彼不相知者,视仆之饥饱,如观越人之肥瘠耳,虽象
未易化也。乡谚有云“缺口镊子”者,公识之乎?想当拊掌绝倒。知过节入州,
甚幸。未间,万万自重。(缺口镊子者,取一毛不拔。恐未常闻,故及。)
【答陈季常三首(之二)】
别后凡四辱书,一一领厚意。具审起居佳胜,为慰。又惠新词,句句警拔,
诗人之雄,非小词也。但豪放太过,恐造物者不容人如此快活,一枕无碍睡,辄
亦得之耳。公无多奈我何,呵呵。所要谢章寄去。闻车马早晚北来,恐此书到日,
已在道矣。故不覼缕。
【答陈季常三首(之三)】
置中叠辱手示,并惠果羞,感愧增极。《酒隐堂诗》,当途中抒思,不敢草
草作。公是大檀越,岂复持牌也。一笑。
【与钱世雄】
久不奉书,盖无便,亦懒怠之罪,未深讶否?比日起居何如?某与贱累如常,
曾托施宣德附书及《遗教经》跋尾,必达也。吴江宦况如何?僚有佳士否?垂虹
闻已复旧,信否?旅寓,不觉岁复尽。江上久居益可乐,但终未有少田,生事漂
游无根尔。儿子明年二月赴德兴,人口渐少,当稍息肩。余无可虑。会合何时,
万万自爱。因便往三衢,奉启。
【答任德翁】
自蒲老行后,一向冗懒,不作书。子侄来,领手教,感愧无量。仍审尊体佳
胜为慰。昆仲首捷,闻之欣快,起我衰病矣。当遂冠天下士,蔡州未足云也。陈
季常归,又得动止之详,小四乃能尔,师中不死矣。此间凡事可问小大,更不覼
缕。未期会晤,万万自爱。
【与周主簿】
罪废衰朽,过辱临顾,增愧汗也。晚来起居佳胜。甚欲诣谢,巾褐草野,不
敢造门,幸加矜恕。
【与知郡朝散】
前日辱降屈,业已不出,无缘造谢。信宿尊体万福。筠州茶芽少许,谩纳上。
并利心肺药方拜呈。范医昨呼与语,本学之外,又通星历。甚可嘉也。
【与文郎】
不审荼毒以来,气力何似,变故如昨。两易晦朔,追慕无穷,奈何!奈何!
中前人还,辱书,重增哽咽。吾亲孝诚深笃,若不少节哀摧,惟意所及,不以后
事为念,何以仰慰堂上之心。惟万万宽中强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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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7 19:16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八十一
书名:苏轼集    作者:苏轼


◎尺牍八十六首
【与杨元素八首(黄州)(之一)】
近两辱手教,以多病不即裁谢,愧悚殊深。比日仰惟履兹溽暑,台候清胜。
某病后百事灰心,无复世乐,然内外廓然,皆获轻安。何时瞻奉,略道所以然者。
未间,伏惟为时自重。
【与杨元素八首(之二)】
涉暑疲倦,书问稍缺,愧仰无量。比日起居胜常,近领手诲,承小疾尽去,
体力加健,此大庆也。更望倍加保啬,侧听严召,以慰舆论。
【与杨元素八首(之三)】
承令弟见访,岸下无泊处,又苦风雨,匆匆别去,至今不足。示谕田事,方
忧见罪,乃蒙留念如此,感幸不可言。某都不知彼中事,但公意所可,无不便者。
军屯之东三百石者,便为下状,甚佳。李教授之兄又云:官务相近有一庄,大佳。
此彭寺丞见报。亦闲与问看。今日章质夫之子过此,已托于舟中载二百千省上纳。
到,乞与留下。果蒙公见念,令有归老之资,异日公为苍生复起,当却为公葺治
田园,以报今日之赐也。适新旧守到、发,冗甚,不一一。
【与杨元素八首(之四)】
示谕,秀才唐君许为留念,兼令干人久远干之,幸甚!幸甚!某未能去,此
间更无人可以往干,必须至奉烦唐君也。未尝相识,便蒙开许,必以元素之故也。
深欲作书为谢,适冗甚,非久,别附问,且乞道区区。天觉、彭寺丞,皆蒙书示,
亦未及奉启,乞致下恳。
【与杨元素八首(之五)】
递中领手教,伏审台候胜常,为慰。某凡百如旧,近又大霈,庶得归农乎?
公决起典郡,无疑也。近嘉州魏秀才兄弟行,附手问,不审得达否?岁行尽,伏
冀顺时为人自重。
【与杨元素八首(之六)】
笔冻,写不成字,不罪!不罪!舍弟近得书,无恙,不知相去几里,但递中
书须半月乃至也。奇方承录示,感戴不可言,固当珍秘也。近一相识,录得公明
所编《本事曲子》,足广奇闻,以为闲居之鼓吹也。然窃谓宜更广之,但嘱知识
间令各记所闻,即所载日益广矣。辄献三事,更乞拣择,传到百四十许曲,不知
传得足否?
【与杨元素八首(之七)】
近于城中葺一荒园,手种菜果以自娱。陈季常者,近在州界百四十里住,时
复来往。伯诚亲弟,近问之,云不曾参拜。其人甚奇伟,得其一词,以助《本事》。
【与杨元素八首(之八)】
承示谕,定襄胡家田,公与唐彦议之,必无遗策。小子坐享成熟,知幸!知
幸!近答唐君书,并和红字韵诗,必皆达矣。胡田先佃后买,所谓抱桥澡浴,把
揽放船也。呵呵。凡事既不免干渎左右,乞一面裁之,不须问某也。尚有二百千
省,若须使,乞示喻,来便附去。见陈季常慥,云,京师见任郎中其孚之子,
欲卖荆南头湖庄子,去五六十里,有田五百来石,厥直六百千,先只要二百来千,
余可迤逦还,不知信否?又见乐宣德,言此田甚好,但税稍重。告为问看。彭寺
丞之流,近日更不敢托他也。浼乱尊听,负荆不了也。
【答上官长官二首(之一)】
专人至,辱书及诗文二册。捧领惊喜,莫知所从得。伏观书辞,博雅纯健,
有味其言;次观古律诗,周思深妙,有意于古作者;卒读《庄子论》,笔势浩然,
所寄深矣,非浅学所能到。自惟无状,罪戾汩没,不缘半面,获此三贶,幸甚!
幸甚!老谬荒废,不近笔砚,忽已数年,顾视索然,无以为报,但藏之巾笥,永
以为好而已。适病中,人还,草率。
【答上官长官二首(之二)】
诗篇多写洞庭君山景物,读之超然神驰于彼矣。见教作诗,既才思拙陋,又
多难畏人,不作一字者,已三年矣。所居临大江,望武昌诸山咫尺,时复叶舟纵
游其间,风雨云月,阴晴早暮,态状千万,恨无一语略写其仿佛耳。会面未由,
惟千万以时珍重。何时得美解,当一过我耶?
【与人】
示谕《燕子楼记》。某于公契义如此,岂复有所惜。况得托附老兄与此胜境,
岂非不肖之幸。但困踬之甚,出口落笔,为见憎者所笺注。儿子自京师归,言之
详矣,意谓不如牢闭口,莫把笔,庶几免矣。虽托云向前所作,好事者岂论前后。
即异日稍出灾厄,不甚为人所憎,当为公作耳。千万哀察。
【与巢元修】
日日望归,今日得文甫书,乃云昨日始与君瑞成行。东坡荒废,春笋渐老,
饼餤已入末限,闻此,当伺驾耶?老兄别后想健。某五七日来,苦壅嗽殊甚,
饮食语言殆废,矧有乐事!今日渐佳。近日牢城失火,烧荡十九,雪堂亦危,潘
家皆奔避,堂中飞焰已燎檐矣。幸而先生两瓢无恙,四柏亦吐芽矣。
【与千乘侄】
念二秀才。别来又复春深,相念不去心。迈自北还,得手书,及见数诗,慰
喜不可言。日月不居,奄以除服,哀念忽忽,如何可言。久不知乡书,想诸叔已
下各安。子明微累想免矣。因书略报,大舅书中甚相称,更在勉力副尊长意。家
门凋落,逝者不可复,如老叔固已无望,而子明、子由亦已潦倒头颅,可知正望
侄辈振起耳。念此,不可不加意。未由会合,千万自爱。
【与蒲传正】
千乘侄屡言大舅全不作活计,多买书画奇物,常典钱使,欲老弟苦劝公。卑
意亦深以为然。归老之计,不可不及今办治。退居之后,决不能食淡衣粗,杜门
绝客,贫亲知相干,决不能不应副。此数事岂可无备,不可但言我有好儿子,不
消与营产业也。书画奇物,老弟近年视之,不啻如粪土也。纵不以鄙言为然,且
看公亡甥面,少留意也。
【与子明兄】
兄才气何适不可,而数滞留蜀中。此回必免冲替。何似一入来,寄家荆南,
单骑入京,因带少物来,遂谋江淮一住计,亦是一策。试思之,他日子孙应举宦
游,皆便也。弟亦欲如是,但先人坟墓无人照管,又不忍与子由作两处。兄自有
三哥一房乡居,莫可作此策否?又只恐亦不忍与三哥作两处也。吾兄弟俱老矣,
当以时自娱。世事万端,皆不足介意。所谓自娱者,亦非世俗之乐,但胸中廓然
无一物,即天壤之内,山川草木虫鱼之类,皆是供吾家乐事也。如何!如何!记
得应举时,见兄能讴歌,甚妙。弟虽不会,然常令人唱,为作词。近作得《归去
来引》一首,寄呈,请歌之。送长安君一盏,呵呵。醉中,不罪。
【与子安兄】
近于城中得荒地十数亩,躬耕其中。作草屋数间,谓之东坡雪堂。种蔬接果,
聊以忘老。有一大曲寄呈,为一笑。为书角大,远路,恐被拆,更不作四小哥、
二哥及诸亲知书,各为致下恳。巢三见在东坡安下,依旧似虎,风节愈坚。师授
某两小儿极严。常亲自煮猪头,灌血精,作姜豉菜羹,宛有太安滋味。此书到日,
相次,岁猪鸣矣。老兄嫂团坐火炉头,环列儿女,坟墓咫尺,亲眷满目,便是人
间第一等好事,更何所羡。可转此纸呈子明也。近购获先伯父亲写《谢蒋希鲁及
第启》一通,躬亲褾背题跋,寄与念二,令寄还二哥。因书问取。
【与王元直】
黄州真在井底。杳不闻乡国信息,不审比日起居何如,郎娘各安否?此中凡
百粗遣,江边弄水挑菜,便过一日,每见一邸报,须数人下狱得罪。方朝廷综核
名实,虽才者犹不堪其任,况仆顽钝如此,其废弃固宜。但犹有少望,或圣恩许
归田里,得款段一仆,与子众丈、杨宗文之流,往还瑞草桥,夜还何村,与君对
坐庄门吃瓜子炒豆,不知当复有此日否?存道奄忽,使我至今酸辛,其家亦安在?
人还,详示数字。余惟万万保爱。
【答圆通秀禅师】
其闻名已久,而得公之详,莫如鲁直,亦如所谕也。自惟潦倒迟暮,五十终
不闻道,区区持其所有,欲以求合于世,且不可得,而况世外之人,想望而不之
见耶?不谓远枉音问,推誉过当,岂非医门多病,息黥补劓,恃有良药乎?未脱
罪籍,身非吾有,无缘顶谒山门,异日圣恩许归田,当毕此意也。
【答宝月禅师三首(之一)】
近递中两奉书,必达。新岁,远想法体康胜。无缘会集,怅望可量。屡要经
藏碑,本以近日断作文字,不欲作。既远书丁宁,又悟清日夜煎督,遂与作得寄
去。如不嫌罪废,即请入石。碑额见令悟清持书往安州于滕元发大字,不知得否?
其碑不用花草栏界,只镌书字一味,已有大字额,向下小字,但直写文词,更不
须写大藏经碑一行及撰人写人姓名,即古雅不俗,切祝!切祝!又有小字行书一
本,若有工夫,更入一小横石,亦佳。黄州无一物可为信。建茶一角子,勿讶尘
浼。余惟万万保练。适冗中,清师行,奉启草草。
【答宝月禅师三首(之二)】
此间诸事,但问清师即详也。清又游礼,练事多能,可喜!可喜!海惠及隆
大师,各计安胜。每念乡舍,神爽飞去,然近来颇常斋居养气,自觉神凝身轻,
他日天恩放停,幅巾杖屡,尚可放浪于岷峨间也。知吾兄亦清健,发不白,更请
自爱,晚岁为道侣也。余附清师口陈,此不覼缕。
【答宝月禅师三首(之三)】
有吴道子绢上画释迦佛一轴,虽颇损烂,然妙迹如生,意欲送院中供养。如
欲得之,请示一书,即为作记,并求的便附去。可装在板子上,仍作一龛子。此
画与前来菩萨天王无异,但人物小而多耳。
【与赵昶晦之四首(之一)】
性喜写字,而怕作书,亲知书问,动盈箧笥,而终岁不答,对之太息而已。
乃知剖符南徼,贤者处之,固不择远近剧易,矧风土旧谙习。而兵兴多事,适足
以发明利器,但恨愚暗,何时复得攀接耳。
【与赵昶晦之四首(之二)】
南事方兴,计贵郡亦非静处,长者固自有以处之矣。闻庙略必欲郡县荒服,
就使必克,正是添一熙河,屯守馈饷中原无复宁岁。况其不然,忧患未易言也。
履险涉难,可以济者,其惟迈德寡怨之君子乎?
【与赵昶晦之四首(之三)】
示谕,处患难不戚戚,只是愚人无心肝尔,与鹿豕木石何异!所谓道者,何
曾梦见。旧收得蜀人蒲永升山水四轴,亦近岁名笔,其人已亡矣,聊致斋阁,不
罪浼渎。藤既美风土,又少诉讼,优游卒岁,又复何求。某亦甚乐此,安土忘怀,
一如本是黄州人,元不出仕而已。
【与赵昶晦之四首(之四)】
久不奉状,懒慢之过。远辱信使,惭愧交怀。承被命再任,远徼不足久留贤
者,然彼人受赐多矣。晦之风绩素闻,使者交章,伫闻进擢,以为交游故人光宠。
【与蹇序辰四首(之一)】
欲一奉见,岂徒然哉,深有所欲陈者,而竟不遂,可胜叹耶!子由在部下,
甚幸,但去替不远耳。辄有一书及少信,烦从吏,甚不当尔。恃眷,必不深责。
季常可劝之一起,深欲图其见坐处也。一噱。
【与蹇序辰四首(之二)】
前日已奉书。昨日食后,垂欲上马赴约,忽儿妇眩倒,不知人者久之,救疗
至今,虽稍愈,尚昏昏也。小儿辈未更事,义难舍之远去,遂成失信。想仁明必
恕其不得已也,然愧负深矣。乍暖,起居何如?闲废之人,径往一见,谓必得之,
乃尔龃龉,人事真不可必也。后会何可复期,惟万万为国自重。
【与蹇序辰四首(之三)】
江上一别,今岁余矣,不谓尚蒙存记,手书见及,感愧不可言。冲涉薄寒,
起居佳安,甚慰所望。承奉使江表,乡闾之末,亦窃以为宠,但罪废之余,不敢
复自比数故旧。书词过重,只益惶悚。旦夕恐遂一见,惟冀顺候自重。
【与蹇序辰四首(之四)】
不得一见而别,私情甚不足。人常蔽于安逸,而达于忧患,愿深照此理。况
美材令闻,岂久弃者耶?
【答濠州陈章朝请二首(之一)】
钱塘一别,如梦中事。尔后契阔,何所不有。置之不足道也。独中间述古捐
馆,有识相吊,矧故人僚吏相爱之深者。然终无一字以解左右,盖罪废穷奇,动
辄累人,故往还杜绝。至今思之,惭负无量。昨远辱书问,便欲裁谢,而春夏以
来,卧病几百日,今尚苦目病。再枉手教,喜知尊体康胜,贵眷各佳安。罪废屏
居,交游皆断绝,纵复通问,不过相劳愍而已,孰知如公远发药石以振吾过者哉?
已往者布出,不可复掩矣,期于不复作而已。无缘一见,临纸耿耿,万万以时自
重。
【答濠州陈章朝请二首(之二)】
每辱不遗,时枉书问,感怍深矣。比日起居佳胜。某自窜逐以来,不复作诗
与文字。所谕四望起废,固宿志所愿,但多难畏人,遂不敢尔。其中虽无所云,
而好事者巧以酝酿,便生出无穷事也。切望怜察。示谕学琴,足以自娱,私亦欲
耳。但老懒不能复劳心尔。有庐山崔闲者,极能此,远来见客,且留之,时令作
一弄也。江倅递中辱书,此人回,深欲裁谢。适苦寒嗽,而此人又告去甚急,故
未果,且为道此。其子文格甚高,议论与世俗异矣。可畏。刘宗古近过此,甚安
健,绝无迁谪意。江亲亦可与言。
【与徐得之十首(之一)】
适辱手简,且审起居佳胜。知当少留雪堂,所需字诗,款曲为之。此兴国书,
可便遣也。
【与徐得之十首(之二)】
数日相从,遽别,情忭惘然。晚来起居佳胜。后会未可期,惟万万以时自重。
【与徐得之十首(之三)】
十一郎昆仲不及再别,惟节哀慎重为祷。葬期不远,想途中不复滞留。凡事
禀议大阮为佳。仍恕造次。
【与徐得之十首(之四)】
昨日已别,情忭惘然。辱教,喜起居佳胜。风雨如此,淮浪如山,舟中摇撼,
不可存济,亦无由上岸,但阖户拥衾耳。想来日未能行,若再访,幸甚。
【与徐得之十首(之五)】
逾年相从,情均骨肉,乍此远别,怅恋可知。辱书,承起居佳胜,为慰。来
日离此,水甚慳涩,不知趁得十五日上否?得之亦宜早发,勉此岁月间,早遂定
居为佳也。余万万自重。
【与徐得之十首(之六)】
小儿蒙下问,未暇上状,不罪。宗人过望,皆公之赐也。叨慁!叨慁!公不
能无愧,更为多致谢恳也。
【与徐得之十首(之七)】
承舟御不远数百里相从,风义之重,感慰何极。经宿起居何如?郡中虽留数
日,竟少暇陪接,又不得一候馆舍,遂尔远别,可量怅惘。
【与徐得之十首(之八)】
得之晚得子,闻之,喜慰可知。不敢以俗物为贺,所用石砚一枚,送上,须
是学书时矣。知似太早计,然俯仰间,便自见其成立,但催促吾侪,日益潦倒尔。
恐得之惜别,又复前去,家中阙人抱孩儿,深为不遑。呵呵。
【与徐得之十首(之九)】
别后所辱手教,一一皆领。罕遇信便,不克裁谢,甚愧负也。再到旧游,不
见故人,深为惘惘。然喜久客牢落,得遂归计也。比日已还。侍下起居佳胜。会
合何时,临书怅然。
【与徐得之十首(之十)】
定省之暇,稍葺闲轩,箪瓢鸡黍,有以自娱,想无所慕于外也。闽中多异人,
隐屠钓,得之不为簪组所縻,倘得见斯人乎?仆亦衰老,强颜少留,如传舍耳。
因风,时惠问。
【答程彝仲推官二首(之一)】
阔别永久,多难流落,百事废弛,不复通问。独吾兄不忘畴昔,时枉远书,
感怍不可言。仍审比来起居佳胜。又读别纸所记寄山水园亭之胜,废券闭目,如
到其间,幸甚!幸甚!吾兄潜德晚遇,当遂光大。惟厚自爱,慰朋友之望。
【答程彝仲推官二首(之二)】
某与幼累皆安。子由频得书无恙。元修去已久矣,今必还家。所要亭记,岂
敢于吾兄有所惜,但多难畏人,不复作文字,惟时作僧佛语耳。千万体察,非推
辞也。远书不欲尽言。所示自是一篇高文,大似把饭叫饥,聊发千里一笑。会合
无期,临书凄然。
【答君瑞殿直】
春来未尝一日闲,欲去奉谒,遂成食言,愧愧。辱书,承起居佳胜,为慰。
君猷知四月末乃行,犹可一见否?乍暄,惟万万自重。
【与景倩】
昨日辱访,大慰久渴。经宿起居佳胜。食已,本欲奉谒,适陈季常来,故且
已。众客颇怀公高论,可能只今一访否?礼不当尔,意公期我于度外也。
【与赵仲修二首(之一)】
疮病不往见,而仁人敦旧,屡承车马,感愧不可言。雨凉,窃惟起居佳胜。
旦夕当获面谢。
【与赵仲修二首(之二)】
公清贫,更烦辍惠羊边,谨以拜赐,使我有数日之饱,公亦乃无浃旬蔬食耶?
一噱。
【与人二首(之一)】
两日疮痛殊甚,不果见。辱简,且喜佳胜。二诗高妙,读之喜慰,幸甚。病
中,裁谢草草。
【与人二首(之二)】
两日疮痛不出,思渴!思渴!今犹楚痛未已。钟乳丸更求数服,吐血者复作
也。不罪!不罪!
【与孟亨之】
今日斋素,食麦饭笋脯有余味,意谓不减刍豢。念非吾亨之,莫识此味,故
饷一合,并建茗两片,食已,可与道媪对啜也。
【与何圣可】
辱示朱先生所著书诗,词义深矣,浅学曾不足以窥其万一。结发求道,笃老
不衰,世间有几人而匏系于此,不得一望其履幕,慨叹不已。久废笔砚,无以报
此嘉贶,益增愧赧。
【与毛维瞻】
岁行尽矣,风雨凄然。纸窗竹屋,灯火青荧。时于此间,得少佳趣。无由持
献,独享为愧,想当一笑也。
【与刘器之】
辱书,极论内外丹事,劣弟初不及此,受赐多矣。辄拜呈《方丈铭》一首,
更告与敲琢。看唐彦道处,亦有一赞,并为看过。因家兄龟年行,奉启。半醉中,
书字不谨。
【代夫人与福应真大师】
久不闻法音,驰仰殊深,即日远想起居安稳。儿从夫远谪,百念灰灭,持诵
之余,幸无恙。何时复见,一洗岭瘴。春寒,千万为法自重。不宣。旌德县君王
氏儿再拜。
【答开元明座主二首(之一)】
久别,思企不忘。辱书,具审法履安胜,为慰。贤上人前年来此,寻往金山,
多时不得消息,不知今安在也?石桥用工,初不灭裂,云何一水,便尔败坏,无
乃亦是不肖穷蹇所累耶?何时复相见,千万保爱。
【答开元明座主二首(之二)】
开元大殿,非吾师学行,人神响应,安能便成,可喜!可喜!此书附圣传,
途中更不封,勿讶!勿讶!
【与无释老师】
吾师要写大字,特为饮酒数杯,只用寻常小笔作二额,八字者可入石,六字
可上碑,两旁刻年月日及官位姓名,字小不称大伽蓝。示及大笔,皆市人用者,
不可使也。惠及奇菽,感服之至。
【与清隐老师二首(之一)】
黄长生人来,辱书,承起居佳胜为慰。示及黄君佳篇及山中图刻,欲令有所
记述,结缘净境,此宿所愿也。但多病久废笔砚,里中故人,屡有求诗文者,皆
未能副其请也。千万勿讶。
【与清隐老师二首(之二)】
净因之会,茫然如隔生矣。名言绝境,寤寐不忘。何日得脱缨绊,一闻笑语,
思渴!思渴!
【与人】
辱书,承起居佳胜。奇墨吾侪共宝,并蒙辍惠,惭悚之甚,敬佩厚意也。
【与金山佛印禅师(离黄州)】
辱书,伏承道体安佳,甚慰驰仰。见约游山,固所愿也。方迫往筠州,未即
走见。还日如约,匆匆布谢。
【与王文甫】
数日,不审尊候何如?前蒙恩量移汝州,比欲乞依旧黄州住,细思罪大责轻,
君恩至厚,不可不奔赴。数日念之,行计决矣。见已射得一舟,不出此月下旬起
发,沿流入淮,溯汴至雍丘、陈留间,出陆,至汝。劳费百端,势不得已。本意
终老江湖,与公扁舟往来,而事与心违,何胜慨叹。计公闻之,亦凄然也。甚有
事欲面话,治行殊未集,冗迫之甚,公能两三日间特一见访乎?至望!至望!元
弼药并书,乞便与送达。三五日间,买得瓷器,更烦差人得否?
【与王庆源】
穷僻少便,久不上状。窃惟退居以来,尊体胜常。黑头谢事,古今所共贤。
二疏师傅,渊明县令,均为高退,昔人初不为优劣也。谨以此为贺。二子学术成
就,瑞草桥果木成阴,卧想数年出仕,无一可愧者,此又有余味矣。除却虚名外
物,不知文太师何以加此,想当一笑也。某蒙恩量移汝州。回念坟墓,心目断绝。
方作舟行,何时复到汝,到后又须营办生事。此身漂然,奉羡何及。乍热,惟万
万顺时自重。
【与杨元素二首(之一)】
陈主簿人还,领手教。伏承比日台候万福,深慰驰仰。人物丰盛,池馆清丽,
足供啸咏之乐。数日来,人皆云公移徐州,虽未是实,然理当如此,惟汲汲行复
迁擢矣。某本欲秋间往见,而汝州之行,度不可免。见治装舟行,自洛阳出陆百
八十里至汝,虽缭绕邅回,然久困,资用殆尽,决不能陆行耳。无缘诣别,惟望
顺时为国自重。
【与杨元素二首(之二)】
城南有亚父冢,然非也。冢在居巢。城北有刘子政墓,昔欲为起一祠堂,以
水大不果。公若有余力,为成之,亦佳。城西有楚元王墓,曾出猎,至其下。石
佛山,亦佳观。
【与胡道士】
昨日起离,中途逆风吹往北岸,几葬鱼腹,知之。二诗录寄。到后,幸一两
字附递至池州贵知达。玉芝善守护,无为有力者所取。余惟保爱。
【与人】
久不奉书,叠承枉教字,慰感良深。比日起居佳胜。汝郡务简,儒师清闲,
于此相从,岂非甚幸。区区,非面莫究。令兄不敢别状,乞道恳。
【与佛印禅师三首(之一)】
专人来,辱书累幅,劳问备至,感怍不已。腊雪应时,山中苦寒,法体清康。
一水之隔,无缘躬诣道场,少闻謦欬,但深驰仰。
【与佛印禅师三首(之二)】
萝想高风,忽复披奉,欣慰可知。但累日烦扰为愧耳。重承人船相送,益用
感怍。别来法体何如?后会不远,万万保练。
【与佛印禅师三首(之三)】
专人来,复书教并偈,捧读慰喜。且审比日法体安稳,幸甚!幸甚!今闻秀
老赴召,为众望,公来长芦,如何!如何!某方议买刘氏田,成否未可知。须更
留数日,携家入山,决矣。殇子之戚,亦不复经营,惟感觉老,忧爱之深也。太
虚已去,知之。
【答贾耘老四首(之一)】
久不奉书,尚蒙记录。远枉手教,且审比日动止佳胜,感慰兼集。寄示石刻,
足见故人风义之深,且与世异趣也。新诗不蒙录示数篇,何也?贫固诗人之常,
齿落目昏,当是为双荷叶所困,未可专咎诗也。某发少加白耳,余如故。未缘往
见,万万自爱。
【答贾耘老四首(之二)】
仆已买田阳羡,当告圣主哀怜余生,许于此安置。幸而许者,遂筑室于荆溪
之上而老矣。仆当闭户不出,公当扁舟过我也。醉甚不成字,不罪。见滕公,且
告为卑末送相子来扬州。
【答贾耘老四首(之三)】
久放江湖,不见伟人,前在金山,滕元发以扁舟破巨浪来相见。出船,巍然
使人神耸。好个没兴底张镐相公。见时,且为致意。别后酒狂,甚长进也。老杜
云:“张公一生江海客,身长九尺须眉苍。”谓张镐也。萧嵩荐之云:“用之则
为帝王师,不用则穷谷一病叟耳。”
【答贾耘老四首(之四)】
今日舟中无他事,十指如悬棰,适有人致嘉酒,遂独饮一杯,醺然径醉。念
贾处士贫甚,无以慰其意,乃为作怪石古木一纸,每遇饥时,辄一开看,还能饱
人否?若吴兴有好事者,能为君月致米三石酒二斗终君之世者,便以赠之。不尔
者,可令双荷叶收掌,须添丁长,以付之也。
【与千之侄】
必强侄近在泗州,得书,喜知安乐。房眷子孙各无恙。秋试又不利,老叔甚
失望。然慎勿动心,益务积学而已。人苟知道,无适而不可,初不计得失也。闻
侄欲暂还乡,信否?叔舟行几一年,近于阳羡买得少田,意欲老焉。寻奏乞居常,
见邸报,已许。文字必在南都。此行略到彼葬却老奶二姨。(子由干奶也。)住
二十来日,却乘舟还阳羡。侄能来南都一相见否?叔甚欲一往见传正,自惟罪废
之余,动辄累人,故不果尔。甚有欲与侄言者,非面莫尽,想不惮数舍之远也。
寒暖不定,万万自爱。
【与潘彦明】
别来思念不去心,远想起居佳安,眷爱各无恙。不见黄榜,未敢驰贺,想必
高捷也。某两曾奉书,达否?屡梦东坡笑语,觉后惘然也。已买得宜兴一小庄,
且乞居彼,遂为常人矣。公必已赴省试。谩发此书,不复覼缕。惟千万保爱。
【与开元明师五首(之一)】
奉别累年,舟过境上,怀想不忘。遣人惠书,知法体安稳,感慰兼集。咫尺
无由往见,万万自爱。
【与开元明师五首(之二)】
石桥之坏,每为怅然。吾师经营,非不坚尽,当由穷蹇之人,所向无成,累
此桥耶?知尚未有涯,但勿废此志,岁丰人纾,会当成耳。仆已得请居常州,暂
至南京,即还南也。知之。
【与开元明师五首(之三)】
中前经过,幸闻清论,深欲还日再上谒,以数相知约在栖贤,且自德安径赴
之,遂成食言,悚息不已。比日法体何如?拙诗一首,聊以记一时之事耳,不须
示人。切祝!切祝!
【与开元明师五首(之四)】
久复一见,甚以为慰。泥雨远烦瓶锡,不克款语,但有感怍。乍远,千万保
爱。
【与开元明师五首(之五)】
近过南都,见致政太保张公。公以所藏禅月罗汉十六轴见授,云:“衰老无
复玩好,而私家畜画像,乏香灯供养,可择名蓝高僧施之。”今吾师远来相别,
岂此罗汉契缘在彼乎?敬以奉赠,亦太保公之本意也。
【答王定国三首(之一)】
辱惠书,并新诗妙曲,大慰所怀,河冻胶舟,咫尺千里,意思牢落,可知。
得知佳作,终日喜快,滞闷冰释。幸甚。近在常置一小庄子,岁可得百石,似可
足食。非不知扬州之美,穷猿投林,不暇择木也。承欲一相见,固鄙怀至愿,但
不如彼此省事之为愈也。
【答王定国三首(之二)】
御瘴之术,惟绝欲练气一事。本自衰晚当然,初不为瘴而作也。其余坦然无
疑,鸡猪鱼蒜,遇着便吃,生老病死,符到奉行,此法差似简径也。君实尝云:
“定国瘴烟窟里五年,面如红玉。”不知道,能如此否?老人知道,则不如尔,
顽愚即过之。先帝升遐,天下所共哀慕,而不肖与公,蒙恩尤深,固宜作挽词,
少陈万一。然有所不敢者耳。必深察此意。无状罪废,众欲置之死,而先帝独哀
之,而今而后,谁复出我于沟壑者。归耕没齿而已矣。
【答王定国三首(之三)】
近绝少过临宾客。知其衰懒,不能与人为轻重。见顾者渐少,殊觉自幸。昨
日偶见子华,嗟叹老弟之远外,蒙嘱,闻过必相告。吾弟大节过人而小事亦不经
意,正如作诗,高处可以追配古人,而失处亦受嗤于拙目。薄俗正好点检人小疵,
不可不留意也。
【答灵鹫遵老二首(之一)】
前日壁间一见新偈,便向泥土上识君,今日复蒙古藤奇句,益知前言之不妄
也。然既传之诸祖,何不自家留使。既已倒持,辄当逆化,呵呵。
【答灵鹫遵老二首(之二)】
叠辱手教,具审法体佳胜。扇子妙句,开发良多,本欲攀和,恐久立大众。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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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7 19:17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八十二
书名:苏轼集    作者:苏轼


◎尺牍九十八首
【答杨元素(赴登州)】
专人至,辱长笺为贶,礼意两过。契故不浅,乃尔见疏。悚息!悚息!比日
起居何如?登州谢章未上,不敢致启事,近所传,盖非实也。未由合并,千万顺
时保爱。人还,适在瓜洲道中。裁谢不如礼。
【与杨康公】
两日大风,孤舟掀舞雪浪中,但阖户拥衾,瞑目块坐耳。杨次公惠法酝一器,
小酌径醉。醉中与公作得《醉道士石诗》,托楚守寄去,一笑。某有三儿,其次
者十六岁矣,颇知作诗,今日忽吟《淮口过风》一篇,粗可观,戏为和之,并以
奉呈。子由过彼,可出示之,令发一笑也。
【答姚秀才三首(之一)】
过苏,首辱垂访,到官,又枉教字,皆未克陈谢。又烦专使惠问,勤厚如此,
可量感愧。比日起居何如?寄示诗编石刻,良为珍玩,足见好事之深笃也。溽暑
未解,万万以时保练。
【答姚秀才三首(之二)】
近专人还,奉书必达。入秋差凉,体中佳否?咫尺披奉无由,尚冀保练,慰
此想念。
【答姚秀才三首(之三)】
昨惠及千文,荷雅意之厚,法书固人所共好,而某方欲省缘,除长物旧有者,
犹欲去之,又况复收耶!谨却封纳,不讶!
【答王庆源二首(登州还朝)(之一)】
近辱书,并寄新时,伏读感慰不已。属多事,未及继和。不审比来尊体何如,
贵眷各均安?某凡百如昨。梦想归路,如痿人之不忘起也。溽暑向隆,万乞以时
保重。
【答王庆源二首(之二)】
令子两先辈,必大富学术,非久腾踔矣。五五哥、五七哥及十六郎,临行冗
迫,不果拜书,因见,道意。登州下临瘴海,枕簟之下,天水相连,蓬莱三山,
仿佛可见。春夏间常见海市,状如烟云,为楼观人物之象。数日前偶见之,有一
诗录呈为笑也。史三儒长老近蒙惠书,冗中未及答,因见,乞道区区。《海市》
诗可转呈也。京师有干,乞示下。
【答潘立彦明二首(之一)】
行役无定,久不奉书。至登州,领所惠书。承起居佳胜,甚慰思企。到郡席
不暖,复蒙诏追,勉强奔走,愧叹不已。缅怀旧游,殆不胜情。承太夫人尊候如
昨。昌言令兄亦蒙惠书,冗甚,未及答。且申意毅甫、兴宗、公颐,各为致区区。
余万万自重。
【答潘立彦明二首(之二)】
少事奉闻,吴待制谪居于彼,想不免牢落,望诸君一往见之,诸事与照管。
某向者流落,非诸君相伴,何以度日。雪堂如要偃息,且与打揲相伴,使忘迁谪
之意,亦诸君风义也。不罪!不罪!
【与子安兄二首(之一)】
拜违十八年,终未有省侍之期。岁行尽,但有怀仰。即日履兹寒凝,尊体康
胜。侄男女各长成。东茔每烦照管,感涕不可言。某到不旬日,又有起居舍人之
命,方力辞免。年岁间,当请一乡郡归去,渐谋退省耳。未即瞻奉,万乞以时自
重。
【与子安兄二首(之二)】
子由亦有司谏之命,想不久到京。东茔芟松,甚烦照管。如更合芟,间告兄
与杨五哥略往觑,当分明数点根槎,交付佃户,免致辄便偷斫也。不然,与出榜
立赏,召人告偷斫者,亦佳。一切告留意相度。阿胶半斤,真阿井水煎者。青州
贡枣五斤,充信而已。京师有干,乞示及。
【与乡人】
某去乡十八年,老人半去,后生皆不识面,坟墓手种木已径尺矣,此心岂尝
一日忘归哉!久放山泽,乍入朝市,张皇失次,触目非所好也。但久与子由别,
乍得一处,不无喜幸。然此郎君乃作谏官,岂敢望久留者。相知之深,故详及一
二。
【与杨元素三首(之一)】
奉别忽将二载,未尝定居。到阙以来,人事衮衮,不皇上问,愧仰深矣。比
日切想起居佳胜。近闻小人辄黩左右,此何品类也,乃敢如此。信知困中,无种
不有。想以道眼观之,何啻蚊虻,一笑可也。知故旧皆已还朝,坐念老兄独在江
湖,未免慨叹也。更冀顺时为国自重。冗迫,不及详。
【与杨元素三首(之二)】
忝命过分,皆出素奖,碌碌无补,日忧愧耳。舍弟适患赤目,未能上状,又
适得乡信,堂兄承议(名不疑。)丧亡,悲痛中,不能尽区区,恕之!恕之!都
下有干,示及。
【与杨元素三首(之三)】
陈佥主簿,闻公已荐之,感戴之怀,如亲受赐也。幸为始终成之。此人实无
他肠,可保信也。不罪。
【与陈季常】
某局事虽清简,而京辇之下,岂有闲人,不觉劫劫过日,劳而无补,颜发苍
然,见必笑也。子由同省,日夕相对,此为厚幸。公小疾虽平,不可忽。“善言
不离口,善药不离手。”此乃古人之要言,可书之座右也。药物有彼中难得须此
干置者,千万不外。如闻公有意入京,不知几时可来,如得一会,何幸如之。柳
一已在此,一访,值出,未见也。僦居在蒲池寺,去此稍远。数日颇有新事。左
揆已出陈州,君实代之,蹇老知和州,授之庐签,余不能尽报去。刘莘老中丞旦
夕授也,黄安中龙直知越州。静菴不管闲事,最妙!最妙!
【与潘彦明四首(之一)】
辱书,喜承起居佳胜,眷聚各佳。某老病还朝,不为久计,已乞郡矣。何时
扁舟还乡,一过旧栖,溷乱故人,旬日而去,言之怅然。大热,千万保爱。
【与潘彦明四首(之二)】
久不闻问,方增渴仰。忽领手字,方知丈丈倾逝,闻之,悲怛不可言。比日
追慕之余,孝履且支持否?某衰病怀归,梦想江上,又闻耆旧凋丧,可胜凄惋。
未由往慰,惟冀节哀自重,以毕后事。
【与潘彦明四首(之三)】
东坡甚烦葺治,乳媪坟亦蒙留意,感戴不可言。令子各计安,宝儿想见颀然
矣。郭兴宗旧疾,必全平愈,酒坊果如意否?韩氏园亭,曾与葺乎?若果有亭榭
佳者,可以小图示及,当为作名写牌,然非华事者,则不足名也。张医博计安胜。
一场灾患,且喜无事。风颠不少减否?何亲必安,竹园复增葺否?以上诸人,各
为再三申意。仆暂出苟禄耳,终不久客尘间,东坡不可令荒茀,终当作主,与诸
君游,如昔日也。愿遍致此意。
【与潘彦明四首(之四)】
近附黄兵书必达。比日孝履何如?刘全父来,颇闻动止,殊慰想念。京尘衮
衮无佳想,缅怀昔游,怅惘而已。昌言及诸故人皆未及书,必察其少暇,伸意!
伸意!乍暄,千万节哀自重。
【与王庆源二首(之一)】
久不奉状,愧仰增积。即日,远想起居佳胜。叔丈脱屣缙绅,放怀田里,绝
人远矣。某罪废流落,今复强颜周行,有愧而已。若圣恩怜其老钝,年岁间,乞
与一乡郡,归陪杖屦,复讲昔日江上携壶藉草之乐,只是不得拽脚相送,先发遣
酒壶归瑞草桥,于义俭矣。记得否?呵呵。何幸如之。未间,惟望厚自颐养,以
享无疆之寿。
【与王庆源二首(之二)】
远沐寄示,老手高风,咏叹不已。甚欲和谢,公私纷纷,少暇,竟未果,悚
悚。七八两秀才,各计安。为学想日益,早奋场屋,慰亲意也。知宅酝甚奇,日
与蔡子华、杨君素聚会,每念此,即致仕之兴愈浓也。示谕要画,酒后信手,岂
能复佳。寄一扇一小轴去,作笑耳。
【答佛印禅师】
经年不闻法音,经术荒涩,无与锄治。忽致手教累幅,稍觉洒然。仍审比来
起居佳胜。行役二年,水陆万里,近方弛担,老病不复往日,而都下人事,十倍
于外。吁,可畏也。复欲如去年相对溪上,闻八万四千偈,岂可得哉!南望山门,
临书凄断。苦寒,为众珍重。
【与王文甫】
多时不奉书,思仰不去心。比日履兹酷暑,体中佳胜。数日,以伏暑下府,
初安乏力,而潘二丈速行,略奉此数字,殊不尽意。《西山》诗一册,当今能文
之士,多在其间。并拙诗亲写与邓圣求诗同纳上。或能为入石安溪,亦佳,不然,
写放壁中可也。
【与运判应之】
多日不接奉,渴仰殊深。大热,伏想起居佳胜。承旦夕启行,无缘往别,乡
里何幸,被蒙岂弟之政,但贤者远去,有识所叹也。冲犯酷暑,千万自爱。
【与范子功二首(之一)】
违阔岁月,书问不继,自咎之深,殆无所容。伏惟盛德雅度,有以容之。比
日窃计镇抚之暇,台候万福。某蒙庇粗遣,骤迁过分,备员无补,惟雅眷有以教
督之,乃幸。毒热,伏冀顺时为国自重。
【与范子功二首(之二)】
久疏上问,愧仰增剧。承轩旆将至,起居佳胜,欣慰不已。暂还旧席,即膺
柄用,舆议所属,小子得少托余庇,尤为厚幸。区区即遂面究。
【与知县十首(之一)】
纷冗,久疏上问,辱书感愧。比日履兹春温,起居何如。未由展奉,徒深渴
仰。尚冀保练,以慰区区。
【与知县十首(之二)】
近屡辱书,数裁谢,但苦冗中不尽意耳。比日起居何如?惠笋已拜赐,新奇
之味,远能分惠,感愧无已。
【与知县十首(之三)】
频示诲,感服勤眷。乍暄,伏计尊体佳胜。前去当入府,果尔否。
【与知县十首(之四)】
近者叠辱临访,纷冗中不尽所怀。枉手教,具审起居佳胜,感慰兼集。何日
复入城,得少款聚?未间,万万自重。
【与知县十首(之五)】
近辱回教,感慰深矣。比日履兹伏暑,起居清胜。咫尺莫由会过,引领来尘,
庶几少尽区区。未间,万万自重。
【与知县十首(之六)】
人来,辱手教。承比日起居佳胜。思企高义,未缘欢奉,临书怅惘。示谕书
醉公石固佳,但目昏疲倦,每书过百十字,辄意阑,恐旦夕少暇耳。毒热,万万
以时自重。
【与知县十首(之七)】
近日虽获一再见,终不尽区区。辱书告别,又不即裁答,可量愧悚。宿昔稍
凉,起居胜常。景物渐嘉,邑事多暇,想有以为乐。此外,万万自重。
【与知县十首(之八)】
叠辱手教,感慰兼集。邑事清简,起居胜常。小儿蒙不鄙外,荷德殊深矣。
未由接奉,千万以时自重。
【与知县十首(之九)】
儿子遂获讬庇,知幸。鲁钝多不及事,惟痛与督励也。切祝!切祝!晋卿相
见殿门外,惘然如梦中人也。人世何者非梦耶!亦不足多谈,但喜其容貌蔚然如
故,非有过人,能如是耶?
【与知县十首(之十)】
昨日辱示佳篇,词韵高绝,非此句无以发扬醉公也。雨冷,起居佳否?二碑
纳上。
【与人二首(之一)】
辱教,伏承尊体康胜。某以拘文,不克造请,初不知微恙,今闻已安愈,甚
慰驰仰。然犹当倍加保爱也。
【与人二首(之二)】
违阔,忽复周岁,思仰日深。冲涉薄冷,起居清胜。即获瞻奉,下情欣跃,
区区,并遂面尽。
【与张正己】
特承访别,愧企良深。晴寒,起居安胜。宝月书信并念二侄一书,烦从者附
行,不讶!不讶!正寒冲冒,千万加爱。
【答李方叔(翰林)】
承示新文,如子骏行状,丰容隽壮,甚可贵也。有文如此,何忧不达,相知
之久,当与朋友共之。至于富贵,则有命矣,非绵力所能必致。姑务安贫守道,
使志业益充,自当有获。鄙言拙直,久乃信耳。幸照察。
【答毛滂】
再辱示手教,伏审酷热起居清胜。见谕,某何敢当,徐思之,当不尔。非足
下相期之远,某安得闻此言。感愧深矣,体中微不佳,奉答草草。
【与王庆源三首(之一)】
久不奉状,愧仰增积。即日退居多暇,尊体胜常。某进职北扉,皆出奖庇。
自顷流落江湖,日欲还乡,追陪杖屦,为江路藉草之游,梦想见之。今日国恩深
重,忧责殊大,报塞愈难,退归何日,西望惋怅,殆不胜怀。想叔丈与丈人及诸
侄,岁时相遇,乐不可名,虽清贫难堪,然熬波之余,必及鸰原,应不甚寂寞也。
岁晚苦寒,伏乞保重。
【与王庆源三首(之二)】
近奉慰疏,必达。比日尊体何如?某与幼弱,凡百粗遣。人生悲乐,过眼如
梦幻,不足追,惟以时自娱为上策也。某名位过分,日负忧责,惟得幅巾还乡,
平生之愿足矣。幸公千万保爱,得为江边携壶藉草之游,乐如之何。
【与王庆源三首(之三)】
向要红带,今寄一条去。却是小儿子辈,闻翁要此,颇尽功勾当钉造,不知
称尊意否?拙诗一首,并黄、秦二君,皆当今以诗文名世者,各赋一首。写作
《黄素经》一卷,并讬孙子发宣德寄上。京师有所须,但请示及。
【答刘贡父】
某江湖之人,久留辇下,如在樊笼,岂复有佳思也。人情责望百端,而衰病
不能应副,动是罪戾,故人知我,想复见怜耶?后会未可期,临书怅惘,禅理气
术,比来加进否?世间关身事,特有此耳,愿更着鞭,区区之祷也。
【与范蜀公六首(之一)】
日望旌旆之至,不敢复上问,不谓高怀超然,不屑世故,坚卧莫致,有识怅
惘。然孤风凛然,足以下激颓靡,虽非赫赫可指之功,其于二圣忠厚之治,所补
多矣。比日履兹寒凝,台候何如,未由瞻奉,伏冀万万为国自重。
【与范蜀公六首(之二)】
某碌碌无补,久窃非据,又舍弟继进,皆以疏愚处必争之地。公议未厌,岂
可久安。非远,当乞一郡以自效,或得过谒,少闻诲语,大幸也。始者,窃意丈
丈绝意轩冕,然犹当强到阙,一见嗣圣,今乃确然如此,殊乖素望,然士大夫甚
高此举也。冗中,不尽区区。
【与范蜀公六首(之三)】
伏承归政得请,恩礼优异,伏惟庆慰。公孤风亮节,久信天下,而有识今日,
尤复归心。勉强暂起,以慰二圣之望,幡然复退,以安无穷之福。出处之间,雍
容自得,真可以为后世法矣。官守所縻,不获躬诣,谨奉手启,区区万一。
【与范蜀公六首(之四)】
今晚忽得报,承子丰承事遽至大故,闻之悲痛,殆不可言。美才懿行,期之
远到,今乃止此,士友所共痛惜。而况姻戚之厚,悲惋可量!丈丈高年,罹此苦
毒,有识忧悬。伏惟高明,痛以理遣,割难忍之爱,上为朝廷,下为子孙亲友自
重。不胜缕缕。
【与范蜀公六首(之五)】
近者,子丰携长子承务见过,见其风骨秀整,闻向下二子甚奇。死生寿夭皆
常事,惟有后可以少慰。丈丈意幸以此自遣也。
【与范蜀公六首(之六)】
子功、淳父皆欲谒告省觐,某恨不同往,晓解左右。临书凄怆。
【与杨元素二首(之一)】
向驰贺缄,及因李教授行附问,各已达否?比日履兹微凉,台候何似?某蒙
庇粗遣,如闻公欲一谒元老,果否?不若遂游庐阜,况职当按行,他日世事,一
复奉诿,欲为此行,岂可得哉?余惟万万为人自重。
【与杨元素二首(之二)】
某近数章请郡,未允。数日来,杜门待命,期于必得耳。公必闻其略,盖为
台谏所不容也。昔之君子,惟荆是师。今之君子,惟温是随。所随不同,其为随
一也。老弟与温相知至深,始终无间,然多不随耳。致此烦言,盖始于此。然进
退得丧,齐之久矣,皆不足道。老兄相知之深,恐愿闻之,不须为人言也。令子
必得信,计安。
【与张太保安道】
某以不善俯仰,屡致纷纷,想已闻其详。近者凡四请郡,杜门待命,几二十
日。文母英圣,深照情伪,德音琅然,中外耸服,几至有所行遣,而诸公燮和之。
数日有旨,与言者数君皆促供职,明日皆当见。盖不敢兼卧,嫌若复伸前请尔。
蒙知爱之深,不敢不尽,幸为察之。褊浅多忤,有愧教诲之素,临书悒悒。
【与李端伯宝文三首(之一)】
自附启河朔,尔后纷纷,不获继问左右。比日,伏审镇抚之暇,台候万福。
蜀中本易治,而或者扰之,公既深得民情,而民亦素服公政。切想下车以来,谈
笑无事,行春之乐,无由讬后乘陪宾客之末,但深想望。舍弟锁宿殿庐,未及奉
状。
【与李端伯宝文三首(之二)】
张君房助教,陵井人。本治儒学,已而为医,有过人者。识病通变,而性极
厚,恐欲知之。某宠禄过分,碌碌无补,久以为愧。近屡请郡,未获,若得归扫
坟墓,遂得望见,岂胜厚幸。但恐政成,促召在旦暮尔。冗中,不尽区区。
【与李端伯宝文三首(之三)】
邑子每来,稔闻岂弟之政,西南泰然,不肖与受赐多矣。幸甚!幸甚!小侄
千之初官,得在麾下,想蒙教诲成就也。曾拜闻眉士程遵诲者,文词气节,皆有
可取。不知曾请见否?
【答吕元钧三首(之一)】
适辱教,值局中,不即答,悚息!悚息!热甚,尊体佳安。隆暑冲冒,何不
少待秋凉。必亮此意,非面莫尽。香不欲附去,恐损其人之高节。纷纷之议,未
闻其详。可否示谕,余俟朝中可既。
【答吕元钧三首(之二)】
中间承进职,虽少慰人望,然公当在庙堂,此岂足贺也。此间语言纷纷,比
来尤甚,士大夫相顾避罪而已,何暇及中外利害大计乎?示谕,但闵然而已。非
久,季常人行,当尽区区。
【答吕元钧三首(之三)】
屡与令子语,钦爱才美,但尚屈太官,未厌公论耳。季常近得书,亦见黄州
人言体气颇安壮,但口眼微动耳。来求药物,已寄去。余具令子口白。
【答史彦明主簿二首(之一)】
别后冗懒相因,不果上问,愧企增剧。远辱书教,感服深矣。比日起居何如?
衰病怀归,请郡未获。何时展奉,少道宛结。岁晚厚爱,少慰区区。
【答史彦明主簿二首(之二)】
新宁想未赴上前所欲发书,至时可示谕也。程懿叔去后,旅思牢落,闻已到
郡矣。寄惠秋石,极感留意。新春,龙鹤菜根有味,举箸想复见忆耶?
【与千之侄】
独立不惧者,惟司马君实与叔兄弟耳。万事委命,直道而行,纵以此窜逐,
所获多矣。因风寄书。此外勤学自爱。近来史学凋废,去岁作试官,问史传中事,
无一两人详者。可读史书,为益不少也。
【与杨君素二首(之一)】
奉别忽二十年,思仰日深,书问不继,每以为愧。比日动止何似?子侄十九
兄弟远来,得闻尊体康健异常,不胜庆慰。知骑驴出入,步履如飞,能登木自采
荔枝,此希世奇事也。虽寿考自天,亦是身心空闲,自然得道也。某衰倦早白,
日夜怀归,会见之期,想亦不远。更望顺时自重,少慰区区。因孙宣德归,附手
启上问。
【与杨君素二首(之二)】
某去乡二十一年,里中尊宿,零落殆尽,惟公龟鹤不老,松柏益茂,此大庆
也。无以表意,辄送暖脚铜缶一枚。每夜热汤注满,密塞其口,仍以布单裹之,
可以达旦不冷也。道气想不假此,聊致区区之意而已。令子三七秀才及外甥十一
郎,各计安。
【与黄州故人】
某宠禄过分,忧责至重,颜衰鬓秃,不复江上形容也。屡乞郡未得,但怀想
曩游,发于梦想也。洗眼、揩牙药,得之甚幸。切望挂意。覆盆子必已采得,望
多寄也。都下有干,示及。十二、十三两先辈,各致区区。忙甚,未及书。艾清
臣亦然。京师冗迫,殊不款曲也。
【答庞安常二首(之一)】
久不为问,思企日深。过辱存记,远枉书教。具闻起居佳胜,感慰兼集。惠
示《伤寒论》,真得古圣贤救人之意,岂独为传世不朽之资,盖已义贯幽明矣。
谨当为作题首一篇寄去。方苦多事,故未能便付去人,然亦不久作也。老倦甚矣,
秋初决当求去,未知何日会见。临书惘惘,惟万万以时自爱。
【答庞安常二首(之二)】
人生浮脆,何者为可恃,如君能著书传后有几。念此,便当为作数百字,仍
欲送杭州开板也。知之。
【答程懿叔】
人来,辱书,喜知起居佳胜,眷爱各万福。郡政清暇,稍有乐事,处以无心,
强梗自服,甚善!甚善!所望于吾弟也。某凡百如昨,但碎累各病,医人不离门,
劳费百端,日有外补之兴。行先尚未到,亦不闻远近之耗。未缘会合,新春保练,
别膺殊渥。
【答李方叔三首(之一)】
叠辱手教,愧荷不已。雪寒,起居佳胜。示谕,固识孝心深切。然某从来不
独不书不作铭、志,但缘子孙欲追述祖考而作者,皆未尝措手也。近日与温公作
行状书墓志者,独以公尝为先妣墓铭,不可不报耳。其他决不为,所辞者多矣,
不可独应命。想必得罪左右,然公度某无他意,意尽于此矣。悚息!悚息!
【答李方叔三首(之二)】
承遂举三十丧,哀劳极矣。此古人之事,复见于君,恨不能兼助尔。不易!
不易!阡表既与墓志异名而同实,固难如教,不罪!不罪!某暮归困甚,来人又
立行,不复覼缕。
【答李方叔三首(之三)】
某以虚名过实,士大夫不察,责望逾涯,朽钝不能副其求,复致纷纷,欲自
致省静寡过之地,以饯余年,不知果得此愿否?故人见爱以德,不应更虚华粉饰
以重其不幸。承示谕,但有愧汗耳。
【与王定国】
数日卧病在告。不审起居佳否?知今日会两婿,清虚阴森,正好剧饮,坐无
狂客,冰玉相对,得无少澹否?扶病暂起,见与子由简大骂,书尺往还,正是扰
人可憎之物,公乃以此为喜怒乎?仙人王远云,得此书,当复剧口大骂之,固应
尔。然而不可以徒骂也。知公澹甚,往发一笑。张十七必在坐,幸伸意。
【与李端叔】
辱书,并示伯时所画地藏。某本无此学,安能知其所得于古者为谁何,但知
其为轶妙而造神,能于道子之外,探顾、陆古意耳。公与伯时想皆期我于度数之
表,故特相示耶?有近评吴画百十字,辄封呈,并画纳上。
【与李伯时】
辱手示及惠新酝,感愧殊深。即日起居佳胜。《洗玉池铭》,更写得小字一
本,比之大字者稍精。请用陈伯修之说,更刻于石柱上为佳。人还,奉谢。
【与范纯父】
三辱示谕,鄙意不移。公休之馈,人子之心也。不肖之辞,夙昔之分也。某
已领其意而辞其物,物有齐量,意岂有穷哉!昔人已聘还圭璋,庶几此义。
【与辩才禅师三首(之一)】
久不奉书,愧仰增深。比日,切惟法履佳休。某忝冒过分,碌碌无补。日望
东南一郡,庶几临老得闻法音。尚冀以时为众自爱。
【与辩才禅师三首(之二)】
某尚与儿子竺僧名迨于观音前剃落,权寄缁褐,去岁明堂恩,已奏授承务郎,
谨与买得度牒一道,以赎此子。今附赵君斋纳,取老师意,剃度一人,仍告于观
音前,略祝愿过,悚息!悚息!
【与辩才禅师三首(之三)】
某有少微愿,须至仰烦,切料慈照必不见罪。某与舍弟某舍绢一百疋,奉为
先君霸州文安县主簿累赠中大夫、先妣武昌郡太君程氏,造地藏菩萨一尊,并座
及侍者二人。菩萨身之大小,如中形人,所费尽以此绢而已。若钱少,即省镂刻
之工可也。乞为指挥选匠便造,造成示及,专求便船迎取,欲京师寺中供养也。
烦劳神用,愧悚不已。
【与浴室用公】
去乡久,不复相闻知。得来示及退翁书,乃审公正信法子,而吾先友史彦辅
十三丈之甥也。又承寄示正信偈颂塔铭,感叹不可言。比日法体胜常。知长讲
《起信》,自讲入禅,把缆放船,甚善!甚善!辄题数句塔铭后,以补阙逸。未
即相见,千万为法自重。大雪后,手冻不复成字。
【与张元明二首(之一)】
数日,起居佳否?有一诠秘大师者,与之久故。患痢后,肠滑,甚困,欲烦
一往视疗之,可否?在兴国寺戒坛院,此一高行僧也。便同作福田。呵呵。
【与张元明二首(之二)】
数日,起居佳胜。适在院中,得王郎简帖如此。今封呈,切告辍忙一往,他
必不敢苟留。且请周念,副此人友爱急难之心,切望!切望!
【与家复礼】
前日辱访别,怅恋不已。阴寒,起居佳否?送行诗别写得一本,都胜前日书
者。复纳去。远道,万万自重。
【答刘元忠三首(杭州)(之一)】
专人辱书,承昆仲远寄诗文,读之喜慰,殆不可言,喜谏议公之有子也。比
日雪寒,起居佳否?诗文皆大佳,然法曹君所制尤佳也。为之不已,何所不至,
辄出一诗为谢,取笑!取笑!未由披奉,千万节哀自重。
【答刘元忠三首(之二)】
闻爱弟倾逝,手足之痛,如何可言,奈何!奈何!盛德之后,何乃止此,寿
夭默定,非追悼所及,千万宽中自爱而已。无由面慰,临纸哽塞。
【答刘元忠三首(之三)】
先公《传》久欲作,以官事衮衮未暇,成当即寄去也。所要“白云居士”字,
不知足下自谓耶,抑为他人求也?既不识其人,不欲便写,若乃是自谓,则未愿
足下为此名号也。必亮此言。黄素却写一绝句纳去。不讶。
【答王庆源】
久不奉书,愧仰兼极。令侄元直远访,首出教字,感慰之怀,未易尽陈。比
日履兹春和,尊体何如?某为郡粗遣,衰病怀归,日欲致仕。既忝侍从,理难骤
去,须自藩镇乞小郡,自小郡乞宫观,然后可得也。自数年日夜营此,近已乞越,
虽未可知,而经营不已,会当得之。致仕有期,则拜见不远矣。惟望倍加保啬,
庶归乡日犹能陪侍杖屦上下山谷间也。楮冠、玳簪,聊表远意。玳簪已七八十年
物,阅数名公矣,幸服用之。
【与引伴高丽练承议三首(之一)】
辱回教,感服不已。数日极寒,徒御良苦,切惟起居佳胜。早潮不知应否?
想不出今晚必渡,引望饥渴。专遣人候问。
【与引伴高丽练承议三首(之二)】
来日若晚渡,酒五行已夜矣。本州旧例,虽夜已深,人使犹秉烛复谒,当夜
下书,请次日大排,不知如何?又二十日正是国忌,若待二十一日大排,又过三
日敕限,不知可打散不坐否?乞一一示谕,得以预备也。
【与引伴高丽练承议三首(之三)】
中使已到三十里,若高丽使只今来辞,酒罢却可迎中使。老业未尽,有如此
仓忙,望公慈造一言,得只今上马为幸。
【与潘彦明二首(之一)】
久不奉书,切惟起居佳胜。老拙凡百如旧。出守旧治,颇得湖山之乐。但岁
灾伤,拯救劳弊,无复齐安放怀自得之娱也。彦明与故人诸公颇见念否?何时会
合,临纸惘惘。新春,万万自重。
【与潘彦明二首(之二)】
两儿子新归,各为老乳母任氏作烧化衣服几件,敢烦长者丁嘱一干人,令剩
买纸钱数束,仍厚铺薪刍于坟前,一酹而烧之,勿触动为佳。恃眷念之深,必不
罪。干浼,悚息!悚息!
【与程懿叔二首(之一)】
稍不闻问,思企增剧。比日起居何如,贵眷各安胜。广东近亦得书,甚安。
子由使虏亦还矣。某近忽苦腰痛,在假数日。今虽强出视事,尚未全健,已乞宣
城或宫观去。此虽暂病,亦欲渐为退休之计耳。吾弟治绩远闻,当即召用,少慰
公议。
【与程懿叔二首(之二)】
承拜命,移漕巴峡,薄慰众望。方欲奉书,使至,辱教字,且审起居清胜。
懿叔才地治状,当召还清近,此何足道。得一省坟墓,仍见亲知,为可贺耳。衰
病疲厌,何时北趋归路,仰羡而已。知在江上,咫尺莫缘一见,临纸惘惘。
【答闻复上人】
辱书并诗,诵味不释手,感慰之极。比日起居何如?示谕欲以高文发明儒释,
固所望于左右也。某数日病在告,今日颇快,来日欲出视事,然尚少力。粗和得
来诗,未能尽意。花瓷不难得,但去人已负重,后信当致也。诗中似欲之,故及。
未相见间,万万自爱。
【与赵德麟二首(之一)】
候吏来,特承书教,礼意兼重,感怍不已。比日起居何如?养疴便郡,得亲
宗彦,幸甚。行役迫遽,裁谢草略,想蒙恕察。
【与赵德麟二首(之二)】
明守一书,讬为致之。育王大觉禅师,仁庙旧所礼遇。尝见御笔赐偈颂,其
略云“伏睹大觉禅师”,其敬之如此。今闻其困于小人之言,几不安其居,可叹!
可叹!太守聪明老成,必能安全之。愿公因语款曲一言。正使凡僧,犹当以仁庙
之故加礼,而况其人道德文采雅重一时乎?此老今年八十二,若不安全,当使何
往,恐朝廷闻之,亦未必喜也。某方与撰《宸奎阁记》,旦夕附去,公若见此老,
当为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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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7 19:18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八十三
书名:苏轼集    作者:苏轼


