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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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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15:22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百一十六 列传第四十一

◎二玮 陆二李杜
王綝,字方庆,以字显。其先自丹杨徙雍咸阳。父弘直,为汉王元昌友。王
好畋游,上书切谏,王稍止,然益疏斥。终荆王友。
方庆起家越王府参军,受司马迁、班固二史于记室任希古,希古它迁,就卒
其业。武后时,累迁广州都督。南海岁有昆仑舶市外区琛琲,前都督路元睿冒取
其货,舶酋不胜忿,杀之。方庆至,秋毫无所索。始,部中首领沓墨,民诣府诉,
府曹素相饷谢,未尝治。方庆约官属不得与交通,犯者痛论以法,境内清畏。议
者谓治广未有如方庆者,号第一,下诏赐瑞锦、杂彩,以著善政。转洛州长史,
封石泉县子。迁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进凤阁侍郎。
神功初,清边道大总管武攸宜破契丹凯还,且献俘,内史王及善以孝明帝忌
月,请鼓吹备而不作,方庆曰:“晋穆帝纳后,当康帝忌月,时以为疑。荀询谓
《礼》有忌日无忌月,自月而推,则忌时忌年,俞无理据。世用其言。臣谓军方
大凯,作乐无嫌。”诏可。武后幸玉泉祠,以山道险,欲御腰舆。方庆奏:“昔
张猛谏汉元帝‘乘船危,就桥安’。帝乃从桥。今山阿危峭,隥道曲狭,比於
楼船,又复甚危,陛下奈何轻践畏涂哉?”后为罢行。方庆尝以“令,期及大功
丧,未葬,不听朝贺;未除,弗豫享宴。比群臣不遵用,颓紊教谊,不可长”。
有诏申责,内外畏之。
后尝就求义之书,方庆奏:“十世从祖义之书四十余番,太宗求之,先臣番
上送,今所存惟一轴。并上十一世祖导、十世祖洽、九世祖珣、八世祖昙首、七
世祖僧绰、六世祖仲宝、五世祖骞、高祖规、曾祖褒并九世从祖献之等凡二十八
人书共十篇。”后御武成殿遍示群臣,诏中书舍人崔融序其代阀,号《宝章集》,
复以赐方庆,士人歆其宠。以老乞身,改麟台监,脩国史。中宗复为皇太子,拜
方庆检校左庶子。
后欲季冬讲武,有司不时办,遂用明年孟春。方庆曰:“按《月令》‘孟冬,
天子命将帅讲武,习射御,角力。’此乃三时务农,一时讲武,安不忘危之道。
孟春不可以称兵。兵,金也,金胜木。方春木王,而举金以害盛德,逆生气。孟
春行冬令,则水潦为败,雪霜大挚,首种不入。今孟春讲武,以阴政犯阳气,害
发生之德,臣恐水潦败物,霜雪损稼,夏麦不登。愿陛下不违时令,前及孟冬,
以顺天道。”手制褒允。
是岁,真拜左庶子,进封公,奉入同职事三品,兼侍太子,更‘弘’为‘崇’;
沛王为太子,读书,方庆奏人臣于天子,未有斥子名者。晋山涛启事,称皇太
子不名,孝敬为太子,更‘贤’为‘文’。今东宫门殿名多嫌触,请一改之,以
协旧典。”制可。长安二年卒,赠兖州都督,谥曰贞。中宗复位,以东宫旧臣,
赠吏部尚书。
方庆博学,练朝章,著书二百余篇,尤精《三礼》。学者有所咨质,酬复渊
诣,故门人次为《杂礼答问》。家聚书多,不减秘府,图画皆异本。方庆殁后,
诸子不能业,随皆散亡。
孙俌。六世孙玙,别传。玙曾孙抟。
赞曰:李德裕著书称:“方庆为相时,子为眉州司士参军。武后曰:‘君在
相位,何子之远?’对曰;‘卢陵是陛下爱子,今尚在远,臣之子庸敢相近?’
以比仓唐悟文侯事。”嗟乎,君子哉!虽造次不忘悟君於善。及建言不斥太子名,
以动群臣,示中兴之渐,所谓人难言者,於方庆难乎哉!德裕之称,为不诬矣。
俌字灵龟。明经,调莫州参军,辟范阳节度使张守珪幕府。时契丹屈烈部
将谋入寇,河北骚然。俌至虏中,胁说祸福,虏乃不入。安禄山叛,拜博陵、
常山二太守,副河北招讨。卒,赠太常卿。自褒至俌,六世封石泉云。俌孙
遂。
遂好兴利,操下以严。累迁邓州刺史、太府卿、西北供军使。与度支潘孟阳
争营田事,宪宗怒,出遂为柳州刺史。亲吏韦行素、柳季常当受课料两池,吏见
遂斥,即抵以罪。始,诏书出,左丞吕元膺劾:“遂补吏犯赃,法当坐,而诏称
‘清能业官’,按遂犯有状,不宜谓清。且柳,大州,不可使治。”帝喻之,乃
下。会兵宿淮西,亟财赋,藉遂干强,拜宣歙观察使。蔡已平,师东讨李师道,
召为光禄卿、淄青行营粮料使。辞卿职,换检校左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始,
调兵食岁三百万,俄而贼诛,遂簿羡赀百万以献,帝高其能。于时析齐为三镇,
即拜遂沂兖海观察使。
遂资褊刻,仗扑皆逾制。盛夏,治署舍墙垣,程督惨峭。将吏素悍戾,遂辄
骂曰:“反残贼!”人人羞忿。裨校王弁与役人浴于川,语曰:“天方雨,墙且
毁,等罪耳!”乃谋乱。明日,遂方燕,弁率其党挟兵进,遂惊,匿厕下,执而
数其罪,杀之。其副张敦实、官属李矩甫皆死。弁自知留事。帝以沂、海新定,
畏青、郓亦摇,乃拜弁开州刺史。至徐州,械送京师,斩东市。监军上遂所制杖,
出示於朝为戒云。
抟字昭逸。擢进士第,辟佐王铎滑州节度府,累迁苏州刺史。久之,以户部
侍郎判户部。乾宁初,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董昌诛,出为威胜节度使。未行,
加检校尚书右仆射、浙东西宣抚使。会钱寔兼领二浙,故留拜门下侍郎、同中书
门下平章事、判度支。昭宗建嫡后,抟请因赦天下以尊大其礼。正拜右仆射,迁
司空,封鲁国公。
初,中官权盛,帝欲翦抑之。自石门还,政一决宰相,群宦不平,构藩镇内
胁天子。抟曰:“人君务平心大体,御万物,偏听产乱,古所戒也。今奄人盗威
福,逼制君上,道路人皆知之。方朝廷多难,未可卒除,当徐以计去之。事急,
且有变。”崔胤与抟并位,素忌抟明达有谋,即劾抟为中官外应。会胤罢宰相,
疑抟挤斥,乃厚结朱全忠荐己复辅政,即诬抟与枢密使宋道弼、景务脩交私,将
危社稷。全忠因显疏其尤。光化三年,罢为工部侍即,贬溪州刺史。又贬崖州司
户参军事,赐死蓝田驿。
韦思谦,名仁约,以近武后父讳为嫌,遂以字行。其先出雍州杜陵,后客襄
阳,更徙为郑州阳武人。八岁丧母,以孝闻。及进士第,累调应城令,负殿,不
得进官。吏部尚书高季辅曰:“予始得此一人,岂以小疵弃大德邪?”擢监察御
史。常曰:“御史出使,不能动摇山岳,震慑州县,为不任职。”中书令褚遂良
市地不如直,思谦劾之,罢为同州刺史。及复相,出思谦清水令。或吊之,答曰:
“吾狷直,触机辄发,暇恤身乎?丈夫当敢言地,要须明目张胆以报天子,焉能
录录保妻子邪?”沛王府长史皇甫公义引为仓曹参军,谓曰:“公非池中物,屈
公为数旬客,以重吾府。”
改侍御史,高宗贤之,每召与语,虽甚倦,徙倚轩槛,犹数刻罢。疑狱剧事,
多与参裁。武候将军田仁会诬奏御史张仁祎,帝廷诘,仁祎懦不得对。思谦为辩
其枉,因言仁会营罔陷人不测者,词旨详畅,帝善之,仁祎得不坐。累迁右司郎
中、尚书左丞,振明纲辖,朝廷肃然。进御史大夫。
性謇谔,颜色庄重,不可犯。见王公,未尝屈礼。或以为讥,答曰:“耳目
官固当特立。雕、鹗、鹰、鹯,岂众禽之偶,奈何屈以狎之?”帝崩,思谦扶疾
入临,涕泗冰须,俯伏号绝,诏给扶侍。转司属卿,复为右肃政大夫。故事,大
夫与御史钧礼,思谦独不答。或以为疑,思谦曰:“班列固有差,奈何尚姑息邪?”
垂拱初,封博昌县男,同凤阁鸾台三品。转纳言,辞疾,不许,诏肩舆以朝,
听子孙侍。以太中大夫致仕,卒,赠幽州都督。
子承庆、嗣立。
承庆字延休。性谨畏,事继母为笃孝。擢进士第,补雍王府参军,府中文翰
悉委之。王为太子,迁司议郎。
仪凤中,诏太子监国,太子稍嗜声色,兴土功。承庆见造作玩好浮广,倡优
鼓吹喧哗,户奴小人皆得亲左右、承颜色,恐因是作威福,宜加绳察,乃上疏极
陈其端,又进《谕善箴》,太子颇嘉纳。承庆尝谓人所以扰浊浮躁,本之於心,
乃著《灵台赋》,讥揣当世,亦自广其志。太子废,出为乌程令。累迁凤阁舍人,
掌天官选。属文敏无留思,虽大诏令,未尝著藁。失大臣意,出为沂州刺史。
明堂灾,上疏谏,以“文明、垂拱后,执政者未满岁,率以罪去,大抵皆恶
逆不道。夫构大厦,济巨川,必择文梓、艅艎。若亟毁而败,则是庇朽木、乘胶
船也。臣谓陛下求贤之意切,而取人之路宽,故一言有合,而付大任。夫以尧举
舜,犹历试诸难,况庸庸者可超处辅相,以百揆万机畀小人哉?”书闻不报。未
几,复为舍人,掌选。病免,改太子谕德。历豫、虢二州刺史,有善政。转天官
侍郎,修国史。凡三掌选,铨授平允,议者公之。
长安中,拜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张易之诛,承庆以素附离,免冠
待罪。时议草赦令,咸推承庆,召使为之,无桡色误辞,援笔而就,众叹其壮。
然以累犹流岭表。岁馀,拜辰州刺史,未行,以秘书员外少监召,兼脩国史,封
扶阳县子。诏撰《武后纪圣文》,中宗善之。迁黄门侍郎,未拜,卒。帝悼之,
召其弟相州刺史嗣立会葬,因拜黄门侍郎继其位。赠礼部尚书,谥曰温。
嗣立,字延构,与承庆异母。少友悌,母遇承庆严,每笞,辄解衣求代,母
不听,即遣奴自捶,母感寤,为均爱。世比晋王览。第进士,累调双流令,政为
二川最。承庆解凤阁舍人,武后召嗣立谓曰:“尔父尝称二子忠且孝,堪事朕。
比兄弟称职,如而父言。今使卿兄弟自相代。”即拜凤阁舍人。
时学校废,刑滥及善人,乃上书极陈:“永淳后,庠序隳散,胄子衰缺,儒
学之官轻,章句之选弛。贵阀后生以徼幸升,寒族平流以替业去。垂拱间,仁入
弥多,公行私谒,选补逾滥;经术不闻,猛暴相夸。陛下诚下明诏,追三馆生徒,
敕王公以下子弟一入太学,尊尚师儒,发扬劝奖,海内知响。然后审畀铨总,各
程所能。以之临人,则官无旷,民乐业矣。”
又曰:“扬豫以来,大狱屡兴,穷治连捕,数年不绝。大猾伺间,阴相影会,
构似是之言,正不赥之辜,恣行楚惨,类自诬服,王公士人,至连颈就戮。道
路藉藉,咸知其非,而锻练已成,不可翻动。小则身诛,大则族夷,相缘共坐者
庸可胜道?彼皆报雠复嫌,苟图功求官赏耳。臣愿陛下廓天地之施、雷雨之仁,
取垂拱以来罪无重轻所不赦者,普皆原洗。死者还官,生者沾恩,则天下了然,
知向所陷罪,非陛下意也。”
长安中,拜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时州县非其人,后以为忧。李峤、
唐休璟曰:“今朝廷重内官,轻外职,每除牧守,皆诉不行,非过累不得遣。请
选台阁贤者分典大州,自近臣始。”后曰:“谁为朕行?”嗣立曰:“内典机要,
非臣所堪,请先行以示群臣。”后悦,以本官检校汴州刺史,由是左肃政大夫杨
再思等十八人悉补外。未几,承庆知政事,嗣立以成均祭酒徙魏、洛二州,政无
它异。坐善二张,贬饶州长史。繇相州刺史入为黄门侍郎。转太府卿、修文馆大
学士。
中宗景龙中,拜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时崇饰观寺,用度百出。又恩
幸食邑者众,封户凡五十四州,皆据天下上腴。一封分食数州,随土所宜,牟取
利入。至安乐、太平公主,率取高赀多丁家,无复如平民有所损免,为封户者亟
於军兴。监察御史宋务光建言:“愿停徵封,一切附租庸输送。”不纳。嗣立建
言:
今廪帑耗竭,无一岁之储。假遇水旱,人须赈给,不时军兴,士待资装,陛
下何以具之?伏见营立寺观,累年不绝,鸿侈繁丽,务相矜胜,大抵费常千万以
上。转徙木石,废功害农;地藏开发,蛰虫伤露。上圣至慈,理必不然。准之道
法则乖,质之生人则损。陛下岂不是思?
又食封之家,日月猥众,凡用户部丁六十万,人课二绢,则固一百二十万。
臣见太府岁调绢才百万匹,少则十之二,有所贷免,曾不半在。比诸封家,所入
已寡。国初功臣,共定天下,食封不三十家,今横恩特赐,家至百四十以上。天
下租赋,在公不足,而私有馀。又封家徵求,各遣奴皂,凌突侵渔,百姓怨叹。
或贸易断盗,诛责纷纭,曾无少息。下民窭乏,何以堪命?臣愿以丁课一送太府,
封家诣左藏仰给,禁止自徵,以息重困。
臣闻设官建吏,本於治人而务安之也。明官得其人,则天下治。古者取士,
先乡曲之誉,然后辟於州;州已试,然后辟五府;五府著闻,乃升诸朝。得不谓
所择悉而所历深乎?今之取人,未试而遽迁,务进徼幸,比肩系踵。故文者治官,
则回邪赃污;武者治军,则庸懦怯弱。补授亡限,员外置官,吏困供承,官竭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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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者,设爵待士,才者有之。不才者进,则有才之路塞。贤人据正,远侥幸
之门。侥幸开,则贤者隐矣。贤者隐,则人不安;人不安,国将危矣。刺史、县
令,治人之首,比年不加简择,京官坐负及声称下者乃典州,吏部年高不善刀笔
者乃拟县。朝轻用人,何以治国?愿下有司,精加汰择。凡诸曹侍郎、两省、二
台及五品以上清望官,当先选用刺史、县令,所冀守宰称职,以兴太平。
帝不听。
嗣立与韦后属疏,帝特诏附属籍,顾待甚渥。营别第骊山鹦鹉谷,帝临幸,
命从官赋诗,制序冠篇,赐况优备,因封嗣立逍遥公,名所居曰清虚原幽栖谷。
嗣立献木桮、藤盘数十物。唐隆初,拜中书令。韦后败,几死于乱,宁王为救
免。出为许州刺史,以定策立睿宗,赐封百户,徙汝州。入为国子祭酒、太子宾
客。坐宗楚客等削遗制事,不执正,贬岳州别驾。再徙为陈州刺史。开元中,河
南道巡察使表其廉,欲复用,会卒,年六十六,赠兵部尚书,谥曰孝。
初,嗣立代承庆为凤阁舍人、黄门侍郎;承庆亦代为天官侍郎及知政事。父
子并为宰相,世罕其比。有二子恒、济,知名。
恒,开元初为砀山令,政宽惠,吏民爱之。天子东巡,州县供张,皆鞭扑趣
办,恒不立威而事给。姑子御史中丞宇文融荐恒有经济才,让以其位,擢殿中侍
御史。累转给事中,为陇右、河西黜陟使。时河西节度使盖嘉运恃左右援,横恣
不法,妄列功状,恒劾奏之,人代其恐,出为陈留太守,卒。
济,开元初调鄄城令。或言吏部选县令非其人,既众谢,有诏问所以安人者,
对凡二百人,惟济居第一,不能对者悉免官。於是擢济醴泉令,侍郎卢从愿、李
朝隐并贬为刺史。济四迁户部侍郎,为太原尹。著《先德诗》四章,世服其典懿。
天宝中,授尚书左丞,凡三世居之。济文雅,颇能脩饰政事,所至有治称。终冯
翊太守。子奥,夏令,亦以能政闻。
嗣立孙弘景,擢进士第,数佐节度府。以左补阙召为翰林学士。苏光荣为泾
原节度使,弘景当草诏,书辞不如旨,罢学士。迁累度支郎中。张仲方黜李进甫
谥得罪,宪宗意弘景擿助,出为绵州刺史。李夷简镇淮南,奏以自副。召入,再
迁给事中。驸马都尉刘士泾赂权近,擢太仆卿,弘景上还诏书,穆宗使喻:“其
先人昌有功,朕所以念功睦亲者。”弘景固执,帝怒,使宣慰安南。由是有名。
时萧俯辅政,弘景议论常佐佑之。还,再迁吏部侍郎,铨综平序,贵幸惮其
严,不敢郤以私。历陕虢观察使,召拜尚书左丞,驳正吏铨所除六十馀官不当进
资,於是郑絪、丁公著、杨嗣复皆夺俸,郎吏肃然,望风脩整。吏部员外郎杨虞
卿以累下吏,诏弘景与御史详谳。虞卿私造门,弘景厉言曰:“有诏按公,尚私
谒邪?”虞卿多朋助,自谓必见纳,及是,惶恐去。迁礼部尚书、东都留守。卒,
年六十六,赠尚书左仆射。
弘景以直道进,议论持正有守,当时风教所倚赖,为长庆名卿。
陆元方,字希仲,苏州吴人。陈给事黄门侍郎琛之曾孙。伯父柬之,善书名
家,官太子司议郎。元方初明经,后举八科皆中。累转监察御史。武后时,使岭
外,方涉海,风涛惊壮,舟人惧,元方曰:“吾受命不私,神岂害我?”趣使济,
而风讫息。使还,除殿中侍御史,擢凤阁舍人、秋官侍郎。为来俊臣所陷,后置
不罪。迁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坐附会李昭德,贬绥州刺史。擢天官侍
郎,兼司卫卿。或言其荐引皆亲党,后怒,免官,令白衣领职。元方荐人如初,
后召让之,对曰:“举臣所知,不暇问雠党。”又荐其友崔玄暐有宰相才。后知
无它,复拜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后尝问外事,对曰:“臣备位宰相,
大事当白奏,民间碎务,不敢以闻。”忤旨,下除太子右庶子。进文昌左丞,卒。
元方素清慎,再执政,每进退群臣,后必先访问,外秘莫知。临终,取奏稿
焚之,曰:“吾阴德在人,后当有兴者。”又曰:“吾当寿,但领选久,耗伤吾
神。”有一柙,生平所缄钥者,殁后,家人发之,乃前后诏敕。赠越州都督。
诸子皆美才,而象先、景倩、景融尤知名。
象先器识沉邃,举制科高第,为扬州参军事。时吉顼与元方同为吏部侍郎,
顼擢象先为洛阳尉,元方不肯当,顼曰:“为官择人,岂以吏部子废至公邪?”
卒以授。俄迁监察御史。累授中书侍郎。景云中,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监修国
史。
初,太平公主谋引崔湜为宰相,湜曰:“象先人望,宜干枢近,若不者,湜
敢辞。”主不得已为言之,遂并知政事。然其性恬静寡欲,议论高简,为时推向。
湜尝曰:“陆公加於人一等。”公主既擅权,宰相争附之,象先未尝往谒;及谋
逆,召宰相议,曰:“宁王长,不当废嫡立庶。”象先曰:“帝得立,何也?”
主曰:“帝有一时功,今失德,安可不废?”对曰:“立以功者,废必以罪。今
不闻天子过失,安得废?”主怒,更与窦怀贞等谋,卒诛死。时象先与萧至忠、
岑羲等坐为主所进,将同诛,玄宗遽召免之,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以保护功,封兖国公,赐封户二百。
初,难作,睿宗御承天楼,群臣稍集,帝麾曰:“助朕者留,不者去!”於
是有投名自验者。事平,玄宗得所投名,诏象先收按,象先悉焚之。帝大怒,欲
并加罪,顿首谢曰:“赴君之难,忠也。陛下方以德化天下,奈何杀行义之人?
故臣违命,安反侧者,其敢逃死?”帝寤,善之。时穷治忠、羲等党与,象先密
为申救,保全甚众,当时无知者。
罢为益州大都督府长史、剑南按察使,为政尚仁恕。司马韦抱真谏曰:“公
当峻扑罚以示威,不然,民慢且无畏。”答曰:“政在治之而已,必刑法以树威
乎?”卒不从,而蜀化。累徙蒲州刺史,兼河东按察使。小吏有罪,诫遣之,大
吏白争,以为可杖,象先曰:“人情大抵不相远,谓彼不晓吾言邪?必责者,当
以汝为始。”大吏惭而退。尝曰:“天下本无事,庸人扰之为烦耳。第澄其源,
何忧不简邪?”故所至民吏怀之。
入为太子詹事,历户部尚书,知吏部选事,母丧免。起为扬州大都督府长史。
迁太子少保。卒,年七十二,赠尚书左丞相,谥曰文贞。始,象先名景初,睿宗
曰:“子能绍先构,是谓象贤者。”乃赐名焉。
弟景倩为抚沟丞。河南按察使毕构覆州县殿最,欲必得实。有吏言状曰:
“某强清,某诈清,惟景倩曰真清。”终监察御史。
景融长七尺,美姿质,宽中而厚外。博学,工笔札。以阴补千牛,转新郑令,
政有风绩,累迁工部尚书、东京留守。卒,赠广陵郡都督。景融於象先,后母弟
也。象先被笞,景融谏,不入,则自楚,母为损威,人多其友。四世孙希声。
希声博学善属文,通《易》、《春秋》、《老子》,论著甚多。商州刺史郑
愚表为属。后去,隐义兴。久之,召为右拾遗。时憸腐秉权,岁数歉,梁、宋
尤甚。希声见州县刓敝,上言当谨视盗贼。明年,王仙芝反,株蔓数十州,遂
不制。擢累歙州刺史。昭宗闻其名,召为给事中,拜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
事。在位无所轻重,以太子少师罢。李茂贞等兵犯京师,舆疾避难。卒,赠尚书
左仆射,谥曰文。元方从父余庆。
余庆,陈右卫将军珣孙,方雅有祖风。已冠,名未显,兄玄表唶曰:“尔名
宦不立,奈何?”余庆感激,闭户诵书三年,以博学称。举制策甲科,补萧尉。
累迁阳城尉。武后封嵩山,以办具劳,擢监察御史。圣历初,灵、胜二州党项诱
北胡寇边,诏余庆招慰,喻以恩信,蕃酋率众内附。迁殿中侍御史、凤阁舍人。
后尝命草诏殿上,恐惧不能得一词,降左司郎中。久之,封广平郡公、太子右庶
子。
余庆於寒品晚进,必悉力荐藉。人有过,辄面折,退无一言。开元初,为河
南、河北宣抚使,荐富春孙逖、京兆韦述、吴兴蒋冽、河南达奚珣,后皆为知名
士。迁大理卿。终太子詹事,谥曰庄。
雅善赵贞固、卢藏用、陈子昂、杜审言、宋之问、毕构、郭袭微、司马承祯、
释怀一,时号“方外十友”。余庆才不逮子昂等,而风流敏辩过之。
初,武后时,酷吏用事,中宗朝,幸臣贵主斜封大行,啗利啬祸之人,与相
乾没,虽亟贵骤用,而戮不反踵。余庆以道自将,虽仕不赫赫,讫无悔尤。
子璪,字仲采。举明经,补长安尉,以清干称。开元初,中朝臣子弟不任京
畿,改新乡令,人为立祠。用按察使宇文融荐,迁渑池令。累迁兵部郎中,柬躭
骑使。还,除洛阳令,时车驾在洛,摧勒奸豪,人不敢犯,为中书令萧嵩所器。
嵩罢,佗宰相俾阴廉嵩短,璪曰:“与人交,过且不可言,况无有邪?”以是忤
贵近,出为太原少尹。累徙西河太守,封平恩县男。属邑多虎,前守设槛阱,璪
至,彻之,而虎不为暴。
王及善,洺州邯郸人。父君愕,有沉谋。隋乱,并州人王君廓掠邯郸,君愕
往说曰:“隋氏失御,豪俊共救其乱,宜抚纳遗氓而保全之,观时变,待真主。
足下无尺寸之地、兼旬之粮,劫众而兴,但恣残剽,所过失望,窃为足下羞之。”
君廓谢曰:“计安出?”答曰:“井陉之险可先取。”君廓从其言,遂屯井陉山。
高祖入关,与君廓偕来,拜君愕大将军,封新兴县公,累迁左武卫将军。从太宗
征辽,领左屯营兵,与高丽战驻跸山,死于阵,赠左卫大将军、幽州都督、邢国
公,陪葬昭陵。
及善以父死事,授朝散大夫,袭邢国公爵。皇太子弘立,擢及善左奉裕率。
太子宴于宫,命宫臣掷倒,及善辞曰;“殿下自有优人,臣苟奉令,非羽翼之美。”
太子谢之。高宗闻,赐绢百匹。除右千牛卫将军,帝曰:“以尔忠谨,故擢三品
要职。群臣非搜辟,不得至朕所。尔佩大横刀在朕侧,亦知此官贵乎?”病免。
召为卫尉卿。垂拱中,历司属卿。山东饥,诏为巡抚赈给使。拜春官尚书。出为
秦州都督、益州长史,加光禄大夫,以老病致仕。
神功元年,契丹扰山东,擢魏州刺史,武后劳曰:“逆虏盗边,公虽病,可
与妻子行,日三十里,为朕卧治,为屏蔽也。”因延问朝政得失,及善陈治乱所
宜,后悦曰:“御寇末也,辅政本也,公不可行。”留拜内史。来俊臣系狱当死,
后欲释不诛,及善曰:“俊臣凶狡不道,引亡命,污戮善良,天下疾之。不剿绝
元恶,且摇乱胎祸,忧未既也。”后纳之。卢陵王之还,密赞其谋。既为皇太子,
又请出外朝,以安群臣。
及善不甚文,而清正自将,临事不可夺,有大臣节。时二张怙宠,每侍宴,
无人臣礼,及善数裁抑之,后不悦曰:“卿年高,不宜侍游燕,但检校阁中。”
及善即移病馀月,后不复问,叹曰:“中书令可一日不见天子乎?”遂乞骸骨,
犹不许,改文昌左相、同凤阁鸾台三品。卒,年八十二,赠益州大都督,谥曰贞,
陪葬乾陵。
李日知,郑州荥阳人。及进士第。天授中,历司刑丞。时法令严,吏争为酷,
日知犹平宽无文致。尝免一囚死,少卿胡元礼执不可,曰:“吾不去曹,囚无生
理。”日知曰:“仆不去曹,囚无死法。”皆以状谳,而武后用日知议。
神龙初,为给事中。母老病,取急调侍,数日须发辄白。母未及封而卒。方
葬,吏乃赍赠制,日知殒绝于道,左右为泣,莫能视。巡察使路敬潜欲表其孝,
使求状,辞不报。服除,累迁黄门侍郎。
景云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转御史大夫,仍知政事。初,安乐公主馆第成,
中宗临幸,燕从官,赋诗,日知卒章,独以规戒。睿宗它日谓曰:“响时虽朕亦
不敢谏,非公挺直,何能尔?”即拜侍中。先天元年,罢为刑部尚书。屡乞骸骨,
许之。日知将有请,不谋于家,归乃治行,妻惊曰:“产利空空,何辞之遽?”