◎尺牍一百十一首
【与大觉禅师琏公二首(杭州)(之一)】
奉别二十五年,几一世矣,会见无时,此怀可知。到此日欲奉书,因循至今。
辱书,具审起居安隐。南方耆旧雕落,惟明有老师,杭有辩才,道俗所共依仰,
盖一时盛事。比来,时得从辩才游,老病昏塞,颇有所警发,恨不得一见老师,
更与钻磨也。岁暮,山中苦寒,千万为众自重。
【与大觉禅师琏公二首(之二)】
要作《宸奎阁碑》,谨以撰成。衰朽废学,不知堪上石否?见参寥说,禅师
出京日,英庙赐手诏,其略云“任性住持”者,不知果有否?如有,窃请录示全
文,欲添入此一节,切望仔细录到,即便添入。仍大字写一本付侍者赍归上石也。
惟速为妙。碑上别作一碑首,如唐以前制度。刻字额十五字,仍刻二龙夹之。碑
身上更不写题,自古制如此。最后方写年月撰人衔位姓名,更不用著立石人及在
任人名衔。此乃近世俗气,极不典也。下为龟趺承之。请令知事僧依此。
【与大别才老三首(之一)】
专人来,辱书,伏承法体清胜,甚慰想望。山门虚寂,长夏安隐,燕坐湛然,
得无所得?无缘面话,惟万万自重。
【与大别才老三首(之二)】
昨日辱访,冗迫,未遑诣谢。领手教,具审法履胜常,为慰。语录蒙借,开
发蒙鄙,为惠甚厚。
【与大别才老三首(之三)】
衰疾无状,众所鄙远。禅师超然绝俗,乃肯惠顾,此意之厚,如何可忘。还
山以来,道体何如,相见杳未有期。日深驰仰,寒凝,为众自重。
【与承天明老五首(之一)】
近辱临访,纷冗不遂款接,愧企无量。比日道体何如?法涌赴阙,道俗一意,
皆欲公嗣此道场。缘契已定,想便临屈,副此诚仰。余非面莫究。
【与承天明老五首(之二)】
人还,承书,蒙峻拒,不识道眼有何拣择,深所未谕也。众意甚坚,虽百却
不已。幸早戒途。比日起居何如?即见,不复覼缕。
【与承天明老五首(之三)】
众诣漕台敦请,已许为行下。相次新太守过此,当力求之,想亦必劝行,吾
师岂能尽违之耶?至时,不免来此,不如今日赴衰病之请,却非世情也。
【与承天明老五首(之四)】
法涌始者甚不欲赴法云,而张尉之请既坚,遂不能违,亦云缘契在彼,非力
辞之可免。法涌既不得免,则吾师今者亦必无缘辞避。幸便副众心,毋烦再三也。
钦企!钦企!
【与承天明老五首(之五)】
适辱书,知不违众,愿即当西渡,喜慰之至。比日法履康胜。某虽被旨去郡,
犹能少留,及见升堂闻第一义也。
【与佛印禅师三首(之一)】
治行草草,不复上问,忽奉手笔,旷若发蒙。且审比日戒体轻安,又承退席
云卧,尤仰高风也。未缘展晤,引跂尤剧。
【与佛印禅师三首(之二)】
久不奉书,忽辱惠教,具审徂暑戒体轻安。承有金山之召,应便领徒东来,
丛林法席,得公临之,与长芦对峙,名压淮右,岂不盛哉!渴闻至论,当复咨叩。
惟早趣装,途中善爱。
【与佛印禅师三首(之三)】
尘劳衮衮,忽得来书,读之如蓬蒿藜藋之迳而闻謦欬之音,可胜慰悦。且审
即日法履轻安,又重以慰也。某蒙恩擢置词林,进陪经幄,是为儒者之极荣,实
出禅师之善祷也。余热,千万自重。
【与孙正孺二首(之一)】
数日前,因来人奉书必达。比日,伏想履兹余热,起居佳胜。某已八上章乞
郡,旦夕必有指麾,且辍忙。为公作得送行诗跋尾,以先祖讳故,不欲作冠篇。
未由会合,千万保爱。
【与孙正孺二首(之二)】
某顽健稍胜。老兄眠食不衰否?阔远无他嘱,惟倍万保啬而已。勿将作泛泛
常语过耳也,千万!千万!入石时,莫用边花栏界之类。古碑惟石上有书字耳,
少着花草栏界,便俗状也。不罪!不罪!万与子由饮半盏酒,便大醉,不成字。
【与王元直】
别久思咏,春深,不审起居佳否。眷爱各康胜。某与二十七娘甚安。小添、
寄叔并无恙。新珠必甚长成,诸亲各安。旅宦寡忭,思归未由,岂胜恨恨。某为
权幸所疾久矣,然捃摭无获,徒劳掀搅,取笑四方耳。不烦远忧,未缘会聚,惟
冀以时珍卫。
【答王圣美】
昨日庭中望见,喜慰久渴。辱教,伏承尊体佳胜。无缘造门,尚冀邂逅,复
少须臾。人还,布谢草草。
【答青州张秘校】
承携长笺下访,不克迎奉为愧,经宿,伏惟尊履佳胜。示谕,乃宰物者之事,
非不肖所能致也。幸赐亮。
【与王庆源之子】
某自去岁闻宣义叔丈倾逝,寻递中奉慰疏,必已闻达。尔后纷冗少暇,继以
行役不定,久阙书问,愧悚不已。叔丈昔以文行著称乡闾,于场屋晚乃少遂,终
不振显。惟望昆仲力学砥砺。以显扬不坠为心,乃末戚区区之望也。因信,惠一
二字。
【与王正夫朝奉三首(之一)】
递中辱书,人至,复枉手示,并增感慰。即日起居如宜。襄事薄遽,哀苦至
矣。无由助执绋。临纸惋叹,尚冀宽中毋毁,以就远业。
【与王正夫朝奉三首(之二)】
大年哀词,恨拙讷不尽盛德,聊塞孝心万一。何日西行,倾想之极。曹子方
因会,致区区。
【与王正夫朝奉三首(之三)】
惠示志文,伏读感叹。拙词何足刻石,愧愧。子方见过,闻动止为慰。余非
面莫究。
【答杨礼先三首(之一)】
新岁,日欲往见,纷纷未由。辱简,承尊体已安复,感慰兼集。厚贶狨皮、
石砚、蜡烛,物意两重,不敢违命,但有愧灼。
【答杨礼先三首(之二)】
话别草草,惘然不已。信宿起居佳胜,明日果成行否?拙诗,聊发一笑。
【答杨礼先三首(之三)】
久阔暂聚,喜慰不可言。但苦都下纷纷,不尽款意。别来思仰增剧。亟辱手
教,承已到郡,起居康福,眷爱各无恙。寄示石刻,暴扬鄙拙,极为悚怍。衰病
怀归,又复岁暮,牢落可知。切想坐颍之余,日与知旧往还,此乐可羡也。
【与潮守王朝请涤二首(之一)】
承寄示士民所投牒及韩公庙图,此古之贤守留意于教化者所为,非簿书俗吏
之所及也。顾不肖何足以记此。公意既尔,众复过听,亦不敢固辞。但迫行冗甚,
未暇成之,愿稍宽假,递中附往也。子野诚有过人,公能礼之,甚善。向蒙宠惠
高文,钦味不已,但老懒废学,无以塞盛意,悚怍而已。
【与潮守王朝请涤二首(之二)】
承谕欲撰韩公庙碑,万里远意,不敢复以浅陋为词。谨以撰成,付来价,其
一已先遁矣。卷中者,乃某手书碑样,止令书史录去,请依碑样,止摹刻手书。
碑首既有大书十字,碑中不用再写题目,及碑中既有太守姓名,碑后更不用写诸
官衔位。此古碑制度,不须徇流俗之意也。但一切依此样,仍不用周回及碑首花
草栏界之类,只于净石上模字,不着一物为佳也。若公已替,即告封此简与吴道
人勾当也。
【与吴子野】
《文公庙碑》,近已寄去。潮州自文公未到,则已有文行之士如赵德者,盖
风俗之美,久矣。先伯父与陈文惠公相知,公在政府,未尝一日忘潮也。云潮人
虽小民,亦知礼义,信如子野言也,碑中已具论矣。然谓瓦屋始于文者,则恐不
然。尝见文惠公与伯父书云:岭外瓦屋始于宋广平,自尔延及支郡,而潮尤盛。
鱼鳞鸟翼,信如张燕公之言也。以文惠书考之,则文公前已有瓦屋矣。传莫若实,
故碑中不欲书此也。察之。
【答龟山长老四首(之一)】
忽辱书,感慰无量。此日法履佳否?名为实宾,学者之意,师何用此。重烦
示谕,过当。未缘展晤,千万为众自重。
【答龟山长老四首(之二)】
张君予都尉,闻是旧檀越。为奏海照之号,今讬林承议附纳敕牒,请作一书
致君子,贵知到也。本欲为书海照堂大字,作牌纳去,屡写皆不佳,不可用。非
久,待告文安国为作篆字也。
【答龟山长老四首(之三)】
奉别忽半年,思仰无穷。比日履兹余寒,法体何如?侧闻居山渐久,道俗向
服。新命即下,想慰众意。未瞻奉间,千万以时自重。
【答龟山长老四首(之四)】
前者过谒,虽不款留,然开慰已多矣。辱书,审闻别后法履清胜。山门久堕,
经始为劳,然龙象所在,淮山已自改观矣。未期会集,幸为众自爱。
【与佛印禅师二首(之一)】
阻阔,忽复岁暮。忽枉教翰,具审法履佳胜。久不至京,只衰疾倦于游从,
无有会晤之日,惟冀良食自爱。烦置白挂,甚愧厚意。赐茶五角,聊以将意。余
冀倍万保练。
【与佛印禅师二首(之二)】
人至,承诲示,知俶装取道,会见不远,岂胜欣慰。向冷,跋涉自爱。
【答王定国二首(颍州)(之一)】
辱书,感慰。谤焰已熄,端居委命,甚善。然所云百念灰灭,万事懒作,则
亦过矣。丈夫功名在晚节者甚多,定国岂愧古人哉!某未尝求事,但事来,即不
以大小为之。在杭所施,亦何足道,但无所愧怍而已。过蒙示谕,惭汗。若使定
国居此,所为当更惊人,亦岂特止此而已。本州职官董华,密人,能具道政事,
叹服不已,但恨公命未通尔。静以待之,勿令中途龃龉,自然获济。如国手棋,
不烦大段用意,终局便须赢也。
【答王定国二首(之二)】
张公卧病,不胜忧悬。急要文集,不敢不付去。在杭二年,到京数月,无顷
刻暇时。公属我,文集当有所删润,虽不肖岂敢如此。然公知我之深,举世无比,
安敢复有形迹,实愿倾副公意万一,故不敢草草编录。到颍,方有少暇,正欲编
次,而遽索之,且乞定国一言,检阅既了,仍以相付,幸也。
【与赵德麟二首(之一)】
数日不接,思渴之至。冲冒风雪,起居何如,端居者知愧矣。佛陀波利之虐,
一至此耶?乃知退之排斥,不为无理也。呵呵。酒二壶迎劳,唯加鞭!
【与赵德麟二首(之二)】
昨日幸接笑语。今日知举挂,闻之后时,不及往慰,悚息!悚息!三日臂痛,
今日幸减,录旧诗一篇奉呈。闻公亦欲借示诗稿,幸付去人。上清宫成而有德音,
意谓守臣当有贺表,如何?如何?谋之于公,幸略垂示。
【与辩才禅师】
别来思仰日深,比来道体何如?某幸于闹中抽头,得此闲郡,虽未能超然远
引,亦退老之渐也。思企吴越诸道友及江山之胜,不去心。或更送老请会稽一次,
老师必能为此一郡道俗少留山中,勿便归安养,不肖更得少接清游,何幸如之。
惟千万保爱。
【答参寥二首(之一)】
两得手书,具审法体佳胜。辩才遂化去,虽来去本无,而情钟我辈,不免凄
怆也。今有奠文一首,并银二两,讬为致茶果一奠之。颍师得书,且喜进道。纸
尾待得闲写去。余惟万万自重。
【答参寥二首(之二)】
某在颍,一味适其自得也。承惠家园新茗,珍感之至。紫衣脚色已付钱,今
冬必得。已讬王晋卿取附递至智果也。四公子亭他辈非吝,但近日人言尤可畏,
薄恶之甚,故未可也。必深悉此。颍上人道业必进,讬为传语。聪公病懒不写书,
不讶!不讶!迈已赴河间,来书续附去次。少游近致一场闹,皆群小忌其超拔也。
今且无事,闲知之。
【与汪道济二首(之一)】
专使至,辱书,感服存记。且审比来起居佳胜,甚慰驰仰。未卜会见,惟祈
保练。
【与汪道济二首(之二)】
某见报移汶上,而敕未下,老病不堪寄任,方欲力辞,未知得免否?令子日
夕相见,甚安,知之。
【与范纯父侍郎二首(之一)】
到颍半年,始此上问,懒慢之罪,踧躇无地。中间辱书及承拜命贰卿,亦深
庆慰。然公议望公在禁林,想即有此拜也。春暖,起居何如?某移广陵,甚幸。
舍弟欲某一到都下乞见,而行路既稍迂,而老病务省事,且自颍入淮矣。不克一
别,临书惘惘。
【与范纯父侍郎二首(之二)】
某衰病日侵,而使客旁午,高丽复至,公私劳弊,殆不能堪。但以连岁灾伤,
不敢别乞小郡。然来年阙食之忧,未知攸济,日俟罪谴而已。李唐夫一宅甚安,
沉酣江山,旬日忘归,非久赴任也。
【与明父权府提刑】
到官半岁,依庇德宇,获遂解去,感服深矣。临行宠饯再三,益愧眷厚。别
后,切想起居佳胜。某已达泗上,迎送人等谨遣还府。今日留一饭,晚遂发去。
逾远左右,回望怅然。尚冀保练,以须显拜。
【与孔毅父二首(之一)】
到扬吏事清暇,而人事十倍于杭,甚非老拙所堪也。熟观所历数路,民皆积
欠为大患。仁圣抚养八年,而民未苏者,正坐此事耳。方欲出力理会,谁肯少助
我者乎?此间去公咫尺耳,而过往妄造言语者,或云公欲括田而招兵,近闻得皆
虚,想出于欲邀功赏而不愿公来者乎?事之济否,皆天也,君子尽心而已。无由
面见,临纸惘惘。
【与孔毅父二首(之二)】
到此得所赐书,即于递中上谢,岂不达耶?续蒙示谕《王景寻文集》,某犹
及从其人游,当依所教。然近日士大夫以某不作铭志,故变文为集引耳。已屡辞
之,今恐未可遽作也。不罪!不罪!前日得舍弟书报,志公婢偶伤火汤,初甚惊
惋,连得书,已全安无痕矣。恐要知。在京数日,见其慧利长进,无病,后母抚
之如己出也。除夜纷纷,奉启不谨。
【与范纯夫四首(之一)】
别后不一奉书,懒慢之罪,未有以解,然别时亦先自陈矣。比日履兹初冬,
起居佳胜。切闻屡进拜,喜抃无量。与子功同侍迩英,此最缙绅之所荣慕。又闻
有旨许讲罢奏事,想日有补正也。未缘会合,千万自重。
【与范纯夫四首(之二)】
奉书不数,愧仰可知。辱手数,且审起居佳胜为慰。某凡百粗遣,闻天官之
除,老病有加,那复堪此。即当力辞,乞闲郡尔。侧聆大用,以快群望。未间,
千万以时自重。不宣。
【与范纯夫四首(之三)】
《忠文公碑》,固所愿讬附,但平生本不为此,中间数公盖不得已,不欲卒
负初心。自出都后,更不作不写,已辞数家矣。如大观其一也。今不可复写,千
万亮察。鲁直日会,且致区区。两辱书皆未答。直懒尔,别无说。然鲁直不容我,
谁复能容我者?
【与范纯夫四首(之四)】
前日见报,知新拜,即欲奉书为贺。又恐草草,念行投间迫猝,未能便如礼,
故不免发数字,想不深讶。不寐之喜,岂独以乐正好善之故耶?更不必尽谈。公
议所属,想公有以处之矣。私意但望公不力辞,若又力辞,乃似辞难矣。余亦见
子由书中。乍热,起居如何?乍远,千万为道自爱。
【答赵德麟二首(之一)】
人来,辱书。伏审履兹畏暑,起居佳胜,为慰。见念之深,正如怀仰之意。
不肖独赖晁无咎在此,方忧其去,若果得德麟为代,真天假老拙也。既未欲来此
寄居,常令为于高邮寻安下处,续当驰报也。未问,万万自重。
【答赵德麟二首(之二)】
别后思仰不可言。窃计起居佳胜。得舍弟书,奉太夫人久服药,近已康复,
伏惟欢庆。到郡两月,公私劳冗,有稽上问,想未深责。会合未期,惟冀侍奉外,
千万保重。
【与人三首(之一)】
钦服下风,为日久矣,迟暮相从,倾盖如故。非气类自然,抑宿昔缘契也。
人来,辱手教。得闻起居胜常,堂上康福,感慰深矣。某凡百如故。又得无咎切
磨,知幸。
【与人三首(之二)】
久别,思咏日深,衰疾多故,人事驰废。过蒙手书存录,益用愧负。比日起
居佳胜。如闻已有召命,想即超用,以慰公论。未间,万万为国自重。
【与人三首(之三)】
出守幸获相聚,每得见,翛然忘怀,为益多矣。别来起居何如?到扬,人事
纷纷,坐想清游,可复得哉!乍热,千万保重。
【与范子功四首(之一)】
见舍弟说,知得雍信,幼孙夭逝,闻之坦然。便欲往见,从者已散去。窃想
慈念之深,不能无动,然竟亦何益。惟千万以理照遣,旦夕面究。
【与范子功四首(之二)】
辱教,承晚来起居佳胜,团茶及匣子香药夹等已领,珍感!珍感!栗子之求,
不太廉乎?便不得更送一个篦篱耶?呵呵。
【与范子功四首(之三)】
宿来起居佳胜。已驰简邀伯扬,来日会启圣,公能枉辔,甚幸。子由明日奠
酹后,便往启圣,公可到彼早食也。某略到押赐处,便往。
【与范子功四首(之四)】
广严之会,谨如教,计必请陈四也。分惠佳茅,感感。独饮一杯,遂醉,书
不成字。
【答李方叔六首(之一)】
别后,音问缺然。忽承惠教,愧仰何胜。秋暑未过,起居何如?未由会见,
万万顺时珍重。
【答李方叔六首(之二)】
专人辱启事长书,及手简累幅,意贶甚厚,非所敢当。又蒙教以不逮,非君
子直亮,期人之远,何以及此。然衰病之余,岂任此责,愧悚之极。比日起居佳
胜。惠示狨皮等物,皆所不敢当,礼曹之传,盖妄也。信{?奄}元不发,却付来
人。盖近日亲知所寄示,一切辞之,非独于左右也。千万恕察。知非久入京,见
访,幸甚。未间,千万珍重。不宣。
【答李方叔六首(之三)】
前日所贶高文,极为奇丽。但过相粉饰,深非所望,殆是益其病耳。无由往
谢,悚汗不已。
【答李方叔六首(之四)】
近者虽获屡见,迫于多故,不尽区区。别来辱书,且喜体中佳胜。某方杜门
请郡,章四上未允,方更请耳。会见未可期,惟千万顺时自爱。至祷。
【答李方叔六首(之五)】
前日辱访,客众,不及款话,两三日又无缘接奉,思念不可言。手教为贶,
惭感无量。苦寒,诸况如何?常日不独以禁令不得瞻奉,又以差馆伴,纷纷殊不
暇也。衰病疲曳,欲脱而不可得,可胜叹耶?人还,不一。
【答李方叔六首(之六)】
连日殿门祗候,不果致问。辱简,承起居佳胜。来日行香罢,又须一吊康公,
晚乃归。方叔能枉访夜话为别,甚幸。余留面话。
【答潘彦明】
辱书,感慰无量。比日起居何如?别来不觉九年,衰病有加,归休何日?来
纷纷,徒有愧叹。知东坡甚葺治,故人仍复往还其间否?会合无期,临纸怅惘。
【与鞠持正二首(之一)】
两日薄有秋气,伏想起居佳胜。蜀人蒲永升临孙知微《水图》,四面颇为雄
爽。杜子美所谓“白波吹素壁”者,愿挂公斋中,真可以一洗残暑也。近晚,上
谒次。
【与鞠持正二首(之二)】
知腹疾微作,想即平愈。文登虽稍远,百事可乐。岛中出一药名白石芝者,
香味初若嚼茶,久之甚美,闻甚益人,不可不白公知也。白石芝状如石耳,而有
香味,惟此为辨,秘之!秘之!
【答赵德麟三首(还朝)(之一)】
累辱手教,感慰无量。比日起居佳胜。大礼日近,随分冗迫,未得即见贤者,
深增怅惘也。乍寒,万万以时自重。
【答赵德麟三首(之二)】
纷纷尚未暇往见,思企之极。阴寒,起居佳胜否?甘酿佳贶,辄践前言,作
赋,可转呈安定否?无事见临,幸甚。
【答赵德麟三首(之三)】
辱教,承台候佳胜。拙疾犹未退,尚潮热恶寒也。来日必赴盛会,未得,后
日犹恐当谒告也。辱意甚宠,适会如此,非所愿。幸千万加恕。子由固当驰赴也。
穆公且喜渐安。卧病,书此不谨。
【与人三首(之一)】
吏役往还,得见风采,为幸已多。重承存录,延顾极厚,感佩无量。自别来,
一向冗迫,不即裁谢,惭负可知。令子斋郎至,领手教,且审起居佳胜。乍此暌
隔,翘想日深。尚冀珍调,少慰鄙愿。
【与人三首(之二)】
辱示长笺,词旨过重。适少冗迫,来使不敢久稽,未及占词为答,想知照未
甚讶也。惶恐!惶恐!叠蒙惠长松以扶老病,感佩不可言。天觉临别时,亦许寄
来,因到彼,可为督之。药名品,方状精详之极,非故人留意之深,何以及此。
未有以答厚意,但积悲感。都下委,示及,余面究。
【与人三首(之三)】
叠辱临访,欲少款奉。多事因循,继以卧病,负愧深矣。知明日启行,无缘
面别,尚冀保练。
【与王贤良】
近辱临访,连日纷冗,不及款奉。窃惟起居佳胜。宠示新作,感服至意。
【答杨济甫】
久以私挠不作书,累蒙惠问,且审起居佳胜,为慰。衰年责咎,移殃家室。
此月一日以疾不起,痛悼之深,非老人所堪,奈何!奈何!又以受命出帅定武,
累辞不获,须至勉强北行。家事寥落,怀抱可知。因见青神王十六秀才,亦为道
此。会合何时,临书凄断。惟千万顺时自爱。
【与子安兄四首(之一)】
十九郎兄弟还至,特蒙手诲,恭审比来尊体佳胜,甚慰系望。骨肉久别,乍
聚,问讯亲旧,但有感叹。知兄杜门守道,为乡里推爱。弟久客倦游,情怀常不
佳。日望归扫坟墓,陪侍左右耳。方暑,敢冀以时自重。
【与子安兄四首(之二)】
往蒙示先伯父事迹,但有感涕,专在卑怀。重承诲谕,惶悚之至。正冗迫中,
不敢久留来使。未暇写诸亲知书,乞为致意,非久遍发也。
【与子安兄四首(之三)】
墓表又于行状外寻访得好事,皆参验的实。石上除字外,幸不用花草及栏界
之类。才著栏界,便不古,花草尤俗状也。唐以前碑文皆无。告照管模刻仔细为
佳。不罪!不罪!
【与子安兄四首(之四)】
每闻乡人言,四九、五九两侄,为学勤谨,事举业尤有功,审如此,吾兄不
亡矣。惟深念负荷之重,益自修饬,乃是颜、闵之孝,贤于毁顿远矣。此间五郎、
六郎乍失母,毁痛难堪。亦以此戒之矣。吾兄清贫,遭此,固不易处。某亦为一
年两丧,困于医药殡敛,未有以相助,且只令杨济甫送二千为一奠,余俟少暇也。
【与圣用弟三首(之一)】
圣用小二秀才弟。别后冗迫,不即奉书,想未讶也。比日体中佳安。今日榜
出,且喜小十捷解,喜慰之极。此郎君为学勤至,文词成就,来春必殊等也。前
贺无疑。向闻弟当复入来,想必成行也。小十甚安健,日夕相见,不用忧。未相
会间,千万保爱。子由为朝陵去,未及奉书。
【与圣用弟三首(之二)】
十郎司理不及别作书。初官,但事事遵禀小二叔教诲。官事勿苟简,公勤静
恕,勿急求举主,曹事办集,上官必不汝遗。刘漕行父,叔与之契旧,因见,但
道此意,俟到定州款曲作书也。余惟侍奉外多爱。夜中,目昏不成字,勿讶!勿
讶!
【与圣用弟三首(之三)】
方叔兄未及拜书,且为致意。子安三哥近有书,未及再上状,因见,亦为致
恳。
【与子由(赴定州)】
某为迫行事冗,不及作孙子发书,乞为致意。近者奏辟,吏部胥子初妄执言,
本官系合入远人,碍辟举条,及反覆诘之,乃始伏云。若今年九月二十七日本官
成资后别无遗阙,即不该入远,可以奏辟。某寻有公文申部,乞会问本州,即见
得成资已前有无遗阙。凡争数日,乃肯据状会问,请与孙子发言,略说与本州官
员,言早与果决分明,回一成资无遗阙文字来,免为猾胥妄生枝节。或更孙宣德
与一愿就及本州官员及所填替非有服亲一状,尤佳。京师,大抵官不事事而吏横
也。
【与参寥】
吴子野至,出颍沙弥行草书,萧然有尘外意,决知不日脱颖而出,不可复没
矣。可喜!可喜!近递中附吕丞相所奏妙总师号牒去,必已披受讫。即日起居何
如?某来日出城赴定州,南北当又暌隔。然请会稽之意,终未已也。更当俟年岁
间耳。未会见间,千万善爱。
【答范纯父】
所示连日入问圣候,极是!极是!见说执政逐日入问,宗室亦逐日问候也。
已将简报钱尹,令府中差人遍报诸公矣。
【与孙子发二首(之一)】
专人来辱书,承近日尊体佳胜。蒙许就辟,慰浣深矣。奏检附呈已发讫。某
行期不过九月半间,会见不远,更祈顺时自重。
【与孙子发二首(之二)】
贵眷各计安胜,公宇已令粗葺,什物粗陋,然亦粗足。更有干,示喻。途中
幸不滞留,早到慰勤迟,幸也。
【与钱济明二首(之一)】
别后至今,遂不上问,想察其家私忧患也。远辱专使手书,且审侍奉起居康
胜,感慰兼集。老妻奄忽,今已半年,衰病岂复以此自缠。但晚景牢落,亦人情
之不免。重烦慰谕,铭佩至意。然公亦自有爱女之戚初不知,奉疏后时,惭负不
已。出守中山,谓有缓带之乐,而边政颓坏,不堪开眼,颇费锄治。近日逃军衰
止,盗贼皆出疆矣。幕客得李端叔,极有助。闻两浙连熟,呻吟疮痍,遂一洗耳。
何时会合,临书惘惘。
【与钱济明二首(之二)】
寄惠洞庭珍苞,穷塞所不识,分饷将吏,并戴佳贶也。无以为报,亲书《松
醪》一赋为信,想发一笑也。近得单季隐书云:公有一痫药方,极神奇。某长孙
有此病,多年不痊,可见传否?如许,幸递中示及。
【与孙子发二首(南迁)(之一)】
人还,辱教,具审别后起居佳胜,贵眷各康宁,至慰!至慰!某到邢甚健。
忝乡且亲,平时不为不知公,因此行,观公举措,方恨前此知公未尽,勉进此道
为朋友光宠。余惟万万以时自爱。
【与孙子发二首(之二)】
子发以古人自期,信道深笃,虽穷达在天,未可前定,然必有闻于时而传于
后也。幸益自爱重,以究远业。临行,不尽区区。
【与开元明师二首(之一)】
辱简,并惠扇碑,及借示木石等,皆佳妙。但去长物为陆行计,无所置之,
谨留笔一束,以领雅意。余回纳,不讶!不讶!
【与开元明师二首(之二)】
辱书,具审法履佳胜。且知从者尝至符离见待久之,感愧深矣。借示跋尾石
刻,足见存诚笃至,却附来人纳上元本。未会集间,千万珍重。
【与任德翁】
半月不面,思仰深剧。辱书,承孝履如宜。金陵虽久驻,奉伺不至,知亦滞
留如此。某在慈湖夹阻风已累日,今日风亦不苦顺,且寸进前去,恐亦未能远也。
不知德翁今晚能到此否?倾渴之至。
【与张元明二首(之一)】
前日承追饯南都,又送子由至筠,风义之厚,益增感慨。比日,具审起居佳
胜。万里之别,后会杳未有期。伏乞善加保练。
【与张元明二首(之二)】
远辱专人惠书,辅以药物,极济所乏,衰疾有赖矣。感刻!感刻!不知何时
还蜀中,自此音问遂隔,曷胜惘惘。
【与黄元翁】
垂老投荒,众所鄙远,见孙提点言,独有存恤孤旅之意,感激不已。到治下
当作陆行,必留数日款见也。
【答刘无言】
此行但有感恩知罪,省分绝欲。守此四言,行之终身,庶保余年得还田亩,
但未知有无后命尔。
【与孙子发二首(之一)】
别来思企不可言。比日尊体何如?某蒙庇粗遣,旦夕离南都,如闻言者尚纷
纷,英州之命,未保无改也?凡百委顺而已。幸不深虑。愈远,万万以时自重。
【与孙子发二首(之二)】
郡中诸公,未能一一奉状,因见,各为致意。过真定,见杨采朝议。此人有
实学隐德,河朔似此者,以一二数矣。其子迪简亦善吏,轼已举之矣。欲告提刑
大夫来年一京削,敢烦子发为道此恳,或持此简呈宪使,又幸。一起写书十六七
封,不能复谨,勿罪!勿罪!
【与程德孺】
在定辱书,未裁答间,仓猝南来,遂以至今。比日窃惟起居佳胜。老兄罪大
责薄,未塞公议,再有此命,兄弟俱窜,家属流离,汙辱亲旧。然业已如此,但
随缘委命而已。任德翁同行月余,其见老兄处忧患,次第可具问,更不详书也。
懿叔赴阙今何在?因书道区区。后会无期,临书惘惘。余热,万万以时珍重。
【答钱济明三首(惠州)(之一)】
专人远辱书,存问加厚,感悚无已。比日,郡事余暇,起居何如?某到贬所,
阖门省愆之外,无一事也。瘴乡风土,不问可知,少年或可久居,老者殊畏之。
惟绝嗜欲、节饮食,可以不死,此言已书之绅矣。余则信命而已。近来亲旧书问
已绝,理势应尔。济明独加厚于旧,高义凛然,固出天资。但愧不肖何以得此。
会合无期,临纸怆恨。
【答钱济明三首(之二)】
近在吴子野处领来教,尚稽答谢,悚息之至。远蒙差人,固佩荷契义,而卓
契顺者,又可奇也。无以答其意,与写数纸,公可取一阅也。寄惠白朮,极所欲
得也。笺格甚高,想见风裁,回信惟有紫团参一枝,疑可双奉亲故,不以微
鲜为愧也。两儿子曾拜见否?凡百想有以训之。幼子过相随,甚干事,且不废学。
蒙令子惠书,回答简率,一一封纳,必不罪也。
【答钱济明三首(之三)】
岭南家家造酒,近得一桂酒法,酿成不减王晋卿家碧香,亦谪居一喜事也。
有一颂,亲作小字录呈,切勿示人,千万!千万!
【答张嘉父】
久不奉书,过辱不遗,远枉教尺,且审起居佳胜,感慰交集。著述想日益富。
示谕治《春秋》学,此儒者本务,又何疑焉。然此书自有妙用,学者罕能领会,
若求之绳约中。乃近法家者流,苛细缴绕,竟益何用。惟丘明识其妙用,然不肯
尽谈,微见端兆,欲使学者自见之,故仆以为难,盖尝悔少作矣,未敢轻论也。
凡人为文,至老,多有所悔。仆尝悔其少矣,然著成一家之言,则不容有所悔。
当且博观而约取,如富人之筑大第,储其材用,既足而后成之,然后为得也。愚
意如此,不知是否?夜寒,笔冻眼昏,不罪!不罪!
【答徐得之二首(之一)】
张君来,辱书存问周至,感激不已。即日哀慕之余,孝履如宜。某到惠已半
年,凡百粗遣,既习其水土风气,绝欲息念之外,浩然无疑,殊觉安健也。儿子
过颇了事。寝食之余,百不知管。亦颇力学长进也。子由频得书,甚安。一家今
作四处,住惠、筠、许、常也,然皆无恙。得之见爱之深,故详及之,不须语人
也。瞻企邈然,临书惘惘。乍热,惟万万节哀,顺变自重。
【答徐得之二首(之二)】
詹使君,仁厚君子也,极蒙他照管,仍不辍携具来相就。极与君猷相善,每
言及,相对凄然。君猷诸子得耗否?十四郎后来修学如何?
【答吴秀才】
人来,领书,且喜尊体佳胜。并示《归风赋》,兴寄远妙,词亦清丽,玩味
爽然。然仆方杜门念咎,不愿相知过有粉饰,以重其罪。此赋自别有所寄,则善,
不肖决不敢当,幸察之!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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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7 19:18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八十四
书名:苏轼集    作者:苏轼


◎尺牍八十四首(本卷实为八十三首)
【答参寥三首(惠州)(之一)】
专人远来,辱手书,并示近诗,如获一笑之乐,数日喜慰忘味也。某到贬所
半年,凡百粗遣,更不能细说,大略只似灵隐天竺和尚退院后,却在一个小村院
子,折足铛中,罨糙米饭吃,便过一生也得。其余,瘴疠病人。北方何尝不病,
是病皆死得人,何必瘴气。但苦无医药。京师国医手里死汉尤多。参寥闻此一笑,
当不复忧我也。故人相知者,即以此语之,余人不足与道也。未会合间,千万为
道善爱自重。
【答参寥三首(之二)】
颍沙弥书迹巉耸可畏,他日真妙总门下龙象也,老夫不复止以诗句字画期之
矣。老师年纪不少,尚留情诗句画间为儿戏事耶?然此回示诗,超然真游戏三昧
也。居闲,不免时时弄笔。见索书字要楷法,辄往数篇,终不甚楷也。只一读了,
付颍师收,勿示余人也。
雪浪斋诗尤奇伟,感激!感激!转海相访,一段奇事。但闻海舶遇风,如在
高山上坠深谷中。非愚无知与至人,皆不可处。胥靡遗生,恐吾辈不可学。若是
至人无一事,冒此险做甚么?千万勿萌此意。颍师喜于得预乘桴之游耳。所谓无
所取裁者,其言不可听,切切!相知之深,不可不尽道其实尔。自揣余生,必须
相见,公但记此言,非妄语也。
【答参寥三首(之三)】
净慧琳老及诸僧知,因见致恳。知为默祷于佛,令亟还中州,甚荷至意。自
揣省事以来,亦粗为知道者。但道心屡起,数为世乐所移夺,恐是诸佛知其难化,
故以万里之行相调伏尔。少游不忧其不了此境,但得他老儿不动怀,其余不足云
也。俞承务知为少游展力,此人不凡,可喜!可喜!今有一书与之,告专一人与
转达。仍有书,令儿子辈准备信物,令送去俞处,讬求稳当舶主,附与广州何道
士也。见说自有斤重脚钱,数目体例甚熟。
【答南华辩师五首(之一)】
窜逐流离,愧见方外人之旧。达观一视,延馆加厚,洗心归休,得见祖师,
幸甚!幸甚!人来,辱书,具审法体佳胜,感慰兼集。某到惠已二百日,杜门养
疴,凡百粗遣,不烦留意念。
【答南华辩师五首(之二)】
专人远来,获手教累幅,具审法履佳胜,感慰兼集。又蒙远致筠州书信,流
落羁寓,每烦净众,愧佩深矣。承惠及罂粟盐豉等,益荷厚意。泉铭模刻甚精。
某此凡百如宜,不烦念及。未由瞻谒,怀想不已。热甚,惟万万为众自爱。
【答南华辩师五首(之三)】
所要写柳碑,大是。山中阙典,不可不立石。已辍忙,挥汗写出,仍作一小
记。成此一事,小生结缘于祖师不浅矣。荒州无一物可寄,只有桄榔杖一杖,木
韧而坚,似可采,勿笑!勿笑!舍弟及聪师等书信领足。此自有去人,已发书矣。
张惠蒙去岁为看船,不得礼拜祖师及衣钵,甚不足。今因来人,令相照管一往,
不讶喧聒。此子多病,来时告令一得力庄客送回也。留住五七日可矣。
【答南华辩师五首(之四)】
净人来,辱书,具审法体胜常,深慰驰仰。至此二年,再涉寒暑,粗免甚病。
但行馆僧舍,皆非久居之地,已置圃筑室,为苟完之计,方斫木陶瓦,其成当在
冬中也。
【答南华辩师五首(之五)】
近苦痔疾,极无聊,看书笔砚之类,殆皆废也。所要写王维、刘禹锡碑,未
有意思下笔。又观此二碑格力浅陋,非子厚之比也。
【答王商彦】
忝亲戚之末,未尝修问左右,又方得罪屏居,敢望记及之。专人远来,辱笺
教累幅,称述过重,慰劳加等,幸甚。即日履兹秋暑,尊体何如?某仕不知止,
临老窜逐,罪垢增积,玷污亲友。足下昆仲,曲敦风义,万里遣人问安否,此意
何可忘。书词雅健,陈义甚高,但非不肖所称也。蜀、粤相望天末,何时会合,
临书惘惘,未审受任何地。来岁科诏,<立宁>闻峻擢,以慰愿望。未间,更冀若
时自重。
【与程天侔七首(之一)】
去岁过治下,幸获接奉,别后有阙上问,过沐省记。远辱手教,且审起居佳
安,感慰兼集。长笺见宠,礼意过当,非衰老者所宜承当。伏读,愧汗而已。
未由会见,万万以时自重。
【与程天侔七首(之二)】
乏人写公状,幸恕简略,示谕固合如命,但罪废闲冷,众所鄙远,决无响应
之理。近发书,多不答,未欲频渎也。幸矜察。
【与程天侔七首(之三)】
至后福履。增胜。辱访,不果见,悚怍无量。宠惠羊酒、纸、茗,极荷厚意,
答谢稽缓。不罪。不罪。
【与程天侔七首(之四)】
适辱访别,岂胜怅仰。晚来起居佳胜。为饯蔡守,遂不得诣违。尚丐珍练。
【与程天侔七首(之五)】
少事干烦,过河源日,告伸意仙尉差一人押木匠作头王皋暂到郡外,令计料
数间屋材,惟速为妙。为家私纷冗,不及写书,千万勿罪!幸甚!
【与程天侔七首(之六)】
江君访别,本欲作书,醉熟手软,不能多书,独遣此纸而已。老拙慕道,空
能诵《楞严》言语,而实无所得,见贤者得之,便能发明如此。诵语精妙,过辱
开示,感怍无已。龙眼晚实愈佳。特蒙分惠,感怍之至。钱数封呈,烦聒,增悚!
【与程天侔七首(之七)】
白鹤峰新居成,当从天侔求数色果木,太大则难活,太小则老人不能待,当
酌中者。又须土碪稍大不伤根者为佳。不罪!不罪!
【与程辅提刑二十四首(之一)】
近闻使旆少留番禺,方欲上问。侯长官来,伏承传诲,意旨甚厚,感怍深矣。
比日履兹新春,起居佳胜。知车骑不久东按,倘获一见,慰幸可量。未间,伏冀
以时自重。
【与程辅提刑二十四首(之二)】
窜逐海上,诸况可知。闻老兄来,颇有佳思。昔人以三十年为一世,今吾老
兄弟,不相从四十二年矣,念此,令人凄断。不知兄果能为弟一来否?然亦有少
拜闻。某获谴至重,自到此旬日外,便杜门自屏,虽本郡守,亦不往拜其辱,良
以近臣得罪,省躬念咎,不得不尔。老兄到此,恐亦不敢出迎。若以骨肉之爱,
不责末礼而屈临之,余生之幸,非所敢望也。其余区区,殆非纸墨所能尽。惟千
万照悉而已。德孺、懿叔久不闻耗,想频得安问。八郎、九郎亦然。令子几人侍
行?若巡按必同行,因得一见,又幸。舍弟近得书云,在湖口,见令子新妇,亦
具道尊意,感服不可言。
【与程辅提刑二十四首(之三)】
专人至,承赐教累幅,感慰兼极。比日履兹春阳,尊体佳胜。知春夏间方按
行此邦,岂胜系望。韶州风物甚美。园亭,德孺所治,殊可喜。但不知有可与为
乐者否?未披奉间,更冀若时保练。
【与程辅提刑二十四首(之四)】
老兄近日酒量如何?弟终日把盏,积计不过五银盏尔。然近得一酿法,绝奇,
色香味皆疑於官法矣。使旆来此有期,当预酝也。向在中山,创作松醪,有一赋,
闲录呈,以发一笑。
【与程辅提刑二十四首(之五)】
数日闻使旆来此,喜慰不可言。方欲遣人奉状,遽捧手教,感愧兼集。比日
涉履风涛,起居佳胜。旦日瞻奉,并陈区区。
【与程辅提刑二十四首(之六)】
某深欲出迎郊外,业已杜门,知兄知爱之深,必不责此,然愧悚甚矣。专令
小儿走舟次也。知十秀才侍行,喜得会见,不及别奉书。
【与程辅提刑二十四首(之七)】
昨日辱临,款语倾尽,感慰深矣。经宿起居佳胜。所贶皆珍奇,物意两重,
敢不拜赐。少顷面谢。
【与程辅提刑二十四首(之八)】
谪居穷寂,谁复顾者。兄不惜数舍之劳,以成十日之会,惟此恩意,如何可
忘。别后不免数日牢落,窃惟尊怀亦怅然也。但凝望沛泽北归,将复会见尔。到
广少留否?比日起居何如?某到家无恙,不烦念及。未参候间,万万若时自重。
【与程辅提刑二十四首(之九)】
河源事,上下缪悠而已。有一信箧并书,欲附至子由处,辄以上干,然不须
专差人,但与寻便附达,可转讬洪、吉间相识达之。其中乃是子由生日香合等。
他是二月二十日生,得前此到为佳也。不罪!不罪!
【与程辅提刑二十四首(之十)】
两甥相聚多日,备见孝义之诚,深慰所望。未暇别书,悉之!悉之!儿子适
令干少事,未及拜状。辄已和得《白水山》诗,录呈为笑。并乱做得《香积》数
句,同附上。前本并纳去。“<石亚>”字辄用“桠”字,盖攀例也。呵呵。
【与程辅提刑二十四首(之十一)】
近检法行奉书,未达间,伏蒙赐教,并寄惠柑子,此中虽有,然似此佳者,
即不识也。但十有一二坏尔。谨如教略尝,不多啖也。比日还府以来,起居佳胜。
某与儿子如昨,不烦念及。大郎、三郎有近耗未?岁暮无缘会合,惟若时珍练。
【与程辅提刑二十四首(之十二)】
和示《香积》诗,真得渊明体也。某喜用陶韵作诗,前后盖有四五十首,不
知老兄要录何者?稍间,编成一轴附上也,只告不示人耳。桥钱必不足用,学钱
且告老兄留取。切告。切告。前所问者,已得实状,本州必已申去,盖亦只止是
矣。
【与程辅提刑二十四首(之十三)】
近乡僧法舟行,奉状必达。惠州急足还,辱手教,且审起居佳胜,感慰兼集。
宠示诗域醉乡二首,格力益清妙。深欲继作,不惟高韵难攀,又子由及诸相识皆
有书,痛戒作诗,其言切甚,不可不遵用。空被来贶,但惭汗而已。兄欲写陶体
诗,不敢奉违,今写在扬州日二十首寄上,亦乞不示人也。未由会合,日听除音
而已。余惟万万若时自重。
【与程辅提刑二十四首(之十四)】
承服温胃药,旧疾失去,伏惟庆慰。反复寻究,此至言也。拙恙亦当服温平
行气药尔。德孺书信已领,尚未闻所授,岂当到阙乎?兄亦归觐耳,何用更求外
补。惠及佳面,感怍。适有河源干菌少许,并香篆一枚,颇大,谩纳去,作笑。
有肉苁蓉,因便寄示少许,无即已也。侯晋叔,实佳士,颇有文采气节。恐兄不
久归阙,此人疑不当遗也,故略为记之。不罪!
【与程辅提刑二十四首(之十五)】
少恳冒闻。向所见海会长老,甚不易得。院子亦渐兴葺。已建法堂甚宏壮,
某亦助施三千缗足,令起寝堂,岁终当完备也。院旁有一陂,诘曲群山间,长一
里有余。意欲买此陂,属百姓见说数十千可得。稍加葺筑,作一放生池。囊中已
竭,辄欲缘化。老兄及子由各出十五千足,某亦竭力共成此事。所活鳞介,岁有
万数矣。老大没用处,犹欲作少有为功德,不知兄意如何?可,便乞附至,不罪!
不罪!
【与程辅提刑二十四首(之十六)】
此中鱼湖之利,下塘常为启闭之所,岁终竭泽而取,略无脱者。今若作放生
池,但牢筑下塘,永不开江,水涨冒,即听其自在出入,则所活不赀矣。
【与程辅提刑二十四首(之十七)】
广州多松脂,闳甫尝买,用桑皮灰炼得甚精,因话告求数斤。仍告正辅与买
生者十斤,因便寄示。舶上硫黄如不难得,亦告为买通明者数斤,欲以合药散。
铁炉<火敖>,可作时罗夹子者,亦告为致一副中样者。三物,皆此中无有。不罪。
【与程辅提刑二十四首(之十八)】
某前者留博罗一日,再见邓道士,所闻别无异者,方欲邀来郡中款问也。续
寄丹砂已领,感愧之极。某于大丹未明了,直欲以此砂试煮炼,万一伏火,亦恐
成药尔。成否当续布闻。比日得七哥书,递中已附谢也。六郎、十郎各计安,未
及别书。所要书字墨竹,固不惜,徐寄去也。外曾祖遗事录呈。
【与程辅提刑二十四首(之十九)】
蜜极佳,荔枝蒙颁赐,谨附谢恳。苏州钱倅,差一般家人,又借惠力院一行
者契顺,与宜兴通问,万里劳人,甚愧其意。因令附此书,或略赐照管,幸甚。
卒子与借请少许,甚幸!甚幸!
【与程辅提刑二十四首(之二十)】
忽复残腊,会合无缘,不能无天末流离之念也。急足回,辱书,具审尊体康
胜。仍示佳句五章,字字新奇,叹咏不已。老嫂奄隔,更此徂岁,想加凄断,然
终无益,惟日远日忘,为得理也。某近苦痔,殊无聊,杜门谢客,兀然坐忘尔。
新春,为国自爱,早膺北归殊宠。
【与程辅提刑二十四首(之二十一)】
某睹近事,已绝北归之望。然中心甚安之。未话妙理达观,但譬如元是惠州
秀才,累举不第,有何不可。知之免忧。诗屡欲和,韵崄又已更老手五赓,殆难
措辞也,亦苦痔无情思耳。惠黄雀,感愧!感愧!子由一书,告早入皮筒,幸甚!
幸甚!
【与程辅提刑二十四首(之二十二)】
河南兄弟已归左右,想哀慕之极,切希为亲自宽也。近有慰疏,未暇别纸。
【与程辅提刑二十四首(之二十三)】
残腊只数日,感念聚散,不能无异乡之叹,不审兄诸况如何?子舍已到否?
新年不获奉觞,惟祝早膺召命。未间,更乞为时自重。
【与程辅提刑二十四首(之二十四)】
人来,辱书。伏承履兹新春,起居佳胜。至孝通直已还左右,感慰良深。且
闻有北辕之耗,尤副卑望。咏史等诗高绝,每篇乃是一论,屈滞它作绝句也。前
后惠诗皆未和,非敢懒也。盖子由近有书,深戒作诗,其言切至,云当焚砚弃笔,
不但作而不出也。不忍违其忧爱之意,故遂不作一字,惟深察。吾兄近诗益工,
孟德有言:“老而能学,惟吾与袁伯业。”此事不独今人不能,古人亦自少也。
未拜命间,频示数字,慰此牢落。余惟万万为时自重。
【与广东提举萧大夫二首(之一)】
春和,窃惟起居佳胜。某罪谴,得讬迹麾下,幸甚。到惠即欲上问,杜门省
咎,人事俱废,以故后时,想不深讶。未缘瞻奉,伏冀为时自重。
【与广东提举萧大夫二首(之二)】
伏审使旆巡按至惠,得遂际见,何幸如之。某始寓僧舍,凡百不便。近因正
辅至郡,许假馆行衙,不及面禀,辄已迁入,悚侧不已。想仁念顾恤,不深讶也。
【答王敏仲四首(之一)】
再辱手教,感戴深矣。仍审比日台候康胜,至慰!至慰!某凡百如昨。新屋
旦夕毕工,即迁入。长子迈自浙中般挈,由循州径路来,闰月可至此。渐似无事,
可以却扫室安居矣。新政恺悌,已穆然岭海间矣。更蒙下访,粗识仁人之用心也。
欣慰之极,未缘面尽,临书惋结。
【答王敏仲四首(之二)】
浮玉闻遂化去,殊不知异事,可闻其略乎?其母今安在?谤者之言,何足信
也。丹元事亦告尽录示,决不示人也。起居之语未晓,亦告指示。近颇觉养生事
绝不用求新奇,惟老生常谈,便是妙诀,咽津纳息,真是丹头,仍须用寻常所闻
般运氵斥流法,令积久透彻乃效也。孟子曰:“事在易而求诸难,道在迩而求诸
远。”董生云:“尊其所闻则高明矣,行其所知则光大矣。”
【答王敏仲四首(之三)】
春候清穆,窃惟按驭多暇,起居百福,甘雨应期,远迩滋洽,助喜慰也。某
凡百粗遣,适迁过新居,已浃旬日,小窗疏篱,颇有幽趣。贱累亦不久到矣。未
期瞻奉,万万为国自重。
【答王敏仲四首(之四)】
两蒙赐教,慰感深至。曾因周循州行,奉状,伏想已尘览。即日台如何似?
越人事嬉游,盛于春时,高怀俯就,想复与众同之,天色澄穆,亦惟此时也。莫
缘陪后乘,西望增慨。
【与范纯夫】
某谪居瘴乡,惟尽绝欲念,为万金之良药。公久已尔,不在多祝也。子由极
安常,燕坐胎息而已。有一书,附纳。长子迈自宜兴挈两房来,已到循州,一行
并安。过近往迎之,得耗,旦夕到此。某见独守舍耳。次子迨在许下。子由长子
名迟者,官满来筠省觐,亦不久到。恐要知。六妇与二孙并安健。过去日,留一
书并数品药在此,今附何秀才去。如闻公目疾尚未平,幸勿过服凉药。暗室瞑坐
数息,药功何缘及此。两承惠锡器,极荷意重。丹霞观张天师遗迹,倘有良药异
事乎?令子不及别书,侍奉外多慰。子功之丧,忽已除祥,哀哉,奈何。诸子想
各已之官,某孙妇甚长,旦夕到此矣。
【与萧朝奉】
近得见令兄提举,稍闻动止之详,为慰。少事辄冒闻,幸恕率易。儿子迈般
挈数房贱累,自虔易小舟,由龙南江至方口出陆至循州,下水到惠。贱官重累,
敢望矜恤。特为于郡中诸公,醵借白直数十人送至方口,计未远出州界,切望垂
念。已於循州擘画得数十人至方口迎之也。流落困苦,想加愍察。
【答王庄叔二首(之一)】
远辱教书,具道三十年前都下与先人往还,伏读感涕。仁人念旧,手简见及,
兄矣。书辞累幅,礼意庄重,此何过也。伏审斩焉在疚,哀慕之余,起居如宜。
某罪废远屏,有玷知识,重蒙奖饰,衰朽增光,会合未期,尚冀节哀自重。
【答王庄叔二首(之二)】
某多病杜门,人事都绝,懒习已成,笔砚殆废。承长笺宠贶,裁谢苟简,
愧负深矣。黄茅海瘴正作于秋。蒸暑麾汗,不能尽意,恕之。
【与循守周文之二首(之一)】
近日屡获教,音及林增城。至又得闻动止之详,并深感慰。桃、荔、米、酒,
诸信皆达矣。荷佩厚眷,难以尽喻。今岁荔子不熟。土产早者,既酸且少;而增
城晚者,不至,方有空寓岭表之叹。忽信使至,坐有五客,人食百枚,饱外又以
归遗,皆云其香如练家紫,但差小耳。二广未尝有此异哉。又使人健行,八百枚
无一损者,此尤异也。林令奇士幸此少留,公所与者,故自不凡也。蒸暑异常,
万万以时珍啬。
【与循守周文之二首(之二)】
郑君知其俊敏笃问学,观所为诗文,非止科场手段也。人去,忙作书,不及
相见,且致此意。李公弼亦再三传语。承许远访,何幸如之。海州穷独,见人即
喜,况君佳士乎?林行婆当健,有香与之,到日告便送去也。八郎房下不幸,伤
悼。
【与封守朱朝请二首(之一)】
前日蒙示所藏诸书,使末学稍窥家传之秘,幸甚!幸甚!恕先所训,尤为近
古。某方治此书,得之,颇有所开益。拜赐之重,如获珠贝,又重烦令子运笔,
益深愧感。老拙不揆,辄立训传,尚未毕工,异日当以奉呈也。新说方炽,古学
崩坏,言之伤心。区区所欲陈,未易究也。临纸慨然。
【与封守朱朝请二首(之二)】
公于《春秋》发明固多矣,舍弟颇治此学,异日相见,当出其书互相考也。
然此书近遭废锢,尚未蒙牵复,公尚敢言及耶?想当一噱。
【与李大夫】
近奉状,已达。比日,伏计起居佳胜。旱势如此,抚字之怀,想极焦劳。旧
见《太平广记》云,以虎头骨缒之有龙湫潭中,能致雨,仍须以长绠系之,雨足
乃取出,不尔雨不止。在徐与黄试之,皆验,敢以告。
【与周文之二首(之一)】
近蒙寄示画图及新堂面势,仍求榜名。岭南无大寒甚暑,秋冬之交,勾萌盗
发,春夏之际,柯叶潜改,四时之运默化,而人不知。民居其间,衣食之奉,终
岁一律,寡求而易安,有足乐者。若吏治不烦,即其所安而与之俱化,岂非牧养
之妙手乎?文之治循,已用此道,故以“默化”名此堂,如何?可用,便请题榜
也。
【与周文之二首(之二)】
闻公服何首乌,是否此药温厚无毒?李习之传正尔,嗳之无炮制。今人乃用
枣或黑豆之类蒸熟,皆损其力。仆亦服此药,但采得,阴干,便捣罗为末,枣肉
或炼,和入臼中,万杵,乃丸服。极有力,无毒。恐未得此法,故以奉白。
【与人】
累日欲上谒,竟未暇。辱教,承足疾未平,不胜驰系。足疾惟葳灵仙、牛膝
二味为末,密丸,空心服,必效之药也。但葳灵仙难得真者,俗医所用,多藁本
之细者尔。其验以味极苦,而色紫黑,如胡黄连状,且脆而不韧,折之,有细尘
起,向明示之,断处有黑白晕,俗谓之有鸲鹆眼。此数者备,然后为真,服之有
奇验。肿痛拘挛皆可已,久乃有走及奔马之效。二物当等分,或视脏气虚实,酌
饮牛膝,酒及熟水皆可下,独忌茶耳。犯之,不复有效。若常服此,即每岁收AA
58皂荚芽之极嫩者,如造草茶法,贮之,以代茗饮。此效,屡尝目击。知君疾苦,
故详以奉白。元素书已作,稍暇,诣见。
【与惠州都监】
君南来,清节干誉,为有识所称,皆曰:“此东坡弟子由门下客也。”两汉
之士,多起于游徼卒史。至公卿者多矣。愿君益广问学,以期远到。
【与史氏太君嫂】
某谪海南,狼狈广州,知时侄及第,流落中尤以为庆。乃知三哥平生孝义廉
静自守,嫂贤明教诲有方,天不虚报也。明日当渡大海,聊致此书,嫂知意而已。
【与林济甫二首(儋耳)(之一)】
眉兵至,承惠书,具审尊体佳胜,眷爱各安。某与幼子过南来,余皆留惠州。
生事狼狈,劳苦万状,然胸中亦自有翛然处也。今日到海岸,地名递角场,明日
顺风即过矣。回望乡国,真在天末,留书为别。未间,远惟以时自重。
【与林济甫二首(之二)】
某兄弟不善处世,并遭远窜,坟墓单外,念之感涕。惟济甫以久要之契,始
终留意,死生不忘厚德。
【答刘元忠】
近别,伏惟起居安胜。短笺不尽意,察之。柳伯通因会,为致区区。欧
阳秀才寘谈道甚妙,可与闲游。怀思文忠公,爱其屋上乌,况族子弟之佳者乎!
余惟万万若时自重。
【答王敏仲】
儿子还,辱手书,具审起居佳胜,感慰兼极。舟行至扶胥,急足示问,乃知
有袁州之命,叹惋不已。行止孰非天者?复何言哉!道眼所照,知已平适,但治
行匆遽,亦少劳神矣。
【答程全父推官六首(之一)】
别遽逾年,海外穷独,人事断绝,莫由通问。舶到,忽枉教音,喜慰不可言。
仍审起居清安,眷爱各佳。某与儿子粗无病,但黎、蜒杂居,无复人理,资养所
给,求辄无有。初至,僦官屋数椽,近复遭迫逐,不免买地结茅,仅免露处,而
囊为一空。困厄之中,何所不有,置之不足道也,聊为一笑而已。平生交旧,岂
复梦见,怀想清游,时诵佳句,以解牢落。此外,万万以时自重。舶回,匆匆布
谢。
【答程全父推官六首(之二)】
阁下才气秀发,当为时用久矣。遐荒安可淹驻,想益辅以学以昌其诗乎?仆
焚笔砚已五年,尚寄味此学。随行有《陶渊明集》。陶写伊郁,正赖此尔。有新
作,递中示数首,乃珍惠也。山川风气能清佳否,孰与惠州比?此间海气郁蒸,
不可言,引领素秋,以日为岁也。寄贶佳酒,岂惟海南所无,殆二广未尝见也。
副以糖冰精面等物,一一感铭,非眷存至厚,何以得此,悚怍之至。此间纸不堪
覆瓿,携来者已竭。有便,可寄百十枚否?不必甚佳者。
【答程全父推官六首(之三)】
便舟来,辱书问讯既厚矣,又惠近诗一轴,为赐尤重。流转海外,如逃深谷,
既无与晤语者,又书籍举无有,惟陶渊明一集,柳子厚诗文数册,常置左右,目
为二友。今又辱来贶,清深温丽,与陶、柳真为三矣。此道,比来几熄,海北亦
岂有语此者耶?新春,伏想起居佳胜。某与小儿亦粗遣,穷困日甚,亲友皆疏绝
矣。公独收恤如旧,此古人所难也。感怍不可言,惟万万以时自爱。
【答程全父推官六首(之四)】
令子先辈辱书及新诗,感慰弥甚,笔力益进,家有哲匠矣,何复下问乎?老
病百事皆废,尤倦写书,故止附此纸尔,不别缄也。不罪!不罪!
【答程全父推官六首(之五)】
儿子比抄得《唐书》一部,又借得《前汉》欲抄。若了此二书,便是穷儿暴
富也。呵呵。老拙亦欲为此,而目昏心疲,不能自苦,故乐以此告壮者尔。纸、
茗佳惠,感忭!感忭!丈丈惠药、米、酱、姜、糖等皆已拜赐矣。江君先辈辱书,
深欲裁谢,连写数书,倦甚,且为多谢不敏也。
【答程全父推官六首(之六)】
久不得毗陵信,如闻浙中去岁不甚熟,曾得家信否?彼土出药否?有易致者,
不拘名物,为寄少许。此间举无有,得者即为希奇也。间或有粗药,以授病者,
入口如神,盖未尝识耳。
【答程天侔三首(之一)】
去岁僧舍屡会,当时不知为乐,今者海外无复梦见。聚散忧乐,如反覆手,
幸而此身尚健。得来讯,喜侍奉清安,知有爱子之戚。襁褓泡幻,不须深留恋也。
仆离惠州后,大儿房下亦失一男孙,悲怆久之,今则已矣。此间食无肉,病无药,
居无室,出无友,冬无炭,夏无寒泉,然亦未易悉数,大率皆无耳。惟有一幸,
无甚瘴也。近与小儿子结茅数椽居之,仅庇风雨,然劳费已不赀矣。赖十数学生
助工作,躬泥水之役,愧之不可言也。尚有此身,付与造物,听其运转,流行坎
止,无不可者。故人知之,免忧。夏热,万万自爱。
【答程天侔三首(之二)】
近得吴子野书,甚安。陆道士竟以疾不起,葬于河源矣。前会岂非一梦耶?
仆既病倦不出,然亦无与往还者,阖门面壁而已。新居在军城南,极湫隘,粗有
竹树,烟雨濛晦,真蜒坞獠洞也。惠酒佳绝。旧在惠州,以梅酝为冠,此又远过
之。牢落中得一醉之适,非小补也。
【答程天侔三首(之三)】
新诗过蒙宠示,格律深妙,非浅学所能仿佛,叹诵不已。老拙无以答厚意,
但藏之,永以为好尔。
【与郑嘉二首(之一)】
舶人回,奉状必达。比日起居佳胜,贵眷令子各安。某与过亦幸如昨。初赁
官屋数间居之,既不佳,又不欲与官员相交涉。近买地起屋五间一龟头,在南污
池之侧,茂林之下,亦萧然可以杜门面壁少休也。但劳费贫窘耳。此中枯寂,殆
非人世,然居之甚安。况诸史满前,甚可与语者也。著书则未,日与小儿编排整
齐之,以须异日归之左右也。小客王介石者,有士君子之趣。起屋一行,介石躬
其劳辱,甚于家隶,然无丝发之求也。顾某念之,有可照庇之者,幸不惜也。死
罪!死罪!柯仲常旧有契,因见道区区。
【与郑嘉二首(之二)】
迈后来相见否?久不得其书,闻过房下卧病,正月尚未得耗,亦忧之。公为
取一书,求琼州海舶或来人之便,封题与琼倅黄宣义托转达,甚幸也。见说琼州
不论时节有人船便也。《众妙堂记》一本,寄上。本不欲作,适有此梦,梦中语
皆有妙理,皆实云尔,仆不更一字也。不欲隐没之,又皆养生事,无可酝酿者,
故出之。
【与僧隆贤二首(之一)】
某慰疏言。不意宝月大师宗古老兄捐众示化。切惟孝诚深至,攀慕涕泗,久
而不忘。仍承已毕大事,忽复更岁,触物感恸,奈何!奈何!某谪居辽敻,无由
往奠,追想宗契之深,悲怆不已。惟昆仲节哀自重,以副远诚。谨奉疏慰。不次,
谨疏。正月日,赵郡苏某慰疏上。
【与僧隆贤二首(之二)】
舟、荣二大士远来,极感至意。舟又冒涉岭海,尤为愧荷也。宝月塔铭,本
以罪废流落,恐玷高风,不敢辄作,而舟师哀请诚切,故勉为之也。海隅漂泊,
无复归望,追怀畴昔,永望凄断。
【与杨济甫二首(之一)】
宝月师孙来,得所惠书,喜知尊体佳胜,眷聚各清安。至慰!至慰!某凡百
粗遣,北归未有期,信命且过,不烦念及。惟闻坟墓安靖,非济甫风义之笃,何
以得此,感荷不可言。舟师云当一到眉。此中诸事,可问其详也。远祝,惟若时
珍重而已。
【与杨济甫二首(之二)】
远蒙厚惠蜀纸药物等,一一如数领讫,感怍之至。人行速,无佳物充信,谩
寄腰带一条。俗物增愧,不罪!不罪!
【与元老侄孙四首(之一)】
元老侄孙秀才。屡得书,感慰。十九郎墓表,本是老人欲作,今岂推辞!向
者犹作宝月志文,况此文,义当作,但以日近忧畏愈深,饮食语默,百虑而后动,
想喻此意也。若不死,终当作耳。近来须鬓雪白加瘦,但健及啖啜如故尔。相见
无期,惟当勉力进道,起门户为亲荣,老人僵仆海外,亦不恨也。
【与元老侄孙四首(之二)】
侄孙元老秀才。久不闻问,不识即日体中佳否?蜀中骨肉,想不住得安信。
老人住海外如昨,但近来多病瘦瘁,不复往日,不知余年复得相见否?循、惠不
得书久矣。旅况牢落,不言可知。又海南连岁不熟,饮食百物艰难,又泉、广海
舶绝不至,药物酱酢等皆无,厄穷至此,委命而已。老人与过子相对,如两苦行
僧耳。然胸中亦超然自得,不改其度,知之,免忧。所要志文,但数年不死便作,
不食言也。侄孙既是东坡骨肉,人所觑看。往京,凡百加周防,切祝!切祝!今
有一书与许下诸子,又恐陈浩秀才不过许,只令送与侄孙,切速为求便寄达。余
惟千万自重。
【与元老侄孙四首(之三)】
侄孙近来为学何如?想不免趋时。然亦须多读史,务令文字华实相副,期于
适用乃佳,勿令得一第后,所学便为弃物也。海外亦粗有书籍,六郎亦不废学,
虽不解对义,然作文极峻壮,有家法。二郎、五郎见说亦长进,曾见他文字否?
侄孙宜熟看《前、后汉史》及韩、柳文。有便,寄近文一两首来,慰海外老人意
也。
【与元老侄孙四首(之四)】
赵先辈儋人,此中凡百可问而知也。乡里出百药煎,如收得,可寄一二斤,
赵还时可附也,无即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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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7 19:19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八十五
书名:苏轼集    作者:苏轼


◎尺牍九十五首(本卷实为九十七首)
【与范元长八首(儋耳)(之一)】
某慰疏言。不意凶变,先公内翰,遽捐馆舍,闻讣恸绝。天之丧予,一至于
是,生意尽矣。伏惟至孝承务元长昆仲,孝诚深至,追慕罔极。何辜于天,罹此
祸酷,荼毒如昨,奄易寒暑,哀毁日深,奈何!奈何!某谪籍所拘,莫由往吊,
永望长号,此怀难谕。谨奉手疏上慰。不次,谨疏。
【与范元长八首(之二)】
流离僵仆,九死之余,又闻淳夫先公倾逝,痛毒之深,不可云谕。久欲奉疏,
不遇便人,又举动艰碍,忧畏日深。今兹书问,亦未必达,且略致区区。
【与范元长八首(之三)】
先公已矣,惟望昆仲自立,不坠门户,千万留意其大者远者。勿徇一至之哀,
致无益之毁,与先公相照,谁复如某者。此非苟相劝勉而已,切深体此意。余不
敢尽言。
【与范元长八首(之四)】
先公论往古事著述多矣,想一一宝藏,此岂复待鄙言耶?某当遣人致奠,海
外穷苦,不能如意,又不敢作奠文,想蒙哀恕也。归葬知未得请,苦痛之极,惟
千万宽中顺受。此中百事,不及雷、化,百忧所集,亦强自遣也。
【与范元长八首(之五)】
圣善郡君,不及拜慰状。侍次,乞致区区。沉香少许,望于内翰灵几焚之。
表末友一恸之意而已。
【与范元长八首(之六)】
孙行者至,得书,承孝履如宜,阖宅皆安,感慰之极。所谕《传》,初不待
君言,心许吾亡友久矣。平生不作负心事,未死要不食言,然今则不可。九死之
余,忧思百端,想蒙矜察。不即副来意,临纸哀噎。海外粗闻新政,有识感涕。
灵几倘遂北辕乎?未间,千万节哀自重。
【与范元长八首(之七)】
圣善郡君,承起居佳适,因侍次,致下悃。乞为骨肉保爱宽怀,以待北归也。
子进诸舅,曾得安信否?
【与范元长八首(之八)】
毒暑,远惟孝履如宜。海外粗闻近事,南来诸人,恐有北辕之渐,而吾友翰
林公,独隔幽显,言之痛裂忘生。矧昆仲纯笃之性,感恸摧割,如何可言,奈何!
奈何!老朽一言,非苟以相宽者。先公清德绝识,高文博学,非独今世所无,古
人亦罕有能兼者,岂世间混混生死流转之人哉?其超然世表,如千佛之所言者必
矣。况其平生自有以表见于无穷者,岂必区区较量顷刻之寿否耶?此理卓然,唯
昆仲深自爱。得归,亦勿亟遽,俟秋稍凉而行为佳。某深欲一见左右,赴合浦,
不惜数舍之迂,但再三思虑,不敢尔,必深察。临行,预有书相报。热甚,万万
节哀自重。
【与秦少游】
某已封书讫,乃得移廉之命,故复作此纸。治装十日可办,但须得泉人许九
船,即牢稳可恃。余蛋船多不堪。而许见在外邑未还,须至少留待之,约此月二
十五六间方可登舟。并海岸行一日,至石排,相风色过渡,一日至递角场。但相
风难克日尔。已有书讬吴君,雇二十壮夫来递角场相等,但请雇下,未要发来,
至渡海前一两日,当别遣人去报也。若得及见少游,即大幸也。今有一书与唐君,
内有儿子书,讬渠转附去,料舍弟已行矣。余非面莫究。
【与杨子微二首(之一)】
某与尊公济甫,半生阔别,彼此须发雪白,而相见无期,言之凄断。尊公乃
令阁下万里远来海外,访其生死,此乃古人难事,闻之感叹不已。辱书,具审起
居佳安,尊公已下,各得安胜,至慰之极。某七月中必达颍昌矣。回驭少留,一
须款见。余祝若时自重。
【与杨子微二首(之二)】
某与舍弟流落天涯,坟墓免于樵牧者,尊公之赐也。承示谕,感愧不可言。
闻井水尝竭而复溢,信否?而今如何,因见,细喻。
【与范元长六首(北归)(之一)】
到雷获所留书,承车从盘桓此邦,以须一见,而某滞留不时至,遂尔远别,
且不获一恸几筵之前者,非爱数舍之劳也,以厄困为畏故尔。此老缪之罪,想矜
察。比日孝履如宜否?方此炎暑,万里扶护,哀苦劳艰,如何可言。忝亲友之末,
不能匍匐赴救,已矣,不复云云也。独前所见委文字,不敢不留意,今讬少游议
其详。惟节哀自重。某不敢拜状郡君,惟千万俯为存没宽心自重。乞呈此纸。
【与范元长六首(之二)】
某如闻有移黄之命,若果尔,当自梧而广,须惠州骨肉到同往。计公昆仲扶
护舟行当过黄,又恐公在湖南路行,不由江西,即不过黄,又不知某能及公之前
到黄乎?漂零江海,身非己有,未知归宿之地,其敢必会见之日耶?惟昆仲金石
乃心,困而不折,庶几先公之风没而不亡也。临纸哽塞,言不尽意。
【与范元长六首(之三)】
过雷州,奉书必达。到容南,知昆仲皆苦瘴痢,又闻寻已痊损,不知即日何
如?扶护哀痛,且须勉强开解,卑心忧悬,书不能尽。奉嘱之意,唯深察此心。
哀哉少游,痛哉少游,遂丧此杰耶?赖昆仲之力,不甚狼狈。某日夜前去,十六
七间可到梧。若少留,一见尤幸。某到梧,当留以待惠州人至,同氵斥贺江也。
速遣此人奉书,不谨,千万恕察。
【与范元长六首(之四)】
永州人来,辱书,承孝履粗遣,甚慰思望。比谓至梧州追及,又将相从溯贺,
已而水干无舟,遂作番禺之行。与公隔绝,不得一拜先公及少游之灵,为大恨也。
同贬先逝者十人,圣政日新,天下归仁,惟逝者不可返,如先公及少游,真为冀
北之空也。徒存仆辈,何用,言之痛陨何及。某即度瘐岭,欲径归许昌与舍弟处。
必遂一见昆仲。未间,惟万万强食自重。
【与范元长六首(之五)】
某忽有玉局之除,可为归田之渐矣。痛哲人之亡,诵殄瘁之章,如何可言。
早收拾事迹,编次著撰,相见日以授也。处素因为,多方勉之,以不坠门户为急。
监司无与相知者,及毛君亦不识,未敢发书。前路问人有可宛转为言者,专在意
也。漂流江湖,未能赴救,以为惭负。有银五两,为少游斋僧,乞转与处素也。
【与范元长六首(之六)】
承中间郡君服药,疾势不轻,且喜安复。侍次,致恳,千万宽中保卫为请。
【与孙叔静三首(之一)】
辱手教,具审尊体佳胜,甚慰驰仰。拙疾亦渐平矣,明日当出请见。烧羊蒙
珍惠,下逮童孺矣。
【与孙叔静三首(之二)】
累岁阔别,不意相逢海上,握手一笑,岂偶然哉。亟辱专使教笔,具审起居
佳胜,感慰兼集。玉局之除,已有训词,似不忘也。得免湖外之行,余生厚幸。
至英,当求人至永请告敕,遂渡岭过赣归阳羡,或归颍昌,老兄弟相守,过此生
矣。乍远,万万为国自重。
【与孙叔静三首(之三)】
久留治下,辱眷待之厚,既过重矣。而爱念之意,拳拳不已,更勤从者远至
金刹。自惟衰朽,何以获此。比来数日,思渴不已。长至俯迩,不克展庆,此心
南骛矣。令子烦远饯,不及别状,惟侍外珍爱。
【与朱行中舍人六首(之一)】
违阔滋久,向往徒勤。比日履兹寒凝,起居佳胜。承旌驭至已,即欲走谒,
谨先奉手启上问区区。
【与朱行中舍人六首(之二)】
某谪居岁久,未尝冠帻,比日又苦小疖,不能巾裹。欲服帽请见,先令咨禀,
如许,乃敢前诣。幸不深责。
【与朱行中舍人六首(之三)】
真阳一见,大慰夙昔。匆遽就别,怅惘可知。行役纷纷,且未有便,尚稽驰
问。特辱专使手书,具审下车以来台候康健,感慰兼集。某蒙被如昨,更五六日
离韶。愈远左右,伏冀为国自重。
【与朱行中舍人六首(之四)】
前蒙借示新诗。久矣不见斯作也。然世俗识真者少,独唱谁和。帐勾谢民师
公若不以位貌为间,亦庶几于班斤郢斫也。老拙百念灰寂,独一觞一咏,亦未能
忘。陋句数首,录寄,以为一笑。手启上谢,恃知照不深责也。
【与朱行中舍人六首(之五)】
某再拜。般家人蒙辍借,行计遂办,非眷念特达,何以及此。言谢不尽,悚
息而已。
【与朱行中舍人六首(之六)】
近因还使上问,必已闻达。连雨凝阴,远想台候康胜。某蒙庇粗遣,已达虔
州,少留,须水渡,更半月行也。南海静治,有足乐者。想有妙唱,自南而北也。
后会未期,万万若时为国自重。
【与欧阳晦夫】
愁霖终日,坐企谈晤,不审尊候佳否?《地狱变相》已跋其后,可详味之,
似有补于世者。并字数纸,纳去。某所苦已平,无忧。闻少游恶耗,两日为之食
不下,然来卒说得灭裂,未足全信。非久,唐簿必有书来言。旦夕话别次,仁人
之餽,固当捧领。但以离海南,儋人争致赡遗,受之则若饕餮然,所以一路俱
不受。若至此独拜宠赐,则见罪者必众。谨令驰纳,千万恕察,仍寝来耗,幸甚!
幸甚!
【答陈承务二首(之一)】
倾盖一笑,慰喜殊深。奉违信宿,怀想不已。辱手教,且审起居佳胜。已到
蒙里,承丈丈借差人轿,孤旅获济,感激不可言。愈远,万万若时自重。
【答陈承务二首(之二)】
孤拙困踣,言无足采,足下独悦之。少年敏锐,所存如此,实增钦叹。然此
事以临利害,不变为难也。
【答南华明老三首(之一)】
衰病复过南华,深欲一别祖师,因见仁者。遽辱专使惠手书,何慰如之。即
日履此薄寒,法体佳胜。旦夕离英,但江路方欲寸进,不即会见,企望之极。惟
万万为众自重。
【答南华明老三首(之二)】
流浪臭浊久矣,道眼多可,倾盖如旧,清游累日,一洗无余,幸甚!幸甚!
专使惠手书,具闻别后法体安稳,为慰。久留赣上待水,犹更旬日。南望山门,
驰神杳霭。更祈若时为众保练。
【答南华明老三首(之三)】
某以促装登舟冗甚,作书极草草。宠示四韵,可谓奇特,聊答四句,想大笑
也。石刻已领,感感。潘生果作墨否?如成,寄一丸。伯固念亲怀归甚矣,道话
解之。
【答钱济明三首(之一)】
去岁海南得所寄异士大彤清中丹一丸,即时服之,下丹田休休焉。盖数日后,
又得迨所赍来手书。今又领教诲及清诗数篇,高妙绝俗,想见谪居以来,探道著
书,云升川增,可慕可畏,可叹可贺也。及录示训词,诲以所不及,此曾子所谓
爱人以德者,敬遵用不敢忘。幸甚!幸甚!
【答钱济明三首(之二)】
已到虔州,二月十间方离此。此行决往常州居住,不知郡中有屋可得以典买
者否?如无可居,即欲往舒州、真州,皆可。如闻常州东门外,有裴氏宅出卖,
虔士霍子侔大夫言。告公令一干事人与问当,若果可居,为问其直几何,度力所
及,即径往议之。俟至金陵,当别遣人咨禀也。若遂此事,与公杖履往来,乐此
余年,践《哀词》中始愿也。张嘉父今安在?想日益不止。途中闻秦少游奄忽,
为天下惜此人物,哀痛至今。闻鲁直、无咎辈皆起,而公独为猘子所齧,尚栖
迟田间。圣主天纵,幽蔀毕照,公岂久废者。惟万万宽中自厚。
【答钱济明三首(之三)】
某忽闻公有闺门之戚,悲惋不已。贤淑令人久同忧患,乍失内助,哀痛何堪。
人生此苦,十人而九,结发偕老,殆无而仅有也。惟深照痛遣,勿留胸次。令子
哀疚难堪,惟当勉为亲庭节减摧慕。本欲作慰疏,适旅中有少纷扰,灯下倦怠,
不能及也。千万恕察。某若住常,即自与公相聚;若常不可居,亦须到润与程德
孺相见。公若枉驾一至金山,又幸也。
【答苏伯固三首(之一)】
人至,辱书,承别后起居佳胜,感慰深矣。念亲怀归之心,何时可以易此,
顾未有以为计,当且少安之。神明知公心如此,当自有感应,非久,见师是,当
谋之。某留虔州已四十日,虽得舟,犹在赣外,更五七日,乃乘小舫往即之。劳
费百端,又到此。长少卧病,幸而皆愈,仆卒死者六人,可骇。住处非舒则常,
老病唯退为上策。子由闻已归至颍昌矣。会合何日,万万保啬。
【答苏伯固三首(之二)】
某凡百如昨,但抚视《易》、《书》、《论语》三书,即觉此生不虚过。如
来书所谕,其他何足道。三复诲语,钦诵不已。寄惠钟乳及檀香,大济要用,乳
已足剩,不烦更寄也。感愧之至。江晦叔已到。霍子侔往太和听命。三儿子皆促
装登舟,未暇上状。《春晖亭记》,亦以忙未暇作,少间当为作也。令子疾。知
减退,可喜!可喜!
【答苏伯固三首(之三)】
住计龙舒为多,大盆如命取去,为暑中浮瓜沉李之一快也。《论语说》,得
暇当录呈。源、修二老行当见之,并道所谕也。至虔州日,往诸刹游览,如见中
原气象,泰然不肉而肥矣。何时得与公久聚,尽发所蕴相分付耶!龙舒闻有一官
庄可买,已讬人问之。若遂,则一生足食杜门矣。灯下倦书,不尽所怀。
【与钱志仲三首(之一)】
两日不见,渴仰兼怀。窃惟起居佳胜。昨日水东寻幽访古,颇有所得,恐欲
知之。药方已领,感感。
【与钱志仲三首(之二)】
流落晚途,始获瞻奉,顾遇之重,有过平生。幸甚!幸甚!别来,伏惟起居
佳胜。涨水遂失赣险,不觉到吉,皆德庇所及,其余未易一一道谢也。日远,后
会未期,岂免怅恋。
【与钱志仲三首(之三)】
某去此,不复滞留。至安居处,当缕细驰问,不敢外,辄用手启,恃深眷也。
乌丝当用写道书一篇,非久纳上。恶诗不足录也。事简客稀,高堂清风,有足乐
者。想时复见念耶?吉州幕柳致,与之久故,知其吏干过人,不能和众,多获嫌
忌,然其实无他也。憔悴将老矣,念非大度盛德,孰能收而用之,试以众难,必
有可观者。药有毒,乃能已疾,马不蹄齧,多拙于行,惟深念才难,勿责全也。
若公遂成就之,此子极有可采,必为门下用。恃明照。僣言,死罪!死罪!
【与刘器之】
志仲本以乌丝栏求某录杂诗耳,某自出意,欲与写《广成子解》篇。舟中热
倦,遂忘之,然此意终在也,今岂可食言哉!病不能作志仲书,乞封此纸去。
【与寇君】
经宿雨凉,起居佳胜。昨辱迂顾,稍闻余论,退想忠愍之英烈,有概乎中。
衰病不出,无缘上谒,少选解去。惟万万自重。
【与人二首(之一)】
远枉书教,存问甚厚,兼审比来起居佳胜,慰感兼集。寄示石刻,仰佩至意。
何时会合,少发所怀,临书但有慨叹。
【与人二首(之二)】
某日望归蜀耳,终当过岐雍间,徜徉少留,以偿宿昔之意。君自名“臣”,
子才美渐,著岂复久?浮沉里中,宜及今为乐,异时一为世故所縻,求此闲适,
岂可复得耶?偶记旧与彭年一诗,读之盖泪下也。斯人有才,而病废,故常多感
慨。可念。可念。聊复录此。奉呈,想亦为之惘然也。
【与宋汉杰二首(之一)】
某初仕即佐先公,蒙顾遇之厚,何时可忘。流落阔远,不闻昆仲息耗,每以
惋叹。辱书累幅,话及畴昔,良复慨然。三十余年矣,如隔晨耳,而前人凋丧略
尽,仆亦仅能生还。人世一大梦,俯仰百变,无足怪者。唐辅令兄今复何在?未
及奉书,因信略道区区。某只候水来即行矣。余留面尽。
【与宋汉杰二首(之二)】
前日裁谢草略,重烦问讯,眷意愈厚,感愧不已。仍审起居佳胜。宠赐新诗,
词格甚美,伏读慰喜。但恨衰晚,无以当此嘉贶也。
【与胡郎仁修三首(之一)】
某慰疏言。不意变故,奄罹艰疚。伏惟孝诚深笃,追慕痛裂,荼毒难堪,奈
何!奈何!比日攀号愈远,摧毁何及。伏惟顺变从礼,以全纯孝。某未获躬诣灵
帷,临书哽噎,谨奉疏慰。不次。
【与胡郎仁修三首(之二)】
某得彭城书,知太夫人捐馆,闻问,哀痛不已。行役无便,未果奉疏。人至,
忽辱手书。伏审攀慕之余,孝履粗遣,至慰!至慰!某本欲居常,得舍弟书,促
归许下甚力,今已决计氵斥汴至陈留,陆行归许矣。旦夕到仪真,暂留,令迈一
到常可以款见矣。
【与胡郎仁修三首(之三)】
小二娘知持服不易,且得无恙,伯翁一行甚安健。得翁翁二月书及三月内许
州相识书,皆言一宅康安。亦得九郎书,书字极长进。今已到太平州,相次须一
到润州金山寺,但无由至常州看小二娘。有所干所阙,一一早道来。万万自爱。
【与外生柳闳】
展如外生。人来得书,知奉太夫人康宁,新妇外孙各无恙。北归万里,无足
言者,独不见我令妹、贤妹夫,此心如割。介夫何负,亦早世,念之痛不去心。
数年岂贤隽厄会耶?相见,当一恸以写之。兹不一一。
【与人二首(之一)】
岭海阔绝,不谓生还。复得瞻奉,慰幸之极。比日履兹秋凉,起居佳福。少
选到岸,即遂伏谒。
【与人二首(之二)】
某疲病加乏,使令辄用手启通问。恃公雅度阔略细谨耳,然亦皇恐不可言也。
【答虔人王正彦先生】
辱教,承起居佳胜。沐馈遗,重增感灼。茗布领抹皆珍物,已捧领讫。今日
与家人辈游东禅及景德,如相访,就彼亦可。
【与程德孺运使三首(之一)】
近蒙专使至虔,远致时服寝衣之馈,寻附启布谢,必达。比日起居佳胜,眷
爱各康健。某候水过赣,今方达南康军,约程,四月末间到真州。当遣儿子迈往
宜兴取行李,某当泊船瓜洲以待之。不知德孺可因巡按至常、润,相约同游金山
否?患难之余,老兄弟复一相聚,旷世奇事也。可不略喻及。余万万自重。
【与程德孺运使三首(之二)】
某此行本欲居淮、浙间,近得子由书,苦劝来颍昌相聚,不忍违之,已决从
此计,氵斥汴至陈留出陆也。今有一状,干漕司一坐船,乞早为差下,令且在常
州岸下,候迈到彼乘来,切望留意早早得之,免滞留为幸。懿叔必常得信,令子
新先辈必已赴任。未及书,因家信道区区。
【与程德孺运使三首(之三)】
告为买杭州程奕笔百枝及越州纸二千幅,常使及展手者各半,不罪!不罪!
正辅知已到京,非久上状次。乞因信致恳。
【答清凉长老】
昨辱佳颂见贶,足为衰朽之光,未缘面谢。
【答钱济明三首(之一)】
人来,领手教及二诗,乃信北归灾退,并获此佳宠,幸甚!幸甚!又知诗人
穷而后工,然诗语朗练,无衰气,如季札者听,亦有以知君之晚节也。比日起居
佳胜。某此去不住滞,然风水难必期,公闲居难以远涉,须某到真遣人奉约,与
德孺同来金山乃幸也。所怀未易尽言,并俟面陈。惟万万自重。
【答钱济明三首(之二)】
某得来书,乃知廖明略复官,参寥落发,张嘉父春秋博士,皆一时庆幸,独
吾济明尚未,何也?想必在旦夕。因见参寥复,恨定慧钦老早化,然彼视世梦幻,
安以复为。儿子迨道其化于寿州时,甚奇特,想必闻其详。乃知小人能害其衣服
尔。至于其不可坏者,乃当缘厄而愈胜尔。旧有诗八首寄之,已写付卓契顺,临
发,乃取而燔之,盖亦知其必厄于此等也。今录呈济明,可为写放旧居,挂剑徐
君之墓也。钦诗乃极佳,寻本未获。有法嗣否?当载之其语录中。契顺又不知安
在矣,吾济明刻舟求剑,皆可笑者也。
【答钱济明三首(之三)】
居常之计,本已定矣,为子由书来,苦劝归许,以此胸中殊未定,待面议决
之。所示谕孙君宅子,甚感其厚意,且为多谢上元令侄,行见之矣。王、范二君
处,皆当力言也。刘道人若能同济明来会,深所望。未敢奉书,且为致此意。
【答廖明略二首(之一)】
远去左右,俯仰十年,相与更此百罹,非复人事,置之,勿污笔墨可也。所
幸平安,复见天日。彼数子者,何辜独先朝露,吾侪皆可庆,宁复戚戚于既往哉!
公议皎然,荣辱竟安在?其余梦幻去来,何啻蚊虻之过目前也。矧公才学过人远
甚,虽欲忘世而世不我忘,晚节功名,直恐不免尔。老朽欲屏归田里,犹或得见,
蜂蚁之微,寻已变灭,终不足道。区区爱仰,念有以广公之意者,切欲作启事上
答,冗迫不能就,惟深亮之。
【答廖明略二首(之二)】
衰陋之甚,惟有归田杜门面壁,更无余事。示谕极过当,读之悚汗。毗陵异
政,谣颂蔼然,至今不忘。为民除秽,以至虿尾,吴越户知之,此非特儿子能言
也。圣主明如日月,行遂展庆,众论如此。目昏不能多书,悚怍不已。
【答孔毅夫二首(之一)】
久不通问,计识其无他。北归所过,皆公之旧迹,或见清诗以增感叹。忽辱
手书及子由家讯,穷途一笑,岂易得哉!比日起居佳安,眷聚各康宁。仙舟想非
久到阙,某当老江淮间矣。会合未期,万万自重。
【答孔毅夫二首(之二)】
中间常父倾逝,不能一奉慰疏,但荒徼一慨而已。惭负至今。承谕,子由不
甚觉老,闻公亦蔚然如昔,不肖虽皤然,亦无苦恙。刘器之乃是铁人。但逝者数
子,百身莫赎,奈何!江上微雨,饮酒薄醉,书不能谨。
【答苏伯固】
辱书,劳问愈厚,实增感慨。兼审尊体佳胜。今日到金山寺下,虽极艰涩,
然尚可寸进,则且乘大舟以便幼累。必不可前,则固不可辞小艇也。余生未知所
归宿,且一切信任,乘流得坎,行止非我也。离英州日,已得玉局敕,感恩之外,
实荷余庇。得来示,又知少游乃至如此。某全躯得还,非天幸而何,但益痛少游
无穷已也。同贬死去太半,最可惜者,范纯父及少游,当为天下惜之,奈何!奈
何!子由想已在巴陵,得宫观指挥,计便沿流还颍昌。某行无缘追及。昨在途中,
风闻公下痢,想安复矣。
【答王幼安三首(之一)】
索居八年,未尝一通问,每以惭负。屡得许下儿侄书云,比来亲族或断往来,
唯幼安昆仲待遇加厚。闻之,感激。人来,辱书累幅,陈义慨然,如接古人语,
信王谢风气传之有自也。老病强答,不复成语。不罪!不罪!
【答王幼安三首(之二)】
某初欲就食宜兴,今得子由书,苦劝归颍昌,已决意从之矣。舟已至庐山下,
不久当获造谒。未间,冀若时保啬。
【答王幼安三首(之三)】
蒙示谕过重,虽爱念如此,然忧患之除,未忘忧畏,朋友当思有以保全之者,
过实之誉,愿为掩讳之也。许暂假大第,幸甚!幸甚!非所敢望也。得讬庇偏庑,
谨不敢薰污。稍定居,当求数亩荒隙,结茅而老焉。若未即填沟壑,及见伯仲功
成而归,为乡里房舍客,伏腊相劳问,何乐如之。余非面莫究。
【答胡道师】
再过庐阜,俯仰十九年,陵谷草木,皆失故态,栖贤、开先之胜,殆亡其半。
幻景虚妄,理固当尔。独山中道友契好如昔,道在世外,良非虚语。道师又不远
数百里负笈相从,秉烛相对,恍如梦寐。秋声宿云,了然在吾目中。幸甚!幸甚!
乍别,远枉专使手书,且审。已还旧隐。起居胜常,明日解舟,愈远,万万以时
自重。
【与李公择】
逆风数日,为左右滞留,而孤旅蒙幸多矣。但以久别,得一见风度,亦不复
以别去为戚也。比日,伏惟起居佳胜。小舟泛泛风浪声中,此怀又费照遣矣。古
铁纳上,余万万善爱。
【与黄师是三首(之一)】
比归江淮间,蒙四遣人坠教,且致家信,非眷念特深,何以及此。比日履兹
畏暑,起居清胜。少御之余,未满公论,但朝廷正欲君子在内耳。行别展庆,未
间,万万若时自重。
【与黄师是三首(之二)】
子厚得雷,闻之惊叹弥日。海康地虽远,无瘴疠,舍弟居之一年,甚安稳。
望以此开譬太夫人也。
【与黄师是三首(之三)】
人来两捧教赐,具审起居康胜。仲子之戚,惟当日远日忘,想痛割肠,何所
及。中年以后出涕,能令目暗,此最可惜,用鄙言,慎勿出一滴也。儿子之爱虽
深,比之自爱其目,岂不有间,幸深念之。余惟万万为国自重。
【与子由二首(之一)】
子由弟。得黄师是遣人赍来四月二十二日书,喜知近日安胜。兄在真州,与
一家亦健。行计南北,凡几变矣。遭值如此,可叹可笑。兄近已决计从弟之言,
同居颍昌,行有日矣。适值程德孺过金山,往会之,并一二亲故皆在坐。颇闻北
方事,有决不可往颍昌近地居者。事皆可信,人所报,大抵相忌安排攻击者众,
北行渐近,决不静尔。今已决计居常州,借得一孙家宅,极佳。浙人相喜,决不
失所也。更留真十数日,便渡江往常。逾年行役,且此休息。恨不得老境兄弟相
聚,此天也,吾其如天何!然亦不知天果于兄弟终不相聚乎?士君子作事,但只
于省力处行,此行不遂相聚,非本意,甚省力避害也。候到定叠一两月,方遣迈
去注官,迨去般家,过则不离左右也。葬地,弟请一面果决。八郎妇可用,吾无
不可用也。更破十缗买地,何如?留作葬事,千万莫徇俗也。林子中病伤寒十余
日,便卒,所获几何,遗恨无穷,哀哉!哀哉!兄万有一稍起之命,便具所苦疾
状力辞之,与迨、过闭户治田养性而已。千万勿相念,今讬师是致此书。
【与子由二首(之二)】
程德孺言弟令出银二百星见借,兄度手下尚未须如此,已辞之矣。德孺兄弟
意极佳,感他!感他!数日热甚,舟中挥汗写此,不及作诸侄书,且伸意。夫人
晚年,且更慎护,勿令小有疾,副子孙意。五郎妇,更与照管慰安之,便令五郎
般挈也。八郎续亲极好,但吾侪难自言,可讬人与说。今师是已除太仆卿,恐遂
北行,兄不能见。又恐来省母苏州,若见,当令探其意也。少留真,欲缉房缗,
令整齐也。五娘、七娘近皆得书,与孙皆安。胡郎亦有书来,甚安,行见之矣。
【与冯祖仁三首(之一)】
昨日奉辞,瞻恋殊甚。旦来孝履佳否?先什辄已题跋。鹤、鹿、马三轴,迫
行不暇题,谨同纳上。祖仁方在疚,更不烦远出,昨所云金山之行,可罢也。乍
远,保重。
【与冯祖仁三首(之二)】
辱回教,及蒙以岩砚、法醑、嘉蔬、珍果等为饷,已捧领讫,顾无以当之。
适苦嗽,昏倦,裁谢草草。
【与冯祖仁三首(之三)】
辱笺教累幅,文义粲然,礼意兼重,非老朽所敢当,藏之巾笥,以为光
宠,幸甚,幸甚。比日孝履何如?到韶累日,疲于人事,又苦河鱼之疾,少留调
理乃行。益远,愈增瞻系也。岁暮,惟更节哀自重。
【与郭功甫二首(之一)】
昨辱宠临,久不闻语,殊出意表,盖所谓得未曾有也。经宿起居佳胜。闲居
致厚馈,拜赐惭感。只今上谒次,一肉足矣,幸不置酒。
【与郭功甫二首(之二)】
某今日私忌,未敢上谒。辱诗和呈,为一笑。青皮一片,不以饷公,则无与
尝者矣。
【答孔毅父】
日至阳长,仁者履之,百顺萃止。病废掩关,负暄独坐,醺然自得,恨不同
此佳味也。呵呵。诲谕过重,乏人修写,乃以手简为谢。悚息。
【答毕先辈】
适辱从者临贶书教,礼意兼重,殆非不肖所堪。书词高妙,伏读增叹,病不
能冠带,遂不果见,愧悚无地。
【与米元章九首(之一)】
岭海八年,亲友旷绝,亦未尝关念。独念吾元章迈往凌云之气,清雄绝世之
文,超妙入神之字,何时见之,以洗我积岁瘴毒耶!今真见之矣,余无足言者。
【与米元章九首(之二)】
两日来,疾有增无减。虽迁闸外,风气稍清,但虚乏不能食,口殆不能言也。
儿子于何处得《宝月观赋》,琅然诵之,老夫卧听之未半,跃然而起。恨二十年
相从,知元章不尽,若此赋,当过古人,不论今世也。天下岂常如我辈聩聩耶!
公不久当自有大名,不劳我辈说也。若欲与公谈,则实未能,想当更后数日耶?
【与米元章九首(之三)】
某昨日归卧,遂夜。海外久无此热,殆不能堪。柳子厚所谓意象非中国人也。
宗相遂弃世,当为天下惜。余非面莫尽。
【与米元章九首(之四)】
某两日病不能动,口亦不欲言,但困卧耳。承示太宗草圣及谢帖,皆不敢于
病中草草题跋,谨具驰纳,俟小愈也。河水污浊下流,薰蒸益病,今日当迁往通
济停泊。虽不当远去左右,且就快风活水,一洗病滞,稍健当奉谈笑也。
【与米元章九首(之五)】
昨日诗发一笑耳,慎勿刻石。太师雄篇已领,夹轴且留下。
【与米元章九首(之六)】
数日不闻来音,谓不我顾,复渡江矣。辱教,即承起居佳胜,慰感倍常。匆
匆布谢。
【与米元章九首(之七)】
某昨日啖冷过度,夜暴下,旦复疲甚。食黄蓍粥甚美。卧阅四印奇古,失病
所在。明日会食,乞且罢。需稍健,或雨过翛然时也。印却纳。
【与米元章九首(之八)】
某食则胀,不食则羸甚,昨夜通旦不交睫,端坐饱蚊子耳。不知今夕云何度?
示及古文,幸甚。谢帖既未可轻跋,欲书数句,了无意思,正坐老谬耳。眠食皆
未佳。无缘遂东,当续拜简。
【与米元章九首(之九)】
某一病几不相见,今日始觉有丝毫之减,然未能作书也。
【与钱济明三首(之一)】
一夜发热不可言,齿间出血如蚯蚓者无数,迨晓乃止,惫甚。细察疾状,专
是热毒,根源不浅,当专用清凉药。已令用人参、麦门冬、茯苓三味煮浓汁,渴
即少啜之,余药皆罢也。庄生闻在宥天下,未闻治天下也,如此而不愈则天也,
非吾过矣。杨评事与一来亦佳,到此,诸亲知所饷无一留者,独拜蒸作之饷,切
望只此而已。
【与钱济明三首(之二)】
家有黄筌画龙,拔起两山间,阴威凛然。旧作郡时,以祈雨有应,今夕具香
灯试祷之。济明虽家居,必不废闵雨意,可来燔一炷香否?
【与钱济明三首(之三)】
蒙示谕,昨日所得过矣。思无邪,吾子自有,老拙何为者。神药希代之宝,
理贯幽明,未敢轻议,少留谛观,俟从者见临,乃面论也。妙啜见分,幸甚。所
问已得其端,通缓颊否?不倦,日烈见顾为望。
【与径山长老惟琳二首(之一)】
卧病五十日,日以增剧,已颓然待尽矣。两日始微有生意,亦未可必也。适
睡觉,忽见刺字,惊叹久之。暑毒如此,岂耆年者出山旅次时耶?不审比来眠食
何如?某扶行不过数步,亦不能久坐,老师能相对卧谈少顷否?即告晚凉,更一
访。
【与径山长老惟琳二首(之二)】
岭海万里不能死,而归宿田野,遂有不起之忧,岂非命也夫!然生死亦细故
耳,无足道者,惟为佛为法为众生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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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7 19:20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八十六
书名:苏轼集    作者:苏轼


◎碑十首
【表忠观碑】
熙宁十年十月戊子,资政殿大学士右谏议大夫知杭州军州事臣抃言:“故吴
越国王钱氏坟庙及其父祖纪夫人子孙之坟,在钱塘者二十有六,在临安者十有一,
皆芜废不治,父老过之,有流涕者。谨按故武肃王镠,始以乡兵破走黄巢,名闻
江淮。复以八都兵讨刘汉宏,并越州,以奉董昌,而自居于杭。及昌以越叛,则
诛昌而并越,尽有浙东西之地。传其子文穆王元瓘。至其孙忠显王仁佐,遂破李
景兵,取福州。而仁佐之弟忠懿王俶,又大出兵攻景,以迎周世宗之师。其后卒
以国入觐。三世四王,与五代相终始。天下大乱,豪杰蜂起,方是时,以数州之
地盗名字者,不可胜数。既覆其族,延及于无辜之民,罔有孑遗。而吴越地方千
里,带甲十万,铸山煮海,象犀珠玉之富,甲于天下,然终不失臣节,贡献相望
于道。是以其民至于老死不识兵革,四时嬉游歌鼓之声相闻,至于今不废,其有
德于斯民甚厚。皇宋受命,四方僣乱以次削平。而蜀、江南负其崄远,兵至城下,
力屈势穷,然后束手。而河东刘氏,百战守死以抗王师,积骸为城,酾血为池,
竭天下之力,仅乃克之。独吴越不待告命,封府库,籍郡县,请吏于朝。视去其
国,如去传舍,其有功于朝廷甚大。昔窦融以河西归汉,光武诏右扶风修理其祖
父坟茔,祠以太牢。今钱氏功德,殆过于融,而未及百年,坟庙不治,行道伤嗟,
甚非所以劝奖忠臣慰答民心之义也。臣愿以龙山废佛祠曰妙因院者为观,使钱氏
之孙为道士曰自然者居之。凡坟庙之在钱塘者以付自然,其在临安者以付其县之
净土寺僧曰道微,岁各度其徒一人,使世掌之。籍其地之所入,以时修其祠宇,
封殖其草木,有不治者,县令丞察之,甚者易其人,庶几永终不坠,以称朝廷待
钱氏之意。臣抃昧死以闻”。制曰:“可。其妙因院改赐名曰表忠观。”铭曰:
.天目之山,苕水出焉。龙飞凤舞,萃于临安。笃生异人,绝类离群。奋挺
大呼,从者如云。仰天誓江,月星晦蒙。强弩射潮,江海为东。杀宏诛昌,奄有
吴越。金券玉册,虎符龙节。大城其居,包络山川。左江右湖,控引岛峦。岁时
归休,以燕父老。晔如神人,玉带球马。四十一年,寅畏小心。厥篚相望,大贝
南金。五朝昏乱,罔堪托国。三王相承,以待有德。既护所归,弗谋弗咨。先王
之志,我维行之。天胙忠孝,世有爵邑。允文允武,子孙千亿。帝谓守臣,治其
祠坟。毋俾樵牧,愧其后昆。龙山之阳,岿焉新宫。匪私于钱,唯以劝忠。非忠
无君,非孝无亲。凡百有位,视此刻文。
【宸奎阁碑】
皇祐中,有诏庐山僧怀琏住京师十方净因禅院,召对化成殿,问佛法大意,
奏对称旨,赐号大觉禅师。是时北方之为佛者,皆留于名相,囿于因果,以故士
之聪明超轶者皆鄙其言,诋为蛮夷下俚之说。琏独指其妙与孔、老合者,其言文
而真,其行峻而通,固一时士大夫喜从之游,遇休沐日,琏未盥漱,而户外之屦
满矣。仁宗皇帝以天纵之能,不由师傅,自然得道,与琏问答,亲书颂诗以赐之,
凡十有七篇。至和中,上书乞归老山中。上曰:“山即如如体也。将安归乎?”
不许。治平中,再乞,坚甚,英宗皇帝留之不可,赐诏许自便。琏既渡江,少留
于金山、西湖,遂归老于四明之阿育王山广利寺。四明之人,相与出力建大阁,
藏所赐颂诗,榜之曰宸奎。时京师始建宝文阁,诏取其副本藏焉。且命岁度僧一
人。琏归山二十有三年,年八十有三。臣出守杭州,其徒使来告曰:“宸奎阁未
有铭。君逮事昭陵,而与吾师游最旧,其可以辞!”
臣谨按古之人君号知佛者,必曰汉明、梁武,其徒盖常以藉口,而绘其像于
壁者。汉明以察为明,而梁武以弱为仁。皆缘名失实,去佛远甚。恭惟仁宗皇帝
在位四十二年,未尝广度僧尼,崇侈寺庙。干戈斧质,未尝有所私贷。而升遐之
日,天下归仁焉。此所谓得佛心法者,古今一人而已。琏虽以出世法度人,而持
律严甚。上尝赐以龙脑钵盂,琏对使者焚之,曰:“吾法以坏色衣,以瓦铁食,
此钵非法。”使者归奏,上嘉叹久之。铭曰:
.巍巍仁皇,体合自然。神耀得道,非有师传。维道人琏,逍遥自在。禅律
并行,不相留碍。於穆颂诗,我既其文。惟佛与佛,乃识其真。咨尔东南,山君
海王。时节来朝,以谨其藏。
【上清储祥宫碑】
元祐六年六月丙午,制诏臣轼,上清储祥宫成,当书其事于石。臣轼拜手稽
首言曰:“臣以书命侍罪北门,记事之成,职也。然臣愚不知宫之所以废兴,与
凡材用之所从出,敢昧死请。”乃命有司具其事以诏臣轼。
始,太宗皇帝以圣文神武佐太祖定天下。既即位,尽以太祖所赐金帛作上清
宫朝阳门之内,旌兴王之功,且为五代兵革之余遗民赤子,请命上帝,以至道元
年正月宫成,民不知劳,天下颂之。至庆历三年十二月,有司不戒于火,一夕而
烬。自是为荆棘瓦砾之场,凡三十七年。元丰二年二月,神宗皇帝始命道士王太
初居宫之故地,以法箓符水为民禳禬,民趋归之,稍以其力修复祠宇。诏用日
者言,以宫之所在为国家子孙地,乃赐名上清储祥宫。且赐度牒与佛庙神祠之遗
利,为钱一千七百四十七万,又以官田十四顷给之,刻玉如汉张道陵所用印,及
所被冠佩剑履以赐太初,所以宠之者甚备。宫未成者十八,而太初卒,太皇太后
闻之,喟然叹曰:“民不可劳也,兵不可役也,大司徒钱不可发也,而先帝之意
不可以不成。”乃敕禁中供奉之物,务从约损,斥卖珠玉以巨万计,凡所谓以天
下养者,悉归之储祥,积会所赐,为钱一万七千六百二十八万,而宫乃成。内出
白金六千三百余两,以为香火瓜华之用。召道士刘应真嗣行太初之法,命入内供
奉官陈衍典领其事。起四年之春,讫六年之秋,为三门两庑,中大殿三,旁小殿
九,钟经楼二,石坛一,建斋殿于东,以待临幸,筑道馆于西,以居其徒,凡七
百余间。雄丽靖深,为天下伟观,而民不知、有司不与焉。呜呼,其可谓至德也
已矣!
臣谨按道家者流,本出于黄帝、老子。其道以清净无为为宗,以虚明应物为
用,以慈俭不争为行,合于《周易》“何思何虑”、《论语》“仁者静寿”之说,
如是而已。自秦、汉以来,始用方士言,乃有飞仙变化之术,《黄庭》、《大洞》
之法,太上、天真、木公、金母之号,延康、赤明、龙汉、开皇之纪,天皇太一、
紫微、北极之祀,下至于丹药奇技,符箓小数,皆归于道家,学者不能必其有无。
然臣尝窃论之。黄帝、老子之道,本也。方士之言,末也。修其本而末自应。故
仁义不施,则韶濩之乐,不能以降天神。忠信不立,则射乡之礼,不能以致刑措。
汉兴,盖公治黄、老,而曹参师其言,以谓治道贵清静,而民自定。以此为政,
天下歌之曰:“萧何为法,<冓页>若画一。曹参代之,守而勿失。载其清静,民
以宁壹。”其后文景之治,大率依本黄、老,清心省事,薄敛缓狱,不言兵而
天下富。
臣观上与太皇太后所以治天下者,可谓至矣。检身以律物,故不怒而威。捐
利以予民,故不藏而富。屈己以消兵,故不战而胜。虚心以观世,故不察而明。
虽黄帝、老子,其何以加此。本既立矣,则又恶衣菲食,卑宫室,陋器用,斥其
赢余,以成此宫,上以终先帝未究之志,下以为子孙无疆之福。宫成之日,民大
和会,鼓舞讴歌,声闻于天,天地喜答,神祇来格,祝史无求,福禄自至,时万
时亿,永作神主。故曰“修其本而末自应”,岂不然哉!臣既书其事,皇帝若曰:
“大哉太祖之功,太宗之德,神宗之志,而圣母成之。汝作铭诗,而朕书其首曰
上清储祥宫碑。”臣轼拜手稽首献铭曰:
.天之苍苍,正色非耶?其视下也,亦若斯耶?我作上清,储祥之宫。无以
来之,其肯我从。元祐之政,媚于上下。何修何营,曰是四者。民怀其仁,吏服
其廉。鬼畏其正,神予其谦。帝既子民,维子之视。云何事帝,而瘠其子。允哲
文母,以公灭私。作宫千柱,人初不知。於皇祖宗,在帝左右。风马云车,从帝
来狩。阅视新宫,察民之言。佑我文母,及其孝孙。孝孙来飨,左右耆耇。无竞
惟人,以燕我后。多士为祥,文母所培。我膺受之,笃其成材。千石之钟,万石
之虡。相以铭诗,震于四海。
【昭灵侯庙碑】
昭灵侯南阳张公讳路斯,隋之初,家于颍上县仁社村。年十六,中明经第。
唐景龙中,为宣城令,以才能称。夫人石氏生九子。自宣城罢归,常钓于焦氏台
之阴。一日,顾见钓处有宫室楼殿,遂入居之。自是夜出旦归,归辄体寒而湿。
夫人惊问之。公曰:“我,龙也。蓼人郑祥远者,亦龙也。与我争此居,明日当
战,使九子助我。领有绛绡者我也,青绡者郑也。”明日,九子以弓矢射青绡者,
中之,怒而去,公亦逐之,所遇为溪谷,以达于淮。而青绡者,投于合淝之西山
以死,为龙穴山。九子皆化为龙,而石氏葬关洲。公之兄为马步使者,子孙散居
颍上,其墓皆存焉。事见于唐布衣赵耕之文,而传于淮颍间父老之口,载于欧阳
文忠公之《集古录》云。
自景龙以来,颍人世祠之于焦氏台。乾宁中,刺史王敬尧始大其庙。有宋乾
德中,蔡州大旱,其刺史司超闻公之灵,筑祠于蔡。既雨,翰林学士承旨陶穀为
记其事。盖自淮南至于蔡、许、陈、汝,皆奔走奉祠。景德中,谏议大夫张秉,
奉诏益新颍上祠宇。而熙宁中司封郎中张徽奏乞爵号,诏封公昭灵侯、石氏柔应
夫人。庙有穴五,往往见变异,出云雨,或投器穴中,则见于池,而近岁有得蜕
骨于池者,金声玉质,轻重不常,今藏庙中。
元祐六年秋,旱甚,郡守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苏轼,迎致其骨于西湖之行祠,
与吏民祷焉,其应如响。乃益治其庙,作碑而铭之。铭曰:
.维古至人,冷然乘风。变化往来,不私其躬。道本于于仁,仁故能勇。有
杀有生,以仁为终。相彼幻身,何适不通。地行为人,天飞为龙。惠于有生,我
则从之。淮颍之间,笃生张公。跨历隋唐,显于有宋。上帝宠之,先帝封之。昭
于一方,万灵宗之。哀我颍民,处瘠而穷。地倾东南,潦水所钟。忽焉归壑,千
里一空。公居其间,拯溺吊凶。救疗疾疬,驱攘螟虫。开阖抑扬,孰知其功。坎
坎击鼓,巫师老农。斗酒只鸡,四簋其饛。度公之居,贝阙珠宫。揆公之食,
琼醴玉饔。何以称之,我愧于中。公之所飨,惟诚与恭。诚在爱民,无伤农工。
恭不在外,洗濯厥胸。以此事神,神听则聪。敢有不然,上帝之恫。
【潮州韩文公庙碑】
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是皆有以参天地之化,关盛衰之运。其
生也有自来,其逝也有所为矣。故申、吕自岳降,而傅说为列星,古今所传,不
可诬也。孟子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是气也,寓于寻常之中,而塞乎天地
之间。卒然遇之,则王公失其贵,晋、楚失其富,良、平失其智,贲、育失其勇,
仪、秦失其辩,是孰使之然哉?其必有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恃生而存,
不随死而亡者矣。故在天为星辰,在地为河岳。幽则为鬼神,而明则复为人。此
理之常,无足怪者。
自东汉以来,道丧文弊,异端并起,历唐贞观、开元之盛,辅以房、杜、姚、
宋而不能救。独韩文公起布衣,谈笑而麾之,天下靡然从公,复归于正,盖三百
年于此矣。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夺三军之帅。
岂非参天地、关盛衰、浩然而独存者乎!盖尝论天人之辨,以谓人无所不至,惟
天不容伪。智可以欺王公,不可以欺豚鱼;力可以得天下,不可以得匹夫匹妇之
心。故公之精诚,能开衡山之云,而不能回宪宗之惑;能驯鳄鱼之暴,而不能弭
皇甫镈、李逢吉之谤;能信于南海之民,庙食百世,而不能使其身一日安于朝廷
之上。盖公之所能者,天也。所不能者,人也。
始,潮人未知学,公命进士赵德为之师。自是潮之士,皆笃于文行,延及齐
民,至于今,号称易治。信乎孔子之言:“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
潮人之事公也,饮食必祭,水旱疾疫,凡有求必祷焉。而庙在刺史公堂之后,民
以出入为艰。前守欲请诸朝作新庙,不果。元祐五年,朝散郎王君涤来守是邦,
凡所以养士治民者,一以公为师。民既悦服,则出令曰:“愿新公庙者听。”民
欢趋之。卜地于州城之南七里,期年而庙成。
或曰:“公去国万里,而谪于潮,不能一岁而归,没而有知,其不眷恋于潮,
审矣。”轼曰:“不然。公之神在天下者,如水之在地中,无所往而不在也。而
潮人独信之深,思之至,焄蒿悽怆,若或见之。譬如凿井得泉,而曰水专在是,
岂理也哉!”元丰七年,诏封公昌黎伯,故榜曰昌黎伯韩文公之庙。潮人请书其
事于石,因作诗以遗之,使歌以祀公。其词曰:
.公昔骑龙白云乡,手抉云汉分天章,天孙为织云锦裳。飘然乘风来帝旁,
下与浊世扫秕糠,西游咸池略扶桑。草木衣被昭回光,追遂李、杜参翱翔,汗流
籍、堤走且僵,减没倒景不可望,作书诋佛讥君王,要观南海窥衡湘。历舜九疑
吊英、皇,祝融先驱海若藏,约束蛟鳄如驱羊。钧天无人帝悲伤,讴吟下招遗巫
阳,懪牲鸡卜羞我觞。於粲荔丹与蕉黄,公不少留我涕滂,翩然被发下大荒。
【峻灵王庙碑】
古者王室及大诸侯国皆有宝。周有琬琰大玉,鲁有夏后氏之璜,皆所以守其
社稷,镇抚其人民也。唐代宗之世,有比丘尼若梦恍惚见上帝者,得八宝以献诸
朝,且传帝命曰:“中原兵久不解,腥闻于天,故以此宝镇之。”则改元宝应。
以是知天亦分宝以镇世也。
自徐闻渡海,历琼至儋,又西至昌化县西北二十里,有山秀峙海上,石峰巉
然若巨人冠帽西南向而坐者,俚人谓之山胳膊。而伪汉之世,封山神为镇海广德
王。五代之末,南夷有知望气者,曰:“是山有宝气,上达于天。”舣舟其下,
斫山发石以求之。夜半,大风,浪驾其舟空中,碎之石峰下,夷皆溺死。儋之父
老,犹有及见败舟山上者,今独有叮石存焉耳。天地之宝,非人所得睥睨者,晋
张华使其客雷焕发酆城狱,取宝剑佩之,华终以忠遇祸,坐此也夫。今此山之上,
上帝赐宝以奠南极,而贪冒无知之夷,欲以力取而己有之,其诛死宜哉!
皇宋元丰五年七月,诏封山神为峻灵王,用部使者承议郎彭次云之请也。绍
圣四年七月,琼州别驾苏轼,以罪谴于儋,至元符三年五月,有诏徙廉州。自念
谪居海南三岁,饮咸食腥,陵暴飓雾而得还者,山川之神实相之。再拜稽首,西
向而辞焉,且书其事,碑而铭之。山有石池,产紫鳞鱼,民莫敢犯,石峰之侧多
荔支、黄柑,得就食,持去,则有风雹之变。其铭曰:
.琼崖千里块海中,民夷错居古相蒙。方壶蓬莱此别宫,峻灵独立秀且雄。
为帝守宝甚严恭,庇荫嘉穀岁屡丰。小大逍遥远虾龙,鶢鶋安栖不避风。我浮而
西今复东,铭碑晔然照无穷。
【伏波将军庙碑】
汉有两伏波,皆有功德于岭南之民。前伏波,邳离路侯也。后伏波,新息马
侯也。南越自三代不能有,秦虽稍通置吏,旋复为夷。邳离始伐灭其国,开九郡。
然至东汉,二女子侧、贰反岭南,震动六十余城。世祖初平天下,民劳厌兵,方
闭玉关,谢西域,况南荒何足以辱王师,非新息苦战,则九郡左衽至今矣。由此
论之,两伏波庙食于岭南者,均也。古今所传,莫能定于一。自徐闻渡海,适朱
崖,南望连山,若有若无,杳杳一发耳。舣舟将济,眩栗丧魄。海上有伏波祠,
元丰中诏封忠显王,凡济海者必卜焉。曰:“某日可济乎?”必吉而后敢济。使
人信之如度量衡石,必不吾欺者。呜呼,非盛德其孰能然!自汉以来,朱崖、儋
耳,或置或否。扬雄有言:“朱崖之弃,捐之之力也,否则介鳞易我衣裳。”此
言施于当时可也。自汉末至五代,中原避乱之人,多家于此。今衣冠礼乐,盖斑
斑然矣,其可复言弃乎!四州之人,以徐闻为咽喉。南北之济者,以伏波为指南,
事神其敢不恭。轼以罪谪儋耳三年,今乃获迁海北,往返皆顺风,念无以答神贶
者,乃碑而铭之。铭曰:
.至险莫测海与风,至幽不仁此鱼龙,至信可恃汉两公,寄命一叶万仞中。
自此而南洗汝胸,抚循民夷必清通。自此而北端汝躬,屈信穷达常正忠。生为人
英没愈雄,神虽无言意我同。
【淮阴侯庙碑】
应龙之所以为神者,以其善变化而能屈伸也。夏则天飞,效其灵也。冬则泥
蟠,避其害也。当嬴氏刑惨网密,毒流海内,销锋镝,诛豪俊,将军乃辱身汙节,
避世用晦。志在鹊起豹变,食全楚之租,故受馈于漂母。抱王霸之略,蓄英雄之
壮图,志轻六合,气盖万夫,故忍耻跨下。洎乎山鬼反璧,天亡秦族。遇知已之
英主,陈不世之奇策。崛起蜀汉,席卷关辅。战必胜,攻必克,扫强楚,灭暴秦。
平齐七十城,破赵二十万。乞食受辱,恶足累大丈夫之功名哉!然使水行未殒,
火流犹潜。将军则与草木同朽,麋鹿俱死。安能持太阿之柄,云飞龙骧,起徒步
而取侯王?噫,自古英伟之士,不遇机会,委身草泽,名堙减而无称者,可胜道
哉!乃碑而铭之。铭曰:
.书轨新邦,英雄旧里。海雾朝翻,山烟暮起。宅临旧楚,庙枕清淮。枯松
折柏,废井荒台。我停单车,思人望古。淮阴少年,有目无睹。不知将军,用之
如虎。
【司马温公神道碑】
上即位之三年,朝廷清明,百揆时叙,民安其生,风俗一变。异时薄夫鄙人,
皆洗心易德,务为忠厚,人人自重,耻言人过,中国无事,四夷稽首请命。惟西
羌夏人,叛服不常,怀毒自疑,数人为寇。上命诸将按兵不战,示以形势,不数
月,生致大首领鬼章青宜结阙下。夏人十数万寇泾原,至镇戎城下,五日无所得,
一夕遁去。而西羌兀征声延以其族万人来降。黄河始决曹村,既筑灵平,复决小
吴,横流五年,朔方骚然,而今岁之秋,积雨弥月,河不大溢,及冬,水入地益
深,有北流赴海复禹旧迹之势。凡上所欲,不求而获,而其所恶,不麾而去。天
下晓然知天意与上合,庶几复见至治之成,家给人足,刑措不用,如咸平、景德
间也。
或以问臣轼:“上与太皇太后安所设而及此?”臣轼对曰:“在《易·大有》:
‘上九,自天祐之,吉无不利。’孔子曰:‘天之所助者,顺也。人之所助者,
信也。履信思乎顺,又以尚贤也。是以自天祐之,吉无不利。’今二圣躬信顺以
先天下,而用司马公以致天下士,应是三德矣。且以臣观之,公,仁人也。天相
之矣。”“何以知其然也?”曰:“公以文章名于世,而以忠义自结人主。朝廷
知之可也,四方之人何自知之?士大夫知之可也,农商走卒何自知之?中国知之
可也,九夷八蛮何自知之?方其退居于洛,眇然如颜子之在陋巷,累然如屈原之
在陂泽,其与民相忘也久矣,而名震天下如雷霆,如河汉,如家至而日见之。闻
其名者,虽愚无知如妇人孺子,勇悍难化如军伍夷狄,以至于奸邪小人,虽恶其
害己仇而疾之者,莫不敛衽变色,咨嗟太息,或至于流涕也。元丰之末,臣自
登州入朝,过八州以至京师,民知其与公善也,所在数千人,聚而号呼于马首曰:
“寄射司马丞相,慎毋去朝廷,厚自爱以活百姓。”如是者,盖千余里不绝。至
京师,闻士大夫言,公初入朝,民拥其马,至不得行,卫士见公,擎跽流涕者,
不可胜数,公惧而归洛。辽人、夏人遣使入朝,与吾使至虏中者,虏必问公起居,
而辽人敕其边吏曰:“中国相司马矣,慎毋生事开边隙。”其后公薨,京师之民
罢市而往吊,鬻衣以致奠,巷哭以过车者,盖以千万数。上命户部侍郎赵瞻、内
侍省押班冯宗道,护其丧归葬。瞻等既还葬,皆言民哭公哀甚,如哭其私亲。四
方来会葬者,盖数万人。而岭南封州父老相率致祭,且作佛事以荐公者,其词尤
哀。炷芗于手顶以送公葬者,凡百余人,而画像以祠公者,天下皆是也。此岂人
力也哉?天相之也!匹夫而能动天,亦必有道矣。非至诚一德,其孰能使之!
《记》曰:“惟天下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
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矣。”《书》曰:“惟尹
躬暨汤,咸有一德,克享天心。”又曰:“德惟一,动罔不凶。”或以千金与人
而人不喜,或以一言使人而人死之者,诚与不诚故也。稽天之潦,不能终朝,而
一线之溜,可以达石者,一与不一故也。诚而一,古之圣人不能加毫末于此矣,
而况公乎!故臣论公之德,至于感人心,动天地,巍巍如此,而蔽之以二言,曰
诚、曰一。”
公讳光,字君实,其先河内人,晋安平献王孚之后,王之裔孙征东大将军阳
始葬今陕州夏县涑水乡,子孙因家焉。曾祖讳政,以五代衰乱不仕,赠太子太保。
祖讳炫,举进士,试秘书省校书郎,终于耀州富平县令,赠太子太傅。考讳池,
宝元、庆历间名臣,终于兵部郎中、天章阁待制,赠太师、温国公。曾祖妣薛氏,
祖妣皇甫氏,妣聂氏,皆封温国太夫人。
公始进士甲科事仁宗皇帝,至天章阁待制,知谏院。始发大议,乞立宗子为
后,以安宗庙,宰相韩琦等因其言,遂定大计。事英宗皇帝为谏议大夫,龙图阁
直学士,论陕西刺义勇为民患;及内侍任守忠奸蠹,乞斩以谢天下,守忠竟以谴
死。又论汉安懿王当准先朝封赠期亲尊属故事,天下韪之。事神宗皇帝,为翰林
学士,御史中丞。西戎部将嵬名山欲以横山之众降,公极论其不可纳,后必为边
患,已而果然。劝帝不受尊号,遂为万世法。及王安石为相,始行青苗、助役、
农田水利,谓之新法,公首言其害,以身争之。当时士大夫不附安石,言新法不
便者,皆倚公为重。帝以公为枢密副使,公以言不行,不受命。乃以为端明殿学
士,出知永兴军,遂以留司御史台及提举崇福宫,退居于洛十有五年。及上即位,
太皇太后摄政,起公为门下侍郎,迁正议大夫,遂拜左仆射。公首更诏书以开言
路,分别邪正,进退其甚者十余人。旋罢保甲、保马、市易及诸道新行盐铁茶法,
最后遂罢助役、青苗。方议取士择守令监司以养民,期于富而教之,凛凛乎向至
治矣。
而公卧病,以元祐元年九月丙辰朔,薨于位,享年六十八。太皇太后闻之恸,
上亦感涕不已。时方祀明堂,礼成不贺。二圣皆临其丧,哭之哀甚,辍视朝。赠
太师、温国公,襚以一品礼服,谥曰文正。官其亲属十人。公娶张氏,礼部尚
书存之女,封清河郡君,先公卒,追封温国夫人。子三人,童、唐皆早亡,康,
今为秘书省校书郎。孙二人,植、桓皆承奉郎。以元祐三年正月辛酉,葬于陕之
夏县涑水南原之晁村。上以御篆表其墓道,曰忠清粹德之碑,而其文以命臣轼。
臣盖尝为公行状,而端明殿学士范镇取以志其墓矣,故其详不复再见,而独
论其大?。议者徒见上与太皇太后进公之速,用公之尽,而不知神宗皇帝知公之
深也。自士庶人至于卿大夫,相与为宾师朋友,道足以相信,而权不足以相休戚,
然犹同己则亲之,异己则疏之,未有闻过而喜,受诲而不怒者也,而况于君臣之
间乎?方熙宁中,朝廷政事与公所言无一不相违者,书数十上,皆尽言不讳,盖
自敌以下所不能堪,而先帝安受之,非特不怒而已,乃欲以为左右辅弼之臣,至
为叙其所著书,读之于迩英阁,不深知公,而能如是乎?二圣之知公也,知之于
既同。而先帝之知公也,知之于方异。故臣以先帝为难。昔齐神武皇帝寝疾,告
其子世宗曰:“侯景专制河南十四年矣,诸将皆莫能敌,惟慕容绍宗可以制之。
我故不贵,留以遗汝。”而唐太宗亦谓高宗:“汝于李勣无恩,我今责出之,汝
当授以仆射。”乃出勣为叠州都督。夫齐神武、唐太宗,虽未足以比隆先帝,而
绍宗与勣,亦非公之流,然古之人君所以为其子孙长计远虑者,类皆如此。宁其
身亡受知人之名,而使其子孙专享得贤之利。先帝知公如此,而卒不尽用,安知
其意不出于此乎?臣既书其事,乃拜手稽首而作诗曰:
.於皇上帝,子惠我民。孰堪顾天,惟圣与仁。圣子受命,如尧之初。神母
诏之,匪亟匪徐。圣神无心,孰左右之。民自择相,我兴授之。其相惟何,太师
温公。公来自西,一马二童。万人环之,如渴赴泉。孰不见公,莫如我先。二圣
忘己,惟公是式。公亦无我,惟民是度。民曰乐哉,既相司马。尔贾于途,我耕
于野。士曰时哉,既用君实。我后子先,时不可失。公如麟凰,不鸷不搏。羽毛
毕朝,雄狡率服。为政一年,疾病半之。功则多矣,百年之思。知公于异,识公
于微。匪公之思,神考是怀。天子万年,四夷来同。荐于清庙,神考之功。
【赵清献公神道碑】
故太子少师清献赵公,既薨之三年,其子<山幾>除丧来告于朝曰:“先臣既葬,
而墓隧之碑无名与文,无以诏示来世,敢以请。”天子曰:“嘻,兹予先正,以
惠术扰民如郑子产,以忠言摩上如晋叔向。”乃以爱直名其碑,而又命臣轼为之
文。
臣轼逮事仁宗皇帝。盖尝窃观天地之盛德,而窥日月之末光矣。未尝行也,
而万事莫不毕举。未尝视也,而万物莫不毕见。非有他术也,善于用人而已。惟
清献公擢自御史。是时将用谏官御史,必取天下第一流,非学术才行备具为一世
所高者不与。用之至重,故言行计从,有不十年而为近臣者;言不当,有不旋踵
而黜者。是非明辨,而赏罚必信,故土居其官者少妄,而天子穆然无为,坐视其
成功,奸宄消亡,而忠良全安。此则清献公与其僚之功也。
公讳抃,字阅道。其先京兆奉天人。唐德宗世,植为岭南节度使。植生隐,
为中书侍郎。隐生光逢、光裔,并掌内外制,皆为唐闻人。五代之乱,徙家于越。
公则植之十世从孙也。曾祖讳昙,深州司户参军。祖讳湘,庐州庐江尉,始家于
衢,遂为西安人。考讳亚才,广州南海主簿。公既贵,赠曾祖太子太保,妣陈氏
安国太夫人;祖司徒,妣袁氏崇国太夫人,俞氏光国太夫人;考,开府仪同三司,
封荣国公,妣徐氏魏国太夫人,徐氏越国太夫人。
公少孤且贫,刻意力学,中景祐元年进士乙科。为武安军节度推官。民有伪
造印者,吏皆以为当死。公独曰:“造在赦前,而用在赦后。赦前不用,赦后不
造,法皆不死。”遂以疑谳之,卒免死。一府皆服。阅岁,举监潭之粮料。岁满,
改著作佐郎,知建州崇安,通判宜州。卒有杀人当死者,方系狱,病痈,未溃,
公使医疗之,得不瘐死。会赦以免。公爱人之周,类如此。
未几以越国丧,庐于墓三年,不宿于家。县榜其所居里为孝弟,处士孙处为
作孝子传。终丧,起知泰州海陵,复知蜀州江原,还,通判泗州。泗守昏不事事,
监司欲罢遣之,公独左右其政,而晦其所以然,使若权不己出者。守得以善去。
濠守以廪赐不如法,士卒谋欲为变,或以告,守恐怖,日未夕,辄闭门不出。转
连使徙公治濠。公至,从容如平日,濠以无事。
曾公亮为翰林学士,未识公,而以台官荐,召为殿中侍御史。弹劾不避权幸,
京师号公铁面御史。其言常欲朝廷别白君子小人。以谓小人虽小过,当力排而绝
之,后乃无患,君子不幸而有诖误,当保持爱惜,以成就其德。故言事虽切,而
人不厌。温成皇后方葬,始命参知政事刘沆监护其役,及沆为相而领事如故。公
论其当罢,以全国体。复言宰相陈执中不学无术,且多过失。章十二上,执中卒
罢去。王拱辰奉使契丹,还,为宣徽使。公言拱辰平生所为及奉使不如法事,命
遂寝。复言枢密使王德用、翰林学士李淑不称职,皆罢去。是时邵必为开封推官,
以前任常州失入徒罪自举遇赦而犹罢,监邵武酒税。吴充、鞠真卿发礼院吏代书
事,吏以赎论,而充、真卿皆出知军。吕景初、马遵、吴中复弹奏梁适,适以罢
相,而景初等随亦被逐。冯京言吴充、鞠真卿、刁约不当以无罪黜,而京夺修起
居注。公皆力言其非是。必以复认知军,充、真卿、约、景初、遵皆召还京中,
复皆许补故阙。先是吕秦出守徐,蔡襄守泉,吴奎守寿,韩绛守河阳。已而欧阳
修乞蔡,贾黯乞荆南。公即上言:“近日正人贤士,纷纷引去,忧国之士,为之
寒心,侍从之贤,如修辈无几。今皆请郡者,以正色立朝,不能谄事权要,伤之
者众耳。”修等由此不去,一时名臣赖之以安。仁宗晚岁不豫,而太子未定,中
外恟惧。及上既康复,公请择宗室贤子弟教育于宫中,封建任使,以示天下大
本。
已而求郡,得睦。睦岁为杭市羊,公为移文却之。民籍有茶税,而无茶地,
公为奏蠲之,民至今称焉。移充梓州路转运使,未几移益。两蜀地远而民弱,吏
恣为不法,州郡以酒食相馈饷,衙前治厨传,破家相属也。公身帅以俭,不从者
请以违制坐之,蜀风为之一变。穷城小邑,民或生而不识使者,公行部,无所不
至,父老惊喜相慰,奸吏亦竦。
以右司谏召,论事不折如前。入内副都知邓保信引退兵董吉以烧炼出入禁中,
公言:“汉文成、五利,唐普思、静能、李训、郑注,多依宦官以结主,假药术
以市奸者也,其渐不可启。”宋庠为枢密使,选用武臣,多不如旧法,至有诉于
上前者。公陈其不可。陈升之除枢密副使,公与唐介、吕诲、范师道同言升之交
结宦官,进不以道,章二十余,上不省,即居家待罪。诏强起之,乃乞补外,二
人皆相次去位,公与言者亦罢。
公得虔州,地远而民好讼,人谓公不乐。公欣然过家上冢而去。既至,遇吏
民简易,严而不苛,悉召诸县令告之,为令当自任事,勿以事诿郡,苟事办而民
悦,吾一无所问。令皆喜,争尽力,虔事为少,狱以屡空。改修盐法,疏凿灨
石,民赖其利。虔当二广之冲,行者常自虔易舟而北。公间取余材,造舟得百艘,
移二广诸郡,曰:“仕宦之家,有父兄没而不能归者,皆移文以遣,当具舟载之。”
至者既悉授以舟,复量给公使物,归者相继于道。
朝廷闻公治有余力,召知御史杂事,不阅月为度支副使。英宗即位,奉使契
丹,还,未至,除天章阁待制、河北都转运使。时贾昌朝以使相判大名府。公欲
按视府库,昌朝遣其属来告,曰:“前此,监司未有按视吾事者。公虽欲举职,
恐事有不应法,奈何?”公曰:“舍大名,则列郡不服矣。”即往视之,昌朝初
不说也。前此有诏,募义勇,遇期不足者徒二年,州郡不时办,官吏当坐者八百
余人。公被旨督其事,奏言:“河朔频岁丰熟,故募不如数,请宽其罪,以俟农
隙。”从之。坐者得免,而募亦随足。昌朝乃愧服曰:“名不虚得矣。”
旋除龙图阁直学士、知成都。公以宽治蜀,蜀人安之。初,公为转运使,言
蜀人有以妖祀聚众为不法者,其首既死,其为从者宜特黥配。及为成都,适有此
狱,其人皆惧,意公必尽用法。公察其无他,曰:“是特坐樽酒至此耳。”刑其
为首者,余皆释去。蜀人愈爱之。会荣諲除转运使,陛辞,上面谕曰:“赵某为
成都,中和之政也。”
神宗即位,召知谏院。故事,近臣自成都还,将大用,必更省府,不为谏官。
大臣为言。上曰:“用赵某为谏官,赖其言耳。苟欲用之,何伤!”及谢,上谓
曰:“闻卿匹马入蜀,以一琴一龟自随,为政简易,亦称是耶?”公知上意将用
其言。即上疏论吕诲、傅尧俞、范纯仁、吕大防、赵瞻、赵鼎、马默皆骨鲠敢言,
久谴不复,无以慰缙绅之望。上纳其说。郭逵附签书枢密院事,公议不允。公力
言之,即罢。
居三月,擢右谏议大夫,参知政事。感激思奋,面议政事,有不尽者,辄密
启闻。上手诏嘉之。公与富弼,曾公亮、唐介同心辅政,率以公议为主。会王安
石用事,议论不协,既而司马光辞枢密副使,台谏侍从,多以言事求去。公言:
“朝廷事有轻有重,体有大小,财利于事为轻。而民心得失为重,青苗使者于体
为小,而禁近耳目之臣用舍为大,今不罢财利而轻失民心,不罢青苗使者而轻弃
禁近耳目,去重而取轻,失大而得小,非宗庙社稷之福,臣恐天下自此不安矣。”
言入,即求去,四上章,不许。熙宁三年四月,复五上章,除资政殿学士、知杭
州。
公素号宽厚,杭之无赖子弟以此逆公,皆骈聚为恶。公知其意,择重犯者率
黥配他州,恶党相帅遁去。
未几徙青州。因其俗朴厚,临以清净。时山东旱蝗,青独多麦,蝗自淄齐来,
及境遇风,退飞堕水而尽。
五年,成都以戍卒为忧,朝廷择遣大臣,为蜀人所爱信者,皆莫如公,遂以
大学士知成都。然意公必辞,及见,上曰:“近岁无自政府复往者,卿能为我行
乎?”公曰:“陛下有言即法也,岂顾有例哉!”上大喜。公乞以便宜行事,即
日辞去。至蜀,默为经略,而燕劳闲暇如他日,兵民晏然。一日,坐堂上,有卒
长在堂下。公好谕之曰:“吾与汝,年相若也,吾以一身入蜀,为天子抚一方,
汝亦宜清慎畏戢以帅众,比戍还,得余赀,持归为室家计可也。”人知公有善意,
转相告语,莫敢复为非者。剑州民李孝忠集众二百余人,私造符牒,度人为僧。
或以谋逆告,狱具。公不畀法吏,以意决之,处孝忠以私造度牒,余皆得不死。
喧传京师,谓公脱逆党。朝廷取具狱阅之,卒无以易也。茂州蕃部鹿明玉等逢聚
境上,肆为剽掠。公亟遣部将帅兵讨之,夷人惊溃乞降,愿杀婢以盟。公使喻之
曰:“人不可用,三牲可也。”使至,已絷婢引弓,将射心取血。闻公命,欢呼
以听。事讫,不杀一人。
居二岁,乞守东南,为归老计,得越州。吴越大饥,民死者过半,公尽所以
救荒之术,发廪劝分,而以家赀先之,民乐从焉。生者得食,病者得药,死者得
藏。下令修城,使民食其力。故越人虽饥而不怨。复徙治杭。
杭旱与越等,其民尤病。既而朝廷议欲筑其城。公曰:“民未可劳也。”罢
之。钱氏纳国,未及百年,而坟庙堙圮,杭人哀之。公奏因其所在,岁度僧、道
士各一人,收其田租,为岁时献享营缮之费。从之,且改妙因院为表忠观。
公年未七十,告老于朝,不许。请之不已,元丰二年二月,加太子少保致仕,
时年七十二矣。退居于衢,有溪石松竹之胜,东南高士多从之游。朝廷有事郊庙,
再起公侍祠,不至。<山幾>通判温州,从公游天台、雁荡,吴越间荣之。<山幾>代还,
得见。上顾问公,甚厚。以<山幾>提举浙东西常平,以便其养。<山幾>复侍公游杭。
始,公自杭致仕,杭人留公不得行。公曰:“六年当复来。”至是适六岁矣。杭
人德公,逆者如见父母。以疾还衢,有大星陨焉。二日而公薨,实七年八月癸巳
也。
讣闻,天子辍视朝一日,赠太子少师。十二月乙酉,葬于西安莲华山,谥曰
清献。公娶徐氏,东头供奉官度之女,封东平郡夫人,先公十年卒。子二人,长
曰岏,终杭州於潜县令;次即<山幾>也,今为尚书考功员外郎。
公平生不治产业,嫁兄弟之女以十数,皆如己女。在官,为人嫁孤女二十馀
人。居乡,葬暴骨及贫无以敛且葬者,施棺给薪,不知其数。少育于长兄振,振
既没,思报其德。将迁侍御史,乞不迁,以赠振大理评事。
公为人和易温厚,周旋曲密,谨绳墨,蹈规矩,与人言,如恐伤之。平生不
畜声伎,晚岁习为养气安心之术,悠然有高举意。将薨,晨起如平时,<山幾>侍侧,
公与之诀,词色不乱,安坐而终。不知者以为无意于世也。然至论朝廷事,分别
邪正,慨然不可夺。宰相韩琦尝称赵公真世人标表,盖以为不可及也。
公为吏,诚心爱人,所至崇学校,礼师儒,民有可与与之,狱有可出出之。
治虔与成都,尤为世所称道。神宗凡拟二郡守,必曰:“昔赵某治此,最得其术。”
冯京相继守成都,事循其旧,亦曰:“赵公所为,不可改也。”要之以惠利为本。
然至于治杭,诛锄强恶,奸民屏迹不敢犯。盖其学道清心遇物,而应有过人者矣。
铭曰:
萧望之为太傅,近古社稷臣,其为冯翊,民未有闻。黄霸为颍川,治行第一,
其为丞相,名不迨昔。孰如清献公,无适不宜。邦之司直,民之父师。其在官守,
不专于宽,时出猛政,严而不残。其在言责,不专于直,为国爱人,掩其疵疾。
盖东郭顺子之清,孟献子之贤,郑子产之政,晋叔向之言,公兼而有之,不几于
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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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7 19:21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八十七
书名:苏轼集    作者:苏轼


◎碑二首
【富郑公神道碑】
宋兴百三十年,四方无虞,人物岁滋。盖自秦、汉以来,未有若此之盛者。
虽所以致之非一道,而其要在于兵不用,用不久,尝使智者谋之而仁者守之,虽
至于无穷可也。契丹自晋天福以来,践有幽、蓟,北鄙之警,略无宁岁,凡六十
有九年。至景德元年,举国来寇,攻定武,围高阳,不克,遂陷德清以犯天雄。
真宗皇帝用宰相寇准计,决策亲征。既次澶渊,诸道兵大会行在,虏既震动,兵
始接,射杀其骁将顺国王挞览。虏惧,遂请和。时诸将皆请以兵会界河上,邀其
归,徐以精甲蹑其后,歼之。虏惧,求哀于上。上曰:“契丹、幽、蓟,皆吾民
也,何多以杀为!”遂诏诸将按兵勿伐,纵契丹归国。虏自是通好守约,不复盗
边者三十有九年。
及赵元昊叛,西方转战连年,兵久不决。契丹之臣有贪而喜功者,以我为怯,
且厌兵,遂教其主设词以动我,欲得晋高祖所与关南十县。庆历二年,聚重兵境
上,遣其臣萧英、刘六符来聘。兵既压境,而使来非时,中外忿之。仁宗皇帝曰:
“契丹,吾兄弟之国,未可弃也,其有以大镇抚之。”命宰相择报聘者。时虏情
不可测,群臣皆莫敢行。
宰相举右正言、知制诰富公,公即入对便殿,叩头,曰:“主忧臣辱,臣不
敢爱其死。”上为动色,乃以公为接伴。英等入境,上遣中使劳之,英托足疾不
拜。公曰:“吾尝使北,病卧车中,闻命辄起拜。今中使至而公不起,此何礼也?”
英瞿然起拜。公开怀与语,不以夷狄待之。英等见公倾尽,亦不复隐其情,遂去
左右,密以其主所欲得者告公,且曰:“可从,从之;不可从,更以一事塞之。”
公具以闻。
上命御史中丞贾昌朝馆伴,不许割地,而许增岁币,且命公报聘。既至,六
符馆之,反往十数,皆论割地必不可状。及见虏主,问故。虏主曰:“南朝违约,
塞雁门,增塘水,治城隍,籍民兵,此何意也?群臣请举兵而南,寡人以谓不若
遣使求地,求而不获,举兵未晚也。”公曰:“北朝忘章圣皇帝之大德乎?澶渊
之役,若从诸将言,北兵无得脱者。且北朝与中国通好,则人主专其利,而臣下
无所获。若用兵,则利归臣下,而人主任其祸。故北朝诸臣争劝用兵者,此皆其
身谋,非国计也。”虏主惊曰:“何谓也?”公曰:“晋高祖欺天叛君,而求助
于北,末帝昏乱,神人弃之。是时中国狭小,上下离叛,故契丹全师独克。虽虏
获金币,充牣诸臣之家,而壮士健马,物故太半,此谁任其祸者?今中国提封
万里,所在精兵以百万计,法令修明,上下一心,北朝欲用兵,能保其必胜乎?”
曰:“不能。”公曰:“胜负未可知。就使其胜,所亡士马,群臣当之欤?抑人
主当之欤?若通好不绝,岁币尽归人主,臣下所得,止奉使者岁一二人耳,群臣
何利焉!”虏主大悟,首肯者久之。公又曰:“塞雁门者,以备元昊也。塘水始
于何承矩,事在通好前,地卑水聚,势不得不增。城隍皆修旧,民兵亦旧藉,特
补其缺耳,非违约也。晋高祖以卢龙一道赂契丹,周世宗复伐取关南,皆异代事。
宋兴已九十年,若各欲求异代故地,岂北朝之利也哉。本朝皇帝之命使臣,则有
词矣。曰:‘朕为祖宗守国,必不敢以其地与人。北朝所欲,不过利其租赋耳。
朕不欲以地故,多杀两朝赤子,故屈己增币以代赋入。若北朝必欲得地,是志在
败盟,假此为词耳。朕亦安得独避用兵乎?澶渊之盟,天地鬼神实临之。今北朝
首发兵端,过不在朕。天地鬼神,岂可欺也哉!’”虏大感悟,遂欲求婚。公曰:
“婚姻易以生隙,人命修短不可知,不若岁币之坚久也。本朝长公主出降,赍送
不过十万缗,岂若岁币无穷之获哉?”虏主曰:“卿且归矣,再来,当择一授之,
卿其遂以誓书来。”
公归复命,再聘,受书及口传之词于政府。既行次乐寿,谓其副曰:“吾为
使者而不见国书,万一书词与口传者异,则吾事败矣。”发书视之,果不同。乃
驰还都,以晡入见,宿学士院一夕,易书而行。
既至,虏不复求婚,专欲增币,曰:“南朝遗我书当曰献,否则曰纳。”公
争不可。虏主曰:“南朝既惧我矣,何惜此二字?若我拥兵而南,得无悔乎?”
公曰:“本朝皇帝兼爱南北之民,不忍蹈锋镝,故屈己增币,何名为惧哉?若不
得已而至于用兵,则南北敌国,当以曲直为胜负,非使臣之所忧也。”虏主曰:
“卿勿固执,自古亦有之。”公曰:“自古惟唐高祖借兵于突厥,故臣事之。当
时所遗,或称献、纳,则不可知。其后颉利为太宗所擒,岂复有此理哉!”公声
色俱厉,虏知不可夺,曰:“吾当自遣人议之。”
于是留所许增币誓书,复使耶律仁先及六符以其国誓书来,且求为献、纳。
公奏曰:“臣既以死拒之,虏气折矣,可勿复许,虏无能为也。”上从之,增币
二十万,而契丹平。北方无事,盖又四十八年矣。契丹君臣至今诵其语,守其约
不忍败者,以其心晓然,知通好用兵利害之所在也。故臣尝窃论之,百馀年间,
兵不大用者,真宗、仁宗之德,而寇准与公之功也。
公讳弼,字彦国,河南人。曾大父内黄令讳处谦,大父商州马步使讳令荀,
考尚书都官员外郎讳言,皆以公贵,赠太师中书令、尚书令,封邓、韩、秦三国
公。曾祖母刘氏,祖母赵氏,母韩氏,封鲁、韩、秦三国太夫人。
公幼笃学,有大度,范仲淹见而识之,曰:“此王佐才也。”怀其文以示王
曾、晏殊,殊即以女妻之。仁宗复制科,仲淹谓公曰:“子当以是进。”天圣八
年,公以茂材异等中第,授将作监丞,知河南府长水县。用李迪辟,签书河阳节
度判官事。
丁秦国公忧,服除。会郭后废,范仲淹等争之,贬知睦州。公上言:“朝廷
一举而获二过,纵不能复后,宜还仲淹,以来忠言。”通判绛州。景祐四年,召
试馆职,迁太子中允,直集贤院。从王曾辟,通判郓州。
宝元初,赵元昊反。公上疏陈八事,且言:“元昊遣使求割地邀金帛,使者
部从仪物如契丹,而词甚倨,此必元昊腹心谋臣自请行者。宜出其不意,斩之都
市。”又言:“夏守赟,庸人也,平时犹不当用,而况艰难之际,可为枢密乎!”
议者以为有宰相气。召还,为开封府推官,擢知谏院。
康定元年,日食正旦。公言请罢燕彻乐,虽虏使在馆,亦宜就赐饮食而已。
执政以为不可。公曰:“万一北虏行之,为朝廷羞。”后使虏,还者云:“虏中
罢燕。”如公言。仁宗深悔之。初,宰相恶闻忠言,下令禁越职言事。公因论日
食,以谓应天变莫若通下情,遂除其禁。
元昊寇鄜延,杀二万人,破金明,擒李士斌,延帅范雍、钤辖卢守勤闭门不
救,中贵人黄德和引兵先走,刘平、石元孙战死,而雍、守勤归罪于通判计用章、
都监李康伯,皆窜岭南,德和诬奏平降贼,诏以兵围守其家。公言:“平自环庆
引兵来援,以奸臣不救,故败,竟骂贼不食而死,宜恤其家。守勤、德和皆中官,
怙势诬人,冀以自免,宜竟其狱。”枢密院奏方用兵,狱不可遂。公言:“大臣
附下罔上,狱不可不竟。”时守勤男昭序为御药,公奏乞罢之,德和竟坐腰斩。
延州民二十人诣阙告急,上召问,具得诸将败亡状。执政恶之,命边郡禁民
擅赴阙者。公言:“此非陛下意,宰相恶上知四方有败耳。民有急,不得诉之朝,
则西走元昊,北走契丹矣。”夏守勤为陕西都统管,又以入内都知王守忠为都钤
辖。公言:“用守勤既为天下笑,而守忠钤辖乃与唐中官监军无异,将吏必怨惧,
卢守勤、黄德和覆车之辙,可复蹈乎?”诏罢守忠。
时又用观察使,魏昭昞为同州,郑守忠为殿前都指挥使,高化为步军都指
挥使。公言:“昭昞乳臭儿,必败事;守忠与化故亲事官,皆奴才小人,不可
用。”诏遣侍御史陈洎往陕西督修城,且城潼关。公言:“天子守在四夷,今城
潼关,自关以西为弃之耶?”语皆侵执政。自用兵以来,吏民上书者甚众,初不
省用。公言:“知制诰本中书属官,可选二人置局,中书考其所言,可用用之。”
宰相以付学士,公言:“此宰相偷安,欲以天下是非尽付他人。”乞与廷辩。又
言:“边事系国安危,不当专委枢密院。周宰相魏仁浦兼枢密使,国初范质、王
溥亦以宰相参知枢密院事。今兵兴,宜使宰相以故事兼领。”仁宗曰:“军国之
务,当尽归中书,枢密非古官。”然未欲遽废,内降令中书同议枢密院事,且书
其检。宰相以内降纳上前,曰:“恐枢密院谓臣夺权。”公曰:“此宰相避事耳,
非畏夺权也。”
时西夏首领吹同乞砂、吹同乞山各称伪将相来降,补借奉职,羁置荆湖。公
言:“二人之降,其家已族矣,当厚赏以劝来者。”上命以所言送中书。公见宰
相,论之,宰相初不知也。公叹曰:“此岂小事而宰相不知耶?”更极论之,上
从公言,以宰相兼枢密使。
除盐铁判官,迁太常丞,史馆修撰,奉使契丹。二年,改右正言、知制诰,
纠察在京刑狱。时有用伪牒为僧者,事觉,乃堂吏为之。开封,按余人而不及吏。
公白执政,请以吏付狱。执政指其坐曰:“公即居此,无为近名。”公正色不受
其言,曰:“必得吏乃止。”执政滋不悦,故荐公使契丹,欲因事罪之。欧阳修
上书引颜真卿使李希烈事留公,不报。
使还,除吏部郎中、枢密直学士,恳辞不受。始受命,闻一女卒,再受命,
闻一男生,皆不顾而行。得家书,不发而焚之,曰:“徒乱人意。”寻迁翰林学
士。公见上力辞,曰:“增岁币,非臣本志也,特以朝廷方讨元昊,未暇与虏角,
故不敢以死争,其敢受赏乎!”
庆历三年三月,遂命公为枢密副使,辞之愈力。改授资政殿学士兼翰林侍读
学士。七月,复除枢密副使。公言:“虏既通好,议者便谓无事,边备渐驰,虏
万一败盟,臣死且有罪。非独臣不敢受,亦愿陛下思夷狄轻侮中原之耻,卧薪尝
胆,不忘修政。”因以告纳上前而罢。逾月,复除前命。
时元昊使辞,群臣班紫宸殿门,上俟公缀枢密院班,乃坐,且使宰相章德象
谕公曰:“此朝廷特用,非以使虏故也。”公不得已乃受。
时晏殊为相,范仲淹为参知政事,杜衍为枢密使,韩琦与公副之,欧阳修、
余靖、王素、蔡襄为谏官,皆天下之望。鲁人石介作《庆历圣德诗》,历颂群臣,
皆得其实。曰:“维仲淹、弼,一夔一契。”天下不以为过。公既以社稷自任,
而仁宗责成于公与仲淹,望太平于期月之间,数以手诏督公等条具其事。又开天
章阁召公等。公等坐,且给笔札,使书其所欲为者,遣中使二人更往督之,且命
仲淹主西事,公主北事。公遂与仲淹各上当世之务十馀条。又自上河北安边十三
策,大略以进贤、退不肖、止侥幸、去宿弊为本,欲渐易诸路监司之不才者,使
澄汰所部吏。于是小人始不悦矣。
元昊遣使以书来,称男而不臣。公言:“契丹臣元昊而我不臣,则契丹为无
敌于天下。不可许。”乃却其使,卒臣之。
四年七月,契丹来告,举兵讨元昊。十二月,诏册元昊为夏国主,使将行而
止之,以俟虏使。公曰:“若虏使未至而行,则事自我出,既至,则恩归契丹矣。”
从之。
是岁契丹受礼云中,且发兵。会元昊伐呆儿族,于河东为近。上问公曰:
“虏得无与元昊袭我乎?”公曰:“虏自得幽、蓟,不复由河东入寇者,以河北
平易富饶,而河东险瘠,且虞我出镇定,捣燕蓟之虚也。今兵出无名,契丹大国,
决不为此。就使妄动,当出我不意,不应先言受礼云中也。元昊本与契丹约,相
左右以困中国,今契丹背约,结好于我,独获重币,元昊有怨言,故虏筑威塞州
以备之。呆儿屡杀威塞人,虏疑元昊使之,故为是役,安能合而寇我哉!”或请
调发为备。公曰:“虏虽不来,犹欲以虚声困我。若调发,正堕其计。臣请任之。
虏若入寇,臣为罔上且误国。”上乃止,虏卒不动。公谓契丹异日作难,必于河
朔。
既上十三策,又请守一郡行其事,小人怨公不已,而大臣亦有以飞语谗公者。
上虽不信,公惧,因保州贼平,求为河北宣抚使以避之。使将还,除资政殿学士、
知郓州兼京东西路安抚使,谗者不已,罢安抚使。岁馀,谗不验。加给事中,移
知青州兼京东东路安抚使。
河朔大水,民流京东,公择所部丰稔者五州,劝民出栗,得十五万斛,益以
官廪,随所在贮之。得公私庐舍十馀万区,散处其人,以便薪水。官吏自前资待
阙、寄居者,皆给其禄,使即民所聚,选老弱病瘠者禀之。山林河泊之利,有可
取以为生者,听流民取之,其主不得禁。官吏皆书具劳约为奏请,使他日得以次
受赏于朝。率五日,辄遣人以酒肉糗饭劳之,出于至诚,人人为尽力。流民死者,
为大冢葬之,谓之丛冢,自为文祭之。明年麦大熟,流民各以远近受粮而归,凡
活五十馀万人。募而为兵者又万馀人。上闻之,遣使劳公,即拜礼部侍郎。公曰:
“救灾,守臣职也。”辞不受。前此救灾者,皆聚民城郭中,煮粥食之,饥民聚
为疾疫,及相蹈藉死,或待次数日不食,得粥皆僵仆,名为救之而实杀之。自公
立法,简便周至,天下传以为法,至于今,不知所活者几千万人矣。
王则据贝州叛,齐州禁兵马达、张青与奸民张握等得剑印于妖师,欲以其众
叛,将屠城以应则。握之婿杨俊诣公告之,齐非公所部,恐事泄变生。时中贵人
张从训衔命至青,公度从训可使,即以事付从训,使驰至郡,发吏卒取之,无得
脱者。且自劾擅遣中使罪,仁宗嘉之。再除礼部侍郎。公又恳辞不受。
迁资政殿大学士,以明堂恩,除礼部侍郎,徙知郑州。又徙蔡州,加观文殿
学士,知河阳,迁户部侍郎,除宣徽南院使,判并州兼河东经略安抚使。至和二
年,召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与文彦博并命。
宣制之日,士大夫相庆于朝,仁宗密觇知之。欧阳修奏事殿上,上具以语修,
且曰:“古之求相者,或得于梦卜。今朕用二相,人情如此,岂不贤于梦卜也哉!”
修顿首称贺。
仁宗弗豫,大臣不得见,中外忧恐。文彦博与公等直入问疾,内侍止之,不
可。因以监视禳祷为名,乞留宿内殿,事皆关白而后行,禁中肃然。嘉祐三年,
加礼部尚书、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
公之为相,守格法,行故事,而附以公议,无心于其间,故百官任职,天下
无事。以所在民力困弊,赋役不均,遣使分道相视裁减,谓之宽恤民力。又弛茶
禁,以通商贾,省刑狱,天下便之。
六年,丁秦国太夫人忧,诏为罢春燕故事。执政遇丧皆起复,公以谓金革变
礼,不可用于平世。仁宗待公而为政,五遣使起之,卒不从命,天下称焉。
英宗即位,拜枢密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迁户部尚书。逾年,以足疾,求
解机务。章二十上,拜镇海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河阳,封祈国公。
公五上章,辞使相,且言:“真宗以前不轻以此授人,仁宗即位之初,执政欲自
为地,故开此例。终仁宗之世,宰相枢密使罢者皆除使相,至不称职,有罪者亦
然,天下非之。今陛下初即位,愿立法自臣始。”不从。
神宗即位,改镇武宁军,进封郑国公。公又乞罢使相,乃以为尚书左仆射、
观文殿大学士、集禧观使,召赴阙。公以足疾,固辞,复判河阳。熙宁元年,移
汝州,且诏入觐。以公足疾,许肩舆至殿门,上特为御内东门小殿见之。令男绍
隆入扶,且命无拜。坐语从容,至日昃,赐绍隆五品服。再对,上欲留公为集禧
观使,力辞赴郡。明年二月,除司空兼侍中昭文馆大学士,赐甲第一区,皆辞不
受。复拜左仆射、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公既至,未见。有于上前言灾异皆天数非人事得失所致者。公闻之,叹曰:
“人君所畏惟天,若不畏天,何事不可为者?去乱亡无几矣。此必奸臣欲进邪说,
故先导上以无所畏,使辅拂谏诤之臣无所复施其力,此治乱之机也。吾不可以不
速救。”即上书数千言,杂引《春秋》、《洪范》及古今传记、人情物理,以明
其决不然者。
群臣请上尊号及作乐,上以久旱不许。群臣固请作乐,公又言:“故事,有
灾变皆彻乐,恐上以同天节虏使当上寿,故未断其请。臣以为此盛德事,正当以
示夷狄,乞并罢上寿。”从之。即日而雨。
公又上疏,愿益畏天戒,远奸佞,近忠良。上亲书答诏曰:“义忠言亲,理
正文直。苟非意在爱君,志存王室,何以臻此。敢不置之枕席,铭诸肺腑,终老
是戒。更愿公不替今日之志,则天灾不难弭,太平可立俟也。”公既上疏谢,复
申戒不已,愿陛下待群臣不以同异为喜怒,不以喜怒为用舍。
公始见上,上问边事。公曰:“陛下即位之始,当布德行惠,愿二十年口不
言兵。”因以九事为戒。八月,以疾辞位,拜武宁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判河南。复以公请,改亳州。
时方行青苗息钱法。公以谓此法行则财聚于上,人散于下,且富民不愿请,
愿请者皆贫民,后不可复得,故持之不行。而提举常平仓赵济劾公以大臣格新法,
法行当自贵近者始,若置而不问,无以令天下。乃除左仆射,判汝州。公言:
“新法臣所不晓,不可以复治郡,愿归洛养疾。”许之。寻请老,拜司空,复武
宁节度及平章事,进封韩国公,致仕。
公虽居家,而朝廷有大利害,知无不言。交趾叛,诏郭逵等讨之。公言:
“海峤险远,不可以责其必进,愿诏逵等择利进退,以全王师。”契丹来争河东
地界,上手诏问公。公言:“熙河诸郡,皆不足守,而河东地界,决不可许。”
元丰三年,官制行,改授开府仪同三司。是岁,故参知政事王尧臣之子同老上言:
“至和三年仁宗弗豫,其父尧臣尝与文彦博、刘沆及公同决大策,乞立储嗣,仁
宗许之。会翊日有瘳,故缓其事,人无复知者。”以其父尧臣所撰诏草上之。上
以问彦博,彦博言与同老合。上嘉公等勋绩如此,而终不自言,下诏以公为司徒,
且以其子绍京为阁门祗候。
六年闰六月丙申,薨于洛阳私第之正寝,享年八十。手封遗表,使其子上之,
世莫知其所言者。上闻讣,震悼,为辍视朝,内出祭文,遣使致奠所,以赙恤其
家者甚厚。赠太尉,谥曰文忠。十一月庚申,葬于河南府河南县金谷乡南张里。
公之配曰周国夫人晏氏,后公四年卒。子男三人。曰绍庭,朝奉郎。曰绍京,
供备库副使,后公十月卒。曰绍隆,光禄寺丞,早卒。女四人。长适保宁军节度
使北京留守冯京,卒,又以其次继室,封安化郡夫人。次适承议郎范大琮。次适
宣德郎范大珪。孙男三人。定方承事郎,直清承奉郎,直亮假承务郎。
公性至孝,恭俭好礼。与人言,虽幼贱必尽敬,气色穆然,终身不见喜愠。
然以单车入不测之虏廷,诘其君臣,折其口而服其心,无一语少屈,所谓大勇者
乎!其好善疾恶,盖出于天资。常言:“君子小人如冰炭,决不可以同器。若兼
收并用,则小人必胜,薰莸杂处,终必为臭。”其为宰相及判河阳,最后请老居
家,凡三上章,皆言:“天子无职事,惟辨君子小人而进退之,此天子之职也。
君子与小人并处,其势必不胜。君子不胜,则奉身而退,乐道无闷。小人不胜,
则交结构扇,千歧万辙,必胜而后已。小人复胜,必遂肆毒于善良,无所不为,
求天下不乱,不可得也。”
其为文章,辩而不华,质而不俚。有《文集》八十卷,《天圣应诏集》十一
卷,《谏垣集》二卷,《制草》五卷,《奏议》十三卷,《表章》三十卷,《河
北安边策》一卷,《奉使录》四卷,《青州振济策》三卷。
平生所荐甚众,尤知名者十余人,如王质与其弟素、余靖、张瑰、石介、孙
复、吴奎、韩维、陈襄、王鼎、张昷之、杜杞、陈希亮之流,皆有闻于世,世以
为知人。
元祐元年六月,有诏以公配享神宗皇帝庙廷。明年,以明堂恩,加赠太师。
绍庭请于朝曰:“先臣墓碑未立,愿有以宠绥之。”上为亲篆其首,曰显忠
尚德之碑,且命臣轼撰次其事。谨拜手稽首而献言曰:世未尝无贤也。自尧舜三
代以至于今,有是君则有是臣,故仁宗、英宗至于神考,咸有一德,克享天心,
则天畀以人,光明伟杰有如公者。观公之行事,而味其平生,则三宗之盛德,可
不问而知也。古之人臣,功高则身危,名重则谤生,故命世之士,罕能以功名终
始者。臣观三宗所以待公,全其功名而保其终始,盖可谓至矣。方契丹求割地,
上命宰相,历问近臣孰能为朕使虏者,皆以事辞免。公独慨然请行。使事既毕,
上欲用公,公逡巡退避不敢居,而向之辞免者,自耻其不行,则惟公之怨,比而
谗公,无所不至。及石介为《庆历圣德诗》,天下传诵,则大臣疾公如仇,构以
飞语,必欲致之死地。仁宗徐而察之,尽辨其诬,卒以公为相。及英宗、神宗之
世,公已老矣,勋在史官,德在生民。天子虚己听公,西戎、北狄视公进退,以
为中国轻重。然一赵济敢摇之,惟神宗日月之明,知公愈深。公虽请老,有大政
事必手诏访问。又追论定策之勋,以告天下,宠及其子孙,然后小人不敢复议,
雍容进退,卒为宗臣。古人有言曰:“为君难为臣不易。”岂不然哉!公既配食
清庙,宜有颂诗,以昭示来世。
其词曰:五代八姓,十有二君。四十四年,如丝之棼。以人为嬉,以杀为儇。
兵交两河,腥闻于天。上帝厌之,命我祖宗。畀尔炉锤,往销其锋。孰谓民远?
我闻其呻。宁尔小忍,无残我民。六圣受命,惟一其心。敕其后人,帝命是承。
勿劓刖人,矧敢好兵。百三十年,讳兵与刑。惟彼北戎,谓帝我骄。帝闻其言,
折其萌芽。笃生莱公,尺箠笞之。既服既驯,则扰绥之。堂堂韩公,与莱相望。
再聘于燕,北方以宁。景德元祀,始盟契丹。公生是岁,天命则然。公之在母,
秦国寤惊。旌旗鹤雁,降充其庭。云有天赦,已而生公。天欲赦民,公启其衷。
北至燕然,南至于河。亿万维生,公手抚摩。水潦荐饥,散流而东。五十万人,
仰哺于公。公之在内,自泉流濒。其在四方,自叶流根。百官维人,百度惟正。
相我三宗,重华协明。帝谓公来,陨星其堂。有坟其丘,公岂是藏。维岳降神,
今归不留。臣轼作颂,以配崧高。
【赵康靖公神道碑(代张文定公作)】
宋有天下百二十有五年,六圣相师,专用一道曰仁,不杂他术。刑以不杀为
能,兵以不用为功,财以不聚为富,人以不作聪明为贤。虽有绝人之材,而德不
至,终不大用。六圣一心,守之不移。故自建隆以来至于今,卿相大臣,号多长
者。记人之功,忘人之过,含垢匿瑕,犯而不校,以为常德。是以四方人安,兵
革不试,民之戴宋,有死无二。自汉以来,未有如今日之盛者。此六圣之德,而
众长者之助也。《易》曰:“师贞,丈人吉。”《诗》曰:“虽无老成人,尚有
典刑。”《书》曰:“如有一介臣,断断猗,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
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是能容之,以保
我子孙黎民。”故太子少师赵公,服事三朝四十余年,其德合于《易》之所谓
“丈人”、《诗》之所谓“老成”、《书》之所谓“一介臣”者。
公讳?,字叔平,其先河朔人也,徙于宋之虞城七世矣。曾祖著,后唐国子
《毛诗》博士,赠太师中书令。妣刘氏,楚国太夫人。祖惠,宋州楚丘令,赠太
师中书令兼尚书令韩国公。妣李氏,燕国太夫人,父干,尚书驾部员外郎,赠太
师中书令,兼尚书令鲁国公。妣张氏,鲁国太夫人,高氏,唐国太夫人。
公七岁而孤,笃学自力。年十七举进士。当时闻人刘筠、戚纶、黄宗旦皆称
其文词必显于时,而其器识宏远,则皆自以为不及。当赴礼部试,楚守胡令仪醵
黄金以赠之,公不受。天圣五年,擢进士第三人,授将作监丞,通判海州。归见
父老故人,幅巾徒步,人人至其家。召试学士院,除著作郎,集贤校理,出知涟
水军。
公为进士时,邓馀庆守涟水,馆公于官舍,以教其子。馀庆所为多不法,公
谢去。数月,馀庆以赃败。及公为守,将至,或榜其所馆曰豹隐堂,赋者三十馀
人。岁饥,公劝诱富民,得米万石,所活不可胜数。涟水有鱼池,利入公帑,岁
杀鱼十馀万,公始罢之,作《放生碑》池上。
移守通州,入为开封府推官。奏事殿中,赐五品服,且欲以为直集贤院。宰
相以例不可,出知洪州。属吏有郑陶、饶奭者,挟持郡事,肆为不法,前守莫能
制。州有归化兵,皆故盗贼配流已而选充者。奭与郡人胡顺之共造飞语以动公,
曰:“归化兵得廪米陈恶,有怨言,不更给善米,且有变。”公笑不答。会归化
卒有自容州戍所逃还犯夜者,公即斩以徇,收陶下狱,得其奸赃,且奏徙奭歙州,
一郡股栗。城西南隅当大江之冲,水岁为民患,公建为石堤,高丈五尺,长二百
丈,用石九千段,取之有方,民不以为劳。明年夏堤成,而水大至,度与城平,
恃堤以全,至于今赖之。
迁刑部员外郎、同知宗正寺,出知青州,改直集贤院。赋税未入中限,敕县
不得辄催科。是岁,夏税先一月办,坐失举张诰,夺官罢归。起监密州酒,徙楚
州粮料院,以郊赦还官职,知滁州。山东大贼李小二过境上,告人曰:“我东人
也。公尝为青州,东人爱之如父母,我不忍犯。”遂寇庐、寿,犬牙不入境。
召修起居注,朝廷欲用修玉牒。久之,除欧阳修起居注,朝廷欲骤用修而难
于躐公。公闻之,乃请郡自便。以为天章阁待制,赐三品服,纠察在京刑狱,迁
兵部员外郎,遂知制诰,勾当三班院。会郊礼当进阶封,且任一子京官。乞以母
封郡太君。宰相谓公学士拟封不久矣。公曰:“母年八十二,朝夕不可期,愿及
今以为荣。”许之。后遂以为例。
改知审官院,判秘阁,与高若讷同判流内铨。若讷言往尝知贡举,闻母病不
得出,几不能生。公矍然即请郡以便亲。宰相谓公曰:“旦夕为学士,可少待也。”
公不听,遂除苏州。
明年丁母忧,服除,召入翰林为学士,知贡举,馆伴契丹泛使,遂报聘焉。
会猎于兴云山之西,请公赋诗。诗成,契丹主亲酌玉杯以劝公,且以素扇授其近
臣刘六符,写公诗,置之怀袖。
使还,加侍读学士,历右司郎中,中书舍人,提举在京诸司库务。奸人冷清
诈称皇子,迁之江南。公曰:“清言不妄,不可迁。或诈,亦不可不诛。”诏公
与包拯杂治之,得其实,乃诛清。李参为河北转运使,职事办治,进秩二等,且
官其一子。郭申锡为谏官,争之曰:“参职事所当办,无功,不可赏。”上怒,
欲罪申锡。公言:“陛下始面谕申锡,毋面从吾过。今黜之,何以示天下。”乃
止。
以龙图阁学士、礼部侍郎知郓州,徙南京留守,拜御史中丞。中官邓保吉引
剩员董吉烧银禁中,公力言其不可,遂出之。又言:“张茂实不宜典兵卫。”未
行。会公拜枢密副使,复言之。乃出茂实知曹州。
拜参知政事。方是时,皇嗣未立,天下以为忧。仁宗始命英宗领宗正,公言
宗正未足为重,遂与执政建言,宜立为皇太子。从之。
英宗即位,迁户部侍郎,又迁吏部。熙宁初,迁左丞,公年七十矣,求去位,
不许。章数上,乃以为观文殿学士、吏部尚书、知徐州,遂请老不已,以太子少
师致仕。
居睢阳十五年,犹以读书著文忧国爱君为事。集古今谏争为《谏林》一百二
十卷,奏之。上甚喜,赐诏曰:“士大夫请老而去者,皆以声问不至朝廷为高。
得卿所奏书,知有志爱君之士,虽退休山林,未尝一日忘也。当置坐右,以时省
阅。”上祠南郊明堂,率尝召公陪祀,每辞以老疾,间尝一至都下,亦以足疾辞
不入见。诏中贵人抚问,二府就所馆宴劳之。累阶至特进,勋上柱国,封天水郡
开国公,赐号推忠保德翊戴功臣。元丰初,省功臣号。三年,官制改,解特进。
六年正月十五日,薨于永安坊里第,享年八十八。辍视朝一日,赠太师,谥
康靖。前作遗范以戒子孙,纤悉必具,以某年月日,葬于宋城县天巡乡,地与日
皆公所自卜也。娶李氏,封汝阴郡夫人,先公二十五年卒于郓州。子荣绪,殿中
丞,敦绪,将作监主簿,皆早亡;元绪,宣德郎;公绪,校书郎。女二人,长适
光禄寺丞王力臣,幼适朝奉大夫程嗣恭。孙男四人,嗣徽通直郎,嗣真宣德郎,
嗣贤试校书郎,嗣光未命。曾孙男六人,韡,太庙斋郎,余未名。
公为人乐易深中,恢然伟人也。平生与人,实无所怨怒,非特不形于色而已。
专务掩恶扬善,以德报怨,出于至诚,非勉强者。天下称之,庶几汉刘宽、唐娄
师德之徒云。始,欧阳修躐公为知制诰,人意公不能平。及修坐累对诏狱,人莫
敢为言,公独抗章言修无罪,为仇人所中伤,陛下不可以天下法为仇人报怨。上
感悟,修以故得全。公既老,修亦退居汝南,公自睢阳往从之游,乐饮旬日。苏
舜钦为进奏院,以群饮得罪。公言与会者,皆一时名人,若举而弃之,失士大夫
望,非朝廷福。张诰以赃败窜海上,公坐贬累年,而怜诰终不衰,间使人至海上
劳问赒给之。代冯浩为郓州,吏举按浩侵用公使钱三十万,当以浩职田租偿官。
公曰:“浩,吾同年也,且知其贫,不可。”以己俸偿之。公所为大略如此。至
于敦尚契旧,葬死养孤,盖不可胜数。
余于公为里人,少相善也,退而老于乡,日从公游,盖知之详矣。元绪以墓
碑为请,义不可以辞。铭曰:
维古仁人,仁义是图。仁近于弱,义近于迂。课其功利,岁计有余。在汉孝
文,发政之初。欲以利口,登进啬夫。有臣释之,实矢厥谟。世谓长者,绛侯相
如。皆讷于言,有口若无。岂效此子,喋喋巧谀。帝用感悟,老成是亲。清净无
为,鉴于暴秦。历祀四百,世载其仁。赫赫我宋,以圣继神。于穆仁宗,如岁之
春。招延朴忠,屏远佞人。岂独左右,刑于庶民。维时赵公,含德不发。如圭如
璧,如金如锡。置之不愠,用之不怿。帝嘉其心,长者之杰。遂授以政,历佐三
叶。济于艰难,不疐不跋。公在朝廷,靖恭寡言。不忮不求,孰知其贤。望其容
貌,有耻而悛。薄夫以敦,鄙夫以宽。今其亡矣,吾谁与存。作此铭诗,以诏后
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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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7 19:21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八十八
书名:苏轼集    作者:苏轼