日知曰:“仕至此,已过吾分。人亦何厌之有?若厌于心,无日而足也。”既罢,
不治田园,唯饰台池,引宾客与娱乐。开元三年卒。
日知贵,诸子方总角,皆通婚名族,时人讥之。后少子伊衡以妾为妻,鬻田
宅,至兄弟讼阋,家法遂替云。
杜景佺,冀州武邑人。性严正。举明经中第。累迁殿中侍御史。出为益州录
事参军。时隆州司马房嗣业徙州司马,诏未下,欲即视事,先笞责吏以示威。景
佺谓曰:“公虽受命为司马,州未受命,何急数日禄邪?”嗣业怒,不听。景佺
曰:“公持咫尺制,真伪莫辨,即欲搅乱一府,敬业扬州之祸,非此类邪?”叱
左右罢去,既乃除荆州司马,吏歌之曰:“录事意,与天通;州司马,折威风。”
由是浸知名。
入为司刑丞,与徐有功、来俊臣、侯思止专治诏狱,时称“遇除、杜者生,
来、侯者死”。改秋官员外郎,与侍郎陆元方按员外郎侯味虚罪,已推,辄释之。
武后怒其不待报,元方大惧,景佺独曰:“陛下明诏六品、七品官,文辨已定,
待命于外,今虽欲罪臣,奈明诏何?”宰相曰:“诏为司刑设,何预秋官邪?”
景佺曰:“诏令一布,无台、寺之异。”后以为守法,擢凤阁舍人。迁洛州司马。
延载元年,检校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后尝季秋出梨华示宰相以为
祥,众贺曰:“陛下德被草木,故秋再华,周家仁及《行苇》之比。”景佺独曰:
“阴阳不相夺伦,渎即为灾。故曰:‘冬无愆阳,夏无伏阴,春无凄风,秋无苦
雨。’今草木黄落,而木复华,渎阴阳也。窃恐陛下布德施令,有所亏紊。臣位
宰相,助天治物,治而不和,臣之咎也。”顿首请罪。后曰:“真宰相!”会李
昭德下狱,景佺苦申救,后以为面欺,左迁秦州刺史。入拜司刑卿。圣历元年,
复以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契丹入寇,陷河北数州,虏已去,武懿宗欲尽
论其罪,景佺以为胁从可原,后如其议。罢为秋官尚书。坐漏省内语,降司刑少
卿。出为并州长史,道病卒,赠相州刺史。初名元方,垂拱中改今名。
李怀远,字广德,邢州柏仁人。少孤,嗜学。宗人欲藉以高荫,怀远辞,退
而曰:“因人之势,高士耻之。假荫而官,吾志邪?”擢四科第,累转司礼少卿,
出为本州刺史,改冀州,迁扬、益二都督府长史,徙同州刺史。治尚清简。累迁
鸾台侍郎,进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封平乡县男。以左散骑常侍同中书门下三品,
爵赵郡公,赐实封户三百。以老,听致仕。中宗还京师,召知东都留守,复加同
中书门下三品。
怀远久贵,益素约,不治居室。尝乘款段马,仆射豆卢钦望谓曰:“公贵显,
顾当然邪?”答曰:“吾幸其驯,不愿它骏。”神龙二年卒,帝赐锦衾敛,自为
文祭之,赠侍中,谥曰成。
子景伯,景龙中为谏议大夫。中宗宴侍臣及朝集使。酒酣,各命为《回波词》,
或以谄言媚上,或要丐谬宠,至景伯,独为箴规语以讽帝,帝不悦。中书令萧至
忠曰:“真谏官也。”景云中,进太子右庶子。时有建言置都督府非是,诏群臣
普议,景伯与太子舍人卢俌议:“今天下诸州分隶都督,专生杀刑赏。使授非
其人,则权重衅生,非强干弱枝、经邦轨物之谊。愿罢都督,留御史,以时按察,
秩卑任重,以制奸宄便。”繇是停都督。终右散骑常侍。
子彭年,有才,剖析明悟。历迁中书舍人、吏部侍郎。与李林甫善。常慕山
东著姓,为婚姻,引就清列。典选七年,卒以赃败,长流临贺郡。天宝十二载,
擢为济阴太守,徙冯翊。天子幸蜀,陷於贼,胁以伪官,忧愤死,赠礼部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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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15:23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百一十七 列传第四十二

◎裴刘魏李吉
裴炎,字子隆,绛州闻喜人。宽厚,寡言笑,有奇节。补弘文生,休澣,
它生或出游,炎读书不废。有司欲荐状,以业未就,辞不举,服勤十年,尤通《
左氏春秋》。举明经及第。补濮州司仓参军,历御史、起居舍人,浸迁黄门侍郎。
调露二年,同中书门下三品。进拜侍中。高宗幸东都,留皇太子京师,以炎调护。
帝不豫,太子监国,诏炎与刘齐贤、郭正一於东宫平章政事,及大渐,受遗辅太
子,是为中宗。改中书令。旧,宰相议事门下省,号政事堂,长孙无忌以司空、
房玄龄以仆射、魏徵以太子太师皆知门下省事,至炎,以中书令执政事笔,故徙
政事堂於中书省。
中宗欲以后父韦玄贞为侍中及授乳媪子五品官,炎固执不从,帝怒曰:“我
意让国与玄贞,岂不可?何惜侍中邪?”炎惧,因与武后谋废帝。后命炎洎刘祎
之率羽林将军程务挺、张虔勖勒兵入宫,宣太后令,扶帝下殿,帝曰:“我何罪?”
后曰:“以天下与玄贞,安得无罪?”乃废帝为卢陵王,更立豫王为皇帝。以定
策功,封永清县男。
后已持政,稍自肆,於是武承嗣请立七庙,追王其先,炎谏曰:“太后天下
母,以盛德临朝,宜存至公,不容追王祖考,示自私。且独不见吕氏事乎!”后
曰:“吕氏之王,权属生人,今追崇先世,在亡迹异,安得同哉!”炎曰:“蔓
草难图,渐不可长。”后不悦而罢。承嗣又讽太后诛韩王元嘉、鲁王灵夔,以绝
宗室望,刘祎之、韦仁约畏默不敢言,炎独固争,后愈衔怒。未几,赐爵河东县
侯。
豫王虽为帝,未尝省天下事。炎谋乘太后出游龙门,以兵执之,还政天子。
会久雨,太后不出而止。徐敬业兵兴,后议讨之,炎曰:“天子年长矣,不豫政,
故竖子有辞。今若复子明辟,贼不讨而解。”御史崔詧曰:“炎受顾托,身总大
权,闻乱不讨,乃请太后归政,此必有异图。”后乃捕炎送诏狱,遣御史大夫骞
味道、御史鱼承晔参鞫之。凤阁侍郎胡元范曰:“炎社稷臣,有功於国,悉心事
上,天下所知,臣明其不反。”纳言刘齐贤、左卫率蒋俨继辨之,后曰:“炎反
有端,顾卿未知耳。”元范、齐贤曰:“若炎反,臣辈亦反矣。”后曰:“朕知
炎反,卿辈不反。”遂斩于都亭驿。
炎被劾,或勉其逊辞,炎曰:“宰相下狱,理不可全。”卒不折节,籍其家,
无儋石之赢。初,炎见裴行俭破突厥有功,沮薄之,乃斩降虏阿史那伏念等五十
余人,议者恨其媢克,且使国家失信四夷,以为阴祸有知云。睿宗立,赠太尉、
益州大都督,谥曰忠。
元范者,申州义阳人。介廉有才,以炎故,流死巂州。
炎从子伷先。伷先未冠,推荫为太仆丞。炎死,坐流岭南。上变求面陈得失,
后召见,盛气待之,曰:“炎谋反,法当诛,尚何道?”伷先对曰:“陛下唐家
妇,身荷先帝顾命,今虽临朝,当责任大臣,须东宫年就德成,复子明辟,奈何
遽王诸武、斥宗室?炎为唐忠臣,而戮逮子孙,海内愤怨。臣愚谓陛下宜还太子
东宫,罢诸武权。不然,豪桀乘时而动,不可不惧!”后怒,命曳出,杖之朝堂,
长流瀼州。
岁余,逃归,为吏迹捕,流北庭。无复名检,专居贿,五年至数千万。娶降
胡女为妻,妻有黄金、骏马、牛羊,以财自雄。养客数百人。自北庭属京师,多
其客,候朝廷事,闻知十常七八。时补阙李秦授为武后谋曰:“谶言‘代武者刘’,
刘无强姓,殆流人乎?今大臣流放者数万族,使之叶乱,社稷忧也。”后谓然,
夜拜秦授考功员外郎,分走使者,赐墨诏,慰安流人,实命杀之。伷先前知,以
橐驼载金币、宾客奔突厥。行未远,都护遣兵追之,与格斗,为所执。械系狱,
以状闻。会武后度流人已诛,畏天下姗诮,更遣使者安抚十道,以好言自解释曰:
“前使使慰安有罪,而不晓朕意,擅诛杀,残忍不道,朕甚自咎。今流人存者一
切纵还。”繇是伷先得不死。
中宗复位,求炎后,授先太子詹事丞。迁秦、桂、广三州都督。坐累且诛,
赖宰相张说右之,免官。久乃擢范阳节度使,太原、京兆尹。以京师官冗,奏罢
畿县员外及试官。进工部尚书。年八十六,以东京留守累封翼城县公,卒官下。
刘祎之,字希美,常州晋陵人。父子翼,字小心,在隋为著作郎。峭直有行,
尝面折僚友短,退无馀訾。李伯药曰;“子翼詈人,人都不憾。”贞观初,召之,
辞以母老,诏许终养。江南道巡察使李袭誉嘉其孝,表所居为孝慈里。母已丧,
召拜吴王府功曹参军,终著作郎、弘文馆直学士。
祎之少与孟利贞、高智周、郭正一俱以文辞称,号“刘孟高郭”,并直昭文
馆。俄迁右史、弘文馆直学士。上元中,与元万顷等偕召入禁中,论次新书凡千
馀篇。高宗又密与参决时政,以分宰相权,时谓“北门学士”。兄懿之,亦给事
中,同两省。先是,姊为内官,武后遣至外家问疾,祎之因贺兰敏之私省之,坐
流巂州。后为丐还,除中书舍人。
仪凤中,吐蕃寇边,帝访侍臣所以置之、讨之之宜,人人异谋,礻之独劝帝:
“夷狄犹禽兽,虽被冯陵,不足校,愿戢威,纾百姓之急。”帝内其言。俄拜相
王府司马。检校中书侍郎,帝谓曰:“卿家忠孝,朕子赖卿以师矩,冀蓬在麻不
扶而挺也。”
后既立王为帝,以其参奉大议,愈亲之,擢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赐
爵临淮县男。方是时,诏令丛繁,祎之思致华敏,裁可占授,少选可待也。司门
员外郎房先敏坐累贬卫州司马,诉于相府,内史骞味道谓曰:“太后旨。”祎之
曰:“乃上从有司所奏云。”后闻,以味道归非於上,贬青州刺史,加祎之太中
大夫,赐物百段。后因曰:“君为元首,臣为股肱,以手足疾移於腹背,尚为一
体乎?礻之引咎於已,忠臣也。”纳言王德真推顺曰:“戴至德无异才,惟能归
善於君,为时所服。”后曰:“善。”后私语凤阁舍人贾大隐曰:“后能废昏立
明,盍反政以安天下?”大隐表其言,后怒曰:“祎之乃负我!”垂拱中,或告
祎之,受归诚州都督孙万荣金,与许敬宗妾私通,太后遣肃州刺史王本立鞫治,
以敕示祎之,祎之曰:“不经凤阁鸾台,何谓之敕!”后以为拒制使,赐死于家,
年五十七。
初,祎之得罪,睿宗以旧属申理之,姻友冀得释。祎之曰:“吾死矣。太后
威福由己,而帝营救,速吾祸也!”在狱上疏自陈。临诛,洗沐,神色自若。命
其子执笔占为表,子号塞不能书,祎之乃自捉笔,得数纸,词恳哀到,人皆伤之。
麟台郎郭翰、太子文学周思钧怅叹其文,后恶之,贬翰巫州司法参军,思钧播州
司仓参军。睿宗嗣位,赠祎之中书令。
翰者,尝为御史,巡察陇右。多所按劾。次宁州,时狄仁杰为刺史,民争言
有异政。翰就馆,以笔纸置于案,谓僚属曰:“入其境,其政可知,愿荐使君美
於朝,毋久留。”即命驾去。性宽简,读《老子》至“和其光,同其尘”,慨然
曰:“大雅君子,以保其身。”乃辞宪官,改麟台郎云。
魏玄同,字和初,定州鼓城人。祖士廓,仕齐为轻车将军。玄同进十擢第,
调长安令。累官司列大夫。坐与上官仪善,流岭外。既废,不自护藉,乃驰逐为
生事。上元初,会赦还,工部尚书刘审礼表其材,拜岐州长史。再迁吏部侍郎。
永淳元年,诏与中书、门下同承受进止平章事。封钜鹿男。上疏言选举法弊曰:
方今人不加富、盗贼未衰、礼谊浸薄者,下吏不称职,庶官非其才,取人之
道有所未尽也。武德、贞观,庶事草创,人物固乏。天祚大圣,享国永年,异人
间出。诸色人流,岁以千计,官有常员,人无定限,选集猥至,十不收一,取舍
淆紊。
夏、商以前,制度多阙。至周,焕然可观。诸侯之臣不皆命天子,王朝庶官
不专一职。穆王以伯冏为太仆正,命曰:“慎简乃僚。”此乃自择下吏之言也。
太仆正,特中大夫耳,尚以僚属委之,则三公、九卿亦当然也。故太宰、内史并
掌爵禄废置,司徒、司马别掌兴贤诏事。是分任群司而统以数职,王命其大者,
而自择其小者。
汉制,诸侯自置吏四百石以下,其傅、相大臣则汉为置之;州郡掾史、督邮、
从事,悉任之牧守。
自魏、晋以后,始归吏部,而迄于今。以刀笔量才,簿书察行,法与世弊,
其来久矣。尺丈之量,锺庾之器,非所及则不能度,非所受则无以容,况天下之
大、士类之众,可委数人手乎!又尸厥任者,间非其选,至为人择官,为身择利,
下笔系亲疏,措情观势要,悠悠风尘,此焉奔竞,使百行折之一面,九能断之数
言,不亦难乎。
且臣闻莅官者,不可以无学。传曰:“学以从政,不闻以政入学。”今贵戚
子弟一皆早仕,弘文、崇贤、千牛、辇脚之类,程较既浅,技能亦薄,而门阀有
素,资望自高。夫所谓胄子者,必裁诸学,少则受业,长而入官,然后移家事国,
谓之德进。夫少仕则不务学,轻试则无才。又勋官、三卫、流外之属,不待州县
之举,直取书判,非先德后言之谊。
臣闻国之用人,如人用财,贫者止糟糠,富者馀粱肉。故当衰弊乏贤,则磨
策朽钝以驭之;太平多士,则遴柬髦俊而使之。今选者猥多,宜以简练为急。窃
见制书,三品至九品并得荐十,此诚仄席旁求意也。但褒贬不明,故上不忧黜责,
下不尽搜扬,莫慎所举,而苟以应命。且惟贤知贤,圣人笃论。皋陶既举,不仁
者远。身苟滥进,庸及知人?不择举者之紧,而责所举之滥,不可得已。以陛下
圣明,国家德业,而不建经久之策,但顾望魏、晋遗风,臣窃惑之。愿少遵周、
汉之规,以分吏部选,即所用详,所失鲜矣。
不纳。进拜文昌左丞、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三品。迁地官尚书,检校纳言。
玄同与裴炎缔交,能保终始,故号“耐久朋”。
先是,狄仁杰督太原运,失米万斛,将坐诛,玄同救免。而河阳令周兴未知
也,数於朝堂听命。玄同曰:“明府可去矣,毋久留。”兴以为沮己,衔之,至
是诬玄同言“太后老矣,当复皇嗣”。后不察,赐死于家,年七十三。初,监察
御史房济监刑,谓曰:“丈人盍上变?冀召见,得自陈。”玄同曰;“人杀与鬼
杀等耳,不能为告事人!”玄同子恬,字安礼,事亲以孝闻。第进士,为御史主
簿。开元中。至颍王傅。
李昭德,雍州长安人。父乾祐,贞观初为殿中侍御史。鄃令裴仁轨私役门
卒,太宗欲斩之,乾祐曰;“法令与天下共之,非陛下独有也。仁轨以轻罪致极
刑,非画一之制。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帝意解,繇是免死。迁侍御史。
母卒,庐墓侧,负土成坟。帝遣使就吊,表异其闾。历治书侍御史,有能名。永
徽初,擢御史大夫,为褚遂良所恶,出为邢、魏二州刺史。乾祐虽强直,而昵小
人。尝为书与所善吏,刺取朝廷事,迷隐其辞,为吏所卖,遂良白发於朝,坐流
驩州。台拜沧州刺史。入为司刑太常伯,举雍州司功参军崔擢为尚书郎,不得报,
私语擢所以然。后擢犯罪,告乾祐漏禁中语以自赎,诏免官,卒。
昭德强干有父风,擢明经,累官御史中丞。永昌初,坐事贬振州陵水尉。还
为夏官侍郎。如意元年,拜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武后营神都,昭德规
创文昌台及定鼎、上东诸门,标置华壮。洛有二桥,司农卿韦机徙其一直长夏门,
民利之,其一桥废,省巨万计。然洛水岁淙啮之,缮者告劳。昭德始累石代柱,
锐其前,厮杀暴涛,水不能怒,自是无患。俄检校内史。薛怀义讨突厥,以昭德
为行军长史,不见虏还。
武承嗣任文昌左相,昭德谏曰;“承嗣已王,不宜典机衡,以惑众庶。且父
子犹相篡夺,况姑侄乎?”后矍然曰;“我未之思也。”乃罢承嗣为太子少保。
洛阳人王庆之率险佞数百人请以承嗣为皇太子,后不许;固请,后遣昭德诘其故。
昭德笞杀庆之,余党散走。因奏曰:“自古有侄为天子而为姑立庙乎?以亲亲言
之,天皇,陛下夫也;皇嗣,陛下子也。当传之子孙为万世计。陛下承天皇顾托
而有天下,又立承嗣,臣见天皇不来食矣。”后乃止。承嗣恨,谮短之。后曰;
“吾任昭德而获安枕,是代我劳,非而所知也。”有人获洛水白石而赤文者,献
阙下曰:“此石赤心,故以献。”昭德叱曰;“洛水余石岂尽能反邪?”时来俊
臣、侯思止舞文法,数诛陷大臣,人皆慑惧。昭德每奏其诬罔不道状,卒榜杀思
止,其党稍摧沮。
然昭德颇怙权,为众指目。鲁王府功曹参军丘愔上疏曰;“臣闻魏冉诛庶族
以安秦,忠也。弱诸侯以强国,功也;然出入自专,击断无忌,威震人主,不闻
有王,张禄一言而卒用忧死。向使昭王不即觉悟,则秦之霸业或不传子孙。陛下
天授以前,万机独断,公卿百执具职而已。自长寿以来,厌怠细政,擢委昭德,
乘总权纲,而才小任重,负气强愎,聋盲下民,刍狗同列,刻薄庆赏,多所矫虔,
声威翕习,天下杜口。臣伏见南台敕目,群臣奏请,陛下制已曰‘可’,而昭德
建言不可,制又从之。且人臣参奉机密,献可替否,事或便利,不豫咨谋,而画
可已行,方兴驳异,是阳露擅命,以示於人,归美引咎,谊不类此,一切奏谳,
皆承风指,阴相傅会。臣观其胆,乃大於身,鼻息所冲,上拂云汉。夫小家治生,
有千百之赀,将以托人,尚忧失授,况天下之重,可轻委寄乎?履霜坚冰,须防
其渐。大权一去,收之良难。愿陛下察臣之言。”又果毅邓注著《石论》数千言,
述其专恣,凤阁舍人逢弘敏以闻。后由是恶之,谓姚璹曰:“诚如所言,昭德固
负国矣!”乃贬钦州南宾尉。俄召授监察御史。
万岁通天二年,来俊臣诬以逆谋,既而俊臣亦下狱,同日诛。时甚雨,众庶
莫不冤昭德而快俊臣。神龙二年,赠左御史大夫。建中三年,加赠司空。
吉顼,洛州河南人。长七尺,性阴克,敢言事。举进士及第。调明堂尉。父
哲为易州刺史,坐赇当死,顼往见武承嗣,自陈有二女弟,请侍王巾盥者。承嗣
喜,以犊车迎之。三日未言,问其故,答曰:“父犯法且死,故忧之。”承嗣为
表贷哲死,迁顼龙为监。
刘思礼谋反,顼上变事,后命武懿宗杂讯,因讽囚引近臣高阀生平所牾者凡
三十六姓,捕系诏狱,搒楚百惨,以成其狱,同日论死,天下冤之。擢右肃政台
中丞。
来俊臣下狱,司刑当以死,状三日不下。顼从武后游苑中,因间言:“臣为
陛下耳目,知俊臣状入不出,人以为疑。”后曰:“朕以俊臣有功,徐思之。”
顼曰:“于安远告虺贞反,今为成州司马。俊臣诬杀忠良,罪恶如山,国蟊贼也,
尚何惜?”於是后斩俊臣,而召安远为尚食奉御。
突厥陷赵、定,授检校相州刺史,且募兵制虏南向。顼辞不知武,后曰:“
贼方走,藉卿坐镇耳。”初,太原温彬茂死高宗时,封一笥书,诿妻曰:“吾死
后,须年及垂拱献之。”垂拱初,妻上其书,言后革命事及突厥至赵去,故后知
虏且还。顼至,募士无应者,俄诏以皇太子为元帅,应募日数千。顼还言状,后
曰:“人心若是邪?卿可为群臣道之。”顼诵语于朝,诸武恶之。
始,顼善张易之、殿中少监田归道、凤阁舍人薛稷、正谏大夫员半千、夏官
侍郎李迥秀,皆为控鹤内供奉。顼又强敏,故后倚为腹心。圣历二年,进天官侍
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为刺史时,武懿宗讨契丹,退保相州。后争功殿中,懿
宗陋短俯偻,顼严语侵之,无所容假。后怒曰:“我在,乃藉诸武,它日安可保?”
衔之。
张易之兄弟以宠盛,思自全,问顼计安出。顼曰:“公家以幸进,非有大功
於天下,势必危。吾有不朽策,愿效之,非止保身,且世世不绝胙。”易之流涕
请,顼曰:“天下思唐久矣!庐陵斥外,相王幽闭。上春秋高,武诸王,非海内
属意。公盍从容请相王、庐陵,以副人望?易吊为贺之资也。”易之、昌宗乘间
如顼教,后意乃定。既而知顼与谋,召见问状,顼对:“庐陵、相王皆陛下子,
先帝顾托於陛下,当速有所付。”乃还中宗。
明年,顼坐弟冒伪官贬琰川尉,及辞,召见,泣曰:“臣去国,无复再谒,
愿有所言。然疾棘,请须臾间。”后命坐,顼曰:“水土皆一盎,有争乎?”曰:
“无。”曰:“以为涂,有争乎?”曰:“无。”曰:“以涂为佛与道,有争乎?”
曰:“有之。”顼顿首曰:“虽臣亦以为有。夫皇子、外戚,有分则两安。今
太子再立,而外家诸王并封,陛下何以和之?贵贱亲疏之不明,是驱使必争,臣
知两不安矣。”后曰:“朕知之,业已然,且奈何?”顼寻徙始丰尉,客江都,
卒。
中宗之立,顼实倡之,会得罪,无知者。睿宗初,有发明其忠,乃下诏赠御
史大夫。
赞曰:异乎,炎之暗于几也!知中宗之不君,不知武后之盗朝,假虎翼而责
其搏人,死固宜哉!昭德、顼进不以道,君子耻之。虽然,一情区区,抑武兴唐,
其助有端,则贤炎远矣。祎之、玄同漏言及诛,不失所以事君者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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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15:23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百一十八 列传第四十三

◎张韦韩宋辛二李裴
张廷珪,河南济源人。慷慨有志尚。第进士,补白水尉。举制科异等。累迁
监察御史,按劾平直。武后税天下浮屠钱,营佛祠於白司马坂,作大象,廷珪谏,
以为:“倾四海之财,殚万民之力,穷山之木为塔,极冶之金为象,然犹有为之
法,不足高也。填塞涧穴,覆压虫蚁,且巨亿计。工员穷窭,驱役为劳,饥渴所
致,疾疹方作。又僧尼乞丐自赡,而州县督输,星火迫切,鬻卖以充,非浮屠所
谓随喜者。今天下虚竭,苍生雕弊,谓宜先边境,实府库,养人力。”后善之,
召见长生殿,赏慰良厚,因是罢役。
会诏市河南河北牛羊、荆益奴婢,置监登、莱,以广军资。廷珪上书曰:“
今河南牛疫,十不一在,诏虽和市,甚於抑夺。并市则价难准,简择则吏求贿,
是牛再疫,农重伤也。高原耕地夺为牧所,两州无复丁田,牛羊践暴,举境何赖?
荆、益奴婢多国家户口,奸豪掠买,一入於官,永无免期。南北异宜,至必生疾,
此有损无益也。抑闻之,君所恃在民,民所恃在食,食所资在耕,耕所资在牛;
牛废则耕废,耕废则食去,食去则民亡,民亡则何恃为君?羊非军国切要,假令
蕃滋,不可射利。”后乃止。
张易之诛,议穷治党与。廷珪建言:“自古革命,务归人心,则以刑胜治。
今唐历不移,天地复主,宜以仁化荡宥。且易之盛时,趋附奔走半天下,尽诛则
已暴,罚一二则法不平,宜一切洗贷。”中宗纳之。
神龙初,诏白司马坂复营佛祠,廷珪方奉诏抵河北,道出其所,见营筑劳亟,
怀不能已,上书切争,且言:“自中兴之初,下诏书,弛不急,斥少监杨务廉,
以示中外。今土木复兴,不称前诏;掘壤伐木,浸害生气。愿罢之,以纾穷乏。”
帝不省。寻为中书舍人。再迁礼部侍郎。
玄宗开元初,大旱,关中饥,诏求直言。廷珪上疏曰:“古有多难兴国,殷
忧启圣,盖事危则志锐,情苦则虑深,故能转祸为福也。景龙、先天间,凶党构
乱,陛下神武,汛扫氛垢,日月所烛,无不濡泽,明明上帝,宜锡介福。而顷阴
阳愆候,九谷失稔,关辅尤剧。臣思天意,殆以陛下春秋鼎盛,不崇朝有大功,
轻尧、舜而不法,思秦、汉以自高,故昭见咎异,欲日慎一日,永保大和,是皇
天於陛下眷顾深矣,陛下得不奉若休旨而寅畏哉!诚愿约心削志,考前王之书,
敦素朴之道,登端士,放佞人,屏后宫,减外厩,场无蹴鞠之玩,野绝从禽之乐,
促远境,罢县戍,矜惠惸独,蠲薄徭赋,去淫巧,捐珠璧,不见可欲,使心不乱。
或谓天戒不足畏,而上帝冯怒,风雨迷错,荒馑日甚,则无以济下矣;或谓人穷
不足恤,而亿兆携离,愁苦昏垫,则无以奉上矣。斯安危所系,祸福之原,奈何
不察?今受命伊始,华夷百姓清耳以听,刮目以视,冀有闻见,何遽孤其望哉?”