◎墓志铭二首
【范景仁墓志铭】
熙宁、元丰间,士大夫论天下贤者,必曰君实、景仁。其道德风流,足以师
表当世。其议论可否,足以荣辱天下。二公盖相得欢甚,皆自以为莫及,曰:
“吾与子生同志,死当同传。”而天下之人亦无敢优劣之者。二公既约更相为传,
而后死者则志其墓。故君实为《景仁传》,其略曰:“吕献可之先见,景仁之勇
决,皆予所不及也。”轼幸得游二公间,知其平生为详,盖其用舍大节,皆不谋
而同。如仁宗时论立皇嗣,英宗时论濮安懿王称号,神宗时论新法,其言若出一
人,相先后如左右手。故君实常谓人曰:“吾与景仁兄弟也,但姓不同耳。”然
至于论钟律,则反复相非,终身不能相一。君子是以知二公非苟同者。君实之没,
轼既状其行事以授景仁,景仁志其墓,而轼表其墓道。今景仁之墓,其子孙皆以
为君实既没,非子谁当志之,且吾先君子之益友也,其可以辞!
公姓范氏,讳镇,字景仁。其先自长安徙蜀,六世祖隆,始葬成都之华阳。
曾祖讳昌祐,妣索氏。祖讳璲,妣张氏。累世皆不仕。考讳度,赠开府仪同三
司。妣李氏,赠荥国太夫人,庞氏,赠昌国太夫人。开府以文艺节行,为蜀守张
咏所知。有子三人。长曰鎡,终陇城令。次曰锴,终卫尉寺丞。公其季也。
四岁而孤,从二兄为学。薛奎守蜀,道遇鎡,求士可客者,鎡以公对。公时
年十八,奎与语奇之,曰:“大范恐不寿,其季廊庙人也。”还朝与公俱。或问
奎入蜀所得,曰:“得一伟人,当以文学名于世。”时故相宋庠与弟祁名重一时,
见公称之,祁与为布衣交。由是名动场屋,举进士,为礼部第一。故事,殿廷唱
第过三人,则礼部第一人者必越次抗声自陈,因擢置上第。公不肯自言,至第七
十九人乃出拜,退就列,无一言。廷中皆异之。释褐为新安主簿。宋绶留守西京,
召置国子监,使教诸生。秩满,又荐诸朝,为东监直讲。用参知政事王举正荐,
召试学士院,除馆阁校勘,充编修《唐书》官。当迁校理。宰相庞籍言公有异材,
恬于进取,特除直秘阁,为开封府推官,擢起居舍人,知谏院兼管句国子监。
上疏论民力困弊,请约祖宗以来官吏兵数,酌取其中为定制,以今赋入之数
十七为经费,而储其三以备水旱非常。又言:“古者冢宰制国用,唐以宰相兼盐
铁转运,或判户部度支。今中书主民,枢密主兵,三司主财,各不相知,故财已
匮而枢密益兵无穷,民已困而三司取财不已,请使中书、枢密通知兵民财利大计,
与三司同制国用。”葬温成皇后。太常议礼,前谓之园,后谓之园陵。宰相刘沆
前为监护使,后为园陵使。公言:“尝闻法吏舞法矣,未闻礼官舞礼也。请诘问
前后议异同状。”又请罢焚瘗锦绣珠玉以纾国用,从之。
时有敕,凡内降不如律令者,令中书、枢密院及所属执奏。未及一月,而内
臣无故改官者,一日至五六人。公乞正大臣被诏故违不执奏之罪。石全斌以护温
成葬,除观察使。凡治葬事者,皆迁两官。公言章献、章懿、章惠三太后之葬,
推恩皆无此比,乞追还全斌等告敕。文彦博、富弼入相,百官郊迎。时两制不得
诣宰相居第,百官不得间见。公言隆之以虚礼,不若开之以至诚,乞罢郊迎而除
谒禁,以通天下之情。议减任子及每岁取士,皆公发之。又乞令宗室属疏者补外
官。仁宗曰:“卿言是也,顾恐天下谓朕不能睦族耳。”公曰:“陛下甄别其贤
者显用之,不没其能,乃所以睦族也。”虽不行,至熙宁初,卒如公言。
仁宗性宽容,言事者务讦以为名。或诬人阴私。公独引大体,略细故。时陈
执中为相,公尝论其无学术,非宰相器。及执中嬖妾笞杀婢,御史劾奏,欲逐去
之。公言:“今阴阳不和,财匮民困,盗贼滋炽,狱犴充斥,执中当任其咎。闺
门之私,非所以责宰相。”识者韪之。
仁宗即位三十五年,未有继嗣。嘉祐初得疾,中外危恐,不知所为。公独奋
曰:“天下事尚有大于此者乎?”即上疏曰:“太祖舍其子而立太宗,此天下之
大公也。周王既薨,真宗取宗室子养之宫中,此天下之大虑也。愿陛下以太祖之
心行真宗故事,择宗室贤者,异其礼物,而试之政事,以系天下心。”章累上,
不报。因阖门请罪。
会有星变,其占为急兵。公言:“国本未立,若变起仓卒,祸不可以前料,
兵孰急于此者乎?今陛下得臣疏,不以留中而付中书,是欲使大臣奉行也。臣两
至中书,大臣皆设辞以拒臣,是陛下欲为宗庙社稷计,而大臣不欲也。臣窃原其
意,特恐行之而陛下中变耳。中变之祸不过于死,而国本不立,万一有如天象所
告急兵之忧,则其祸岂独一死而已哉!夫中变之祸,死而无愧,急兵之忧,死且
有罪。愿以此示大臣,使自择而审处焉。”闻者为之股栗。
除兼侍御史知杂事。公以言不从,固辞不受。执政谓公,上之不豫,大臣尝
建此策矣,今间言已入,为之甚难。公复移书执政曰:“事当论其是非,不当问
其难易。速则济,缓则不及,此圣贤所以贵机会也。诸公言今日难于前日,安知
他日不难于今日乎?”凡见上,面陈者三。公泣,上亦泣,曰:“朕知卿忠,卿
言是也。当更俟三二年。”凡章十九上,待罪百余日,须发为白,朝廷不能夺。
乃罢知谏院,改集贤殿修撰,判流内铨,修起居注,除知制诰。公虽罢言职,
而无岁不言储嗣事。以仁宗春秋益高,每因事及之,冀以感动上心。及为知制诰,
正谢上殿,面论之曰:“陛下许臣今复三年矣,愿早定大计。”明年,又因祫享
献赋以讽。其后韩琦卒,定策立英宗。迁翰林学士充史馆修撰,改右谏议大夫。
英宗即位,迁给事中,充仁宗山陵礼仪使。坐误迁宰臣官,改翰林侍读学士,
复为翰林学士。中书奏请追尊濮安懿王,下两制议,以为宜称皇伯,高官大国,
极其尊荣,非执政意,更下尚书省集议。已而台谏争言其不可,乃下诏罢议,令
礼官检详典礼以闻。公时判太常寺,率礼官上言:“汉宣帝于昭帝为孙,光武于
平帝为祖,则其父容可以称皇考,然议者犹非之,谓其以小宗而合大宗之统也。
今陛下既考仁宗,又考濮安懿王,则其失非特汉宣、光武之比矣。凡称帝若皇若
皇考,立寝庙,论昭穆,皆非是。”于是具列仪礼及汉儒论议、魏明帝诏为五篇
奏之。以翰林侍读学士出知陈州。陈饥,公至三日,发库廪三万贯石,以贷不及
奏,监司绳之急,公上书自劾,诏原之。是岁大熟,所贷悉还,陈人至今思之。
神宗即位,迁礼部侍郎。召还,复为翰林学士兼侍读、群牧使、句当三班院、
知通进银台司。公言:“故事,门下封驳制敕,省审章奏,纠举违滞,著于所授
敕。其后刊去,故职浸废,请复之,使知所守。”从之。纠察在京刑狱。
王安石为政,始变更法令,改常平为青苗法。公上疏曰:“常平之法,始于
汉之盛时,视谷贵贱发敛,以便农末,最为近古,不可改。而青苗行于唐之衰乱,
不足法。且陛下疾富民之多取而少取之,此正百步与五十步之间耳。今有二人坐
市贸易,一人下其直以相倾夺,则人皆知恶之,其可以朝廷而行市道之所恶乎!”
疏三上,不报。
迩英阁进读,与吕惠卿争论上前,因论旧法预买绸绢亦青苗之比。公曰:
“预买亦敝法也。若陛下躬节俭,府库有余,当并预买去之,奈何更以为比乎?”
韩琦上疏,极论新法之害,安石使送条例司疏驳之。谏官李常乞罢青苗钱,安石
令常分析,公皆封还其诏。诏五下,公执如初。
司马光除枢密副使。光以所言不行,不敢就职,诏许辞免,公再封还之。上
知公不可夺,以诏直付光,不由门下。公奏:“由臣不才,使陛下废法,有司失
职,乞解银台司。”许之。
会有诏举谏官,公以轼应诏,而御史知杂谢景温弹奏轼罪。公又举孔文仲为
贤良。文仲对策,极论新法之害。安石怒,罢文仲归故官。公上疏争之,不报。
时年六十三。即上言:臣言不行,无颜复立于朝,请致仕。疏五上,最后指
言安石以喜怒赏罚事曰:“陛下有纳谏之资,大臣进拒谏之计;陛下有爱民之性,
大臣用残民之术。”安石大怒,自草制极口诋公,落翰林学士,以本官致仕。闻
者皆为公惧。公上表谢,其略曰:“虽曰乞身而去,敢忘忧国之心。”又曰:
“望陛下集群议为耳目,以除壅蔽之奸;任老成为腹心,以养和平之福。”天下
闻而壮之。安石虽诋之深,人更以为荣焉。
公既退居,专以读书赋诗自娱。客至,辄置酒尽欢。或劝公称疾杜门。公曰:
“死生祸福,天也。吾其如天何!”同天节乞随班上寿,许之。遂著为令。久之
归蜀。与亲旧乐饮,赈施其贫者,期年而后还。轼得罪,下御史台狱,索公与轼
往来书疏文字甚急。公犹上书救轼不已。朝廷有大事,辄言之。
官制行,改正议大夫。今上即位,迁光禄大夫。初,英宗即位,祔仁宗主而
迁僖祖。及神宗即位,复还僖祖而迁顺祖。公上言:“太祖起宋州有天下,与汉
高祖同,僖祖不当复还。乞下百官议。”不报。及上即位,公又言乞迁僖祖,正
太祖东向之位。时年几八十矣。
韩维上言:公“在仁宗朝,首开建储之议,其后大臣继有论奏,先帝追录其
言,存没皆推恩,而镇未尝以语人,人亦莫为言者,虽颜子不伐善,介之推不言
禄,不能过也。”悉以公十九疏上之。拜端明殿学士。特诏长子清平县令百揆改
宣德郎,且起公兼侍读提举中太一宫。诏语有曰:“西伯善养,二老来归。汉室
卑词,四臣入侍。为我强起,无或惮勤。”公固辞不起,天下益高之。
改提举嵩山崇福宫。公仲兄之孙祖禹,为著作郎,谒告省公于许。因复赐诏,
及龙茶一合,存问甚厚。数月,复告老,进银青光禄大夫,再致仕。
初,仁宗命李照改定大乐,下王朴乐三律。皇祐中,又使胡瑗等考正,公与
司马光皆与。公上疏,论律尺之法。又与光往复论难,凡数万言,自以为独得于
心。元丰三年,神宗诏公与刘几定乐。公曰:“定乐当先正律。”上曰:“然。
虽有师旷之聪,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公作律尺、龠、合、升、斗、豆、区、
釜、斛,欲图上之。又乞访求真黍以定黄钟,而刘几即用李照乐,加用四清声而
奏乐成。诏罢局,赐赉有加。公谢曰:“此刘几乐也,臣何与焉。”及提举崇福
宫,欲造乐献之,自以为嫌,乃先请致仕。既得谢,请太府铜为之,逾年乃成。
比李照乐下一律有奇。二圣御延和殿,召执政同观,赐诏嘉奖,以乐下太常,诏
三省、侍从、台阁之臣皆往观焉。
时公已属疾,乐奏三日而薨。实元祐三年闰十二月癸卯朔,享年八十一。讣
闻,辍视朝一日,赠右金紫光禄大夫,谥曰忠文。公虽以上寿贵显,考终于家,
无所憾者,而士大夫惜其以道德事明主,阅三世,皆以刚方难合,故虽用而不尽。
及上即位,求人如不及,厚礼以起公,而公已老,无意于世矣。故闻其丧,哭之
皆哀。
公清明坦夷,表里洞达,遇人以诚,恭俭慎默,口不言人过。及临大节,决
大议,色和而语壮,常欲继之以死,虽在万乘前无所屈。笃于行义,奏补先族人
而后子孙,乡人有不克婚葬者,辄为主之,客其家者常十余人,虽僦居陋巷,席
地而坐,饮食必均。
兄鎡卒于陇城,无子,闻其有遗腹子在外,公时未仕,徒步求之两蜀间,二
年乃得之,曰:“吾兄异于人,体有四乳,是儿亦必然。”已而果然。名之曰百
常。以公荫,今为承议郎。公少受学于乡先生庞直温。直温之子昉卒于京师,公
娶其女为孙妇,养其妻子终身。
其学本于六经仁义,口不道佛老申韩异端之说。其文清丽简远,学者以为师
法。凡三入翰林,知嘉祐二年、六年、八年及治平二年贡举,门生满天下,贵显
者不可胜数。
诏修《唐书》、《仁宗实录》、《玉牒日历类篇》。凡朝廷有大述作、大议
论,未尝不与。契丹、高丽皆知诵公文赋。少时尝赋“长啸却胡骑”,及奉使契
丹,虏相目曰:“此长啸公也。”其后兄子百禄亦使虏,虏首问公安否。有《文
集》一百卷,《谏垣集》十卷,《内制集》三十卷,《外制集》十卷,《正言》
三卷,《乐书》三卷,《国朝韵对》三卷,《国朝事始》一卷,《东斋记事》十
卷,《刀笔》八卷。
积勋柱国,累封蜀郡开国公,食邑加至二千六百户,实封五百户。娶张氏,
追封清河郡君。再娶李氏,封长安郡君。子男五人。长曰燕孙,未名而卒。次百
揆,宣德郎监中岳庙。次百嘉,承务郎,先公一年卒。次百岁,太康主簿,先公
六年卒。次百虑,承务郎。女一人,尝适左司谏吴安诗,复归以卒。孙男十人。
祖直,襄州司户参军。祖朴,长社主簿。祖野、祖平,假承务郎。祖封,右承奏
郎。祖耕,承务郎。祖淳、祖舒、祖京、祖恩。孙女六人,曾孙女三人。
公晚家于许,许人爱而敬之。其薨也,里人皆出涕。以元祐四年八月己未,
葬于汝之襄城县汝安乡推贤里,夫人李氏祔。
公始以诗赋为名进士,及为馆阁侍从,以文学称。虽屡谏争及论储嗣事,朝
廷信其忠,然事颇秘,世亦未尽知也。其后议濮安懿王称号,守礼不回,而名益
重。及论熙宁新法,与王安石、吕惠卿辨论,至废黜不用,然后天下翕然师尊之。
无贵贱贤愚,谓之景仁而不敢名,有为不义,必畏公知之。
公既得谢,轼往贺之曰:“公虽退而名益重矣。”公愀然不乐,曰:“君子
言听计从,消患于未萌,使天下阴受其赐,无智名,无勇功,吾独不得为此,命
也夫。使天下受其害,而吾享其名,吾何心哉!”轼以是愧公。
铭曰:凡物之生,莫累于名。人顾趋之,以累为荣。神人无名,欲知者希。
人顾忧之,以希为悲。熙宁以来,孰擅兹器?嗟嗟先生,名所不置。君实在洛,
公在颍昌。皆欲忘民,民不汝忘。君实既来,遁归于洛。絷而维之,莫之胜脱。
为天相君,为君牧民。道远年徂,卒徇以身。公独坚卧,三诏不起。遂解天刑,
竟以乐死。世皆谓公,贵身贱名。孰知其功,圣人之清。贪夫以廉,懦夫以立。
不尸其功,无丧无得。君实之用,出而时施。如彼水火,宁除渴饥。公虽不用,
亦相其行。如彼山川,出云相望。公维蜀人,乃葬于汝。子孙不忘,尚告来者。
【张文定公墓志铭】
仁宗皇帝在位四十二年,搜揽天下豪杰,不可胜数。既自以为股肱心膂,敬
用其言,以致太平,而其任重道远者,又留以为三世子孙百年之用,至于今赖之。
孔子曰:“惟天为大,惟尧则之。”天下未尝一日无士,而仁宗之世,独为多士
者,以其大也。贾谊叹细德之险微,知凤鸟之不下,闵沟渎之寻常,知吞舟之不
容,伤时无是大者以容己也。故尝窃论之。天下大器也,非力兼万人,其孰能举
之!非仁宗之大,其孰能容此万人之英乎!盖即位八年,而以制策取士,一举而
得富弼,再举而得公。
公姓张氏,讳方平,字安道。其先宋人也,后徙扬州。高祖克,唐末为亳州
刺史。曾祖文熙,亳州军事推官,赠太师,娶苏氏,追封武功郡太夫人。祖峤,
以进士及第,太宗尝召对,选知郓州,赐亲紥,给全俸,终于尚书都官员外郎。
娶刘氏,追封沛国太夫人。考尧卿,生而端默寡言,有出世间意,以父命勉娶,
非其意也,父没,遂居一室,家人莫得见其面者十有七年。与祖考皆赠太师、开
府仪同三司,皆封魏国公。娶嵇氏,追封谯国太夫人。
公年十三,入应天府学。颖悟绝人。家贫无书,尝就人借三史,旬日辄归之,
曰:“吾已得其详矣。”凡书皆一阅,终身不再读。属文未尝起草。宋绶、蔡齐
见之曰:“天下奇材也。”与范讽皆以茂材异等荐之。
以景祐元年中选,授校书郎,知昆山县。蒋堂为苏州,得公所著《刍荛论》
五十篇,上之。以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荐公,射策优等,迁著作佐郎,通判睦州。
时赵元昊欲叛而未有以发,则为嫚书求大名以怒朝廷,规得谴绝以激使其众。
公以谓:“朝廷自景德以来,既与契丹盟,天下忘备,将不知兵,士不知战,民
不知劳,盖三十年矣。若骤用之,必有丧师蹶将之忧。兵连民疲,必有盗贼意外
之患。当含垢匿瑕,顺适其意,使未有以发,得岁月之顷,以其间选将厉士,坚
城除器,为不可胜以待之。虽元昊终于必叛,而兵出无名,吏士不直其上,难以
决胜。小国用兵三年,而不见胜负,不折则破,我以全制其后,必胜之道也。”
是时士大夫见天下全盛,而元昊小丑,皆欲发兵诛之,惟公与吴育同议。议者不
深察,以二人之论为出于姑息,遂决用兵,天下骚动。
公献《平戎十策》,大略以边城千里,我分而贼专,虽屯兵数十万,然贼至
常以一击十,必败之道也。既败而图之,则老师费财,不可为已。宜及民力之完,
屯重兵河东,示以形势。贼入寇,必自延、渭而兴州,巢穴之守必虚,我师自麟、
府渡河,不十日可至。此所谓攻其所必救,形格势禁之道也。宰相吕夷简见之,
谓宋绶曰:“君能为国得人矣。”然不果用其策。
召对,赐五品服,直集贤院。迁太常丞,知谏院。首论祖宗以来,虽分中书、
枢密院,而三圣英武独运,断归于一。今陛下谦德,仰成二府,不可以不合。仁
宗嘉之。会富弼亦论此,遂命宰相兼枢密使。
方元昊之叛也,禁兵皆西,而诸路守兵,多拣赴阙,郡县无备,乃命调额外
弓手。公在睦州,条上利害八事。及是,有旨遣使于陕西、河东、京东西路刺弓
手为宣毅、保捷指挥。公连上疏,争之甚力,不从。宣毅十四万人,保捷九万人,
皆市人不可用,而宣毅骄甚,所在为寇。自是民力大困,国用一空。识者以不从
公言为恨。
时夏竦并护四路,刘平、石元孙、任福之败,皆贬主帅,而竦独不问。贼围
麟、府,诏竦出兵牵制。竦逗留不出,使贼平丰州、夷灵远而去。公极言之。诏
罢竦节制。自是四路各得专达,人人自效,边备修完,贼至无所得。
及庆历元年,西方用兵,盖六年矣。上既厌兵,而贼亦困弊,不得耕牧休息。
虏中匹布至十余千,元昊欲自通,其道无由。公慨然上疏曰:“陛下犹天地父母
也,岂与此犬豕豺狼较胜负乎?愿因今岁郊赦,引咎示信,开其自新之路,申敕
边吏,勿绝其善意。若犹不悛,亦足以怒我而怠彼,虽天地鬼神,必将诛之。”
仁宗喜曰:“是吾心也。”命公以疏付中书。吕夷简读之,拱手曰:“公之及此,
是社稷之福也。”是岁,赦书开谕如公意。明年,元昊始请降。自元昊叛,公谋
无遗策,虽不尽用,然西师解严,公有力焉。
修起居注,假起居舍人、知制诰使契丹。戎主雅闻公名,与其母后族人,微
行观公于范阳门外。及燕,亲诣前酌玉卮以饮公,顾左右曰:“有臣如此,佳哉!”
骑而击球于公前,以其所乘马赐公。朝廷知之,自是虏使挟事至者,辄命公馆之。
寻召试,知制诰,迁右正言,赐三品服。诰命简严,四方诵之。
兼史馆修撰。章得象监国史,以日历自乾兴至庆历废不修,以属公。于是粲
然复完。
权知开封府。府事至繁,为尹者皆书板以记事,公独不用,默记数百人,以
次决遣,不遗毫厘。吏民大惊以为神,不敢复欺。
拜翰林学士,领群牧使。牧事久不治,公始整齐之。元昊遣使求通,已在境
上,而契丹与元昊构隙,使来约我,请拒绝其使。时议者欲遂纳元昊,故为答书
曰:“元昊若尽如约束,则理难拒绝。”仁宗以书示公与宋祁。公上议曰:“书
词如此,是拒契丹而纳元昊,得新附之小羌,失久和之强虏也。若已封册元昊,
而契丹之使再至,能终不听乎?若不听,契丹之怨,必自是始。听而绝之,则中
国无复信义,永断招怀之理矣。是一举而失二虏也。宜赐元昊诏曰:‘朝廷纳卿
诚款,本缘契丹之请。今闻卿招诱契丹边户,失舅甥之欢,契丹遣使为言,卿宜
审处其事,但嫌隙朝除,则封册暮行矣。’如此于西北为两得。”时人伏其精识。
拜谏议大夫,为御史中丞。中外之事,知无不言,至于宫妾宦官,滥恩横赐,
皆力争裁抑之。
寻知贡举。士方以游词险语为高。公上疏,以谓文章之变,实关盛衰,不可
长也。诏以公言晓谕学者。宰相贾昌朝与参知政事吴育忿争上前。公将对,昌朝
使人约公,当以代育。公怒叱遣曰:“此言何为至于我哉!”既对,极论二人邪
正曲直。然育卒罢,高若讷代之。
时当郊而费用未具,中外以为忧。宰相欲以是危公,复拜翰林学士,为三司
使。公领使未几,以办闻,仁宗大喜。至于今,计司先郊告办,盖自公始。前三
司使王拱辰请榷河北盐,既立法矣,而未下。公见上问曰:“河北再榷盐,何也?”
仁宗惊曰:“始立法,非再也。”公曰:“周世宗榷河北盐,犯辄处死。世宗北
伐,父老遮道泣诉,愿以盐课均之两税钱,而弛其禁,世宗许之,今两税盐钱是
也,岂非再榷乎?且今未榷也,而契丹常盗贩不已。若榷之则盐贵,虏盐益售,
是为我敛怨而虏获利乎?虏盐滋多,非用兵莫能禁也。边隙一开,所获利能补用
兵之费乎?”仁宗大悟曰;“卿与宰相立罢之。”公曰:“法虽未下,民已户知
之,当直以手诏罢,不可自有司出也。”仁宗大喜,命公密撰手诏下之,河朔父
老,相率拜迎于澶州,为佛老会七日,以报上恩。且刻诏书北京,至今父老过其
下,必稽首流涕。
南京鸿庆宫成,奉安三圣像,当遣柄臣,特命公为礼仪使,乡党荣之。
仁宗遂欲用公,而公以目疾求去甚力,乃加端明殿学士归院,判尚书都省,
兼领银台司审刑院太常寺事。庆历中,卫士夜逾宫垣为变。仁宗旦语二府,以贵
妃张氏有扈跸之功,枢密使夏竦倡言宜讲求所以尊异贵妃之礼,宰相陈执中不知
所为。公见执中,言:“汉冯婕妤身当猛兽,不闻有所尊异,且皇后在而尊贵妃,
古无是礼。若果行之,天下谤议必大萃于公,终身不可雪也。”执中耸然,敬从
公言而罢。修宗正寺玉牒,补缀失亡,为书数百卷。
自陕右用兵,公私困乏,士大夫争言丰财省费之道,然多不得其要。公自为
谏官、御史中丞、三司使,皆为上精言之。一日,仁宗御资政殿,召两府、侍从
赐坐,手诏问天下事。公退直禁林,是日有旨锁院。公既草制书,又条对所问数
千言,夜半与制书皆上。仁宗惊异,又手诏独策公。明日复出数千言,大略以谓:
“太祖定天下,用兵不过十五万,今百余万,而更言不足。自祥符以来,万事堕
弛,务为姑息,渐失祖宗之旧。取士、任子、磨勘、迁补之法既坏,而任将养兵,
皆非旧律。国用既窘,则政出一切,大商奸民,乘隙射利,而茶盐香矾之法乱矣。
此治乱盛衰之本,不可以不急治。”公既明习历代损益,又周知祖宗法度,悉陈
其本末赢虚所以然之状,及当今所宜救治施行之略。而其末乃论:“古今治乱,
在上下离合之间。比年已来,朝廷颇引轻险之人,布之言路,违道干誉,利口为
贤。内则台谏,外则监司,下至胥吏僮奴,皆可以构危其上。自将相公卿宿贵之
人,皆争屈体以收礼后辈,有不然者,则谤毁随之,惴惴焉惟恐不免,何暇展布
心体为国立事哉!此风不革,天下无时而治也。”上益异之,书“文儒”二字以
赐。月余,御迎阳门,召两制近侍,复赐问目曰:“朕之阙失,国之奸蠹,朝之
憸谀,皆直言其状。”独引公近御榻,密访之,且有大用语。公叹曰:“暴人
之私,迫人于险而攘之,我不为也。”终无所言。
公既刚简自信,不恤毁誉,故小人思有以中之。会三司判官杨仪,以请求得
罪,公坐与仪厚善,遂罢职,出知滁州。不数月,上悟,还端明殿学士,知江宁
府。明年,加龙图阁学士,迁给事中,知杭州。公平生学道,虚一而静,故所至
皆不言而治。既去,人必思之。
自杭丁太夫人忧,服除,以旧职还朝。判流内铨。建言畿内税重,非所以示
天下。是岁郊赦,减畿内税三分,遂为定制。
秦州叛羌断古渭路,帅张昪发兵讨贼,而副总管刘涣不受命,皆罢之。拜公
侍读学士、知秦州。公力辞不拜,曰:“涣与昪有阶级,今互言而两罢,帅不可
为也。”昪以故得不罢。
以公为礼部侍郎,知滑州,改户部侍郎,移镇西蜀。始,李顺以甲午岁叛,
蜀人记之,至是方以为忧。而转运使摄守事,西南夷有邛部川首领者,妄言蛮贼
侬智高在南诏,欲来寇蜀。摄守妄人也,闻之大惊,移兵屯边郡,益调额外弓手,
发民筑城,日夜不得休息,民大惊扰,争迁居城中。男女昏会,不复以年,贱粥
谷帛市金银,埋之地中。朝廷闻之,发陕西步骑戍蜀,兵仗络绎相望于道。诏促
公行,且许以便宜从事。公言:“南诏去蜀二千余里,道险不通,其间皆杂种,
不相役属,安能举大兵为智高寇我哉?此必妄也,臣当以静镇之。”道遇戍卒兵
仗,辄遣还入境。下令邛部川曰:“寇来吾自当之,妄言者斩。”悉归屯边兵,
散遣弓手,罢筑城之役。会上元观灯,城门皆通,夕不闭,蜀遂大安。已而得邛
部川之译人始为此谋者斩之,枭首境上,而配流其余党于湖南,西南夷大震。先
是朝廷获智高母子留不杀,欲以招智高,至是乃伏法。
复以三司使召还。奏罢蜀横赋四十万,减铸铁钱十余万,蜀人至今纪之。初
主计京师,有三年粮,而马粟倍之。至是马粟仅足一岁,而粮亦减半。因建言;
“今之京师,古所谓陈留,天下四通五达之郊,非如雍、洛有山河形胜足恃也,
特依重兵以立国耳。兵恃食,食恃漕运。汴河控引江淮,利尽南海。天圣以前,
岁发民浚之,故河行地中。有张君平者,以疏导京东积水,始辍用汴夫。其后浅
妄者,争以裁减费役为功,河日以堙塞。今仰而望河,非祖宗之旧也。”遂画漕
运十四策。宰相富弼读公奏上前,昼漏尽十刻,侍卫皆跛倚,仁宗太息称善。弼
曰:“此国计大本,非常奏也。”悉如所启施行。退谓公曰:“自庆历以来,公
论食货详矣,朝廷每有所损益,必以公奏为议本。凡除主计,未尝敢先公也。”
其后未期年,而京师有五年之蓄。
迁吏部侍郎,复以目疾请郡,迁尚书左丞,知南京。未几以工部尚书知秦州。
时亮祚方骄僣,阅士马,筑堡筚篥城之西,压秦境上,属户皆逃匿山林。公即料
简将士,声言出塞,实按军不动。贼既不至,言者因论公无贼而轻举。宰相曾公
亮昌言于朝,曰:“兵不出塞,何名为轻举?张公岂轻者哉!贼所以不至者,以
有备故也。有备而贼不至,则以轻举罪之,边臣自是不敢为先事之备也。”议者
乃服。
初命公秦州,有旨再任,当除宣徽使。议者欲以是沮挠之,公笑曰:“吾于
死生祸福,未尝择也,宣徽使于我何有哉!”力请解,复知南京。封清河郡公。
英宗即位,迁礼部尚书,知陈州。过都,留判尚书都省,请知郓州。陛辞论
天下事,英宗叹曰:“学士其可以去朝廷哉!”公力请行,加侍读学士,徙定州,
乞归养,改徐州。
英宗屡欲召还,而左右无助公者。一日谓执政曰:“吾在藩邸时,见其《刍
荛论》及所对策,近者代言之臣,未尝副吾意。若使居典诰之任,亦国华也。”
执政乃始奉诏拜翰林学士承旨。问治道体要,公以简易诚明为对,言近而指远,
不觉前席曰:“吾昔奉朝请,望侍从大臣,以谓皆天下选人。今乃不然,闻学士
之言,始知有人矣。”
胡宿罢枢密副使,上欲以公代之,而执政请用郭逵。英宗以语公。公曰:
“自庆历以后,擢任二府,必参之中书,臣知事君而已。”迁刑部尚书。
英宗不豫,学士王圭当直不召,召公赴福宁殿。上凭几不言,赐公坐。出书
一幅,八字,曰“来日降诏,立皇太子”。公抗声曰:“必颍王也,嫡长而贤,
请书其名。”上力疾书以付公。公既草制,寻充册立皇太子礼仪使。
神宗即位,召见侧门。公曰:“仁宗崩,厚葬过礼,公私骚然,请损之。”
上曰:“奉先可损乎?”公曰;“遗制固云以先志行之,天子之孝也。”上叹曰:
“是吾心也。”
公又奏百官迁秩,恩已过厚,若锡赉复用嘉祐近比,恐国力不能支,乞追用
乾兴例足矣。从之,省费十七八。
迁户部尚书。御史中丞王陶击宰相,参知政事吴奎与之辨,上欲罢奎。公适
对,上曰:“奎罢,当以卿代。”公力辞。上曰:“卿历三朝,无所阿附,左右
莫为先容,可谓独立杰出矣。先帝已欲用卿,今复何辞!”公曰:“韩琦久在告,
意保全奎,奎免,必不复起。琦勋在王室,愿陛下复奎位,手诏谕琦,以全始终
之分。”上嗟叹久之,继出小纸曰:“奎位执政而击中司,谓朕手诏为内批,持
之三日不下,不去可乎?”公复论如初。上从之,赐琦诏,如公言。久之,琦求
去坚甚,夜召公议。公复申前论。上曰:“琦志不可夺也。”公遂建议宜宠以两
镇节钺,且虚府以示复用,从之。
面命公为参知政事,以亲疾辞。上曰:“受命以慰亲意,庶有瘳也。”是夕,
复诏知制诰郑獬内东门别殿,谕以用公意,制词皆出上旨。制出,公以亲疾在告,
召对,押赴中书。
御史中丞缺,曾公亮欲用王安石,公极论安石不可用。不数日,魏公捐馆,
上叹息不已。命近珰及内司宾存问日至,虚位以待公。寻诏起复,四上章乃免。
服除,以安石不悦,拜观文殿学士,留守西京。
入觐,请南京留台,上欲以为宣徽使修国史,不可,则欲以为提举集禧观、
判都省。所以留公者百方,公皆力辞,遂知陈州。
时方置条例司,行新法,大率欲丰财而强兵。公因陛辞,极论其害,皆深言
危语。曰:“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兵犹火也,不戢当自焚。若行新法不已,
其极必有覆舟、自焚之忧。”上雅敬公,不甚其言,曰:“能复少留乎?”公曰:
“退即行矣。”上亦怅然。
至陈。陕西方用兵,卒叛庆州,声摇关辅。京西漕檄捕盗官以兵会所属州,
白刃横野,民大惶骇。公收其檄不行而奏之。上谓执政曰:“守臣不当尔耶?临
事乃见人。”诏京西兵各归其旧。吏方以苛察为能,小不中意,辄置司推治,一
州至数狱,追逮数千里,死者甚众。公以事闻。诏立条约下诸路。时监司皆新进,
趋时兴利,长吏初不与闻。公曰:“吾衰矣,雅不能事人,归欤以全吾志。”即
力请留台而归。
未几,复知陈州。暇日坐西轩,闻外板筑喧甚,曰:“民筑嘉应侯张太尉庙。”
公曰:“巢贼乱天下,赵犨以孤城力战保此邦捍大患者也,此而不祀,张侯何为
者哉!”命夷其庙,立赵侯祠佛舍中。
未几改南京,且命入觐。不待次,对前殿。曰:“先帝尝言卿不立交党,退
朝掩关,终日无一客。”命坐赐茶。
寻拜宣徽北院使、检校太尉,判应天府。公曰:“宣徽使非寄任不除,臣求
乡郡自便而得之,恐启侥幸路。”上曰:“朕未之思。”改判青州,告免。
延和殿赐坐,问:“祖宗御戎之策孰长?”公曰:“太祖不勤远略,如夏州
李彝兴、灵武冯晖、河西折御卿,皆因其酋豪,许以世袭,故边圉无事。董遵诲
捍环州,郭进守西山,李汉超保关南,皆十余年,优其禄赐,宽其文法,而少遣
兵。诸将财力丰而威令行,间谍精审,吏士用命,贼所入辄先知,并兵御之,战
无不克。故以十五万人而获百万之用。终太祖之世,边鄙不耸,天下安乐。及太
宗平并州,欲遂取燕、蓟,自是岁有契丹之虞。曹彬、刘廷谦、傅潜等数十战,
各亡士卒十余万。又内徙李彝兴、冯晖之族,继迁之变,三边皆扰,而朝廷始旰
食矣。真宗之礼赵德明纳款,及澶渊之克,遂与契丹盟,至今人不识兵革,可谓
盛德大业。祖宗之事,大略如此,亦可以鉴矣。近岁边臣建开拓之议,皆行险侥
幸之人,欲以天下安危试之一掷,事成则身蒙其利,不成则陛下任其患,不可听
也。”上曰:“庆历以来,卿知之乎?元昊初臣,何以待之?”公曰:“臣时为
学士,誓诏封册,皆臣所草。”具言本末。上惊曰:“尔时已为学士,可谓旧德
矣。”时契丹遣泛使萧禧来,上问:“虏意安在?”公曰:“虏自与中国通好,
安于豢养,吏士骄惰,实不欲用兵。昔萧英、刘六符来,仁宗命二府置酒殿庐,
与语,英颇泄其情,六符色目之,英归,竟以此得罪。今禧黠虏,愿如故事,令
大臣与议,无屈帝尊与虏交口。”上曰:“朕念庆历再和之后,中国不复为善后
之备,故修戎事为应兵耳。”公曰:“应兵者,兵祸之已成者也。消变于未成,
善之善者也。”公每辞去,上辄迁延之,三易其期。遂诏公归院供职。
萧禧至,以河东疆事为辞,上复以问公。公曰:“嘉祐二年虏使萧扈尝言之,
朝廷讨论之详矣。”命馆伴王洙诘之,扈不能对。录其条目,付扈以归。因以洙
稿上之。禧当辞,偃蹇卧驿中不起,执政未知为言。公班次二府,因朝,谓枢密
使吴充曰:“禧不即行,使主者日致馈而勿问,且使边吏以其故檄虏中可也。”
充启用其说,禧即日行。
除中太一宫使。进对礼秩,凡皆与执政同。公在朝,虽不任职,然多建明。
上数欲废易汴渠。公曰:“此祖宗建国之本,不可轻议。饷道一梗,兵安所仰食?
则朝廷无置足之地矣。非老臣,谁敢言此。”
自王安石为政,始罢铜禁,奸民日销钱为器,边关海舶,不复讥钱之出,故
中国钱日耗,而西南北三虏皆山积。公极论其害,请诘问安石,举累朝之令典,
所以保国便民者一旦削而除之,其意安在?
有星孛于轸,诏求直言。公上疏论所以致变之故,人皆为恐栗。上皆优容之。
求去愈力。上曰:“卿在朝岂有所好恶者欤,何欲去之速也?”公曰:“臣平生
未尝与人交恶,但欲归老耳。”上知不可留,乃以为宣徽南院使、检校太傅、判
应天府。上曰:“朕初欲卿与韩绛共事,而卿论政不同。又欲除枢密使,而卿论
兵复异。卿受先帝末命,卒无以副朕意乎?”因泫然泣下,赐带如尝任宰相者。
高丽使过南京,长吏当送迎。公言臣班视二府,不可为陪臣屈。诏独遣少尹,
使者见公恐栗,不敢仰视。师征安南,公以谓举西北壮士健马,弃之南方,其患
有不可胜言者。若社稷之福,则老师费财,无功而还。因论交趾风俗与诸夷不类,
自建隆以来,吴昌文、丁部、黎桓、李公缊,四易姓矣,皆以大校篡立,有唐末
五代藩镇倾夺之风,此可以计破者也。遂条上九事。习知蛮事者,皆服其精炼。
师还,如公言。新法既鬻坊场河渡,司农又并祠庙鬻之,官既得钱,听民为贾区。
庙中侮慢秽践,无所不至。公言:“宋,王业所基也,而以火王,阏伯封于商丘,
以主大火;微子为宋始封。此二祠者,独不可免于鬻乎?”上震怒,批出曰:
“慢神辱国,莫甚于斯!”于是天下祠庙皆不得鬻。公自念将老,无以报上,论
事益切,至于论兵起狱,尤为反复深言,曰:“老臣且死,见先帝地下,有以藉
口矣。”上为感动。至永乐之败,颇思其言。
公请老不已,拜东太一宫使,就第。章数十上,拜太子少师,以宣徽使致仕。
官制行,罢宣徽院,独命公领使如旧。今上即位,执政辄罢公使,以太子太保致
仕。元祐六年,诏复置宣徽使,乃命公复南院,章四上,不拜,玺书嘉之。以其
年十二月二日薨,享年八十五。
讣闻,辍视朝一日,特赠司空,制服苑中,官其亲属五人。太皇太后对辅臣
嗟叹其忠正,公遗令不请谥,尚书右丞苏辙为请,诏有司议谥曰文定。
娶马氏,太常少卿绛之女,追封永嘉郡夫人。四子:邦彦大理评事,邦直、
邦杰太常寺太祝,皆先公卒;恕今为右朝散郎、通判应天府,信厚敦敏笃学,朝
廷数欲用之,以公老不忍去左右,诏听之。三女:长适殿中丞蔡天申,次适右朝
奉郎王巩,其季已嫁而复归。孙男四人;钦咨、钦亮、钦弼、钦宪。孙女三人,
并幼。
公晚自谓乐全居士,有《乐全集》四十卷,《玉堂集》二十卷,《注仁宗乐
书》一卷。神宗尝赐亲紥曰:“卿文章典雅,焕然有三代之风,书之典诰,无以
加焉,西汉所不及也。”
所与交者,范仲淹、吴育、宋祁三人,皆敬惮之。曰:“不动如山,安道有
焉。”晚与轼先大夫游,论古今治乱,及一时人物,皆不谋而同。轼与弟辙以是
皆得出入门下。
轼尝论次其文曰:“孔北海志大而论高,功烈不见于世,然英伟豪杰之气,
自为一时所宗。其论盛孝章、郗鸿豫书,慨然有烈丈夫之风。诸葛孔明不以文章
自名,而开物成务之姿,总练名实之意,自见于言语,至《出师表》简而尽,直
而不肆,大哉言乎!与《伊训》、《说命》相表里,非秦汉已来以事君为说者所
能至也。常恨二人之文,不见其全,公其庶几乎?乌乎,士不以天下之重自任久
矣!言语非不工也,政事文学非不敏且博也,然至于临大事,鲜不忘其故、失其
守者,其器小也。公为布衣,则颀然已有公辅之望。自少出仕,至老而归,未尝
以言徇物,以色假人,虽对人主,必同而后言,毁誉不动,得丧若一,真孔子所
谓‘大臣以道事君’者。世远道散,虽志士仁人或少贬以求用,公独以迈往之气,
行正大之言,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上不求合于人主,故虽贵而不用,
用而不尽;下不求合于士大夫,故悦公者寡,不悦公者众。然至言天下伟人,则
必以公为首。”世以轼为知言。
公始为谏官,荐刘夔、王质自代,即日擢用。及贝州军叛,上欲遣公出征,
举明镐自代,即以为将,而贝州平。熙宁中,轼将往见公于陈。宰相曾公亮谓轼
曰:“吾受知张公,所以至此者,公恩也。”轼以问公。公怅然久之,曰:“吾
密荐公亮,人无知者,岂仁宗以语之乎?”轼以是知公虽不偶于世,而人主信之,
盖如此。
公性与道合,得佛老之妙。属纩之日,凛然如平生,有星陨于北牖。及薨,
赤气自寝而升,里人望而惊焉。以七年八月九日庚申,葬于宋城县永安乡仁孝里。
其子恕,以王巩之状来求铭。铭曰:
大道之行,士贵其身。维人求我,匪我求人。秦汉以来,士贱君肆。区区仆
臣,以得为喜。功利之趋,谤毁是逃。我观其身,夏畦之劳。纷纭丛脞,千载一
律。帝闵下俗,异人乃出。是生我公,龙章凤姿。翔于千仞,世挽留之。浩然直
前,有碍则止。放为江河,汇为沼沚。穆穆三圣,如天如渊。前席惟谊,见黯必
冠。岂不用公?道有不契。出其绪余,则已惊世。公之所能,我不敢知。乘云驭
风,与汗漫期。噫天何时,复生此杰?我作铭诗,以诏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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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7 20:30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八十九
书名:苏轼集    作者:苏轼


◎墓志铭十二首
【故龙图阁学士滕公墓志铭(代张文定公作)】
神宗英文烈武圣孝皇帝初临海内,厉精为治,旁求天下,以出异人,得英伟
大度之士。滕公元发始见知于英祖,而未及用,书其姓名藏于禁中,帝以是知之。
既见公,姿度雄爽,问天下所以治乱。不思而对曰:“治乱之道,如黑白东西,
所以变色易位者,朋党乱之也。”帝曰:“卿知君子小人之党乎?”公曰:“君
子无党。譬之草木,绸缪相附者必蔓草,非松柏也。朝廷无朋党,虽中主可以济,
不然,虽上圣不治。”帝太息曰:“天下名言也。”
遂以右正言,知制诰谏院、开封府,拜御史中丞、翰林学士,且大用矣。而
公性疏达不疑,在帝前论事,如家人父子,言无文饰,洞见肝鬲。帝知其诚尽,
事无钜细,人无亲疏,辄以问公。或中夜降手诏,使者旁午,公随事解答,不自
嫌外。而执政方立新法,天下汹汹,恐公有言而帝信之,故相与造事谤公。帝虽
不疑,然亦出公于外。以翰林侍读学士知郓州,移定与青,留守南都,徙齐、邓
二州,用公之意盖未衰也。而公之妻党有犯法至大不道者,小人因是出力挤公,
必欲杀之。帝知其无罪,落职,知池州。徙蔡,未行,改安州。既罢,入朝,未
对。而左右不悦者,又中以飞语。复贬筠州。士大夫为公危栗,或以为且有后命。
公谈笑自若,曰:“天知吾直,上知吾忠,吾何忧哉!”乃上书自明,帝览之,
释然,即以为湖州。方且复用,而帝升遐。公读遗诏,僵仆顿绝。久之乃苏,曰:
“已矣,吾无所自尽矣。”
今上即位,徙公为苏、扬二州,除公龙图阁直学士,复以为郓州,徙真定、
河东。治边凛然,威行西北,号称名将。而宦官为走马者,诬公病不任职,诏徙
许州。御史论公守边奇伟之状,且言其不病,诏复留河东,而公已老,盖年七十
有一矣。即力求淮南,上不得已,乃以龙图阁学士、知扬州,未至而薨。盖元祐
五年十月二十四日也。
方平历事三宗,逮与天圣、景祐间贤公卿游。公虽为晚进,而开济之资,迈
往之气,盖有前人风度。以先帝神武英断,知公如此,而终不大用。每进,小人
辄谗之。公尝上章自讼,有曰:“乐羊无功,谤书满箧。即墨何罪?毁言日闻。”
天下闻而悲之。呜呼,命也夫!
公讳甫,字元发。其后避高鲁王讳,以字为名,而字达道。东阳人也。滕氏
出周文公之子错,封于滕,所谓滕叔绣者。十一代祖令琮为唐国子司业,令琮生
太常博士翼,翼生赠户部侍郎伉,伉生赠礼部侍郎盖,盖生户部侍郎赠右仆射
珦,珦生太中大夫睦州刺史迈,迈生越州观察推官纟勃,纟勃生祠部郎中文
规,文规生公之曾祖讳仁俊,为温州永嘉令。祖讳鉴,不仕。皇考讳高,赠中大
夫。曾祖母、祖母皆范氏,继祖母陈氏。皇妣王氏,追封太原郡君,生公之夕,
梦虎行月中而堕其室。
九岁能赋,敏捷过人。范希文,皇考舅也,见公而奇之,教以为文。希文为
苏州,而安定胡先生瑗居于苏,公往从之,门人以千数,第其文,公常为首。尝
举进士,试于庭。宋子京奇其文,擢为第三人,而以声韵不中法,罢之。其后八
年,复中第第三。
授大理评事,通判湖州。时孙元规守钱塘,一见公曰:“名臣也,后当为贤
将。”授以治剧守边之要。
召试学士院,充集贤校理,判吏部南曹,除开封府推官,三司盐铁户部判官,
同修起居注,判户部勾院。公在馆阁,未尝就第见执政,故宰相不悦,不迁者十
年。既遇知神宗,为谏官,知无不言。然御史中丞王陶论宰相不押班为跋扈,上
以问公。公曰:“宰相固有罪,然以为跋扈,则臣为欺天陷人矣。”
为开封府。三狱皆满,公视事之日,理出数百人,决遣殆尽,京师翕然称之。
为御史中丞。中书、密院议边事,多不合。赵明与西人战,中书赏功,而密
院降约束;郭逵修堡,枢密院方诘之,而中书已下褒诏矣。公言:“战守大事也,
安危所寄。今中书欲战,密院欲守,何以令天下!愿敕大臣,凡战守除帅,议同
而后下。”上善之。谏官杨绘言宰相不当以其子判鼓院。上曰:“绘不习朝廷事,
鼓院传达而已,何与于事?”公曰:“人有诉宰相者,使其子传达之可乎?且天
下见宰相子在是,岂敢复诉事?”上悟,为罢之。种谔擅筑绥州,且与薛向发诸
路兵,环、庆、保安皆出剽掠,西人复诱杀将官杨定。公上疏,极言亮祚已纳款,
不当失信,边隙一开,兵连民疲,必为内忧。京师郡国地震。公三上疏指陈致灾
之由。大臣不悦,出公知秦州。上面谓曰:“秦州非朕意也。”留不遣。诏馆伴
契丹使。前此馆伴非其人,使者议神塔子事,往复纷然。是岁,契丹遣萧林牙、
杨兴公来聘,朝廷忧之。公见兴公,开怀与语,问其家世父祖事,委曲详尽。兴
公惊且喜,不复论去岁事。将去,与公马上泣别。林牙谓兴公曰:“君与滕公善,
岂将留此乎?”上闻之大喜。因公奏事殿中,叹曰:“朕欲擢卿执政。卿逾月不
对,而大臣力荐用唐介矣。”公曰:“臣恨未有死所报陛下知遇,岂爱官职者。”
唐淑问、孙觉言公短,上不信,悉以其言示公,所以慰劳公者甚厚。公顿首曰:
“陛下无所疑,臣无所愧足矣。”
河朔地大震,涌沙出水,坏城池庐舍,命公为安抚使。官吏皆幄寝,居民恐
惧,弃家而茇舍。公独卧屋下,曰:“民恃吾以生,屋摧民死,吾当以身同之。”
民始归,安其室。乃命葬死者,食饥者,除田税,察惰吏,修堤防,缮甲兵,督
盗贼,河朔遂安。
使还,大臣将除公并州。上复留公开封府。民有王颍者,为邻妇隐其金,阅
数尹不能辨。颍愤闷至病。伛杖而诉于公。公呼邻妇,一问得其情,取金还颍。
颍奋身仰谢,失伛所在,投杖而出,一府大骇。
除翰林学士。夏国主秉常被篡,公言:“继迁死时,李氏几不立矣,当时大
臣不能分建诸豪,乃以全地王之,至今为患。今秉常失位,诸将争权,天以此遗
陛下。若再失此时,悔将无及。请择一贤将,假以重权,使经营分裂之,可不劳
而定,百年之计也。”上奇其策,然不果用。
欲以公为三司使。力辞,已而除公瀛州安抚使。公入,顿首曰:“臣知事陛
下而已,不能事党人,愿陛下少回昔日之眷,无使臣为党人所快,则天下皆知事
君为得,而事党人为无益矣。”上为改容。
公以皇考讳,辞高阳关,乃除郓州。治盗有方,不独用威猛,时有所纵舍,
盗为屏息。
移定州。许入觐,力言新法之害。曰:“臣始以意度其不可耳。今为郡守,
亲见其害民者。”具道所以然之状。至定州,以上巳宴郊外,有报契丹入寇边民
来逃者,将吏大骇,请起治兵。公笑曰:“非尔所知也。”益置酒作乐。遣人谕
逃者曰:“吾在此。虏不敢动。”使各归业。明日问之,果妄。诸将以是服公。
韩忠彦使契丹,杨兴公迎劳,问公所在,且曰:“滕公可谓开口见心矣。”
忠彦归奏,上喜,进公礼部侍郎,使再任。诏曰:“宽严有体,边人安焉。”公
因作堂,以“安边”名之。公去国既久,而心在王室,著书五篇,一曰尊主势,
二曰本圣心,三曰校人品,四曰破朋党,五曰赞治道,上之。其略曰:“陛下圣
神文武,自足以斡运六合,譬之青天白日,不必点缀,自然清明。”识者韪其言。
天下大旱,诏求直言。公上疏曰:“新法害民者,陛下既知之矣,但下一手诏,
应熙宁二年以来所行新法,有不便者悉罢,则民气和而天意解矣。”
富彦国之守青州也,尝置教阅马步军九指挥。彦国既去,军稍缺不补。公至
青,复完之,至溢额数千。其后朝廷屡发诸路兵,或丧失不还,惟青州兵至今为
盛。
其谪守池、安,皆以静治闻,饮酒赋诗,未尝有迁谪意。侍郎韩丕,旅殡于
安五十年矣;学士郑獬,安人也,既没十年,贫不克葬。公皆葬之。著作佐郎木
炎居丧以毁卒,公既助其葬,又为买田赒之。敕使谢堙市物于安,因缘为奸,民
被其毒,公密疏奸状,上为罢黜堙。自安定先生之亡,公常割俸以赒其子,及为
湖州,祭其墓,哭之恸,东南之士归心焉。
自扬徙郓。岁方饥,乞淮南米二十万石为备。郓有剧贼数人,公悉知其所舍,
遣吏掩捕皆获,吏民不知所出。郡学生食不给,民有争公田二十年不决者,公曰:
“学无食,而以良田饱顽民乎!”乃请以为学田,遂绝其讼。学者作《新田诗》
以美之。时淮南、京东皆大饥,公独有所乞米为备,召城中富民与约曰:“流民
且至,无以处之,则疾疫起,并及汝矣。吾得城外废营地,欲为席屋以待之。”
民曰:“诺。”为屋二千五百间,一夕而成。流民至,以次授地,井灶器用皆具。
以兵法部勒,少者炊,壮者樵,妇女汲,老者休,民至如归。上遣工部郎中王古
按视之,庐舍道巷,引绳棋布,肃然如营阵。古大惊,图上其事,有诏褒美。盖
活五万人云。
徙真定。乞以便宜除盗,许之。然讫公之去,无一人死法外者。秋大熟,积
饥之民,方赖以生,而有司争籴,谷贵,公奏边廪有余,请罢籴二年,从之。
徙知太原府。河东兵劳民贫,而土豪将吏皆利于有警,故喜作边事,民不堪
命。公始至,蕃族来贺,令曰:“谨斥候,无开边隙,有寇而失备,与无寇而生
事者,皆斩。”自军司马沿边安抚以下,皆勒以军法。西人猎境上,河外请益兵。
公曰:“寇来则死之,吾不出一兵也。”河东十二将,其四以备北,其八以备西,
八将更休,为上下番。是岁八月,边郡称有警,请八将皆上,谓之防秋。公曰:
“贼若并兵犯我,虽八将不敌也。若其不来,四将足矣。”卒遣更休。而将吏惧
甚,扣阁争之。公指其颈曰:“吾已舍此矣,颈可断,兵不可出。”卒无寇,省
刍粟十五万。河东之所患者,盐与和籴也。公稍更其法,明著税额,而通盐商配
率粮草视物力高下,而不以占田多少为差,民以为便。阳曲县旧治城西,汾决,
徙城中,县废为荒田,公奏还之。使县治堤防如黄河,民复成市。诸将驻列城者,
长吏或不欲,捃诬以事,有至死者。公奏立法,将有罪,徙他郡讯验。诸将闻之,
喜曰:“公保吾生,当报以死。”西夏请复故地,诏赐以四寨,而葭芦隶河东。
公曰:“取城易,弃城难。昔弃罗凡,西人袭我不备,丧金帛不赀,且为夷狄笑。”
乃命部将訾虎、萧士元以兵护迁,号令严整,寇不能近,无一瓦之失。将赐寨,
公请先画界而后弃,不从。西人已得地,则请凡画界以绥德城为法,从之。公曰:
“若法绥德,以二十里为界,则吴堡去葭芦百二十里,为失百里矣。兵家以进退
尺寸为强弱,今一举而失百里,不可。”力争之。已而谍者得西人之谋曰:“吾
将出劲兵于义、吴二寨之间,劫汉使不得出兵,则二寨亦弃矣。”公遂复前议,
章九上,至数万言。议者谓近世名将无及公者。
公为文与诗,英发妙丽,每出一篇,学者争诵之。笃于行义,事父母,抚诸
弟,以孝友闻。临大事,决大议,毅然不计死生。至于己私,则小心庄栗,惟恐
有过。其事上及与人交,驭将吏,待妻子奴婢,一以至诚。仕自大理评事至右光
禄大夫,职至龙图阁学士,勋至上柱国,爵至南阳郡开国侯,食邑至一千六百户,
实封至八百户,赠银青光禄大夫。有文集二十卷。娶李氏,唐御史大夫栖筠之后,
晋卿之女,累封建安郡君。先公卒,赠永宁郡君。子三人,祐、祁皆承奉郎,裕
尚幼。女五人,长适朝请郎知楚州何洵直,次适宣德郎秘书省正字王炳,早卒。
次适宣德郎太学博士王涣之,次复适王炳,季适方平之子朝散郎南京通判恕。孙
男六人。将以元祐七年八月二十二日癸酉,葬于苏州长洲县彭华乡阳山之栗坞。
铭曰:
天之降材,千夫一人。人之逢时,千载一君。生之既难,得之岂易。而彼谗
人,曾不少置。昔在帝尧,甚畏巧言。谗说震惊,虽尧亦然。伟哉滕公,廊庙之
具。帝欲用公,将起辄仆。赖帝之明,虽仆复兴。小试于边,戎狄是膺。日月逝
矣,岁不我与。老成云亡,吾谁与处。若古有训,无竞维人。公之治边,折冲精
神。猛虎在山,藜藿茂遂。及其既亡,樵牧所易。公官三品,以寿考终。我铭之
悲,夫岂为公。
【王子立墓志铭】
子立讳适,赵郡临城人也。始予为徐州,子立为州学生,知其贤而有文,喜
怒不见,得丧若一,曰:“是有类子由者。”故以其子妻之。与其弟遹子敏,皆
从余于吴兴。学道日进,东南之士称之。余得罪于吴兴,亲戚故人皆惊散,独两
王子不去,送余出郊,曰:“死生祸福,天也,公其如天何。”返取余家,致之
南都。而子立又从子由谪于高安、绩溪,同其有无,赋诗弦歌,讲道著书于席门
茅屋之下者五年,未尝有愠色。余与子由有六男子,皆以童子从子立游,学文有
师法,人人自重,不敢嬉宕,子立实使然。元祐四年冬,自京师将适济南,未至,
卒于奉高之传舍,盖十月二十五日也。享年三十五。
曾祖讳璘,赠中书令。妣田氏,楚国夫人。祖鬷,工部侍郎知枢密院,赠太
尉,谥忠穆。妣宋氏,仁寿郡夫人。考讳正路,比部郎中,知濮州,赠光禄大夫。
妣李氏,寿安县君。一女初伏,有遗腹子裔。文集十五卷,其学长于礼服,子由
谓其文“朱弦疏越,一唱而三叹”者也。七年十一月五日,其兄蘧子开葬于临城
龙门乡两口村先茔之侧。铭曰:
知性以为存,不寿非其怨也。知义以为荣,不贵非其羡也。而未能忘于文,
则犹有意于传也。呜呼!百世之后,其姓名与我皆隐显也。
【宝月大师塔铭】
宝月大师惟简,字宗古,姓苏氏,眉之眉山人。于余为无服兄。九岁,事成
都中和胜相院慧悟大师。十九得度,二十九赐紫,三十六赐号。其同门友文雅大
师惟庆为成都僧,统所治万余人,鞭笞不用,中外肃伏。庆博学通古今,善为诗,
至于持律总众,酬酢事物,则师密相之也。凡三十余年,人莫知其出于师者。
师清亮敏达,综练万事,端身以律物,劳己以裕人,人皆高其才,服其心。
凡所欲为,趋成之。更新其精舍之在成都与郫者,凡一百七十三间,经藏一,卢
舍那阿弥陀弥勒大悲像四,砖桥二十七,皆谈笑而成,其坚致可支一世。师于佛
事虽若有为,譬之农夫畦而种之,待其自成,不数数然也。故余尝以为修三摩钵
提者。蜀守与使者皆一时名公卿,人人与师善。然师常罕见寡言,务自却远,盖
不可得而亲疏者。喜施药,所活不可胜数。少时,瘠黑如梵僧,既老而皙,若复
少者。或曰:“是有阴德发于面,寿未可涯也。”
绍圣二年六月九日,始得微疾,即以书告于往来者,敕其子孙皆佛法大事,
无一语私其身。至二十二日,集其徒问日蚤暮。及辰,曰:“吾行矣。”遂化,
年八十四。是月二十六日,归骨于城东智福院之寿塔。弟子三人,海慧大师士瑜
先亡;次士隆;次绍贤,为成都副僧统。孙十四人,悟迁、悟清、悟文、悟真、
悟缘、悟深、悟微、悟开、悟通、悟诚、悟益、悟权、悟缄。曾孙三人,法舟、
法荣、法原。以家法严,故多有闻者。师少与蜀人张隐君少愚善,吾先君宫师亦
深知之,曰:“此子才用不减澄观,若事当有立于世,为僧亦无出其右者。”已
而果然。余谪居惠州,舟实来请铭。铭曰:
大师宝月,古字简名。出赵郡苏,东坡之兄。自少洁齐,老而弥刚。领袖万
僧,名闻四方。寿八十四,腊六十五。莹然摩尼,归真于上。锦城之东,松柏森
森。子孙如林,蔽芾其阴。
【陆道士墓志铭】
道士陆惟忠,字子厚,眉山人。家世为黄冠师。子厚独狷洁精苦,不容于其
徒,去之远游。始见余黄州,出所作诗,论内外丹指略,盖自以为决不死者。然
余尝告之曰:“子神清而骨寒,其清可以仙,其寒亦足以死。”其后十五年,复
来见余惠州,则得瘦疾,骨见衣表,然诗益工,论内外丹益精。曰:“吾真坐寒
而死矣。每从事于养生,辄有以败之,类物有害吾生者。”余曰:“然。子若死,
必复为道士,以究此志。”余时适得美石如黑玉,曰:“当以是志子墓。”子厚
笑曰:“幸甚。”久之,子厚去余之河源开元观,客于县令冯祖仁,而余亦谪海
南。是岁五月十九日,竟以疾卒,年五十。祖仁葬之观后,盖绍圣四年也。铭曰:
呜呼多艺此黄冠,诗棋医卜内外丹。无求于世宜坚完,龟饥鹤瘦终难安。哀
哉六巧坐一寒,祝子复来少宏宽,毋复清诗助痟酸。龙虎尤成无或奸,往驾赤螭
骖青鸾。
【惠州官葬暴骨铭】
有宋绍圣二年,官葬暴骨于是。是岂无主?仁人君子斯其主矣。东坡居士铭
其藏归曰:
人耶天耶?随念而徂。有未能然,宅此枯颅。后有君子,无废此心。陵谷变
坏,复棺衾之。
【李太师墓志】
李氏之先,世有德人。使皆好学,忠信而文。则其成材,五季得之。崎岖兵
间,亦何所为。世养于蒙,以待承平。允文太师,发迹于经。人知诵之,公蹈用
之。其言皆经,其行中之。仁致麟凤,自不覆巢。使公逢时,凤鸣其郊。公为狱
官,遇囚如子。视囚出入,如己生死。以德报怨,世有或然。任其不叛,仁人所
难。是心惟微,实闻于帝。无疆之休,以来本世。笃生三子,其幼益隆。如谊、
仲舒,乌阳是逢。始葬于魏,物不称德。河流墓改,禭以冕服。公之令闻,追
配太丘。子孙公卿,有进无羞。安安之原,太行之麓。有或兆之,匪筮匪卜。
【朱亥墓志】
崔嵬高丘,其下为谁?惟魏烈士,朱亥是依。时惟布衣,不震不惊。晋鄙在
师,孔严不孤。进承其颐,视如豚猳。昔其在屠,谁养其威?鼓刀市人,谁者
畏之?世之勇夫,杀人如蒿。及其所难,或失其刀。惟是贫贱,无以自豪。是谓
真勇。士之布衣,其亦在养。有或不养,临事而恐。惟是屠者,其养可取。
【刘夫人墓志铭(代韩持国作)】
夫人姓刘氏,开封人。曾大父处士讳岩,大父大理寺丞讳惟吉,考赠右金吾
卫将军讳达。夫人年十七,归于武功苏才翁。翁讳舜元,参知政事讳易简之孙,
赠工部侍郎讳耆之子也。少与弟子美、圣辟皆有盛名。苏氏既大家,而姑王夫人
太尉文正公之息女也,严重有识,素贤其子,自为择妇,甚难之,久乃得夫人。
夫人事其姑,能委曲顺其意。尝侍疾,不解衣累月。凡姑所欲,不求而获;所不
欲,无一至前者。既愈,谓家人曰:“微是妇,吾不起矣。”命诸女拜之而弗答
也。子美、圣辟皆早世,夫人待二姒,抚诸孤,恩礼甚厚。子美,正献杜公婿也。
杜公闻而贤之,曰:“可以为女师。”夫人既老,二子涓、澥更守寿春。已而涓
守襄阳,澥复按本道刑狱,夫人皆就养焉。及涓徙平阳,道京师,子注为尚书郎,
拜觐门外,士大夫荣之。涓侍夫人至管城,以疾不起,注逆以归京师。夫人悼涓
不已,后涓四十五日,元丰八年十月五日,以疾卒于私第,享年八十一。
夫人孝友慈俭,薄于奉身,而厚于施人;严于教子,而宽于御下。姻族中有
悍妒者见之,辄惭而化。性不蓄财,浣衣菲食以终其身。涓自蜀还,以重锦二十
两以献夫人。夫人喜曰:“可以适吾意之所欲与者。”命刀尺以亲疏散之,一日
而尽。好诵佛书,受五戒,预为送终具甚备。至疾革,怡然不乱。
始封隆德县君,后为彭城县太君,改仁寿县太君。才翁既显于世矣,而位不
充其志,仕至尚书郎,赠光禄大夫。而子男七人,皆以才显。涓,朝奉大夫知潞
州;澥,朝清郎,京西提点刑狱;注,朝散郎,尚书司勋郎中;洞,右赞善大夫,
将作监丞。洪、洎、汶,皆举进士。女二人,长适进士虞大蒙,次适承议郎郭逢
原。孙男十三人:之颜,无为军判官;之闵,早卒;之冉,汝州梁县尉;之孟、
之偃、之友、之恂、之悌、之邵、之杨、之南、之烈、之点。孙女十三人。曾孙
男七人,开、宪、洁、商、若、赤、仕。曾孙女五人。澥将以元丰八年十二月二
十四日,葬夫人于润州丹徒县五老山下才翁之茔,使求乞铭。才翁于余为从母子,
而余娶于苏氏,故知夫人为详。铭曰:
孝友慈俭,行为女师。笃于教也,轻财乐施。属纩不乱,几于道也。寿考康
宁,子孙多贤。不虚报也,我铭孔约。无有愧辞,以信告也。
【亡妻王氏墓志铭】
治平二年五月丁亥,赵郡苏轼之妻王氏,卒于京师。六月甲午,殡于京城之
西。其明年六月壬午,葬于眉之东北彭山县安镇乡可龙里先君先夫人墓之西北八
步。轼铭其墓曰:
君讳弗,眉之青神人,乡贡进士方之女。生十有六年,而归于轼。有子迈。
君之未嫁,事父母,既嫁,事吾先君、先夫人,皆以谨肃闻。其始,未尝自言其
知书也。见轼读书,则终日不去,亦不知其能通也。其后轼有所忘,君辄能记之。
问其他书,则皆略知之。由是始知其敏而静也。从轼官于凤翔,轼有所为于外,
君未尝不问知其详。曰:“子去亲远,不可以不慎。”日以先君之所以戒轼者相
语也。轼与客言于外,君立屏间听之,退必反覆其言曰:“某人也,言辄持两端,
惟子意之所向,子何用与是人言。”有来求与轼亲厚甚者,君曰:“恐不能久。
其与人锐,其去人必速。”已而果然。将死之岁,其言多可听,类有识者。其死
也,盖年二十有七而已。始死,先君命轼曰:“妇从汝于艰难,不可忘也。他日
汝必葬诸其姑之侧。”未期年而先君没,轼谨以遗令葬之。铭曰:
君得从先夫人于九原,余不能。呜呼哀哉!余永无所依怙。君虽没,其有与
为妇何伤乎。呜呼哀哉!
【乳母任氏墓志铭】
赵郡苏轼子瞻之乳母任氏,名采莲,眉之眉山人。父遂,母李氏。事先夫人
三十有五年,工巧勤俭,至老不衰。乳亡姊八娘与轼,养视轼之子迈、迨、过,
皆有恩劳。从轼官于杭、密、徐、湖,谪于黄。元丰三年八月壬寅,卒于黄之临
皋亭,享年七十有二。十月壬午,葬于黄之东阜黄冈县之北。铭曰:
生有以养之,不必其子也。死有以葬之,不必其里也。我祭其从与享之,其
魂气无不之也。
【保母杨氏墓志铭】
先夫人之妾杨氏,名金蝉,眉山人。年三十,始隶苏氏,颓然顺善也。为弟
辙子由保母。年六十八,熙宁十年六月己丑,卒于徐州,属纩不乱。子由官于宋,
载其柩殡于开元寺。后八年,轼自黄迁汝过宋,葬之于宋东南三里广寿院之西,
实元丰八年二月壬午也。铭曰:
百世之后,陵谷易位,知其为苏子之保母,尚勿毁也。
【朝云墓志铭】
东坡先生侍妾曰朝云,字子霞,姓王氏,钱塘人。敏而好义,事先生二十有
三年,忠敬若一。绍圣三年七月壬辰,卒于惠州,年三十四。八月庚申,葬之丰
湖之上栖禅山寺之东南。生子遁,未期而夭。盖常从比丘尼义冲学佛法,亦粗识
大意。且死,诵《金刚经》四句偈以绝。铭曰:
浮屠是瞻,伽蓝是依。如汝宿心,惟佛之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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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7 20:30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九十
书名:苏轼集    作者:苏轼