再迁黄门侍郎,监察御史蒋挺坐法,诏决杖朝堂,廷珪执奏:“御史有谴,
当杀杀之,不可辱也。”士大夫服其知体。
王琚持节巡天兵诸军,方还,复诏行塞下,议者皆谓将袭回纥,廷珪陈五不
可,且言:“中国步多骑少,人赍一石粮,负甲百斤,盛夏长驱,昼夜不休,劳
逸相绝,其势不敌,一也。出军掩敌,兵不数万,不可以行,废农广馈,饥岁不
支,二也。千里远袭,其谁不知?贼有斥候,必能预防,三也。狄人兽居碛漠,
譬之石田,克而无补,四也。天下无年,当养人息兵,五也。”又请复十道按察
使,巡视州县,帝然纳之,因诏陆象先等分使十道。时遣使赍缯锦至石国市犬马,
廷珪曰:“犬马非土性弗畜,珍禽异兽不育于国,不宜劳远人致异物,愿省无益
之故,救必然之急,天下之幸。”
坐漏禁内语,出为沔州刺史。频徙苏、宋、魏三州。初,景龙中,宗楚客、
纪处讷、武廷秀、韦温等封户多在河南、河北,讽朝廷诏两道蚕产所宜,虽水旱
得以蚕折租。廷珪谓:“两道倚大河,地雄奥,股肱走集,宜得其欢心,安可不
恤其患而殚其力?若以桑蚕所宜而加别税,则陇右羊马、山南椒漆、山之铜锡铅
锴、海之蜃蛤鱼盐,水旱皆免,宁独河南、北外於王度哉?愿依贞观、永徽故事,
准令折免。”诏可。在官有威化。入为少府监,封范阳县男。以太子詹事致仕。
卒,赠工部尚书,谥贞穆。
廷珪伟姿仪,善八分书,与李邕友善,及邕踬於仕,屡表荐之,人尚其方介
云。
韦凑,字彦宗,京兆万年人。祖叔谐,贞观中为库部郎中,与弟吏部郎中叔
谦、兄主爵郎中季武同省,时号“三列宿”。
凑,永淳初,解褐婺州参军事。徙资州司兵,观察使房昶才之,表于朝,迁
扬州法曹。州人盂神爽罢仁寿令,豪纵,数犯法,交通贵戚,吏莫敢绳,凑按治,
杖杀之,远近称伏。入为相王府属,时姚崇兼府长史,尝曰:“韦子识远文详,
吾恨晚得之。”六迁司农少卿。忤宗楚客,出为贝州刺史。
睿宗立,授鸿胪少卿。徙太府,兼通事舍人。时改葬故太子重俊,有诏加谥,
又诏雪李多祚等罪,议赠官。凑上言:
王者发号出令,必法大道,善善著,恶恶明也。赏罚所不加,则考行立谥以
褒贬之。臣议其君,子议其父,曰“灵”曰“厉”者,不敢以私乱公也。臣伏见
故太子与多祚等拥北军,犯宸居,破扉斩关,兵指黄屋,骑腾紫微,和帝御玄武
门亲谕逆顺,太子据鞍自若,督众不止;逆党悔非,回兵执贼,多祚伏诛,太子
乃遁去。明日帝见群臣,涕数行下,曰:“几不与公等相见”,其为危甚矣!
臣子之礼,过位必趋,蹙路马刍有诛。昔汉成帝为太子,行不敢绝驰道。秦
师免胄过周北门,王孙满策其必败。推此,则太子称兵宫中,为悖已甚。以斩三
思父子而嘉之乎,则弄兵讨逆以安君父可也;因欲自立,则是为逆,又奚可褒?
此时韦氏逆未明,义未绝,於太子母也,子无废母之理;非中宗命废之,则又劫
父废母。且君或不君,臣安可不臣?父或不父,子安可不子?晋太子申生谥曰恭,
汉太子据谥曰戾,今太子乃谥节闵,臣所未谕。愿与议谥者质於御前,使臣言非
耶,甘鼎镬之诛,申大义示天下。臣言是耶,咸蒙冰释,不复异议。如曰未然,
奈何使后世乱臣贼子资以为辞?宜易谥以合经礼,多祚等罪云“免”而不云“雪”。
帝瞿然,引内阁中,劳曰:“诚如卿言。业已尔,奈何?”对曰:“太子实
逆,不可以褒,请质行以示。”时大臣亦重改,唯罢多祚等赠官。
景云初,作金仙等观,凑谏,以为:“方农月兴功,虽赀出公主,然高直售
庸,则农人舍耕取雇,趋末弃本,恐天下有受其饥者。”不听,凑执争,以“万
物生育,草木昆蚑伤伐甚多,非仁圣本意”。帝诏外详议。中书令崔湜、侍中
岑羲曰:“公敢是耶?”凑曰:“食厚禄,死不敢顾,况圣世必无死乎?”朝廷
为减费万计。出为陕、汝、岐三州刺史。
开元初,欲建碑靖陵,凑以古园陵不立碑,又云旱不可兴工,谏而止。迁将
作大匠。诏复孝敬皇帝庙号义宗,凑谏曰:“传云:‘必也正名。’礼:祖有功,
宗有德,其庙百世不毁。商有三宗,周宗武王,汉文帝为太宗,武帝为世宗。历
代称宗者,皆方制海内,德泽可尊,列於昭穆,是谓不毁。孝敬皇帝未尝南面,
且别立寝庙,无称宗之义。”遂罢。
迁右卫大将军,玄宗谓曰:“故事,诸卫大将军与尚书更为之,近时职轻,
故用卿以重此官,其毋辞!”寻徙河南尹,封彭城郡公。会洛阳主薄王钧以赇抵
死,诏曰:“两台御史、河南尹纵吏侵渔,《春秋》重责帅,其出凑曹州刺史,
侍御史张洽通州司马。”久之,迁太原尹,兼北都军器监,边备修举,诏赐时服
劳勉之。及病,遣上医临治。卒,年六十五,赠幽州都督,谥曰文。子见素。
见素,子会微,质性仁厚。及进士第,授相王府参军,袭父爵,擢累谏议大
夫。天宝五载,为江西、山南、黔中、岭南道黜陟使,绳纠吏治,所至震畏。迁
文部侍郎,平判皆诵於口,铨叙平允,官有頠求,辄下意听纳,人多德之。
十三载,玄宗苦雨潦,阅六旬,谓宰相非其人,罢左相陈希烈,诏杨国忠审
择大臣。时吉温得幸,帝欲用之。温为安禄山所厚,国忠惧其进,沮止之。谋於
中书舍人窦华、宋昱,皆以见素安雅易制,国忠入白帝,帝亦以相王府属,有旧
恩,遂拜武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院学士,知门下省事。
明年,禄山表请蕃将三十二人代汉将,帝许之,见素不悦,谓国忠曰:“禄
山反状暴天下,今又以蕃代汉,难将作矣。”国忠不应,见素曰:“知祸之牙不
能防,见祸之形不能制,焉用彼相?明日当恳论之。”既入,帝迎谕曰:“卿等
有疑禄山意耶?”国忠、见素趋下,流涕具陈禄山反明甚,诏复位,因以禄山表
置帝前乃出。帝令中官袁思艺传诏曰:“此姑忍,朕徐图之。”由是奉诏。然每
进见,未尝不为帝言之,帝不入其语。未几,禄山反,从帝入蜀。陈玄礼之杀国
忠也,兵伤其首,众传声曰:“毋害韦公父子!”获免。帝令寿王赐药傅创。次
巴西,诏兼左相,封豳国公。
肃宗立,与房琯、崔涣持节奉传国玺及册,宣扬制命,帝曰:“太子仁孝,
去十三载已有传位意,属方水旱,左右劝我且须丰年。今帝受命,朕如释负矣。
烦卿等远去,善辅导之。”见素涕泣拜辞,又命见素子谔及中书舍人贾至为册使
判官,谒见肃宗於顺化郡。肃宗闻琯名且旧,虚怀待之;以见素尝附国忠,礼遇
独减。
是岁十月丙申,有星犯昴,见素言於帝曰:“昴者,胡也。天道谪见,所应
在人,禄山将死矣。”帝曰:“日月可知乎?”见素曰:“福应在德,祸应在刑。
昴金忌火,行当火位,昴之昏中,乃其时也。既死其月,亦死其日。明年正月申
寅,禄山其殪乎!”帝曰:“贼何等死?”答曰:“五行之说,子者视妻所生。
昴犯以丙申。金,木之妃也;木,火之母也。丙火为金,子申亦金也。二金本同
末异,还以相克,贼殆为子与首乱者更相屠戮乎!”及禄山死,日月皆验。
明年三月至凤翔,拜尚书右仆射,罢知政事。初,行在所承丧乱后,兵吏三
铨簿领炀散,选部文符伪滥,帝欲广怀士心,至者一切补官,不加检复。见素奏
宜明条纲以为持久,帝未及从。既还都,选者猥集,补署无所,日诉于朝,乃追
行其言。会郭子仪亦为仆射,徙见素太子太师,诏至蜀郡奉迎太上皇。以功食实
封三百户。上元初,以疾求致仕,许之,诏朝朔望。宝应元年卒,年七十六,赠
司徒,谥忠贞。子谔。
赞曰:杨国忠本与安禄山争宠,故捕吉温以激其乱,阴储蜀赀,待天子之出,
则己与韦见素流涕争禄山反状,将信所言,以久其权。见素能言禄山反,不能言
所以反,是佐国忠败王室也,玄宗不悟,仍相之。卒为后帝所薄,然犹完其要领,
幸矣。谓见素为前知,果非也。
谔历京兆府司录参军。国忠之死,军聚不解,陈玄礼请杀贵妃以安众,帝意
犹豫,谔谏曰:“臣闻以计胜色者昌,以色胜计者亡。今宗庙震惊,陛下弃神器,
奔草莽,惟割恩以安社稷。”因叩头流血。帝寤,赐妃死,军乃大悦。擢谔御史
中丞,为置顿使。乘舆将行,或曰:“国忠死,不可往蜀,请之河、陇”,或请
幸太原、朔方、凉州,或曰如京师,杂然不一。帝心向蜀,未能言。谔曰:“今
兵少,不能捍贼,还京非万全计,不如至扶风,徐图去就。”帝问於众,众然之,
遂至扶风,乃决西幸。后终给事中。
顗,字周仁,谔弟益之子。蚤孤,事姊恭顺。及长,身不衣帛。通阴阳象纬,
博知山川风俗,论议曲据。以门调补千牛备身。自鄠尉判入等,授万年尉。历御
史、补阙,与李约、李正辞更进讽谏,数移大事。裴垍、韦贯之、李绛、崔群、
萧俯皆布衣旧,继为宰相,朝廷典章多所咨逮,尝曰:“吾侪五人,智不及一韦
公。”长庆初为大理少卿。累迁给事中。敬宗立,授御史中丞,为户部侍郎,徙
吏部。卒,赠礼部尚书。
所著《易缊解》,推演终始,有深谊。既喜接士,后出莫不造门。而李逢吉
方结党与,擅国政,颇傅会之,素议遂衰。然节俭自居,天下推其尚云。
知人,字行哲,叔谦子。弱而好古。以国子举授校书郎。高宗时,擢州参军
八人为中台郎,知人自荆府兵曹迁司库员外郎,兼判司戎大夫事。未几卒。子维、
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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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15:24 | 显示全部楼层
维,字文纪。进士对策高第,擢武功主簿。督役乾陵,会岁饥,均力劝功,
人不知劳。坐徐敬业亲,贬五泉主簿。徙内江令,教民耕桑,县为刻颂。迁户部
郎中,善裁剖,时员外宋之问善诗,故时称“户部二妙”。终太子右庶子。
绳,长文辞。抚养宗属孤幼无异情。举孝廉,以母老不肯仕。逾二十年,乃
历长安尉,威行京师。擢监察御史,更泗、泾、鄜三州刺史。天宝初,入为秘书
少监,玄宗尚文,视其职如尚书丞、郎。绳刊是图简,以善职称。终陈王傅。
虚心,字无逸,维子。举孝廉。迁大理丞、侍御史。神龙中,按大狱,仆射
窦怀贞、侍中刘幽求有所轻重,虚心据正不桡。景龙中,属羌叛,既禽捕,有诏
悉诛,虚心惟论酋长死,原活其余。迁御史中丞。历荆、潞、扬三大都督府长史。
荆州有乡豪,负势干法,虚心籍其訾入之官。以庐江多盗,遂县舒城,盗贼为衰。
入为工部尚书、东京留守。累封南皮郡子卒,赠扬州大都督,谥曰正。弟虚舟,
历洪、魏二州刺史,有治名。入为刑部侍郎。
初,维为郎,莳柳于廷,及虚心兄弟居郎省,对之辄敛容。自叔谦后,至郎
中者数人,世号“郎官家”。
韩思复,字绍出,京兆长安人。祖伦,贞观中历左卫率,封长山县男。思复
少孤,年十岁,母为语父亡状,感咽几绝,故伦特爱之,尝曰:“此儿必大吾宗。”
然家富有,金玉、车马、玩好未尝省。笃学,举秀才高第,袭祖封。永淳中,
家益窭,岁饥,京兆杜瑾者,以百绫饷思复,思复方并日食,而绫完封不发。
调梁府仓曹参军,会大旱,辄开仓赈民,州劾责,对曰:“人穷则滥,不如
因而活之,无趣为盗贼。”州不能诎。转汴州司户,仁恕,不行鞭罚。以亲丧去
官,鬻薪自给。姚崇为夏官侍郎,识之,擢司礼博士。五迁礼部郎中。建昌王武
攸宁母亡,请鼓吹,思复持不可而止。坐为王同皎所荐,贬始州长史。迁滁州刺
史,州有铜官,人铲凿尤苦,思复为贾他鄙,费省获多。有黄芝五生州署,民为
刻颂其祥。徙襄州。
入拜给事中。帝作景龙观,思复谏曰:“祸难初弭,土木遽兴,非忧物恤人
所急。”不见省。严善思坐谯王重福事,捕送诏狱,有司劾善思“任汝州刺史,
与王游;至京师,不暴王谋,但奏东都有兵气。匿反罔上,宜伏诛”。思复曰:
“往韦氏擅内,谋危社稷,善思诣相府,白陛下必即位。今诏追善思,书发即至,
使有逆节者,肯遽奔命哉?请集百官议。”议多同,善思得免死,流静州。迁中
书舍人,数指言得失,颇见纳用。
开元初,为谏议大夫。山东大蝗,宰相姚崇遣使分道捕瘗。思复上言:“夹
河州县,飞蝗所至,苗辄尽,今游食至洛。使者往来,不敢显言。且天灾流行,
庸可尽瘗?望陛下悔过责躬,损不急之务,任至公之人,持此诚实以答谴咎,其
驱蝗使一切宜罢。”玄宗然之,出其疏付崇,崇建遣思复使山东按所损,还,以
实言。崇又遣监察御史刘沼覆视,沼希宰相意,悉易故牒以闻,故河南数州赋不
得蠲。崇恶之,出为德州刺史。拜黄门侍郎。帝北巡,为行在巡问赈给大使。迁
御史大夫,性恬淡,不喜为绳察,徙太子宾客,进爵伯。累迁吏部侍郎。复为襄
州刺史,治行名天下,代还,仍拜太子宾客。卒,年七十四,谥曰文。天子亲题
其碑曰“有唐忠孝韩长山之墓”。故吏卢僎、邑人孟浩然立石岘山。
初,郑仁杰、李无为者,隐居太白山,思复少从二人游,尝曰:“子识清貌
古,恨仕不及宰相也。”子朝宗。
朝宗初,历左拾遗。睿宗诏作乞寒胡戏,谏曰:“昔辛有过伊川,见被发而
祭,知其必戎。今乞寒胡,非古不法,无乃为狄?又道路藉藉,咸言皇太子微服
观之。且匈奴在邸,刺客卒发,大忧不测,白龙鱼服,深可畏也。况天象变见,
疫疠相仍,厌兵助阴,是谓无益。”帝称善,特赐中上考。帝传位太子,朝宗与
将军庞承宗谏曰:“太子虽睿圣,宜且养成盛德。”帝不听。累迁荆州长史。
开元二十二年,初置十道采访使,朝宗以襄州刺史兼山南东道。襄州南楚故
城有昭王井,传言汲者死,行人虽?曷困,不敢视,朝宗移书谕神,自是饮者亡
恙,人更号韩公井。坐所任吏擅赋役,贬洪州刺史。天宝初,召为京兆尹,分渭
水入金光门,汇为潭,以通西市材木。出为高平太守。始,开元末,海内无事,
讹言兵当兴,衣冠潜为避世计,朝宗庐终南山,为长安尉霍仙奇所发,玄宗怒,
使侍御史王讯之。贬吴兴别驾,卒。朝宗喜识拔后进,尝荐崔宗之、严武於朝,
当时士咸归重之。
朝宗孙佽,字相之,性清简。元和初第进士。自山南东道使府入为殿中侍御
史。累迁桂管观察使,部二十余州,自参军至县令无虑三百员,吏部所补才十一,
余皆观察使商才补职。佽下车,悉来谒,一吏持籍请补缺员,佽下教曰:“居官
治,吾不夺;其不奉法,无望纵舍。缺者,须按籍取可任任之。”会春服使至,
乡有豪猾厚进贿使者,求为县令,使者请佽,佽许之。既去,召乡豪责以桡法,
笞其背,以令部中,自是豪右畏戢。时诏置五管监兵,尽境赋不足充其费,佽处
以俭约,遂为定制,众以为难。卒,赠工部侍郎。
宋务光,字子昂,一名烈,汾州西河人。举进士及第,调洛阳尉。迁右卫骑
曹参军。神龙元年,大水,诏文武九品以上官直言极谏,务光上书曰:
后王乐闻过,罔不兴;拒谏,罔不乱。乐闻过则下情通,下情通则政无缺,
此所以兴也。拒谏则群议壅,群议壅则上孤立,此所以乱也。
臣尝观天人相与之际,有感必应,其间甚密,是以教失於此,变生於彼。《
易》曰:“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窃见自夏以来,水气勃戾,天下多罹
其灾,洛水暴涨,漂损百姓。《传》曰:“简宗庙,废祠祀,则水不润下。”夫
王者即位,必郊祀天地,严配祖宗。自陛下御极,郊、庙、山川不时荐见。又水
者阴类,臣妾之道,气盛则水泉溢,顷虹蜺纷错,暑雨滞霪,阴胜之沴也。后廷
近习或有离中馈之职以干外政,愿深思天变,杜绝其萌。
又自春及夏,牛多病死,疫气浸淫。《传》曰:“思之不睿,时则有牛祸。”
意者万机之事,陛下未躬亲乎?晁错曰:“五帝其臣不及,则自亲之。”今朝廷
贤佐虽多,然莫能仰陛下清光。愿勤思法宫,凝就大化。以万方为念,不以声色
为娱;以百姓为忧,不以犬马为乐。臣闻三五之君不能免淫亢,顾备御存乎人耳。
灾兴细微,安之不怪,及祸变已成,骇而图之,犹水决治防、病困求药,虽复黾
勉,尚何救哉!夫塞变应天,实系人事。今霖雨即闭坊门,岂一坊一市能感发天
道哉?必不然矣。故里人呼坊门为宰相,谓能节宣风雨。天工人代,乃为虚设。
又数年以来,公私覂竭,户口减耗,家无接新之储,国乏俟荒之蓄。陛
下近观朝市,则以为既庶且富;试践闾陌,则百姓衣马牛之衣,食犬彘之食,十
室而九,丁壮尽於边塞,孀孤转於沟壑,猛吏奋毒,急政破资。马困斯佚,人穷
斯诈。起为奸盗,从而刑之,良可叹也。今人贫而奢不息,法设而伪不止;长吏
贪冒,选举以私;稼穑之人少,商旅之人众。愿坦然更化,以身先之。凋残之后,
缓其力役;久弊之极,训以敦庞。十年之外,生聚方足。
臣闻太子者,君之贰,国之本,所以守器承祧,养民赞业。愿择贤能,早建
储副,安社稷,慰黎元。姻戚之间,谤议所集,积疑成患,凭宠生灾,爱之适以
害之也。如武三思等,诚不宜任以机要,国家利器,庸可久假於人?秘书监郑普
思、国子祭酒叶静能挟小道浅术,列朱紫,取银黄,亏国经,悖天道。《书》曰:
“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此诚治乱安危之秋也。愿陛下远佞人,亲有德,
乳保之母、妃主之家,以时接见,无令媟黩。
疏奏不省。俄以监察御史巡察河南道。时滑州输丁少而封户多,每配封人,
皆亡命失业。务光建言:“通邑大都不以封。今命侯之家专择雄奥,滑州七县,
而分封者五,王赋少於侯租,入家倍於输国。请以封户均余州。”又请“食赋附
租庸岁送,停封使,息传驿之劳”。不见纳。以考最,进殿中侍御史。迁右台。
尝荐汝州参军事李钦宪,后为名臣。卒,年四十二。
时又有清源尉吕元泰,亦上书言时政曰:“国家者,至公之神器,一正则难
倾,一倾则难正。今中兴政化之始,几微之际,可不慎哉?自顷营寺塔,度僧尼,
施与不绝,非所谓急务也。林胡数叛,獯虏内侵,帑藏虚竭,户口亡散。天下人
失业,不谓太平;边兵未解,不谓无事;水旱为灾,不谓年登;仓廪未实,不谓
国富。而乃驱役饥冻,雕镌木石,营构不急,劳费日深,恐非陛下中兴之要也。
比见坊邑相率为浑脱队,骏马胡服,名曰‘苏莫遮’。旗鼓相当,军阵势也;腾
逐喧噪,战争象也;锦绣夸竞,害女工也;督敛贫弱,伤政体也,胡服相欢,非
雅乐也;浑脱为号,非美名也。安可以礼义之朝,法胡虏之俗?《诗》云:‘京
邑翼翼,四方是则。’非先王之礼乐而示则於四方,臣所未谕。《书》:《书》
曰:‘谋,时寒若。’何必臝形体,灌衢路,鼓舞跳跃而索寒焉?”书闻不报。
辛替否,字协时,京兆万年人。景龙中为左拾遗。时置公主府官属,而安乐
府补授尤滥;武崇训死,主弃故宅,别筑第,侈费过度;又盛兴佛寺,公私废匮。
替否上疏曰:
古之建官不必备,九卿有位而阙其选。故赏不僣,官不滥;士有完行,家有
廉节;朝廷余奉,百姓余食;下忠於上,上礼於下;委积无仓卒之危,垂拱无
颠沛之患。夫事有惕耳目,动心虑,事不师古,以行於今,臣得言之。陛下倍百
行赏,倍十增官,金银不供於印,束帛不充於锡,何所愧於无用之臣、无力之士
哉?
古语曰:“福生有基,祸生有胎。”且公主,陛下爱子也,选贤嫁之,设官
辅之,倾府库以赐之,壮第观以居之,广池御以嬉之,可谓至重至怜也。然用不
合古义,行不根人心,将变爱成憎,转福为祸。何者?竭人之力,费人之财,夺
人之家,怨也。爱一女,取三怨於天下,使边疆士不尽力,朝廷士不尽忠。人心
散矣,独持所爱,何所恃乎?向使鲁王赏同诸婿,则有今日之福,无曩日之祸。
人徒见其祸,不知祸所来,所以祸者,宠过也。今弃一宅,造一宅,忘前悔,忽
后祸,臣窃谓陛下乃憎之,非爱之也。臣闻君以人为本,本固则邦宁,邦宁则陛
下夫妇母子长相保也。愿外谋宰臣,为久安计,不使奸臣贼子有以伺之。
今疆场危骇,仓廪空虚,卒输不充,士赏不及,而大建寺宇,广造第宅。伐
木空山,不给栋梁;运土塞路,不充墙壁。所谓佛者,清净慈悲,体道以济物,
不欲利以损人,不荣身以害教。今三时之月,掘山穿地,损命也;殚府虚帑,损
人也;广殿长廊,荣身也。损命则不慈悲,损人则不爱物,荣身则不清净,宁佛
者之心乎?昔夏为天子,二十余世而商受之,商二十余世而周受之,周三十余世
而汉受之,由汉而后,历代可知已。咸有道之长,无道之短,岂穷金玉修塔庙享
久长之祚乎?臣以为减雕琢之费以周不足,是有佛之德;息穿掘之苦以全昆虫,
是有佛之仁;罢营构之直以给边垂,是有汤、武之功;回不急之禄以购廉清,是
有唐、虞之治。陛下缓其所急,急其所缓,亲未来,疏见在,失真实,冀虚无,
重俗人之所为,而轻天子之业,臣窃痛之。
今出财依势,避役亡命,类度为沙门,其未度者,穷民善人耳。拔亲树知,
岂离朋党,畜妻养孥,非无私爱,是致人毁道,非广道求人也。陛下常欲填池堑,
捐苑囿,以赈贫人。今天下之寺无数,一寺当陛下一宫,壮丽用度尚或过之。十
分天下之财而佛有七八,陛下何有之矣?虽役不食之人、不衣之士,犹尚不给,
况必待天生地养、风动雨润而后得之乎?臣闻国无九年之储,曰非其国。今计仓
廪,度府库,百僚共给,万事用度,臣恐不能卒岁。假如兵旱相乘,则沙门不能
擐甲胄,寺塔不足穰饥馑矣。
帝不省。睿宗立,罢斜封官千余人,俄诏复之。方营金仙、玉真观。替否以
左补阙上疏曰:
臣谓古之用度不时、爵赏不当、国破家亡者,口说不若身逢,耳闻不若目见,
臣请以有唐治道得失,陛下所及见者言之。
太宗,陛下之祖,拨乱立极,得至治之体。省官清吏,举天下职司无虚授,
用天下财帛无枉费;赏必待功,官必得才,为无不成,征无不服。不多寺观而福
禄至,不度僧尼而咎殃灭。阴阳不愆,五谷遂成,粟腐帛烂。万里贡赋,百蛮归
款。享国久长,多历年所。陛下何惮而不法之?
中宗,陛下之兄,居先帝之业,忽先帝之化,不听贤臣之言,而悦子女之意。
虚食禄者数千人,妄食士者百余户;造寺蠹财数百亿,度人免租、庸数十万。是
故国家所出日加,所入日减,仓乏半岁之储,库无一时之帛。所恶者逐,逐必忠
良;所爱者赏,赏皆谗慝。朋佞喋喋,交相倾动。夺百姓之食以养残凶,剥万人
之衣以涂土木。人怨神怒,亲忿众离,水旱疾疫,六年之间,三祸为变。享国不
永,受终於凶妇,取讥万代,诒笑四夷,陛下所见也。若法太宗治国,太山之安
可致也;法中宗治国,累卵之危亦可致也。
顷淫雨不解,谷荒于垄,麦烂于场,入秋亢旱,霜损虫暴,草木枯黄,下人
咨嗟,未知所济。而营寺造观,日继于时,道路流言,计用缗钱百余万。陛下知
仓有几岁储?库有几岁帛?百姓何所活?三边何所输?民散兵乱,职此由也。而
以百万构无用之观,受天下之怨。陛下忍弃太宗之治本,不忍弃中宗之乱阶;忍
弃太宗久长之谋,不忍弃中宗短促之计。何以继祖宗、观万国耶?陛下在韦氏时,
切齿群凶;今贵为天子,不改其事,恐复有切齿於陛下者。
往见明敕,一用贞观故事。且贞观有营寺观,加浮屠、黄老,益无用之官,
行不急之务者乎?往者和帝之怜悖逆也,宗晋卿劝为第宅,赵履温劝为园亭,工
徒未息,义兵交驰,亭不得游,宅不得息,信邪僻之说,成骨肉之刑,陛下所见
也。今兹二观,得无晋卿之徒阴劝为之,冀娱骨肉?不可不察也。惟陛下停二观
以须丰年,以所费之财给贫穷、填府库,则公主福无穷矣。
疏奏,帝不能用,然嘉切直。
稍迁右台殿中侍御史。雍令刘少微恃权贪赃,替否按之,岑羲屡以为请,替
否曰:“我为宪司,惧势以纵罪,谓王法何?”少微坐死。迁累颍王府长史。卒,
年八十。
李渤,字浚之,魏横野将军、申国公发之裔。父钧,殿中侍御史,以不能养
母废于世。渤耻之,不肯仕,刻志於学,与仲兄涉偕隐庐山。尝以列御寇拒粟,
其妻怒,是无妇也;乐羊子舍金,妻让之,是无夫也。乃摭古联德高蹈者,以楚
接舆、老莱子、黔娄先生、於陵子、王孺仲、梁鸿六人,图象赞其行,因以自儆。
久之,更徙少室。
元和初,户部侍郎李巽、谏议大夫韦况交章荐之,诏以右拾遗召。於是河南
少尹杜兼遣吏持诏、币即山敦促,渤上书谢:“昔屠羊说有言:‘位三旌,禄万
钟,知贵於屠羊,然不可使吾君妄施。’彼贱贾也,犹能忘己爱君。臣虽欲盗荣
以济所欲,得无愧屠羊乎?”不拜。洛阳令韩愈遗书曰:
有诏河南敦喻拾遗公,朝廷士引颈东望,若景星、凤鸟始见,争先睹之为快。
方今天子仁圣,大小之事皆出宰相,乐善言如不得闻,自即大位,凡所出而施者
无不得宜。勤俭之声,宽大之政,幽闺妇女、草野小子饱闻而厌道之。愈不通於
古,请问先生,兹非太平世欤?加又有非人力而至者,年谷屡熟,符贶委至。干
纪之奸不战而拘累,强梁之凶销铄缩栗,迎风而委伏。其有一事未就正,视若不
成人。四海所环,无一夫甲而兵者。若此时也,遗公不疾起与天下士乐而享之,
斯无时矣。昔孔子知不可为而为之不已,迹接於诸侯之国。今可为之时,自藏深
山,牢关而固拒,即与仁义者异守矣。想遗公冠带就车,惠然肯来,舒所畜积,
以补缀盛德之阙,利加于时,名垂将来。踊跃怀企,顷刻以冀。又切闻朝廷议,
必起遗公,使者往若不许,即河南必继以行。拾遗徵若不至,更加高秩。如是辞
少就多,伤於廉而害於义,遗公必不为也。善人进其类,皆有望於公。公不为起,
是使天子不尽得良臣,君子不尽得显位,人庶不尽被惠利,其害不为细。必审察
而谛思之,务使合於孔子之道乃善。
渤心善其言,始出家东都,每朝廷有阙政,辄附章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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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15:24 | 显示全部楼层
元和九年讨淮西,上平贼三术:一曰感,二曰守,三曰战。感不成,不失为
守;守不成,不失为战。又上《御戎新录》,乃以著作郎召,渤遂起。岁余,迁
右补阙,以直忤旨,下迁丹王府谘议参军,分司东都。十三年,上言:
至德以来,天下思致治平,讫今不称者,人倦而不知变。天以变通之运遗陛
下,陛下顺而革之,则悠久。宜乘平蔡之势,以德羁服恒、兖无不济,则恩威畅
矣。昔舜、禹以匹夫宅四海,其烈如彼;今以五圣营太平,其难如此。臣恐宰相
群臣蕴晦术略,启沃有所未尽,使陛下翘然思文、武、禹、汤而不获也。宜正六
官,叙九畴,修王制、月令,崇孝悌,敦九族,广谏路,黜选举,复俊造,定四
民,省抑佛、老,明刑行令,治兵御戎。愿下宰相公卿大夫议,博引海内名儒,
大开学馆,与群臣参讲,据经稽古、应时便俗者,使切磋周复,作制度,合宣父
继周之言。谨上五事:一礼乐,二食货,三刑政,四议都,五辨雠。
渤虽处外,然志存朝廷,表疏凡四十五献。擢为库部员外郎。会皇甫镈辅政,
务剥下佐用度,而渤奉诏吊郗士美丧,在道上言:“渭南长源乡户四百,今才四
十;阌乡户三千,而今千。它州县大抵类此。推其敝,始於摊逃人之赋。假令十
室五逃,则均责未逃者,若抵石于井,非极泉不止,诚繇聚敛之臣割下媚上。愿
下诏一赐禁止,计不三年,人必归于农。夫农,国之本,本立而太平可议矣。”
又言:“道路茀不治,驿马多死。”宪宗得奏咨骇,即诏出飞龙马数百给畿驿。
渤既以峭直触要臣意,乃谢病归。
穆宗立,召拜考功员外郎。岁终,当校考。渤自宰相而下升黜之,上奏曰:
“宰相俯、文昌、值,陛下即位,倚以责功,安危治乱系也。方陛下敬大臣,未
有昵比左右自骄之心,而天下事一以付之,俯等不推至公,陈先王道德,又不振
拔旧典,复百司之本。政之兴废在赏罚。俯等未闻慰一首公,使天下吏有所劝;
黜一不职,使尸禄有所惧。士之邪正混然无章。陛下比幸骊山,宰相、学士皆股
肱心腹,宜皆知之,不先事以谏,陷君於过。俯与学士杜元颖等请考中下。御史
大夫李绛、左散骑常侍张惟素、右散骑常侍李益谏幸骊山,郑覃等谏畋游,得事
君之礼,请考上下。崔元略当考上下,前考于翚不实,翚以贿死,请降中中。大
理卿许季同,任翚者,应考中下;然顷陷刘辟,弃家以归,宜补厥过,考中中。
少府监裴通职修举,考应中上;以封母,舍嫡而追所生,请考中下。奏入,不报。
会渤请急,冯宿领考功,以“考课令取岁中善恶为上下,郎中校京官四品以下黜
陟之,由三品上为清望官,岁进名听内考,非有司所得专。渤举旧事为褒贬,违
朝廷制,请如故事”。渤议遂废。
会魏博节度使田弘正表渤为副,元颖劾奏:“渤卖直售名,资狂躁,干进不
已,外交方镇求尉荐,不宜在朝。”出为虔州刺史。渤奏还信州移税钱二百万,
免赋米二万石,废冗役千六百人。观察使上状。不阅岁,迁江州刺史。
度支使张平叔敛天下逋租,渤上言:“度支所收贞元二年流户赋钱四百四十
万,臣州治田二千顷,今旱死者千九百顷。若徇度支所敛,臣惧天下谓陛下当大
旱责民三十年逋赋。臣刺史,上不能奉诏,下不忍民穷,无所逃死,请放归田里。”
有诏蠲责。渤又治湖水,筑堤七百步,使人不病涉。
入为职方郎中,进谏议大夫。时敬宗晏朝紫宸,入阁,帝久不出,群臣立屏
外,至顿仆。渤见宰相曰:“昨论晏朝事,今益晚,是谏官不能移人主意,渤请
出阁待罪。”会唤仗,乃止。退上疏曰:“今日入阁,陛下不时见群臣,群臣皆
布路跛倚。夫跛倚形诸外,则忧思结诸内。忧倦既积,灾衅必生,小则为旱为孽,
大则为兵为乱。《礼》:‘三谏不听,则逃之。’陛下新即位,臣至三谏,恐危
及社稷。”又言:“左右常侍职规讽,循默不事,若设官不责实,不如罢之。”
俄充理匦使,建言:“事大者以闻,次白宰相,下以移有司。有司不当,许再纳
匦。妄诉者加所坐一等,以绝冒越。”诏可。
时政移近幸,纪律荡然,渤劲正不顾患,通章封无阕日。天子虽幼昏,亦感
寤,擢给事中,赐金紫服。
五坊卒夜斗,伤县人,鄠令崔发怒,敕吏捕捽,其一,中人也,释之。帝大
怒,收发送御史狱。会大赦、改元,发以囚坐鸡竽下,俄而中人数十持梃乱击,
发败面折齿,几死,吏哀请乃去。既而囚皆释,而发不得原。渤上疏曰:“县令
曳辱中人,中人殴御囚,其罪一也。然令罪在赦前,而中人在赦后,不寘于法,
臣恐四夷闻之,慢倍之心生矣。”渤又诵言:“前神策军在幔城,篡京兆进食牙
盘,不时治,致宦人益横。”帝以问左右,皆曰“无之”。帝谓渤有党,出为桂
管观察使。它日,宰相李逢吉等见帝曰:“发暴中人,诚不敬,然其母故宰相韦
贯之姊,年八十,忧发成疾。陛下方孝治,宜少延之。”帝恻然曰:“比谏官但
言发枉,未尝道此。”即遣使送发於家,且抚尉其母。韦拜诏,泣对使者杖发四
十。犹夺其官。至文宗,乃用发为怀州长史。
桂有漓水,出海阳山,世言秦命史禄伐粤,凿为漕,马援讨徵侧,复治以通
馈;后为江水溃毁,渠遂废浅,每转饷,役数十户济一艘。渤酾浚旧道,鄣泄有
宜,舟楫利焉。逾年,以病归洛。大和中,召拜太子宾客。卒,年五十九,赠礼
部尚书。
渤,孤操自将,不苟合於世,人咸谓之沽激。屡以言斥,而悻直不少衰,守
节者尚之。
裴潾,本河东闻喜人。笃学,善隶书。以荫仕。元和初,累迁左补阙。於是
两河用兵,宪宗任宦人为馆驿使,检稽出纳。有曹进玉者,尤恃恩倨甚,使者过,
至加捽辱,宰相李吉甫奏罢之。会伐蔡,复以中人领使。潾谏曰:“凡驿,有官
专尸之,畿内以京兆尹,道有观察使、刺史相监临,台又御史为之使,以察过阙。
犹有不职,则宜明科条督责之,谁不惕惧?若复以宫闱臣领之,则内人而及外事,
职分乱矣。夫事不善,诫於初;体有非,不必大。方开太平,澄本正末,宜塞侵
官之原、出位之渐。”帝虽不用,而嘉其忠,擢起居舍人。
帝喜方士,而柳泌为帝治丹剂,求长年。帝御剂,中躁病渴。潾谏曰:
夫除天下之害者,常受天下之利;共天下之乐者,常飨天下之福。故上自黄
帝、颛顼、尧、舜、禹、汤、文、武,咸以功济生人,天皆报以耆寿,垂荣无疆。
陛下以孝安宗庙,以仁牧黎庶,攘暐袄凶,复张太平,宾礼贤俊,待以终始。神
功圣德,前古所不及。陛下躬行之,天地宗庙必相陛下以亿万之永。今乃方士韦
山甫、柳泌等以丹术自神,更相称引,诡为陛下延年。臣谓士有道者皆匿名灭景,
无求於世,岂肯干谒贵近,自鬻其伎哉?今所至者,非曰知道,咸求利而来。自
言飞炼为神,以訹权贿,伪穷情得,不耻遁亡。岂可信厥术、御其药哉?
臣闻人食味、别声、被色而生者也。味以行气,气以实志。水火盐梅以烹鱼
肉,宰夫和之,齐之以味,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夫三牲五谷,禀五行以生也,
发为五味。天地生之,所以奉人,圣人节调,以致康强。若乃药剂者,所以御疾,
岂常进之饵哉?况又金石性托酷烈,而烧治积年,包炎产毒,未易可制。夫秦、
汉之君亦信方士矣,如卢生、徐福、栾大、李少君,后皆诈谲无成功。事暴前策,
皆可验视。
《礼》:“君之药,臣先尝之;父之药,子先尝之。”臣、子一也,愿以所
治剂,俾其人服之,竟一岁以考真伪,则无不验矣。
帝怒,贬江陵令。
穆宗立,泌等诛,召潾,再迁刑部郎中。前率府仓曹参军曲元衡杖民柏公成
母死,有司以死在辜外,推元衡父荫赎金,公成受赇不诉,以赦免。潾议曰:“
杖捶者,官得施所部,非所部,虽有罪,必请有司,明不可擅也。元衡非在官,
公成母非所部,不可以荫免。公成取贿仇家,利母之死,逆天性,当伏诛。”有
诏元衡流,公成论死。久之,繇给事中为汝州刺史,越法杖人辄死,以太子左庶
子分司东都。迁左散骑常侍、集贤殿学士。改刑部侍郎,为华州刺史。召拜兵部
侍郎,出为河南尹,复还旧官。卒,赠户部尚书,谥曰敬。
潾以道自任,悉心事上,疾党附,不为权近所持。尝裒古今辞章,续梁昭明
太子《文选》,自号《大和通选》,上之。当时文士非与游者皆不取,世恨其隘。
宪宗竟以药弃天下,世益谓潾知言。
穆宗虽诛泌,而后稍稍复惑方士。有布衣张皋者,上疏曰:“神虑澹则血气
和,嗜欲胜则疾疹作。古之圣贤务自颐养,不以外物桡耳目、声色败情性,繇是
和平自臻,福庆用昌。在《易》,‘无妄之疾,勿药有喜’,在《诗》‘自天降
康,降福穰穰’,此天人符也。然则药以攻疾,无疾不用药也。高宗时,处士孙
思邈达於养生,其言曰:‘人无故不应饵药。药有所偏助,则藏气为不平。’推
此论之,可谓达见至理。夫寒暑为贼,节宣乖度,有资於医,尚当重慎。故《礼》
称:‘医不三世,不服其药。’庶士犹尔,况天子乎?先帝晚节喜方士,累致危
疾,陛下所自知,不可蹈前覆、迎后梅也。今人人窃议,直畏忤旨,莫敢言。臣
蓬菣之生,非以邀宠,顾忠义可为者,闻而默,则不安,愿陛下无忽。”帝
善其言,诏访皋,不获。
李中敏,字藏之,系出陇西。元和中,擢进士第。性刚峭,与杜牧、李甘善,
其文辞气节大抵相上下。沈传师观察江西,辟为判官。入拜侍御史。
郑注诬逐宰相宋申锡,天下以目。大和六年,大旱,文宗内忧,诏询所以致
雨者。中敏时以司门员外郎上言:“雨不时降,夏阳骄愆,苗欲槁枯,陛下忧勤,
降德音,俾下得尽言。臣闻昔东海误杀一孝妇,大旱三年。臣顷为御史台推囚,
华封儒杀良家子三人,陛下赦封儒死。然三人者,亦陛下赤子也。神策士李秀杀
平民,法当死,以禁卫,刑止流。宋申锡位宰相,生平馈致一不受,其道劲正,
奸人忌之,陷不测之辜,狱不参验,衔恨而没,天下士皆指目郑注。臣知数冤必
列诉上帝,天之降灾,殆有由然。汉武帝国用空竭,桑弘羊兴筦榷之利,然卜式
请亨以致雨。况申锡之枉,天下知之,何惜斩一注以快忠臣之魂,则天且雨矣。”
帝不省。中敏以病告满,归颍阳。注诛,以司勋员外郎召。
累迁谏议大夫,为理匦使,建言:“上书者将纳於匦,有司先审其副,有不
可,辄却之。臣谓匦出禁中,暮而入,为下开必达之路,广聪明,直枉结。若有
司先裁可否,恐事不重密,非穷塞得自申意。请一裁诸上。”诏可。迁给事中。
仇士良以开府阶荫其子,中敏曰:“内谒者监安得有子?”士良惭恚。繇是复弃
官去。开成末,为婺、杭二州刺史,卒于官。
中敏所善李款,字言源。长庆初第进士,为侍御史。注自邠宁入朝,款伏阁
劾奏:“注内通敕使,外结朝臣,往来两地,卜射赇谢。”帝不省。后浸用事,
款被斥去。注死,由仓部员外郎累迁江西观察使。终澶王傅。
李甘,字和鼎。长庆末,第进士,举贤良方正异等。累擢侍御史。郑注侍讲
禁中,求宰相,朝廷哗言将用之,甘显倡曰:“宰相代天治物者,当先德望,后
文艺。注何人,欲得宰相?白麻出,我必坏之。”既而麻出,乃以赵儋为鄜坊节
度使,甘坐轻肆,贬封州司马。而李训内亦恶注,由是注卒不相。甘终于贬。
始,河南人杨牢,字松年,有至行。甘方未显,以书荐於尹曰:“执事之部
孝童杨牢,父茂卿,从田氏府,赵军反,杀田氏,茂卿死。牢之兄蜀,三往索父
丧,虑死不果至。牢自洛阳走常山二千里,号伏叛垒,委发羸骸,有可怜状,雠
意感解,以尸还之。单縗冬月,往来太行间,冻肤皲瘃,衔哀雨血。行路稠人为
牢泣,归责其子,以牢勉之。牢为儿践操如此,未闻执事门唁而书显之,岂树风
扶教意耶?且乡人能啮疽刳昚,急亲之病,皆一时决耳,犹蒙表其闾,脱之徭,
上有大礼则差问以粟帛。今河北骄叛,万师不能攘,而牢徙步请尸仇手,与夫含
腐忍疮者孰多?牢绝乳即能诗,洛阳儿曹壮於牢者皆出其下。闻牢之赎丧,潞帅
偿其费,其葬也,滑帅赙之财,斯执事之事,他人既篡之矣。即有称牢於上者,
执事能无恨其后乎?”其激卬自任类此。牢后亦擢进士第。
赞曰:夫以下摩上,士所甚患,然取名最多,故上失德则与下争名,而后有
诛夷斥窜事。然或依古肆言,高而难从,以邀主贾直者,逆之似伤道,行之不切
时,此言事常弊也。若廷珪数子,优游弥缝,皆中时病,非所谓贾直自荣者也。
至渤争晏朝,潾谏方士,甘斥郑注不可作宰相,排宠救危,不得不尔,贤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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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15:25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百一十九 列传第四十四

◎武李贾白
武平一,名甄,以字行,颍川郡王载德子也。博学,通《春秋》,工文辞。
武后时,畏祸不敢与事,隐嵩山修浮图法,屡诏不应。中宗复位,平一居母丧,
迫召为起居舍人,丐终制,不见听。景龙二年,兼修文馆直学士。时天子暗柔不
君,韦后蒸乱,外戚盛。平一重斥语,即自请抑母党,上言:“去岁荧惑入羽林,
太白再经天,太阳亏,月犯大角。臣闻灾不妄生,上见下应,信如景响。《诗》
曰:‘唯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陛下天性孝爱,戚属外家,
恩洽泽濡。臣一宗,阶三等,家数侯,朱轮华毂,过许、史、梁、邓远甚。恩崇
者议积,位厚者衅速,故月满必亏,日中则移,时不再来,荣难久藉。昔永淳之
后,王室多难,先圣从权,故臣家以宗子窃禄疏封。今上圣复辟,宜退守园庐,
乃再假光宠,爵封如初,高班厚位,遂超涯极。故阴气僣阳,河、洛泛溢。昔王
族骄盈,梅福上书;窦氏专纵,丁鸿进谏。且后妃之家,恩过宠深,一朝覆没,
遂无噍类。愿思仰损之宜、长远之策,推远时权,以全亲亲。”帝慰勉,不许。
迁考功员外郎。
于时,太平、安乐公主各立党相拫毁,亲贵离阋,帝患之,欲令敦和,以
访平一。因上书曰:“病之在四体者,迹分而易逐,居心腹者,候遽而难治。刑
政乖舛,四支疾也;亲权猜间,心腹患也。《书》曰:‘克明俊德,以亲九族,
九族既睦,平章百姓。’《诗》曰:‘协比其邻,婚姻孔云。’是知亲族以辑睦
为义也。自顷权贵猜防,外和内离,怨结姻娅,疑生骨肉。邀荣之徒,诡献忠款;
膏唇之伍,苟输谗计。胁肩邸第之中,噤颐媪宦之侧。故过从绝,猜嫌构,亲爱
乖,党与生。积霜成冰,祸不可既。愿悉召近亲贵人,会宴内殿,告以辑睦,申
以恩勤,’斥奸人,塞谗路。若犹未已,则舍近图远,抑慈示严,惟陛下之命。”
帝美其忠切,卒不用。
初,崔日用自言明《左氏春秋》诸侯官族。它日,学士大集,日用折平一曰:
“君文章固耐久,若言经,则败绩矣。”时崔湜、张说素知平一该习,劝令酬诘,
平一乃请所疑。日用曰:“鲁三桓,郑七穆,奈何?”答曰:“庆父、叔牙、季
友,桓三子也。孟孙至彘凡九世,叔孙舒、季孙肥凡八世。郑穆公十一子,子然
及二子子孔三族亡,子羽不为卿,故称七穆,子罕、子驷、子良、子国、子游、
子印、子丰也。”一坐惊服。平一问日用曰:“公言齐桓公、楚庄王时,诸侯属
齐若楚凡几?平公、灵王时,诸侯属晋、楚凡几?晋六卿,齐、楚执政几何人?”