◎行状二首
【司马温公行状】
曾祖政,赠太子太保。曾祖母薛氏,赠温国太夫人。祖炫,试秘书省校书郎,
知耀州富平县事,赠太子太傅。祖母皇甫氏,赠温国太夫人。父池,尚书吏部郎
中,充天章阁待制,赠太师,追封温国公。母聂氏,赠温国太夫人。公讳光,字
君实,其先河内人,晋安平献王孚之后。王之裔孙征东大将军阳,始葬今陕州夏
县涑水乡,子孙因家焉。自高祖、曾祖皆以五代衰乱不仕。富平府君始举进士,
没于县令。皆以气节闻于乡里。而天章公以文学行义事真宗、仁宗为转运使,御
史,知杂事,三司副使,历知凤翔、河中、同、杭、虢、晋六州,以清直仁厚闻
于天下,号称一时名臣。
公自儿童,凛然如成人。七岁闻讲《左氏春秋》,大爱之,退为家人讲,即
了其大义。自是手不释书,至不知饥渴寒暑。年十五,书无所不通。文辞醇深,
有西汉风。天章公当任子,次及公,公推与二从兄,然后受补郊社斋郎,再奏,
将作监主簿。年二十,举进士甲科。改奉礼郎。以天章公在杭,辞所迁官,求签
书苏州判官事以便亲,许之。未上,丁太夫人忧。未除,丁天章公忧。执丧累年,
毁瘠如礼。服除,签书武成军判官事,改大理评事,为国子直讲,迁本寺丞。
故相庞籍名知人,始与天章公游,见公而奇之,及是为枢密副使,荐公召试
馆阁校勘,同知太常礼院。中官麦允言死,诏以允言有军功,特给卤簿。公言:
“孔子不以名器假人,繁缨以朝,且犹不可,允言近习之臣,非有元勋大劳,而
赠以三公之官,给以一品卤簿,其为繁缨,不亦大乎?”故相夏竦卒,诏赐谥文
正。公言:“谥之美者,极于文正,竦何人,可以当此!”书再上,改谥文庄。
迁殿中丞,除史馆检讨,修日历,改集贤校理。庞籍为郓州,徙并州,皆辟公通
判州事。公感籍知己,为尽力。
时赵元昊始臣,河东贫甚,官苦贵籴,而民疲于远输。麟州窟野,河西多良
田,皆故汉地,公私杂耕。天圣中,始禁田河西者,虏乃得稍蚕食其地,俯窥麟
州,为河东忧。籍请公按视。公为画五策:“宜因州中旧兵,益禁兵三千,厢兵
五百,筑二堡河西,可使堡外三十里虏不敢田,则州西六十里无虏矣。募民有能
耕麟州闲田者,复其税役十五年,能耕窟野、河西者,长复之,耕者必众,官虽
无所得,而籴自贱,可以渐纾河东之民。”籍移麟州,如公言。而兵官郭恩勇且
狂,夜开城门,引千余人渡河,载酒食,不为战备,遇敌死之。议者归罪于籍,
罢节度使知青州。公守阙,三上书,乞独坐其事,不报。籍初不以此望公,而公
深以自咎。籍既没,升堂拜其妻如母,抚其子如昆弟,时人两贤之。
改太常博士,祠部员外郎,直秘阁、判吏部南曹,迁开封府推官,赐五品服。
交趾贡异兽,谓之麟。公言:“真伪不可知,使其真,非自然而至,不足为瑞。
若伪,为远夷笑,愿厚赐其使而还其兽。”因奏赋以讽。
迁度支员外郎,判句院。擢修起居注,五辞而后受。判礼部。有司奏六月朔,
日当食。公言:“故事,食不满分,或京师不见皆贺,臣以为日食四方见京师不
见,天意人君为阴邪所蔽,天下皆知,而朝廷独不知,其为灾当益甚,皆不当贺。”
诏从之。后遂以为常。
迁起居舍人,同知谏院。苏辙举直言策,入第四等,而考官以为不当收。公
言:“辙于同科四人中,言最切直,有爱君忧国之心,不可不收。”时宰相亦以
为当黜,仁宗不许。曰:“求直言,以直弃之,天下其谓朕何!”公遂与谏官王
陶同上疏:“愿为宗庙社稷自重,却罢燕饮,安养神气,后宫嫔御,进见有度;
左右小臣,赐予有节。厚味腊毒,无益奉养者,皆不宜数御。”上嘉纳之。
初,至和三年,仁宗始不豫,国嗣未立,天下寒心而不敢言,惟谏官范镇首
发其议,公时为并州通判,闻而继之。上疏言:“《礼》:大宗无子,则小宗为
之后。为之后者,为之子也。愿陛下择宗室贤者,使摄储贰,以待皇嗣之生,退
居藩服。不然,则典宿卫、尹京邑,亦足以系天下之望。”疏三上,其一留中,
其二付中书。公又与镇书:“此大事不言则已,言一出,岂可复反?愿公以死争
之。”于是镇言之益力。及公为谏官,复上疏,且面言:“臣昔为并州通判,所
上三章,愿陛下果断而力行之。”时仁宗简默不言,虽执政奏事,首肯而已。闻
公言,沈思久之,曰:“得非欲选宗室为继嗣者乎?此忠臣之言,但人不敢及耳。”
公曰:“臣言此,自谓必死,不意陛下开纳。”上曰:“此何害?古今皆有之。”
因令公以所言付中书。公曰:“不可,愿陛下自以意喻宰相。”
是日,公复言江淮盐事,诣中书白之。宰相韩琦问公,今日复何所言?公默
计此大事,不可不使琦知,思所以广上意者。即曰:“所言宗庙社稷大计也。”
琦喻意,不复言。后十余日,有旨令公与御史里行陈洙同详定行户利害。洙与公
屏语曰:“日者大飨明堂,韩公摄太尉,洙为监祭。公从容谓洙,闻君与司马君
实善,君实近建言立嗣事,恨不以所言送中书,欲发此议,无自发之,行户利害,
非所以烦公也,欲洙见公达此意耳。”时嘉祐六年闰八月也。
至九月,公复上疏面言:“臣向者进说,陛下欣然无难,意谓即行矣。今寂
无所闻,此必有小人言陛下春秋鼎盛,子孙当千亿,何遽为此不祥之事。小人无
远虑,特欲仓猝之际,援立其所厚善者耳。唐自文宗以后,立嗣皆出于左右之意,
至有称定策国老、门生天子者,此祸岂可胜言哉!”上大感悟,曰:“送中书。”
公至中书,见琦等曰:“诸公不及今定议,异日夜半禁中出寸纸以某人为嗣,则
天下莫敢违。”琦等皆唯唯,曰:“敢不尽力。”后月余,诏英宗判宗正寺,固
辞不就职。明年遂立为皇太子。称疾不入。公复上疏言:“凡人争丝毫之利,至
相争夺。今皇子辞不赀之富,至三百余日不受命,其贤于人远矣。有识闻之,足
以知陛下之圣,能为天下得人。然臣闻父召无诺,君命召不俟驾而行,使者受命
不受辞,皇子不当辞避,使者不当徒反,凡召皇子,内臣皆乞责降,且以臣子大
义责皇子,宜必入。”英宗遂受命。
兖国公主下嫁李玮,以骄恣闻。公上疏言:“太宗时,姚坦为兖王翊善,有
过必谏,左右教王诈疾。逾月,太宗召王乳母,入问起居状。母曰:‘王无疾,
以姚坦故,郁郁成疾耳。’太宗怒曰:‘王年少,不知为此,汝辈教之。’杖乳
母数十,召坦慰勉之。齐国献穆大长公主,太宗之子,真宗之妹,陛下之姑,而
谦恭率礼,天下称其贤。愿陛下教子以太宗为法,公主事夫以献穆为法。”已而
公主不安于李氏,诏玮出知卫州,公主入居禁中,而玮母杨归其兄璋,散遣其家
人。公言:“陛下追念章懿皇后,故使玮尚主。今乃母子离析,家事流落,陛下
独无雨露之感,凄恻之心乎?玮既责降,公主亦不得无罪。”上感悟,诏公主降
封沂国,待李氏恩礼不衰。
判检院,权判国子监,除知制诰。力辞至八九,改授天章阁待制,兼侍讲,
赐三品服,仍知谏院。上疏言:“经略安抚使以便宜从事,出于兵兴权制,非永
世法。及将相大臣典州者,多以贵倨自恃,凌忽转运使,使不得举职。朝廷务省
事,专行姑息之政。至于胥吏喧哗而逐御史中丞,辇官悖慢而退宰相,卫士凶逆
而狱不穷奸泽加于旧,军人詈三司使而法官以为非犯阶级,于用法有疑。其余,
一夫流言于道路,而为之变法推恩者多矣,皆陵迟之渐,不可以不正。”
充媛董氏薨,追赠婉仪,又赠淑妃,辍朝成服,百官奉慰定谥行册礼,葬给
卤簿。公言:“董氏秩本微,病革之日,方拜充媛。古者妇人无谥,近制惟皇后
有之。卤簿本以赏军功,未尝施于妇人,惟唐平阳公主有举兵佐高祖定天下之功,
乃得给。至韦庶人始令妃主葬日,皆给鼓吹,非令典,不足法。”时有司新定后
宫封赠法,皇后与妃皆赠三代。公言:“别嫌明微,妃不当与后同。袁盎引却慎
夫人坐,正为此耳。天圣亲郊,太妃止赠二代,而况妃乎!”
知嘉祐八年贡举。仁宗崩,英宗以哀毁致疾,慈圣光献太后同听政。公首上
疏言:“章献明肃太后,保佑先帝进贤退奸,有大功于赵氏,特以亲用外戚小人,
故负谤天下。今太后初摄大政,大臣忠厚如王曾,清纯如张知白,刚正如鲁宗道,
质直如薛奎者,当信用之。鄙猥如马季良、谗谄如罗崇勋者,当疏远之,则天下
服。”又上疏英宗,言:“汉宣帝为昭帝后,终不追尊卫太子、史皇孙,光武起
布衣,得天下,自以为元帝后,亦不追尊钜鹿都尉、南顿君,惟哀、安、桓、灵,
皆自旁亲入继大统,追尊其父祖,天下非之,愿以为戒。”
时公所得仁宗遗赐珠、金,直百余万,率同列三上章,言:“国有大忧,中
外窘乏,不可专用乾兴故事。若遗赐不可辞,则宜许侍从以上进金钱,佐山陵费。”
不许。公乃以所得珠为谏院公使钱,金以遗其舅氏,义不藏于家。
英宗疾既平,皇太后还政。公上疏言:“治身莫先于孝,治国莫先于公。”
其言切至,皆母子间人所难言者。时有司立法,皇太后有所取用,有司奏覆,得
御宝乃供。公极论以为不可,当直下合同司移所属立供,如上所取已,乃具数奏
太后,以防矫伪。
曹佾除使相,两府皆迁。公言:“佾无功而得使相,陛下以慰母心耳。今两
府皆迁,无名。若以还政为功,则宿卫将帅,内侍小臣,必有觊望。”已而都知
任守忠等皆迁。公复争之,因论:“守忠大奸,陛下为皇子,非守忠意,沮坏大
策,离间百端,赖先帝不听。及陛下嗣位,反覆革面,交构两宫,国之大贼,人
之巨蠹,乞斩于都市以谢天下。”诏以守忠为节度副使,蕲州安置,天下快之。
时有诏陕西刺民兵号义勇,公上疏极论其害,云:“康定、庆历间籍陕西民
为乡弓手,已而刺为保捷指挥,民被其毒,兵终不可用。遇敌先北,正兵随之,
每致崩溃。县官知其坐食无用,汰遣归农,而惰游之人,不能复反南亩,强者为
盗,弱者转死,父老至今流涕也。今义勇何以异此!”章六上,不从。乞罢谏官,
不许。
王广渊除直集贤院。公言:“广渊奸邪不可近。昔汉景帝为太子,召上左右
饮,卫绾独称疾不行。及即位,待绾有加。周世宗镇澶渊,张美为三司吏,掌州
之钱谷,世宗私有求假,美悉力应之。及即位,薄其为人,不用。今广渊当仁宗
之世,私自结于陛下,岂忠臣哉!愿黜之以厉天下。”
执政建言濮安懿王德盛位隆,宜有尊礼,诏太常礼院与两制议。翰林学士王
圭等相顾不敢先,公独奋笔立议曰:“为之后者为之子,不敢复顾其私亲。今日
所以崇奉濮安懿王,典礼宜一准先朝封赠期亲尊属故事,高官大爵,极其尊荣。”
议成,圭即敕吏,以公手稿为案,至今存焉。
时中外訩訩,御史吕诲、傅尧俞、范纯仁、吕大防、赵鼎、赵瞻等皆争之,
相继降黜。公上疏乞留之,不可。则乞与之皆贬。初,西戎遣使致祭,而延州指
使高宜押伴,傲其使者,侮其国主。使者诉于朝,公与吕诲乞加宜罪,不从。明
年西戎犯边,杀略吏士,赵滋为雄州,专以猛悍治边,公亦论其不可。至是契丹
之民,有捕鱼界河,伐柳白沟之南者。朝廷以知雄州李中祐为不材,选将代之。
公言:“国家当戎狄附顺时,好与之计较末节。及其桀骜,又从而姑息之。近者
西戎之祸,生于高宜,北狄之隙,起于赵滋。朝廷方贤此二人,故边臣皆以生事
为能。今若选将代中祐,则来者必以滋为法,而以中祐为戒,渐不可长。宜敕边
吏,疆埸细故,徐以文檄往反。若轻以矢刃相加者,坐之。”
京师大水,公上疏论三事,皆尽言无所隐讳。除龙图阁直学士,判流内铨,
改右谏议大夫,知治平四年贡举。
神宗即位,首擢公为翰林学士,公力辞,不许。上面谕公:“古之君子,或
学而不文,或文而不学,惟董仲舒、扬雄兼之,卿有文学,何辞为?”公曰:
“臣不能为四六。”上曰:“如两汉制诏可也。”公曰:“本朝故事不可。”上
曰:“卿能举进士,取高等,而云不能四六,何也?”公趋出,上遣内臣至阁门,
强公受告,拜而不受。趣公入谢,曰:“上坐以待公。”公入,至廷中。以告置
公怀中,不得已乃受。
遂为御史中丞。初,中丞王陶论宰相不押常朝班为不臣,宰相不从,陶争之
力,遂罢。公既继之,言:“宰相不押班,细故也,陶言之过。然爱礼存羊,则
不可已。自顷宰相权重,今陶复以言,宰相罢,则中丞不可复为。臣愿候宰相押
班,然后就职。”上曰:“可。”陶既出知陈州,谢章诋宰相不已。执政议再贬
陶,公言:“陶诚可罪,然陛下欲广言路,屈己受陶,而宰相独不能容乎?”乃
已。
公上疏论修心之要三,曰仁、曰明、曰武。治国之要三,曰官人、曰信赏、
曰必罚。其说甚备。且曰:“臣昔为谏官,即以此六言献仁宗,其后以献英宗,
今以献陛下。平生力学所得,尽在是矣。”公在英宗时,与吕诲同论祖宗之制:
“句当御药院常用供奉官以下,至内殿崇班,则出。近岁居此位者,皆暗理官资,
食其廪给,非祖宗本意。又故事,年未五十,不得为内侍省押班,今除张茂则,
止四十八,不可。”至是,又言之。因论高居简奸邪,乞加远窜。章五上,上为
尽罢寄资内臣,居简亦补外。
未几,复留陈承礼、刘有方二人,公复争之。又言:“近者王中正往陕西,
知泾州,刘涣等谄事中正,而鄜延钤辖吴舜臣,违失其意。已而涣等进擢,舜臣
降黜,权归中正,谤归陛下。是去一居简得一居简。”上手诏问公所从知。公曰:
“臣得之宾客,非一人言。事之有无,惟陛下知之。若无,臣不敢避妄言之罪。
万一有之,不可不察。”
诏用宫邸直省官郭昭选等四人为阁门祗候。公言:“国初草创,天步尚艰,
故即位之始,必以左右旧人为腹心耳目,谓之随龙,非平日法也。阁门祗候在文
臣为馆职,岂可使厮役为之。”
英宗山陵,公为仪仗使,赐金五十两,银合三百两。三上章辞,从之。
边吏上言:“西戎部将嵬名山,欲以横山之众,取谅祚以降。”诏边臣招纳
其众。公上疏极论,以为:“名山之众,未必能制谅祚。幸而胜之,灭一谅祚生
一谅祚,何利之有?若其不胜,必引众归我,不知何以待之。臣恐朝廷不独失信
于谅祚,又将失信于名山矣。若名山余众尚多,还北不可,入南不受,穷无所归,
必将突据边城以救其命,陛下独不见侯景之事乎?”上不听,遣将种谔发兵迎之,
取绥州,费六十万万。西方用兵,盖自是始矣。
兼翰林侍读学士。登州有不成婚妇,谋杀其夫伤而不死者。吏疑问即承,知
州事许遵谳之。有司当妇绞而诏贷之。遵上议,准律,因犯杀伤而自首者,得免
所因之罪,妇当减三等,不当绞。诏公与王安石议之,安石是遵议。公言:“谋
杀犹故杀也,皆一事,不可分为二。若谋为所因与杀为二,则故与杀亦可为二耶?”
自宰相文彦博以下,皆附公议。然卒用安石言,至今天下非之。
权知审官院。百官上尊号,公当答诏。上疏言:“先帝亲郊不受尊号,天下
莫不称颂,末年有建言者,国家与契丹有往来书信,彼有尊号而我独无,以为深
耻。于是群臣复以非时上尊号。昔汉文帝时,单于自称‘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
大单于’,不闻文帝复为大名以加之也。愿陛下追用先帝本意,不受此名。”上
大悦,手诏答公;“非卿,朕不闻此言。善为答词,使中外晓然,知朕至诚,非
欺众邀名者。”遂终身不复受尊号。
执政以河朔灾伤,国用不足,乞今岁亲郊,两府不赐金帛,送学士院取旨。
公言:“两府所赐,以匹两计止二万,未足以救灾,宜自文臣两省武臣宗室刺史
以上皆减半。”公与学士王圭、王安石同对。公言:“救灾节用,宜自贵近始,
可听两府辞赐。”安石曰:“常衮辞赐馔,时议以为衮自知不能,当辞位不当辞
禄,且国用不足,非当今之急务也。”公曰:“衮辞禄犹贤于持禄固位者,国用
不足,真急务。安石言非是。”安石曰:“不足者,以未得善理财者故也。”公
曰:“善理财者,不过头会箕敛以尽民财。民穷为盗,非国之福。”安石曰:
“不然。善理财者,不加赋而上用足。”公曰:“天下安有此理?天地所生财货
百物,止有此数,不在民则在官。譬如雨泽,夏涝则秋旱。不加赋而上用足,不
过设法阴夺民利,其害甚于加赋。此乃桑弘羊欺汉武帝之言,太史公书之,以见
武帝不明耳。至其末年,盗贼蜂起,几至于乱。若武帝不悔祸,昭帝不变法,则
汉几亡。”争议不已。王圭进曰:“救灾节用,宜自贵近始,司马光言是也。然
所费无几,恐伤国体,王安石言亦是。惟明主裁择。”上曰:“朕意与光同。然
姑以不允答之。”会安石当制,遂引常衮事责两府,两府亦不复辞。
兼史馆修撰。上问公可为谏官者,公荐吕诲,诲以天章阁待制知谏院。诏公
与张茂则同相视二股河及土堤利害。公用都水监丞宋昌言策,乞于二股之西置土
堤,约水东流。若东流日深,北流自浅,薪刍渐备,乃塞其北,放出御河、胡卢
河下流,以纾恩、冀、深、瀛以西之患。时议者多不同,公于上前反覆论难,甚
苦,卒从之。后皆如公言,赐诏奖谕。
王安石始为政,创立制置三司条例司,建为青苗、助役、水利、均输之政,
置提举官四十余员,行其法于天下,谓之新法。公上疏,逆陈其利害,曰:“后
当如是。”行之十余年,无一不如公言者。天下传诵,以公为真宰相,虽田父野
老,皆号公司马相公,而妇人孺子,知其为君实也。
迩英进读,至萧何、曹参事。公曰:“参不变何法,得守成之道。故孝惠、
高后时,天下晏然,衣食滋殖。”上曰:“汉守萧何之法,不变可乎?”公曰:
“何独汉也?使三代之君,常守禹、汤、文、武之法,虽至今存可也。武王克商,
曰:‘乃反商政,政由旧。’然则虽周亦用商政也。《书》曰:‘无作聪明,乱
旧章。’汉武帝用张汤言,取高帝法纷更之,盗贼半天下。元帝改宣帝之政,而
汉始衰。由此言之,祖宗之法不可变也。”后数日,吕惠卿进讲。因言:“先王
之法,有一年而变者,‘正月始和布法象魏’是也。有五年一变者,巡狩考制度
是也。有三十年一变者,‘刑法世轻世重’是也。有百年不变者,父慈子孝兄友
弟恭是也。前日光言非是,其意以讽朝廷,且讥臣为条例司官耳。”上问公:
“惠卿言何如?”公曰:“布法象魏。布,旧法也,何名为变?若四孟月朔属民
读法,为时变月变耶?诸侯有变礼易乐者,王巡狩则诛之,王不自变也。刑新国
用轻典,乱国用重典,平国用中典,是为世轻世重,非变也。且治天下,譬如居
室,敝则修之,非大坏不更造也。大坏而更造,非得良匠美材不成。今二者皆无
有,臣恐风雨之不庇也。公卿侍从皆在此,愿陛下问之。三司使掌天下财,不才
而黜可也,不可使两府侵其事。今为制置三司条例司,何也?宰相以道佐人主,
安用例?苟用例而已,则胥吏足矣。今为看详中书条例司,何也?”惠卿不能对。
则诋公曰:“光为侍从何不言?言而不从何不去?”公作而答曰:“是臣之罪也。”
上曰:“相与论是非耳,何至是!”讲毕,赐坐户外。将出,上命徙坐户内,左
右皆避去。上曰:“朝廷每更一事,举朝訩訩,何也?”王圭曰:“臣疏贱,在
阙门之外,朝廷之事不能尽知。借使闻之道路,又不知其虚实也。”上曰:“闻
则言之。”公曰:“青苗出息,平民为之,尚能以蚕食下户,至饥寒流离,况县
官法度之威乎?”惠卿曰:“青苗法,愿取则与之,不愿不强也。”公曰:“愚
民知取债之利,不知还债之害,非独县官不强,富民亦不强也。臣闻作法于凉,
其弊犹贪。作法于贪,弊将若之何!昔太宗平河东,立和籴法,时米斗十余钱,
草束八钱,民乐与官为市。其后物贵而和籴不解,遂为河东世世患。臣恐异日之
青苗,犹河东之和籴也。”上曰:“陕西行之久矣,民不以为病。”公曰:“臣
陕西人也,见其病不见其利,朝廷初不许也。而有司尚能以病民,况立法许之乎?”
上曰:“坐仓籴米何如?”坐者皆起曰:“不便。上已罢之,幸甚。”上曰:
“未罢也。”公曰:“京师有七年之储,而钱常乏。若坐仓钱益乏,米益陈,奈
何?”惠卿曰:“坐仓得米百万斛,则省东南百万之漕,以其钱供京师,何患无
钱?”公曰:“东南钱荒而米狼戾,今不籴米而漕钱,弃其有余,取其所无,农
末皆病矣。”侍讲吴申起曰:“光言至论也。”公曰:“此皆细事,不足烦人主,
但当择人而任之。有功则赏,有罪则罚,此则陛下职也。”上曰:“然。文王罔
攸,兼于庶言,庶狱庶慎,惟有司之牧夫。”公趋出。上曰:“卿得无以惠卿之
言不乐乎?”公曰:“不敢。”韩琦上疏论青苗之害,上感悟,欲罢其法。安石
称疾求去。
会拜公枢密副使,公上章力辞,至六七。曰:“上诚能罢制置条例司,追还
提举官,不行青苗、助役等法,虽不用臣,臣受赐多矣。不然,终不敢受命。”
上遣人谓公:“枢密,兵事也,官各有职,不当以他事为词。”公言:“臣未受
命,则犹侍从也,于事无不可言者。”安石起视事,青苗法卒不罢,公亦卒不受
命。
则以书喻安石,三往反,开喻苦至,犹幸安石之听而改也。且曰:“巧言令
色鲜矣仁。彼忠信之士,于公当路时,虽龃龉可赠,后必徐得其力。谄谀之人,
于今诚有顺适之快,一旦失势,必有卖公以自售者。”意谓吕惠卿。对宾客,辄
指言之曰:“覆王氏者,必惠卿也。小人本以利合,势倾利移,何所不至?其后
六年,而惠卿叛安石,上书告其罪,苟可以覆王氏者,靡不为也。由是天下服公
先知。
公求补外,上犹欲用公,公不可。以端明殿学士出知永兴军。朝辞进对,犹
乞免本路青苗、助役。
宣抚使下令,分义勇四番,欲以更戍边。选诸军骁勇,募闾里恶少为奇兵,
调民为乾粮炒饭,虽内郡不被边,皆修城池楼橹如边郡;且遣兵就粮长安、河中、
邠,三辅骚然。公上疏,极言:“方凶岁,公私困弊,不可举事。而永兴一路城
池楼橹皆不急,乾粮炒饭昔尝造,后无用腐弃之。宣抚司令,臣皆未敢从。若乏,
军兴,臣坐之。”于是一路独得免。
顷之,诏移知许州,不赴,遂乞判西京留司御史台以归。自是绝口不论事。
以祀明堂恩,加上柱国。
至熙宁七年,上以天下旱、蝗,诏求直言。公读诏泣下,欲默不忍,乃复陈
六事。一青苗,二免役,三市易,四边事,五保甲,六水利,此尤病民者,宜先
罢。又以书责宰相吴充:“天子仁圣如此,而公不言,何也?”
元丰五年,公忽得语涩疾,自疑当中风,乃豫作遗表,大略如六事加详尽,
感慨亲书,缄封置卧内。且死,当以授所善范纯仁、范祖禹使上之。
凡居洛十五年,再任留司御史台,四任提举崇福宫。官制行,改太中大夫加
资政殿学士。
神宗崩,公赴阙临。卫士见公入,皆以手加额,曰:“此司马相公也。”民
遮道呼曰:“公无归洛,留相天子,活百姓。”所在数千人聚观之。公惧,会放
辞谢,遂径归洛。
太皇太后闻之,诘问主者,遣使劳公,问所当先者。公言:“近岁士大夫以
言为讳,闾阎愁苦于下,而上不知;明主忧勤于上,而下无所诉,此罪在群臣,
而愚民无知,归怨先帝。宜下诏首开言路。”从之。下诏榜朝堂,而当时有不欲
者,于诏语中设六事以禁切言者曰:“若阴有所怀,犯非其分,或扇摇机事之重,
或迎合已行之令,上以观望朝廷之意以侥幸希进,下以眩惑流俗之情以干取虚誉,
若此者,必罚无赦。”太皇太后封诏草以问公。公曰:“此非求谏,乃拒谏也。
人臣惟不言,言则入六事矣。”时太府少卿宋彭年、水部员外郎王谔皆应诏言事,
有欲借此二人以惩天下言者皆以非职而言,赎铜三十斤。公具论其情,且请改赐
诏书,行之天下。从之。于是四方吏民,言新法不便者数千人。
公方草具所当行者,而太皇太后已有旨,散遣修京城役夫,罢减皇城内觇者,
止御前工作,出近侍之无状者三十余人,戒敕中外无敢苛刻暴敛,废导洛司物货
场,及民所养户马宽保马限,皆从中出,大臣不与。公上疏谢:“当今急务,陛
下略已行之矣。小臣稽慢,罪当万死。”诏除公知陈州,且过阙入见,使者劳问,
相望于道。至则拜门下侍郎。公力辞,不许。数赐手诏:“先帝新弃天下,天子
冲幼,此何时,而君辞位耶?”公不敢复辞,以覃恩迁通议大夫。
初,神宗皇帝以英伟绝人之资,励精求治,凛凛乎汉宣帝、唐太宗之上矣。
而宰相王安石用心过当,急于功利,小人得乘间而入,吕惠卿之流以此得志,后
者慕之,争先相高,而天下病矣。先帝明圣,独觉其非,出安石金陵,天下欣然,
意法必变,虽安石亦自悔恨。其去而复用也,欲稍自改,而惠卿之流,恐法变身
危,持之不肯改。然先帝终疑之,遂退安石,八年不复召,而惠卿亦再逐不用。
元丰之末,天下多故。及二圣嗣位,民日夜引领以观新政,而进说者以为三年无
改于父之道,欲稍损其甚者,毛举数事以塞人言。公慨然争之曰:“先帝之法,
其善者,虽百世不可变也。若安石、惠卿等所建,为天下害非先帝本意者,改之,
当如救焚拯溺,犹恐不及。昔汉文帝除肉刑,斩右趾者弃市,笞五百者多死。景
帝元年即改之。武帝作盐铁、榷酤、均输等法。昭帝罢之。唐代宗纵宦官,公求
赂遗,置客省拘滞四方之人。德宗立未三月,罢之。德宗晚年为宫市,五坊小儿
暴横,盐铁使月进羡余。顺宗即位,罢之。当时悦服,后世称颂,未有或非之者
也,况太皇太后以母改子,非子改父。”众议乃定。
公以为:“治乱之机,在于用人。邪正一分,则消长之势自定。每论事,必
以人物为先。凡所进退,皆天下所谓当然者,然后朝廷清明,人主始得闻天下利
害之实。”遂罢保甲团教,依义勇法,岁一阅。保马不复买,见在者还监牧给诸
军。废市易法,所储物皆鬻之,不取息,而民所欠钱皆除其息。京东铸铁钱,河
北、江西、福建、湖南盐及福建茶法,皆复其旧。独川、陕茶,以边用,未即罢,
遣使相视,去其甚者。户部左右曹钱谷,皆领之尚书。凡昔之三司使事,有散隶
五曹及寺监者,皆归户部,使尚书周知其数,量入以为出。于是天下释然,曰:
“此先帝本意也,非吾君之子,不能行吾君之意。”时独免役、青苗、将官之法
犹在,而西戎之议未决也。
山陵毕,迁公正议大夫。公自以不与顾命,不敢当,诏不许。
元祐元年正月,公始得疾。诏公与尚书左丞吕公著朝会,与执政异班再拜而
已,免舞蹈。公疾益甚,叹曰:“四患未除,吾死不瞑目矣。”乃力疾上疏论免
役五害,乞直降敕罢之,率用熙宁以前法。有未便,州县监司节级以闻,为一路
一州一县法。诏即日行之。又论西戎大略,以和戎为便,用兵为非。时异议者甚
众,公持之益坚。其后太师文彦博议与公合,众不能夺。又论将官之害,诏诸将
兵皆隶州县,军政委守令通决之。又乞废提举常平司,以其事归之转运使及提点
刑狱。公谓监司多新进少年,务为刻急,天下病之,乞自太中大夫待制以上,于
郡守中举转运使、提点刑狱,于通判中举转运判官。又以文学、德行、吏事、武
略等为十科,以求天下遗才,命文臣升朝以上,岁举经明行修一人,以为进士高
选。皆从之。
拜左仆射。疾稍间,将起视事,诏免朝觐,许以肩舆,三日一入都堂或门下
尚书省。公不敢当,曰:“不见君,不可以视事。”诏公肩舆至内东门,子康扶
入对小殿,且曰毋拜。公惶恐入对延和殿,再拜。遂罢青苗钱,专行常平粜籴法,
以岁上中下熟为三等,谷贱及下等则增价籴,贵及上等则减价粜,惟中等则否,
及下等而不籴,及上等而不粜皆坐之。时二圣恭俭慈孝,视民如伤,虚己以听公。
公知无不为,以身任天下之责。
数月复病,以九月丙辰朔,薨于西府,享年六十八。太皇太后闻之恸,上亦
感涕不已。时方躬祀明堂,礼成不贺,二圣皆临其丧,哭之哀甚,辍视朝三日。
赠太师、温国公,襚以一品礼服,赙银三千两,绢四千匹,赐龙脑水银以敛。
命户部侍郎赵瞻入内,内侍省押班冯宗道护其丧,归葬夏县,官其亲族十人。
公忠信孝友,恭俭正直,出于天性。自少及老,语未尝妄,其好学如饥渴之
嗜饮食,于财利纷华,如恶恶臭,诚心自然,天下信之。退居于洛,往来陕郊,
陕洛间皆化其德,师其学,法其俭,有不善,曰:“君实得无知之乎!”博学无
所不通,音乐、律历、天文、书数,皆极其妙。晚节尤好礼,为冠婚丧祭法,适
古今之宜。不喜释、老,曰:“其微言不能出吾书,其诞吾不信。”
不事生产,买第洛中,仅庇风雨。有田三顷,丧其夫人,质田以葬。恶衣菲
食,以终其身。
自以遭遇圣明,言听计从,欲以身徇天下,躬亲庶务,不舍昼夜。宾客见其
体羸,曰:“诸葛孔明二十罚以上皆亲之,以此致疾,公不可以不戒。”公曰:
“死生命也。”为之益力。病革,谆谆不复自觉,如梦中语,然皆朝廷天下事也。
既没,其家得遗奏八纸,上之,皆手札论当世要务。京师民画其像,刻印鬻之,
家置一本,饮食必祝焉。四方皆遣人购之京师,时画工有致富者。
有《文集》八十卷,《资治通鉴》三百二十四卷,《考异》三十卷,《历年
图》七卷,《通历》八十卷,《稽古录》二十卷,《本朝百官公卿表》六卷,
《翰林词草》三卷,《注古文孝经》一卷,《易说》三卷,《注系辞》二卷,
《注老子道德论》二卷,《集注太元经》八卷,《大学中庸义》一卷,《集注扬
子》十三卷,《文中子传》一卷,《河外谘目》三卷,《书仪》八卷,《家范》
四卷,《续诗话》一卷,《游山行记》十二卷,《医问》七篇。
其文如金玉谷帛药石也,必有适于用。无益之文,未尝一语及之。初,公患
历代史繁重,学者不能综,况于人主,遂约战国至秦二世,如左氏体,为《通志》
八卷以进。英宗悦之,命公续其书,置局秘阁,以其素所贤者刘攽、刘恕、范
祖禹为属官。凡十九年而成,起周威烈王讫五代,上下一千三百六十二载。其是
非疑似之间,皆有辩论。一事而数说者,必考合异同而归之一,作《考异》以志
之。神宗尤重其书,以为贤于荀悦,亲为制叙,赐名《资治通鉴》,诏迩英读其
书,赐颍邸旧书二千四百二卷。书成,拜资政殿学士,赐金帛甚厚。
娶张氏,礼部尚书存之女,封清河郡君,先公卒,追封温国夫人。子三人,
童、唐皆早亡,康今为秘书省校书郎。孙二人,植、桓皆承务郎。
公历事四朝,皆为人主所敬。然神宗知公最深。公思有以报之,常摘孟子之
言曰:“责难于君谓之恭,陈善闭邪谓之敬,谓吾君不能谓之贼。”故虽议论违
忤,而神宗识其意,待之愈厚。及拜资政殿学士,盖有意复用公也。夫复用公者,
岂徒然哉?将必行其所言。公亦识其意,故为政之日,自信而不疑。呜呼!若先
帝可谓知人矣,其知之也深。公可谓不负所知矣,其报之也大。
轼从公游二十年,知公平生为详,故录其大者为行状。其余,非天下所以治
乱安危者,皆不载。谨状。
【苏廷评行状】
公讳序,字仲先,眉州眉山人,其先盖赵郡栾城人也。曾祖讳釿,祖讳祐,
父讳杲,三世不仕,皆有隐德。自皇考行义好施,始有闻于乡里,至公而益著,
然皆自以为不及其父祖矣。皇祖生于唐末,而卒于周显德。是时王氏、孟氏相继
王蜀,皇祖终不肯仕。尝以事游成都,有道士见之,屏语曰:“少年有纯德,非
我莫知子。我能以药变化百物。世方乱,可以此自全。”因以面为蜡。皇祖笑曰:
“吾不愿学也。”道士曰:“吾行天下,未尝以此语人,自以为至矣。子又能,
不学,其过我远甚。”遂去,不复见。
公幼疏达不羁。读书,略知其大义,即弃去。谦而好施,急人患难,甚于为
己。衣食稍有余,辄费用,或以予人立尽。以此穷困厄于饥寒者数矣,然终不悔。
旋复有余,则曰:“吾固知此不能果困人也。”益不复爱惜。凶年鬻其田以济饥
者。既丰,人将偿之,公曰:“吾固自有以鬻之,非尔故也。”人不问知与不知,
径与欢笑造极,输发府藏。小人或侮欺之,公卒不惩,人亦莫能测也。
李顺反,攻围眉州。公年二十有二,日操兵乘城。会皇考病没,而贼围愈急,
居人相视涕泣,无复生意。而公独治丧执礼,尽哀如平日。太夫人忧甚,公强施
施解之曰:“朝廷终不弃,蜀贼行破矣。”
庆历中,始有诏州郡立学,士欢言朝廷且以此取人,争愿效职学中。公笑曰:
“此好事,卿相以为美观耳。”戒子孙,无与人争入学。郡吏素暴苛,缘是大扰,
公作诗并讥之。以子涣登朝,授大理评事。
庆历七年五月十一日终于家,享年七十有五。以八年二月某日葬于眉山县修
文乡安道里先茔之侧。累赠职方员外郎。娶史氏夫人,先公十五年而卒,追封蓬
莱县太君。生三子。长曰淡,不仕,亦先公卒。次曰涣,以进士得官,所至有美
称。及去,人常思之,或以比汉循吏,终于都官郎中利州路提点刑狱。季则轼之
先人讳洵,终于霸州文安县主簿。涣尝为阆州,公往视其规画措置良善,为留数
日。见其父老贤士大夫,阆人亦喜之。晚好为诗,能自道,敏捷立成,不求甚工。
有所欲言,一发于诗。比没,得数千首。女二人。长适杜垂裕,幼适石扬言。孙
七人:位、份、不欺、不疑、不危、轼、辙。
闻之,自五代崩乱,蜀之学者衰少,又皆怀慕亲戚乡党,不肯出仕。公始命
其子涣就学,所以劝导成就者,无所不至。及涣以进士得官西归,父老纵观以为
荣,教其子孙者皆法苏氏。自是眉之学者,日益至千余人。然轼之先人少时独不
学,已壮,犹不知书。公未尝问。或以为言,公不答,久之,曰:“吾儿当忧其
不学耶?”既而,果自愤发力学,卒显于世。
公之精识远量,施于家、闻于乡闾者如此。使少获从事于世者,其功名岂少
哉!不幸汩没,老死无闻于时。然古之贤人君子,亦有无功名而传者,特以世有
知之者耳。公之无传,非独其僻远自放终身,亦其子孙不以告人之过也。故条录
其始终行事大略,以告当世之君子。谨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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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7 20:31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九十一
书名:苏轼集    作者:苏轼


◎祭文四十一首
【祭欧阳文忠公文】
呜呼哀哉,公之生于世,六十有六年。民有父母,国有蓍龟,斯文有传,学
者有师,君子有所恃而不恐,小人有所畏而不为。譬如大川乔岳,不见其运动,
而功利之及于物者,盖不可以数计而周知。今公之没也,赤子无所仰芘,朝廷无
所稽疑,斯文化为异端,而学者至于用夷。君子以为无为为善,而小人沛然自以
为得时。譬如深渊大泽,龙亡而虎逝,则变怪杂出,舞鳅鳝而号狐狸。昔其未用
也,天下以为病;而其既用也,则又以为迟;及其释位而去也,莫不冀其复用;
至其请老而归也,莫不惆怅失望;而犹庶几于万一者,幸公之未衰。孰谓公无复
有意于斯世也,奄一去而莫予追。岂厌世溷浊,絜身而逝乎?将民之无禄,而天
莫之遗?昔我先君,怀宝遁世,非公则莫能致。而不肖无状,因缘出入,受教于
门下者,十有六年于兹。闻公之丧,义当匍匐往救,而怀禄不去,愧古人以忸怩。
缄词千里,以寓一哀而已矣。盖上以为天下恸,而下以哭其私。呜呼哀哉!
【祭魏国韩令公文】
天生元圣,必作之配。有神司之,不约而会。既生尧舜,禹稷自至。仁宗龙
飞,公举进士。妙龄秀发,秉笔入侍。公于是时,仲舒、贾谊。方将登庸,盗起
西夏。四方骚然,帝用不赦。授公鈇钺,往督西旅。公于是时,方叔、召虎。入
赞兵政,出殿大邦。恩威并行,春雨秋霜。兵练民安,四夷屈降。公于是时,临
淮、汾阳。帝在明堂,欲行王政。群后奏功,罔底于成。召自北方,付之枢衡。
公于是时,萧、曹、魏、邴。二帝山陵,天下悸恼。呼吸之间,有雷有风。有存
有亡,有兵有戎。公于是时,伊尹、周公。功成而退,三镇偃息。天下嗷然,曷
日而复。毕公在外,心在王室。房公且死,征辽是恤。呜呼哀哉!六月甲寅。人
之无禄,丧我宗臣。我有黎民,谁与教之?我有子孙,谁与保之?巍巍堂堂,宁
复有之!公之云亡,我无日矣。恸哭涕流,何嗟及矣。昔我先子,没于东京。公
为二诗,以祖其行。文追典诰,论极皇王。公言一出,孰敢改评。施及不肖,待
以国士。非我自知,公实见谓。父子昆弟,并出公门。公不责报,我岂怀恩。惟
此涕泣,实哀斯人。有肉在俎,有酒在樽。公归在天,宁闻我言。呜呼哀哉!
【祭柳子玉文】
猗欤子玉,南国之秀。甚敏而文,声发自幼。从横武库,炳蔚文囿。独以诗
鸣,天锡雄咮。元轻白俗,郊寒岛瘦。嘹然一吟,众作卑陋。凡今卿相,伊昔
朋旧°平视青云,可到宁骤。孰云坎轲,白发垂脰。才高绝俗,性疏来诟。谪居
穷山,遂侣猩狖。夜衾不絮,朝甑绝馏。慨然怀归,投弃缨绶。潜山之麓,往事
神后。道味自饴,世芬莫嗅。凡世所欲,有避无就。谓当乘除,并畀之寿。云何
不淑,命也谁咎。顷在钱塘,惠然我覯。相从半岁,日饮醇酎。朝游南屏,莫宿
灵鹫。雪窗饥坐,清阕间奏。沙河夜归,霜月如昼。纶巾鹤氅,惊笑吴妇。会合
之难,如次组绣。翻然失去,覆水何救。维子耆老,名德俱茂。嗟我后来,匪友
惟媾。子有令子,将大子后。颀然二孙,则谓我舅。念子永归,涕如悬溜。歌此
奠诗,一樽往侑。
【祭单君贶文】
呜呼维君!笃孝自天。展如闵子,人莫间言。内齐于家,外敏于官。民谓父
兄,吏莫容奸。信于朋友,人得其欢。博学工诗,数术精研。人涉其一,君有其
全。寿考富贵,人谁不然。君独何辜,所向奇偏。志不一遂,怅莫归怨。念我孤
甥,生逢百艰。既嫔于君,谓永百年。云何不吊,衔痛重泉。何以慰君,千里一
樽。人生如梦,何促何延。厄穷何陋,宦达何妍。命也奈何,追配牛颜。呜呼哀
哉!
【祭胡执中郎中文】
胡君执中之灵。君少在蜀,从先府君。凡蜀之士,事贤友仁。我之知君,固
不待见。从事于岐,始识君面。相从之欢,倾盖百年。见其孺子,驹骏雏鹓。非
罪失官,君则先去。我徂华州,见君逆旅。淫雨弥旬,道淖没车。他人为泣,君
乐有馀。其后七年,君掾计省。虽获一笑,欢不逾顷。又复七年,我守北徐。君
从其子,徐狱是书。雏鹓而翔,驹亦千里。惟我与君,宛其老矣。老人无徒,相
见益亲。凡昔在岐,今存几人。谓君仁人,虽疾当寿。云何而然,命也难究。呜
呼执中,人谁不死。如君之贤,不云止此。百炼之刚,日脍千牛。匣而不用,非
我之羞。孺子肖君,世有令问。送君一觞,永归无恨。
【祭任钤辖文】
嗟君结发,从事于兵。四十馀年,公侯干城。更尝世故,练达物情。佐我治
军,既严且平。吏士肃然,时靡有争。汴泗横流,郛堞圮倾。风埃雾露,奔走经
营。舆疾而归,犹莫敢宁。奄忽不救,闻者叹惊。子孙如林,布褐藜羹。生知其
勤,死知其清。酹觞告诀,与涕俱零。
【祭欧阳仲纯父文】
仲纯父之灵曰。呜呼哀哉!文忠公之盛德,子孙千亿,与宋无极,人惟曰不
足。仲纯父之贤,寿考百年,一岁九迁,人惟曰当然。奈何官止于一命,寿不登
四十。谁其尸之,百不偿一。呜呼哀哉,此不足云也。仲纯父之生也,不以进退
得丧有望于人,岂其死也,乃以死生寿夭有责于神。人徒知其文章之世其家,操
行之称其门。而不知其志气之豪健,议论之刚果,使之临大事,立大节,不难于
杀身以成仁。则夫造物者之挟其死生之权也,岂能病君也哉!虽然,往者见君于
颍水之上。去岁君来见我于国门之东。携被夜语,达旦不穷。凡所以谋道忧世而
教我以保身远祸者,凛乎其有似于文忠。今也奄兮忽焉而不复见也,能不长号而
屡恸乎?道之难行,盖难其人。岂无其人,利害易之。如仲纯父不畏不慕,独立
不惧,则死及之。呜呼哀哉!
【祭王君锡丈人文】
公之皇祖,孝著闾里。迨兹百年,世济其美。少相弟长,老相慈诲。肃雍无
间,施及娣姒。颀然四人,厥德罔二。轼始婚媾,公之犹子。允有令德,夭阏莫
遂。惟公幼女,嗣执罍篚。恩厚义重,报宜有以。云何不淑,契阔生死。敛不拊
棺,葬不亲襚。岂不怀归,眷此微仕。缄词望哭,以致奠馈。惟此哀诚,一念
千里。
【祭文与可文】
维元丰二年,岁次己末,□□□□朔,五日甲辰,从表弟朝奉郎、尚书祠部
员外郎、直史馆、权知徐州军州事骑都尉苏轼,谨以清酌庶羞之奠,致祭于故湖
州文府君与可之灵曰:
呜呼哀哉!与可能复饮此酒也夫?能复赋诗以自乐,鼓琴以自侑也夫?呜呼
哀哉!余尚忍言之。气噎悒而填胸,泪疾下而淋衣。忽收泪以自问,非夫人之为
恸而谁为乎!道之不行,哀我无徒。岂无友朋,逝莫告余。惟余与可,匪亟匪徐,
招之不来,麾之不去,不可得而亲,其可得而疏之耶?呜呼哀哉!孰能惇德秉义
如与可之和而正乎?孰能养民厚俗如与可之宽而明乎?孰能为诗与楚词如与可之
婉而清乎?孰能齐宠辱、忘得丧如与可之安而轻乎?呜呼哀哉!余闻赴之三日,
夜不眠而坐喟。梦相从而惊觉,满茵席之濡泪。念有生之归尽,虽百年其必至。
惟有文为不朽,与有子为不死。虽富贵寿考之人,未必皆有此二者也。然余尝闻
与可之言,是身如浮云,无去无来,无亡无存。则夫所谓不朽与不死者,亦何足
云乎?呜呼哀哉!
【祭刁景纯墓文】
嗟我少君,四十二岁。君不我少,谓我昆弟。今我已老,鬓须苍然。君之永
归,不为无年。我独何憾,过期而哭。人之云亡,哀此风俗。涉江而东,宛其山
川。顾瞻万松,蔚乎苍芊。尚想松下,幅巾杖屦。迎我于门,抵掌笑语。岂其忽
焉,敛兹一坟。俯仰空山,草木再春。平生故人,几半天下。纷然日中,掉臂莫
夜。我非至人,心有往来。斗酒只鸡,聊写我哀。
【祭张子野文】
子野郎中张丈之灵。曰:仕而忘归,人所共蔽。有志不果,日月其逝。惟余
子野,归及强锐。优游故乡,若复一世。遇人坦率,真古恺悌。庞然老成,又敏
且艺。清诗绝俗,甚典而丽。搜研物情,刮发幽翳。微词宛转,盖诗之裔。坐此
而穷,盐米不继。啸歌自得,有酒辄诣。我官于杭,始获拥彗。欢欣忘年,脱略
苛细。送我北归,屈指默计。死生一诀,流涕挽袂。我来故国,实五周岁。不我
少须,一病遽蜕。堂有遗像,室无留嬖。人亡琴废,帐空鹤唳。酹觞再拜,泪溢
两眦。
【祭陈令举文】
呜呼哀哉!天之生令举,初若有意厚其学术,而多其才能,盖已兼百人之器。
既发之以科举,又辅之以令名,使取重于天下者,若将畀之以位。而令举亦能因
天之所予而日新之,慨然将以身任天下之事。夫岂独其自任,将世之士大夫,识
与不识,莫不望其如是。是何一奋而不顾,以至于斥,一斥而不复,以至于死。
呜呼哀哉!天之所付,为偶然而无意耶?将亦有意,而人之所以周旋委曲辅成其
天者不至耶?将天既生之以畀斯人,而人不用,故天复夺之而自使耶?不然,令
举之贤,何为而不立,何立而不遂!使少见其毫末,而出其馀弃,必有惊世而绝
类者矣。予与令举别二年而令举没,既没三年,而予乃始一哭其殡而吊其子也。
呜呼哀哉!
【祭任师中文】
年月日,眉阳陈慥、苏轼,犍为王齐愈、弟齐万,黄州进士潘丙、古耕道
致祭于故泸州太守任大夫师中之灵曰:允义大夫,维蜀之珍。《诗》之老成,
《易》之丈人。去我十年,其德日新。庶一见之,遽没元身。惟慥与轼,匪友
则亲。自丙以降,昔惟州民。旅哭于庭,恻焉酸辛。祸福之来,孰知其因。自寿
自夭,自屈自信。天莫为之,矧凡鬼神。生荣死哀,自昔所难。持此令名,归于
九原。
【祭堂兄子正文】
弟轼谨以家馔昭告于故子正中舍大兄之灵。昔我先伯父,内行饬修,闾里之
师。不刚不柔,允武且文,喜愠莫窥。历官十一,民到于今,涕泣怀思。遇其所
立,仁仁者之勇,雷霆不移。笃生我兄,和优而毅,甚似不衰。与人之周,肃雍
谨絜,喜见于眉。人各有心,酸咸异嗜,丹素相訾。穆穆我兄,尊贤容众,无适
不宜。天若不僣,宝贵寿考,舍兄畀谁。云何不淑,而止于是,命也可疑。我
迁于南,老与病会,归耕无期。敛不抚棺,葬不执绋,永恨何追。寤寐东山,两
茔相望,拱木参差。诸父父子,平生之好,相从岁时。兄死而同,我生而异,斯
言孔悲千里一樽,兄实临我,尚釂勿辞。呜呼哀哉。尚飨。
【黄州再祭文与可文】
从表弟苏轼,昭告于亡友湖州府君与可学士文兄之灵。呜呼哀哉!我官于岐,
实始识君。甚口秀眉,忠信而文。志气方刚,谈词如云。一别五年,君誉日闻。
道德为膏,以自濯薰。艺学之多,蔚如秋蕡。脱口成章,粲莫可耘。驰骋百家,
错落纷纭。使我羞叹,笔砚为焚。再见京师,默无所云。杳兮清深,落其华芬。
昔艺我黍,今熟其饙。啜漓歌呼,得淳而醺。天力自然,不施胶筋。坐了万事,
气回三军。笑我皇皇,独违垢纷。俯仰三州,眷恋桑枌。仁施草木,信及?麇。
昂然来归,独立无群。俯焉复去,初无戚欣。大哉死生,凄怆蒿焄。君没谈笑,
大钧徒勤。丧之西归,我窜江濆。何以荐君,采江之芹。相彼日月,有朝必曛。
我在茫茫,凡几合分。尽此一觞,归安于坟。呜呼哀哉!
【祭徐君猷文】
故黄州太守朝请徐公君猷之灵。惟公蚤厌绮纨,富以三冬之学;晚分符竹,
蔼然两郡之声。家世名臣,始终循吏。追继襄阳之耆旧,绰有建安之风流。无鬼
高谈,常倾满坐。有功阴德,何止一人。轼顷以蠢愚,自贻放逐。妻孥之所窃笑,
亲友几于绝交。争席满前,无复十浆而五馈;中流获济,实赖一壶之千金。曾报
德之未皇,已兴哀于永诀。平生仿佛,尚陈中圣之觞;厚夜渺茫,徒挂初心之剑。
拊棺一恸,呜呼哀哉!
【祭陈君式文】
故致政大夫君式之灵。猗欤大夫,匪直也人。矫然不随,以屈莫信。大夫安
之,有命在天。十年躬耕,以娱其亲。亲亡泣血,几以丧明。免丧复仕,哀哉为
贫。从政于黄,急吏缓民。食黄之薇,饮其水泉。我以重罪,窜于江滨。亲旧摈
疏,我亦自憎。君独愿交,日造我门。我不自爱,恐子垢纷。君笑绝缨,陋哉斯
言。忧患之至,期与子均。示我数诗,萧然绝尘。去黄而归,即安丘圆。澹然无
求,抱洁没身。猗欤大夫,有死有生。如影之随,如环之循。富贵贫贱,忽如浮
云。孰皆有子,如二子贤。千里一觞,侑以斯文。
【祭蔡景繁文】
呜呼哀哉!子之为人,清厉孤峻。经以仁义,纬以忠信。才兼百夫,敛以静
顺。子之事君,悃款倾尽。挺然不倚,视退如进。持其本心,不负尧舜。子之从
政,果艺清慎。缓民急吏,不肃而震。纷纭满前,理解迎刃。子之为文,秀整明
润。工于造语,耻就馀馂。诗尤所长,锵然玉振。寿以配德,天亦何吝。有如子
贤,五十而陨。我迁于黄,众所远摈。惟子之故,不我籍辚。孰云此来,乃拊其
榇。万生扰扰,寄此一瞬。富贵无能,俯仰埃烬。子有贤子,汗血之骏。幼亦颀
然,颖发龆龀。天哀子穷,以是馈赆。我困于旅,愧莫子赈。歌此奠诗,以和虞
殡。呜呼哀哉!
【祭欧阳伯和父文】
呜呼哀哉!文忠之子,譬之孔门,则其高弟。其材不同,而皆有得,公之一
体。惟伯和父,得公之学,甚敏且艺。罔罗幽荒,掎摭遗逸,驰骋百世。有求则
应,取之左右,不择钜细。如汉伯喈,如晋茂先,馀子莫继。公薨一纪,门人凋
丧,我老又废。退而讲论,放失旧闻,日月其逝。欲操简牍,从伯和父,解发疑
蔽。今其亡矣,谁助我者,投笔掩袂。斯文日化,蹑风系景,安所止戾。子独确
然,求之度数,继以凡例。抱其孤学,将以安适,凿不谋枘。归从文忠,与仲纯
父,孰曰非计。而我何为,寓词千里,继以泣涕。呜呼哀哉!
【祭石幼安文】
嗟我去蜀,十有八年。梦还故乡,亲爱满前。觉而无有,泪下迸泉。窜流江
湖,只影自怜。闻人蜀音,回首粲然。矧如夫子,又戚且贤。忧乐同之,义不我
捐。我行过宿,子病已缠。顾我而笑,自云少痊。念子仁人,寿骨隐颧。携手同
归,相视华颠。孰云此来,拊膺号天。同驱并驰,俯仰而迁。行即此路,皇分后
先。哀哉若人,令德世传。才子文孙,森然比肩。天不吾欺,后将蝉联。永归无
憾,举我一笾。呜呼哀哉!
【祭司马君实文】
左仆射赠太师温公之灵。呜呼!百世一人,千载一时。惟时与人,鲜偶常奇。
公事仁宗,百未一施。独发大议,惟天我知。厚陵之初,先事而规。帝欲得民,
一尊无私。母子之间,莫如孝慈。人所难言,我则易之。神宗知公,敬如蓍龟。
专谈仁义,辅以书诗。枉尺直寻,愿公少卑。公曰天子,舜禹之资。我若言利,
非天谁欺。退居于洛,四海是仪。化及豚鱼,名闻乳儿。二圣见公,曰予得师。
付以衡石,惟公所为。公亦何为,视民所宜。有莠则锄,有疾则医。问疾所生,
师老民疲。和戎上策,决用无疑。此计一定,太平可基。譬如农夫,既辟既菑。
投种未粒,矧获而炊。宾客满门,公以疾辞。不见十日,入哭其帷。天为雨泣,
路人垂洟。画像于家,饮食必祠。矧我众僚,左右畴咨。共载一舟,丧其楫维。
终天之诀,宁复来思。歌此奠章,以侑一卮。呜呼哀哉!
【祭王宜甫文】
故比部郎中赠光禄大夫王公宜甫亲家翁之灵。
呜呼宜父,笃厚宽中。德世其家,而位莫充。非不能充,知有天命。直己而
行,不充何病。三公之子,所乏非财。风雨散之,如振浮埃。百年梦幻,其究何
获。不与皆亡,令名令德。公虽耆旧,我尚同时。不识其人,想见其姿。婚姻之
好,义贯黄壤。有愧古人,不祖其往。往谓赵人,子孙其昌。莳其墓槚,我言
不忘。呜呼哀哉!
【祭范蜀公文】
呜呼!仁宗在位,四十二年。畦而种之,有得皆贤。既历三世,悉为名臣。
今如晨星,存者几人。孰如我公,硕大光明。导日而升,灿焉长庚。死生契阔,
公独寿考。天实耆之,以殿诸老。二圣嗣位,仁义是施。公昔所言,略行无遗。
维乐未和,公寝不宁。乐成而薨,公往则瞑。凡百君子,愿公无极。胡不万年,
以重王国。责难之忠,爱莫助之。嗟我后来,谁复似之。吾先君子,秉德不耀。
与公弟兄,一日之少。穷达不齐,欢则无间。岂以闾里,忠义则然。先君之终,
公时在陈。宵梦告行,晨起赴闻。先友尽矣,我亦白发。闻公之丧,方食哽噎。
堂堂我公,岂其云亡。望公凛然,犹举我觞。
【祭黄几道文】
几道大夫年兄之灵。呜呼几道,孝友烝烝。人无间言,如闵与曾。天若成之,
付以百能。超然骥德,风骛云腾。入为御史,以直自绳。身为玉雪,不污青蝇。
出按百城,不缓不縆。奸民惰吏,实畏靡憎。帝亦知之,因事屡称。谋之左右,
有问莫应。君闻不悛,与道降升。吾岂羽毛,为人所鹰。抱默以老,终然不矜。
环堵萧然,大布疏缯。妻子脱粟,玉食友朋。我迁淮南,秋谷五登。坐阅百吏,
锥刀相仍。有斐君子,传车是乘。穆如春风,解此阴凌。尚有典刑,紫髯垂膺。
鲁无君子,斯人安承。纳币请昏,义均股肱。别我而东,衣袂仅胜。一卧永已,
吾将安凭。寿夭在天,虽圣莫增。君赵魏老,老于薛滕。天亦愧之,其世必兴。
举我一觞,归安丘陵。
【祭欧阳文忠公夫人文】
呜呼,文忠之薨,十有八年。士无所归,而自贤。我是用惧,日登师门。既
友诸子,入拜夫人。望之愀然,有穆其言。简肃之肃,文忠之文。虽无老成,典
刑则存。何以嗣之,使世不忘。诸子惟迨,好学而刚。夫人实使,兄弟吾孙。徼
福文忠,及我先君。出守东南,往违其颜。病不能见,卒以讣闻。自敛及葬,馈
奠莫亲。匪愧于今,有靦昔人。寓词千里,侑此一樽。尚飨。
【祭大觉禅文】
维年月日,具位苏轼,谨以香茶蔬果,致奠故大觉禅师器之之灵。於我省仁
祖,威神在天。山陵之成,二十九年。当时遗老,存者几人。矧如禅师,方外之
臣。颂诗往来,月璧星珠。昭回之光,下烛海隅。昔本无生,今亦无灭。人怀照
陵,涕泗哽噎。我在壮岁,屡亲法筵。餽奠示别,岂免凄然。尚飨。
【祭欧阳文忠公夫人文(颍州)】
维元祐六年,岁次辛未,九月丙戌朔,从表侄具位苏轼,谨以清酌肴果之奠,
昭告于故太师兖国文忠公安康郡夫人之灵。呜呼,轼自龆龀,以学为嬉。童子何
知,谓公我师。昼诵其文,夜梦见之。十有五年,乃克见公。公为拊掌,欢笑改
容。此我辈人,余子莫群。我老将休,付子斯文。再拜稽首,过矣公言。虽知其
过,不敢不勉。契阔艰难,见公汝阴。多士方哗,而我独南。公曰子来,实获我
心。我所谓文,必与道俱。早而迁,则非我徒。又拜稽首,有死无易。公虽云亡,
言如皎日。元祐之初,起自南迁。叔季在朝,如见公颜。入拜夫人,罗列诸孙。
敢以中子,请婚叔氏。夫人曰然,师友之义。凡二十年,再升公堂。深衣庙门,
垂涕失声。白发苍颜,复见颍人。颍人思公,曰此门生。虽无以报,不辱其门。
清颍洋洋,东注于淮。我怀先生,岂有涯哉。尚飨。
【祭张文定公文三首】
维元祐六年,岁次辛未,十二月乙卯朔,八日壬戌,门生龙图阁学士、左朝
奉郎、知颍州军州事兼管内劝农使轻车都尉赐紫金鱼袋苏轼,谨以清酌庶羞之奠,
昭告于故太子太保乐全先生张公之灵。
呜呼!道大如天,见存乎人。小智自私,莫识其真。公生而悟,得其全淳。
久乃妙物,凛然疑神。初如龙凤,不可扰驯。游于帝郊,尚以其仁。可望可见,
而不可亲。师心而行,自屈自信。八十五年,以没元身。我先大夫,古之天民。
被褐怀宝,陆沈峨岷。公曰惜哉,王国之珍。此太史公,笔回千钧。独置一榻,
不延馀宾。时我兄弟,尚未冠绅。得交于公,先子是因。我晚闻道,困于垢尘。
每从公谈,弃故服新。顷独怪公,倒廪倾囷。尽发其秘,有怀毕陈。曰再见子,
恐无复辰。出户迟迟,默焉衔辛。穆穆昭陵,二三元臣。惟公终始,高节迈伦。
一恸永已,山摧川堙。公视富贵,如贱与贫。公视生死,如夕与晨。老不惰偷,
疾不嚬呻。有化非亡,有隐非沦。我独何为,涕流于巾。
【又】
轼于天下,未尝志墓。独铭五人,皆盛德故。伟欤我公,实浮于声。知公者
天,宁俟此铭。今公永归,我留淮海。寓辞千里,濡袂有漼。
【又】
我游门下,三十八年,如俯仰中。十五年间,六过南都,而五见公。升堂入
室,问道学礼,靡求不供。有契于心,如水倾海,如橐鼓风。风水之合,岂特无
异,将初无同。孰云此来,恸哭不闻,高堂莫空。敛不拊棺,葬不执绋,我愧于
胸。公知我深,我岂不知,公之所从。生不求人,没不求天,自与天通。天不吾
欺,寿考之馀,报施亦丰。一子四孙,鸾鹄在庭,以华其终。自我先子,逮今三
世,为好无穷。以我此心,与此一觞,达于幽宫。
【祭龙井辩才文】
呜呼!孔老异门,儒释分宫。又于其间,禅律相攻。我见大海,有北南东。
江河虽殊,其至则同。虽大法师,自戒定通。律无持破,垢净皆空。讲无辩讷,
事理皆融。如不动山,如常撞钟。如一月水,如万窍风。八十一年,生虽有终。
遇物而应,施则无穷。我初适吴,尚见五公。讲有辩、臻,禅有琏、嵩。后二十
年,独馀此翁。今又往矣,后生谁宗。道俗欷歔,山泽改容。谁持一杯,往吊井
龙。我去杭时,白叟黄童。要我复来,已许于中。山无此老,去将安从。噫参寥
子,往奠必躬。岂无他人,莫写我胸。
【祭亡妻同安郡君文】
维元祐八年,岁次癸酉,八月丙午朔,初二日丁未,具位苏轼,谨以家馔酒
果,致奠于亡妻同安郡君王氏二十七娘之灵。呜呼!昔通义君,没不待年。嗣为
兄弟,莫如君贤。妇职既修,母仪甚敦。三子如一,爱出于天。从我南行,菽水
欣然。汤沐两郡,喜不见颜。我曰归哉,行返丘园。曾不少须,弃我而先。孰迎
我门,孰馈我田。已矣奈何,泪尽目干。旅殡国门,我实少恩。惟有同穴,尚蹈
此言。呜呼哀哉!
【祭韩忠献公文】
维元祐八年,岁次癸酉,十一月初一日乙亥,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
左朝奉郎、定州路安抚使兼马步军都总管知定州军州事、上轻车都尉赐紫金鱼袋
苏轼,谨以清酌庶羞之奠,昭告于魏国忠献公之灵。呜呼!我生虽晚,尚及昔人。
堂堂魏公,河岳之神。四十馀年,其德日新。钟鼎有尽,竹帛莫陈。惟其大节,
蔽以一言。忠以事君,允也上臣。我与弟辙,来自峨岷。公网罗之,若获凤麟。
契阔艰难,手书见存。勿以大匠,笑彼汗颜。援手拯溺,期我于仁。岂知无用,
既老益顽。意广才疏,将归丘园。上未忍弃,畀之中山。公治此邦,没食其民。
我独何幸,敬践后尘。公惟人杰,而不自贤。堂名阅古,以古律身。况我小生,
罕见寡闻。敢不师公,治民与军。虽无以报,不辱其门。
【大行太皇太后灵驾发引文(定州)】
因山告成,同轨毕至。玉衣永閟,风驭莫追。万国山河,尚凭于坤载;四方
老稚,遽失于母慈。欲强名言,难形德化。积此九年之泽,辅成百世之安。乃眷
中山,控临朔野。华戎异服,涕慕同声。目断东朝,永绝帘帷之望;神驰西洛,
想闻笳鼓之音。臣等各守边垂,莫亲馈奠。徒因僚吏,以致攀号。
【祭滕大夫母杨夫人文】
维元祐九年,岁次甲戌,三月壬申朔,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左朝奉
郎、知定州军州事苏轼,谨以清酌庶羞之奠,昭告于近故长安县太君杨氏之灵。
呜呼!士盛庆历,如汉武、宣。用兵西方,故西多贤。惟时滕公,实显于西。文
武殿邦,尹、范是齐。功名不终,有命有义。我时童子,知为公喟。四十馀年,
墓木十围。乃识其子,倾盖不疑。忠厚且文,前人是似。秉心平反,慈训则尔。
仰止德人,如冈如陵。升堂而拜,我愧未能。岂其微疾,一恸永已。胡不百年,
以慰其子。寿禄在天,考终非亡。鹊巢之应,子孙其昌。
【惠州祭枯骨文】
尔等暴骨于野,莫知何年。非兵则民,皆吾赤子。恭惟朝廷法令,有掩骼之
文;监司举行,无吝财之意。是用一新此宅,永安厥居。所恨犬豕伤残,蝼蚁穿
穴。但为藂冢,罕致全躯。幸杂居而靡争,义同兄弟;或解脱而无恋,超生人天。
【祭亡妹德化县君文】
呜呼!宫傅之孙,十有六人。契阔死生,四人仅存。维我令妹,慈孝温文。
事姑如母,敬夫如宾。玉立二甥,实华我门。一秀不实,何辜于神。谓当百年,
观此腾振。云何俯仰,一嚬再呻。救药靡及,奄为空云。万里海涯,百日赴闻。
拊棺何在,梦泪濡茵。长号北风,寓此一樽。
【祭柳仲远文二首】
呜呼哀哉。我生多故,愈老愈艰。亲朋几人,日化日迁。逝者如风,讣来逾
年。一恸海徼,摧胸破肝。痛我令妹,天独与贤。德如召南,寿甫见孙。矧我仲
远,孝友恭温。天若成之,从政有闻。富以学术,又昌以言。久而不试,理岂其
然。崎岖有求,凡以为亲。虽不负米,实劳且勤。知止于此,不如归闲。哀我孤
甥,孝如闵、颜。衔痛远诉,谁抚谁存。逝者已矣,存者何冤。慎勿致毁,以全
汝门。以慰我仲远永归之魂。呜呼哀哉!
【(又)】
我厄于南,天降罪疾。方之古人,百死有溢。天不我亡,亡其朋戚。如柳氏
妹,夫妇连壁。云何两逝,不慭遗一。我归自南,宿草再易。哭堕其目,泉壤咫
尺。闳也有立,气贯金石。我穷且老,似舅何益。易其墓侧,可置万室。天定胜
人,此语其必。
【祭吴子野文】
朝奉郎、提举成都府玉局观苏轼谨以清酌庶羞之奠,告于故吴子野远游先生
之灵。呜呼子野,道与世违。寂默自求,阖门垂帏。兀尔坐忘,有似子微。或似
壶子,杜气发机。遍交公卿,靡所求希。急人缓己,忘其渴饥。道路为家,惟义
是归。卒老于行,终不自非。送我北还,中道弊衣。有疾不药,但却甘肥。问以
后事,一笑而麾。飘然脱去,云散露晞。我独何为,感叹歔欷。一酹告诀,逝舟
东飞。
【徐州祭枯骨文】
嗟尔亡者,昔惟何人。兵耶、氓耶?谁其子孙。虽不可知,孰非吾民。暴骨
累累,见之酸辛。为卜广宅,陶穴宽温。相从归安,各反其真。
◎哀词六首
【李仲蒙哀词】
河南李君仲蒙,以司封郎直史馆为记室岐王府,熙宁二年七月丙戌,终于京
师。家贫,丧不时举。其僚相与赙之,既敛而归。十月丙申,葬于缑氏柏岯山
西。其孤吁使来告轼。曰:呜呼!吾先君友人也。哭之其可无词!昔吾先君始仕
于太常,君以博士朝夕往来相好。先君于人少所与,独称君为长者。君为人敦朴
恺悌,学博而通,长于毛氏《诗》、司马氏《史》。善与人交,虽见犯不报。尝
有与君为姻者,无故决去,闻者为之不平,君恬不以为意。先君以是称其难。始
举进士甲科,为亳、润、邠三郡职官,后为应天府录曹。勤力趋事,长吏有不喜
者,欲以事困之而不能。既为博士,议礼,据正不屈。晚入岐府,以经术辅导,
笃实不阿,其言多验于后。君讳育,其先河内人。自高祖徙于缑氏。没时年五十。
辞曰:中心乐易,气淑均兮。内外纯一,言可信兮。无怨无恶,善友人兮。
学诗达礼,敏而文兮。翱翔王藩,仕弗振兮。宜寿黄耇,陨中身兮。两不一获,
归怨神兮。我怀先君,涕酸辛兮。顾嗟众人,诞失真兮。矫矫荦荦,自贵珍兮。
欺世幻俗,内弗安兮。久而不堪,厌则遁兮。惑者不解,明者哂兮。嗟卒不悟,
惟彼贤兮。浑朴简易,弃弗申兮。往者不还,我思君兮。
【钱君倚哀词】
大江之南兮,震泽之北。吾行四方而无归兮,逝将此焉止息。岂其土之不足
食兮,将其人之难偶。非有食无人之为病兮,吾何适而不可。独裴回而不去兮,
眷此邦之多君子。有美一人兮,了然而清,颀然而瘦。亮直多闻兮,古之益友。
带规矩而蹈绳墨兮,佩芝兰而服明月。载而之世之人兮,世捍坚而不答。虽不答
其何丧兮,超彷徉而自得。吾将观子之进退以自卜兮,相行止以效清浊。子奄忽
而不返兮,世混混吾焉则?升空堂而挹遗像兮,吊凝尘于几席。苟律我者之信亡
兮,吾居此其何益。行徬徨而无徒兮,悼舍此而奚向?岂存者之举无其人兮,辽
辽如晨星之相望。吾比年而三哭兮,堂堂皆国之英。苟处世之恃友兮,几如是而
吾不亡。临大江而长叹兮,吾不济其有命。
【伤春词(并引)】
去岁十二月,虞部郎吕君文甫丧其妻安氏,二月以书遗余曰:“安氏甚美,
而有贤行。念之不忘,思有以为不朽之托者,愿求一言以吊之。”余悲其意,乃
为作伤春词云。
佳人与岁皆逝兮,岁既复而不返。付新春于居者兮,独安适而愈远。书昏昏
其如醉兮,夜耿耿而不眠。居兀兀不自觉兮,纷过前之物变。雪霜尽而鸟鸣兮,
陂塘泫其流暖。步荒园而访遗迹兮,蓊百草之生满。风泛泛而微度兮,日迟迟而
愈妍。眇飞絮之无穷兮,烂夭桃之欲然。燕哓哓而稚娇兮,鸠谷谷其老怨。蝶群
飞而相值兮,峰抱蕊而更欢。善万物之得时兮,痛伊人之罹此冤。众族出而侣游
兮,独向壁而永叹。泪荧荧而栖睫兮,花摇目而增眩。昼出门而不敢归兮,畏空
室之漫漫。忽入门而欲语兮,嗟犹意其今存。役魂魄于宵梦兮,追仿佛而无缘。
访临邛之道士兮,从稠桑之老人。纵可得而复见兮,恐荒忽而非真。求余文以写
哀兮,余亦怆恨而不能言。夫既其身之不顾兮,尚安用于斯文。
【苏世美哀词】
有美一人,长而髯兮。廞欹历落,进趋檐兮。达于从政,敏而廉兮。如求与
由,艺果兼兮。魁然丈夫,色悍严兮。奋须抵几,走群纤兮。闻名见像,已疠痁
兮。敬事友生,小心谦兮。诲养贫弱,语和甜兮。刚柔适中,畏爱佥兮。孤直无
依,众枉嫌兮。何辜于神,寿复歼兮。死无儋石,突不黔兮。孰为故人,孰视恬
兮。我窜于黄,岁将淹兮。于后八年,梦复觇兮。曰吾子钧,甘齑盐兮。冬月负
薪,衣不缣兮。觉而长吁,涕流沾兮。永言告钧,守穷潜兮。苦心危肠,自磨
磏兮。天不吾欺,有速淹兮。岂若人子,老闾阎兮。生欢死忘,我言砭兮。
【王大年哀词】
嘉祐末,予从事岐下。而太原王君讳彭,字大年,监府诸军。居相邻,日相
从也。时太守陈公弼驭下严甚,威震旁郡,僚吏不敢仰视。君独偘々自若,未
尝降色词,公弼亦敬焉。予始异之。问于知君者。皆曰:“此故武宁军节度使讳
全斌之曾孙,而武胜军节度观察留后讳凯之子也。少时从父讨贼甘陵,搏战城下,
所部斩七十余级,手射杀二人,而奏功不赏。或劝君自言,君笑曰:‘吾为君父
战,岂为赏哉?’”予闻而贤之,始与论交。君博学精练,书无所不通。尤喜予
文,每为出一篇,辄拊掌欢然终日。予始未知佛法,君为言大略,皆推见至隐以
自证耳,使人不疑。予之喜佛书,盖自君发之。其后君为将,日有闻,乞自试于
边,而韩魏公、文潞公皆以为可用。先帝方欲尽其才,而君以病卒。其子谠,以
文学议论有闻于世,亦从予游。予既悲君之不遇,而喜其有子。于其葬也,作相
挽之诗以饯之。其词曰:
君之为将,允武且仁。甚似其父,而辅以文。君之为士,涵咏书诗。议论慨
然,其子似之。奔走四方,豪杰是友。没而无闻,朋友之咎。骥堕地走,虎生而
斑。视其父子,以考我言。
【钟子翼哀词(并引)】
轼年始十二,先君宫师归自江南,曰:“吾南游至虔,有隐君子钟君,与其
弟概从吾游,同登马祖岩,入天竺寺,观乐天墨迹。吾不饮酒,君尝置醴焉。”
方是时,先君未为时所知,旅游万里,舍者常争席,而君独知敬异之。其后五十
有五年,轼自海南还,过赣上,访先君遗迹,而故老皆无在者,君之没盖三十有
一年矣。见其子志仁、志行、志远,相持而泣,念无以致其哀者,乃追作此词。
君讳棐,字子翼,博学笃行,为江南之秀。欧阳永叔、尹师鲁、余安道、曾子固
皆知之,然卒不遇以没。侬智高叛岭南,声摇江西。虔守曹观,欲籍民财为战守
备,谋之于君。君曰:“智高必不能过岭。无事而籍民,民惧且走。”观曰:
“如缓急何?”君曰:“同舟遇风,胡越可使为左右手,况吾民乎?不幸而至于
急,则官与民为一家,夫孰非吾财者,何以籍为?”观悟而止,虔人以安。其词
曰:
崆峒摩天,章贡激石致两确。高深相临,悍坚相排汹岳岳。是故其民,勇而
尚气巧砻斫。而其君子,抗志砺节敏于学。矫矫钟君,泳于德渊自澡濯。贫不怨
天,困不求人老愈悫。嘉言一发,排难解纷已残剥。吾先君子,南游万里道阻邈。
如金未熔,木未绳墨玉未琢。君于众中,一见定交陈礼乐。曰子不饮,我醪甚甘
酾此浊。览观江山,扣历泉石步荦确。先君北归,君老于虔望南朔。我来易世,
池台既平墓木幄。三子有立,移书问道过我数。我亦白首,感伤薰心陨涕渥。是
身虚空,俯仰变灭过电雹。何以寓哀,追颂德人诏后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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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7 20:32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九十二
书名:苏轼集    作者:苏轼


◎解一首
【易解(十八变而成)】
四营为一变,三变而一爻,六爻为十八变也。三变之余四数之,得九为老阴,
得六为老阴,得七为少阳,得八为少阴。故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百四十
有四,取老而言也。凡九六为老,七八为少,其说未之闻也。或曰:阳极于九,
其次则七也。极者为老,其次为少,则(阴)当老于十而少于八也。曰:阴不可
加于阳,故十不用,十不用,犹当老于八而少于六也。则又曰:阳顺而上,其成
数极于九,阴逆而下,其成数极于六。自下而上,阴阳均也,稚于子午,而壮于
己亥,始于复垢,而终于乾坤者,阴犹阳也,曷尝有进阳而退阴与逆顺之别乎?
且夫自然间而制其予夺哉!惟唐一行之学则不然。以为《易》固言之矣,十有八
变而成卦,八卦而小成,则十(有)八变之间有八卦焉,人莫之思也。变之初,
有多少。其一变也,不五则九。其二与三也,不四则八。八与九为多,五与四为
少。多少者,奇耦之象也。三变皆少,则乾之象也。乾所以为老阳,而四数其余
得九,故以九名之。三变皆多,则坤之象也,坤所以为老阴,而四数其余得六,
故以六名之。三变而少者一,则震坎艮之象也,震坎艮所以为少阳,而四数其余
得七,故以七名之。三变而多者一,则巽离兑之象也,巽离兑所以为少阴,而四
数其余得八,故以八名之。故七八九六者,因余数以名阴阳,而阴阳之所以为老
少者,不在是而在乎三变间,八卦之象也。此唐一行之学也。
◎说七首
【仁说】
孟子曰:“仁者如射,发而不中,反求诸身。”吾尝学射矣,始也心志于中,
目存乎鹄,手往从之,十发而九失,其一中者,幸也。有善射者,教吾反求诸身,
手持权衡,足蹈规矩,四肢百体,皆有法焉。一法不修,一病随之。病尽而法完,
则心不期中,目不存鹄,十发十中矣。四肢百体,一不如法,差于此者,在毫厘
之内,而失于彼者,在寻丈之外矣。故曰:孟子之所谓“仁者如射”,则孔子之
所谓“克已复礼”也。君子之志于仁,尽力而求之,有不获焉,退而求之身,莫
若自克。自克而反于礼,一日足矣。何也?凡害于仁者尽也。害于仁者尽,则仁
不可胜用矣。故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一不如礼,
在我者甚微,而民有不得其死者矣。非礼之害,其于杀不辜,不仁之祸,无大于
此者也。
【刚说】
孔子曰:“刚毅木讷,近仁。”又曰:“巧言令色,鲜矣仁。”所好夫刚者,
非好其刚也,好其仁也。所恶夫佞者,非恶其佞也,恶其不仁也。吾平生多难,
常以身试之,凡免我于厄者,皆平日可畏人也;挤我于险者,皆异时可喜人也。
吾是以知刚者之必仁,佞者之必不仁也。
建中靖国之初,吾归自海南,见故人,问存没,追论平生所见刚者,或不幸
死矣。若孙君介夫讳立节者,真可谓刚者也。
始吾弟子由为条例司属官,以议不合引去。王荆公谓君曰:“吾条例司当得
开敏如子者。”君笑曰:“公言过矣,当求胜我者。若我辈人,则亦不肯为条例
司矣。”公不答,径起入户,君亦趋出。君为镇江军书记,吾时通守钱塘,往来
常、润间,见君京口。方新法之初,监司皆新进少年,驭吏如束湿,不复以礼遇
士大夫,而独敬惮君,曰:“是抗丞相不肯为条例司者。”
谢麟经制溪洞事宜,州守王奇与蛮战死,君为桂州节度判官,被旨鞠吏士之
有罪者。麟因收大小使臣十二人付君并按,且尽斩之。君持不可。麟以语侵君。
君曰:“狱当论情,吏当守法。逗挠不进,诸将罪也,既伏其辜矣,余人可尽戮
乎!若必欲以非法斩人,则经制司自为之,我何与焉。”麟奏君抗拒,君亦奏麟
侵狱事。刑部定如君言,十二人皆不死,或以迁官。吾以是益知刚者之必仁也。
不仁而能以一言活十二人于必死乎!
方孔子时,可谓多君子,而曰“未见刚者”,以明其难得如此。而世乃曰
“太刚则折”!士患不刚耳,长养成就,犹恐不足,当忧其太刚而惧之以折耶!
折不折,天也,非刚之罪。为此论者,鄙夫患失者也。君平生可纪者甚多,独书
此二事遗其子勰、勴,明刚者之必仁以信孔子之说。
【稼说(送张琥)】
曷尝观于富人之稼乎?其田美而多,其食足而有余。其田美而多,则可以更
休,而地方得完。其食足而有余,则种之常不后时,而敛之常及其熟。故富人之
稼常美,少秕而多实,久藏而不腐。今吾十口之家,而共百亩之田,寸寸而取之,
日夜以望之,锄耰铚艾,相寻于其上者如鱼鳞,而地力竭矣。种之常不及时,
而敛之常不待其熟,此岂能复有美稼哉?古之人,其才非有以大过今之人也,其
平居所以自养而不敢轻用以待其成者,闵闵焉如婴儿之望长也。弱者养之以至于
刚,虚者养之以至于充。三十而后仕,五十而后爵,信于久屈之中,而用于至足
之后;流于既溢之余,而发于持满之末,此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而今之君子所以
不及也。吾少也有志于学,不幸而早得与吾子同年,吾子之得亦不可谓不早也。
吾今虽欲自以为不足,而众且妄推之矣。呜呼!吾子其去此而务学也哉。博观而
约取,厚积而薄发,吾告子止于此矣。子归过京师而问焉,有曰辙子由者,吾弟
也,其亦以是语之。
【文与可字说】
乡人皆好之,何如?曰:“未可也。”“乡人皆恶之,何如?”曰:“未可
也。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善者好之,不善者恶之,足以为
君子乎?”曰:“未也。孔子为问者言也,以为贤于所问者而已。君子之居乡也,
善者以劝,不善者以耻,夫何恶之有?君子不恶人,亦不恶于人。子夏之于人也,
可者与之,其不可者拒之。子张曰:‘君子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我之
大贤欤,于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贤欤,人将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子张之意,
岂不曰与其可者,而其不可者自远乎?”“使不可者而果远也,则其为拒也甚矣,
而子张何恶于拒也?”曰:“恶其有意于拒也。”“夫苟有意于拒,则天下相率
而去之,吾谁与居?然则孔子之于孺悲也,非拒欤?”曰:“孔子以不屑教诲为
教诲者也,非拒也。夫苟无意于拒,则可者与之,虽孔子、子张皆然。”吾友文
君名同,字与可。或曰:“为子夏者欤?”曰:“非也。取其与,不取其拒,为
子张者也。”与可之为人也,守道而忘势,行义而忘利,修德而忘名,与为不义,
虽禄之千乘不顾也。虽然,未尝有恶于人,人亦莫之恶也。故曰:与可为子张者
也。
【杨荐字说】
杨君以其所名荐,请字于余。余字之尊,已而告之曰:古之君子,佩玉而服
韨,戴冕而垂旒,一献之礼,宾主百拜,俯偻而后食。夫所为饮食者,为饱也;
所为衣服者,为暖也。若直曰饱暖而已,则夫古之君子,其无乃为纷纷而无益,
迂阔而过当耶?盖君子小人之分,生于足与不足之间。若是足以已矣,而必为之
节文。故其所以养其身者甚周,而其所以自居者甚高而可畏,凛乎其若处女之在
闺也,兢兢乎其若怀千金之璧而行也。夫是以不仁者不敢至于其墙,不义者不敢
过其门。惟其所为者,止于足以已矣之间,则人亦狎之而轻,加之以不义。由此
观之,凡世之所谓纷纷而无益、迂阔而过当者,皆君子之所以自尊也。《易》曰:
“藉用白茅,无咎。”孔子曰:“苟错诸地而可矣。”藉之用茅,何咎之有?地
非不足错也,而必茅之为藉,是君子之过以自尊也。予欲杨君之过以自尊,故因
其名荐而取诸《易》以为之字。杨君有俊才,聪明果敢有过于人,而余独忧其所
以自爱重者不至而已矣。
【张厚之忠甫字说】
张厚之忠甫,乐全先生子也。美才而好学,信道而笃志,先生名之曰恕,而
其客苏轼子瞻和仲推先生之意,字之曰厚之,又曰忠甫。且告之曰:事有近而用
远,言有约而义博者,渴必饮,饥必食,食必五谷,饮必水。此夫妇之愚所共知,
而圣人之智所不能易也。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恕也。仁者得之而后仁,智者
得之而后智。施于君臣父子夫妇朋友之间,无所适而不可,是饥渴饮食之道也。
故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而孔子亦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
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已。”夫骄且吝,岂非不恕而已乎?人而能恕也,虽孔子
可庶几;人而不能恕,虽周公不足观也。先生之所以遗子者至矣,吾不能加豪末
于此矣。然而曾子谓之忠恕,诗人谓之忠厚。以吾观之,忠与恕与厚,是三言者,
圣人之所谓一道也。或谓之谷,或谓之米,或谓之饭,此岂二物也哉?然谓谷米
谓米饭则不可。故吾愿子贯三言而并佩之。将有为也,将有言也,必反而求之曰:
“吾未恕乎?未厚乎?未忠乎?”自反而恕矣,厚矣,忠矣,然后从之。此孔子、
曾子、诗人之意也,先生之意也。
【赵德麟字说】
宋有天下百余年,所与分天工治民事者,皆取之疏远侧微,而不私其亲。故
宗室之贤,未有以勋名闻者。神宗皇帝实始慨然,欲出其英才与天下共之,增立
教养选举之法,所以封植而琢磨之者甚备。行之二十年,而文武之器,彬彬稍见
焉。元祐六年,予自禁林出守汝南,始与越王之孙、华原公之子签书君令畤游。
得其为人,博学而文,笃行而刚,信于为道,而敏于为政。予以为有杞梓之用,
瑚琏之贵,将必显闻于天下,非特佳公子而已。昔汉武帝幸雍祠五畤,获白麟以
荐上帝,作《白麟之歌》,而司马迁、班固书曰“获一角兽”,“盖麟云”。
“盖”之为言疑之也。夫兽而一角,固麟矣,二子何疑焉?岂求之武帝而未见所
以致麟者欤?汉有一汲黯,而武帝不能用,乃以白麟赤雁为祥,二子非疑之,盖
陋之也。今先帝立法以出宗室之贤,而主上虚己尽下,求人如不及,四方之符瑞
皆抑而不闻,此真获麟者也。麟固不求获,不幸而有是德与是形,此麟之所病也。
今君学道观妙,澹泊自守,以福贵为浮云,而文章议论,载其令名而驰之,既有
麟之病矣,又可得逃乎。敬字君德麟,而为之说。
◎评史四十六首
【尧不诛四凶】
《史记·舜本纪》:“舜归而言于帝,请流共工于幽陵,以变北狄;放驩兜
于崇山,以变南蛮;迁三苗于三危,以变西戎;殛鲧于羽山,以变东夷。”太史
公多见先秦古书,故其言时有可考,以正自汉以来儒者之失。四族者,若皆穷奸
极恶,则必见诛于尧之世,不待舜而后诛,明矣。屈原有云:“鲧悻直以忘身。”
则鲧盖刚而犯上者耳。若四族者,诚皆小人也,则安能用之以变四夷之俗哉!由
此观之,则四族之诛,皆非诛死,亦不废弃,但迁之远方为要荒之君长耳。如
《左氏》之所言,皆后世流传之过。若尧之世有大奸在朝而不能去,则尧不足为
尧矣。
【伊尹五就桀】
圣人之所能有绝人者,不可以常情疑其有无。孔子为鲁司寇,堕郈、堕费,
三桓不疑其害已。非孔子,能之乎?伊尹去亳适夏,既丑有夏,复归于亳。伊尹
为政于商,既贰于夏矣,以桀之暴戾,处其执政而不疑,往来两国之间,而商人
父师之。非圣人,能如是乎?是以废太甲,太甲不怨,复其位,太甲不疑皆不可
以常情断其有无也。后世惟诸葛亮近之。玄德将死之言,乃真实语也。使孔明据
刘禅位,蜀人岂有异词哉!读柳宗元《五就桀赞》,终篇皆言,伊尹往来两国之
间,岂其有意教诲桀而全其国耶?不然,汤之当王也久矣,伊尹何疑焉!桀能改
过而免于诛,可庶几也。能用伊尹而得志于天下,虽至愚知其不然矣,宗元意欲
以此自解其从王叔文之罪也。
【曾参曰唯】
孔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
“何谓也?”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师弟子答问,未尝不唯,而曾子
之唯,独记于《论语》。一唯之外,口耳俱丧,而门人方欲问其所谓,此系风捕
影之流,何足实告哉?
【宰我不叛】
李斯上书谏二世,其略曰:“田常为简公臣,布惠施德,下得百姓,上得群
臣,阴取齐国,杀宰予于庭。”是宰予不从田常乱而灭其族。太史公载宰我为临
淄大夫,与田常作乱,以夷其族,孔子耻之。李斯事荀卿,去孔子不远,宜知其
实。盖传者妄也。予尝病太史公言宰我与田常作乱夷其族,使吾先师之门乃有叛
臣焉。天下通祀者容叛臣其间,岂非千载不蠲之惑也耶?近令儿子迈考阅旧书,
究其所因,则宰我不叛,其验甚明。太史公固陋承疑,使宰我负冤千载,而吾师
与蒙其诟,自兹一洗,亦古今之大快也。
【管仲分君谤】
宋君夺民时以为台,而民非之,无忠臣以掩其过也。子罕释相而为司空,民
非子罕而善其君。齐桓公宫中七市,女闾七百,国人非之,管仲故为三归之家,
以掩桓公。此《战国策》之言也。苏子曰:管仲仁人也,《战国策》之言,庶几
是乎!然世未有以为然者也。虽然,管仲之爱其君亦陋矣,不谏其过,而务分谤
焉。或曰:“管仲不可谏也。”苏子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谏而不听,不用
而已矣。故孔子曰:“管仲之器小哉!”
【管仲无后】
《左氏》云:“管仲之世祀也宜哉!”谓其有礼也。而管子之后不复见于齐
者。予读其书,大抵以鱼盐富齐耳。予然后知管子所以无后于齐者。孔子曰:
“管仲相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又曰:“桓
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夫以孔子称其仁,丘
明称其有礼,然不救其无后,利之不可与民争也如此。桑弘羊灭族,韦坚、王
鉷、杨慎矜、王涯之徒,皆不免于祸,孔循诛死,有以也夫。
【楚子玉以兵多败】
蒍贾论子玉,过三百乘必败。而郤克自谓不如先大夫,请八百乘。将以用寡
为胜,抑以将多为贤也?如淮阴侯言多多益办,是用众亦不易。古人以兵多败者,
不可胜数。如王寻、苻坚、哥舒翰者多矣。子玉刚而无礼,少与之兵,或能戒惧
而不败耶?
【司马穰苴】
《史记》:“司马穰苴,齐景公时人也。”其事至伟。而《左氏》不载,予
尝疑之。《战国策》:“司马穰苴,为政者也,闵王杀之,大臣不亲。”则其去
景公也远矣。太史公取《战国策》作《史记》,当以《战国策》为信。凡《史记》
所书大事,而《左氏》无有者,皆可疑。如程婴、杵臼之类是也。穰苴之事不可
诬,抑不在春秋之世,当更徐考之。
【商君功罪】
商君之法,使民务本力农,勇于公战,怯于私斗,食足兵强,以成帝业。然
其民见刑而不见德,知利而不知义,卒以此亡。故帝秦者商君也,亡秦者亦商君
也。其生有南面之福,既足以报其帝秦之功矣;而死有车裂之祸,盖仅足以偿其
亡秦之罚。理势自然,无足怪者。后之君子,有商君之罪,而无商君之功,飨商
君之福,而未受其祸者,吾为之惧矣。元丰三年九月十五日,读《战国策》书。
【王翦用兵】
善用兵者,破敌国,当如小儿毁齿,以渐摇撼,而后取之,虽小痛而能堪也。
若不以渐,一拔而得齿,则取齿适足以杀儿。王翦以六十万人取荆,此一拔取齿
之道也。秦亦惫矣,二世而败,坐此也夫。
【孟尝君宾礼狗盗】
孟尝君所宾礼者至于狗盗,皆以客礼食之,其取士亦陋矣。然微此二人,几
不脱于死。当是时,虽道德礼义之士,无所用之。然道德礼义之士,当救之于未
危,亦无用此士也。
【田单火牛】
田单使人食必祭,以致乌鸢。又设为神师。皆近儿戏,无益于事。盖先以疑
似置齐人心中,则夜见火牛龙文,足以骇动取一时之胜。此其本意也。
【历代世变】
秦以暴虐,焚诗书而亡。汉兴鉴其弊,必尚宽德,崇经术之士,故儒者多。
虽未知圣人,然学宗经师,有识义理者众。故王莽之乱,多守节之士。世祖继起,
不得不废经术,褒尚名节之士。故东汉之士多名节,知名节而不能节之以礼,遂
至于苦节。苦节之士,有视死如归者。苦节既极,故晋、魏之士,变而为旷荡,
尚浮虚而亡礼法,礼法既亡,与夷狄同。故五胡乱华,夷狄之乱已甚,必有英雄
出而平之,故隋、唐混一天下。隋不可谓一天下,第能驱除耳。唐有天下,如贞
观、开元间,虽号治平,然亦有夷狄之风。三纲不正,无父子、君臣、夫妇,其
原始于太宗也。故其后世子孙,皆不可使。玄宗才使肃宗,便叛。肃宗才使永王
璘,便反。君不君,臣不臣,故藩镇不宾,权臣跋扈,陵夷有五代之乱。汉之治
过于唐矣,汉有纲正。因客有问十世可知,遂推此数论。
【秦穆公汉武帝】
杞子自郑使告于秦,曰:“郑人使我掌其北门之管,若潜师以来,国可得也。”
穆公访诸蹇叔。蹇叔曰:“劳师以袭远,非所闻也。师劳力竭,远主备之,勤而
无所,必有悖心,且行千里,其谁不知?”公辞焉。召孟明、西乞、白乙使出师
于东门之外。蹇叔哭之,曰:“孟子,吾见师之出而不见其人也。”公使谓之,
曰:“尔何知,中寿,尔墓之木拱矣。”蹇叔之子与师,器而遣之,曰:“晋人
御师必于淆,淆有二陵焉,其南陵,夏后皋之莫也,其北陵,文王之所避风雨也。
必死是间,吾收尔骨焉。”汉武帝违韩安国而用王恢,然卒杀恢。是有秦穆公违
蹇叔之罪,而无用孟明之德也。
【汉武帝巫盅事】
汉武帝讳巫盅之事,疾如仇仇。盖夫妇、君臣、父子之间,嗷嗷然不聊生矣。
然《史记·封禅书》云:“丁夫人、雒阳虞初等,以方祠诅匈奴、大宛。”己且
为巫盅之魁,何以责其下?此最可笑云。
【穆生去楚王戊】
【何苓之名说】
罗浮道士何宗一以其犹子为童子,状貌肥黑矮小,尝戏之曰:此罗浮茯苓精
也。俗谚曰:“下有茯苓,上生兔丝。”因名之曰苓之,字表丝。且祝老何善待
之,壮长非庸物也。
【穆生去楚王戊】
楚元王敬礼穆生,每置酒,常为穆生设醴。及王戊即位,常设,后忘设焉。
穆生退,曰:“可以逝矣。醴酒不设,王之意怠。楚人将钳我于市。”称疾卧。
申公与白生强起之,曰:“独不念先王之德欤?今王一旦失小礼,何足至此。”
穆生曰:“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先王所以礼吾三人者,为道之存故也。今
而忽之,是忘道也。忘道之人,胡可与久处?岂为区区之礼哉!”遂谢病去。申
公、白生独留。王戊稍淫暴,与吴通谋,二人谏不听,衣之赭衣,使杵臼舂于市。
申公愧之,归鲁教授,不出门。已而赵绾、王臧言于武帝,复以安车蒲轮召,卒
坐臧事,病免。死。穆生远引于未萌之前,而申公眷恋于既悔之后。谓祸福皆天
不可避就者,未必然也。可书之座右,为士君子终身之戒。
【郦寄幸免】
班固有言:“当孝文时,天下以郦寄为卖友。夫卖友者,谓见利而忘义也。
若寄父为功臣而又执劫,摧吕禄,以安社稷,谊存君亲可也。”予曰:当是时,
寄不得不卖友也。罪在于寄以功臣子而与国贼游,且相厚善也。石碏之子厚与
州吁游,碏禁之不从,卒杀之。君子无所讥,曰“大义灭亲”。郦商之贤不及
石碏,故寄得免于死,古之幸人也。而固又为洗卖友之秽,固之于义陋矣。
【司马相如创开西南夷路】
司马长卿始以污行不齿于蜀人,既而以赋得幸天子,未能有所建明立丝毫之
善以自赎也。而创开西南夷逢君之恶,以患苦其父母之邦,乃复矜其车服节旄之
美,使邦君负弩先驱,岂得诗人致恭桑梓、万石君父子下里门之义乎?卓王孙暴
富迁虏也,故眩而喜耳。鲁多君子,何喜之有!
【司马相如之谄死而不已】
司马相如归临邛,令王吉谬为恭敬,日往朝相如,相如称病,使从者谢吉。
及卓氏为具,相如又称病不往。吉自往迎相如。观吉意,欲与相如为率钱之会耳。
而相如遂窃妻以逃,大可笑。其《谕蜀父老》,云以讽天子。以今观之,不独不
能讽,殆几于劝矣。谄谀之意,死而不已,犹作《封禅书》。如相如,真可谓小
人也哉!
【窦婴田蚡】
窦婴、田蚡俱好孺雅,推毂赵绾、王臧。迎鲁申公,欲设明堂,令列侯就国,
除关,以礼为服制,欲以兴太平。会(窦)太后不悦,绾、臧下吏,婴、蚡皆罢。
观婴、蚡所为,其名亦善矣。然婴既沾沾自喜,蚡又专为奸利,太平岂可以文致
力成哉。申公始不能用穆生言,为楚人所辱,亦可以少惩矣。晚乃为婴,蚡起,
又可以一笑。凤凰翔于千仞,乌鸢弹射不去,诚非虚语也。
【王韩论兵】
王恢与韩安国论击匈奴上前,至三乃复。安国初持不可击甚坚,后乃云:
“意者有他谬巧,可以擒之,则臣不可知也。”安国揣知上意所向,故自屈其议
以信恢耳。不然,安国所论,殆天下所以存亡者,岂计於“谬巧”哉?安国少贬
其论,兵连祸结,至汉几亡,可以为后世君子之戒。
【霍光疏昌邑王之罪】
观昌邑王与张敞语,真风狂不慧者尔,乌能为恶?废则已矣,何至诛其从官
二百余人。以吾观之,其中从官,必有谋光者,光知之,故立、废贺,非专以淫
乱故也。二百人方诛,号呼于市,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此其有谋明矣。
特其事秘密,无缘得之。著此者,亦欲后人微见其意也。武王数纣之罪,孔子犹
且疑之。光等疏贺之恶,可尽信耶?
【赵充国用心可重】
始予观充国策先零、匈奴情伪,曰:“何其明也。”又观遣雕车行羌中告谕,
阻辛武贤先攻罕、开,守便宜不出师。画屯田十二利,专务以恩信积谷招降,以
谓此从容以义用兵,与夫逞诈谖疲人于一战者绝殊。最末,观其语将校曰:“诸
君皆便文自营尔,非为公家忠计也。”语郎中曰:“是何言之不忠也?吾固以死
守之。”语浩星赐曰:“吾老矣,岂嫌伐一时事以欺明主哉!老臣不以余命为陛
下言之,卒死,谁当复言之?”卒以其意白上云。呜呼!使有位君子皆用其心如
充国,则古今天下岂有不治者哉!尝观于内,公卿士大夫之议曰:“法当然,奈
何!”观于外,将之议曰:“诏如是,不当违诏也。”凡在我,一入一出,未有
止障也。脱有能言一事,其言不用,则矜语于人曰:“某事吾尝言之,上不我用
也,我则无负。”终不更犯颜色,往复论也,况于以死守而不欺,岂复有哉!而
以余命受禄位者,并肩立也。岂特才不及充国,忠又不如,可叹也。夫充国之用
心,人臣常道尔。然与充国同时在汉廷人,未闻皆然,而充国独然,故可重也。
噫,今之人,不及往时远矣,则充国益可重也。予既观充国而感今之人,又观宣
帝与之上下议论,而格排群疑用之,遂无劳兵下羌寇,不知其能功名,亦遇主然
也。噫,宣帝、充国可重也,况三代君臣间哉。下不肯有欺上,上其容有间然乎?
而观扬子云赞,不及此区区论功尔。功古今岂无大者哉,不若原其心以励事君也。
班固又不出语。山东气俗,故著云尔。
【直不疑买金偿亡】
乐正子春曰:“自吾母而不用吾情,吾安所用其情。”故不情者,君子之所
甚恶也。虽若孝弟者,犹所不与。以德报怨,行之美者也。然孔子不取者,以其
不情也。直不疑买金偿亡,不辨盗嫂,亦士之高行矣。然非人情。其所以蒙垢受
诬,非不求名也,求名之至者也。太史公窥见之,故其赞曰:“塞侯微巧,周文
处谄,君子讥之,为其近于佞也。”不疑蒙垢以求名,周文秽迹以求利。均以为
佞。佞之为言智也。太史公之论,后世莫晓者。吾是以疏解之。
【杨雄言许由】
巢、由不受尧禅,尧、舜不害为至德。夷、齐不食周粟,汤、武不害为至仁。
孔子不废是说,曰:“武尽美矣,未尽善也。”扬雄者独何人,乃敢废此,曰:
“允哲尧禅舜之,重则不轻于由矣。”陋哉斯言。使夷、齐不经孔子,雄亦且废
之矣。世主诚知揖逊之水,尚污牛腹,则干戈之粟,岂能溷夷、齐之口哉?于此
知圣人以位为械,以天下为牢,庶乎其不骄士矣!
【西汉风俗谄媚】
西汉风俗谄媚,不为流俗所移,惟汲长孺耳。司马迁至伉简。然作《卫青传》,
不名青,但谓之大将军;贾谊何等人也,而云爱幸于河南太守吴公。此等语甚可
鄙,而迁不知,习俗使然也。本朝太宗时,士大夫亦有此风,至今未衰。吾尝发
策学士院,问两汉所以亡者,难易相反,意在此也。而答者不能尽,吾亦尝于上
前论之。
【邳彤汉之元臣】
王郎反河北,独钜鹿、信都为世祖坚守。世祖既得二郡,议者以谓可因二郡
兵自送,还长安。惟邳彤不可,以为:若行此策,“岂徒空失河北,必更惊动三
辅。公若无复征战之意,则虽信都之兵,犹难会也。何者?公既西,则邯郸之兵,
不肯捐父母、背城主而千里送公,其离散逃亡可必也。”世祖感其言而止。苏子
曰:此东汉兴亡之决,邳彤可谓汉之元臣也。景德契丹之役,群臣皆欲避狄江南、
西蜀。莱公不可。武臣中独高琼与莱公意同耳。公既争之力,上曰:“卿文臣,
岂能尽用兵之利?”莱公曰:“请召高琼。”琼至,乃言避狄为便。公大惊,以
琼为悔也。已而徐言,避狄固为安全,但恐扈驾之士,中路逃亡,无与俱西南者
耳。上乃大惊,始决意北征。琼之言,大略似邳彤,皆一代之雄杰也。
【朱晖非张林均输】
东汉肃宗时,谷贵,经用不足。尚书张林请以布帛为租,官自煮盐,且行均
输。独朱晖文季以为不可。事既寝,而陈事者复以为可行,帝颇然之。晖复独奏
曰:“王制,天子不言有无,诸侯不言多寡,食禄之家,不与百姓争利。今均输
之法,与贾贩无异。盐利归官,则下人穷怨。布帛为租,则吏多奸盗。皆非明主
所当行。”帝方以林言为然,发怒,切责诸尚书。晖等皆自系狱。三日,诏出之,
曰:“国家乐闻驳议,黄发无愆,诏书过也,何故自系?”晖等因称病笃,尚书
令以下惶怖,谓晖曰:“今林得谴,奈何称病,其祸不细!”晖曰:“行年八十,
蒙恩得在机密,当以死报。若心知不可,而顺指雷同,负臣子之义。今耳目无所
闻见,伏待死命。”遂闭口不复言。诸尚书不知所为,乃共劾奏晖等。帝意解,
寝其事。后数日,诏使直事郎问晖起居状,太医视疾,太官赐食,晖乃起。元祐
七年七月二十一日,偶读《后汉书·朱文季传》,感叹不已。肃宗号称长者,诏
书既已引罪而谢文季矣,诸尚书何怖之甚也。文季于此时强立不足多贵,而诸尚
书为可笑也。云“其祸不细”,不知以何等为祸,盖以帝不悦后不甚进用为莫大
之祸也。悲夫!
【曹袁兴亡】
魏武帝既胜乌桓,曰:“吾所以胜者,幸也。前谏我者,万全之计也。”乃
赏谏者,曰:“后勿难言。”袁绍既败于官渡,曰:“诸人闻吾败,必相哀,惟
田别驾不然,幸其言之中也。”乃杀丰。为明主谋而不忠,不惟无罪,乃有赏。
为庸主谋而忠,赏固不可得,而祸随之。今吾知孟德、本初所以兴亡者。
【周瑜雅量】
曹公闻周瑜年少有美才,谓可游说动也。乃密下扬州,遣九江蒋干往见瑜。
干有仪容,以才辩见称,独步江淮之间。乃布衣葛巾,自托私行,诣瑜。瑜出迎
之,立谓干曰:“子翼良若,远涉江湖,曹公作说客耶?”干曰:“吾与足下州
里,中间隔别,遥闻芳烈,故来叙阔,并观雅规,而云‘说客’,无乃逆诈矣乎?”
瑜曰:“吾虽不及夔、旷,闻弦赏音,足知雅曲。”后三日,瑜请干同观营中,
行视仓库军资器仗讫,还,饮燕,示之侍者服饰珍玩之物。因谓干曰:“丈夫处
世,遇知己之主,外托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恩,言行计从,祸福共之。假使苏、
张更生,郦、陆复出,犹将抚其背而折其辞,岂足下小生所能移乎?”干笑而不
言,遂称瑜雅量高致,非言辞所间。中州之士以此多之。苏子曰:曹孟德所用,
皆为人役者也。以子房待文若,然终不免杀之,岂能用公瑾之流度外之士哉!
【管幼安贤于荀孔】
曹操既得志,士人靡然归之。自荀文若盛名,犹为之经营谋虑,一旦小异,
便为谋杀,程昱、郭嘉之流,不足数也。孔文举奇逸博闻,志大而才疏,每所论
建,辄中操意,况肯为用,然终亦不免。桓温谓孟嘉曰:“人不可以无势,我能
驾驭卿。”夫温之才,百倍于嘉,所以云尔者,自知其阴贼险狠,不为高人胜士
所比数尔。管幼安怀宝遁世,就闲海表,其视曹操父子,真穿窬斗筲而已。既不
可得而用,其可得而杀乎!予以谓贤于文若、文举远矣。绍圣二年十二月,与客
饮,醉甚,归坐雕堂西阁,面仆案上。睡久惊觉,已三更矣。残烛耿然,偶取一
册,视之,则《管幼安传》也。会有所感,不觉书此。眼花手软,不复成字。
【唐彬】
唐彬与王浚伐吴,为先驱,所至皆下,度孙皓必降。未至建邺二百里许,称
疾不行。已而先到者争财,后到者争功,当时有识者,莫不高彬此举。予读《晋
书》至此,未尝不废卷太息也。然本传云:武帝欲以彬及杨宗为监军,以问文立。
立云:“彬多财欲,而宗嗜酒。”帝曰:“财欲可足,酒不可改。”遂用彬。此
言进退无据。岂有人如唐彬而贪财者?使诚贪财,乃远不如嗜酒,何可用也?文
立者,独何人斯,安知非蔽贤者耶?
【阮籍】
“世之所谓君子者,惟法是修,惟礼是克。手执圭璧,足履绳墨。行欲为目
前检,言欲为无穷则。少称乡党,长闻邻国。上欲图三公,下不失九州牧。独不
见夫群虱之处裈中乎?逃乎深缝,匿乎败絮,自以为吉宅也。行不敢离缝际,动
不敢出裈裆,自以为得绳墨也。然炎丘火流,焦邑灭都,群虱处于裈中不能出也。
君子之处域内,何异夫虱之处裈中乎?”此阮籍之胸怀本趣也。籍未尝臧否人物,
口不及世事,然礼法之士,疾之如仇雠,独赖司马景王保持之尔,其去死无几。
以此论之,亦虱之出入往来于衣裈中间者也,安能笑裈中之藏乎?吾故书之,以
为将来君子一笑。戊寅冬至日。
【孟嘉与谢安石相若】
晋士浮虚无实用,然其间亦有不然者。如孟嘉平生无一事,然桓温谓嘉曰:
“人不可以无势,我乃能驾驭卿。”桓温平生轻殷浩,岂妄许人者耶?乃知孟嘉
若遇,当作谢安,谢安不遇,不过如孟嘉也。
【庾亮不从孔坦陶回言】
庾亮召苏峻。孔坦与陶回共说王导:“及峻未至,宜急断阜陵之界,守江西
当利诸口,彼少我众,一战决矣。若峻未来,可往逼其城。今不先往,峻必先入,
有夺人之心。”导然之。亮以为峻若径来,是袭朝廷虚也。不从。及峻将至,回
又说亮:“峻知石头有重戍,不敢直下,必向小丹阳南道步来。若以伏兵邀之,
可一战而擒。”亮又不从。事见二人传。峻果由小丹阳,经秣陵,迷失道。逢郡
人,执以为向导,夜行无部分。亮闻之,深悔。吾以谓召峻固失计。然若从二人
言,犹不至覆国几于灭亡也。晁错削七国,大类此。亚夫犹能速驰,行入梁楚之
郊,故汉不败。吾尝谓晁错能容忍七国,待事发而发,固上策。若不能忍决欲发
者,自可召王濞入朝,仍发大兵随之。吴若不朝,便可进讨,则疾雷不及掩耳。
吴破,则诸侯服矣,又当独罪状吴而不及馀国。如李文饶辅车之诏,或分遣使者
发其兵,诸国虽疑,亦不能一旦合从俱反也。错知吴必反,不先未削为反备,既
反而后调兵食,又一旦而削七国,以合诸侯之交,此妄庸人也。
【郗方回郗嘉宾父子事】
郗嘉宾既死,留其所与桓温密谋之书一箧,属其门生曰:“若吾家君眠食大
减,即出此书。”方回见之,曰:“是儿死已晚矣。”乃不复念。予读而悲之曰:
士之所甚好者,名也。而爱莫加于父子。今嘉宾以父之故,而暴其恶名;方回以
君之故,而不念其子。嘉宾可谓孝子,方回可谓忠臣也。悲夫!或曰:嘉宾与桓
温谋叛,而子以孝子称之,可乎?曰:“采葑采菲,无以下体。”嘉宾之不忠,
不待诛绝而明者。其孝可废乎?王述之子坦之,欲以女与桓温。述怒排坦之曰:
“汝真痴耶?乃欲以女与兵。”坦之是以不与桓温之祸。使郗氏父子能如此,吾
无间然者矣。
【晋宋之君与臣下争善】
人君不得与臣下争善。同列争善犹以为妒,可以君父而妒臣子乎?晋、宋间,
人主至与臣下争作诗写字,故鲍照多累句,王僧虔用拙笔书以避祸。悲夫,一至
于此哉!汉文帝言:“久不见贾生,自以为过之,今乃不及。”非独无损于文帝,
乃所以为文帝之盛德也。而魏明乃不能堪,遂作汉文胜贾生之论。此非独求胜其
臣,乃与异代之臣争善。岂惟无人君之度,正如妒妇不独禁忌其夫,乃妒人之妾
也。
【齐高帝欲等金土之价】
齐高帝云:“吾当使金土同价。”意则善矣,然物岂有此理者哉。孟子曰:
“物之不齐,物之情也。巨屦小屦同价,人岂为之哉!”而孟子亦自忘其言为菽
粟如水火之论,金之不可使贱如土,犹土之不可使贵如金也。尧之民比屋可封,
桀之民比屋可诛。信此说,则尧时诸侯满天下,桀时大辟遍四海也。
【王景文】
宋明帝诏答王景文,其略曰:“有心于避祸,不若无心于任运。千仞之木,
既摧于斧斤;一寸之草,亦悴于践蹋。晋将毕万,七战皆获,死于<片庸>下;蜀
将费祎,从容坐谈,毙于刺客。故甘心于履危,未必逢祸;从意于处安,未必全
福。”此言近于达者。然明帝竟杀景文,哀哉!景文之死也,诏言:“朕不谓卿
有罪,然吾不能独死,请子先之。”诏至,景文正与客棋,竟,敛子纳奁中,徐
谓客曰:“有诏,见赐以死。”酒至,未饮,门生焦度在侧,取酒抵地,曰:
“丈夫安能坐受死,州中文武,可以一奋。”景文曰:“知卿至心,若见念者,
为我百口计。”乃谓客曰:“此酒不可相劝。”乃仰饮之。苏子曰:死生亦大矣,
而景文安之,岂贪权窃国者乎?明帝可谓不知人者矣。
【唐太宗借隋吏以杀兄弟】
唐高祖起兵汾晋间,时子建成、元吉、楚哀王智云皆留河东护家。高祖起兵,
乃密召之,隋购之急,建成、元吉能间道赴太原,智云幼,不能逃,为吏所诛。
高祖以父子之故,不能少缓义师数日,以须建成等至乎?以此知为秦王所逼,高
祖逼于裴寂乱宫之事,不暇复为三子性命计矣。太宗本谋于是时借隋吏以杀兄弟,
其意甚明。新、旧史皆曲为太宗润饰杀兄弟事,然难以欺后世矣。建成、元吉之
恶,亦孔子所谓下愚之归也欤?
【褚遂良以飞雉入宫为祥】
唐太宗时,飞雉数集宫中。上以问褚遂良。良曰:“昔秦文公时,童子化为
雉,雌鸣陈仓,雄鸣南阳。童子曰:‘得雄者王,得雌者霸。’文公得其雌,遂
雄诸侯。光武得其雄,起南阳,有四海。陛下本封秦,故雌雄并见,以告明德。”
上悦曰:“人不可以无学,遂良所谓多识君子哉。”予以谓秦雉,陈宝也,岂常
雉乎?今见雉,即谓之宝,犹得白鱼,便自比武王,此谄佞之甚,愚瞽其君者,
而太宗喜之,史不讥焉。野鸟无故数入宫中,此正灾异。使魏徵在,必以高宗鼎
耳之祥谏也。遂良非不知此,舍鼎耳而取陈宝,非忠臣也。
【李靖李勣为唐腹心之病】
昔袁盎论绛侯功臣,非社稷臣。此固有为而言也。然功臣、社稷之辨,不可
不察也。汉之称社稷臣者,如周勃、汲黯、萧望之之流。三人者,非有长才也。
勃以重厚安刘氏,黯以忠义弭淮南之谋,望之确然不夺于恭、显,孔子所谓大臣
以道事君者耶?仆尝谓社稷之臣如腹心,功臣如手足。人有断一指与一足,未及
于死也。腹心之病,则为膏肓,不可为也。李靖、李勣可谓功臣,终始为唐之元
勋也。然其所为,止卫、霍、韩、彭之流尔。疆埸之事,夷狄内侮,能以少击众,
使敌人望而畏之,此固任之有馀矣。若社稷之寄,存亡之几,此两人者,盖懵不
知焉。太宗欲伐高丽,靖已老矣,而自请将兵,以坚太宗黩武之志,几成不戢自
焚之祸。高宗立武后,勣以陛下家事无问外人,武氏之祸,戮及襁褓,唐室不绝
如线。则二人者,为腹心之病大矣。张释之戒啬夫之辨,使文帝终身为长者。魏
元成折封伦之论,使太宗不失行仁义。孔子所谓有“一言而可以兴邦,一言而可
以丧邦”者,岂其然乎?
【白乐天不欲伐淮蔡】
吴元济以蔡叛,犯许、汝以惊东都,此不可不讨者也。当时议者欲置之,固
为非策。然不得武、裴二杰士,事亦未易办也。白乐天岂庸人哉!然其议论,亦
似欲置之者。其诗有“海图屏风”者,可见其意。且注云:“时方讨淮、蔡叛。”
吾以是知仁人君子之于兵,盖不忍轻用如此。淮、蔡且欲以德怀,况欲弊所恃以
勤无用乎?悲夫,此未易与俗士谈也。
【韩愈优于扬雄】
韩愈亦近世豪杰之士,如《原道》中言语,虽有疵病,然自孟子之后,能将
许大见识,寻求古人,自亦难得。观其断曰:“孟子醇乎醇;荀、扬择焉而不精,
语焉而不详。”若不是他有见识,岂千馀年后便断得如此分明。如扬雄谓老子之
言道德,则有取焉尔;至于捶提仁义,绝灭礼乐为无取。若以老子“剖斗折衡,
而民不争,圣人不起,为救时反本”之言为无取,尚可恕;如老子言“失道而后
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则不识道已不成言语,却言其言
道德则有取。扬子亦自不见此,其与韩愈相去远矣。
【刘禹锡文过不悛】
刘禹锡既败,为书自解,言:“王叔文实工言治道,能以口辩移人,既得用,
所施为,人不以为当。太上久疾,宰相及用事者不得对。宫掖事秘,建桓立顺,
功归贵臣,由是及贬。”《后汉·宦者传·论》云:“孙程定立顺之功,曹腾参
建桓之策。”腾与梁冀比舍清河而立蠡吾,此汉之所以亡也,与广陵王监国事,
岂可同日而语哉。禹锡乃敢以为比,以此知小人为奸,虽已败犹不悛也,其可复
置之要地乎?因读《禹锡传》,有所感,书此。
◎评文选四首
【文先去取失当】
舟中读《文选》,恨其编次无法,去取失当。齐、梁文章衰陋,而萧统尤为
卑弱,《文选引》,斯可见矣。如李陵书苏武五言,皆伪而不能辨。今观渊明集,
可喜者甚多,而独取数首。以知其余人忽遗甚多矣。渊明作《闲情赋》,所谓
《国风》好色而不淫,正使不及《周南》,与屈、宋所陈何异,而统大讥之,此
乃小儿强作解事者!
【刘子玄辨文选】
刘子玄辨《文选》所载李陵与苏武书,非西汉文,盖齐、梁间文士拟作者也。
吾因悟陵与苏武赠答五言,亦后人所拟。今日读《列女传》蔡琰二诗,其词明白
感慨,颇类世所传木兰花诗,东京无此格也。建安七子,犹含养圭角,不尽发见,
况伯喈女乎?又:琰之流离,必在父没之后。董卓既诛,伯喈乃遇祸。今此诗乃
云为董卓所驱虏入胡,尤知其非真也。盖拟作者疏略,而范晔荒浅,遂载之本传,
可以一笑也。
【李善注文选】
李善注《文选》,本未详备,极可喜。所谓五臣者,真俚儒之荒陋者也。而
世以为胜善,亦谬矣。谢瞻《张子房》诗云:“苛慝暴殇。”此礼所谓上中下殇。
言暴秦无道,戮及孥稚也。而乃引“苛政猛于虎,吾父吾子吾夫皆死于是。”谓
夫与父为殇,此岂非俚儒之荒陋者乎?诸如此甚多,不足言,故不言。
【五臣注文选】
五臣注《文选》,盖荒陋愚儒也。今日偶读嵇中散《琴赋》云:“间辽故音
庳,弦长故微鸣。”所谓庳者,犹今俗云先攵声也(先攵音鲜,出《羯鼓录》),
两弦之间,远则有先攵,故曰“间辽(则音庳)”。微鸣云者,今之所谓泛声也,
弦虚而不接,乃可按,故云“弦长则微鸣”也。五臣皆不晓,妄注。又云:“
《广陵》、《止息》、《东武》、《大山》、《飞龙》、《鹿鸣》,《鹍鸡》、
《游弦》。”中作《广陵散》,一名《止息》,特此一曲尔,而注云“八曲”。
其他浅妄可笑者极多,以其不足道,故略之。聊举此,使后之学者,勿凭此愚儒
也。五臣既陋甚,至于萧统亦其流尔。宋玉《高唐神女赋》,自“王曰唯唯”以
前皆赋也,而统谓之序,大可笑也。相如赋首有子虚、乌有、亡是三人论难,岂
亦序耶?其余谬陋不一,聊举其一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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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7 20:32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九十三
书名:苏轼集    作者:苏轼


◎书后二十八首
【书王奥所藏太宗御书后】
日行于天,委照万物之上,光气所及,或流为庆云,结为丹砂,初岂有意哉!
太宗皇帝以武功定祸乱,以文德致太平,天纵之能,溢于笔墨,摛藻尺素之上,
弄翰团扇之中,散流人间者几何矣。而三槐王氏,得之为多,子孙世守之,遂为
希代之宝。文正之孙、懿敏之子奥,出以示。臣轼敬拜手稽首书其后。
【书诸公送周梓州诗后】
予自元祐之初,备位从官,日与正孺游。三年,予既有江海之意,而正孺亦
慨然有归欤之叹,遂请梓州,得之。予时以诗送行,有“扫棠阴”、“踵画像”
之语。旋出领杭州二年,还朝,老病日加,方上章请郡,曰:“正孺已及瓜矣,
盍往代之,遂归老眉山乎?”或曰:“不可,梓人之安正孺甚矣,其去正孺,如
去父母,子其忍夺之!”乃止,不敢乞。梓人愿复借留正孺数年,诏许之。而大
丞相吕公典领实录,见熙宁中正孺为御史时所言事,叹曰:“君子哉,斯人也。”
因言于上,除正孺直秘阁。士大夫以才能论议,取合一时可也,使人于十年之后,
徐观其所为,心服而无异议,我亦无愧,难矣。正孺有书来,欲刻诸公送行诗于
石,求予为跋尾,乃记所闻以遗之,且使梓人知予前诗卒章之意,未始一日忘也。
【书孟德传后】
子由书孟德事见寄。余既闻而异之,以为虎畏不惧己者,其理似可信。然世
未有见虎而不惧者,则斯言之有无,终无所试之。然曩余闻忠、万、云安多虎。
有妇人昼日置二小儿沙上而浣衣于水者。虎自山上驰来,妇人仓皇沉水避之。二
小儿戏沙上自若。虎熟视久之,至以首抵触,庶几其一惧,而儿痴,竟不知怪,
虎亦卒去。意虎之食人,必先被之以威,而不惧之人,威无所从施欤?有言虎不
食醉人,必坐守之,以俟其醒。非俟其醒,俟其惧也。有人夜自外归,见有物蹲
其门,以为猪狗类也。以杖击之,即逸去。至山下月明处,则虎也。是人非有以
胜虎,而气已盖之矣。使人之不惧,皆如婴儿、醉人与其未及知之时,则虎畏之,
无足怪者。故书其末,以信子由之说。
【书六一居士传后】
苏子曰:居士可谓有道者也。或曰:居士非有道者也。有道者,无所挟而安,
居士之于五物,捐世俗之所争,而拾其所弃者也。乌得为有道乎?苏子曰:不然。
挟五物而后安者,惑也。释五物而后安者,又惑也。且物未始能累人也,轩裳圭
组,且不能为累,而况此五物乎?物之所以能累人者,以吾有之也。吾与物俱不
得已而受形于天地之间,其孰能有之?而或者以为己有,得之则喜,丧之则悲。
今居士自谓六一,是其身均与五物为一也。不知其有物耶,物有之也?居士与物
均为不能有,其孰能置得丧于其间?故曰:居士可谓有道者也。虽然,自一观五,
居士犹可见也。与五为六,居士不可见也。居士殆将隐矣。
【书琅琊篆后】
秦始皇帝二十六年,初并天下。二十八年,亲巡东方海上,登琅琊台,观出
日,乐之忘归,徙黔首三万家台下,刻石颂秦德焉,二世元年,复刻诏书其旁。
今颂诗亡矣,其从臣姓名仅有存者,而二世诏书具在。自始皇帝二十八年,岁在
壬午,至今熙宁九年丙辰,凡千二百九十五年。而蜀人苏轼来守高密,得旧纸本
于民间,比今所见,犹为完好,知其存者,磨灭无日矣。而庐江文勋适以事至密。
勋好善篆,得李斯用笔意,乃摹诸石,置之超然台上。夫秦虽无道,然所立有绝
人者。其文字之工,世亦莫及,皆不可废。后有君子,得以览观焉。正月七日甲
子记。
【书鲜于子骏楚词后】
鲜于子骏作楚词《九诵》以示轼。轼读之,茫然而思,喟然而叹,曰:嗟乎,
此声之不作也久矣,虽欲作之,而听者谁乎?譬之于乐,变乱之极,而至于今,
凡世俗之所用,皆夷声夷器也,求所谓郑、卫者,且不可得,而况于雅音乎?学
者方欲陈六代之物,弦匏三百五篇,犁然如戛釜灶,撞瓮盎,未有不坐睡窃笑者
也。好之而欲学者无其师,知之而欲传者无其徒,可不悲哉?今子骏独行吟坐思,
寤寐于千载之上,追古屈原、宋玉,友其人于冥寞,续微学之将坠,可谓至矣。
而览者不知甚贵,盖亦无足怪者。彼必尝从事于此,而后知其难且工。其不学者,
以为苟然而已。元丰元年四月九日,赵郡苏轼书。
【书游汤泉诗后】
余之所闻汤泉七,其五则今三子之所游,与秦君之赋所谓匡庐、汝水、尉氏、
骊山,其二则余之所见凤翔之骆谷与渝州之陈氏山居也。皆弃于穷山之中,山僧
野人之所浴,麋鹿猿猱之所饮,惟骊山当往来之冲,华堂玉甃,独为胜绝。然坐
明皇之累,为杨、李、禄山所污,使口舌之士,援笔唾骂,以为亡国之馀,辱莫
大焉。今惠济之泉,独为三子者咏叹如此,岂非所寄僻远,不为当途者所慁,而
后得为高人逸士,与世异趣者之所乐乎?或曰:明皇之累,杨、李、禄山之污,
泉岂知恶之?然则幽远僻陋之叹,亦非泉之所病也。泉固无知于荣辱,特以人意
推之,可以为抱器适用而不择所处者之戒。元丰元年十月五日。
【书欧阳公黄牛庙诗后】
右欧阳文忠公为峡州夷陵令日所作《黄牛庙》诗也。轼尝闻之于公:“予昔
以西京留守推官,为馆阁较勘,时同年丁宝臣元珍适来京师,梦与予同舟溯江,
入一庙中,拜谒堂下。予班元珍下,元珍固辞,予不可。方拜时,神像为起,鞠
躬堂上,且使人邀予上,耳语久之。元珍私念,神亦如世俗待馆阁,乃尔异礼耶?
既出门,见一马只耳,觉而语予,固莫识也。不数日,元珍除峡州判官。已而,
余亦贬夷陵令。日与元珍处,不复记前梦云。一日,与元珍溯峡谒黄牛庙,入门
惘然,皆梦中所见。予为县令,固班元珍下,而门外镌石为马,缺一耳。相视大
惊,乃留诗庙中,有‘石马系祠门’之句,盖私识其事也。”元丰五年,轼谪居
黄州,宜都令朱君嗣先见过,因语峡中山水,偶及之。朱君请书其事与诗:“当
刻石于庙,使人知进退出处,皆非人力。如石马一耳,何与公事,而亦前定,况
其大者。公既为神所礼,而犹谓之淫祀,以见其直气不阿如此。”感其言有味,
故为录之。正月二日,眉山苏轼书。
【书蒲永升画后】
古今画水,多作平远细皱,其善者不过能为波头起伏。使人至以手扪之,谓
有洼隆,以为至妙矣。然其品格,特与印板水纸争工拙于毫厘间耳。唐广明中,
处逸士孙位始出新意,画奔湍巨浪,与山石曲折,随物赋形,尽水之变,号称神
逸。其后蜀人黄筌、孙知微,皆得其笔法。始,知微欲于大慈寺寿宁院壁作湖滩
水石四堵,营度经岁,终不肯下笔。一日,仓皇入寺,索笔墨甚急,奋袂如风,
须臾而成。作轮泻跳蹙之势,汹汹欲崩屋也。知微既死,笔法中绝五十余年。近
岁成都人蒲永升,嗜酒放浪,性与画会,始作活水,得二孙本意。自黄居寀兄弟、
李怀衮之流,皆不及也。王公富人或以势力使之,永升辄嘻笑舍去。遇其欲画,
不择贵贱,顷刻而成。尝与余临寿宁院水,作二十四幅,每夏日挂之高堂素壁,
即阴风袭人,毛发为立。永升今老矣,画益难得,而世之识真者亦少。如往时董
羽,近日常州戚氏画水,世或传宝之。如董、戚之流,可谓死水,未可与永升同
年而语也。元丰三年十二月十八日夜,黄州临皋亭西斋戏书。
【书乐毅论后】
《魏氏春秋》云:“夏侯玄著《乐毅》、《张良》及《本无肉刑论》,辞旨
通元,传于世。”然以余观之,燕师之伐齐,犹未及桓文之举也,而以为几汤武,
岂不过甚矣乎?初,玄好老、庄道德之言,与何晏等皆有盛名。然卒陷曹爽党中。
玄亦不免李丰之祸。晏目玄以《易》之所谓深者,而玄目晏以神。及其遇祸,深
与神皆安在乎?群儿妄作名字,自相刻画,类皆如此,可以发千载一笑。
【书韩魏公黄州诗后】
黄州山水清远,土风厚善,其民寡求而不争,其士静而文,朴而不陋。虽闾
巷小民,知尊爱贤者,曰:“吾州虽远小,然王元之、韩魏公,尝辱居焉。”以
夸于四方之人。元之自黄迁蕲州,没于蕲,然世之称元之者,必曰黄州,而黄人
亦曰“吾元之也”。魏公去黄四十馀年,而思之不忘,至以为诗。夫贤人君子,
天下之所以遗斯民,天下之所共有,而黄人独私以为宠,岂其尊德乐道,独异于
他邦也欤?抑二公与此州之人,有宿昔之契,不可知也?元之为郡守,有德于民,
民怀之不忘也固宜。魏公以家艰,从其兄居耳,民何自知之?《诗》云:“有匪
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金锡圭璧之所在,瓦石草木被其光泽矣,何必施
于用?奉议郎孙贲公素,黄人也,而客于公。公知之深,盖所谓教授书记者也。
而轼亦公之门人,谪居于黄五年,治东坡,筑雪堂,盖将老焉,则亦黄人也。于
是相与摹公之诗而刻之石,以为黄人无穷之思。而吾二人者,亦庶几托此以不忘
乎?元丰七年十月二十六日,汝州团练副使苏轼记。
【书李伯时山庄图后】
或曰:“龙眠居士作《山庄图》,使后来入山者信足而行,自得道路,如见
所梦,如悟前世,见山中泉石草木,不问而知其名,遇山中渔樵隐逸,不名而识
其人,此岂强记不忘者乎?”曰:“非也。画日者常疑饼,非忘日也。醉中不以
鼻饮,梦中不以趾捉,天机之所合,不强而自记也。居士之在山也,不留于一物,
故其神与万物交,其智与百工通。虽然,有道有艺,有道而不艺,则物虽形于心,
不形于手。吾尝见居士作华严相,皆以意造,而与佛合。佛菩萨言之,居士画之,
若出一人,况自画其所见者乎?”
【书唐氏六家书后】
永禅师书,骨气深稳,体兼众妙,精能之至,反造疏淡。如观陶彭泽诗,初
若散缓不收,反覆不已,乃识其奇趣。今法贴中有云“不具释智永白”者,误收
在逸少部中,然亦非禅师书也。云“谨此代申”,此乃唐末五代流俗之语耳,而
书亦不工。欧阳率更书,妍紧拔群,尤工于小楷,高丽遣使购其书,高祖叹曰:
“彼观其书,以为魁梧奇伟人也。”此非知书者。凡书象其为人。率更貌寒寝,
敏悟绝人,今观其书,劲险刻厉,正称其貌耳。褚河南书,清远萧散,微杂隶体。
古之论书者,兼论其平生,苟非其人,虽工不贵也。河南固忠臣,但有谮杀刘洎
一事,使人怏怏。然余尝考其实,恐刘洎末年褊忿,实有伊、霍之语,非谮也。
若不然,马周明其无此语,太宗独诛洎而不问周,何哉?此殆天后朝许、李所诬,
而史官不能辨也。张长史草书,颓然天放,略有点画处,而意态自足,号称神逸。
今世称善草书者或不能真、行,此大妄也。真生行,行生草,真如立,行如行,
草如走,未有未能行立而能走者也。今长安犹有长史真书《郎官石柱记》,作字
简远,如晋、宋间人。颜鲁公书雄秀独出,一变古法,如杜子美诗,格力天纵,
奄有汉、魏、晋、宋以来风流,后之作者,殆难复措手。柳少师书,本出于颜,
而能自出新意,一字百金,非虚语也。其言心正则笔正者,非独讽谏,理固然也。
世之小人,书字虽工,而其神情终有睢盱侧媚之态,不知人情随想而见,如韩子
所谓窃斧者乎,抑真尔也?然至使人见其书而犹憎之,则其人可知矣。余谪居黄
州,唐林夫自湖口以书遗余,云:“吾家有此六人书,子为我略评之而书其后。”
林夫之书过我远矣,而反求于予,何哉?此又未可晓也。元丰四年五月十一日,
眉山苏轼书。
【书篆髓后】
荥阳郑惇方,字希道,作《篆髓》六卷,《字义》一篇。凡古今字说,班、
扬、贾、许、二李、二徐之学,其精者皆在。间有未尽,傅以新意,然皆有所考
本,不用意断曲说,其疑者盖阙焉。凡学术之邪正,视其为人。郑君信厚君子也,
其言宜可信。余尝论学者之有《说文》,如医之有《本草》,虽草木金石,各有
本性,而医者用之,所配不同,则寒温补泻之效,随用各别。而自汉以来,学者
多以一字考经,字同义异,皆欲一之,雕刻采绘,必成其说。是以六经不胜异说,
而学者疑焉。孔子曰:“夫闻也者,色取仁而行违,居之不疑。”则闻为小人。
而《诗》曰:“允矣君子,展也大成。之子于征,有闻无声。”则闻为君子。又
曰:“君子周而不比。”则比为恶。而《易》曰:“地上有水比。以建万国亲诸
侯。”则比为善。有子曰:“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则所谓和
者,同而已矣。而孔子曰:“君子和而不同。”若此者多矣。丧欲速贫,死欲速
朽,此以八字成文,然犹不可一,曰言各有当也,而况欲以一字一之耶?余爱郑
君之学简而通,故私附其后。
【书吴道子画后】
知者创物,能者述焉,非一人而成也。君子之于学,百工之于技,自三代历
汉至唐而备矣。故诗至于杜子美,文至于韩退之,书至于颜鲁公,画至于吴道子,
而古今之变,天下之能事毕矣。道子画人物,如以灯取影,逆来顺往,旁见侧出,
横斜平直,各相乘除,得自然之数,不差毫末,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
放之外,所谓游刃余地,运斤成风,盖古今一人而已。余于他画,或不能必其主
名,至于道子,望而知其真伪也。然世罕有真者,如史全叔所藏,平生盖一二见
而巳。元丰八年十一月七日书。
【书朱象先画后】
松陵人朱君象先,能文而不求举,善画而不求售。曰:“文以达吾心,画以
适吾意而已。”昔阎立本始以文学进身,卒蒙画师之耻。或者以是为君病,余以
谓不然。谢安石欲使王子敬书太极殿榜,以韦仲将事讽之。子敬曰:“仲将,魏
之大臣,理必不尔。若然者,有以知魏德之不长也。”使立本如子敬之高,其谁
敢以画师使之。阮千里善弹琴,无贵贱长幼皆为弹,神气冲和,不知向人所在。
内兄潘岳使弹,终日达夜无忤色,识者知其不可荣辱也。使立本如千里之达,其
谁能以画师辱之。今朱君无求于世,虽王公贵人,其何道使之,遇其解衣盘礴,
虽余亦得攫攘其旁也。元祐五年九月十八日,东坡居士书。
【书楞伽经后】
《楞伽阿跋多罗宝经》,先佛所说,微妙第一,真实了义,故谓之佛语。心
品祖师达磨以付二祖曰:吾观震旦所有经教,惟《楞伽》四卷可以印心,祖祖相
受,以为心法。如医之有《难经》,句句皆理,字字皆法,后世达者神而明之,
如盘走珠,如珠走盘,无不可者。若出新意而弃旧学,以为无用,非愚无知,则
狂而已。近岁学者各宗其师,务从简便,得一句一偈,自谓了证,至使妇人孺子,
抵掌嬉笑,争谈禅悦,高者为名,下者为利,馀波末流,无所不至,而佛法微矣。
譬如俚俗医师,不由经论,直授方药,以之疗病,非不或中,至于遇病辄应,悬
断死生,则与知经学古者不可同日语矣。世人徒见其有一至之功,或捷于古人,
因谓《难经》不学而可,岂不误哉!《楞伽》义趣幽眇,文字简古,读者或不能
句,而况遗文以得义,忘义以了心者乎?此其所以寂寥于是,几废而仅存也。太
子太保乐全先生张公安道,以广大心,得清净觉。庆历中尝为滁州,至一僧舍,
偶见此经,入手恍然,如获旧物,开卷未终,夙障冰解,细视笔画,手迹宛然,
悲喜太息,从是悟入。常以经首四偈,发明心要。轼游于公之门三十年矣,今年
二月,过南都见公于私第。公时年七十九,幻灭都尽,惠光浑圜;而轼亦老于忧
患,百念灰冷。公以为可教者,乃授此经,且以钱三十万使印施于江淮间。而金
山长老佛印大师了元曰:“印施有尽,若书而刻之则无尽。”轼乃为书之,而元
使其侍者晓机走钱塘求善工刻之板,遂以为金山常住。元丰八年九月日,朝奉郎、
新差知登州军州兼管内劝农事骑都尉借绯苏轼书。
【书黄鲁直李氏传后】
无所厌离,何从出世?无所欣慕,何从入道?欣慕之至,亡子见父。厌离之
极,燅鸡出汤。不极不至,心地不净。如饭中沙,与饭皆熟。若不含糊,与饭俱
咽。即须吐出,与沙俱弃。善哉佛子,作清净饭。淘米去沙,终不能尽。不如即
用,本所自种。元无沙米,此米无沙。亦不受沙,非不受也,无受处故。
【书正信和尚塔铭后】
太安杨氏,世出名僧。正信表公兄弟三人,其一曰仁庆,故眉僧正。其一曰
元俊,故极乐院主,今太安治平院也。皆有高行。而表公行解超然,晚以静觉。
三人皆与吾先大父职方公、吾先君中大夫游,相善也。熙宁初,轼以服除,将入
朝,表公适卧病,入室告别。霜发寸余,目光了然,骨尽出,如画须菩提像,可
畏也。轼盘桓不忍去。表曰:“行矣,何处不相见。”轼曰:“公能不远千里相
从乎?”表笑曰:“佛言生正信家,千里从公,无不可者,然吾盖未也。”已而
果无恙,至六年乃寂。是岁,轼在钱塘,梦表若告别者。又十五年,其徒法用以
其所作偈、颂及塔记相示,乃书其末。
【书晁无咎所作杜舆子师字说后】
《易》曰:“君子得舆,民所载也。小人剥庐,终不可用也。”夫君子得舆,
下完而上未具也。小人剥庐,上壮而下挠也。下完而上未具,吾安寝其中,民将
载之。上壮而下挠,疾走不顾,犹惧压焉。今君学修于身,行修于家,而禄未及,
既完其下矣,故予以是名字之,与无咎意初无异者。而其文约,其义近,不足以
发夫人之志。若无咎者,可谓富于言而妙于理者也。
【书东皋子传后】
予饮酒终日,不过五合,天下之不能饮,无在予下者。然喜人饮酒,见客举
杯徐引,则予胸中为之浩浩焉,落落焉,酣适之味,乃过于客。闲居未尝一日无
客,客至,未尝不置酒。天下之好饮,亦无在予上者。常以谓人之至乐,莫若身
无病而心无忧。我则无是二者矣。然人之有是者,接于予前,则予安得全其乐乎?
故所至,常蓄善药,有求者则与之,而尤喜酿酒以饮客。或曰:“子无病而多蓄
药,不饮而多酿酒,劳己以为人,何也?”予笑曰:“病者得药,吾为之体轻,
饮者困于酒,吾为之酣适,盖专以自为也。”东皋子待诏门下省,日给酒三升。
其弟静问曰:“待诏乐乎?”曰:“待诏何所乐?但美酝三升,殊可恋耳。”今
岭南,法不禁酒,予既得自酿,月用米一斛,得酒六斗。而南雄、广、惠、循、
梅五太守,间复以酒遗予。略计其所获,殆过于东皋子矣。然东皋子自谓五斗先
生,则日给三升,救口不暇,安能及客乎?若予者,乃日有二升五合,入野人、
道士腹中矣。东皋子与仲长子光游,好养性服食,预刻死日,自为墓志。予盖友
其人于千载,或庶几焉。
【书黄子思诗集后】
予尝论书,以谓钟、王之迹,萧散简远,妙在笔画之外。至唐颜、柳,始集
古今笔法而尽发之,极书之变,天下翕然以为宗师,而钟、王之法益微。至于诗
亦然。苏、李之天成,曹、刘之自得,陶、谢之超然,盖亦至矣。而李太白、杜
子美以英玮绝世之姿,凌跨百代,古今诗人尽废,然魏、晋以来高风绝尘,亦少
衰矣。李、杜之后,诗人继作,虽间有远韵,而才不逮意,独韦应物、柳宗元发
纤秾于简古,寄至味于澹泊,非馀子所及也。唐末司空图,崎岖兵乱之间,而诗
文高雅,犹有承平之遗风。其论诗曰:“梅止于酸,盐止于咸。”饮食不可无盐、
梅,而其美常在咸、酸之外。盖自列其诗之有得于文字之表者二十四韵,恨当时
不识其妙。予三复其言而悲之。闽人黄子思,庆历、皇佑间号能文者。予尝闻前
辈诵其诗,每得佳句妙语,反复数四,乃识其所谓,信乎表圣之言,美在咸酸之
外,可以一唱而三叹也。予既与其子几道、其孙师是游,得窥其家集,而子思笃
行高志,为吏有异材,见于墓志详矣,予不复论,独评其诗如此。
【书柳子厚牛赋后】
岭外俗皆恬杀牛,而海南为甚。客自高化载牛渡海,百尾一舟,遇风不顺,
渴饥相倚以死者无数。牛登舟皆哀鸣出涕。既至海南,耕者与屠者常相半。病不
饮药,但杀牛以祷,富者至杀十数牛。死者不复云,幸而不死,即归德于巫。以
巫为医,以牛为药。间有饮药者,巫辄云:“神怒,病不可复治。”亲戚皆为却
药,禁医不得入门,人、牛皆死而后已。地产沈水香,香必以牛易之黎。黎人得
牛,皆以祭鬼,无脱者。中国人以沈水香供佛,燎帝求福;此皆烧牛肉也,何福
之能得,哀哉!予莫能救,故书柳子厚《牛赋》以遗琼州僧道赟,使以晓喻其乡
人之有知者,庶几其少衰乎?庚辰三月十五日记。
【书若逵所书经后】
楚怀比丘,示我若逵所书二经。经为几品,品为几偈,偈为几句,句为几字,
字为几画,其数无量。而此字画。平等若一,无有高下,轻重大小。云何能一?
以忘我故。若不忘我,一画之中,已现二相,而况多画。如海上沙,是谁磋磨,
自然匀平,无有粗细。如空中雨,是谁挥酒,自然萧散,无有疏密。咨尔楚、逵,
若能一念,了是法门,于刹那顷,转八十藏,无有忘失,一句一偈。东坡居士,
说是法已,复还其经。
【书孙元忠所书华严经后】
余闻世间凡富贵人及诸天龙鬼神具大威力者,修无上道难,造种种福业易。
所发菩提心,旋发旋忘,如饱满人,厌弃饮食。所作福业,举意便成,如一滴水,
流入世间,即为江河。是故佛说此等,真可畏怖,一念差失,万劫堕坏,一切龙
服,地行天飞,佛在依佛,佛成依僧,皆以是故。维镇阳平山子龙,灵变莫测,
常依觉实,二大比丘。有大檀越,孙温靖公,实能致龙,与相宾友。曰雨曰霁,
惟公所欲。公之与此,二大比丘,及此二龙必同事佛,皆受佛记。故能于未来世,
各以愿力,而作佛事。观公奏疏,本欲为龙作庙,又恐血食,与龙增业,故上乞
度僧,以奉祠宇。公之爱龙,如爱其身,只令作福,不令造业。若推此心,以及
世间,待物如我,待我如物。予知此人,与佛无二,觉既圆寂,公亦弃世。其子
元忠,为公亲书《华严经》八十卷,累万字,无有一点一画,见怠惰相。人能摄
心,一念专静,便有无量应感。而元忠此心尽八十卷,终始若一。予知诸佛,悉
已见闻,若以此经,置此山中,则公与二士若龙,在在处处,皆当相见。共度众
生,无有穷尽,而元忠与予,亦当与焉。
【书柳子厚大鉴禅师碑后】
释迦以文教,其译于中国,必托于儒之能言者,然后传远。故《大乘》诸经
至《楞严》,则委曲精尽胜妙独出者,以房融笔授故也。柳子厚南迁,始究佛法,
作曹溪、南岳诸碑,妙绝古今,而南华今无刻石者。长老重辩师,儒释兼通,道
学纯备,以谓自唐至今,颂述祖师者多矣,未有通亮简正如子厚者。盖推本其言,
与孟轲氏合,其可不使学者昼见而夜诵之。故具石请予书其文。《唐史》:元和
中,马总自虔州刺史,迁安南都护,徙桂管经略观察使,入为刑部侍郎。今以碑
考之,盖自安南迁南海,非桂管也。韩退之《祭马公文》亦云:“自交州抗节番
禺,曹溪谥号,决非桂帅所当请。”以是知《唐史》之误,当以《碑》为正。绍
圣二年六月九日。
【书金光明经后】
轼之幼子过,其母同安郡君王氏讳闰之,字季章,享年四十有六。以元祐八
年八月一日,卒于京师,殡于城西惠济院。过未免丧,而从轼迁于惠州,日以远
去其母之殡为恨也。念将祥除,无以申罔极之痛,故亲书《金光明经》四卷,手
自装治,送虔州崇庆禅院新经藏中,欲以资其母之往生也。泣而言于轼曰:“书
经之劳微矣,不足以望丰报,要当口诵而心通,手书而身履之,乃能感通佛祖,
升济神明,而小子愚冥,不知此经皆真实语耶,抑寓言也?当云何见云何行?”
轼曰:“善哉问也。吾常闻之张文定公安道曰:佛乘无大小,言亦非虚实,顾我
所见如何耳。万法一致也,我若有见,寓言即是实语;若无所见,实寓皆非。故
《楞严经》云:若一众生未成佛,终不于此取涅槃。若诸菩萨急于度人,不急于
成佛,尽三界众生皆成佛已,我乃涅槃。若诸菩萨觉知此身,无始以来,皆众生
相。冤亲拒受,内外障护,即卵生相。坏彼成此,损人益己,即胎生相。爱染留
连,附记有无,即湿生相。一切勿变,为己主宰,即化生相。此四众生相者,与
我流转,不觉不知,勤苦修行,幻力成就。由此四相,伏我诸根,为涅槃相。以
此成佛,无有是处。此二菩萨,皆是正见。乃知佛语,非寓非实。今汝若能为流
水长者,以大愿力,象取无碍法水,以救汝流浪渴涸之鱼,又能观诸世间,虽甚
可爱,而虚幻无实,终非我有者,汝即舍离。如萨埵王子舍身,虽甚可恶,而
业所驱迫,深可怜悯者,汝即布施。如萨埵王子施虎,行此舍施,如饥就食,
如渴求饮,则道可得,佛可成,母可拔也。”过再拜稽首,愿书其末。绍圣二年
八月一日。
【金刚经跋尾】
闻昔有人,受持诸经,摄心专妙。常以手指,作捉笔状。于虚空中,写诸经
法。是人去后,此写经处,自然严净,雨不能湿。凡见闻者,孰不赞叹,此希有
事。有一比丘,独拊掌言,惜此藏经,止有半藏。乃知此法,有一念在,即为尘
劳。而况可以,声求色见。今此长者,谭君文初,以念亲故,示入诸相。取黄金
屑,书《金刚经》,以四句偈,悟入本心。灌流诸根,六尘清净。方此之时,不
见有经,而况其字。字不可见,何者为金。我观谭君,孝慈忠信,内行纯备。以
是众善,庄严此经,色相之外,炳然焕发。诸世间眼,不具正见,使此经法,缺
陷不全。是故我说,应如是见。东坡居士,说是法已,复还其经。
◎书事四首
【书刘庭式事】
予昔为密州,殿中丞刘庭式为通判。庭式,齐人也。而子由为齐州掌书记,
得其乡闾之言以告予,曰:“庭式通礼学究。未及第时,议娶其乡人之女,既约
而未纳币也。庭式及第,其女以疾,两目皆盲。女家躬耕,贫甚,不敢复言。或
劝纳其幼女。庭式笑曰:‘吾心已许之矣。虽盲,岂负吾初心哉!’卒娶盲女,
与之偕老。”盲女死于密,庭式丧之,逾年而哀不衰,不肯复娶。予偶问之:
“哀生于爱,爱生于色。子娶盲女,与之偕老,义也。爱从何生,哀从何出乎?”
庭式曰:“吾知丧吾妻而已,有目亦吾妻也,无目亦吾妻也。吾若缘色而生爱,
缘爱而生哀,色衰爱驰,吾哀亦忘。则凡扬袂倚市,目挑而心招者,皆可以为妻
也耶?”予深感其言,曰:“子功名富贵人也。”或笑予言之过,予曰:“不然,
昔羊叔子娶夏侯霸女,霸叛入蜀,亲友皆告绝,而叔子独安其室,恩礼有加焉。
君子是以知叔子之贵也,其后卒为晋元臣。今庭式亦庶几焉,若不贵,必且得道。”
时坐客皆怃然不信也。昨日有人自庐山来,云:“庭式今在山中,监太平观,面
目奕奕有紫光,步上下峻坂,往复六十里如飞,绝粒不食,已数年矣。此岂无得
而然哉!”闻之喜甚,自以吾言之不妄也,乃书以寄密人赵杲卿。杲卿与庭式善,
且皆尝闻余言者。庭式,字得之,今为朝请郎。杲卿,字明叔,乡贡进士,亦有
行义。元丰六年七月十五日,东坡居士书。
【书狄武襄事】
狄武襄公者,本农家子。年十六时,其兄素,与里人失其姓名号铁罗汉者,
斗于水滨,至溺杀之。保伍方缚素,公适饷田,见之,曰:“杀罗汉者,我也。”
人皆释素而缚公。公曰:“我不逃死。然待我救罗汉,庶几复活。若决死者,缚
我未晚也。”众从之。公默祝曰:“我若贵,罗汉当苏。”乃举其尸,出水数斗
而活。其后人无知者。公薨,其子谘、咏护丧归葬西河,父老为言此。元祐元年
十二月五日,与咏同馆北客,夜话及之。眉山苏轼记。
【外曾祖程公逸事】
公讳仁霸,眉山人。以仁厚信于乡里。蜀平,中朝士大夫惮远宦,官阙,选
土人有行义者摄。公摄录参军。眉山尉有得盗芦菔根者,实窃,而所持刃误中主
人。尉幸赏,以劫闻。狱掾受赇,掠成之。太守将虑囚,囚坐庑下泣涕,衣尽湿。
公适过之,知其冤,咋谓盗曰:“汝冤,盍自言,吾为汝直之。”盗果称冤,移
狱。公既直其事,而尉、掾争不已,复移狱,竟杀盗。公坐逸囚罢归。不及月,
尉、掾皆暴卒。后三十余年,公昼日见盗拜庭下,曰:“尉、掾未伏,待公而决。
前此地府欲召公暂对,我扣头争之,曰:‘不可以我故惊公。’是以至今。公寿
尽今日,我为公荷担而往。暂对,即生人天,子孙寿禄,朱紫满门矣。”公具以
语家人,沐浴衣冠就寝而卒。轼幼时闻此语。已而外祖父寿九十。舅氏始贵显,
寿八十五。曾孙皆仕有声,同时为监司者三人。玄孙宦学益盛。而尉、掾之子孙
微矣。或谓盗德公之深,不忍烦公,暂对可也,而狱久不决,岂主者亦因以苦尉、
掾也欤?绍圣二年三月九日,轼在惠州,读陶潜所作外祖《孟嘉传》,云:“凯
风寒泉之思,实钟厥心。”意凄然悲之。乃记公之逸事以遗程氏,庶几渊明之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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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7 20:32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九十四
书名:苏轼集    作者:苏轼