日用谢曰:“吾不知,君能知乎?”平一条举始末,无留语。日用曰:“吾请北
面。”阖坐大笑。
后宴两仪殿,帝命后兄光禄少卿婴监酒,婴滑稽敏给,诏学士嘲之,婴能抗
数人。酒酣,胡人袜子、何懿等唱“合生”,歌言浅秽,因倨肆,欲夺司农少卿
宋廷瑜赐鱼。平一上书谏曰:“乐,天之和,礼,地之序;礼配地,乐应天。故
音动於心,声形于物,因心哀乐,感物应变。乐正则风化正,乐邪则政教邪,先
王所以达废兴也。伏见胡乐施于声律,本备四夷之数,比来日益流宕,异曲新声,
哀思淫溺。始自王公,稍及闾巷,妖伎胡人、街童市子,或言妃主情貌,或列王
公名质,咏歌蹈舞,号曰‘合生’。昔齐衰,有《行伴侣》,陈灭,有《玉树后
庭花》,趋数惊骜僻,皆亡国之音。夫礼慊而不进即销,乐流而不反则放。臣愿
屏流僻,崇肃雍,凡胡乐,备四夷外,一皆罢遣。况两仪、承庆殿者,陛下受朝
听讼之所,比大飨群臣,不容以倡优媟狎亏污邦典。若听政之暇,苟玩耳目,自
当奏之后廷可也。”不纳。
玄宗立,贬苏州参军,徙金坛令。平一见宠中宗,时虽宴豫,尝因诗颂规诫,
然不能卓然自引去,故被谪。既谪而名不衰。开元末,卒。孙元衡、儒衡别传。
李乂,字尚真,赵州房子人。少孤。年十二,工属文,中书令薛元超曰:“
是子且有海内名。”第进士、茂才异等,累调万年尉。长安三年,诏雍州长史薛
季昶选部吏才中御史者,季昶以乂闻,擢监察御史。劾奏无避。景龙初,叶静能
怙势,乂条其奸,中宗不纳。迁中书舍人、修文馆学士。帝遣使江南,发在所库
赀以赎生,乂上疏以为:“江南鱼鳖之利,衣食所资。江湖之生无既,而府库之
财有限,与其拯物,不如忧民。且鬻生之徒惟利所视,钱刀日至,网罟岁广,施
之一朝,营之百倍。若回所赎之赀,减方困之徭,其泽乡矣。
韦氏之变,诏令严促,多乂草定。进吏部侍郎,仍知制诰。与宋璟等同典选
事,请谒不行,时人语曰:“李下无蹊径。”改黄门侍郎,封中山郡公。制敕不
便,辄驳正。贵幸有求官者,睿宗曰:“朕非有靳,顾李乂不可耳!”谏罢金仙、
玉真二观,帝虽不从,优容之。太平公主干政,欲引乂自附,乂深自拒绝。
开元初,姚崇为紫微令,荐为侍郎,外托引重,实去其纠驳权,畏乂明切也。
未几,除刑部尚书。卒,年六十八,赠黄门监,谥曰贞。遗令薄葬,毋还乡里。
乂沉正方雅,识治体,时称有宰相器。葬日,苏颋、毕构、马怀素往祖之,
哭曰:“非公为恸而谁恸欤!”乂事兄尚一、尚贞孝谨甚,又俱以文章自名,弟
兄同为一集,号《李氏花萼集》,乂所著甚多。尚一终清源尉,尚贞博州刺史。
贾曾,河南洛阳人。父言忠,貌魁梧,事母以孝闻,补万年主薄。护役蓬莱
宫,或短其苛,高宗廷诘,辩列详谛,帝异之,擢监察御史。方事辽东,奉使禀
军饷,还,奏上山川道里,并陈高丽可破状。帝问:“诸将材否?”对曰:“李
勍旧臣,陛下所自悉。庞同善虽非斗将,而持军严。薛仁贵票勇冠军,高偘忠
果而府,契苾何力性沈毅,虽忌前,有统御才。然夙夜小心,忘身忧国,莫逮於
勣者。”帝然所许,众亦以为知言。累转吏部员外郎。李敬玄兼尚书,言忠尚气,
及主选,不能下,贬邵州司马。失武懿宗意,下狱几死,左除建州司户参军,卒。
曾少有名,景云中,为吏部员外郎。玄宗为太子,遴选宫僚,以曾为舍人。
太子数遣使采女乐,就率更寺肄习,曾谏曰:“作乐崇德,以和人神。《韶》、
《夏》有容,《咸》、《英》有节,而女乐不与其间。昔鲁用孔子几霸,戎有由
余而强,齐、秦遗以女乐,故孔子行,由余出奔。良以冶容哇咬,蛊心丧志,圣
贤疾之最甚。殿下渴贤之美未彰,好伎之声先闻,非所以追启诵、嗣尧舜之烈也。
余闲宴私,后廷伎乐,古亦有之,犹当秘隐,不以示人,况阅之所司,明示群臣
哉!愿下令屏倡优女子,诸使者采召,一切罢止。”太子手令嘉答。
俄擢中书舍人,以父嫌名不拜,徙谏议大夫,知制诰。天子亲郊,有司议不
设皇地祗位,曾请合享天地如古制并从祀等坐。睿宗诏宰相礼官议,皆如曾请。
开元初,复拜中书舍人,曾固辞。议者谓中书乃曹司,非官称,嫌名在礼不讳,
乃就职。与苏晋同掌制诰,皆以文辞称,时号“苏贾”。后坐事贬洋州刺史。历
虔、郑等州刺史,迁礼部侍郎,卒。子至。
至字幼邻,擢明经第,解褐单父尉。从玄宗幸蜀,拜起居舍人,知制诰。帝
传位,至当譔册,既进稿,帝曰:“昔先天诰命,乃父为之辞,今兹命册,又
尔为之,两朝盛典,出卿家父子手,可谓继美矣。”至顿首,鸣咽流涕。历中书
舍人。
至德中,将军王去荣杀富平令杜徽,肃宗新得陕,且惜去荣材,诏贷死,以
流人使自效。至谏曰:“圣人诛乱,必先示法令,崇礼义。汉始入关,约法三章,
杀人者死,不易之法也。按将军去荣以朔方偏裨提数千士,不能整行列,挟私怨
杀县令,有犯上之逆。或曰去荣善守,陕新下,非去荣不可守,臣谓不然。李光
弼守太原,程千里守上党,许叔冀守灵昌,鲁炅守南阳,贾贲守雍丘,张巡守睢
阳,初无去荣,未闻贼能下也。以一能而免死,彼弧矢绝伦、剑术无前者,恃能
犯上,何以止之!若舍去荣,诛将来,是法不一而招罪人也。惜一去荣,杀十去
荣之材,其伤盖多。彼逆乱之人,有逆於此而顺於彼乎?乱富平而治於陕乎?悖
县令,能不悖於君乎?律令者,太宗之律令,陛下不可以一士小材,废祖宗大法。”
帝诏群臣议,太子太师韦见素、文部郎中崔器等皆以为:“法者,天地大典,
王者不敢专也。帝王不擅杀,而小人得擅杀者,是权过人主。开元以前,无敢专
杀,尊朝廷也;今有之,是弱国家也。太宗定天下,陛下复鸿业,则去荣非至德
罪人,乃贞观罪人也。其罪祖宗所不赦,陛下可易之耶?”诏可。
蒲州刺史以河东濒贼,彻傅城庐舍五千室,不使贼得保聚,民大扰。诏遣至
慰安,官助营完,蒲人乃安。坐小法,贬岳州司马。
宝应初,召复故官,迁尚书左丞。杨绾建请依古制,县令举孝廉于刺史,刺
史升天子礼部。诏有司参议,多是绾言。至议以为:“自晋后,衣冠迁徙,人多
侨处,因缘官族,所在占籍。今乡举取人未尽,请广学校,增国子博士员,十道
大州得置大学馆,诏博士领之,召置生徒。使保桑梓者,乡里举焉;在流寓者,
庠序推焉。”议者更附至议。转礼部侍郎,待制集贤院。
大历初,徙兵部。累封信都县伯,进京兆尹。七年,以右散骑常侍卒,年五
十五,赠礼部尚书,谥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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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15:25 | 显示全部楼层
白居易,字乐天,其先盖太原人。北齐五兵尚书建,有功于时,赐田韩城,
子孙家焉。又徙下邽。父季庚,为彭城令,李正己之叛,说刺史李洧自归,累擢
襄州别驾。
居易敏悟绝人,工文章。未冠,谒顾况。况,吴人,恃才少所推可,见其文,
自失曰:“吾谓斯文遂绝,今复得子矣!”贞元中,擢进士、拔萃皆中,补校书
郎。元和元年,对制策乙等,调盩厔尉,为集贤校理,月中,召入翰林为学士。
迁左拾遗。
四年,天子以旱甚,下诏有所蠲贷,振除灾沴。居易见诏节未详,即建言乞
尽免江淮两赋,以救流瘠,且多出宫人。宪宗颇采纳。是时,于頔入朝,悉以歌
舞人内禁中,或言普宁公主取以献,皆頔嬖爱。居易以为不如归之,无令頔得归
曲天子。李师道上私钱六百万,为魏徵孙赎故第,居易言:“徵任宰相,太宗用
殿材成其正寝,后嗣不能守,陛下犹宜以贤者子孙赎而赐之。师道人臣,不宜掠
美。”帝从之。河东王锷将加平章事,居易以为:“宰相天下具瞻,非有重望显
功不可任。按锷诛求百计,不恤雕瘵,所得财号为‘羡余’以献。今若假以名器,
四方闻之,皆谓陛下得所献,与宰相。诸节度私计曰:‘谁不如锷?’争裒割生
人以求所欲。与之则纲纪大坏,不与则有厚薄,事一失不可复追。”是时,孙璹
以禁卫劳,擢凤翔节度使。张奉国定徐州,平李璹有功,迁金吾将军。居易为帝
言:“宜罢璹,进奉国,以竦天下忠臣心。”度支有囚系閺乡狱,更三赦不得原。
又奏言:“父死,絷其子,夫久系,妻嫁,债无偿期,禁无休日,请一切免之。”
奏凡十余上,益知名。
会王承宗叛,帝诏吐突承璀率师出讨,居易谏:“唐家制度,每征伐,专委
将帅,责成功,比年始以中人为都监。韩全义讨淮西,贾良国监之;高崇文讨蜀,
刘贞亮监之。且兴天下兵,未有以中人专统领者。神策既不置行营节度,即承璀
为制将,又充诸军招讨处置使,是实都统。恐四方闻之,必轻朝廷。后世且传中
人为制将自陛下始,陛下忍受此名哉?且刘济等洎诸将必耻受承璀节制,心有不
乐,无以立功。此乃资承宗之奸,挫诸将之锐。”帝不听。既而兵老不决,居易
上言:“陛下讨伐,本委承璀,外则卢攸史、范希朝、张茂昭。今承璀进不决战,
已丧大将,希朝、茂昭数月乃入贼境,观其势,似阴相为计,空得一县,即壁不
进,理无成功。不亟罢之,且有四害。以府帑金帛、齐民膏血助河北诸侯,使益
富强,一也。河北诸将闻吴少阳受命,将请洗涤承宗,章一再上,无不许,则河
北合从,其势益固。与夺恩信,不出朝廷,二也。今暑湿暴露,兵气熏蒸,虽不
顾死,孰堪其苦?又神策杂募市人,不忸于役,脱奔逃相动,诸军必摇,三也。
回鹘、吐蕃常有游侦,闻讨承宗历三时无功,则兵之强弱,费之多少,彼一知之,
乘虚入寇,渠能救首尾哉?兵连事生,何故蔑有?四也。事至而罢,则损威失柄,
祗可逆防,不可追悔。”亦会承宗请罪,兵遂罢。
后对殿中,论执强鲠,帝未谕,辄进曰:“陛下误矣。”帝变色,罢,谓李
绛曰:“是子我自拔擢,乃敢尔,我叵堪此,必斥之!”绛曰:“陛下启言者路,
故群臣敢论得失。若黜之,是箝其口,使自为谋,非所以发扬盛德也。”帝悟,
待之如初。岁满当迁,帝以资浅,且家素贫,听自择官。居易请如姜公辅以学士
兼京兆户曹参军,以便养,诏可。明年,以母丧解,还,拜左赞善大夫。是时,
盗杀武元衡,京都震扰。居易首上疏,请亟捕贼,刷朝廷耻,以必得为期。宰相
嫌其出位,不悦。俄有言:“居易母堕井死,而居易赋《新井篇》,言浮华,无
实行,不可用。”出为州刺史。中书舍人王涯上言不宜治郡,追贬江州司马。既
失志,能顺适所遇,托浮屠生死说,若忘形骸者。久之,徙忠州刺史。入为司门
员外郎,以主客郎中知制诰。
穆宗好畋游,献《续虞人箴》以讽,曰:
唐受天命,十有二圣。兢兢业业,咸勤厥政。鸟生深林,兽在丰草。春曈冬
狩,取之以道。鸟兽虫鱼,各遂其生。民野君朝,亦克用宁。在昔玄祖,厥训孔
彰:“驰骋畋猎,俾心发狂。”何以效之,曰羿与康。曾不是诫,终然覆亡。高
祖方猎,苏长进言:“不满十旬,未足为欢。”上心既悟,为之辍畋。降及宋璟,
亦谏玄宗。温颜听纳,献替从容。璟趋以出,鹞死握中。噫!逐兽于野,走马于
路。岂不快哉,衔橛可惧。审其安危,惟圣之虑。
俄转中书舍人。田布拜魏博节度使,命持节宣谕,布遗五百缣,诏使受之,
辞曰:“布父雠国耻未雪,人当以物助之,乃取其财,谊不忍。方谕问旁午,若
悉有所赠,则贼未殄,布赀竭矣。”诏听辞饷。是时,河朔复乱,合诸道兵出讨,
迁延无功。贼取弓高,绝粮道,深州围益急。居易上言:“兵多则难用,将众则
不一。宜诏魏博、泽潞、定、沧四节度,令各守境,以省度支赀饷。每道各出锐
兵三千,使李光颜将。光颜故有凤翔、徐、滑、河阳、陈许军无虑四万,可径薄
贼,开弓高粮路,合下博,解深州之围,与牛元翼合。还裴度招讨使,使悉太原
兵西压境,见利乘隙夹攻之,间令招谕以动其心,未及诛夷,必自生变。且光颜
久将,有威名,度为人忠勇,可当一面,无若二人者。”於是,天子荒纵,宰相
才下,赏罚失所宜,坐视贼,无能为。居易虽进忠,不见听,乃丐外迁。为杭州
刺史,始筑堤捍钱塘湖,钟泄其水,溉田千顷。复浚李泌六井,民赖其汲。久之,
以太子左庶子分司东都。复拜苏州刺史,病免。
文宗立,以秘书监召,迁刑部侍郎,封晋阳县男。太和初,二李党事兴,险
利乘之,更相夺移,进退毁誉,若旦暮然。杨虞卿与居易姻家,而善李宗闵,居
易恶缘党人斥,乃移病还东都。除太子宾客分司。逾年,即拜河南尹,复以宾客
分司。开成初,起为同州刺史,不拜,改太子少傅,进冯翊县侯。会昌初,以刑
部尚书致仕。六年,卒,年七十五,赠尚书右仆射,宣宗以诗吊之。遗命薄葬,
毋请谥。
居易被遇宪宗时,事无不言,湔剔抉摩,多见听可,然为当路所忌,遂摈斥,
所蕴不能施,乃放意文酒。既复用,又皆幼君,偃蹇益不合,居官辄病去,遂无
立功名意。与弟行简、从祖弟敏中友爱。东都所居履道里,疏诏种树,构石楼香
山,凿八节滩,自号醉吟先生,为之传。暮节惑浮屠道尤甚,至经月不食荤,称
香山居士。尝与胡杲、吉日攵、郑据、刘真、卢真、张浑、狄兼谟、卢贞燕集,
皆高年不事者,人慕之,绘为《九老图》。
居易於文章精切,然最工诗。初,颇以规讽得失,及其多,更下偶俗好,至
数千篇,当时士人争传。鸡林行贾售其国相,率篇易一金,甚伪者,相辄能辩之。
初,与元稹酬咏,故号“元白”;稹卒,又与刘禹锡齐名,号“刘白”。其始生
七月能展书,姆指“之”、“无”两字,虽试百数不差;九岁暗识声律。其笃於
才章,盖天禀然。敏中为相,请谥,有司曰文。后履道第卒为佛寺。东都、江州
人为立祠焉。
赞曰:居易在元和、长庆时,与元稹俱有名,最长於诗,它文未能称是也,
多至数千篇,唐以来所未有。其自叙言:“关美刺者,谓之讽谕;咏性情者,谓
之闲适;触事而发,谓之感伤;其它为杂律。”又讥“世人所爱惟杂律诗,彼所
重,我所轻。至讽谕意激而言质,闲适思澹而辞迂,以质合迂,宜人之不爱也”。
今视其文,信然。而杜牧谓:“纤艳不逞,非庄士雅人所为。流传人间,子父女
母交口教授,淫言媟语入人肌骨不可去。”盖救所失不得不云。观居易始以直道
奋,在天子前争安危,冀以立功,虽中被斥,晚益不衰。当宗闵时,权势震赫,
终不附离为进取计,完节自高。而稹中道徼险得宰相,名望漼然。鸣呼,居易其
贤哉!
行简,字知退,擢进士,辟卢坦剑南东川府。罢,与居易自忠州入朝,授左
拾遗。累迁主客员外郎,代韦词判度支按,进郎中。长庆时,振武营田使贺拔志
岁终结课最,诏行简阅实,发其妄,志惧,自刺不殊。行简敏而有辞,后学所慕
尚。宝历二年卒。
敏中,字用晦,少孤,承学诸兄。长庆初,第进士,辟义成节度使李听府,
听一见,许其远到。迁右拾遗,改殿中侍御史,为符澈邠宁副使,澈卒以能政闻。
御史中丞高元裕荐为侍御史,再转左司员外郎。武宗雅闻居易名,欲召用之。是
时,居易足病废,宰相李德裕言其衰苶不任事,即荐敏中文词类其兄而有器识。
即日知制诰,召入翰林为学士。进承旨。宣宗立,以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迁中书侍郎,兼刑部尚书。德裕贬,敏中抵之甚力,议者訾恶。德裕著书亦言“
惟以怨报德为不可测”,盖斥敏中云。历尚书右仆射、门下侍郎,封太原郡公。
自员外,凡五年,十三迁。
崔铉辅政,欲专任,患敏中居右。会党项数寇边,铉言宜得大臣镇抚,天子
响其言,故敏中以司空、平章事兼邠宁节度、招抚、制置使。初,帝爱万寿公主,
欲下嫁士人。时郑颢擢进士第,有阀阅,敏中以充选。颢与卢氏婚,将授室而罢,
衔之。敏中自以居外,畏颢谗,自诉于帝。帝曰:“朕知久矣。若用颢言,庸相
任耶?”顾左右取书一函,发视,悉颢所上,敏中乃安。及行,帝御安福楼以饯,
颁玺书谕尉,赐通天带,卫以神策兵,开府辟士,礼如裴度讨淮西时。次宁州,
诸将已破羌贼,敏中即说谕其众,皆愿弃兵为业。乃自南山并河按堡保,回绕千
里。又规萧关通灵威路,使为耕战具。逾年,检校司徒,徒剑南西川,增骡军,
完创关壁。治蜀五年,有劳,加兼太子太师,徙荆南。
懿宗立,召拜司徒、门下侍郎,还平章事。数月足病不任谒,固求避位,不
许,中使者劳问,俾对别殿,毋拜。右补阙王谱奏言:“敏中病四月,陛下坐朝,
与他宰相语不三刻,安暇论天下事?愿听其请,无使有持宠旷贵之讥。”书闻,
帝怒,斥谱阳翟令。给事中郑公舆申救,不听。谱者,侍中珪之远裔。未几,加
敏中中书令。自裴度以勋德居,而敏中以恩泽进。
咸通二年,南蛮扰边,召敏中入议,许挟扶升殿。固求免,乃出为凤翔节度
使。三奏愿归守坟墓,除东都留守,不敢拜,许以太傅致仕。诏书未至,卒,册
赠太尉。博士曹邺责其病不坚退,且逐谏臣,举怙威肆行,谥曰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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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二十 列传第四十五

◎五王
桓彦范,字士则,润州丹阳人。以门荫调右翊卫,迁司卫主簿。狄仁杰曰:
“君之才,当自光大,毋恤于初。”厚为礼。寻擢监察御史,迁累中丞。
长安中,为司刑少卿。张昌宗引妖人迎占,言计不轨。宋璟请穷治其奸,武
后以昌宗尝自归,不许。彦范谏曰:“昌宗谬横恩,苞祸心,亻意测天命,皇神
降怒,自擿其咎。推原厥情,盖防事暴之日得引首以免,未败则候时为逆。此凶
诡之臣,营惑圣心。既自归露,而尚与妖人祈福禳解,则果于必成,初无悔意。
今而宥之,诚恐昌宗自谓应运,天下浩然从之。父在,子称尊为逆子;君在,臣
图位为逆臣。逆而不诛,社稷惧亡。请付三司考治。”不纳。时内史李峤等屡奏:
“往为酷吏破家者,请皆宥雪。”依违未从。彦范复上言:“自文明后得罪,惟
扬、豫、博三州不免,它可悉赦。”疏十上,卒见听。尝曰:“大理,人命所县,
不可便辞诡合以自免。”
张柬之将诛易之等,引与定策。于是,以彦范、敬晖为左、右羽林将军,属
以禁兵。时中宗每北门起居,因得谒陈秘计。神龙元年正月,彦范、晖率羽林兵
与将军李湛、李多祚、杨元琰、薛思行等千骑五百人讨贼。令湛、多祚就东宫迎
中宗至玄武门,彦范等斩关入,士皆鼓噪,时武后处迎仙宫之集仙殿,斩易之等
庑下。后闻变而起,见中宗曰:“乃汝耶?竖子诛,可还宫。”彦范进曰:“太
子今不可以归!往天皇弃群臣,以爱子托陛下。今久居东宫,群臣思天皇之德,
不血刃,清内难,此天意人事归李氏。臣等谨奉天意,惟陛下传位,万世不绝,
天下之幸。”后乃卧,不复言。明日,中宗复位,以彦范为侍中,封谯郡公,赐
实封五百户。
上书戒帝曰:
《诗》以《关雎》为始,言后妃者人伦之本,治乱之端也。故舜之兴以皇、
英,而周之兴以任、姒。桀奔南巢,祸阶末嬉;鲁桓灭国,惑始齐姜。伏见陛下
临朝视政,皇后必施帷殿上,预闻政事。臣愚谓古王者谋及妇人,皆破国亡身,
倾辀继路。且以阴乘阳,违天也;以妇凌夫,违人也。违天不祥,违人不义。故
《书》曰:“牝鸡之晨,惟家之索。”《易》曰:“无攸遂,在中馈。”言妇人
不得预外政也。伏愿上以社稷为重,令皇后无居正殿,干外朝,深居宫掖,修阴
教以辅佐天子。
又道路籍籍,皆云胡僧慧范托浮屠法,诡惑后妃,出入禁奥,渎挠朝政。陛
下尝轻骑微服,数幸其居,上下污慢,君臣亏替。臣谓兴化致治以康乂国家者,
繇进善而弃恶。孔子曰:“执左道以乱政者杀,假鬼神以危人者杀。”今慧范乱
政危人者也,不急诛,且有变。除恶务本,愿早裁之。
帝孱昏,狃左右,不能有所省纳。
俄墨敕以方士郑普思为秘书监,叶静能为国子祭酒。彦范执不可,帝曰:“
要已用之,不可止。”彦范曰:“陛下始复位,制诏:‘军国皆用贞观故事。’
贞观时,以魏徵、虞世南、颜师古为监,以孔颖达为祭酒,如普思等方伎猥下,
安足继踪前烈。臣恐物议谓陛下官不择才,以天秩加私爱。”不从。
时武三思以迁太后衔恚,虑不利诸武,而韦后雅为帝宠畏,且三思与蒸乱,
由是朋谗奇中。未几,罢彦范等政事。五月,加特进,封扶阳郡王,赐姓韦,同
后属籍,锡金银、锦绣,皆以铁券恕十死,令朝朔望。寻出为洺州刺史,改濠州。
王同皎谋诛三思,事泄,三思诬彦范等同逆,阴令许州司功参军郑愔上变。乃贬
彦范泷州司马,敬晖崖州司马,袁恕己窦州司马,崔玄暐白州司马,张柬之新州
司马,悉夺勋封。三思又疏韦后隐秽,榜于道,请废之。帝震怒,三思猥曰:“
此殆彦范辈为。”命御史大夫李承嘉鞫状,物色其人。承嘉即奏:“彦范、晖、
柬之、恕己、玄暐暴讪摇变,内托废后,而实危君。人臣无将,当伏诛。”诏有
司议罪。大理丞李朝隐执奏:“彦范等未讯即诛,恐为雠家诬蔑,请遣御史
按实。”卿裴谈请即诛斩,家籍没。帝业尝许以不死,遂流瀼州,禁锢终身,子
弟年十六以上谪徙岭外。擢承嘉金紫光禄大夫、襄武郡公,后又赐彩五百段、锦
被一。进谈刑部尚书,而贬朝隐。三思又讽节愍太子请夷彦范等三族,帝不从。
三思虑五人者且复用,乃纳崔湜计,遣周利贞矫制杀之。利贞至贵州,逢彦范,
即缚曳竹槎上,肉尽,杖杀之,年五十四。
睿宗即位,彦范等并追复官爵,赐实封二百户,还其子孙,谥曰忠烈。开元
六年,诏与晖、玄暐、柬之、恕己勤劳王家,皆配享中宗庙庭。建中三年,复赠
彦范为司徒,晖太尉,玄暐太子太师,柬之司徒,恕己太子太傅。
彦范工属文,然不甚喜观书,所志惟忠孝大略。居若不能言,及议论帝前,
虽被诘让,而安辞定色,辨色愈切。
诛二张也,柬之勒兵景运门,将遂夷诸武。洛州长史薛季昶劝曰:“二凶虽
诛,产、禄犹在,请除之。”会日暮事遽,彦范不欲广杀,因曰:“三思机上肉
尔,留为天子藉手。”委昶叹曰:“吾无死所矣!”俄而三思窃入宫,因韦后反
盗朝权。同功者叹曰:“死我者,桓君也。”彦范亦曰:“主上昔为英王,故吾
留武氏使自诛定。今大事已去,得非天乎!”初,将起事,告其母。母曰:“忠
孝不并立,义先国家可也。”
御史李福业者,尝与彦范谋,及被杀,福业亦流番禺。后亡匿吉州参军敬元
礼家,吏捕得,元礼俱坐死。福业将刑,谢元礼曰:“子有亲,吾甚愧恨。”元
礼曰:“公穷而归我,我得已乎?”见者伤之。
时监察御史卢袭秀亦坐与桓、敬善,为冉祖雍所按,不屈。或报曰:“南使
至,桓、敬已死。”袭秀泫然。祖雍怒曰:“彦范等负国,君乃流涕。且君下狱,
诸弟皆纵酒无忧色,何邪?”对曰:“我何负哉?正坐与彦范善耳。今尽杀诸弟
则已,如独杀袭秀,恐公不得高枕而瞑!”祖雍色动,握其手曰:“当活公。”
遂得不坐。
袭秀者,其祖方庆,武德中,为察非掾,秦王器之。尝引与议建成事,方庆
辞曰:“母老矣,丐身归养。”王不逼也。贞观中,为稿城令。”
彦范弟玄范,官至常州刺史;臣范,工部侍郎。
薛季昶者,绛州龙门人。武后时上书,自布衣擢监察御史,以累左迁平遥尉,
复拜御史。屡按狱如旨,擢给事中。夏官郎中侯味虚将兵讨契丹,不利,妄言
“贼行有蛇虎导军”。后恶其诡,拜季昶为河北道按察使。季昶驰至军,斩味虚
以闻,威震北方。稿城尉吴泽射杀驿使,髡民女发为髢,州不能劾,季昶杖
杀之。然后布恩信,甄表善良。或传季昶曩为味虚笞辱,故深文报怨。自给事中
数月为御史中丞,坐事左迁。久乃入为雍州长史,迁文昌左卫,为洛州长史。预
诛易之等功,进户部侍郎。五王失柄,出季昶荆州长史,贬儋州司马。初,季昶
与昭州首领周庆立、广州事马光楚客不叶,惧二怨,不敢往。叹曰:“吾至是邪!”
即具棺沐浴,仰药死。葬昭州。睿宗立,诏赠左御史大夫,同彦范等赐一子官。
季昶刚烈,然喜入先语以为实,后虽有辨理,不能得也。而敦爱故旧,礼有
名士,其长可盖所缺云。
杨元琰者,字温,虢州閺乡人,汉太尉震十八代孙。生数岁未言,相者视曰:
“语迟者神定,必为重器。”及长,秀眉美须髯,崇肩博颐。居父丧,七日不食。
服除,补梓州参军,平棘令,课第一,御史府表其政,玺书褒厉。再擢永宁军副
使,忤用事者免。载初中,为安南副都护,三徙为荆府长史,五迁州刺史,咸有
风绩。
初,张柬之代为荆州,共乘舻江中,私语外家革命,元琰悲涕慷慨,志在王
室。柬之执政,故引为右羽林将军,谓曰:“江上之言,君叵忘之,今可以勉!”
乃与李多祚等定计斩二张。进云麾将军,封弘农郡公,实封户五百,赐铁券恕十
死。敬晖等为武三思所构,元琰知祸未已,乃诡计请祝发事浮屠,悉还官封。中
宗不许。晖闻,尚戏曰:“胡头应祝。”以多鬛似胡云。元琰曰:“功成不退,
惧亡。我不空言。”晖感之,然已不及计。晖等死,独元琰全。
再迁卫尉卿,又上官封,愿追宠其亲,帝哀怜,赠越州都督长史。李多祚死
太子难,元琰坐厚善,系狱,萧至忠救之,免。睿宗立,数上书乞骸骨,不听。
四迁刑部尚书,封魏国公。徙太子宾客,诏设位东宫,太子为拜。俄致仕。开元
六年卒,年七十九,谥曰忠。生平无留蓄,中外食其家常数十人。临终,敕诸子
薄葬。
子仲昌,字蔓。以通经为修文生。累调,不甚显。以河阳尉对策,玄宗擢第
一,授蒲州法曹参军,判入异等,迁监察御史。坐累为孝义令。鸾降庭树,太守
萧恕表其政,徙下邽。终吏部郎中。仲昌资长于吏。常分父邑租振宗党。御身以
约,善与人交,士乐从之游云。
敬晖,字仲晔,绛州平阳人。弱冠举明经。圣历初,为卫州刺史。是时,河
北经突厥所骚,方秋而城,晖曰:“金汤非粟不守,岂有弃农亩,事池隍哉?”