◎赞三十七首
【延州来季子赞(并引)】
鲁襄公十二年,吴子寿梦卒。延州来季子,其少子也,以让国闻于诸侯,则
非童子矣。至哀公十年冬,楚令尹子期伐陈,季子救陈,谓子期曰:“二君不务
德而力争诸侯,民何罪焉?我请退,以为子名,务德而安民。”乃还。时去寿梦
卒,盖七十七年矣,而能千里将兵,季子何其寿而康也。然其卒不书于《春秋》。
哀公之元年,吴王夫差败越于夫椒,句践使大夫种因太宰嚭以行成于吴,吴王许
之,子胥谏不听,则吴之亡形成矣。季子观乐于鲁,知列国之废兴于百年之前。
方其救陈也,去吴之亡十三年耳,而谓季子不知,可乎?阖庐之自立也,曰:
“季子虽至,不吾废也。”是季子德信于吴人,而言行于其国也。且帅师救陈,
不战而去之,以为敌国名,则季子之于吴,盖亦少专矣。救陈之明年,而子胥死。
季子知国之必亡,而终无一言于夫差,知言之无益也。夫子胥以阖庐霸,而夫差
杀之如皂隶,岂独难于季子乎!乌乎悲夫!吾是以知夫差之不道,至于使季子不
敢言也。苏子曰:延州来季子、张子房,皆不死者也。江左诸人好谈子房、季札
之贤,有以也夫。此可与知者论,难与俗人言也。作《延州来季子赞》曰:
泰伯之德,钟于先生。弃国如遗,委蜕而行。坐阅春秋,几五之二。古之真
人,有化无死。
【孔北海赞(并叙)】
文举以英伟冠世之资,师表海内,意所予夺,天下从之,此人中龙也。而曹
操阴贼险狠,特鬼蜮之雄者耳。其势决不两立,非公诛操,则操害公,此理之常。
而前史乃谓公负其高气,志在靖难,而才疏意广,讫无成功,此盖当时奴婢小人
论公之语。公之无成,天也。使天未欲亡汉,公诛操如杀狐兔,何足道哉!世之
称人豪者,才气各有高庳,然皆以临难不惧,谈笑就死为雄。操以病亡,子孙满
前而咿嘤涕泣,留连妾妇,分香卖履,区处衣物,平生奸伪,死见真性。世以成
败论人物,故操得在英雄之列。而公见谓才疏意广,岂不悲哉!操平生畏刘备,
而备以公知天下有己为喜,天若胙汉,公使备,备诛操无难也。予读公所作《杨
四公赞》,叹曰:方操害公,复有鲁国一男子慨然争之,公庶几不死。乃作《孔
北海赞》曰:
晋有羯奴,盗贼之靡。欺孤如操,又羯所耻。我书《春秋》,与齐豹齿。文
举在天,虽亡不死。我宗若人,尚友千祀。视公如龙,视操如鬼。
【王元之画像赞(并叙)】
《传》曰:“不有君子,其能国乎?”余常三复斯言,未尝不流涕太息也。
如汉汲黯、萧望之、李固,吴张昭,唐魏郑公、狄仁杰,皆以身徇义,招之不来,
麾之不去。正色而立于朝,则豺狼狐狸,自相吞噬,故能消祸于未形,救危于将
亡。使皆如公孙丞相、张禹、胡广,虽累千百,缓急岂可望哉!故翰林王公元之,
以雄文直道,独立当世,足以追配此六君子者。方是时,朝廷清明,无大奸慝。
然公犹不容于中,耿然如秋霜夏日,不可狎玩,至于三黜以死。有如不幸而处于
众邪之间,安危之际,则公之所为,必将惊世绝俗,使斗筲穿窬之流,心破胆裂,
岂特如此而已乎?始余过苏州虎丘寺,见公之画像,想其遗风余烈,愿为执鞭而
不可得。其后为徐州,而公之曾孙汾为兖州,以公墓碑示余,乃追为之赞,以附
其家传云。
维昔圣贤,患莫己知。公遇太宗,允也其时。帝欲用公,公不少贬。三黜穷
山,之死靡憾。咸平以来,独为名臣。一时之屈,万世之信。纷纷鄙夫,亦拜公
像。何以占之,有泚其颡。公能泚之,不能已之。茫茫九原,爱莫起之。
【王仲议真赞(并叙)】
《孟子》曰:“所谓故国者,非谓有乔木之谓也,有世臣之谓也。”又曰:
“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巨室之所慕,一国慕之。一国之所慕,天下慕之。”
夫所谓世臣者,岂特世禄之人,而巨室者,岂特侈富之家也哉?盖功烈已著于时,
德望已信于人,譬之乔木之谓也封殖爱养,自拱把以至于合抱者,非一日之故也。
平居无事,商功利,课殿最,诚不如新进之士。至于缓急之际,决大策,安大众,
呼这则来,挥之则散者,惟世臣、巨室为能。余嘉祐中,始识懿敏王公于成都,
其后从事于岐,而公自许州移镇平凉。方是时,虏大举犯连,转运使摄帅事,与
副总管议不合,军无纪律,边人大恐,声摇三辅。及闻公来,吏士踊跃传呼,旗
旆精明,鼓角欢亮,虏即日解去。公至,燕劳将佐而已。余然后知老臣宿将,其
功用盖如此。使新进之士当之,虽有韩、白之勇,良、平之奇,岂能坐胜默成如
此之捷乎?熙宁四年秋,余将往钱塘,见公于私第佚老堂,饮酒至暮。论及当世
事,曰:“吾老矣,恐不复见,子厚自爱,无忘吾言。”既去二年而公薨。又六
年,乃作公之真赞,以遗其子巩。词曰:
堂堂魏公,配命召祖。显允懿敏,维周之虎。魏公在朝,百度维正。懿敏在
外,有闻无声。高明广大,宜公宜相。如木百围,宜宫宜堂。天既厚之,又贵富
之。如山如河,维安有之。彼窭人子,既陋且寒。终劳永忧,莫知其贤。曷不观
此,佩玉剑履。晋公之孙,魏公之子。
【王定国真赞】
温然而泽者,道人之腴也。凛然而清者,诗人之癯也。雍容委蛇者,贵介之
公子。而短小精悍者,游侠之徒也。人何足以知之?此皆其肤也。若人者,泰不
骄,困不挠,而老不枯也。
【秦少游真赞】
以君为将仕也,其服野,其行方。以君为将隐也,其言文,其神昌。置而不
求君不即,即而求之君不藏。以为将仕将隐者,皆不知君者也,盖将挈所有而乘
所遇,以游于世,而卒反于其乡者乎?
【参寥子真赞】
东坡居士曰:维参寥子,身寒而道富。辩于文而讷于口。外尫柔而中健武。
与人无竞,而好刺讥朋友之过。枯形灰心,而喜为感时玩物不能忘情之语。此余
所谓参寥子有不可晓者五也。
【徐大正真赞】
贤哉徐子,温文而毅。儒不乱法,侠不犯忌。求之古人,尚论其世。登唐减
汉,三国之士。我非北海,安识子义。愿观伯符,揽戟为戏。
【文与可画墨竹屏风赞】
与可之文,其德之糟粕。与可之诗,其文之毫末。诗不能尽,溢而为书,变
而为画,皆诗之余。其诗与文,好者益寡。有好其德如好其画者乎?悲夫!
【戒坛院文与可画墨竹赞】
风梢雨箨,上傲冰雹。霜根雪节,下贯金铁。谁为此君?与可姓文。惟其有
之,是以好之。
【石室先生画竹赞(并叙)】
与可,文翁之后也。蜀人犹以石室名其家,而与可自谓笑笑先生。盖可谓与
道皆逝,不留于物者也。顾尝好画竹,客有赞之者曰:
先生闲居,独笑不已。问安所笑,笑我非尔。物之相物,我尔一也。先生又
笑,笑所笑者。笑笑之余,以竹发妙。竹亦得风,夭然而笑。
【文与可飞白赞】
呜呼哀哉!与可岂其多好,好奇也欤!抑其不试,故艺也。始余见其诗与文,
又得见其行草篆隶也,以为止此矣。既没一年,而复见其飞白。美哉多乎,其尽
万物之态也!霏霏乎其若轻云之蔽月,翻翻乎其若长风之卷旆也。猗猗乎其若游
丝之萦柳絮,褭褭乎其若流水之舞荇带也。离离乎其远而相属,缩缩乎其近而不
隘也。其工至于如此,而余乃今知之。则余之知与可者固无几,而其所不知者盖
不可胜计也。呜呼哀哉!
【郭忠恕画赞(并叙)】
右张梦得所藏郭忠恕画山水屋木一幅。忠恕字恕先,以字行,洛阳人。少善
属文,及史书小学,通九经。七岁举童子。汉湘阴公辟从事,与记室董裔争事,
谢去。周祖召为《周易》博士。国初与监察御史符昭文争忿朝堂,贬乾州司户。
秩满,遂不仕。放旷岐、雍、陕、洛间,逢人无贵贱,口称猫。遇佳山水,辄留
旬日。或绝粒不食,盛夏暴日中,无汗,大寒凿冰而浴。尤善画,妙于山水屋木。
有求者,必怒而去。意欲画,即自为之。郭从义镇岐下,延止山亭,设绢素粉墨
于坐。经数月,忽乘醉就图之一角,作远山数峰而已,郭氏亦宝之。岐有富人子,
喜画,日给淳酒,待之甚厚。久乃以情言,且致匹素,恕先为画小童持线车放风
鸢,引线数丈满之。富家子大怒,遂绝。时与役夫小民入市肆饮食,曰:“吾所
与游,皆子类也。”太宗闻其名,召赴阙,馆于内侍省押班窦神兴舍。恕先长髯
而美,忽尽去之。神兴惊问其故。曰:“聊以效颦。”神兴大怒。除国子监主簿,
出,馆于太学,益纵酒肆言时政,颇有谤讟。语闻,决杖配流登州。至齐州临清,
谓部送吏曰:“我逝矣。”因掊地为穴,度可容面,俯窥焉而卒,藁葬道左。后
数月,故人欲改葬,但衣衾存焉,盖尸解也。赞曰:
长松搀天,苍壁插水。凭栏飞观,缥缈谁子。空蒙寂历,烟雨灭没。恕先在
焉,呼之或出。
【黄庭经赞(并叙)】
余既书《黄庭内景经》,以赠葆光道师,而龙眠居士复为作经相其前,而画
余二人像其后。笔势隽妙,遂为希世之宝,嗟叹不足,故复赞之。
【韩干画马赞】
韩干之马四。其一在陆,骧首奋鬛,若有所望,顿足而长鸣。其一欲涉,
凥高首下,择所由济,局蹐而未成。其二在水,前者反顾,若以鼻语,后者
不应,欲饮而留行。以为厩马也,则前无羁络,后无棰策;以为野马也,则隅目
耸耳,丰臆细尾,皆中度程。萧然如贤大夫贵公子,相与解带脱帽,临水而濯缨。
遂欲高举远引,友麋鹿而终天年,则不可得矣。盖优哉游哉,聊以卒岁而无营。
【胶西盖公堂照壁画赞(并引)】
陆探微画师子在润州甘露寺,李卫公镇浙西所留者。笔法奇古,绝不类近世。
予为甘露寺诗有云“破板陆生画,青猊戏盘跚,上有二天人,挥手如翔鸾。笔墨
虽欲尽,典刑垂不刊”者也。熙宁九年十一月十五日,命工摹置胶西盖公堂中,
且赞之云:
高其目,仰其鼻,奋髯吐舌威见齿。舞其足,前其耳,左顾右盼喜见尾。虽
猛而和盖其戏,置之高堂护燕几。啼呼颠沛走百鬼,嗟乎妙哉古陆子。
【胶西盖公堂照壁画赞(并引)】
陆探微画师子在润州甘露寺,李卫公镇浙西所留者。笔法奇古,绝不类近世。
予为甘露寺诗有云“破板陆生画,青猊戏盘跚,上有二天人,挥手如翔鸾。笔墨
虽欲尽,典刑垂不刊”者也。熙宁九年十一月十五日,命工摹置胶西盖公堂中,
且赞之云:
高其目,仰其鼻,奋髯吐舌威见齿。舞其足,前其耳,左顾右盼喜见尾。虽
猛而和盖其戏,置之高堂护燕几。啼呼颠沛走百鬼,嗟乎妙哉古陆子。
【石菖蒲赞(并叙)】
《本草》:菖蒲,味辛温无毒,开心,补五脏,通九窍,明耳目。久服轻身
不忘,延年益心智,高志不老。注云:生石碛上穊节者,良。生下湿地大根者,
乃是昌阳,不可服。韩退之《进学解》云:“訾医师以昌阳引年,欲进其稀苓。”
不知退之即以昌阳为菖蒲耶?抑谓其似是而非不可以引年也?凡草木之生石上者,
必须微土以附其根,如石韦、石斛之类。虽不待土,然去其本处,辄槁死。惟石
菖蒲并石取之,濯去泥土,渍以清水,置盆中,可数十年不枯。虽不甚茂,而节
叶坚瘦,根须连络,苍然于几案间,久而益可喜也。其轻身延年之功,既非昌阳
之所能及。至于忍寒苦,安淡泊,与清泉白石为伍,不待泥土而生者,亦岂昌阳
之所能仿佛哉?余游慈湖山中,得数本,以石盆养之,置舟中。间以文石,石英
璀璨芬郁,意甚爱焉。顾恐陆行不能致也,乃以遗九江道士胡洞微,使善视之。
余复过此,将问其安否。赞曰:
清且泚,惟石与水。托于一器,养非其地。瘠而不死,夫孰知其理。不如此,
何以辅五藏而坚发齿。
【九马图赞(并引)】
长安薛君绍彭,家藏曹将军《九马图》,杜子美所为作诗者也,拳毛师子二
骏在焉。作《九马图赞》:
牧者万岁,绘者惟霸。甫为作诵,伟哉九马。姚、宋庙堂,李、郭治兵。帝
下毛龙,以驭群英。我思开元,今为几日。筋骨应图,至三万疋。云何寂寥,跬
步山川。负盐挽磨,泪湿九泉。牝牡骊黄,自以为至。驳其一毛,弃我千里。蹄
啮是乘,脂蜡其鞭。道阻且长,喟其永叹。
【顾恺之画黄初平牧羊图赞】
先生养生如牧羊,放之无何有之乡。止者自止行者行,先生超然坐其旁。挟
策读书羊不亡,化而为石起复僵。流涎磨牙笑虎狼,先生指呼羊服箱。号称雨工
行四方,莫随上林芒屩郎,嗅门舐地寻盐汤。
【二疏图赞】
惟天为健,而不干时。沈潜刚克,以变和之。於赫汉高,以智力王。凛然君
臣,师友道丧。孝宣中兴,以法驭人。杀盖、韩、杨,盖三良臣。先生怜之,振
袂脱屣。使知区区,不足骄士。此意莫陈,千载于今。我观画图,涕下沾襟。
【偃松屏赞(并引)】
余为中山守,始食北岳松膏,为天下冠。其木理坚密,瘠而不瘁,信植物之
英烈也。谪居罗浮山下,地暖多松,而不识霜雪,如高才胜人生绮纨家,与孤臣
孽子有间矣。士践忧患,安知非福。幼子过从我南来,画寒松偃盖为护首小屏。
为之赞曰:
燕南赵北,大茂之麓。天僵雪峰,地裂冰谷。凛然孤清,不能无生。生此伟
奇,北方之精。苍皮玉骨,硗硗齾々。方春不知,冱寒秀发。孺子介刚,从
我炎荒。霜中之英,以洗我瘴。
【三马图赞(并引)】
元祐初,上方闭玉门关,谢遣诸将。太师文彦博、宰相吕大防、范纯仁建遣
诸生游师雄行边,饬武备。师雄至熙河,蕃官包顺请以所部熟户除边患,师雄许
之,遂禽猾羌大首领鬼章青宜结以献。百官皆贺,且遣使告永裕陵。时西域贡马,
首高八尺,龙颅而凤膺,虎脊而豹章。出东华门,入天驷监,振鬛长鸣,万马皆
喑,父老纵观,以为未始见也。然上方恭默思道,八骏在庭,未尝一顾。其后圉
人起居不以时,马有毙者,上亦不问。明年,羌温溪心有良马,不敢进,请于边
吏,愿以馈太师潞国公,诏许之。蒋之奇为熙河帅,西蕃有贡骏马汗血者。有司
以为非入贡岁月,留其使与马于边。之奇为请,乞不以时入事下礼部。轼时为宗
伯,判其状云:朝廷方却走马以粪,正复汗血,亦何所用?事遂寝。于时兵革不
用,海内小康,马则不遇矣,而人少安。轼尝私请于承议郎李公麟,画当时三骏
马之状,而使鬼章青宜结效之,藏于家。绍圣四年三月十四日,轼在惠州,谪居
无事,阅旧书画,追思一时之事,而叹三马之神骏,乃为之赞曰:
吁鬼章,世悍骄。奔贰师,走嫖姚。今在廷,服虎貂。效天骥,立内朝。八
尺龙,神超遥。若将西,燕昆瑶。帝念民,乃下招。籋归云,逝房妖。
【李潭六马图赞】
六马异态,以似为妍。画师何从,得所以然?相彼痒者,举唇见咽。方其痒
时,槁木万钱。络以金玉,非为所便。乌乎!各适其适,以全吾天乎?
【李伯时画李端叔真赞】
龙眠居士画李端叔,东坡老人赞之曰:须发之拳然,眉宇之渊然,披胸腹之
掀然,以为可得而见欤?则漠乎其无言。以为不可得而见欤?则已见画于龙眠矣。
呜呼,其将为既琢之玉,以役其天乎?其将为不雨之云,以抱其全乎?抑将游戏
此世,而时出于两者之间也?
【三笑图赞】
彼三士者,得意忘言。卢胡一笑,其乐也天。嗟此小童,麋鹿狙猿。尔各何
知,亦复粲然。万生纷纶,何鄙何妍。各笑其笑,未知孰贤?
【李西平画赞】
以吾观,西平王。提孤军,自北方。赴行在,走怀光。斩朱泚,如反掌。及
其后,帅凤翔。与陇右,瞰河湟。兵益振,谋既臧。终不能,取寻常。堕贼计,
困平凉。卒罢兵,仆三将。谁之咎?在庙堂。斩马剑,诛延赏。为菹醢,不足偿。
鉴遗像,涕泗滂。
【醉吟先生画赞】
黄金斗,碧玉壶。足踏东流水,目送西飞凫。拥髻顾影者,真子干之侍妾;
奋髯直视者,非列仙之臞儒。
【梦作司马相如求画赞(并叙)】
夜梦严君平、司马相如、扬子云合席而坐。子云曰:“长卿久欲求公作画赞。”
余辞以罪戾之余,久废笔砚。子云恳祈,不获已为之。既成,子云戏余曰:“三
赋果足以重赵乎?”余曰:“三赋足以重赵,则子之《太玄》果足以重赵乎?”
为之一笑而散。其赞曰:
长卿有意,慕蔺之勇。言还故乡,闾里是耸。景星凤凰,以见为宠。煌煌三
赋,可使赵重。
【题三国名臣赞】
西汉之士多智谋,薄于名义。东京之士尚风节,短于权略。兼之者,三国名
臣也。而孔明巍然三代王者之佐,未易以世论也。
【忠懿王赞】
文武忠懿,堂堂如春。中有樗里,不以示人。雷行八区,震惊听闻。提十五
州,共为帝民。送君者自崖而返,以安乐其子孙。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眇大物
而成仁。
【李伯时所画沐猴马赞】
吾观沐猴,以马为戏。至使此马,窃衔诡辔。沐猴宜马,真虚言尔。
【文与可枯木赞】
怪木在廷,枯柯北走。穷猿投壁,惊雀入牖。居者蒲氏,画者文叟。赞者苏
子,观者如流。
【救月图赞】
痴蟆脔肉,睥睨天目。伟哉黑龙,见此蛇服。蟆死月明,龙反其族。乘云上
天,雨我百谷。
东坡过余清虚堂,欲挥翰笔,误落纸如蜿蜒状。因点成眼目,画缺月其上,
名救月图,并题此赞。
偶尔游戏,遂成奇笔。王巩题。
【捕鱼图赞】
荇秀水暖,龟鱼出戏。怒蛙无朋,寂宽鼓吹。孰谓鱼乐?强羸相屠。去是哆
口,以完长须。
【思无邪斋赞】
饮食之精,草木之华。集我丹田,我丹所家。我丹伊何?铅汞丹砂。客主相
守,如巢养鸦。培以戊己,耕以赤蛇。化以丙丁,滋以河车。乃根乃株,乃实乃
华。昼炼于日,赫然丹霞。夜浴于月,皓然素葩。金丹自成,曰思无邪。
此赞信笔直书,不加点定,殆是天成,非以意造也。
【六观堂赞】
我观众生,念念为人。昼不见心,夜不见身。佛言如梦,非想非因。梦中常
觉,孰为形神?我观众生,终日疑怖。土偶不然,无挂碍故。佛言如幻,永离爱
恶。饥餐画饼,无有是处。我观众生,起灭不停。以是为故,乃有死生。佛言如
泡,泡本无成。能坏能成,虽佛不能。我观众生,颠倒已久。以光为无,以影为
有。佛言光影,我亦举手。从此永断,日中狂走。我观众生,同游露中。对面不
见,衣沾眼蒙。佛言如露,一照而通。蒙者既灭,照者亦空。我观众生,神通自
在。于电光中,建立世界。佛言如电,言发意会。佛与众生,了无杂坏。垂慈老
人,尝作是观。自一至六,六生千万。生故无穷,一故不乱。东坡无口,孰为此
赞?
【元华子真赞】
方口而髯,秀眉覆颧。示我其华,我识其元。我来从之,目击道存。我有陋
室,茅茨采椽。洒扫庭户,窗牖廓然。虚空无人,愿受我言。

[发帖际遇]: 风神无名挺身而出,阻止萧峰打“段正淳”,成功挽救阿朱,得到奖励银两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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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8 11:41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九十五
书名:苏轼集    作者:苏轼


◎赞八十首
【僧伽赞】
盲人有眼不自知,忽然见日喜而舞。非谓日月有在亡,实自庆我眼根在。泗
滨大士谁不见?而有熟视不见者。彼岂无眼业障故,以知见者皆希有。若能便作
希有见,从此成佛如反掌。传摹世间千万亿,皆自大士法身出。麻田供养东坡赞,
见者无数悉成佛。
【阿弥陀佛赞】
苏轼之妻王氏,名闰之,字季章,年四十六,元祐八年八月一日卒于京师。
临终之夕,遗言舍所受用,使其子迈、迨、过为画阿弥陀像。绍圣元年六月九日,
像成,奉安于金陵清凉寺。赞曰:
佛子在时百忧绕,临行一念何由了。口诵南无阿弥陀,如日出地万国晓。何
况自舍所受用,画此圆满天日表。见闻随喜悉成佛,不择人天与虫鸟。但当常作
平等观,本无忧乐与寿夭。丈六全身不为大,方寸千佛夫岂小。此心平处是西方,
闭眼便到无魔娆。
【药师琉璃光佛赞(并引)】
佛弟子苏龠,与其妹德孙,病久不愈。其父过,母范氏,供养祈祷药师琉璃
光佛,遂获痊损。其大父轼,特为造画尊像,敬拜稽首,为之赞曰:
我佛出现时,众生无病恼。世界悉琉璃,大地皆药草。我今众稚孺,仰佛如
翁媪。面颐既圆平,风末亦除扫。弟子龠与德,前世衲衣老。敬造世尊像,寿命
仗佛保。
【傅大士赞】
善慧执板,南泉作舞。借我门槌,为君打鼓。
【应梦观音赞】
稽首观音,宴坐宝石。忽忽梦中,应我空寂。观音不来,我亦不往。水在盆
中,月在天上。
【静安县君许氏绣观音赞】
太岳之裔,邑于静安。学道求心,妙湛自观。观观世音,凛不违颜。三年之
后,心法自圆。闻思修王,如日现前。心识其容,口莫能言。发于六用,以所能
传。自手达针,自针达线。为针几何?巧历莫算。针若是佛,佛当千万。若其非
佛,此相曷缘?孰融此二,为不二门?拜手敬赞,东坡老人。
【绣佛赞】
凡作佛事,各以所有。富者以财,壮者以力。巧者以技,辩者以言。若无所
有,各以其心。见闻随喜,礼拜赞叹。曾未及彼,一针之劳。而其获报,等无有
二。若复缘此,得度成佛。则此绣者,乃是导师。
【题王霭画如来出山相赞】
头鬅鬙,耳卓朔。适从何处来,碧色眼有角。明星未出万家闲,外道天
魔犹奏乐。错不错。安得无上菩提,成正等觉?
【东林第一代广惠禅师真赞】
忠臣不畏死,故能立天下之大事。勇士不顾生,故能立天下之大名。是人于
道亦未也,特以义重而身轻。然犹所立如此,而况于出三界,了万法,不生不老,
不病不死,应物而无情者乎?
堂堂总公,僧中之龙。呼吸为云,噫欠为风。且置是事,聊观其一戏。盖将
拊掌谈笑不起于坐,而使庐山之下,化为梵释龙天之宫。
【兴国寺浴室院六祖画赞(并叙)】
予嘉祐初举进士,馆于兴国浴室老僧德香之院。浴室之南有古屋,东西壁画
六祖像。其东刻木为楼阁堂宇以障之,不见其全,而西壁三师,皆神宇靖深,中
空外夷,意非知是道者不能为此。书其上曰:蜀僧令宗笔。予初不闻宗名,而家
有伪蜀待诏丘文播笔,画相似,殆不可辨。曰:“宗岂师播者耶?”已而问诸蜀
父老。曰:“文播,汉州人,弟曰文晓,而令宗其异父弟,或曰其表弟也。”皆
善画山水人物竹石,其品在黄筌、句龙爽之间。而文播之子仁庆,尤长于花实羽
毛,蜀人赵昌所师者。予去三十一年,而中书舍人彭君器资,亦馆于是。予往见
之,则院中人无复识予者。独主僧惠汶,盖当时堂上侍者,然亦老矣。导予观令
宗画,则三祖依然尚在荫翳间。予与器资相顾太息。汶曰:“嘻,去是也何有。”
乃徙置所谓楼阁堂宇者,北向而出之,六师相视,如言如笑,如以法相授。都人
闻之,观者日众,汶乃作栏楯以护之。而器资请余为赞之,曰:
少林傃壁,不以为碍。弥天同辇,不以为泰。稽首六师,昔晦今明。不去
不来,何损何增。俯仰屈信,三十一年。我虽日化,其孰能迁之。
【观音赞】
兴国浴室院法真大师慧汶,传宝禅月大师贯休所画十六大阿罗汉,左朝散郎
集贤校理欧阳棐为其女为轼子妇者舍所服用装新之。轼亦家藏庆州小孟画观世音,
舍为中尊,各作赞一首,为亡者追福灭罪。
众生堕八难,身心俱丧失。惟有一念在,能呼观世音。火坑与刀山,猛兽诸
毒药。众苦萃一身,呼者常不痛。呼者若自痛,则必不能呼。若其了不痛,何用
呼菩萨。当自救痛者,不烦观音力。众生以二故,一身受众苦。若能真不二,则
是观世音。八万四千人,同时俱赴救。
【罗汉赞十六首·第一尊者】
正坐敛眉,扼腕立拂。问此大士,为言为默?默如雷霆,言如墙壁。非言非
默,百祖是式。
【罗汉赞十六首·第二尊者】
旃檀非烟,火亦无香。是从何生?俯仰在亡。弹指赞叹,善思念之。是一炷
香,是天人师。
【罗汉赞十六首·第三尊者】
我观西方,度无量国。诸佛陀耶,在我掌握。右顾晔然,汝则皆西。随我所
印,识道不迷。
【罗汉赞十六首·第四尊者】
袖手不言,跏趺终日。两眉虽举,六用皆寂。寂不为身,动不为人。天作时
雨,山川出云。
【罗汉赞十六首·第五尊者】
掌中浮图,舍利所宅。放大光明,照十方刹。椟而藏之,了无见闻。众所发
心,与佛皆存。
【罗汉赞十六首·第六尊者】
手中竹根,所指如意。云何不动?无意可指。食已宴坐,便腹果然。是中空
洞,以受世间。
【罗汉赞十六首·第七尊者】
梵书旁行,俯首注视。不知有经,而况字义。佛子云何?饱食昼眠。勤苦功
用,诸佛亦然。
【罗汉赞十六首·第八尊者】
众生颠倒,为物所转。我转是珠,以一贯万。过现不住,未则未来。举珠示
人,孰为轮回?
【罗汉赞十六首·第九尊者】
柏子庭际,正觉妙慧。悟最上乘,了第一义。为大摩尼,传鸡足衣。示现虚
寂,端坐俯眉。
【罗汉赞十六首·第十尊者】
半肩磨衲,为谁缓颊?彼以诚叩,此缘问答。佛意玄微,有觉无为。肉眼执
着,捧函捕龟。
【罗汉赞十六首·第十一尊者】
幻体有累,法身无着。幻法两忘,圆明寥廓。以大愿力,援诸有情。见闻悉
入,真妄一真。
【罗汉赞十六首·第十二尊者】
长江皎洁,可鉴毛发。师心水心,一般奇绝。目寓波中,意若扰龙。真机掣
电,微妙玄通。
【罗汉赞十六首·第十三尊者】
默坐无说,是名妙说。月盘芹献,花开子结。宝锡一枝,中含真机,悟此机
者,处处泉飞。
【罗汉赞十六首·第十四尊者】
摄衣跏趺,观此烟穗。与我定香,本无内外。贝叶琅函,三乘指南。胡人捧
立,云谁启缄。
【罗汉赞十六首·第十五尊者】
何去何从,叩应感通。如响答声,声寂还空。诉者谁衅?皆有佛性。去尔嗔
恚,随处清净。
【罗汉赞十六首·第十六尊者】
一般心眼,两般见解。将人我矿,烹炼沙汰。廓然圆明,超悟上乘。示现慈
悲,授诸有情。
【自海南归过清远峡宝林寺敬赞禅月所画十八大阿罗汉·第一宾度罗跋罗堕】
尊者
白氎在膝,贝多在巾。目视超然,忘经与人。面颅百皱,不受刀籋。无心扫
除,留此残雪。
【敬赞禅月所画十八大阿罗汉·第二迦诺迦代蹉尊者】
耆年何老,粲然复少。我知其心,佛不妄笑。瞋喜虽幻,笑则非真。施此无
忧,与无量人。
【敬赞禅月所画十八大阿罗汉·第三迦诺迦跋梨随暗尊者】
扬眉注目,拊膝横拂。问此大士,为言为默?默如雷霆,言如墙壁。非言非
默,百祖是式。
【敬赞禅月所画十八大阿罗汉·第四苏频陀尊者】
聃耳属肩,绮眉覆颧。佛在世时,见此耆年。开口诵经,四十余齿。时闻雷
雹,出一弹指。
【敬赞禅月所画十八大阿罗汉·第五诺矩罗尊者】
善心为男,其室法喜。背痒孰爬?有木童子。高下适当,轻重得宜。使真童
子,能如兹乎?
【敬赞禅月所画十八大阿罗汉·第六跋陀罗尊者】
美狠恶婉,自昔所闻。不圆其辅,有圆者存。现六极相,代众生报。使诸佛
子,具佛相好。
【敬赞禅月所画十八大阿罗汉·第七迦理迦尊者】
佛子三毛,发眉与须。既去其二,一则有余。因以示众,物无两遂。既得无
生,则无生死。
【敬赞禅月所画十八大阿罗汉·第八代暗罗弗多尊者】
两眼方用,两手自寂。用者注经,寂者寄膝。二法相忘,亦不相捐。是四句
偈,在我指端。
【敬赞禅月所画十八大阿罗汉·第九戒博迦尊者】
一劫七日,刹那三世。何念之勤,屈指默计。屈者已往,伸者未然。孰能住
此?屈伸之间。
【敬赞禅月所画十八大阿罗汉·第十半托迦尊者】
垂头没肩,俯目注视。不知有经,而况字义。佛子云何,饱食昼眠。勤苦功
用,诸佛亦然。
【敬赞禅月所画十八大阿罗汉·第十一罗怙罗尊者】
面门月满,瞳子电烂。示和猛容,作威喜观。龙象之姿,鱼鸟所惊。以是幻
身,为护法城。
【敬赞禅月所画十八大阿罗汉·第十二那迦犀那尊者】
以恶辘物,如火自焚。以信入佛,如水自湿。垂眉捧手,为谁虔恭。大师无
德,水火无功。
【敬赞禅月所画十八大阿罗汉·第十三因揭陀尊者】
捧经持珠,杖则倚肩。植杖而起,经珠乃闲。不行不立,不坐不卧。问师此
时,经杖何在?
【敬赞禅月所画十八大阿罗汉·第十四伐那婆斯尊者】
六尘既空,出入息灭。松摧石陨,路迷草合。逐兽于原,得箭忘弓。偶然汲
水,忽然相逢。
【敬赞禅月所画十八大阿罗汉·第十五阿氏多尊者】
劳我者皙,休我者黔。如晏如岳,鲜不僻淫。是哀骀它,澹台灭明。各妍于
心,得法眼正。
【敬赞禅月所画十八大阿罗汉·第十六注茶半托迦尊者】
以口说法,法不可说。以手示人,手去法灭。生灭之中,自然真常。是故我
法,不离色声。
【敬赞禅月所画十八大阿罗汉·第十七庆友尊者】
以口诵经,以手叹法。是二道场,各自起灭。孰知毛窍?八万四千。皆作佛
事,说法炽然。
【敬赞禅月所画十八大阿罗汉·第十八宾头卢尊者】
右手持杖,左手拊右。为手持杖,为杖持手。宴坐石上,安以杖为。无用之
用,世人莫知。
【罗汉赞】
左手持经,右手引带。为卷为开,是义安在?已读则卷,未读则开。我无所
疑,其音如雷。
【水陆法像赞(并引)】
盖闻净名之钵,属餍万口。宝积之盖,遍覆十方。若知法界,本造于心。则
虽凡夫,皆具此理。在昔梁武皇帝,始作水陆道场,以十六名,尽三千界。用狭
而施博,事约而理详。后生莫知,随世增广。若使一二而悉数,虽至千万而靡周。
惟我蜀人,颇存古法。观其像设,犹有典刑。虔召请于三时,分上下者八位。但
能起一念于慈悲之上,自然抚四海于俯仰之间。轼敬发愿心,具严绘事,而大檀
越张侯敦礼,乐闻其事。共结胜缘,请法云寺法涌禅师善本,差择其徒,修营此
会,永为无碍之施,同守不刊之仪。轼拜手稽首,各为之赞,凡十六首。
△上八位·一切常住佛陀耶众
谓此为佛,是事理障。谓此非佛,是断灭相。事理既融,断灭亦空。佛自现
前,如日之中。
△上八位·一切常住达摩耶众
以意为根,是谓法尘。以佛为体,是谓法身。风止浪静,非有别水。放为江
河,汇为沼沚。
△上八位·一切常住僧伽耶众
佛既强名,法亦非真。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惟佛法僧,非三非一。如云出
雨,如水现日。
△上八位·一切常住大菩萨众
神智无方,解脱无碍。以何因缘,得大自在。障尽愿满,反于自然。无始以
来,亡者复存。
△上八位·一切常住大辟支迦众
现无佛处,如第二乘。如日入时,膏火为灯。我说三乘,如应病药。敬礼辟
支,即大圆觉。
△上八位·一切常住大阿罗汉众
大不可知,山随线移。小入无间,澡身军持。我虽不能,能设此供。知一切
人,具此妙用。
△上八位·一切五通神仙众
孰云飞仙,高举违世。湛然神凝,物不疵疠。为同为异,本自无同。契我无
生,长生之宗。
△上八位·一切护法龙神众
外道坏法,如刀截风。坏者既妄,护者亦空。伟兹龙神,威而不怒。示有四
友,佛之御侮。
△下八位·一切官僚吏从众
至难者君,至忧者臣。以众生故,现宰官身。以难为易,以忧为乐。乐兼万
人,祸倍众恶。
△下八位·一切天众
苦极则修,乐极则流。祸福无穷,纠缠相求。遂超欲色,至非非想。不如一
念,真发无上。
△下八位·一切阿修罗众
正念淳想,则为飞行。毫厘之差,遂堕战争。以此为道,穴胸陨首。是真作
家,当师子吼。
△下八位·一切人众
地狱天宫,同一念顷。涅槃生死,同一法性。抱宝号穷,钻穴索空。今夕何
夕,当选大雄。
△下八位·一切地狱众
汝一念起,业火炽然,非人燔汝,乃汝自燔。观法界性,起灭电速。知惟心
造,是破地狱。
△下八位·一切饿鬼众
说食无味,涎流妄咽。真食无火,中虚妄见。美从妄生,恶亦幻成。如幻即
离,既饱且宁。
△下八位·一切畜生众
欲人不知,心则有负。此念未成,角尾已具。集我道场,一洗濯之。尽未来
劫,愧者勿为。
△下八位·一切六道外者众
陋劣之极,荡于<耳少>冥。胎卵湿化,莫从而生。闻吾法音,飙起雷动。如
梦觉人,不复见梦。
【磨衲赞(北叙)】
长老佛印大师了元游京师,天子闻其名,以高丽所贡磨衲赐之。客有见而叹
曰:“呜呼善哉!未曾有也。尝试与子摄其斋衽,循其钩络,举而振之,则东尽
嵎夷,西及昧谷,南放交趾,北属幽都,纷然在吾箴孔线蹊之中矣。”佛印听然
而笑曰:“甚矣,子言之陋也。吾以法眼视之,一一箴孔有无量世界,满中众生
所有毛窍,所衣之衣箴孔线蹊,悉为世界。如是展转经八十反,吾佛光明之所照,
与吾君圣德之所被,如以大海注一毛窍,如以大地塞一箴孔,曾何嵎夷昧谷交趾
幽都之足云乎?当知此衲,非大非小,非短非长,非重非轻,非薄非厚,非色非
空。一切世间,折胶堕指,此衲不寒;砾石流金,此衲不热;五浊流浪,此衲不
垢;劫火洞然,此衲不坏。云何以有思惟心,生下劣想?”于是蜀人苏轼,闻而
赞之曰:
匣而藏之,见衲而不见师。衣而不匣,见师而不见衲。惟师与衲,非一非两。
眇而视之,虮虱龙象。
【小篆般若心经赞】
草隶用世今千载,少而习之手所安。如舌于言无拣择,终日应对惟所问。忽
然使作大小篆,如正行走值墙壁。纵复学之能粗通,操笔欲下仰寻索。譬如鹦鹉
学人语,所习则能否则默。心存形声与点画,何暇复求字外意。世人初不离世间,
而欲学出世间法。举足动念皆尘垢,而以俄顷作禅律。禅律若可以作得,所不作
处安得禅。善哉李子小篆字,其间无篆亦无隶。心忘其手手亡笔,笔自落纸非我
使。正使忽忽不少暇,倏忽千百初无难。稽首《般若多心经》,请观何处非《般
若》。
【金山长老宝觉师真赞】
望之俨然,即之也温。是惟宝觉,大士之像。因是识师,是则非师。因师识
道,道亦如是。
【资福白长老真赞】
是是是。是资福,白老子。身如空,我如尔。无一事,长欢喜。东坡有,老
居士。见此真,欲拟议。未开口,落第二。有一语,略相似。门如市,心如水。
【光道人真赞(字晏然)】
海口山颧,犀颅鸖肩。定眼水止,秀眉月弦。自一而两,至百亿千。即妄
而真,是真晏然。
【净因净照臻老真赞】
净故能照,为照故净。亦如是身,孰知其正。四大是假,此反为真。从古圣
贤,所莫能分。视彼如此,凡贼皆子。喜甲怒乙,虽子犹贼。人方自我,物固相
物。是故东坡,即此为实。
【马祖庞公真赞】
南岳坐下一马,四蹄踏杀天下。马后复一老庞,一口吸尽西江。天下是老师
脚,西江即渠侬口。不知谁踏谁杀,何缘自吸自受。(昙秀作六偈,述庞公事,
东坡读而首肯之,为书此赞。)
【玉岩隐居阳行先真赞】
道不二,德不孤。无人所有,有人所无。世之所争者五,天啬其三,而畀其
二。是以日计之不足,岁计之有余也。
【葆光法师真赞】
嗟夫法师。行年四十有四,而不知牝牡之欲。身居京邑,而不营利欲之私。
体无威容,口无文词。头如蓬荜,性如鹿麋。意之所向,虽金石莫隔,而鬼神莫
逆。此所以陟降天门,睥睨帝所,而终莫能疑者耶?
【醴泉观真靖崇教大师真赞】
北方有神君,出内罔与冥。被发拊剑驭两灵,国之东南福其庭。注然天醪涌
其冷,汰选妙士龠扃。翛然真靖有典刑,眉间三出杳而清,何必控鲤浮南溟。
【东莞资福堂老柏再生赞】
生石首肯,奘松肘回。是心苟真,金石为开。堂去柏枯,其留复生。此柏无
我,谁为枯荣?方其枯时,不枯者存。一枯一荣,皆方便门。人皆不闻,瓦砾说
法。今闻此柏,炽然常说。
【湜长老真赞】
道与之貌,天与之形,虽同乎人,而实无情。彼真清隐,何殊丹青。日照月
明,雷动风行。夫孰非幻,忽然而成。此画清隐,可谒雨晴。
【海月辩公真赞(并引)】
钱塘佛者之盛,盖甲天下。道德才智之士,与夫妄庸巧伪之人,杂处其间,
号为难齐。故于僧职正副之外,别补都僧正一员。簿帐案牒奔走将迎之劳,专责
正副以下,而都师总领要略,实以行解表众而已。然亦通号为僧官,故高举远引
山栖绝俗之士,不屑为之。惟清通端雅,外涉世而中遗物者,乃任其事,盖亦难
矣。余通守钱塘时,海月大师惠辩者,实在此位。神宇澄穆,不见愠喜,而缁素
悦服,予固喜从之游。时东南多事,吏治少暇,而余方年壮气盛,不安厥官。每
往见师,清坐相对,时闻一言,则百忧水解,形神俱泰。因悟庄周所言东郭顺子
之为人,人貌而天虚,缘而葆真,清而容物,物无道正,容以悟之,使人之意也
消,盖师之谓也欤?一日,师卧疾,使人请余入山。适有所未暇。旬余乃往,则
师之化四日矣。遗言须余至乃阖棺,趺坐如生,顶尚温也。余在黄州,梦至西湖
上,有大殿榜曰弥勒下生,而故人辩才、海月之流,皆行道其间。师没后二十一
年,余谪居惠州,天竺净惠师属参寥子以书遗余曰:“檀越许与海月作真赞,久
不偿此愿,何也?”余矍然而起,为说赞曰:
人皆趋世,出世者谁?人皆遗世,世谁为之?爰有大士,处此两间。非浊非
清,非律非禅。惟是海月,都师之式。庶复见之,众缚自脱。我梦西湖,天宫化
城。见两天竺,宛如平生。云披月满,遗像在此。谁其赞之?惟东坡子。
【清都谢道士真赞】
谢道士,生丙子。真一存,长不死。欲识清都面目,一江春水东流。滔滔直
入沧海,大至蓬莱顶头。
【李伯时作老子新沐图遗道士蹇拱辰赵郡苏某见而赞之】(一云子由作)
老聃新沐,晞发于庭。其心淡然,若忘其形。夫子与回,见之而惊。入而问
之,强使自名。曰:岂有已哉,夫人皆然。惟役于人,而丧其天。其人苟忘,其
天则全。四肢百骸,孰为吾缠?死生终始,孰为吾迁?彼赫赫者,将为吾温。彼
肃肃者,将为吾寒。一温一寒交,而万物生焉,物皆赖之,而况吾身乎?温为吾
和,寒为吾坚,忽乎不知,而更千万年。葆光志之,夫非养生之根乎?
【辩才大师真赞】
余顷年尝闻妙法于辩才老师,今见其画像,乃以所闻者赞之:
即之浮云无穷,去之明月皆同。欲知明月所在,在汝唾雾之中。
【无名和尚传赞】
道无分成,佛无灭生。如影外光,孰在孰亡?如井中空,孰虚孰盈?无名和
尚,盖名无名。
【参寥子真赞】
东坡居士曰:维参寥子,身寒而道富。辩于文而讷于口。外尫柔而中健武。
与人无竞,而好刺讥朋友之过。枯形灰心,而喜为感时玩物不能忘情之语。此余
所谓参寥子有不可晓者五也。
【髑髅赞】
黄沙枯髑髅,本是桃李面。而今不忍看,当时恨不见。业风相鼓转,巧色美
倩盼。无师无眼禅,看便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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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8 11:42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九十六
书名:苏轼集    作者:苏轼


◎铭五十七首
【却鼠刀铭】
野人有刀,不爱遗余。长不满尺,剑钺之馀。文如连环,上下相缪。错之则
见,或漫如无。昔所从得,戒以自随。畜之无害,暴鼠是除。有穴于垣,侵堂及
室。跳床撼幕,终夕窣窣。叱诃不去,啖啮枣栗。掀杯舐缶,去不遗粒。不择道
路,仰行蹑壁。家为两门,窘则旁出。轻趫捷猾,忽不可执。吾刀入门,是去无
迹。又有甚者,聚为怪妖。昼出群斗,相视睢盱。舞于端门,与主杂居。猫见不
噬,又乳于家。狃于永氏,谓世皆然。亟磨吾刀,盘水致前。炊未及熟,肃然无
踪。物岂有是,以为不诚。试之弥旬,凛然以惊。夫猫鸷禽,昼巡夜伺。拳腰弭
耳,目不及顾。须摇乎穴,走赴如雾。碎首屠肠,终不能去。是独何为?宛然尺
刀。匣而不用,无有爪牙。彼孰为畏,相率以逃。呜呼嗟夫!吾苟有之。不言而
谕,是亦何劳。
【玉堂砚铭(并叙)】
文同与可将赴陵州,孙洙巨源以玉堂大砚赠之。与可属苏轼子瞻为之铭,曰:
坡陀弥漫,天阔海浅,巨源之砚。淋漓荡潏,神没鬼出,与可之笔。烬南山
之松,为煤无馀。涸陵阳之水,维以濡之。(砚大如四砖许,而陵州在高山上,
至难得水,故以戏之。)
【鼎砚铭】
鼎无耳,盘有趾。鉴幽无见几不倚。旸虫陨羿丧阙喙,羽渊之化帝祝尾。不
周偾裂东南圮,黝然而深维水委。谁乎为此昔未始,戏名其臀加幻诡。
【王平甫砚铭】
玉德金声,而寓于斯。中和所熏,不水而滋。正直所冰,不寒而澌。平甫之
砚,而轼铭之。
【邓公砚铭(并叙)】
王巩,魏国文正公之孙也。得其外祖张邓公之砚,求铭于轼。铭曰:
邓公之砚,魏公之孙。允也其物,展也其人。思我魏公文而厚,思我邓公德
而寿。三复吾铭,以究令名。
【端砚铭】
千夫挽绠,百夫运斤。篝火下缒,以出斯珍。一嘘而泫,岁久愈新。谁其似
之,我怀斯人。
【孔毅甫龙尾砚铭】
涩不留笔,滑不拒墨。爪肤而縠理,金声而玉德。厚而坚,足以阅人于古今。
朴而重,不能随人以南北。
【孔毅甫凤咮石砚铭】
昔余得之凤凰山下龙焙之间,今君得之剑浦之上黯黮之滩。如乐之和,如金
之坚,如玉之有润,如舌之有泉。此其大凡也,为然为不然?然也,虽胡越同名
犹可;不然,徒与此石同溪而产,何异于九鹏而一鹯。
【凤咮砚铭(并叙)】
北苑龙焙山,如翔凤下饮之状。当其咮,有石苍黑,緻如玉。熙宁中,
太原王颐以为砚,余名之曰凤咮。然其产不富。或以黯黮滩石为之,状酷类而
多拒墨。时方为《易传》。铭曰:
陶土涂,凿山石。玄之蠹,颖之贼。涵清泉,閟重谷。声如铜,色如铁。性
滑坚,善凝墨。弃不取,长太息。招伏羲,捐西伯。发秘藏,与有力。非相待,
为谁出。
【凤咮砚铭】
帝规武夷作茶囿,山为孤凤翔且嗅。下集芝田啄琼玖,玉乳金沙发灵窦。残
璋断璧泽而黝,治为书砚美无有。至珍惊世初莫售,黑眉黄眼争妍陋。苏子一见
名凤咮,坐令龙尾羞牛后。
【米黻石钟山砚铭】
有盗不御,探奇发瑰。攘于彭蠡,斫钟取追。有米楚狂,惟盗之隐。因山作
砚,其词如陨。
【黼砚铭(并叙)】
龙尾黼砚,章圣皇帝所尝御也。乾兴升遐,以赐外戚刘氏,而永年以遗其舅
王齐愈,臣轼得之,以遗臣宗孟。且铭之曰:
黟、歙之珍,匪斯石也。黼形而縠理,金声而玉色也。云蒸露湛,祥符之泽
也。二臣更宝之,见者必作也。
【丹石砚铭(并叙)】
唐林父遗予丹石砚,粲然如芙蕖之出水,杀墨而宜笔,尽砚之美。唐氏谱天
下砚,而独不知兹石之所出,余盖知之。铭曰:
彤池紫渊,出日所浴。蒸为赤霓,以贯旸谷。是生斯珍,非石非玉。因材制
用,璧水环复。耕予中洲,蓺我玄粟。投种则获,不炊而熟。
【王仲仪砚铭】
汲、郑蚤闻,颇、牧晚用。谏草风生,羽檄雷动。人亡器有,质小任重。施
易何常,明哲所共。
【端砚石铭(并引)】
苏坚伯固之子庠,字养直,妙龄而有异才。赠以端砚,且铭之曰:
我友三益,取溪之石。寒松为煤,孤竹为笔。蓬麻效纸,仰泉致滴。斩几信
钩,以全吾直。
【端砚铭】
与墨为入,玉灵之食。与水为出,阴鉴之液。懿矣兹石,君子之侧。匪以玩
物,维以观德。
【黄鲁直铜雀砚铭】
漳滨之埴,陶氏我厄。受成不化,以与真隔。人亡台废,得反天宅。遇发丘
陇,复为麟获。累然黄子,玄岂尚白。天实命我,使与其迹。
【陈公密子石砚铭(并引)】
公密躬自采石岩下,获黄卵,剖之,得紫砚。铭曰:
孰形无情,石亦卵生。黄胞白络,孕此黝赪。已器不死,可候雨晴。天畀夫
子,瑞其家庭。
【龙尾石月砚铭】
萋萋兮雾縠石,宛宛兮黑白月。其受水也哉生明,而运墨也旁死魄。忽玄云
之霮观玉兔之沐浴。集幽光于毫端,散妙迹于简册。照千古其如在,耿此月之
不没。
【迈砚铭(迈往德兴,赆以一砚,以此铭之)】
以此进道常若渴,以此求进常若惊,以此治财常思予,以此书狱常思生。
【迨砚铭】
有尽石,无已求。生阴壑,閟重湫。得之艰,岂轻授。旌苦学,畀长头。
【卵砚铭】
东坡砚,龙尾石。开鹄卵,见苍璧。与居士,同出入。更险夷,无燥湿。今
何者,独先逸。从参寥,老空寂。
【唐陆鲁望砚铭】
噫先生,隐唐馀。甘杞菊,老樵渔。是器宝,实相予。为散人,出丛书。
【周炳文瓢砚铭】
以汝为砚,罂肖而瓢质。以汝为瓢,砚剖而腹实。饮西江之水,吾以汝砺齿。
泻悬河之辩,吾以汝借面。不即不离,孰曰非道人之应器耶!(谓炳文有入道之
意。)
【王定国砚铭二首】
石出西山之西,北山之北。戎以发剑,予以试墨。剑止一夫敌,墨以万世则。
吾以是知天下之才,皆可以纳诸圣贤之域。
【又】
月之从星,时则风雨,汪洋翰墨,将此是似。黑云浮空,漫不见天。风起云
移,星月凛然。
【鲁直所惠洮河石砚铭】
洗之砺,发金铁。琢而泓,坚密泽。郡洮岷,至中国。弃矛剑,参笔墨。岁
丙寅,斗南北。归予者,黄鲁直。
【故人王颐有自然端砚砚之成于片石上稍稍加磨治而已铭曰】
其色马肝,其声磬,其文水中月,真宝石也。而其德则正,其形天合。其于
人也略是,故可使而不可役也。
【天石砚铭(并叙)】
轼年十二时,于所居纱縠行宅隙地中,与群儿凿地为戏。得异石,如鱼,肤
温莹,作浅碧色。表里皆细银星,扣之铿然。试以为砚,甚发墨,顾无贮水处。
先君曰:“是天砚也。有砚之德,而不足于形耳。”因以赐轼,曰:“是文字之
祥也。”轼宝而用之,且为铭曰:
一受其成,而不可更。或主于德,或全于形。均是二者,顾予安取。仰唇俯
足,世固多有。
元丰二年秋七月,予得罪下狱,家属流离,书籍散乱。明年至黄州,求砚不
复得,以为失之矣。七年七月,舟行至当涂,发书笥,忽复见之。甚喜,以付迨、
过。其匣虽不工,乃先君手刻其受砚处,而使工人就成之者,不可易也。
【汉鼎铭(并引)】
禹铸九鼎,用器也,初不以为宝,象物以饰之,亦非所以使民远不若也。武
王迁之洛邑,盖已见笑于伯夷、叔齐矣。方周之盛也,鼎为宗庙之观美而已。及
其衰也,为周之患,有不可胜言者。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周之衰也,与匹夫何
异?嗟夫,孰知九鼎之为周之角齿也哉?自春秋时,楚庄王已问其轻重大小。而
战国之际,秦与齐、楚皆欲之,周人惴惴焉,视三虎之垂涎而睨己也。绝周之祀
不足以致寇,裂周之地不足以肥国,然三国之君,未尝一日而忘周者,以宝在焉
故也。三国争之,周人莫知所适与。得鼎者未必能存周,而不得者必碎之,此九
鼎之所以亡也。周显王之四十二年,宋太丘社亡,而鼎沦没于泗水,此周人毁鼎
以缓祸,而假之神妖以为之说也。秦始皇、汉武帝乃始万方以出鼎,此与儿童之
见无异。善夫吾丘寿王之说也,曰:“汾阴之鼎,汉鼎也,非周鼎。”夫周有鼎,
汉亦有鼎,此《易》所谓正位凝命者,岂三趾两耳之谓哉!恨寿王小子方以谀进,
不能究其义,余故作《汉鼎铭》,以遗后世君子。其铭曰:
惟五帝三代及秦汉以来受命之君,靡不有兹鼎。鼎存而昌,鼎亡而亡。盖鼎
必先坏而国随之,岂有易姓而鼎犹传者乎?不宝此器,而拳拳于一物,孺子之智,
妇人之仁。乌乎!悲矣。
【石鼎铭(并叙)】
张安道以遗子由,子由以为轼生日之馈。铭曰:
石在洛书,盖隶从革。矢砮医砭,皆金之职。有坚而忍,为釜为鬲。居焚不
炎,允有三德。
【大觉鼎铭】
乐全先生遗我鼎甗,我复以饷大觉老禅。在昔宋、鲁,取之以兵。书曰郜鼎,
以器从名。乐全、东坡,予之以义。书曰大觉之鼎,以名从器。挹山之泉,烹以
其薪。为苦为甘,咨尔学人。
【文与可琴铭】
攫之幽然,如水赴谷。醳之萧然,如叶脱木。按之噫然,应指而长言者似
君。置之枵然,遗形而不言者似仆。(与可好作楚辞,故有“长言似君”之句。
邹忌论琴云:攫之深,醳之愉。此言为指法之妙耳。)
【十二琴铭·震陵孤桐】
震陵孤桐下阳岑,音如涧水响深林。二圣元祐岁丁卯,器巧名之张益老。
【十二琴铭·香林八节】
河渭之水多土,其声厚以沉。江汉之水多石,其声激而清。香林八节,是谓
天地之中,山水之阴。
【十二琴铭·号钟】
薄则播,厚则石,侈则哆,弇则郁,长甬则震。无此五疾,则鸣而中律,是
谓号钟之实。
【十二琴铭·玉磬】
其清越以长者,玉也。听万物之秋者,磬也。宝如是中,藜藿不再食。以是
乐饥,不以告籴。
【十二琴铭·松风】
忽乎青苹之末而生有,极于万窍号怒而实无。失其荡枝蟠叶,霎而脱其枯。
风鸣松耶?松鸣风耶?
【十二琴铭·古娲黄】
炼石补天之年,截匏比竹之音。虽不可得见,吾知古之犹今。木声犁然,当
于人心。非参寥者,孰钩其深?
【十二琴铭·南风】
声歌南风舜作则,欲报父母天罔极。
【十二琴铭·归鹤】
琴声三叠舞胎仙,肉飞不到梦所传。白鹤归来见曾玄,陇头松风入朱弦。
【十二琴铭·秋风】
秋风度而草木先惊,感秋者弦直而志不平。揽变衰之色,为可怜之声。不战
者善将,伤手者代匠。悲莫悲于湘滨,乐莫乐于濠上。
【十二琴铭·渔桹】
袯襫大须,萧然于万物之表。槁项黄馘,闯然于一苇之航。与鸥鸬而物
化,发山水之天光。惊潜鱼而出听,是谓鱼桹。
【十二琴铭·九州璜】
钓渔得九州之璜,避纣得九州之王。湮沉乎射鲋之谷,委蛇乎凤凰之堂。其
音不爽,惟德之常。
【十二琴铭·天球】
天球至意,合以人力。作者七人,传以华国。有蔚者桐,僵于下阳之庭。奏
刀而玉质,成器而金声。山川畀之耶?其天性之耶?
【杨次公家浮磬铭】
清而直,朴而一。虽有郑卫,无自而入。以托于君子之室。
【法云寺钟铭(并叙)】
元丰七年十月,有诏大长老圜通禅师法秀住法云寺。寺成而未有钟。大檀越
驸马都尉武胜军节度观察留后张敦礼,与冀国大长公主唱之,从而和者若干人。
元祐元年四月,钟成,万斤。东坡居士苏轼为之铭。曰:
有钟谁为撞?有撞谁撞之?三合而后鸣,闻所闻为五。阙一不可得,汝则安
能闻?汝闻竟安在?耳视目可听。当知所闻者,鸣寂寂时鸣。大圜空中师,独处
高广座。卧士无所著,人引非引人。二俱无所说,而说无说法。法法虽无尽,问
则应曰三。汝应如是闻,不应如是听。
【邵伯埭钟铭(并叙)】
邵伯埭之东,寺僧子康募千人为千斤铜钟,蜀人苏轼为之铭。曰:
无量智慧火,烧此无明铜。戒定以为模,铸成无漏钟。以汝平等手,执彼慈
悲撞。声从无有出,遍满无边空。
【徐州莲华漏铭(并叙)】
故龙图阁直学士礼部侍郎燕公肃,以创物之智闻于天下,作莲华漏,世服其
精。凡公所临,必为之。今州郡往往而在,虽有巧者,莫敢损益。而徐州独用瞽
人卫朴所造,废法而任意,有壶而无箭。自以无目而废天下之视,使守者伺其满,
则决之而更注,人莫不笑之。国子博士傅君裼,公之外曾孙,得其法为详。其通
守是邦也,实始改作,而请铭于轼。铭曰:
人之所信者,手足耳目也。目识多寡,手知重轻。然人未有以手量而目计者,
必付之于度量与权衡。岂不自信而信物?盖以为无意无我,然后得万物之情。故
天地之寒暑,日月之晦明。昆仑旁薄于三十八万七千里之外,而不能逃于三尺之
箭、五斗之瓶。虽疾雷霾风雨雪昼晦而迟速有度,不加亏赢。使凡为吏者,如瓶
之受水不过其量,如水之浮箭不失其平。如箭之升降也,视时之上下,降不为辱,
升不为荣,则民将靡然心服,而寄我以死生矣。
【文勋篆铭】
世人篆字,隶体不除。如浙人语,终老带吴。安国用笔,意在隶前。汲冢鲁
壁,周鼓秦山。
【裙靴铭(并叙)】
予在黄州时,梦神考召入小殿赐宴,乃令作《宫人裙铭》,又令作《御靴铭》。
百叠漪漪风皱,六铢纵纵云轻。独立含风广殿,微闻环佩来声。
寒女之丝,铢积寸累。天步所临,云蒸雾起。
【金星洞铭】
宝山南麓凤左翅,惊雷划石逋虬起,凝阴嘘坚出怪玮。是生神草肖苍虺,离
离赤志挟脊尾,飞流丹石决痈痏。金星非实特取似,施及山石亦见谓,凡名相因
皆此比。
【洗玉池铭】
世忽不践,以用为急。秦汉以还,龟玉道熄。六器仅存,五瑞莫辑。赵璧妇
玩,鲁璜盗窃。鼠乱郑璞,鹊抵晋棘。维伯时父,吊古啜泣。道逢玉人,解骖推
食。剑璏鏚,错落其室。既获拱宝,遂空四壁。哀此命世,久就沦蛰。时节沐
浴,以幸斯石。孰推是心,施及王国。如伯时父,琅然环玦。援手之劳,终睨莫
拾。得丧在我,匪玉欣戚。仲和父铭之,维以咏德。
【菩萨泉铭(并叙)】
陶侃为广州刺史,有渔人每夕见神光海上,以白侃。侃使迹之,得金像。视
其款识,阿育王所铸,文殊师利像也。初送武昌寒溪寺。及侃迁荆州,欲以像行,
人力不能动。益以牛车三十乘,乃能至船。船复没,遂以还寺。其后惠远法师迎
像归庐山,了无艰碍。山中世以二僧守之。会昌中,诏毁天下寺,二僧藏像锦绣
谷。比释教复兴,求像不可得,而谷中至今有光景,往往发见,如峨眉、五台所
见。盖远师文集载处士张文逸之文,及山中父老所传如此。今寒溪少西数百步,
别为西山寺,有泉出于嵌窦间,色白而甘,号菩萨泉,人莫知其本末。建昌李常
谓余,岂昔像之所在乎?且属余为铭。铭曰:
像在庐阜,宵光烛天。旦朝视之,寥寥空山。谁谓寒溪,尚有斯泉。盍往鉴
之,文殊了然。
【六一泉铭(并叙)】
欧阳文忠公将老,自谓六一居士。予昔通守钱塘,见公于汝阴而南。公曰:
“西湖僧惠勤甚文,而长于诗。吾昔为《山中乐》三章以赠之。子间于民事,求
人于湖山间而不可得,则盍往从勤乎?”予到官三日,访勤于孤山之下,抵掌而
论人物。曰:“公,天人也。人见其暂寓人间,而不知其乘云驭风历五岳而跨沧
海也。此邦之人,以公不一来为恨。公麾斥八极,何所不至?虽江山之胜,莫适
为主,而奇丽秀绝之气,常为能文者用,故吾以谓西湖盖公几案间一物耳。”勤
语虽幻怪,而理有实然者。明年,公薨,予哭于勤舍。又十八年,予为钱塘守,
则勤亦化去久矣。访其旧居,则弟子二仲在焉,画公与勤之像,事之如生。舍下
旧无泉,予未至数月,泉出讲堂之后,孤山之趾,汪然溢流,甚白而甘。即其地,
凿岩架石为室。二仲谓余:“师闻公来,出泉以相劳苦,公可无言乎?”乃取勤
旧语,推本其意,名之曰六一泉,且铭之曰:
泉之出也,去公数千里。后公之没,十有八年,而名曰六一,不几于诞乎?
曰:君子之泽,岂独五世而已?盖得其人,则可至于百传。尝试与子登孤山而望
吴越,歌山中之乐而饮此水,则公之遗风馀烈,亦或见于斯泉也。
【卓锡泉铭(并叙)】
六祖初住曹溪,卓锡泉涌,清凉滑甘,赡足大众,逮今数百年矣。或时小竭,
则众汲于山下。今长老辩公住山四岁,泉日涌溢,闻之嗟异。为作铭曰:
祖师无心,心外无学。有来扣者,云涌泉落。问何从来?初无所从。若有从
处,来则有穷。初住南华,集众浈水。水性融会,岂有无理。引锡指石,寒泉自
冽。众渴得饮,如我说法。云何至今,有溢有枯。泉无溢枯,溢其人乎。辩来四
年,泉水洋洋。烹煮濯溉,饮及牛羊。手不病汲,肩不病负。匏勺瓦盂,莫知其
故。我不求水,水则许我。讯于祖师,有何不同。
【参寥泉铭(并叙)】
余谪居黄,参寥子不远数千里从余于东城,留期年。尝与同游武昌之西山,
梦相与赋诗,有“寒食清明”、“石泉槐火”之句,语甚美,而不知其所谓。其
后七年,余出守钱塘,参寥子在焉。明年,卜智果精舍居之。又明年,新居成,
而余以寒食去郡,实来告行。舍下旧有泉,出石间,是月又凿石得泉,加冽。参
寥子撷新茶,钻火煮泉而瀹之,笑曰:“是见于梦九年,卫公之为灵也久矣。”
坐人皆怅然太息,有知命无求之意。乃名之参寥泉,为之铭曰:
在天雨露,在地江湖。皆我四大,滋相所濡。伟哉参寥,弹指八极。退守斯
泉,一谦四益。余晚闻道,梦幻是身。真即是梦,梦即是真。石泉槐火,九年而
信。夫求何神,实弊汝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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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8 11:42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九十七
书名:苏轼集    作者:苏轼


◎铭二十五首
【何公桥铭(英州)】
天壤之间,水居其多。从之往来,如鹈在河。顺水而行,云驶鸟疾。维水之
利,千里咫尺。乱流而涉,遇膝则止。维水之害,咫尺千里。沔彼滥觞,蛙跳儵
游。溢而怀山,神禹所忧。岂无一木,支此大坏。舞于盘涡,冰坼雷解。坐使此
邦,画为两州。鸡犬相闻,秦越莫救。允毅何公,甚勇于仁。始作石梁,其艰其
勤。将作复止,更此百难。公心如石,匪铁则坚。公以身先,民以悦使。老壮负
石。如负其子。疏为玉虹,隐为金堤。直栏横槛,百贾所栖。我来与公,同载而
出。欢呼阗道,抱其马足。我叹而言。视此滔滔。未见刚者,孰为此桥。愿公千
岁,与桥寿考。持节复来,以慰父老。如朱仲卿,食于桐乡。我作铭诗,子孙不
忘。
【九成台铭】
韶阳太守狄咸新作九成台,玉局散吏苏轼为之铭。曰:
自秦并天下,灭礼乐,韶之不作,盖千三百二十有三年。其器存,其人亡,
则韶既已隐矣,而况于人器两亡而不传。虽然,韶则亡矣,而有不亡者存。盖常
与日月寒暑晦明风雨并行于天地之间。世无南郭子綦,则耳未尝闻地籁也,而况
得闻于天。使耳闻天籁,则凡有形有声者,皆吾羽旄干戚管磬匏弦。尝试与子登
夫韶石之上,舜峰之下,望苍梧之<耳少>莽,九疑之联绵。览观江山之吐吞,草
木之俯仰,鸟兽之鸣号,众窍之呼吸,往来唱和,非有度数而均节自成者,非韶
之大全乎!上方立极以安天下,人和而气应,气应而乐作,则夫所谓箫韶九成,
来凤鸟而舞百兽者,既已粲然毕陈于前矣。
建中靖国元年正月一日。
【远游庵铭(并叙)】
吴复古子野,吾不知其何人也。徒见其出入人间,若有求者,而不见其所求。
不喜不忧,不刚不柔,不惰不修,吾不知其何人也。昔司马相如有言:“列仙之
儒,居山泽间,形容甚癯。”意其鄙之。乃取屈原《远游》作《大人赋》,其言
宏妙,不遣而放。今子野行于四方十馀年矣,而归老于南海之上,必将俯仰百世,
奄忽万里,有得于屈原之《远游》者,故以名其庵而铭之。曰:
悲哉世俗之迫隘也,愿从子而远游。子归不来,而吾不往,使罔象乎相求。
问道于屈原,借车于相如,忽焉不自知历九疑而过崇丘。宛兮相逢乎南海之上,
踞龟壳而食蛤蜊者必子也。庶几为我一笑而少留乎?
【苏程庵铭(并引)】
程公庵,南华长老辩公为吾表弟程德孺作也。吾南迁过之,更其名曰苏程,
且铭之曰:
辩作庵,宝林南。程取之,不为贪。苏后到,住者三。苏既住,程则去。一
弹指,三世具。如我说,无是处。百千灯,同一光。一尘中,两道场。齐说法,
不相妨。本无通,安有碍。程不去,苏亦在。各遍满,无杂坏。
【谷庵铭】
孔公之堂名虚白,苏子堂后作圆屋。堂虽白矣庵自黑,知白守黑名曰谷。谷
庵之中空无物,非独无应亦无答,洞然神光照毫发。
【夕庵铭】
与昼皆作,雾散毛脉。夜气既归,肝胆是宅。我铭夕庵,惟以照寂。八万四
千,忽然而一。
【桄榔庵铭(并叙)】
东坡居士谪于儋耳,无地可居,偃息于桄榔林中,摘叶书铭,以记其处。九
山一区,帝为方舆。神尻以游,孰非吾居。百柱赑屃,万瓦披敷。上栋下宇,不
烦斤鈇。日月旋绕,风雨扫除。海氛瘴雾。吞吐吸呼。蝮蛇魑魅,出怒入娱。习
若堂奥,杂处童奴。东坡居士,强安四隅。以动寓止,以实托虚。放此四大,还
于一如。东坡非名,岷峨非庐。须{髟火}不改,示现毗卢。无作无止,无欠无馀。
生谓之宅,死谓之墟。三十六年,吾其舍此,跨汗漫而游鸿濛之都乎?
【三槐堂铭(并叙)】
天可必乎?贤者不必贵,仁者不必寿。天不可必乎?仁者必有后。二者将安
取衷哉!吾闻之申包胥曰:“人众者胜天,天定亦能胜人。”世之论天者,皆不
待其定而求之,故以天为茫茫。善者以怠,恶者以肆,盗蹠之寿,孔颜之厄,此
皆天之未定者也。松柏生于山林,其始也困于蓬蒿,厄于牛羊,而其终也,贯四
时阅千岁而不改者,其天定也。善恶之报,至于子孙,而其定也久矣。吾以所见
所闻所传闻考之,而其可必也审矣。国之将兴,必有世德之臣,厚施而不食其报,
然后其子孙能与守文太平之主共天下之福。故兵部侍郎晋国王公显于汉、周之际,
历事太祖、太宗,文武忠孝,天下望以为相,而公卒以直道不容于时。盖尝手植
三槐于庭曰:“吾子孙必有为三公者。”已而其子魏国文正公相真宗皇帝于景德、
祥符之间朝廷清明天下无事之时,享其福禄荣名者十有八年。今夫寓物于人,明
日而取之,有得有否。而晋公修德于身,责报于天,取必于数十年之后,如持左
券,交手相付。吾是以知天之果可必也。吾不及见魏公,而见其子懿敏公,以直
谏事仁宗皇帝,出入侍从将帅三十馀年,位不满其德。天将复兴王氏也欤?何其
子孙之多贤也。世有以晋公比李栖筠者,其雄才直气,真不相上下。而栖筠之子
吉甫,其孙德裕,功名富贵,略与王氏等,而忠信仁厚,不及魏公父子。由此观
之,王氏之福盖未艾也。懿敏公之子巩与吾游,好德而文,以世其家。吾是以录
之。铭曰:
呜呼休哉!魏公之业,与槐俱萌。封植之勤,必世乃成。既相真宗,四方砥
平。归视其家,槐阴满庭。吾侪小人,朝不及夕。相时射利,皇恤阙德。庶几侥
幸,不种而获。不有君子,其何能国。王城之东,晋公所庐。郁郁三槐,惟德之
符。呜呼休哉!
【山堂铭(并叙)】
熙宁九年夏六月,大雨,野人来告故东武城中沟渎圮坏,出乱石无数。取而
储之,因守居之北墉为山五,成列,植松柏桃李其上,且开新堂北向,以游心寓
意焉。其铭曰:
谁裒斯坚,土伯所储。潦流发之,神以畀予。因庑为堂,践城为山。有乔苍
苍,俯仰百年。
【德威堂铭(并叙)】
元祐之初,诏起太师潞公于洛,命以重事。公惟仁宗、英宗、神考三圣委倚
之重,不敢以既老为辞,杖而造朝。期年,乃求去。诏曰:“昔西伯善养老,而
太公自至。鲁穆公无人子思之侧,则长者去之。公自为谋则善矣,独不为朝廷惜
乎?”又曰:“唐太宗以干戈之事,尚能起李靖于既老。而穆宗、文宗以燕安之
际,不能用裴度于未病。治乱之效,于斯可见。”公读诏耸然,不敢言去,盖复
留四年。天下无事,朝廷奠安,乃力请而归。公之在朝也。契丹使耶律永昌、刘
霄来聘,轼奉诏馆客,与使者入觐,望见公殿门外,却立改容,曰:“此潞公也
耶?所谓以德服人者。”问其年。曰:“何壮也!”轼曰:“使者见其容,未闻
其语,其综理庶务,酬酢事物,虽精练少年有不如。贯穿古今,洽闻强记,虽专
门名家有不逮。”使者拱手,曰:“天下异人也。”公既归洛,西羌首领有温溪
心者,请于边吏,愿献良马于公。边吏以闻,诏听之。公心服天下,至于四夷。
《书》曰:“德威惟畏,德明惟明。”世所以守伯夷之典,用皋陶之法者,以其
德也。若夫非德之威,虽猛而人不畏;非德之明,虽察而人不服。公修德于几席
之上,而其威折冲于万里之外。退居于家,而人望之如在廊庙,可不谓德威乎?
公之子及为河阳守,公将往临之。吏民喜甚,自洛至三城,欢呼之声相属。及作
堂以待公,而请铭于轼,乃榜之曰德威,而铭之曰:
德威惟畏,德明惟明。惟师潞公,展也大成。公在洛师,崧洛有光。驾言三
城,河流不扬。愿公百年,子孙千亿。家于两河,日见颜色。西戎来朝,祇慄
公门。岂惟两河,四方其训之。
【清隐堂铭】
已去清隐,而老崇庆。崇庆亦非,何者为正。清者其行,隐者其言。非彼非
此,亦非中间。在清隐时,念念不住。今既情忘,本无住处。八万四千,劫火洞
然。但随他去。何处不然。
【四达斋铭(并引)】
高邮使君赵晦之,作斋东园,户牖四达,因以名之。眉山苏轼过而为之铭,
曰:
有藏于中,必谍于外。惟慢与谨,皆盗之诲。孰如此间,空洞无物。户牖阖
开,廓焉四达。击去盗易,使无盗难。我无可攘,以守则完。赵侯无心,得法赤
溪。四出其斋,以达民迷。
【雪浪斋铭(并引)】
予于中山后圃得黑石,白脉,如蜀孙位、孙知微所画石间奔流,尽水之变。
又得白石曲阳,为大盆以盛之,激水其上,名其室曰雪浪斋云。
尽水之变蜀两孙,与不传者归九原。异哉驳石雪浪翻,石中乃有此理存。玉
井芙蓉丈八盆,伏流飞空漱其根。东坡作铭岂多言,四月辛酉绍圣元。
【思无邪斋铭(并叙)】
东坡居士问法于子由。子由报以佛语,曰:“本觉必明,无明明觉。”居士
欣然有得于孔子之言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夫有思皆邪
也,无思则土木也,吾何自得道,其惟有思而无所思乎?于是幅巾危坐,终日不
言。明目直视,而无所见。摄心正念,而无所觉。于是得道,乃名其斋曰思无邪,
而铭之曰:
大患缘有身,无身则无病。廓然自圆明,镜镜非我镜。如以水洗水,二水同
一净。浩然天地间,惟我独也正。
【梦斋铭(并叙)】
至人无梦。或曰:“高宗、武王、孔子皆梦,佛亦梦。梦不异觉,觉不异梦,
梦即是觉,觉即是梦,此其所以为无梦也欤?”卫玠问梦于乐广,广对以想曰:
“形神不接而梦,此岂想哉?”对曰:“因也。”或问因之说,东坡居士曰:
“世人之心,依尘而有,未尝独立也。尘之生灭,无一念住。梦觉之间,尘尘相
授。数传之后,失其本矣。则以为形神不接,岂非因乎?人有牧羊而寝者,因羊
而念马,因马而念车,因车而念盖,遂梦曲盖鼓吹,身为王公。夫牧羊之与王公,
亦远矣,想之所因,岂足怪乎?居士始与芝相识于梦中,旦以所梦求而得之,今
二十四年矣,而五见之。每见辄相视而笑,不知是处之为何方,今日之为何日,
我尔之为何人也。”题其所寓室曰梦斋,而子由为之铭曰:
法身充满,处处皆一。幻身虚妄,所至非实。我观世人,生非实中。以寤为
正,以寐为梦。忽寐所遇,执寤所遭。积执成坚,如丘山高。若见法身,寤寐皆
非。知其皆非,寤寐无为。遨游四方,斋则不迁。南北东西,法身本然。
【广心斋铭】
细德险微,憎爱彼我。君子广心,物无不可。心不运寸,中积琐琐。得得戚
戚,忿欲生火。然炉倾侧,焚我中和。活以还水,井泉无波。天下为量,万物一
家。前圣后圣,惠我光华。
【谈妙斋铭】
南华老翁,端静简洁。浮云扫尽,但挂孤月。吾宗伯固,通亮英发。大圭不
琢,天骥超绝。室空无有,独设一榻。空毗耶城,奔走竭蹶。二士共谈,必说妙
法。弹指千偈,卒无所说。有言皆幻,无起不灭。问我何为?镂冰琢雪。人人造
语,一一说法。孰知东坡,非问非答。
【淡轩铭】
以船撑船船不行。以鼓打鼓鼓不鸣。子欲察味而辨色,何不坐于淡轩之上,
出淡语以问淡叟,则味自味,而色自形。吾然后知澹叟之不淡,盖将尽口眼之变,
而起无穷之争。其自谓丛林之一害,岂虚名也哉?
【择胜亭铭】
维古颍城,因颖为隍。倚舟于门,美哉洋洋。如淮之甘,如汉之苍。如洛之
温,如浚之凉。可侑我客,可流我觞。我欲即之,为馆为堂。近水而构,夏潦所
襄。远水而筑,邈焉相望。乃作斯亭,筵楹栾梁。凿枘交设,合散靡常。赤油仰
承,青幄四张。我所欲往,一夫可将。与水升降,除地布床。可使杜蕢,洗觯而
扬。可使庄周,观鱼而忘。可使逸少,祓禊而祥。可使太白,泳月而狂。既荠我
荼,既醪我浆。既濯我缨,亦浣我裳。岂独临水?无适不臧。春朝花郊,秋夕月
场。无胫而趋,无翼而翔。敝又改为,其费易偿。榜曰择胜,名实允当。维古至
人,不留一方。虚白为室,无可为乡。神马尻舆,孰为轮箱。流行坎止,虽独不
伤。居之无盗,中靡所藏。去之无恋,如所宿桑。岂如世人,生短虑长。尺宅不
治,寸田是荒。锡瓦铜雀,石门阿房。俯仰变灭,与生俱亡。我铭斯亭,以砭世
盲。
【惠州李氏潜珍阁铭】
袭九渊之神龙,沕渊潜以自珍。虽无心于求世,亦择胜而栖神。蔚鹅城之
南麓,擢仙李之芳根。因石阜以庭宇,跨饮江之鳌鼋。岌飞檐与铁柱。插清江之
奫沦。眩古潭之百尺,涵万象于瑶琨。耿月魄以终夜,湛天容之方春。信苍苍之
非色,极深远而自然。疑贝阙与珠宫,有玉函之老人。予南征其万里,友鱼虾与
蛭螾。逝将去而反顾,托江流以投文。悼此江之独西,叹妙意之不陈。逮公子
之东归,寓此怀于一樽。虽神龙之或杀,终不杀之为仁。
【真相院释迦舍利塔铭(并叙)】
洞庭之南,有阿育王塔,分葬释迦如来舍利。尝有作大施会出而浴之者,缁
素传捧,涕泣作礼。有比丘窃取其三,色如含桃,大如薏苡,将寘之他方,为众
生福田。久而不能,以授白衣方子明。元丰三年,轼之弟辙谪官高安,子明以畀
之。七年,轼自齐安蒙恩徙临汝,过而见之。八年,移守文登,召为尚书礼部郎。
过济南长清真相院,僧法泰方为砖塔十有三层,峻峙蟠固,人天鬼神所共瞻仰,
而未有以葬。轼默念曰:“予弟所宝释迦舍利,意将止于此耶?昔予先君文安主
簿赠中大夫讳洵,先夫人武昌太君程氏,皆性仁行廉,崇信三宝。捐馆之日,追
述遗意,舍所爱作佛事,虽力有所止,而志则无尽。自顷忧患,废而不举,将二
十年矣。复广前事,庶几在此。”泰闻踊跃,明年来请于京师。探箧中得金一两,
银六两,使归求之众人,以具棺椁。铭曰:
如来法身无有边,化为舍利示人天。伟哉有形斯有年,紫金光聚飞为烟。惟
有坚固百亿千,轮王阿育愿力坚。役使空界鬼与仙,分置众刹奠山川。棺椁十袭
閟精圜,神光昼夜发层巅。谁其取此智且权,佛身普现众目前。昏者坐受远近迁,
冥行黑月堕坎泉。分身来化会有缘,流转至此谁使然。并包齐鲁穷海壖,懭悍
柔淑冥愚贤。愿持此福达我先,生生世世离垢缠。
【大别方丈铭】
闭目而视,目之所见,冥冥蒙蒙。掩耳而听,耳之所闻,隐隐隆隆。耳目虽
废,见闻不断,以摇其中。孰能开目,而未尝视,如鉴写容?孰能倾耳,而未尝
听,如穴受风?不视而见,不听而闻,根在尘空。湛然虚明,遍照十方,地狱天
宫。蹈冒水火,出入金石,无往不通。我观大别,三门之外,大江方东。东西万
里,千溪百谷,为江所同。我观大别,方丈之内,一灯常红。门闭不开,光出于
隙,晔如长虹。问何为然,笑而不答,寄之盲聋。但见庞然,秀眉月面,纯漆点
瞳。我作铭诗,相其木鱼,与其鼓钟。
【石塔戒衣铭】
石塔得三昧,初从戒定入。是故常宝护,登坛受戒衣。吾闻得道人,一物不
可留。云何此法衣,补缉成百衲。诸法念念逝,此衣非昔衣。此法无生灭,衣亦
无坏者。振此无尘衣,洗此无垢人。坏则随他去,是故终不坏。
【南安军常乐院新作经藏铭】
佛以一口,而说千法。千佛千口,则为几说。我法不然,非千非一。如百千
灯,共照一室。虽各遍满,不相坏杂。咨尔学者,云何览阅。自非正眼,表里洞
达。已受将受,则相陵夺。惟回屡空,无所不悦。是名耳顺,亦号莫逆。以此转
经,有转无竭。道人山居,僻介楚越。常乐我静,一食破衲。达磨耶藏,勤苦建
设。我无一钱,檀波罗密。施此法水,以灌尔睫。
【广州东莞县资福寺舍利塔铭(并叙)】
自有生人以来,人之所为见于世者,何可胜道?其鼓舞天下,经纬万世,有
伟于造物者矣。考其所从生,实出于一念。巍乎大哉,是念也,物复有烈于此者
乎?是以古之真人,以心为法,自一身至一世界,自一世界至百千万亿世界,于
屈信臂顷,作百千万亿变化,如佛所言,皆真实语,无可疑者。至于持身厉行,
练精养志,或乘风而仙,或解形而去,使枯槁之馀,化为金玉,时出光景,以作
佛事者,则多有矣。其见伏去来,皆有时会,非偶然者。予在惠州,或示予以古
舍利,状若覆盂,圆径五寸,高二寸,重二斤二两,外密而中疏,其理如芭蕉,
舍利生其中无数,五色具备,意必真人大士之遗体。盖脑之在颅中,颅亡而脑存
者。予曰:“是当以施僧,与众共之,藏私家非是。”其人难之。适有东莞资福
长老祖堂来惠州,见而请之,曰:“吾方建五百罗汉阁,壮丽甲于南海,舍利当
栖我阁上。”则以犀带易之。有自京师至者,得古玉璧,试取以荐舍利,若合符
契。堂喜,遂并璧持去,曰:“吾当以金银琉璃为窣堵波,置阁上。”铭曰:
真人大士何所修,心精妙明舍九州。此身性海一浮沤,委蜕如遗不自收。戒
光定力相烝休,结为宝珠散若旒。流行四方独此留,带犀微矣何足酬。璧来万里
端相投,我非与堂堂非求。共作佛事知谁由,瑞光一起三千秋,永照南海通罗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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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8 11:43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九十八
书名:苏轼集    作者:苏轼


◎颂十七首
【仁宗皇帝御书颂(并叙)】
天禧中,仁宗皇帝在东宫。故太傅邓国张文懿公讳士逊为太子谕德,帝亲书
十二字以赐之,曰“寅亮天地,弼余一人”,又曰“日新其德”。公之曾孙假承
务郎臣钦臣,以属翰林学士臣苏轼为之颂二篇。
其一曰:天地不言,付之人君。明其德刑,物自秋春。人君无心,属之辅弼。
信其赏罚,身为衡石。惟天惟君,与相为三。孰能俯仰?其德不惭。於皇仁宗,
恭己无为。以天为心,以民为师。其相邓公,履信思顺。天下颂之,以退为进。
寿考百年,以没元身,呜呼休哉!寅亮天地,弼余一人。
其二曰:圣人如天,时杀时生。君子如水,因物赋形。天不违仁,水不失平。
惟一故新,惟新故一。一故不流,新故无斁。伊尹暨汤,咸有一德。“周虽旧邦,
其命维新”。孰知此言,若出一人。小臣稽首,敬颂遗墨。呜呼休哉!日新其德。
【英宗皇帝御书颂】
嘉祐中,太常博士周秉,以文行选为诸王记室,宗室之贤者多爱敬之。时英
宗皇帝龙潜藩邸,尝赐秉手书,其家宝之。臣过曲江,见其孙袁州司法参军超,
出以示臣。谨稽首再拜,为之颂曰:
云汉之章,融为庆云,结为甘露。融而不晞,结而不散,以焘冒其子孙。
【东坡羹颂(并引)】
东坡羹,盖东坡居士所煮菜羹也。不用鱼肉五味,有自然之甘。其法以菘若
蔓菁、若芦菔、若荠,皆揉洗数过,去辛苦汁。先以生油少许涂釜缘及瓷碗,下
菜汤中。人生米为糁,及少生姜,以油碗覆之,不得触,触则生油气,至熟不除。
其上置甑,炊饭如常法,既不可遽覆,须生菜气出尽乃覆之。羹每沸涌。遇油辄
下,又为碗所压,故终不得上。不尔,羹上薄饭,则气不得达而饭不熟矣。饭熟
羹亦烂可食。若无菜,用瓜、茄,皆切破,不揉洗,入罨,熟赤豆与粳米半为糁。
余如煮菜法。应纯道人将适庐山,求其法以遗山中好事者。以颂问之:
甘甘尝从极处回,咸酸未必是盐梅。问师此个天真味,根上来么尘上来?
【桂酒颂】
《礼》曰:“丧有疾,饮酒食肉,必有草木之滋焉。姜桂之谓也。”古者非
丧食,不彻姜桂。《楚辞》曰:“奠桂酒兮椒浆。”是桂可以为酒也。《本草》:
桂有小毒,而菌桂、牡桂皆无毒,大略皆主温中,利肝肺气,杀三虫,轻身坚骨,
养神发色,使常如童子,疗心腹冷疾,为百药先,无所畏。陶隐居云:《仙经》,
服三桂,以葱涕合云母,蒸为水。而孙思邈亦云:久服,可行水。此轻身之效也。
吾谪居海上,法当数饮酒以御瘴,而岭南无酒禁。有隐者,以桂酒方授吾,酿成
而玉色,香味超然,非人间物也。东坡先生曰:“酒,天禄也。其成坏美恶,世
以兆主人之吉凶,吾得此,岂非天哉?”故为之颂,以遗后之有道而居夷者。其
法盖刻石置之罗浮铁桥之下,非忘世求道者莫至焉。其词曰:
中原百国东南倾,流膏输液归南溟。祝融司方发其英,沐日浴月百宝生。水
娠黄金山空青,丹砂昼晒(一作晨暾)。百卉甘辛角芳馨,旃檀沈水乃公卿。大
夫芝兰士蕙蘅,桂君独立冬鲜荣。无所摄畏时靡争,酿为我醪淳而清。甘终不坏
醉不醒,辅安五神伐三彭。肌肤渥丹身毛轻,冷然风飞罔水行。谁其传者疑方平,
教我常作醉中醒(一作教我醒醉醉时醒。)
【油水颂】
熙宁元年七月二十八日,元叔设食嘉祐(院,见召,)谒长老,观佛牙。赵
郡苏轼为之颂曰:
水在油中,见火则起。油水相搏,水去油往。湛然光明,不知有火。在火能
宝,内外净故。若不经火,油水同定。非真定故,见火复起。
【猪肉颂】
净洗铛,少著水,柴头罨烟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侯足时他自美。黄
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早辰起来打两碗,饱得自家
君莫管。
【食豆粥颂】
道人亲煮豆粥。大众齐念《般若》。老夫试挑一口,已觉西家作马。
【答子由颂】
子由问黄檗和老疾云:五蕴皆非四大空,身心河岳尽圆融。病根何处容他住,
日夜还将药石攻。
不知黄檗如何答?老僧代云:有病宜须著药攻,寒时火烛热时风。病根既是
地容处,药石还同四大空。六月二十日。
【禅戏颂】
已熟之肉,无复活埋。投在东坡无碍羹釜中,有何不可。问天下禅和子,且
道是肉是素,吃得是吃不得是?大奇大奇,一碗羹,勘破天下禅和子。
【答孔子君颂】
梦中投井,入半而止。出入不能,本非住处。我今何为,自此作苦。忽然梦
觉,身在床上。不知向来,本元无井。不应复作,出入住想。道无深浅,亦无远
近。见物失空,空未尝灭。物去空现,亦未尝生。应当正远,作如是观。
【醉僧图颂】
人生得坐且稳坐,劫劫地走觅什么。今年且屙东禅屎,明年去拽西林磨。
【石恪画维摩颂】
我观众工工一师,人持一药疗一病。风劳欲寒气欲暖,肺肝胃肾更相克。挟
方储药如丘山,卒无一药堪施用。有大医王拊掌笑,谢遣众工病随愈。问大医王
以何药,还是众工所用者。我观三十二菩萨,各以意谈不二门。而维摩诘默无语,
三十二义一时堕。我观此义亦不堕,维摩初不离是说。譬如油蜡作灯烛,不以火
点终不明。忽见默然无语处,三十二说皆光焰。佛子若读维摩经,当作是念为正
念。我观维摩方丈室,能受九百万菩萨。三万三千师子坐,皆悉容受不迫迮。又
能分布一钵饭,餍饱十方无量众。断取妙喜佛世界,如持针锋一枣叶。云是菩萨
不思议,住大解脱神通力。我观石子一处士,麻鞋破帽露两肘。能使笔端出维摩,
神力又过维摩诘。若云此画无实相,毗耶城中亦非实。佛子若作维摩像,应作此
观为正观。
【阿弥陀佛颂(并叙)】
钱塘圆照律师,普劝道俗归命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眉山苏轼敬舍亡母蜀
郡太君程氏遗留簪珥,命工胡锡采画佛像,以荐父母冥福。谨再拜稽首而献颂曰:
佛以大圆觉,充满河沙界。我以颠倒想,出没生死中。云何以一念,得往生
净土。我造无始业,本从一念生。既从一念生,还从一念灭。生灭灭尽处,则我
与佛同。如投水海中,如风中鼓橐。虽有大圣智,亦不能分别。愿我先父母,与
一切众生,在处为西方,所遇皆极乐。人人无量寿,无往亦无来。
【鱼枕冠颂】
莹净鱼枕冠,细观初何物。形气偶相值,忽然而为鱼。不幸遭纲罟,剖鱼而
得枕。方其得枕时,是枕非复鱼。汤火就模范,巉然冠五岳。方其为冠时,是冠
非复枕。成坏无穷已,究竟亦非冠。假使未变坏,送与无发人。簪导无所施,是
名为何物。我观此幻身,已作露电观。而况身外物,露电亦无有。佛子慈闵故,
愿爱我此冠。若见冠非冠,即知我非我。五浊烦恼中,清净常欢喜。
【释迦文佛颂(并引)】
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苏轼,为亡妻同安郡君王氏闰之,请奉议郎李公
麟敬画释迦文佛及十大弟子。元祐八年十一月十一日,设水陆道场供养。轼拜手
稽首而作颂曰:
我愿世尊,足指按地。三千大千,净琉璃色。其中众生,靡不解脱。如日出
时,眠者皆作。如雷震时,蛰者皆动。同证无上,永不退转。
【观世音菩萨颂(并引)】
金陵崇因禅院长老宗袭,自以衣钵造观世音像,极相好之妙。余南迁,过而
祷焉,曰:“吾北归当复过此,而为之颂。”建中靖国元年五月日,自海南归至
金陵。乃作颂曰:
慈近乎仁,悲近乎义。忍近乎勇,忧近乎智。四者似之,而卒非是。有大圆
觉,平等无二。无冤故仁,无亲故义。无人故勇,无我故智。彼四虽近,有作有
止。此四本无,有取无匮。有二长者,皆乐檀施。其一大富,千金日费。其一甚
贫,百钱而已。我说二人,等无有异。吁观世音,净圣大士。遍满空界,挈携天
地。大解脱力,非我敢议。若其四无,我亦如此。
【十八大阿罗汉颂】
蜀金水张氏,画十八大阿罗汉。轼谪居儋耳,得之民间。海南荒陋,不类人
世,此画何自至哉!久逃空谷,如见师友,乃命过躬易其装标,设灯涂香果以礼
之。张氏以画罗汉有名,唐末盖世擅其艺,今成都僧敏行,其玄孙也。梵相奇古,
学术渊博,蜀人皆曰:“此罗汉化生其家也。”轼外祖父程公少时游京师,还遇
蜀乱,绝粮不能归,因卧旅舍。有僧十六人往见之,曰:“我,公之邑人也。”
各以钱二百贷之,公以是得归,竟不知僧所在。公曰:“此阿罗汉也。”岁设大
供四。公年九十,凡设二百馀供。今轼虽不亲睹至人,而困厄九死之馀,鸟言卉
服之间,获此奇胜,岂非希阔之遇也哉?乃各即其体像,而穷其思致,以为之颂。
§第一尊者,结跏正坐,蛮奴侧立。有鬼使者,稽颡于前,侍者取其书通之。
颂曰
月明星稀,孰在孰亡。煌煌东方,惟有启明。咨尔上座,及阿阇黎。代佛出
世,惟大弟子。
§第二尊者,合掌趺坐,蛮奴捧牍于前。老人发之。中有琉璃器,贮舍利十
数。颂曰
佛无灭生,通塞在人。墙壁瓦砾,谁非法身。尊者敛手,不起于坐。示有敬
耳,起心则那。
§第三尊者,抹乌木养和。正坐。下有白沐猴献果,侍者执盘受之。颂曰
我非标人,人莫吾识。是雪衣者,岂具眼只。方食知献,何愧于猿。为语柳
子,勿憎王孙。
§第四尊者,侧坐屈三指,答胡人之问。下有蛮奴捧函,童子戏捕龟者。颂

彼问云何,计数以对。为三为七,莫有知者。雷动风行,屈信指间。汝观明
月,在我指端。
§第五尊者,临渊涛,抱膝而坐。神女出水中,蛮奴受其书。颂曰
形与道一,道无不在。天宫鬼府,奚往而碍。婉彼奇女,跃于涛泷。神马
凥舆,摄衣从之。
§第六尊者,右手支颐,左手拊稚师子。顾视侍者,择瓜而剖之。颂曰
手拊雏猊,目视瓜献。甘芳之意,若达于面。六尘并入,心亦遍知。即此知
者,为大摩尼。
§第七尊者,临水侧坐。有龙出焉,吐珠其手中。胡人持短锡杖,蛮奴捧钵
而立。颂曰
我以道眼,为传法宗。尔以愿力,为护法龙。道成愿满,见佛不怍。尽取玉
函,以畀思邈。
§第八尊者,并膝而坐,加肘其上。侍者汲水过前,有神人涌出于地,捧盘
献宝。颂曰
尔以舍来,我以慈受。各获其心,宝则谁有。视我如尔,取与则同。我尔福
德,如四方空。
§第九尊者,食已袱钵,持数珠,诵咒而坐。下有童子,构火具茶,又有埋
筒注水莲池中者。颂曰
饭食已异,袱钵而坐。童子茗供,吹龠发火。我作佛事,渊乎妙哉。空山无
人,水流花开。
§第十尊者,执经正坐。有仙人侍女焚香于前,颂曰
飞仙玉洁,侍女云眇。稽首炷香,敢问至道。我道大同,有觉无修。岂不长
生?非我所求。
§第十一尊者,趺坐焚香。侍者拱手,胡人捧函而立。颂曰
前圣后圣,相喻以言,口如布谷,而意莫传。鼻观寂如,诸根自例。孰知此
香,一炷千偈。
§第十二尊者,正坐入定枯木中,其神腾出于上,有大蟒出其下。颂曰
默坐者形,空飞者神。二俱非是,孰为此身?佛子何为?怀毒不已。愿解此
相,问谁缚尔。
§第十三尊者,倚杖垂足侧坐。侍者捧函而立,有虎过前,有童子怖匿而窃
窥之。颂曰
是与我同,不噬其妃。一念之差,堕此髬髵。导师悲愍,为尔颦叹。
以尔猛烈,复性不难。
§第十四尊者,持铃杵,正坐诵咒。侍者整衣于右,胡人横短锡跪坐于左。
有虬一角,若仰诉者。颂曰
彼髯而虬,长跪自言。特角亦来,身移怨存。以无言音,诵无说法。风止火
灭,无相仇者。
§第十五尊者,须眉皆白,袖手趺坐。胡人拜伏于前,蛮奴手持拄杖,侍者
合掌而立。颂曰
闻法最先,事佛亦久。耄然众中,是大长老。薪水井臼,老矣不能。摧伏魔
军,不战而胜。
§第十六尊者,横如意趺坐。下有童子发香篆,侍者注水花盆中。颂曰
盆花浮红,篆烟缭青。无问无答,如意自横。点瑟既希,昭琴不鼓。此间有
曲,可歌可舞。
§第十七尊者,临水侧坐,仰观飞鹤。其一既下集矣,侍者以手拊之。有童
子提竹篮,取果实投水中。颂曰
引之浩茫,与鹤皆翔。藏之幽深,与鱼皆沉。大阿罗汉,入佛三昧。俯仰之
间,再拊海外。
§第十八尊者,植拂支颐,瞪目而坐。下有二童子,破石榴以献。颂曰
植拂支颐,寂然跏趺。尊者所游,物之初耶。闻之于佛,及吾子思。名不用
处,是未发时。
§跋尾
佛灭度后,阎浮提众生刚狠自用,莫肯信入。故诸贤圣皆隐不现,独以像设
遗言,提引未悟而峨眉、五台、庐山、天台犹出光景变异,使人了然见之。轼家
藏十六罗汉像,每设茶供,则化为白乳,或凝为雪花桃李芍药,仅可指名。或云:
罗汉慈悲深重,急于接物,故多现神变。倘其然乎?今于海南得此十八罗汉像,
以授子由弟,使以时修敬,遇夫妇生日,辄设供以祈年集福,并以前所作颂寄之。
子由以二月二十日生,其妇德阳郡夫人史氏,以十一月十七日生。是岁中元日题。
【箴一首·东交门箴】
汉武帝为窦太主置酒宣室,使谒者引纳董偃。东方朔以谓有斩罪三,安得入
宣室。上为更置酒北宫而引偃,从东司马门而前,更无讥焉。作《东交门箴》:
上所好恶,民实趋之。风俗厚薄,君实驱之。道之以正,民俗罔中。唱之以
淫,实烦有从。帝于馆陶,在齐文姜。矧董外人,干国乱常。既不能戮,反以为
好。予饮予燕,宣室是傲。伟彼臣朔,辟戟趋陛。鬻拳是效,刚而有礼。改馆彻
馔,北宫东门。虽曰从谏,东交实存。维藩维戚,礼法遂恣。延及齐民,惟上所
使。昔在季孙,赏盗以邑。鲁遂多盗,而罔敢诘。矧兹王宫,奸人是纳。昭示来
世,有惭斯阖。蕢也扬觯,杜举得名。殿槛勿辑,直臣是旌。人孰无过,过而勿
贰。宣室东交,实同名异。
【疏二首·请净慈法涌禅师入都疏】
京师禅学之盛,发于本、秀二公。本既还山,秀复入寂。驸马都尉张君予来
聘法涌,继扬宗风;东坡居士适在钱塘,实为敦劝。太丘道广,广则难周;仲举
性峻,峻则少通。法涌童子画沙,已具佛智;维摩无语,犹涉二门。虽吾先师,
不异是说;质之孔子,盖有成言。不为穿窬,仁义不可胜用;博施济众,尧舜其
犹病诸。愿法涌广大慈悲,印宗仁得仁之侣;深严峻峙,诃未证谓证之人。本自
不然,伏惟珍重。
【疏二首·重请戒长老住石塔疏】
大士未曾说法,谁作金毛之声;众生各自开堂,何关石塔之事。去无作相,
住亦随缘。长老戒公,开不二门,施无尽藏。念西湖之久别,本是偶然;为东坡
而少留,无不可者。一时作礼,重听白椎。渡口船回,依旧云山之色;秋来雨过,
一新钟鼓之音。
【青词七首·凤翔醮土火星青词】
呜呼!天之保佑下民罔不至,所资以生罔不蕃。育民既不知德,天亦维不倦。
乃朝夕戕取,以厚厥躬。天既不我咎,乃不恭畏于神祇,不修敕厥心,骄淫矜夸,
以干上帝威命。帝用不赦,丕降罪疾于下,则惟雨旸,常以讫我黍、稷、禾、菽、
麻、麦,我民用荡析陨越。天亦终哀矜,其忍翦弃其命罔孑遗。今秦民既不获于
秋,乃十旬弗雨,曰:“其尚克有夏。”走于山川鬼神,亦罔不至。既不获,乃
曰:“维荧惑镇星次于井,秦民其亦应受多罪。”兹用即于斋宫为坛位,以与百
姓请命。呜呼!其庶几哀之。俾克有夏,亦克蓺厥秋。民今其栗栗,朝不谋夕。
【青词七首·徐州祈雨青词】
河失故道,遗患及于东方;徐居下流,受害甲于他郡。田庐漂荡,父子流离。
饥寒顿仆于沟坑,盗贼充盈于犴狱。人穷计迫,理极词危。望二麦之一登,救饥
民于垂死。而天未悔祸,岁仍大荒。水未落而旱已成,冬无雪而春不雨。烟尘蓬
勃,草木焦枯。今者麦已过期,获不偿种。禾未入土,忧及明年。臣等恭循旧章,
并走群望。意水旱之有数,非鬼神之得专。是用稽首告哀,吁天请命。若其赋政
多辟,以谪见于阴阳;事神不恭,以获戾于上下。臣实有罪,罚其敢辞。小民无
知,大命近止。愿下雷霆之诏,分敕山川之神。朝隮寸云,暮洽千里。使岁得
中熟,则民犹小康。
【青词七首·诸宫观等处祈雨青词】
饥馑之患,民流者期年;吁嗟之求,词穷于是日。仰惟至道之助,推广上天
之仁。召呼群龙,时赐霈泽。罔以不德,而废其言。
【青词七首·醮北岳青词】
少年出仕,本有志于救人;晚节倦游,了无心于交物。蠢冥多罪,忧患再罹。
飘然流行,靡所归宿。仰止高真之驭,降于乔岳之阳。稽首投诚,斋心悔过。庶
一念之清净,洗千劫之尘劳。妙用无方,先解缠身之网;灵光所烛,幸逢出世之
师。誓此余生,永依至道。
【青词七首·醮上帝青词三首】
臣闻报应如响,天无妄降之灾;恐惧自修,人有可延之寿。敢倾微悃,仰渎
大钧。臣两遇祸灾,皆由满溢。早窃人间之美仕,多收天下之虚名。溢取三科,
叨临八郡。少年多欲,沉湎以自残;褊性不容,刚愎而好胜。积为咎厉,遘此艰屯。
臣今稽首投诚,洗心归命。誓除骄慢,永断贪嗔。幸不死于岭南,得退归于林下。
少驻桑榆之暮景,庶几松柏之后凋。
【青词七首·醮上帝青词三首(代子骏)】
切以洪覆至神,固不期于报谢;群生多故,实有赖于祈禳。切输悃愊之私,
仰渎高明之听。伏念某遭逢盛际,蒙被余恩。赋形宇宙之中,殆将四纪;窃禄江
淮之上,几及二年。身虽曲尽于勤劳,事岂举无于过误。虑愆尤之浸广,恐谴责
之阴加。粤自先朝,当聿修于醮事;及兹岁暮,辄谨按于科文。祗建坛场,肃陈
香火。伏愿上真保佑,列圣扶持。宦路亨通,无谤伤之横至;私门安燕,绝灾衅
之潜生。福逮亲闱,庆延子舍。
【青词七首·醮上帝青词三首(代陆和叔)】
伏闻妙道渊微,非尘凡之可测;圆穹杳邈,有诚信之能通。辄伸悃愊之私,
上渎高明之德。切念臣叨司三局,从事六官。勤劳更历于岁终,修省每恭于夙夜。
昨于正旦,尝启愿心。许大醮之祈禳,乞灵庇之保护。今逢诞日,恭按科文。集
道侣于坛场,顶晬容于香火。仰回圣驭,曲享清羞。伏望上帝垂慈,列圣降佑。
延偏亲之寿考,茂合族之禧祥。三考书成,祈有更代之庆;百神来相,俾无灾滞
之虞。
◎疏文十四首
【兴龙节功德疏五首】
右伏以上帝垂休,真人诞降。乾坤合契,永为庆喜之辰;草木何知?举有欣
荣之意。矧惟遭遇,获侍清闲。不缘梵释之因,曷致涓尘之效?伏愿皇帝陛下,
受天之禄,如川方增。奄有汉唐之封疆,倍万唐虞之寿考。永均介福,下及函生。
右伏以三王之乐,固常与天下同;四海之心,莫不欲吾君寿。以兹愿力,扣
彼佛乘。仰惟无碍之慈,副我必从之欲。伏愿皇帝陛下,配天而治,如日之中。
安乐延年,锡帝龄之无算;寅畏享福,过周历以常新。下及海隅,同跻寿域。
右伏以候嘉平之腊,协气充流;歌长发之祥,群心踊跃。华夷交庆,草木增
荣。矧惟扈从之私,获在封疆之守。敢缘愿力,祗叩佛乘。仰惟无碍之慈,副我
必从之欲。伏愿皇帝陛下,配天而治,如日之中。安乐延年,赐帝龄之无算;寅
畏享福,过周历以常新。下及海隅,同踌寿域。
右伏以瑞乙来翔,共纪生商之兆;群龙下集,适同浴佛之辰。爰崇胜因,以
荐多祉。伏愿皇帝陛下,立民之极,先天不违。福如南山之不骞,寿等西方之无
量。集宁海宇,永庇神天。
右伏以上帝立子,将开太平之基;下民归仁,自享延鸿之寿。不假龙天之会,
曷旌臣子之心?伏愿皇帝陛下,受禄无疆,如川方至。五兵不用,同万国之车书;
多士克生,达四门之耳目。永均介福,普及函生。
【坤成节功德疏文七首】
右伏以功存社稷,庆钟高密之门;泽及本枝,天胙大任之德。候西风之协应,
占南极之嘉祥。特启真坛,仰祈睿算。顺帝之则,固不待于祷求;应地无疆,亦
难忘于祝颂。臣无任恳祷激切之至。
右伏以慈俭之化,无得而名;保祐之功,云何可报?仰首云天之望,倾心草
木之微。至哉坤元,德既超于载籍;养以天下,福宜冠于古今。敢冀神休,永为
民极。臣无任。
右伏以宝俭以慈,地无私载;履信思顺,天且不违。眷惟江海之邦,日蒙雨
露之施。民心所祝,神听必临。祈万寿于无疆,庶群生之永赖。臣无任。
右伏以上帝储休,遗宝龟而降圣;群方仰德,执瑞玉以来宾。恪修臣子之诚,
虔奉天人之祷。供精蒲塞,文演贝多。致海众之庄严,广潮音之清净。胜因所集,
睿算日隆。恭惟太皇太后陛下,伏愿大安大荣,永对无穷之问;时万时亿,独观
有道之长。臣无任。
右伏以玉胜发祥,金行正候。合天人之宝运,实华夏之昌辰。已格鸿休,犹
资善祷。展祗园之净供,发秘藏之真乘。庶假良因,盖崇睿算。恭惟太皇太后陛
下,伏愿威神有截,尽龙象以瞻依;寿考无疆,等乾坤之久大。臣无任。
右伏以神圣在御,天地无可报之恩;臣子何知,佛老有归诚之法。敢缘净供,
仰祝遐龄。恭惟太皇太后陛下,伏愿日照月临,海涵岳峙。帝简好生之德,锡寿
无疆;民衔既富之仁,保邦何极。臣无任。
右伏以星火西流,方岁功之平秩;夕月既望,昭阴德之致隆。凡我有生,归
诚兹日。佛身充满,天鉴聪明。恭惟太皇太后陛下,伏愿享德三灵,齐光两曜。
坐俟云来之养,受禄无疆;屡观甲子之周,与民同乐。臣无任。
【太皇太后本命岁功德疏文】
右伏以天人合契,辅成继照之明;岁月袭祥,允协重坤之象。肇临正旦,寅
奉德音。尽海宇之无疆,集缁黄而来会。旁推舜孝,仰叩佛乘。伏愿太皇太后陛
下,下顺民心,仰膺天保。配西方之无量,与南山而不倾。岂独五音六律之旋,
再临此岁;将推三统九会之复,以卜其年。永与函生,共兹介福。谨疏。
【景灵宫祈福道场功德疏文】
右伏以仁心浃物,自然忧乐之同;孝治格天,宜尔感通之速。庶殚精恳,仰
叩上真。恭惟太皇太后陛下,保佑圣神,勤劳夙夜。偶倦东朝之御,未复太官之
常。爰即珠庭,大陈妙供。法音上达,虽有假于云章;民志下同,自不劳于秘祝。
愿膺勿药之喜,永保无疆之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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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8 11:44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九十九
书名:苏轼集    作者:苏轼


◎祝文六十八首
【祷雨蟠溪祝文】
岁秋矣,物之几成者,待雨而已。穟者已秀,待雨而实。三日不雨,则穟者
不实矣。荚者已孕,待雨而秀。五日不雨,则荚者不秀矣。野有余土,室有闲民,
待雨而耕且种。七日不雨,则余土不耕,闲民不种矣。穟者不实,荚者不秀,余
土不耕,而闲民不种,则守土之臣,将有不任职之诛,而山川鬼神,将乏其祀。
兹用不敢宁居,斋戒择日,并走群望,而精诚不歆。神不顾答,吏民无所请命。
闻之曰:“虢有周文、武之师太公,其可以病告。”乃用太祲之礼,祷而不祠。
谷梁子曰:“古之神人,有应上公者,通乎阴阳。君亲帅诸大夫道之而以请焉。”
夫生而为上公,没而为神人,非公其谁当之。《诗》曰:“维师尚父,时维鹰扬,
凉彼武王,肆伐大商,会朝清明。”公之仁且勇,计其神灵无所不能为也。吏民
既以雨望公,公亦当任其责。敢布腹心,公实图之。尚飨。
【凤翔太白山祈雨祝文】
维西方挺特英伟之气,结而为此山。惟山之阴威润泽之气,又聚而为湫潭。
瓶罂罐勺,可以雨天下,而况于一方乎?乃者自冬徂春,雨雪不至,西民之所恃
以为生者,麦禾而已。今旬不雨,即为凶岁,民食不继,盗贼且起。岂惟守土之
臣所任以为忧,亦非神之所当安坐而熟视也。圣天子在上,凡所以怀柔之礼,莫
不备至。下至于愚夫小民,奔走畏事者,亦岂有他哉!凡皆以为今日也。神其盍
亦鉴之。上以无负圣天子之意,下以无失愚夫小民之望。尚飨。
【告封太白山明应公祝文】
天作山川,以镇四方。俾食于民,以雨以旸。惟公聪明,能率其职。民以旱
告,应不逾夕。帝谓守臣,予嘉乃功。惟新爵号,往耀其躬。在唐天宝,亦赐今
爵。时惟术士,探符访药。谓为公荣,实为公羞。中原颠覆,神不顾救。今皇神
圣,惟民是忧。民既饱溢,皇无祷求。衮衣煌煌,赤舄绣裳。舍旧即新,以佑我
民。尚飨。
【祈雨龙祠祝文(杭州)】
神食于民,吏食于君。各思乃事,食则无愧。吏事农桑,神事雨旸。匪农不
力,雨则时啬。召呼风霆,来会我庭。一勺之水,肤寸千里。尚飨。
【祈雨吴山祝文】
杭之为邦,山泽相半。十日之雨则病水,一月不雨则病旱。故水旱之请,黩
神为甚。今者止雨之祷,未能逾月,又以旱告矣。吏以不得为愧,神以不倦为德。
愿终其赐,俾克有秋。尚飨。
【祈晴风伯祝文】
维神开阖阴阳,鼓舞万类。行巽之权,直箕之次。阴淫为霖,神能散之。下
土垫涝,神能暵之。发轸西北,弭节东南。风反雨霁,神亦不惭。尚飨。
【祈晴雨师祝文】
天以风雨寒暑付于神,亦如人君之设官置吏以治刑政也。人君未尝不欲民之
安,天亦何尝不欲岁之丰乎?刑政之失中,民惟吏之怨。雨旸之不时,民亦不能
无望于神也。今淫雨弥月,农工告穷,岁之丰凶,决于朝夕,而并走群望,莫肯
顾答。维天之所以畀于神,神之所以食于民者,庶其在此。尚率厥职,俾克有秋。
尚飨。
【祈晴吴山祝文】
岁既大熟,惟神之赐。害于垂成,匪神之意。筑场为途,卧穟生耳。农泣于
野,其忍安视。生为楚英,没为吴豪。烈气不泯,视此海涛。反雨为旸,何足告
劳。有洁斯醴,匪神孰号。尚飨。
【奉诏祷雨诸庙祝文】
噫嗟艰岁,胡閟斯雨。念我东南,哺饟中土。迎秋饯伏,农不再举。有事
郊庙,万方毕助。漕沟绝流,庭实未旅。下书哀痛,超轶尧禹。矧兹守臣,废食
悼惧。民之祸福,间不容缕。今不愍救,后诉无所。天高莫谒,神或可吁。尚飨。
【祷雨社神祝文】
噫我侯社,我民所恃。祭于北墉,答阴之义。阳亢不反,自春徂秋。迄冬不
雨,嗣岁之忧。吏民嗷嗷,谨以病告。锡之雨雪,民敢无报。尚飨。
【祷雨后土祝文】
神食于社,盖数千年。更历圣王,讫莫能迁。源深流远,爱民宜厚。雨不时
应,亦神之疚。社稷惟神,我神惟人。去我不远,宜轸我民。尚飨。
【祷雨稷神祝文】
农民所病,春夏之际。旧谷告穷,新谷未穟。其间有麦,如暍得凉。如行千
里,弛担得浆。今神何心,毖此雨雪。敢求其他,尚悯此麦。尚飨。
【祷雨后稷祝文】
维神之生,稼穑是力。廑身为民,尚莫顾惜。矧今在天,与天同功。召呼风
云,孰敢不从。岂惟农田,井竭无水。我求于神,亦云亟矣。尚飨。
【祭常山祝文五首(密州)】
洪维上帝,以斯民属于山川群望;亦如天子,以斯民属于守土之臣。惟吏与
神,其职惟通。殄民废职,其咎惟均。哀我邦人,遭此凶旱。流殍之余,其命如
发。而飞蝗流毒,遗种布野。使其变跃飞腾,则桑柘麦禾,举罹其灾,民其罔有
孑遗。吏将获罪,神且乏祀。兹用栗栗危惧。谨以四月初吉,斋居蔬食,至于闰
月辛丑。若时雨沾洽,蝗不能生,当与吏民躬执牲币以答神休。呜呼,我州之望,
不在神乎?父老谓神求无不获,克有常德,以名兹山,其可不答,以愧此名。若
曰:“岁之丰凶在天,非神之所得专。”吏将亦曰:“民之休戚在朝廷,我何知
焉。”则谁任其责矣。上帝与吾君爱民之心,一也。凡吏之可以请于朝者,既不
敢不尽;则神之可以谒于帝者,宜无所不为。尚飨。
【又】
峨峨兹山,望我东国。为帝司雨,涵濡百物。自我再祷,应不旋毂。迨兹有
秋,岁得中熟。嗟此薄礼,曷称其德。陶匠并作,新其楹桷。岂以为报,民苟不
怍。岁云徂矣,麰麦未殖。嗣岁之忧,既谢且谒。惠然雨我,以永休烈。尚飨。
【又】
比年以来,蝗旱相属。中民以上,举无岁蓄。量日计口,敛不待熟。秋田未
终,引领新谷。如行远道,百里一宿。苟无舍馆,行旅夜哭。自秋不雨,霜露杀
菽。黄糜黑黍,不满囷簏。麦田未耕,狼顾相目。道之云远,饥肠谁续。五日不
雨,民在坑谷。猗嗟我侯,灵应响速。帝用嘉之,惟新命服。祈而不获,厥愆在
仆。洗心祗载,敢辞屡渎。庶哀斯民,朝夕濡足。尚飨。
【又】
天子有命,闵兹旱暵。俾我守臣,并走群望。惟神聪明慈惠,求无不获。既
再祷矣,虽尝一雨,不及肤寸。吏实不德,不足以蒙神之休,导迎善气,以致甘
泽。洪惟圣天子之意,其可不答。而饥羸之民,将转于沟壑,其可不一救之。渎
神之罚,吏其敢辞。尚飨。
【又】
熙宁九年,七月某日,诏封常山神为润民侯。十月某日,具位苏轼,谨以清
酌少牢之奠,昭告于侯之庙曰;呜呼,旱蝗之为虐也,三年于兹矣。东南至于江
海,西北被于河汉,饥馑疾疫,靡有遗矣。我瞻四方,大川乔岳,食于斯民者甚
众,而受宠于吾君者,可谓巍巍矣。诉之而必闻,求之而必获,惠我农夫,而救
其灾沴。不为倏云骤雨,苟以应祷之虚名,而有膏泽积润,可以及民之实效,卓
然如侯者几希矣。凡天子之爵命,有德而致之则为荣,无功而享之则为辱。今侯
泽此一郡,而施及于四邻,其受五等之爵,而被七命之服也,可谓无愧而有光辉
矣。愿侯益修其实,以充其名。上以副天子之意,而下以塞吏民之望。民其奉事,
有进而无衰矣。尚飨。
【谢雪祝文(徐州)】
天不吝泽,神不忘职。胡为水旱,吏则不德。失政召灾,莫知自刻。雨则号
晴,旱则谒雪。神既不谴,又满其欲。四山暮霰,万瓦晨白。驱攘疫疠,甲拆麰
麦。牲酒匪报,维以告洁。神食无愧,吏则惭栗。尚飨。
【祭风伯雨师祝文】
自秋不雨,以至于今。夏田将空,秋种不入。天子命我,祷于群望。云物既
合,风辄散之。吏民皇皇,不知所获罪。敢以薄奠,诉于有神。风若不作,雨则
随至。当以牲币,报神之赐。若格绝天泽,弃民乏嗣。上帝临视,神其不然。尚
飨。
【谒文宣王庙祝文(湖州)】
至圣文宣王。窃惟吏治以仁义为本,教化为急。故以视事之三日,祗见于先
圣先师,问所当先于学。其所从来尚矣,敢忘其旧。尚飨。
【谒诸庙祝文】
轼猥以不肖,来长此邦。实于有神,分职幽明。谨以视事之三日,祗见于庙。
惟神保佑斯民,俾风雨时若,疫疠屏息。吏既免罪,神亦不愧。尚飨。
【谒庙祝文(杭州)】
轼以王命,来守此邦。事神养民,敢不祗饬。莅政之始,见于祠下。安静无
事,丰乐有年。惟神相之,使免罪戾。尚飨。
【谒文宣王庙祝文】
轼以诸生,误蒙选擢。昔自太史,通守此邦。今由禁林,出使浙右。莅事之
始,祗见儒宫。圣神临之,敢忘夙学。尚飨。
【祭英烈王祝文】
钦诵旧史,仰瞻高风。报楚为孝,徇吴为忠。忠孝之至,实与天通。开塞阴
阳,斡旋涛江。保障斯民,以食此邦。嗟我蠢愚,所向奇穷。岂以其诚,有请辄
从。庚子之祷,海若伏降。完我岸闸,千夫奏功。牲酒薄陋,报微施丰。敬陈颂
诗,侑此一钟。尚飨。
【祈雨祝文】
杭州之为郡,负山带江,水泽不留。逾旬不雨,农有忧色。挽舟浚河,公私
告病。吏既无术,莫知所救。不敢坐视,惟神之求。庶几闵民之穷,赦吏之渎。
赐以一雨,敢忘其报。尚飨。
【谢雨祝文】
旧谷不登,陈廪已发。稍失雨旸之节,则怀沟壑之忧。惟神至明,有祷必应。
敢陈薄奠,少答殊私。愿推无倦之仁,以毕有年之赐。尚飨。
【祈晴祝文】
大雪连日,凝阴伤春。闵惟艰食之民,重此常寒之虐。役兵堕指,行旅摧辀。
老弱号呼,吏既惭于无术;阴阳舒卷,神何惜而不为。愿扫重云,以昭灵贶。使
民奉事,永岁益虔。尚飨。
【谢晴祝文】
轼以忧寄,出守此邦。岁之不登,实任其咎。政虽无术,心则在民。惟神聪
明,其应如响。雨不暴物,晴不失时。喜愧之心,吏民所共。式陈菲荐,少答神
休。尚飨。
【祈晴吴山庙祝文】
秋谷未登,既食其陈。嗣岁之虞,当敛其新。逮此秋旸,载获载舂。阴雨害
之,穑人罔功。我发库泉,以实高廪。曷敕雨官,遄止其淫。既暵我场,万杵皆
作。待此坻京,援我沟壑。英文烈武,雨霁在予。稽首告病,其忍弗图。尚飨。
【谢晴祝文】
赏罚在朝,吏申明之。及其有愆,吏得正之。雨旸在天,神奉行之。及其不
时,神得请之。惟吏与神,各率其职。有求必获,则无虚食。淫雨既止,惟神之
功。肴酒匪报,惟以告衷。尚飨。
【开湖祭祷吴山水仙五龙三庙祝文】
杭之西湖,如人之有目。湖生茭葑,如目之有翳。翳久不治,目亦将废。河
渠有胶舟之苦,鳞介失解网之惠。六池化为眢井,而千顷无复丰岁矣。是用因赈
恤之余资,兴开凿之利势。百日奏功,所患者淫雨;千夫在野,所忧者疾疠。庶
神明之阴相,与人谋而协济。鱼龙前导以破坚,菰苇解拆而迎锐。复有唐之旧观,
尽四山而为际。泽斯民于无穷,宜事神之益励。我将大合乐以为报,岂徒用樽酒
之薄祭也。尚飨。
【谢吴山水神五龙三庙祝文】
西湖堙塞,积岁之患。坐阅百吏,熟视而叹。惟愚无知,妄谓非难。祷于有
神,阴假其便。不愆于素,咸出幽赞。大堤云横,老葑席卷。历时未几,功已过
半。嗣事告终,来哲所缮。神卒相之,罔咈民愿。肴酒之报,我愧不腆。尚飨。
【颍州谒文宣王庙祝文】
轼以诸生遭遇,入侍帷幄,出典民社。莅事之始,祗见于学。先圣先师实临
之。敬行所闻,敢忘其旧。尚飨。
【谒诸庙祝文】
轼以侍臣出守,承宣上意,以民为本。祗敬事神,所以芘民。莅事之始,祗
见祠下。尚飨。
【德音到州祭诸庙祝文】
维年月日,具位苏轼,谨以清酌庶羞之奠,敢昭告于某神。上清储祥宫成,
敷宥四海,均福于下。有诏守臣,凡在秩祀,罔不祗荐。维神导和却沴,保民无
疆,以称朝廷至仁之意。尚飨。
【祈雨迎张龙公祝文】
维元祐六年,岁次辛未,十月丙辰朔,二十五日庚辰,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
知颍州军州事苏轼,谨请州学教授陈师道,并遣男承务郎迨,以清酌庶羞之奠,
敢昭告于昭灵侯张公之神。稽首龙公,民所祗威。德博而化,能潜能飞。食于颍
人,淮颍是依。受命天子,命服有辉。为国庇民,凡请莫违。岁旱夏秋,秋谷既
微。冬又不雨,麦槁而腓。闵闵农夫,望岁畏饥。并走群望,莫哀我欷。于赫遗
蜕,灵光照帏。惠肯临我,言从其妃。翿舞雩咏,荐其洁肥。雨雪在天,公执其
机。游戏俯仰,千里一麾。被及淮甸,三辅王畿。积润滂流,浃日不晞。我率吏
民,鼓钟旄旗。拜送于郊,以华其归。尚飨。
【送张龙公祝文】
维元祐六年,岁次辛未,十一月乙酉朔,十日甲午,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
颍州军州事兼管内劝农使轻车都尉赐紫金鱼袋苏轼,谨以清酌庶羞之奠,敢昭告
于昭灵侯张公之神。赫赫龙公,甚武且仁。赴民之急,如谋其身。有不应祈,惟
汝不虔。我自洗濯,斋居诚陈。旱我之罪,勿移于民。公顾听之,如与我言。玉
质金相,其重千钧。惠然肯来,期者四人。眷此行宫,为留浃辰。再雨一雪,既
洽且均。何以报之,榜铭皆新。诏公之德,于亿万年。惟师道、迨,复饯公还。
咨尔庶邦,益敬事神。尚飨。
【立春祭土牛祝文】
三阳既应,庶草将兴。爰出土牛,以戒农事。丹青设象,盖惟风俗之常;耕
获待时,必有阴阳之助。仰惟灵德,佑我穑人。尚飨。
【谢晴祝文】
吏既不德,致灾害民。一雨一霁,辄号于神。风回雪止,农事并作。神则有
功,吏亦知怍。冻馁之苏,其赐不赀。嗟我吏民,为报之微。尚飨。
【祈雨僧伽塔祝文】
维元祐七年,岁次壬申,三月甲申朔,十二日乙未,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
新知扬州军州事充淮南东路兵马钤辖苏轼,谨以香烛茶果之供,敢昭告于大圣普
照王之塔。淮东西连岁不稔,农末皆病,公私并竭。重以浙右大荒,无所仰食。
望此夏田,以日为岁。大麦已秀,小麦已孕。时雨不至,垂将焦枯。凶丰之决,
近在旬日。轼移守广陵,所部十郡。民穷为盗,职守当忧。才短德薄,救之无由。
伏愿大圣普照王,以解脱力,行平等慈。噫欠风雷,咳唾雨泽。救焚拯溺,不待
崇朝。敬沥肝胆,尚鉴听之。尚飨。
【定州谒诸庙祝文】
惟皇上帝,分命群祀。降厘下土,惟我元后。临遣近臣,镇抚一方。幽明虽
殊,保民惟均。莅事之始,祗见祠下。若赋政疵颣,敢逃其罚。雨旸以时,疾疫
不作,亦窃有望于神。尚飨。
【谒文宣王祝文】
轼以诸生进位于朝,入参侍从,出典方面。莅事之始,祗见庙下。居敬行简,
以临其民。轼虽不敏,请事斯语。尚飨。
【北岳祈雨祝文】
维元祐九年,岁次甲戌,四月壬寅朔,十六日丁巳,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
学士、左朝奉郎、定州路安抚使兼马步军都总管知定州军州及管内劝农使轻车都
尉赐紫金鱼袋苏轼,敢以制币茶果清酌之奠,敢昭告于北岳安天元圣帝。都城以
北,燕蓟之南,既徂岁而不登,又历时而未雨。公私并竭,农末皆伤。麦将槁而
禾未生,民既流而盗不止。丰凶之决,近在浃辰;沟壑之忧,上贻当宁。仰止乔
岳,食于朔方。卷舒云霓,呼吸雨霁。若其安视小民之急,何以仰符上帝之仁。
轼以短才,谬膺重寄。倘有罪以致旱,宁降罚于微躬。今者得请于朝,斋居以祷。
旦夕是望,吁嗟而求。雨我夏田,兼致西成之富;实兹边廪,少宽北顾之忧。拜
赐以时,敢忘其报。尚飨。
【立春祭土牛祝文】
敢昭告于勾芒之神。木铎传音,官师相儆。土牛示候,稼穑将兴。敢徼福于
有神,庶保民于卒岁。无作水旱,以登麦禾。尚飨。
【春祈北岳祝文】
西起太行,东属碣石,南至于河,皆神所食。吏谨刑政,农毕其力。风雨时
若,则神之职。方此东作,敬荐其洁。赐之丰岁,以昭灵德。尚飨。
【春祈诸庙祝文】
天既佑民,必期于无害;农惟岁望,敢请于有神。愿疾沴之不兴,庶风雨之
时若。敢忘旧典,以报丰年。尚飨。
【祈雨诸庙祝文】
某神之灵。去岁之秋,民苦饥馑。望此一麦,以日为岁。不雨弥月,敢以病
告。与其救之于已竭,不若起之于未枯。敢冀有神,时赐甘泽。丰登之报,我其
敢忘。尚飨。
【定州辞诸庙祝文】
轼得罪于朝,将适岭表。虽以谪去,敢不告行。区区之心,神所鉴听。尚飨。
【告文宣王祝文】
嗟嗟元王,三代之英。言不钧用于一君,而为无穷之遗教;身不宠利于一时,
而有不朽之余荣。嗟嗟元王,以道而鸣。肆笔成书,吐辞为经。炳然不渝,言若
丹青;久而愈盈,声非雷霆。瞽者可以使剔目以骇视,聩者可以使抉耳以奔惊。
奈何辙环天下,卒老于行。载空言于典籍,示后世之仪刑。回狂澜于既倒,支大
厦于将倾。揭日月之昭昭,破阴氛之冥冥。嗟乎!一气之委和,与万物之至精。
或为淮夷之玭珠,或为云汉之华星。虽光辉之成彩,未离乎散聚以流形。岂若
王之道德,愈久而弥明。晔晔而华,涵涵而停。融而在天者,为云汉之文章;结
而在地者,为山岳之英灵;诡然如龙翔凤跃,纯乎玉振而金声。嗟嗟元王,德博
难名。某奉王命,俯临边城。亩有滞穗,境无交兵。鸣玉载道,分袍在庭。有践
笾豆,有丰粢盛。敢用昭荐,飨于克诚。尚飨。
【告颜子祝文】
志不行于时,而能驱世以归仁;泽不加于民,而能显道以终身。德无穷通,
古难其人。惟公能之,绝世离伦。富贵不义,视之如云。饮止一瓢,不忧其贫。
受教孔子,门人益亲。血食万世,配享惟神。敢不昭荐,公乎有闻。
【告五岳祝文】
相天以育物者,五方之帝也。配地以作镇者,五岳之神也。天为真君,地为
真宰。五岳者,三公之象也。轼叨受朝寄,出守藩土。神不虐罚,民有丰岁。敢
用告诚,以谢灵贶。
【秋赛祝文二首】
惟神聪明,为民依庇。宜秩典祀,钦奉灵祠。况农事之肇兴,赖神灵之降宥。
一邦蒙惠,已膺风雨之时;百里有严,将享秋冬之报。
【又】
惟神光昭祀典,幽赞化功。享庙食以惟严,垂介福而无爽。属兹丰岁,爰举
旧规。式陈蠲洁之仪,冀报有年之庆。
【杭州祷观音祈晴祝文】
三吴之灾,连岁不稔。尚赖朝廷之泽,大分仓廪之陈。乃眷疲羸,仅免流殍。
今者淫雨弥月,秋成半空。永惟嗣岁之忧,将有流离之惧。我大菩萨,行平等慈。
睹此众生,皆同赤子。反雨旸于指顾,化丰歉于斯须。虽某等不德而召灾,念斯
民无辜而可悯。愿兴慈率,一拯含生。
【谢观音晴祝文】
民无常心,固何知于帝力;天作淫雨,当有感于佛慈。慧光照临,阴沴消复。
拯农工于沟壑,宽吏责于简书。某等共衔不报之恩,愿颂难名之德。恭驰梵宇,
少荐微诚。
【谢晴祝文】
天作淫雨,害于粢盛。蒙神之休,犹得中蒸。薄奠匪报,式昭厥诚。
【祈雨祝文】
六月不雨,乃时之常。或霖或霪,于稼则伤。稼将有秋,民饥所望。某也不
德,守此一方。罪在守臣,无俾民殃。人不能神,易雨而旸。神其听之,庶乎降
康。
【谢雨祝文】
窃以农事告成,旱魃为沴。浸罹焦烁之害,遂稽收刈之勤。自非降灵,大庇
群俗。以下膏泽之赐,庶有丰盈之期。实神助之使然,岂愚诚之能致。是用特临
神宇,再款睟容。辄倾涓洁之诚,仰答灵威之佑。
【祈雪雾猪泉祝文】
噫嘻我民,何辜于天,不水则旱,于今二年。天未悔祸,百日不雨。雪不敛
尘,麦不盖土。天子命我,祷于山川。侧闻此山,神龙之渊。躬拜稽首,敢丐一
勺。得雪盈尺,牲酒是酢。
【祈雪祝文】
水旱辄求,惟吏之羞。有求不倦,惟神之休。乙卯之雪,肤寸而已。如燔舆
薪,救以勺水。嘉肴旨酒,既谢且祈。愿终其赐,盈尺为期。
【祭勾芒神祝文】
夫帝出乎震,神实辅之。兹日立春,农事之始。将平秩于东作,先恭授于人
时。乃出土牛,以示早晚。惟神其佑之。
春委既应,农事将作。爰出土牛,以为耕候。维尔有神,实左右之。雨旸以
时,螟螣不作。以克有年,敢忘其报。
祭佛陀波利祝文
积雪始消,阴沴再作。小民无辜,弊于饥寒。草木昆虫,悉罹其虐。并走群
望,祈而未报。意雨霁有数,非神得专。惟我大士含法分,无为不入尘数。愿以
大解脱力,作不可思议事。愍此无生,豁然开明。尽二月晦,雨雪不作。大拯羸
饿,以发信根。此大布施,实无限量。惟大士念之。
【祭常山神祝文】
吏实不德,无以导迎顺气。消复灾沴,惟神之求。神亦闵其不才,而嘉其勤。
凡有告请,靡所不答。乃者有谒乎神,即退之三日,时雨周洽,去城百里而近,
蝗独不生。凡我吏民,孰不归德于神。然而一雨之后,弥月不继。百里之外,
蝝生如初。岂神之能应于前,不能应于后,能恤其近,不能恤其远?盖吏不称
职,政刑失中,戾于民心,以不能终神之赐。而我州之民,比岁饥殍凋残之余,
不复堪命。若又不熟,则流离之祸,其莫知所止矣。神之聪明,其忍以吏不称职
之所致而不卒救之欤?今夏麦垂登,而秋谷将槁,若时赐霈泽,驱攘虫灾,以完
我西成之资,岁秋九月,当与吏民复走庙下。
【祭泗州塔祝文】
淮南东西,连岁不稔。士农皆病,公私并竭。重以浙右大荒,无所仰食。望
此夏苗,以日为岁。大麦已秀,小麦初孕。时雨不至,垂将焦枯。丰凶之决,近
在旬日。某移牧广陵,所部十郡,民穷为盗,吏职所忧,才短德薄,救之无术。
伏愿大圣普照王,以解脱力,行平等慈,噫欠风雷,咳唾雨泽,救焚拯溺。不待
崇朝,敬沥肝胆,尚矜听之。
某上承府檄。旁采民言,供奉安舆,愿登法座。伏愿江海贡润,龙天会朝,
布为三日之霖,适副一邦之望。
【祷龙水祝文】
云布多峰,日有焚空之势;雨无破块,人怀暍虐之忧。虽屡叩于明灵,终未
怀于通感,府王舍人存心为国,俯念舆民。燃香霭以祷祈,对龙湫而恳望。伏愿
明灵敷感,使雨泽以旁滋;圣化荐臻,致田畴之益济。
【祈晴祝文】
均籴之法,著于甲令。视岁丰凶,以驭重轻。岁且中熟,雨则害之。如此失
时,公私交病。神食此土,民命系焉。无俾歉荒,以作神羞。
◎偈二十首
【灵感观音偈(并引)】
.或问居士:“佛无不在,云何僧荣,所常供养,观世音像,独称灵感?”
居士答言:“譬如静夜,天清无云,我目无病,未有举头,而不见月,今此画像,
方其画时,工适清净。又此僧荣,方供养时,秉心端严,不入诸相,无有我人,
众生寿者,则观世音,廓然自现。”尔时居士,作此言已,心开形解,随其所得,
而说偈言:
夫物芸芸,各升其英。为天苍苍,为日月星。无在不在,容光则明。矧我大
士,渊兮净神。妙湛生光,即光为形。亭亭空中,靡所倚凭。眷此幻身,如鬼如
氓。生则囿物,轩昂权衡。地所不载,而能空行。灭则荡空,附离四生。不可控
搏,矧此亭亭。涕泪请救,搏颊顿缨。如月下照,著心寒清。不因修为,得法眼
净。碎身微尘,莫报圣灵。
【无名和尚颂观音偈(徐因饶州人)】
我观诸佛及菩萨,皆以六尘作佛事。虽有妙智如观音,根性亦自闻思复。佛
子流荡无始劫,未空言语文字性。譬如多财石季伦,知财为害不早散。手挥金宝
弃沟壑,不如施与贫病者。累累三百五十珠,持与观音作缨络。
【送寿圣聪长老偈(并叙)】
.佛说作、止、任、灭,是谓四病。如我所说,亦是诸佛四妙法门。我今亦
作、亦止,亦任、亦灭。灭则无作,作则无止,止则无任,任则无灭。是四法门,
更相扫除,火出木尽,灰飞烟灭。如佛所说,不作不止,不任不灭。是则灭病,
否即任病。如我所说,亦作亦止,亦任亦灭。是则作病,否即止病。我与佛说,
既同是法,亦同是病。昔维摩诘,默然无语,以对文殊。而舍利佛,亦复默然,
以对天女。此二人者,有何差别。我以是知,苟非其人,道不虚行。时长老聪师,
自筠来黄,复归于筠。东坡居士为说偈言:
珍重寿圣师,听我送行偈。愿闵诸有情,不断一切法。人言眼睛上,一物不
可住。我谓如虚空,何物住不得。我亦非然我,而不然彼义。然则两皆然,否则
无然者。
【朱寿昌梁武忏赞偈(并叙)】
.我观世间,诸得道者,多因苦恼。苦恼之极,无所告诉,则呼父母。父母
不闻,仰而呼天。天不能救,则当归命,于佛世尊。佛以大悲,方便开示。令知
诸苦,以爱为本。得爱则喜,犯爱则怒。失爱则悲,伤爱则惧。而此爱根,何所
从生?展转观察,爱尽苦灭,得安乐处。诸佛亦言,爱别离苦。父母离别,其苦
无量。于离别中,生离最苦。有大长者,曰朱寿昌。生及七岁,而母舍去。长大
怀思,涕泣追求。刺血写经,礼佛忏悔。四十馀年,乃见其母。念报佛恩,欲度
众苦。观诸教门,切近周至。莫如梁武,所说忏悔。文既繁重,旨亦渊秘。一切
众生,有不能了。乃以韵语,谐诸音律。使一切人,歌咏赞叹,获福无量。时有
居士,蜀人苏轼。见闻随喜,而说偈曰:
长者失母,常自念言:母本生我,我生母去,有我无母,不如无我。誓以此
身,出生入死,母若不见,我亦随尽。在众人中,犹如狂人,终日皇皇,四十余
年,乃见其母。我初不记,母之长短,大小肥瘠,云何一见,便知是母。母子天
性,自然冥契,如磁石针,不谋而合。我未见母,不求何获,既见母已,即无所
求。诸佛子等,歌咏忏文,既忏罪已,当求佛道,如我所说,作求母观。
【玉石偈】
嘻嘻呀呀三伏中,草木生烟地生火。遗君玉石百有八,愿君置之白石盆。注
以碧芦井中泉,遣君肝肺凉如水。热恼既除心自定,当观热相无去来。寒至折胶
热流金,是我法身一呼吸。寒人者冰热者火,冰火初不自寒热。一切世间我四大,
毕竟谁受寒热者。愿以法水浸摩尼,当观此石如瓦砾。
【地狱变相偈】
我闻吴道子,初作酆都变。都人惧罪业,两月罢屠宰。此画无实相,笔墨假
合成。譬如说食饱,何从生怖汗。乃知法界性,一切惟心造。若人了此言,地狱
自破碎。
【十二时中偈】
十二时中,常切觉察,遮个是什麽。十二月二十日,自泗守席上回,忽然梦
得个消息。乃作偈曰:
百滚油铛里,恣把心肝炸。遮个在其中,不寒亦不热。似则是似,是则未是。
不唯遮个不寒热,那个也不寒热,咄!甚叫做遮个那个。
【无相庵偈】
出庵见庵,入庵见圆。问此圆相,何所因起。非土非木,亦非虚空。求此圆
相,了不可得。乃至无有,无有亦无。是中有相,名大圆觉。是佛心也,是诸魔
种。
【送海印禅师偈】
海印禅师纪公,将赴峨眉,往别太子少保赵公于三衢。公以三诗赠行,而禅
师复枉道过某于齐安,亦求一偈。公以元臣大老功成而归,某以非才窃禄得罪而
去。禅师道眼,了无分别。乃知法界海惠,照了万殊,大小纵横,不相留碍。
直从巴峡逢僧宴,道到东坡别纪公。当时半破峨眉月,还在平羌江水中。
请以此偈附于三诗之末。
【南屏激水偈】
水激之高,如所从来。屈伸相报,报尽而止。止不先平,于以观法。
【观藏真画布袋和尚像偈】
柱杖指天,布袋著地。掉却数珠,好一觉睡。
【木峰偈】
元丰七年腊月朔日,东坡居士过临淮,谒普照王塔,过襄师房,观所藏佛骨
舍利,舍山木一峰供养。乃说偈言:
枵然无根,生意永断。劫火洞然,为君作炭。
【寒热偈】
今岁大热,八十余日,物我同病,是热非虚。方其热时,谓不复凉。及其既
凉,热复安在。凡此寒热,更相显见。热既无有,凉从何立。令我又复,认此为
凉。后日更凉,此还是热。毕竟寒热,为无为有。如此分别,皆是众生。客尘浮
想,以此为达。无有是处,使谓为迷。则又不可,如火烧木。从木成炭,从炭成
灰。为灰不已,了无一物。当以此偈,更问子由。
仆在黄州戏书,为江夏李乐道持去。后七年,复相见京师,出此书,茫然如
梦中语也。元祐戊辰六年三月三日。
【佛心鉴偈】
轼第三子过,蓄乌铜鉴,圜径数寸,光明洞澈。元丰八年十一月二日,游登
州延洪禅院,院僧文泰方造释迦文像,乃舍为佛心鉴,且说偈云:
鉴中面像热时炎,无我无造无受者。心花发明照十方,还度如是常沙众。
【戏答佛印偈】
百千灯作一灯光,尽是恒沙妙法王。是故东坡不敢惜,借君四大作禅床。
【养生偈】
闲邪存诚,练气养精。一存一明,一练一清。清明乃极,丹元乃生。坎离乃
交,梨枣乃成。中夜危坐,服此四药。一药一至,到极则处。几费千息,闲之廓
然,存之卓然,养之郁然,练之赫然。守之以一,成之以久。功在一日,何迟之
有。
《易》曰:“闲邪存其诚。”详味此字,知邪中有诚,无非邪者,闲亦邪也。
至于无所闲,乃见其诚者,幻灭灭故,非幻不灭。
【送僧应托偈】
苏寿明、巢谷、僧应托与东坡居士,皆眉人也。会于黄岗。将之庐山,作偈
送之。
一般口眼,两般肠肚。认取乡人,闻早归去。
【王晋卿前生图偈】
王晋卿得破墨三昧,又尝闻祖师第一义,故画邢和璞、房次律论前生图,以
寄其高趣。东坡居士既作《破琴》诗以记梦异矣,复说偈言。
前梦后梦真是一,此幻彼幻非有二。正好长松水石间,更忆前生后生事。
【东坡居士过龙光求大竹作肩舆得两竿时南华珪首座方受请为此山长老乃留
一偈院中须其至授之以为他时语录中第一问】
斫得龙光竹两竿,持归岭北万人看。竹中一滴曹溪水,涨起西江十八滩。
【南华长老宠示四颂事忙只还一偈】
宿业相缠四十年,常行八棒十三禅。今著衲衣归玉局,可怜化作五通仙。

[发帖际遇]: 风神无名抢了钟灵给段誉的绣花鞋,被钟灵见到放闪电貂追杀,掉了银两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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