纵民归敛,阖部赖安。迁夏官侍郎,出为太州刺史,改洛阳长史。武后幸长安,
为副留守,以治干闻,玺书劳之,多赐物段。
长安二年,授中台右丞。以诛二张功,加金紫光禄大夫,为侍中、平阳郡公,
实封五百户,进封齐国。晖表请诸武王者宜悉降爵,繇是皆为公。三思愤。俄封
平阳郡王,加特进罢政事。
初,易之已诛,薛季昶请收诸武,晖亦苦谏,不从。三思浊乱,晖每椎坐怅
恨,弹指流血。寻及贬,又放琼州,为周利贞所害。睿宗时,追复官爵,又赠秦
州都督,谥曰肃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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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玄暐,博陵安平人,本名毕,武后时,有所避,改焉。少以学行称,叔父
秘书少监行功器之。举明经,为高陵主簿。居父丧尽礼。庐有燕,更巢共乳。母
卢,有贤操,常戒玄暐曰:“吾闻姨兄辛玄驭云:‘子姓仕宦,有言其贫窭不自
存,此善也;若赀货盈衍,恶也。’吾尝以为确论。比见亲表仕者务多财以奉亲,
而亲不究所从来。必出于禄禀则善,如其不然,何异盗乎?若今为吏,不能忠清,
无以戴天履地。宜识吾意。”故玄暐所守以清白名。母亡,哀毁,甘露降庭树。
后以库部员外郎累迁凤阁舍人。长安元年,为天官侍郎,当公介然,不受私
谒,执政忌之,改文昌左丞。不逾月,武后曰:“卿向改职,乃闻令史设斋相庆,
此欲肆其贪耳,卿为朕还旧官。”乃复拜天官侍郎,厚赐彩物。三年,授鸾台侍
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兼太子左庶子。四年,迁凤阁侍郎。先是,酷吏诬籍数
百家,玄暐开陈其枉,后感悟,皆为原洗。宋璟劾张昌宗不轨事,玄暐颇助璟。
及有司正昌宗罪,而玄暐弟昇为司刑少卿,执论大辟。兄弟守正如此。
后久疾,宰相不召见者累月。及少闲,玄暐奏言:“皇太子、相王皆仁明孝
友,宜侍医药,不宜引异姓出入禁闼。”后慰纳。以诛二张功为中书令、博陵郡
公。后迁上阳宫,顾玄暐曰:“诸臣进皆因人,而云暐我所擢,何至是?”对曰:
“此正所以报陛下也。”俄拜博陵郡王,罢政事,册其妻为妃,赐实封五百户,
检校益州大都督府长史,知都督事。会贬,又流古州。道病卒,年六十九,谥曰
文献。
玄暐三世不异居,家人怡怡如也。贫寓郊墅,群从皆自远会食,无它爨,与
昇尤友爱。族人贫孤者,抚养教励。后虽秉权,而子弟仕进不使逾常资,当时称
重。少颇属辞,晚以非己长,不复构思,专意经术。
子璩,亦有文。开元二年诏:“玄暐、柬之,神龙之初,保乂王室,奸臣忌
焉,谪殁荒海,流落变迁,感激忠义。宜以玄暐子璩、柬之孙毖,并为朝散大夫。”
璩终礼部侍郎。璩子涣。
涣博综经术,长论议。十岁居父丧,毁辟加人,陆元方异之。起家亳州司功
参军,还调。於是入判者千余,吏部侍郎严挺之施特榻试《彝尊铭》,谓曰:“
子清庙器,故以题相命。”累迁司门员外郎。杨国忠恶不附己,出为巴西太守。
玄宗西狩,迎谒于道。帝见占奏,以为明治体,恨得之晚,房琯亦荐之,即日拜
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肃宗立,与韦见素等同赴行在。时京师未复,举选不至,诏涣为江淮宣谕选
补使。收采遗逸,不以亲故自嫌。常曰:“仰才虞谤,吾不忍为。”然听受不甚
精,以不职罢为左散骑常侍,兼余杭太守、江东采访防御使。入迁吏部侍郎、集
贤院待制。简淡自处,时望尤重。迁御史大夫。
元载辅政,与中官董秀槃结固宠,涣疾之,因进见,慨然论载奸。代宗曰:
“载虽非重慎,然协和中外无间然,能臣也。”对曰:“和之为贵者,由礼节也,
不节之以礼,焉得和?今干戈甫定,品物思乂。载为宰相,宜明制度,易海内耳
目。而怙权树党,毁法为通,鬻恩为恕,附下苟容,乃幽国卑主术,臣所未喻。”
帝默然。会涣兼税地青苗钱物使,以钱给百官,而吏用下直为使料,上直为百司
料。载讽皇城副留守张清擿其非,诏尚书左丞蒋涣按实,且载所恶,由是贬道州
刺史。卒,赠太子太傅,谥曰元。子纵。
纵繇协律郎三迁监察御史。会诏择令长,授蓝田令,德化大行,县人立碑颂
德,涣之贬,纵弃金部员外郎就养。后为汴西水陆运、两税、盐铁等使。王师围
田悦,乏食,诏纵饷四节度粮,军无乏。德宗出奉天,方镇兵未至。纵劝李怀光
奔命,悉军财称所须。怀光兵疲久战,次河中,迁延不进。纵以金帛先度,曰:
“济者即赐。”众趋利争西,遂及奉天。迁京兆尹。上言:“怀光反覆不情,宜
备之。”及帝徙梁州,追扈不及,左右短纵素善怀光,殆不来。帝曰:“知纵者,
朕也,非尔辈所及。”后数日至,授御史大夫。处大体,不急细事,狱诉付成僚
属而已。
自兵兴,内外官冗溢,时议并省。纵奏:“兵未息,仕进者之绪,在官则累
迁,有功而褒赏,不可废也。比选集,乃据阙留人,怨望滋结。朝廷频诏录劳,
而诸道叙优日广。若停减吏员,非但承优者无官可叙,亦恐序进者无路胜置矣。”
诏可贞元元年,天子郊见,为大礼使。岁旱用屈,纵撙裁文物,俭而不陋。除吏
部侍郎,寻为河南尹。时兵虽定,民雕耗,纵治简易,蠲略细苛。先是戍边者道
由洛,储饩取於民。纵始令官办,使五家相保,自占发敛,以绝胥史之私。又引
伊、洛溉高仰,通利里闬,人甚宜之。入为太常卿,封常山县公。卒年六十二,
赠吏部尚书,谥曰忠。
初,涣为元载所抑,纵讫载世,不求闻达。涣有嬖妾,纵以母事之。妾刚酷,
虽纵显官而数笞诟,然率妻子候颜色,承养不懈,时以为难。孙碣。
碣,字东标,及进士第,迁右拾遗。武宗方讨泽潞,碣建请纳刘稹降,忤旨,
贬邓城令。稍转商州刺史。擢河南尹、右散骑常侍,再为河南尹。邑有大贾王可
久,转货江、湖间。值庞勋乱,盖亡其赀,不得归。妻诣卜者杨乾夫咨在亡。乾
夫名善数,而内悦妻色,且利其富。既占,阳惊曰:“乃夫殆不还矣!”即阴以
百金谢媒者,诱聘之,妻乃嫁乾夫,遂为富人。它年徐州平,可久困甚,丐衣食
归闾里,往见妻。乾夫大怒,诟逐之。妻诣吏自言,乾夫厚纳贿,可久反得罪。
再诉,复坐诬。可久恨叹,遂失明。碣之来,可久陈冤,碣得其情,即敕吏掩乾
夫并前狱史下狱,悉发赇奸,一日杀之,以妻还可久。时淫潦,狱决而霁,都民
相语,歌舞于道。徙陕虢观察使。军乱,贬怀州司马,卒。
张柬之,字孟将,襄州襄阳人。少涉经史,补太学生。祭酒令狐德棻异其才,
便以王佐期之。中进士第,始调清源丞。永昌元年,以贤良召,时年七十余矣。
对策者千余,柬之为第一。授监察御史,迁凤阁舍人。时突厥默啜有女请和亲,
武后欲令武延秀娶之。柬之奏:“古无天子取夷狄女者。”忤旨,出为合、蜀二
州刺史。故事,岁以兵五百戍姚州,地险瘴,到屯辄死。柬之论其弊曰:
臣按姚州,古哀牢国,域土荒外,山阻水深。汉世未与中国通,唐蒙开夜郎、
滇笮,而哀牢不附。东汉光武末,始请内属,置永昌郡统之。赋其盐布毡罽以利
中土。其国西大秦,南交趾,奇珍之贡不阙。刘备据蜀,甲兵不充,诸葛亮五月
度泸,收其产入以益军,使张伯岐选取劲兵,以增武备。故《蜀志》称亮南征后,
国以富饶。此前世置郡,以其利之也。今盐布之税不供,珍奇之贡不入,戈戟之
用不实於戎行,宝货之资不输於大国。而空竭府库,驱率平人,受役蛮夷,肝脑
涂地。臣窃为陛下惜之。
昔汉历博南山,涉兰仓水,更置博南、哀牢二县。蜀人愁苦,行者作歌曰:
“历博南,越兰津,度兰仓,为他人。”盖讥其贪珍奇之利,而为蛮夷所驱役也。
汉获其利,人且怨歌。今减耗国储,费调日引,使陛下赤子身膏野草,骸骨不归,
老母幼子哀号望祭於千里之外。朝廷无丝发利,而百姓蒙终身之酷,臣窃为国家
痛之。
往诸葛亮破南中,即用渠率统之,不置汉官,不留戍兵。言置官留兵有三不
易:置官必夷汉杂居,猜嫌将起;留兵转粮,为患滋重;后忽反叛,劳费必甚。
故粗设纲纪,自然久定。臣谓亮之策,诚尽羁縻蛮夷之要。今姚州官属,即无固
边厌寇之心,又无亮且纵且擒之伎。唯诡谋狡算,恣情割剥;扇动酋渠,遣成朋
常:折支谄笑,取媚蛮夷,拜跪趋伏,无复为耻;提挈子弟,啸引凶愚,聚会蒲
博,一掷累万。凡逋逃亡命在彼州者,户赢二千,专事剽夺。且姚州本龙朔中武
陵主簿石子仁奏置,其后长史李孝让、辛文协死於群蛮,诏遣郎将赵武贵讨击,
兵无噍类,又以将军李义总继往,而郎将刘惠基战死,其州遂废。臣窃以亮有三
不易,其言卒验。
垂拱中,蛮郎将王善宝、昆州刺史爨乾福复请置州,言课税自支,不旁取於
蜀。及置,州掾李棱为蛮所杀。延载中,司马成琛更置泸南七镇,戍以蜀兵,蜀
始扰矣。且姚府总管五十七州间,皆巨猾游客。国家设官,所以正俗防奸,而无
耻之吏,败谬至此。今劫害未止,恐惊扰之祸日滋。宜罢姚州,隶巂府,岁时朝
觐同蕃国;废泸南诸镇,而设关泸北,非命使,不许交通;增巂屯兵,择清良吏
以统之。臣愚以为便。
疏奏不纳。俄为荆州大都督府长史。
长安中,武后谓狄仁杰曰:“安得一奇士用之?”仁杰曰:“陛下求文章资
历,今宰相李峤、苏味道足矣。岂文士龌龊,不足与成天下务哉?”后曰“然。”
仁杰曰:荆州长史张柬之虽老,宰相材也。用之必尽节于国。”即召为洛州司马。
它日又求人,仁杰曰:“臣尝荐张柬之,未用也。”后曰:“迁之矣。”曰:“
臣荐宰相而为司马,非用也。”乃授司刑少卿,迁秋官侍郎。后姚崇为灵武军使,
将行,后诏举外司可为相者,崇曰:“张柬之沉厚有谋,能断大事,其人老,惟
亟用之。”即日召见,拜同凤阁鸾台平章事,进凤阁侍郎。
诛二张也,柬之首发其谋。以功擢天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汉阳郡公,
实封五百户。不半岁,以汉阳郡王加特进,罢政事。柬之既失权,愿还襄州养疾,
乃授襄州刺史。中宗为赋诗祖道,又诏群臣饯定鼎门外。至州,持下以法,虽亲
旧无所纵贷,会汉水涨啮城郭,柬之因垒为堤,以遏湍怒,阖境赖之。又垦辞王
爵,不许。俄及贬,又流泷州,忧愤卒,年八十二。景云元年,赠中书令,谥曰
文贞,授一子官。柬之刚直不傅会,然邃於学,论次书数十篇。
子愿、漪。愿仕至襄州刺史。漪以著作佐郎侍父襄阳,恃其家立功,简接乡
人,乡人怨之。
初,易之等诛后,中宗犹监国告武氏庙,而天久阴不霁。侍御史崔浑奏“陛
下复国,当正唐家位号,称天下心。奈何尚告武氏庙?请毁之,复唐宗庙。”帝
嘉纳。是日诏书下,雰翳澄驳,咸以为天人之应。
袁恕己,沧州东光人。仕累司刑少卿,知相王府司马。与诛二张,又从相王
统南衙兵备非常,以功加银青光禄大夫、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封南阳郡
公,实封五百户。
将作少匠杨务廉者,以工巧进。恕己恐其复启游娱侈丽之渐,言於中宗曰:
“务廉位九卿,忠言嘉谟不闻,而专事营构以媚上,不斥之,亡以昭德。”乃授
陵州刺史。
未几,拜中书令、特进、南阳郡王,罢政事。例及贬,又流环州,为周利贞
所逼,恕己素饵黄金。至是饮野葛数升,不死,愤懑,抔土以食,爪甲尽,不能
绝,乃击杀之。谥曰贞烈。孙高。
高字公颐。少慷慨有节尚。擢进士第。代宗时,累迁给事中。建中中,拜京
畿观察使,坐累贬韶州长史,复拜给事中。德宗将起卢杞为饶州刺史,高当草诏,
见宰相卢翰,刘从一曰:“杞当国。矫诬阴贼,斥忠谊,傲明德,反易天常,使
宗祏失守,天下疣痏,朝廷不寘以法,才示贬黜,今还授大州,天下其谓何?”
翰等不悦,命舍人作诏。诏出,高执不下,奏曰:“陛下用杞为相,出入三年,
附下罔上,使陛下越在草莽,群臣愿食其肉且不厌。汉法,三光不有,雨旱不时,
皆宰相请罪,小者免,大者戮。杞罪万诛,陛下赦不诛,止贬新州,俄又内移,
今复拜刺史,诚失天下望。”帝曰:“杞不逮,是朕之过。朕已再赦。”答曰:
“杞天资诡险,非不逮,彼固所余。赦者,止赦其罪,不宜授刺史。愿问外廷,
并敕中人听於民。若亿兆异臣之言,臣请前死。”谏官亦力争帝前。帝曰:“与
上佐可乎?”群臣奉诏。翌日,遣使慰高曰:“朕惟卿言切至,已如奏。”太子
少保韦伦曰:“高言劲挺,自是陛下一良臣,宜加优礼。”
贞元二年,帝以大盗后关辅百姓贫,田多荒茀,诏诸道上耕牛,委京兆府劝
课。量地给牛,不满五十亩不给。高以为圣心所忧,乃在穷乏。今田不及五十亩
即是穷人,请两户共给一牛。从之。卒,年六十,中外怅惜。宪宗时,李吉甫言
其忠謇,特赠礼部尚书。
文宗开成三年,又诏:玄暐曾孙郢为监察御史,晖曾孙元膺河南丞,柬之四
世孙憬寿安尉,恕己曾孙德文校书郎。始,帝访御史中丞狄兼暮,以仁杰功,且
言五王遗烈,乃求其后,秩以官。唯彦范后无闻云。
赞曰:五王提卫兵诛嬖臣,中兴唐室,不淹辰,天下晏然,其谋深矣。至谓
中宗为英王,不尽诛诸武,使天子藉以为威,何其浅耶?衅牙一启,为艳后,竖
儿所乘,劫持戮辱,若放豚然,何哉?无亦神夺其明,厚韦氏毒,以兴先天之业
乎?不然,安李之功,贤於汉平、勃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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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二十一 列传第四十六

◎刘钟崔二王
刘幽求,冀州武强人。圣历中,举制科中第。调阆中尉,刺史不礼,弃官去。
久之,授朝邑尉。桓彦范等诛张易之、昌宗,而不杀武三思,幽求谓彦范曰:“
公等无葬地矣。不早计,后且噬脐。”不从。既,五王皆为三思构死。
临淄王入诛韦庶人,预参大策,是夜号令诏敕一出其手。以功授中书舍人,
参知机务,爵中山县男,实封二百户,授二子五品官,二代俱赠刺史。睿宗立,
进尚书右丞、徐国公,增封户至五百,赐物千段、奴婢二十人、第一区、良田千
亩、金银杂物称是。
景云二年,以户部尚书罢政事。不旬月,迁吏部,拜侍中。玺诏曰:“顷王
室不造,中宗厌代,戚孽专乱,将陨社稷,朕与王公皆几于难。幽求处危思奋,
翊赞圣储,协和义士,震殄元恶。国家之复存,系幽求是赖,厥庸茂焉,朕用嘉
之。虽胙以土宇,而赋入未广。昔西汉行封,更择多户;东京定赏,复增大邑。
宜加赐实封二百户,子子孙孙传国无绝,特免十死,铭诸铁券,以传其功。”先
天元年,为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监修国史。
幽求自谓有劳于国,在诸臣右,意望未满,而窦怀贞为左仆射,崔湜为中书
令,殊不平,见於言面。已而湜等附太平公主,有逆计。幽求与右羽林将军张暐
定计,使暐说玄宗曰:“湜等皆太平党与,日夜阴计,若不早图,且产大害,太
上不得高枕矣。臣请督羽林兵除之。”帝许之。未发也,而暐漏言於侍御史邓光
宾,帝惧,即列其状。睿宗以幽求等属吏,劾奏以疏间亲,罪应死。帝密申右之,
乃流幽求於封州、暐於峰州、光宾於绣州。明年,太平公主诛,即日召复旧官,
知军国事,还封户,赐锦衣一袭。
开元初,进尚书左丞相,兼黄门监,俄以太子少保罢。姚崇素忌之,奏幽求
郁怏散职,有怨言。诏有司鞫治,宰相卢怀慎等奏言:“幽求轻肆不恭,失大臣
礼,乖崖分之节。”翌日,贬睦州刺史,削实封户六百。迁杭、郴二州,恚愤卒
于道,年六十一。赠礼部尚书,谥曰文献。六年,诏与苏环配享睿宗庙廷。建中
中,追赠司徒。
钟绍京,虔州赣人。初为司农录事,以善书直凤阁。武后时署诸宫殿、明堂
及铭九鼎,皆其笔也。景龙中,为苑总监,会讨韦氏难,绍京帅户奴、丁夫从。
事平,夜拜中书侍郎,参知机务。明日,进中书令、越国公,实封五百户,赉赐
与刘幽求等。既当路,以赏罚自肆,当时恶之。因上疏让官,睿宗用薛稷谋,进
户部尚书,出为彭州刺史。
玄宗即位,复拜户部尚书,增实封,改太子詹事。不为姚祟所喜,与幽求并
以怨望得罪,贬果州刺史,赐封邑百户。后坐它事,贬怀恩尉,悉夺阶封,再迁
温州别驾。十五年入朝,见帝泣曰:“陛下忘畴日事邪,忍使弃死草莽!且同时
立功者,今骨已朽,而独臣在,陛下不垂愍乎?”帝恻然,即日授太子右谕德。
久之,迁少詹事。年逾八十,以官寿卒。绍京嗜书画,如王义之、献之、褚遂良
真迹,藏家者至数十百卷。建中中,追赠太子太傅。
崔日用,滑州灵昌人。擢进士第,为芮城尉。大足元年,武后幸长安,陕州
刺史宗楚客委以顿峙,馈献丰甘,称过宾使者。楚客叹其能,亟荐之,擢为新丰
尉,迁监宗御史。阴附安乐公主,得稍迁。神龙中,郑普思纳女后宫,日用劾奏,
中宗初不省,廷争切至,普思由是得罪。时诸武若三思、延秀及楚客等权宠交煽,
日用多所结纳,骤拜兵部侍郎。宴内殿,酒酣,起为《回波舞》,求学士,即诏
兼脩文馆学士。
帝崩,韦后专制,畏祸及,更因僧普润、道士王晔私谒临淄王以自托,且密
赞大计。王曰:“谋非计身,直纾亲难尔。”日用曰:“至孝动天,举无不克。
然利先发,不则有后忧。”及韦氏平,夜诏权雍州长史,以功授黄门侍郎,参知
机务,封齐国公,赐实户二百。坐与薛稷相忿竞,罢政事,为婺州长史。历扬、
汴、允三州刺史。
由荆州长史入奏计,因言:“太平公主逆节有萌,陛下往以宫府讨有罪,臣、
子势须谋与力,今据大位,一下制书定矣。”帝曰:“畏惊太上皇,奈何?”日
用曰:“庶人之孝,承顺颜色;天子之孝,惟安国家,定社稷。若令奸宄窃发,
以亡大业,可为孝乎?请先安北军而后捕逆党,於太上皇固无所惊。”帝纳之。
及讨逆,诏权检校雍州长史,以功益封二百户,进吏部尚书。
会帝诞日,日用采《诗》《大》、《小雅》二十篇及司马相如《封禅书》献
之,借以讽谕,且劝告成事。有诏赐衣一副、物五十段,以示无言不酬之义。
久之,坐兄累,出为常州刺史。后以例减封户三百,徙汝州。开元七年,诏
曰:“唐元之际,日用实赞大谋,功多不宜减封,复食二百户。”徙并州长史,
卒年五十。并人怀其惠,吏民数百皆缟服送丧。赠吏部尚书,谥曰昭。再赠荆州
大都督。
日用才辩绝人,而敏于事,能乘机反祸取富贵。先天后,求复相,然亦不获
也。尝谓人曰“吾平生所事,皆适时制变,不专始谋。然每一反思,若芒刺在背”
云。
子宗之,袭封。亦好学,宽博有风检,与李白、杜甫以文相知者。
日用从父兄日知,字子骏,少孤贫,力学,以明经进至兵部员外郎。与张说
同为魏元忠朔方判官,以健吏称。迁洛州司马,会谯王重福之变,官司逃,日知
独率吏卒助屯营击贼,以功加银青光禄大夫。迁殿中少监,建言“厩马多,请分
牧陇右,省关畿刍调”。授荆州长史,四迁京兆尹,封安平县侯。坐赃,为御史
李如璧所劾,贬歙县丞。后历殿中监,进中山郡公。说执政,荐为御史大夫,帝
不许,遂为左羽林大将军,而自用崔隐甫。隐甫繇是怨说。日知俄授太常卿。自
以处朝廷久,每入谒,必与尚书齿,时谓“尚书里行”。终潞州长史,谥曰襄。
王琚,怀州河内人。少孤,敏悟有才略,明天文象纬。以从父隐客尝为凤阁
侍郎,故数与贵近交。时年甫冠,见驸马都尉王同皎,同皎器之。会谋刺武三思,
琚义其为,即与周璟、张仲之等共计。事泄亡命,自佣於扬州富商家,识非庸人,
以女嫁之,厚给以赀,琚亦赖以济。睿宗立,琚自言本末,主人厚赍使还长安。
玄宗为太子,间游猎韦、杜间,怠休树下,琚以儒服见,且请过家,太子许之。
至所庐,乃萧然窭陋。坐久,杀牛进酒殊丰厚,太子骇异。自是每到韦、杜,辄
止其庐。
初,太子在潞州,襄城张暐为铜鞮令,性豪殖,喜宾客弋猎事,厚奉太子,
数集其家。山东倡人赵元礼有女,善歌舞,得幸太子,止暐第,其后生子瑛者也。
太子已平内难,召暐,拜宫门郎,与姜皎、崔涤、李令问、王守一、薛伯阳等并
侍左右。令问累擢殿中少监,守一太仆少卿。此数人以东宫皆势重天下。
琚是时方补诸暨县主簿,过谢东宫,至廷中,徐行高视,侍卫何止曰:“太
子在!”琚怒曰:“在外惟闻太平公主,不闻有太子。太子本有功於社稷,孝於
君亲,安得此声?”太子遽召见,琚曰:“韦氏躬行弑逆,天下动摇,人思李氏,
故殿下取之易也。今天下已定,太平专思立功,左右大臣多为其用,天子以元妹,
能忍其过,臣窃为殿下寒心。”太子命坐,且泣曰:“计将安便?”琚曰:“昔
汉盖主供养昭帝,其后与上官桀谋杀霍光,不及天子,而帝犹以大义去之。今太
子功定天下,公主乃敢妄图,大臣树党,有废立意。太子诚召张说、刘幽求、郭
元振等计之,忧可纾也。”太子曰:“先生何以自隐而日与寡人游?”琚曰:“
臣善丹沙,且工谐隐,愿比优人。”太子喜,恨相知晚。翌日授詹事府司直、内
供奉,兼崇文学士。日以诸王及姜皎等入侍,独琚常豫秘谋。不逾月,迁太子舍
人,兼谏议大夫。太子受内禅,擢中书侍郎。
公主谋益甚,幽求、暐谋先事诛之,侍御史邓光宾漏谋,不克,皆得罪。久
之,琚见事迫,请帝决策。先天二年七月,乃与岐王、薛王、姜皎、李令问、王
毛仲、王守一以铁骑至承天门。太上皇闻外哗噪,召郭元振升承天楼,闭关以拒,
俄而侍御史任知古召募数百人於朝堂,不得入。少选,琚从帝至楼下,诛萧至忠、
岑义、窦怀贞,斩常元楷李慈北阙下、贾膺福李猷於内客省。事平,琚进户部尚
书、封赵国公,皎工部尚书、楚国公,毛仲辅国大将军、霍国公,守一太常卿、
晋国公,各食实户五百;令问殿中监、宋国公,实户三百。琚、皎、令问辞不就,
以旧官增户二百。於是帝召燕内殿,赐金银杂皿皆一床、帛二千、第一区。
帝於琚眷委特异,豫大政事,时号“内宰相”。每见閤中,视日薄乃得出。
遇休日,使者至第召之,而皇后亦使尚宫劳琚母,赐赉接足,群臣不能无望。或
说帝曰:“王琚、麻嗣宗皆谲诡纵横,可与履危,不可与共安。方天下已定,宜
益求纯朴经术士以自辅。”帝悟,稍疏之。俄拜御史大夫,持节巡天兵以北诸军。
改紫微侍郎,道未至,拜泽州刺史,削封户百。历九刺史,复封户。又改六州、
二郡。
琚自以立勋,至天宝时为旧臣,性豪侈,其处方面,去故就新,受馈遗至数
百万,侍儿数十,宝帐备具,阖门三百口。既失志,稍自放,不能遵法度。在州
与官属小史酋豪饮谑、摴博、藏钩为乐。每徙官,车马数里不绝。从宾客女伎驰
弋,凡四十年。李邕故与琚善,皆华首外迁,书疏往复,以谴谪留落为慊。右相
李林甫恨琚恃功使气,欲除之,使人劾发琚宿赃,削封阶,贬江华员外司马。又
使罗希奭深按其罪,琚惧,仰药,未及死,希奭缢之。时人哀其无罪。始,琚为
中书侍郎,母居洛阳,来京师,让琚曰:“尔家上世皆州县职,今汝无攻城野战
劳,以诌佞取容,海内切齿,吾恐汝家坟墓无人复扫除也。”琚卒不免。宝应元
年,赠太子少保。
太平之诛,张暐召还为大理卿,封邓国公,实封户三百,进京兆尹,入侍宴
乐,出主京邑,时人以为宠,然自以干治称。累迁太子詹事,判尚书左右丞,再
为羽林大将军,三至左金吾大将军,以年高加特进。子履冰、季良,弟晤,仕皆
清近。暐尝还乡上冢,帝赐诗及锦袍缯彩。乘驿就道,子弟车马联咽。使者赐赉,
敕州县供拟,居处尊显。天宝五载卒,年九十,赠开府仪同三司。履冰,历金吾
将军,季良,殿中监,俱列棨戟。
王毛仲,高丽人。父坐事,没为官奴,生毛仲,故长事临淄王。王出潞州,
有李守德者,为人奴,善骑射,王市得之,并侍左右,而毛仲为明悟。景龙中,
王还长安,二人常负房箙以从。王数引万骑帅长及豪俊,赐饮食金帛,得其
欢心。毛仲晓旨,亦布诚结纳,王嘉之。
韦后称制,令韦播、高嵩为羽林将军,押万骑,以苛峭树威。果毅葛福顺、
陈玄礼诉於王,王方与刘幽求、薛宗简及利仁府折冲麻嗣宗谋举大计,幽求讽之,
皆愿效死,遂入讨韦氏。守德从帝止苑中,而毛仲匿不出,事定数日,乃还,不
之责,例擢将军。
王为皇太子,以毛仲知东宫马驼鹰狗等坊。不旬岁,至大将军,阶三品。与
诛萧至忠等,以功进辅国大将军,检校内外闲厩,知监牧使,进封霍国公,实封
户五百。与诸王及姜皎等侍禁中,至连榻而坐。帝暂不见,惘惘若有失,见则释
然。开元九年,诏持节为朔方道防御讨击大使,与左领军大总管王晙、天兵军节
度使张说、幽州节度使裴伷先等数计事。
毛仲始见饰擢,颇持法,不避权贵为可喜事。两营万骑及闲厩官吏惮之无敢
犯,虽官田草莱,樵敛不敢欺。于牧事尤力,娩息不訾。初监马二十四万,后乃
至四十三万,牛羊皆数倍。莳茼麦、苜蓿千九百顷以御冬。市死畜,售绢八万。
募严道僰僮千口为牧圉。检勒刍菽无漏隐,岁赢数万石。从帝东封,取牧马数万
匹,每色一队,相间如锦绣,天子才之。还,加开府仪同三司,自开元后,唯王
仁皎、姚崇、宋璟及毛仲得之。
然资小人,志既满,不能无骄,遂求为兵部尚书,帝不悦,毛仲鞅鞅。及与
葛福顺为姻家,而守德及左监门将军卢龙子唐地文、左右威卫将军王景耀高广济
数十人与毛仲相倚杖为奸。毛仲恃旧,最不法。中使至其家称诏,毛仲不甚恭,
位卑者,或踞见,迕意即侮谇,以气凌之,直出其上。高力士、杨思勖等衔之。
毛仲有两妻,其一上所赐,皆有国色。尝生子,帝命力士就赐,仍授子五品官,
还,问曰:“毛仲喜乎?”力士奏:“毛仲熟视臣曰:‘是子亦何辱三品官?’”
帝怒曰:“前毛仲负我,未尝为意,今以婴儿顾云云。”力士等知帝怒,它日,
从容曰:“北门奴官皆毛仲所与,不除之,必起大患。”后毛仲移书太原索甲仗,
少尹严挺之以闻,帝恐毛仲遂乱,匿其状。十九年,有诏贬瀼州,福顺壁州,守
德严州,卢龙子唐地文振州,王景耀党州,高广济道州,并为别驾员外置。毛仲
四子悉夺官,贬恶地,缘坐数十人。有诏缢毛仲於零陵。
守德本名宜得,立功乃改今名,位武卫将军。尝遇故主於道,主走避,守德
命左右迎之至第,亲上食奉酒,主流汗不敢当。数日,入奏曰:“臣蒙国恩过分,
而故主无寸禄,请解官授之。”帝嘉其志,擢为郎将。
陈玄礼宿卫宫禁,以淳笃自检。帝尝欲幸虢国夫人第,谏曰:“未宣敕,不
可轻去就。”帝为止。后在华清宫,正月望夜,帝将出游,复谏曰:“宫外旷野
无备豫,陛下必出游,愿归城阙。”帝不能夺。安禄山反,谋诛杨国忠阙下,不
克,至马嵬,卒诛之。从入蜀。还,封祭国公。及李辅国迁帝西内,玄礼以老卒。
赞曰:幽求之谋,绍京之果,日用之智,琚之辩,皆足济危纾难,方多故时,
必资以成功者也。雄迈之才,不用其奇则厌然不满,诚不可与共治平哉!姚崇劝
不用功臣,宜矣。然待幽求等恨太薄云。毛仲小人,志得而骄,不足论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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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二十二 列传第四十七

◎魏韦郭
魏元忠,宋州宋城人。为太学生,跌荡少检,久不调,盩厔人江融晓兵术,
元忠从之游,尽传所学。仪凤中,吐蕃数盗边,元忠上封事洛阳宫,言命将用兵
之要曰:
天下之柄有二,文武而已,至制胜御人,其道一也。今言武者先骑射,不稽
之权略;言文者首篇章,不取之经纶。臣观魏、晋、齐、梁才固不乏,然何益治
乱哉!养由基射能穿札,不止鄢陵之奔,陆机识能辨亡,无救河桥之败,断可见
已。
夫才生於世,世实须才。何世而不生才?何才而不资世?故物有不求,未有
无物之岁;士有不用,未有无士之时也。志士在富贵与贱贫,皆思立功名以传于
后,然知己难而所遇罕。士之怀琬琰就煨尘、抱栋干困沟壑者,悠悠之人直睹此
士之贫贱,安知其方略哉!故汉拜韩信,举军惊笑;蜀用魏延,群臣觖望。此富
贵者易为善,贫贱者难为功也。昔汉文帝不知魏尚贤而囚之,知李广才而不用,
乃叹其生不逢时。夫以广之才,天下无双,时方岁事匈奴,而卒不任。故近不知
尚、广之贤,而远想廉颇、李牧,冯唐是以知其有而不能用也。此身为时主所知,
不得尽其才也。晋羊祜谋举吴,贾充、荀勖沮之,祜叹曰:“天下事不如意十常
七八。”以二人不同,终不大举。此据立功之地,而不获展其志也。布衣之人,
怀奇抱策,而望朝奏夕召,岂易得哉?臣愿历访文武五品以上,得无有智如羊祜、
武如李广而不得骋其才者乎?使各言其志,毋令久失职。
又言:
人无常俗,政有治乱;军无常胜,将有能否。兵为王者大事,存亡系焉,将
非其任,则殄人败国。齐段孝玄有言:“持大兵如擎盘水,一致蹉跌,求止可得
哉””周亚夫坚壁以挫吴、楚,司马懿闭营而困诸葛亮,此皆全军制胜,不战而
却敌。是知大将临戎,以智为本。今之用人,类将家子,或死事孤儿,进非干略,
虽竭力尽诚,不免於倾败,若之何用之?且建功者,言其所济,不言所来;言其
所能,不言所藉。若陈汤、吕蒙、马隆、孟观悉出贫贱,而勋伐甚高,不闻其家
世将帅也。故阴阳不和,揠士为相;蛮貊不廷,擢校为将。今以四海之广,亿兆
之众,岂无卓越之士?臣恐未之思乎!
又赏者礼之基,罚者刑之本。礼崇则谋夫竭其能,赏厚则义士轻其死,刑正
故君子勖其心,罚重则小人惩其过。赏罚者军国之纲纪,政教之药石。吐蕃本非
强敌,而薛仁贵、郭待封至弃甲丧师,脱身以免。国家宽政,罪止削除,网漏吞
舟,何以过此。虽陛下顾收后效,然朝廷所少,岂此一二人乎?夫赏不劝,谓之
止善,罚不惩,谓之纵恶。臣诚疏贱,干非其事,岂欲间陛下君臣生薄厚哉?正
以刑赏一亏,百年不复。故国无赏罚,虽尧、舜不能为。今罚既不行,赏复难信,
故议者皆谓比日征行,虚立赏格,而无其实。盖忘大体之臣恐赉勋庸,竭府库,
留意锥刀,以为益中国,所谓惜毫厘失千里者也。且黔首虽微,不可以欺,安有
寓不信之令,设虚赏之格乎?自苏定方平辽东,李勣破平壤,赏既不行,勋亦淹
废,岁月纷淆,真伪相错。臣以吏不奉法,慢自京师,伪勋所由,主司过也,其
则不远,近在尚书省中。然未闻斩一台郎、戮一令史,使天下知之。陛下何照远
而不照近哉?神州化首,文昌政本,治乱攸在,臣故冒死而言。夫明鉴所以照形,
往事所以知今,臣请借近以为谕:贞观中,万年尉司马玄景舞文饰智,以邀乾没,
太宗弃之都市;后征高丽,总管张君乂不进击贼,斩之旗下。臣以为伪勋之罪,
多於玄景;仁贵等败,重於君乂。使早诛之,则诸将岂复有负哉?慈父多败子,
严家无格虏。且人主病不广大,人臣病不节俭,臣恐陛下病之於不广大,过在於
慈父,斯日月一蚀也。
又今将吏贪暴,所务口马、财利,臣恐戎狄之平,未可旦夕望也。凡人识不
经远,皆言吐蕃战,前队尽,后队方进,甲坚骑多,而山有氛瘴,官军远入,前
无所获,不积谷数百万,无大举之资。臣以为吐蕃之望中国,犹孤星之对太阳,
有自然之大小、不疑之明暗,夷狄虽禽兽,亦知爱其性命,岂肯前尽死而后进哉!
由残迫其人,非下所愿也。必其战不顾死,则兵法许敌能斗,当以智算取之,何
忧不克哉!向使将能杀敌,横尸蔽野,敛其头颅以为京观,则此虏闻官军钟鼓,
望尘却走,何暇前队皆死哉!自仁贵等覆师丧气,故虏得跳梁山谷。
又师行必藉马力,不数十万,不足与虏争。臣请天下自王公及齐人挂籍之口,
人税百钱;又弛天下马禁,使民得乘大马,不为数限,官籍其凡,勿使得隐。不
三年,人间畜马可五十万,即诏州县以所税口钱市之,若王师大举,一朝可用。
且虏以骑为强,若一切使人乘之,则市取其良,以益中国,使得渐耗虏兵之盛,
国家之利也。
高宗善之,授秘书省正字,直中书省,仗内供奉。
迁监察御史。帝尝从容曰:“外以朕为何如主?”对曰:“周成、康,汉文、
景也。”“然则有遗恨乎?”曰:“有之。王义方一世豪英,而死草莱。议者谓
陛下不能用贤。”帝曰:“我适用之,闻其死,顾已无及。”元忠曰:“刘藏器
行副於才,陛下所知,今七十为尚书郎。徒叹彼而又弃此。”帝默然惭。
迁殿中侍御史。徐敬业举兵,诏元忠监李孝逸军。至临淮,而偏将雷仁智为
贼败,孝逸惧其锋,按兵未敢前。元忠曰:“公以宗室将,天下安危系焉。海内
承平久,闻狂狡窃发,皆倾耳翘心以待其诛。今军不进,使远近解情,万有一朝
廷以他将代公,且何辞?”孝逸然之,乃部分进讨。时敬业保下阿谿,弟敬猷屯
淮阴,咸请“先击下阿,下阿败,淮阴自破。今淮阴急,敬业必救,是敌在腹背
也。”元忠曰:“不然。贼劲兵尽守下阿,利在一决,苟有负,则大事去矣。敬
酋博徒不知战,且其兵寡易摇,大军临之,势宜克。敬业畏直捣江都,必将邀我
中路,吾今乘胜进,又以逸击劳,破之必矣。譬之逐兽,弱者先禽。今舍必禽之
弱,而趋难敌之强,非计也。”孝逸乃引兵击淮阴,敬猷脱身遁,遂进击敬业,
平之。还。授司刑正。
迁洛阳令。陷周兴狱当死,以平扬、楚功,得流。岁余,为御史中丞,复为
来俊臣所构。将就刑,神色不动,前死者宗室子三十余,尸相枕藉於前,元忠顾
曰:“大丈夫行居此矣。”俄敕凤阁舍人王隐客驰骑免死,传声及于市,诸囚欢
叫,元忠独坚坐,左右命起,元忠曰:“未知实否。”既而隐客至,宣诏已,乃
徐谢,亦不改容。流费州。复为中丞。岁余,陷侯思止狱,仍放岭南。酷吏诛,
人多讼元忠者,乃召复旧官。因侍宴,武后曰:“卿累负谤铄,何邪?”对曰:
“臣犹鹿也,罗织之吏如猎者,苟须臣肉为之羹耳,彼将杀臣以求进,臣顾何辜?”
圣历二年,为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俄检校并州长史、天兵军大总
管,以备突厥。迁左肃政台御史大夫,兼检校洛州长史,治号威明。张易之家奴
暴百姓,横甚,元忠笞杀之,权豪惮服。俄为陇右诸军大使,以讨吐蕃;又为灵
武道行军大总管御突厥。元忠驭军持重,虽无赫然功,而亦未尝败。
中宗在东宫,为检校左庶子。时二张势倾朝廷,元忠尝奏曰:“臣承先帝之
顾,且受陛下厚恩,不能徇忠,使小人在君侧,臣之罪也。”易之等恨怒,因武
后不豫,即共谮元忠与司礼丞高戩谋挟太子为耐久朋,遂下制狱。诏皇太子、相
王及宰相引元忠等辨於廷,不能决。昌宗乃引张说为证,说初伪许之,至是迫使
言状,不应,后又促之,说曰:“臣不闻也。”易之等遽曰:“说与同逆。说曩
尝谓元忠为伊、周。夫伊尹放太甲,周公摄王位。此反状明甚。”说曰:“易之、
昌宗安知伊、周,臣乃能知之。伊尹、周公,历古以为忠臣,陛下不遣学伊、周,
将何效焉?”说又曰:“臣知附易之朝夕可宰相,从元忠则族灭。今不敢面欺,
惧元忠之冤。”后寤其谗,然重违易之,故贬元忠高要尉。
中宗复位,召为卫尉卿、同中书门下三品。不阅旬,迁兵部尚书,进侍中。
武后崩,帝居丧,军国事委元忠裁可,拜中书令,封齐国公。神龙二年,为尚书
右仆射,知兵部尚书,当朝用事,群臣莫敢望。谒告上冢,诏宰相诸司长官祖道
上东门,赐锦袍,给千骑四人侍,赐银千两。元忠到家,於亲戚无所赈施。及还,
帝为幸白马寺迎劳之。
安乐公主私请废太子,求为皇太女,帝以问元忠,元忠曰:“公主而为皇太
女,驸马都尉当何名?”主恚曰:“山东木强安知礼?阿母子尚为天子,我何嫌?”
宫中谓武后为阿母子,故主称之。元忠固称不可,自是语塞。
武三思用事,京兆韦月将、渤海高轸上书言其恶,帝搒杀之,后莫敢言。王
同皎谋诛三思,不克,反被族。元忠居其间,依违无所建明。初,元忠相武后,
有清正名,至是辅政,天下倾望,冀干正王室,而稍惮权幸,不能赏善罚恶,誉
望大减。陈郡男子袁楚客者以书规之曰:
今皇帝新服厥德,任官惟贤才,左右惟其人,因以布大化,充古谊,以正天
下。君侯安得事循默哉?苟利社稷,专之可也。夫安天下者先正其本,本正则天
下固,国之兴亡系焉。太子天下本,譬之大树,无本则枝叶零悴,国无太子,朝
野不安。储君有次及之势,故师保教以君人之道,用蕴崇其德,所以重天下也。
今皇子既长,未定嫡嗣,是天下无本。天下无本,犹树而亡根,枝叶何以存乎?
愿君侯以清宴之间言於上,择贤而立之,此安天下之道。旷而不置,朝廷一失也。
女有内则,男有外傅,岂相滥哉?幕府者,丈夫之职。今公主并开府置吏,
以女处男职,所谓长阴抑阳也,而望阴阳不愆、风雨时若,得乎?此朝廷二失也。
今度人既多,缁衣半道,不本行业,专以重宝附权门,皆有定直。昔之卖官,
钱入公府,今之卖度,钱入私家。以兹入道,徒为游食。此朝廷三失也。
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故曰:“天工,人其代之。”夫代天,非材不可也。
代非其人,必失天意。失天意而无患祸,未之有也。今倡优之辈,因耳目之好,
遂授以官,非轻朝廷、乱正法邪?人君无私,私怒害物,私赏费财,况私人以官
乎?此朝廷四失也。
贤者邦家之光,任之致治,弃之生乱。近诏博求多士,虽有好贤之名,无得
贤之实。盖有司选士,非贿即势,上失天心,下违人望,非为官择吏,乃为人择
官。葛洪有言:“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浊如泥;高第贤良吝如蛙。此
朝廷五失也。
阉竖者,给宫掖扫除事,古以奴隶畜之。中古以来,大道乖丧,疏贤哲,亲
近习,乃委之以事,授之以权。故竖刁乱齐,伊戾败宋。君侧之人,众所畏惧,
所谓鹰头之蝇、庙垣之鼠者也。后汉时用事尤甚,晚节卒乱天下。今大君中兴,
独有阉竖坐升班秩,既无正阙,率授员外,乃盈千人,绾青紫,耗府藏。前事之
验,后事之师。此朝廷六失也。
古者茅茨采椽,以俭约遗子孙,所以爱力也。今公主所赏倾库府,所造皆官
供,其疏筑台沼,崇峙观庑,山无本石,木无近产,造之终岁,功用不绝。夫为
君所以养人,非以害人,今外戚不助养而反害之,是使人主受谤天下。此朝廷七
失也。
官以安人,非以害于人也。先王欲人治必选材,欲人安必省事,此诚同天下
忧也。人有乐,君共之,君有乐,人庆之,可谓同乐矣。如此,则上下无间,而
均一体也。今天下困穷,州牧、县宰,非以选进,割剥自私,人不聊生,是下有
忧而上不恤也。而更员外置官,非助桀欤?夫人情自以员外吏,恐下不己畏也,
必峻法惧之;恐财不己奉也,必枉道夺之。欲不乱,可得哉?古语有之,十羊九
牧,羊既不得食,人亦不得息。《书》曰:“官不必备,惟其人。”此言正员犹
难其备,况员之外乎!此朝廷八失也。
政出多门,大乱之渐。近封数夫人,皆先帝宫嫔。以为备内职,则不当知外;
不备内职,则自可处外。而令出入禁掖,使内言必出,外言必入,固将弄君之法,
纵而不禁,非所以重宗庙、固国家。孔子曰:“彼妇之口,可以出走;彼妇之谒,
可以死败。”此朝廷九失也。
不以道事其君者,所以危天下也,危天下之臣不可不逐,安天下之臣不可不
任。今有引鬼神、执左道以惑主者,托鬼神为难知,故致其诈,而据非才之地,
食非德之禄,此国盗也。《传》曰:“国将兴,听於民,将亡,听於神。”今几
听於神乎?此朝廷十失也。
君侯不正,谁与正之?

[发帖际遇]: 林风发现瘫痪在地的殷梨亭,从他身上偷得银两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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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忠得书益惭。以三思专权,思有以诛之。会节愍太子起兵,与闻其谋。太
子已诛三思,引兵走阙下,元忠子太仆少卿升遇於永安门,太子胁使从战,已而
被杀。议者未辨逆顺,元忠诵言曰:“既诛贼谢天下,虽死鼎镬所甘心。惟皇太
子没为恨耳。”帝以其尝有功,且为高宗、武后素所礼,置不问。宗楚客、纪处
讷大怒,固请夷其族,不听。元忠不自安,上政事及国封,诏以特进、齐国公致
仕,朝朔望。楚客等引右卫郎将姚廷筠为御史中丞,暴奏反状,繇是贬渠州司马。
杨再思、李峤皆希顺楚客,傅致元忠罪,唯萧至忠议当申宥之。楚客复遣再思与
冉祖雍奏元忠缘逆不宜处内地,监察御史袁守一固请行诛,遂贬务川尉。守一又
劾:“天后尝不豫,狄仁杰请陛下监国,元忠止之,此其逆久萌。”帝谓杨再思
曰:“守一非是。事君者一其心,岂有上少疾遽异论哉?朕未见元忠过也。”
元忠至涪陵,卒,年七十余。景龙四年,赠尚书左仆射、齐国公、本州刺史。
睿宗诏陪葬定陵,以实封一百五十户赐其子晃。开元六年,谥曰贞。
元忠始名真宰,以诸生见高宗,高宗慰遣,不知谢即出,仪举自安,帝目送
谓薛元超曰:“是子未习朝廷仪,然名不虚谓,真宰相也。”避武后母讳,改今
名。
韦安石,京兆万年人。曾祖孝宽,为周大司空、郧国公。祖津,隋大业末为
民部侍郎,与元文都等留守洛,拒李密,战上东门,为密禽。后王世充杀文都而
津独免,密败,复归洛。世充平,高祖素与津善,授谏议大夫,检校黄门侍郎,
陵州刺史,卒。父琬,仕为成州刺史。
安石举明经,调乾封尉,雍州长史苏良嗣器之。永昌元年,迁雍州司兵参军。
良嗣当国,谓安石曰:“大才当大用,徒劳州县可乎?”荐于武后,擢膳部员外
郎,迁并州司马,有善政,后手制劳问,陟拜德、郑二州刺史。安石性方重,不
苟言笑,其政尚清严,吏民尊畏。
久视中,迁文昌右丞,以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兼太子左庶子,仍侍
读,寻知纳言事。时二张及武三思宠横,安石数折辱之。会侍宴殿中,易之引蜀
商宋霸子等博塞后前,安石跪奏“商等贱类,不当戏殿上。”顾左右引出,坐皆
失色,后以安石辞正,改容慰勉。凤阁侍郎陆元方自以为不及,退告人曰:“韦
公真宰相。”后尝幸兴泰宫,议趋疾道,安石曰:“此道板筑所成,非自然之固。
千金子且诫垂堂,况万乘可轻乘危哉?”后为回辇。长安二年,同凤阁鸾台三品,
俄又知纳言,检校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神龙元年,罢政事,俄复同三品,迁中书
令,兼相王府长史,封郧国公,赐封三百户,加特进,为侍中。中宗与韦后以正
月望夜幸其第,赉赐不赀。帝尝幸安乐公主池,主请御船,安石曰:“御轻舟,
乘不测,非帝王事。”乃止。
睿宗立,授太子少保,改封郇国,复为侍中、中书令,进开府仪同三司。太
平公主有异谋,欲引安石,数因其婿唐晙邀之,拒不往。帝一日召安石曰:“朝
廷倾心东宫,卿胡不察?”对曰:“太子仁孝,天下所称,且有大功。陛下今安
得亡国语?此必太平公主计也。”帝矍然曰:“卿勿言,朕知之。”主窃闻,乃
构飞变,欲讯之,赖郭元振保护,免。迁尚书右仆射兼太子宾客、同三品,俄罢
政事,留守东都。
会妻薛怨婿婢,笞杀之,为御史中丞杨茂谦所劾,下迁蒲州刺史,徙青州。
安石在蒲,太常卿姜皎有所请,拒之。皎弟晦为中丞,以安石昔相中宗,受遗制,
而宗楚客、韦温擅削相王辅政语,安石无所建正,讽侍御史洪子舆劾举,子舆以
更赦不从。监察御史郭震奏之,有诏与韦嗣立、赵彦昭等皆贬,安石为沔州别驾。
皎又奏安石护作定陵,有所盗没,诏籍其赃。安石叹曰:“祗须我死乃已。”发
愤卒,年六十四。开元十七年,赠蒲州刺史。天宝初,加赠左仆射、郇国公,谥
文贞。二子:陟,、斌。
陟字殷卿,与弟斌俱秀敏异常童。安石晚有子,爱之。神龙一年,安石为中
书令,陟甫十岁,授温王府东阁祭酒、朝散大夫。风格方整,善文辞,书有楷法,
一时知名士皆与游。开元中居丧,以父不得志殁,乃与斌杜门不出八年。亲友更
往敦晓,乃强调为洛阳令。宋璟见陟叹曰:“盛德遗范,尽在是矣。”累除吏部
郎中,中书令张九龄引为舍人,与孙逖、梁涉并司书命,时号得才。
迁礼部侍郎。陟於鉴裁尤长。故事,取人以一日试为高下。陟许自通所工,
先就其能试之,已乃程考,由是无遗材。迁吏部侍郎,选人多伪集,与正调相冒,
陟有风采,擿辨无不伏者,黜正数百员,铨综号为公平。然任威严,或至詈诘,
议者訾其峻。又自以门品可坐阶三公,居常简贵,视僚党涘然;其以道谊合,虽
后进布衣与均礼。
李林甫恶其名高,恐逼己,出为襄阳太守,徙河南采访使,以判官员锡善讯
覆,支使韦元甫工书奏,时号“员推韦状”,陟皆倚任之。俄袭郇国公,坐事贬
守钟离、义阳,后为河东太守。以失职,内怏怏,乃毁廉隅,颇饷谢权幸欲自结。
天宝十二载,入考华清宫,杨国忠忌其才,谓拾遗吴豸之曰:“子能发陟罪乎?
吾以御史相处。”豸之乃劾陟馈遗事,国忠又使甥婿韦元志左验,陟惶悸,贿吉
温求救,由是俱得罪,陟贬桂岭尉,坐不行,徙平乐。会安禄山陷洛阳,弟斌没
贼,国忠欲构陟与贼通,密谕守吏,令胁陟使忧死,州豪杰共说曰:“昔张说被
窜,匿陈氏以免。今若诏书下,谁敢庇公?愿公乘扁舟遁去,事宁乃出,不亦美
乎?”陟慨然曰:“命当尔,其敢逃刑?”因谢遣,坚卧不出。
岁余,肃宗即位,起为吴郡太守,使者趣追,未至,会永王兵起,委陟招谕,
乃授御史大夫、江东节度使。与高适、来瑱会安州,陟曰:“今中原未平,江淮
骚离,若不斋盟质信,以示四方,知吾等协心戮力,则无以成功。”乃推瑱为地
主,为载书,登坛曰:“淮西节度使瑱、江东节度使陟、淮南节度使适,衔国威
命,纠合三垂,翦除凶慝,好恶同之,毋有异志。有渝此盟,坠命亡族,罔克生
育。皇天后土,祖宗明神,实鉴斯言。”辞旨慷慨,士皆陨泣。
永王败,帝趣陟赴凤翔。初,季广琛从永王乱,非其本谋,陟表广琛为历阳
太守,慰安之。至是,恐广琛有后变,乃驰往谕诏恩释其疑,而后趣召。帝雅闻
陟名,欲倚以相,及是迁延,疑有顾望意,止除御史大夫。会杜甫论房琯,词意
迂慢,帝令陟与崔光远、颜真卿按之,陟奏:“甫言虽狂,不失谏臣体。”帝繇
是疏之。富平人将军王去荣杀其县令,帝将宥之,陟曰:“昔汉高帝约法,杀人
者死。今陛下杀人者生,恐非所宜。”时朝廷尚新,群臣班殿中,有相吊哭者,
帝以陟不任职,用颜真卿代之,更拜吏部尚书。久之,宗人伐墓柏,坐不相教,
贬绛州刺史。还授太常卿,吕諲入辅,荐为礼部尚书、东京留守。史思明逼伊、
洛,李光弼议守河阳,陟率东京安属入关避之,诏授吏部尚书,令就保永乐,以
图收复。卒,年六十五,赠荆州大都督。
陟早有名,而为林甫、国忠摈废。及肃宗择相,自谓必得,以后至不用。任
事者皆新进,望风惮之,多言其骄倨。及入关,又不许至京师。郁郁不得志,成
疾,且卒,叹曰:“吾道穷於此乎!”性侈纵,喜饰服马,侍儿阉童列左右常数
十,侔於王宫主第。穷治馔羞,择膏腴地艺谷麦,以鸟羽择米,每食视庖中所弃,
其直犹不减万钱,宴公侯家,虽极水陆,曾不下箸。常以五采笺为书记,使侍妾
主之,以裁答,受意而已,皆有楷法,陟唯署名,自谓所书“陟”字若五朵云,
时人慕之,号“郇公五云体”。然家法脩整,敕子允就学,夜分视之,见其勤,
旦日问安,色必怡;稍怠则立堂下不与语。虽家僮数十,然应门宾客,必允主之。
永泰元年,赠尚书左仆射。太常博士程皓议谥“忠孝”,颜真卿以为许国养
亲不两立,不当合二行为谥,主客员外郎归崇敬亦驳正之。右仆射郭英乂无学术,
卒用太常议云。
斌,父为相时授太子通事舍人。少脩整,好文艺,容止严峭,有大臣体,与
陟齐名。开元中,薛王业以女妻之,迁秘书丞。天宝中,为中书舍人,兼集贤院
学士,改太常少卿。李林甫构韦坚狱,斌以宗累,贬巴陵太守,移临汝。久之,
拜银青光禄大夫,列五品。时陟守河东,而从兄由为右金吾卫将军,绦为太子少
师,四第同时列戟,衣冠罕比者。禄山陷洛阳,斌为贼得,署以黄门侍郎,忧愤
卒。乾元元年,赠秘书监。
斌天性质厚,每朝会,不敢离立笑言。尝大雪,在廷者皆振裾更立,斌不徙
足,雪甚,几至靴,亦不失恭。
子况,少隐王屋山,孔述睿称之,及述睿以谏议大夫召,荐况为右拾遗,不
拜。未几,以起居郎召,半岁,辄弃官去,徙家龙门。除司封员外郎,称疾固辞。
元和初,授谏议大夫,勉谕到职,数月,乞骸骨,以太子左庶子致仕,卒。况虽
世贵,而志冲远,不为声利所迁,当时重其风操。
叔夏,安石兄。通礼家学。叔父太子詹事琨尝曰:“而能继汉丞相业矣。”
擢明经第,历太常博士。高宗崩,恤礼亡缺,叔夏与中书舍人贾大隐、博士裴守
真禋定其制,擢春官员外郎。武后拜治,享明堂,凡所沿改,皆叔夏、祝钦明、
郭山惲等所裁讨。每立一议,众咨服之。累迁成均司业。后又诏:“五礼仪物,
司礼博士有所脩革,须叔夏、钦明等评处,然后以闻。”进位春官侍郎。中宗复
位,转太常少卿,为建立庙社使,进银青光禄大夫,累封沛郡公,国子祭酒。卒,
赠兖州都督、脩文馆学士,谥曰文。子縚。
縚,开元时历集贤修撰、光禄卿,迁太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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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兴,礼文虽具,然制度时时缪缺不伦。至显庆中,许敬宗建言:“笾豆以
多为贵,宗庙乃旂于天,请大祀十二、中祀十、小祀八。大祀、中祀、簠、簋、
?、俎皆一,小祀无?。”诏可。二十三年,赦令以笾豆之荐,未能备
物,宜诏礼官学士共议以闻。縚请“宗庙笾豆皆加十二。”又言“郊奠,爵容
止一合,容小则陋,宜增大之。”
兵部侍郎张均、职方郎中韦述议曰:“《礼》:‘天之所生,地之所长,苟
可荐者,莫不咸在。’圣人知孝子之情深,而物类无限,故为之节,使物有品,
器有数,贵贱差降,不得相越。周制:王,食用六谷,膳用六牲,饮用六清,羞
用百有二十品,珍用八物,酱用百有二十瓮,而以四笾、四豆供祭祀。此祀与宾
客丰省不得同,旧矣。且嗜好燕私之馔,与时而迁,故圣人一约以礼。虽平生所
嗜,非礼则不荐;所恶,是礼则不去。屈建命去祥祭之芰曰:‘祭典有之,不羞
珍异,不陈庶侈。’此则礼外之食,前古不荐。今欲以甘旨肥浓皆充於祭,苟逾
旧制,其何极焉。虽笾豆有加,不能备也。若曰以今之珍,生所嗜爱,求神无方,
是簠、簋可去,而盘、盂、杯、案当御矣;韶、瑀可抵,而箜篌、笙、笛应奏矣。
且自汉以来,陵有寝宫,岁时朔望,荐以常馔,固可尽孝子之心。至宗庙法享,
不可变古从俗。有司所承,一升爵,五升散。《礼》:凡宗庙,贵者以爵,贱者
以散,此贵小贱大,以示节俭。请如故。”
太子宾客崔沔曰:“古者,有所饮食,必先严献,未化火,则有毛血之荐,
未麹糵,则有玄酒之奠。至后王,作酒醴、用牺牲,故有三牲、八簋、五齐、九
献。然神尚玄,可存而不可测也;祭主敬,可备而不可废也。盖荐贵新,味不尚
亵,虽曰备物,犹有节制存焉。鉶、俎、笾、豆、簠、簋、尊、罍,周人时馔也,
其用通於燕享宾客,周公乃与毛血玄酒共荐。晋中郎卢谌家祭,皆晋日食,则当
时之食,不可阙於祀已。唐家清庙时享,礼馔备进,周法也;园寝上食,时膳具
陈,汉法也。职贡助祭,致远物也;有新必荐,顺时令也。苑囿躬稼所入,搜田
亲发所中,皆因宜以荐,荐而后食。则浓腴鲜美尽在矣。又敕有司著于令,不必
加笾豆之数也。大凡祭器,视物所宜。故大羹,古馔也,盛以?,?,
古器也;和羹,时馔也,盛以鉶,鉶,时器也。有古馔而用时器者,则毛血于盘,
玄酒于尊。未有进时馔用古器者,古质而今文,有所不称也。虽加笾豆十二,未
足尽天下之美,而措诸庙,徒以近侈而见訾抵。臣闻墨家者流,出於清庙,是庙
贵俭不尚奢也。”礼部员外郎杨仲昌、户部郎中阳伯成、左卫兵曹参军刘秩等,
请如旧便。宰相白奏,玄宗曰:“朕承祖宗休德,享祀粢盛,实贵丰洁。有如不
应於法,亦不敢用。”乃诏太常,择品味可增者稍加焉。縚又请室加笾、豆各
六,每四时以新果珍饔实之。制“可”。又诏:“献爵视药升所容,以合古。”
二十三年,诏书服纪所未通者,令礼官学士详议。縚上言:“《礼》《丧
服》:舅,緦麻三月。从母,小功五月,《传》曰:‘何以小功,以名加也。’
而堂姨、舅母,恩所不及焉。外祖父母,小功五月,《传》曰:‘何以小功,以
尊加也。’舅,緦麻三月,皆情亲而属疏也。外祖正尊,服同从母;姨、舅一等,
而有轻重;堂姨、舅亲未疏,不相为服;亲舅母不如同爨。其亦古意有所未畅。
且外祖小功,此为正尊,请进至大功;姨、舅侪亲,服宜等,请进舅至小功;堂
姨舅以疏降亲舅从母一等;亲舅母古未有服,请从袒免。”
于是韦述议曰:“自高祖至玄孙并身谓之九族。由近及远,差其轻重,遂为
五服。《传》曰:‘外亲服皆緦。’郑玄曰:‘外亲之服异姓,正服不过緦。’
外祖父母小功,以尊加;从母小功,以名加;舅、甥、外孙、中外昆弟,皆緦。
以匹言之,外祖则祖也,舅则伯叔也,父母之恩不殊,而独杀於外者有以也。禽
兽知母而不知父,野人则父母等,都邑之士则知尊祢,大夫则知尊祖,诸侯及太
祖,天子及始祖。圣人究天道,厚祖祢,系姓族,亲子孙,则母党之於本族,不
同明甚。家无二尊,丧无二斩,人之所奉,不可贰也。为人后,降其父母丧。女
子嫁,杀其家之丧。所存者远,抑者私也。若外祖及舅加一等,而堂舅及姨著服,
则中外其别几何?且五服有上杀之义,伯叔父母服大功,从父昆弟亦大功,以其
出于祖,服不得过於祖也。从祖祖父母、从祖父母、从祖昆弟皆小功,以其出於
曾祖,服不得过曾祖也。族祖祖父母、族祖父母、族昆弟皆緦,以其出於高祖,
服不得过高祖也。堂姨、舅出外曾祖,若为之服,则外曾祖父母、外伯叔祖父母
亦可制服矣。外祖至大功,则外曾祖小功、外高祖緦。推而广之,与本族无异。
弃亲录疏,不可谓顺。且服皆有报,则堂甥、外曾孙、侄女之子皆当服。圣人岂
薄其骨肉恩爱哉?尽本於公者末於私,义有所断,不得不然。苟可加也,则可减
也,如是,礼可隳矣。请如古便。”杨仲昌又言:“舅服小功,魏徵尝进之矣。
今之所请,正同徵论。堂舅、堂姨、舅母,皆升袒免,则外祖父母进至大功,不
加报於外孙乎?外孙而报以大功,则本宗之庶孙用何等邪?”
帝手敕曰:“朕谓亲姨、舅服小功,则舅母於舅有三年之丧,不得全降於舅,
宜服緦。堂姨、舅古未有服,朕思睦厚九族,宜袒免。古有同爨緦,若比堂姨、
舅於同爨,不已厚乎?《传》曰:‘外亲服皆緦。’是亦不隔堂姨、舅也。若谓
所服不得过本,而复为外曾祖父母、外伯叔父母制服,亦何伤?皆亲亲敦本意也。”
侍中裴耀卿、中书令张九龄、礼部尚书李林甫奏言:“外服无降,甥为舅母
服,舅母亦报之。夫之甥既报,则夫之姨、舅又当服,恐所引益疏。臣等愚,皆
所不及。”诏曰:“从服六,此其一也。降杀于礼无文,皆自身率亲为之数。姨、
舅属近,以亲言之,亦姑伯之匹,可曰所引疏耶?妇人从夫者也,夫於姨舅既服
矣,从夫而服,是谓睦亲。卿等宜熟计。”耀卿等奏言:“舅母緦,堂姨舅袒免。
请准制旨,自我为古,罢诸儒议。”制曰:“可。”
初,帝诏岁率公卿迎气东郊,至三时,常以孟月读《时令》於正寝。二十六
年,诏縚月奏《令》一篇,朔日於宣政侧设榻,东向置案,縚坐读之,诸司
官长悉升殿坐听。岁余,罢。
高宗上元三年,将袷享。议者以《礼纬》三年袷,五年禘;《公羊》家五年
再殷祭。二家舛互,诸儒莫能决。太学博士史玄议曰:“《春秋》:僖公三十三
年十二月薨。文公之二年八月丁卯,大享。《公羊》曰:‘袷也。’则三年丧毕,
新君之二年当袷,明年当禘群庙。又宣公八年,禘僖公。宣公八年皆有禘,则后
禘距前禘五年。此则新君之二年袷、三年禘尔。后五年再殷祭,则六年当袷,八
年禘。昭公十年,齐归薨。十三年,丧毕当袷,为平丘之会。冬,公如晋,至十
四年袷,十五年禘。《传》曰‘有事於武宫’是也。至十八年袷,二十年禘;二
十三年袷,二十五年禘。昭公二十五年‘有事於襄宫’是也。则禘后三年而袷,
又二年而禘,合於礼。”议遂定。后睿宗丧毕,袷於庙。至开元二十七年,禘祭
五,袷祭七。是岁,縚奏:“四月尝已禘,孟冬又袷,祀礼丛数,请以夏禘为
大祭之源。”自是相循,五年再祭矣。
縚终太子少师。
抗者,安石从父兄子。弱冠举明经,累官吏部郎中。景云初,为永昌令,辇
毂繁要,抗不事威刑而治,前令无及者。迁右御史台中丞,邑民诣阙留,不听,
乃立碑著其惠。开元三年,自太子左庶子为益州大都督府长兄,授黄门侍郎。河
曲胡康待宾叛,诏持节慰抚。抗於武略非所长,称疾逗留,不及贼而返。俄代王
晙为御史大夫,兼按察京畿。弟拯方为万年令,兄弟领本部,时以为荣。坐荐御
史非其人,授安州都督,改薄州刺史。入为大理卿,进刑部尚书,分掌吏部选,
卒。抗历职以清俭,不治产,及终无以葬,玄宗闻之,特给槥车。赠太子少傅,
谥曰贞。
所表奉天尉梁升卿、新丰尉王倕、华原尉王焘为僚属,后皆为显人。升卿
涉学工书,於八分尤工,历广州都督,书《东封朝觐碑》,为时绝笔。倕累迁
河西节度使,天宝中,功闻于边。它所辟举,如王缙、崔殷等,皆一时选云。
郭震,字元振,魏州贵乡人,以字显。长七尺,美须髯,少有大志。十六,
与薛稷、赵彦昭同为太学生,家尝送资钱四十万,会有縗服者叩门,自言“五世
未葬,愿假以治丧”。元振举与之,无少吝,一不质名氏。稷等叹骇。十八举进
士,为通泉尉。任侠使气,拨去小节,尝盗铸及掠卖部中口千余,以饷遗宾客,
百姓厌苦。武后知所为,召欲诘,既与语,奇之,索所为文章,上《宝剑篇》,
后览嘉叹,诏示学士李峤等,即授右武卫铠曹参军,进奉宸监丞。
会吐蕃乞和,其大将论钦陵请罢四镇兵,披十姓之地,乃以元振充使,因觇
虏情。还,上疏曰:
利或生害,害亦生利。国家所患,唯吐蕃与默啜耳,今皆和附,是将大利於
中国也。若图之不审,害且随之。钦陵欲裂十姓地,解四镇兵,此动静之机,不
可轻也。若直遏其意,恐边患必甚於前,宜以策缓之,使其和望勿绝,而恶不得
萌,固当取舍审也。夫患在外者,十姓、四镇是也;患在内者,甘、凉、瓜、肃
是也。关陇屯戍,向三十年,力用困竭,脱甘、凉有一日警,岂堪广调发耶?
善为国者,先料内以敌外,不贪外以害内,然后安平可保。钦陵以四镇近己,
畏我侵掠,此吐蕃之要;然青海、吐浑密迩兰、鄯,易为我患,亦国家之要。今
宜报钦陵曰:“四镇本扼诸蕃走集,以分其力,使不得并兵东侵。今委之,则番
力益强,易以扰动,保后无东意,当在吐浑诸部、青海故地归於我,则俟斤部落
还吐蕃矣。”此足杜钦陵口,而和议未绝。且四镇久附,其倚国之心,岂与吐蕃
等?今未知利害情实而分裂之,恐伤诸国意,非制御之算。
后从之。
又言:“吐蕃倦徭戍久矣,咸愿解和;以钦陵欲裂四镇,专制其国,故未归
款。陛下诚能岁发和亲使,而钦陵常不从,则其下必怨,设欲大举,固不能,斯
离间之渐也。”后然其计。后数年,吐蕃君臣相猜携,卒诛钦陵,而其弟赞婆等
来降,因诏元振与河源军大使夫蒙令卿率骑往迎。授主客郎中。
久之,突厥、吐蕃联兵寇凉州,后方御洛城门宴,边遽至,因辍乐,拜元振
为凉州都督,即遣之。初,州境轮广才四百里,虏来必傅城下。元振始於南硖口
置和戎城,北碛置白亭军,制束要路,遂拓境千五百里,自是州无虏忧。又遣甘
州刺史李汉通辟屯田,尽水陆之利,稻收丰衍。旧凉州粟斛售数千,至是岁数登,
至匹缣易数十斛,支廥十年,牛羊被野。治凉五岁,善抚御,夷夏畏慕,令行禁
止,道不举遗。河西诸郡置生祠,揭碑颂德。
神龙中,迁左骁卫将军、安西大都护。西突厥酋乌质勒部落盛强,款塞愿和,
元振即牙帐与计事。会大雨雪,元振立不动,至夕冻冽;乌质勒已老,数拜伏,
不胜寒,会罢即死。其子娑葛以元振计杀其父,谋勒兵袭击,副使解琬知之,劝
元振夜遁,元振不听,坚卧营为不疑者。明日,素服往吊,道逢娑葛兵,虏不意
元振来,遂不敢逼,扬言迎卫。进至其帐,修吊赠礼,哭甚哀,为留数十日助丧
事,娑葛感义,更遣使献马五千、驼二百、牛羊十余万。制诏元振为金山道行军
大总管。
乌质勒之将阙啜忠节与娑葛交怨,屡相侵,而阙啜兵弱不支。元振奏请追阙
啜入宿卫,徙部落置瓜、沙间。诏许之。阙啜遂行。至播仙城,遇经略使周以悌,
以悌说之曰:“国家厚秩待君,以部落有兵故也。今独行入朝,一矰旅胡人耳,
何以自全?”乃教以重宝赂宰相,无入朝,请发安西兵导吐蕃以击娑葛;求阿史
那献为可汗以招十姓;请郭虔使瓘拔汗那搜其铠马以助军,既得复雠,部落更存。
阙啜然之,即勒兵击于阗坎城,下之。因所获,遣人间道赍黄金分遗宗楚客、纪
处讷,使就其谋。元振知之,上疏曰:
国家往不与吐蕃十姓、四镇而不扰边者,盖其诸豪泥婆罗等属国自有携贰,
故赞普南征,身殒寇庭,国中大乱,嫡庶竞立,将相争权,自相翦屠,士畜疲疠,
财力困穷,顾人事、天时两不谐契,所以屈志於汉,非实忘十姓、四镇也。如其
有力,后且必争。今忠节忽国家大计,欲为吐蕃乡导主人,四镇危机恐从此启。
吐蕃得志,忠节亦当在贼掌股,若为复得事我哉?往吐蕃於国无有恩力,犹欲争
十姓、四镇;今若效力树恩,则请分于阗、疏勒者,欲何理抑之?且其国诸蛮及
婆罗门方自嫌阻,藉令求我助讨者,亦何以拒之?是以古之贤人,不愿夷狄妄惠,
非不欲其力,惧后求无厌,益生中国事也。臣愚以为用吐蕃之力,不见其使。
又请阿史那献者,岂非以可汗子孙能招绥十姓乎?且斛瑟罗及怀道与献父元
庆、叔仆罗、兄俀子,俱可汗子孙也。往四镇以他匐十姓之乱,请元庆为可汗,
卒亦不能招来,而元庆没贼,四镇沦陷。忠节亦尝请以斛瑟罗及怀道为可汗矣,
十姓未附而碎叶几危。又吐蕃亦尝以俀子、仆罗并拔布为可汗矣,亦不能得十
姓而皆自亡灭,此非它,其子孙无惠下之才,恩义素绝故也。岂止不能招怀,且
复为四镇患,则册可汗子孙其效固试矣。献又远于其父兄,人心何繇即附,若兵
力足取十姓,不必要须可汗子孙也。
又请以郭虔瓘搜兵税马於拔汗那。往虔瓘已尝与忠节擅入其国,臣时在疏勒,
不闻得一甲一马,而拔汗那挟忿侵扰,南导吐蕃。将俀子,以扰四镇。且虔瓘
往至拔汗那国,四面无助,若履虚邑,犹引俀子为敝。况今北有娑葛,知虔瓘
之西,必引以相援,拔汗那倚坚城而抗于内,突厥邀伺于外,虔瓘等岂能复如往
年得安易之幸哉?
疏奏不省。
楚客等因建遣摄御史中丞冯嘉宾持节安抚阙啜,以御史吕守素处置四镇,以
牛师奖为安西副都护,代元振领甘、凉兵,召吐蕃并力击娑葛。娑葛之使娑腊知
楚客谋,驰报之。娑葛怒,即发兵出安西、拨换、焉耆、疏勒各五千骑。於是阙
啜在计舒河与嘉宾会,娑葛兵奄至,禽阙啜,杀嘉宾,又杀吕守素於僻城、牛师
奖於火烧城,遂陷安西,四镇路绝。元振屯疏勒水上,未敢动。楚客复表周以悌
代元振,且以阿史那献为十姓可汗,置军焉耆以取娑葛。娑葛遗元振书,且言:
“无仇于唐,而楚客等受阙啜金,欲加兵击灭我,故惧死而斗。且请斩楚客。”
元振奏其状。楚客大怒,诬元振有异图,召将罪之。元振使子鸿间道奏乞留定西
土,不敢归京师。以悌乃得罪,流白州,而赦娑葛。
睿宗立,召为太仆卿。将行,安西酋长有剺面哭送者,旌节下玉门关,去凉
州犹八百里,城中争具壶浆欢迎,都督嗟叹以闻。景云二年,进同中书门下三品,
迁吏部尚书,封馆陶县男。先天元年,为朔方军大总管,筑丰安、定远城,兵得
保顿。明年,以兵部尚书复同中书门下三品。
玄宗诛太平公主也,睿宗御承天门,诸宰相走伏外省,独元振总兵扈帝,事
定,宿中书者十四昔乃休。进封代国公,实封四百户,赐一子官,物千段。俄又
兼御史大夫,复为朔方大总管,以备突厥。未行,会玄宗讲武骊山,既三令,帝
亲鼓之,元振遽奏礼止,帝怒军容不整,引坐纛下,将斩之。刘幽求、张说扣马
谏曰:“元振有大功,虽得罪,当宥。”乃赦死,流新州。开元元年,帝思旧功,
起为饶州司马,怏怏不得志,道病卒,年五十八。十年,赠太子少保。
元振虽少雄迈,及贵,居处乃俭约,手不置书,人莫见其喜愠。建宅宣阳里,
未尝一至诸院厩。自朝还,对亲欣欣,退就室,俨如也。距国初仕至宰相而亲具
者,唯元振云。
赞曰:魏、韦皆感概而奋,似矣。及在惸上侧臣间,临机会,不一引手揕
奸邪之谋,诚可鄙哉。至牴后艳主以烝谮撼宗社,亦不肯从也。古所谓具臣者,
谅乎!元振功显节完,一跌未复,世恨其蚤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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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15:29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百二十三 列传第四十八

◎李萧卢韦赵和
李峤,字巨山,赵州赞皇人。早孤,事母孝。为儿时,梦人遗双笔,自是有
文辞,十五通《五经》,薛元超称之。二十擢进士第,始调安定尉。举制策甲科,
迁长安。时畿尉名文章者,骆宾王、刘光业,峤最少,与等夷。
授监察御史。高宗击邕、岩二州叛獠,诏监其军,峤入洞喻降之,由是罢兵。
稍迁给事中。会来俊臣构狄仁杰、李嗣真、裴宣礼等狱,将抵死,敕峤与大理少
卿张德裕、侍御史刘宪覆验,德裕等内知其冤,不敢异。峤曰:“知其枉不申,
是谓见义不为者。”卒与二人列其枉,忤武后旨,出为润州司马。久乃召为凤阁
舍人,文册大号令,多主为之。
初置右御史台,察州县吏善恶、风俗得失,峤上疏曰:“禁网上疏,法象宜
简,简则法易行而不烦杂,疏则所罗广而不苛碎。伏见垂拱时,诸道巡察使科条
四十有四,至别敕令又三十。而使以三月出,尽十一月奏事,每道所察吏,多者
二千,少亦千计,要在品核才行而褒贬之。今期会迫促,奔逐不暇,欲望详究所
能,不亦艰哉。此非隳於职,才有限,力不逮耳。臣愿量其功程以为节制,使器
周於用,力济於时,然后得失可以精核矣。”又言:“今所察按,准汉六条而推
广之,则无不包矣,乌在多张事目也?且朝廷万机非无事,而机事之动,常在四
方,故出使者冠盖相望。今已置使,则外州之事悉得专之,传驿减矣。请率十州
置一御史,以期岁为之限,容其身到属县,过闾里,督察奸讹,访风俗,然后可
课其成功。且御史出入天禁,励己自脩,比他吏相百也。按劾回庸,纠擿隐欺,
比他吏相十也。陛下诚用臣言,妙择能者委之,莫不尽力效死矣。”武后善之,
下制析天下为二十道,择堪使者。为众议沮止。
俄知天宫侍郎事,进麟台少监、同凤阁鸾台平章事。迁鸾台侍郎。会张锡辅
政,峤,其出也,罢为成均祭酒。俄检校文昌左丞,留守东都。长安三年,以本
官复为平章事,知纳言。迁内史,峤辞剧,复为成均祭酒、平章事。
武后将建大像於白司马坂,峤谏:“造像虽俾浮屠输钱,然非州县承办不能
济,是名虽不税而实税之。臣计天下编户,贫弱者众,有卖舍、帖田供王役者。
今造像钱积十七万缗,若颁之穷人,家给千钱,则纾十七万户饥寒之苦,德无穷
矣。”不纳。
张易之败,坐附会贬豫州刺史,未行,改通州。数月,以吏部侍郎召,俄迁
尚书。神龙二年,代韦安石为中书令。
峤在吏部时,阴欲藉时望复宰相,乃奏置员外官数千。既吏众猥,府库虚耗,
乃上书归咎于时,因盖向非,曰:
元首之尊,居有重门击柝之卫,出有清警戒道之禁,所以备非常,息异望,
诚不可易举动,慢防闲也。陛下厌崇邃,轻尊严,微服潜游,阅廛过市,行路私
议,朝廷惊惧,如祸产意外,纵不自惜,奈宗庙苍生何?
又分职建官,不可以滥。传曰:“官不必备,惟其人。”自帝室中兴,以不
慎爵赏为惠,冒级躐阶,朝升夕改,正阙不给,加以员外。内则府库为殚,外则
黎庶蒙害,非求贤助治之道也。愿爱晙班荣,息匪服之议。今文武六十以上,而
天造含容,皆矜恤之。老病者已解还授,员外者既遣复留。恐非所以消敝救时也。
请敕有司料其可用进,不可用退。又远方夷人不堪治事,国家向务抚纳而官之,
非立功酋长,类糜俸禄。愿商度非要者,一切放还。
又《易》称:“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今百姓乏窭,不安居处,
不可以守位。仓储荡耗,财力倾殚,不足以聚人。山东病水潦,江左困输转。国
匮於上,人穷於下。如令边埸少曌,恐逋亡遂多,盗贼群行,何财召募?何众闲
遏乎?又崇作寺观,功费浩广。今山东岁饥,糟糠不厌。而投艰厄之会,收庸、
调之半,用吁嗟之物,以荣土木,恐怨结三灵,谤蒙四海。
又比缘征戍,巧诈百情,破役隐身,规脱租赋。今道人私度者几数十万,其
中高户多丁,黠商大贾,诡作台符,羼名伪度。且国计军防,并仰丁口,今丁皆
出家,兵悉入道,征行租赋,何以备之?
又重赂贵近,补府若史,移没籍产,以州县甲等更为下户。当道城镇,至无
捉驿者,役逮小弱,即破其家。愿许十道使访察括取,使奸猾不得而隐。
又太常乐户已多,复求访散乐,独持大鼓者已二万员,愿量留之,余勒还籍,
以杜妄费。
中宗以其身宰相,乃自陈失政,丐罢官,无所嫁非,手诏诘让。峤惶恐,复
视事。
三年,加修文馆大学士,封赵国公,以特进同中书门下三品。睿宗立,罢政
事,下除怀州刺史,致仕。初,中宗崩,峤尝密请相王诸子不宜留京师。及玄宗
嗣位,获其表宫中,或请诛之。张说曰:“峤诚懵逆顺,然为当时谋,吠非其主,
不可追罪。”天子亦顾数更赦,遂免,贬滁州别驾,听随子虔州刺史畅之官。改
庐州别驾,卒,年七十。
峤富才思,有所属缀,人多传讽。武后时,汜水获瑞石,峤为御史,上《皇
符》一篇,为世讥薄。然其仕前与王勃、杨盈川接,中与崔融、苏味道齐名,晚
诸人没,而为文章宿老,一时学者取法焉。
萧至忠,沂州丞人。祖德言,为秘书少监。至忠少与友期诸路,会雨雪,人
引避,至忠曰:“宁有与人期可以失信?”卒友至乃去,众叹服。仕为伊阙、洛
阳尉。迁监察御史,劾奏凤阁侍郎苏味道赃贪,超拜吏部员外郎。至忠长击断,
誉闻当时。中宗神龙初,为御史中丞。始,至忠为御史,而李承嘉为大夫,尝让
诸御史曰:“弹事有不咨大夫,可乎?”众不敢对,至忠独曰:“故事,台无长
官。御史,天子耳目也,其所请奏当专达,若大夫许而后论,即劾大夫者,又谁
白哉?”承嘉惭。至是,承嘉为户部尚书,至忠劾祝钦明、窦希玠与承嘉等罪,
百寮震悚。迁吏部侍郎,犹兼中丞。
节愍太子以兵诛武三思而败,宗楚客等谂侍御史冉祖雍上变,言相王与太子
谋。帝欲按之,至忠泣曰:“往者,天后欲以相王为太子,而王不食累日,独请
迎陛下,其让德天下莫不闻。陛下贵为天子,不能容一弟,受人罗织耶?窃为陛
下不取。”帝纳其言,止。寻授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上疏陈时政曰:
求治之道,首于用贤。苟非其才则官旷,官旷则事废,事废则人残,历代所
以陵迟者此也。今授职用人,多因贵要为粉饰,上下相蒙,苟得为是。夫官爵,
公器也;恩幸,私惠也。王者正可金帛富之,梁肉食之,以存私泽也。若公器而
私用之,则公义不行而劳人解体,私谒开而正言塞。日朘月削,卒见凋弊。
今列位已广,冗员复倍。陛下降不嬿之泽,近戚有无涯之请,台阁之内,
朱紫充满,官秩益轻,恩赏弥数。才者不用,用者不才,故人不效力,官匪其人,
欲求治固难矣。
又宰相要官子弟,多居美爵,并罕才艺,而更相诿托。《诗》云:“私人之
子,百寮是试。或以其酒,不以其浆,廛廛佩璲,不以其长。”此言王政不平
而众官废职,私家子列试荣班,徒长其佩尔。臣愿陛下爱惜爵赏,官无虚授,进
大雅以枢近,退小人於闲左,使政令惟一,私不害公,则天下幸甚。且贞观故事,
宰相子弟多居外职,非直抑强宗,亦以择贤才尔。请自宰相及诸司长官子弟,并
授外官,共宁百性,表里相统。
帝不纳。俄为侍中、中书令。时楚客怀奸植党,而韦巨源、杨再思、李峤务
自安,无所弼正,至忠介其间,独不诡随,时望翕然归重。帝亦曰:“宰相中,
至忠最怜我。”韦后尝为其弟洵与至忠殇女冥婚。至忠又以女妻后舅崔从礼子无
诐。两家合礼,帝主萧,后主崔,时谓“天子嫁女,皇后娶妇。”
唐隆元年,以后党应坐,而太平公主为言,出为晋州刺史,治有名。默啜遣
大臣来朝,见至忠我风采,逡巡畏俯,谓人曰:“是宜相天子,何乃居外乎?”
太平浸用事,至忠乃自附纳,且丐还,主以至忠子任千牛死韦氏难,意怨望易动,
能助己,请于帝。拜刑部尚书,复为中书令,封酂国公,乃参主逆谋。先天二年,
主败,至忠遁入南山。数日,捕诛之,籍其家。
至忠始在朝,有风望,容止闲敏,见推为名臣。外方直,纠擿不法,而内无
守,观时轻重而去就之。始为御史,桓彦范等颇引重。五王失政,更因武三思得
中丞,附安乐公主为宰相。及韦氏败,遽发韦洵垄,持其女柩归。后依太平,复
当国。尝出主第,遇宋璟,璟戏曰:“非所望於萧傅。”至忠曰:“善乎,宋生
之言。”然不能自返也。娣嫁蒋钦绪,钦绪每戒之,至忠不听。叹曰:“九世卿
族,一举而灭之,可哀也已!”不喜接宾客,以简俭自高,故生平奉赐,无所遗
施,及籍没,珍宝不可计。然玄宗贤其为人,后得源乾曜,亟用之,谓高力士曰:
“若知吾进乾曜遽乎?吾以其貌言似萧至忠。”力士曰:“彼不尝负陛下乎?”
帝曰:“至忠诚国器,但晚谬尔,其始不谓之贤哉?”
弟元嘉,工部侍郎;广微,工部员外郎。
卢藏用,字子潜,幽州范阳人。父璥,魏州长史,号才吏。藏用能属文,
举进士,不得调。与兄徵明偕隐终南、少室二山,学练气,为辟谷,登衡、庐,
彷徉岷、峨。与陈子昂、赵贞固友善。
长安中,召授左拾遗。武后作兴泰宫於万安山,上疏谏曰:“陛下离宫别观
固多矣,又穷人力以事土木,臣恐议者以陛下为不爱人而奉己也。且顷岁谷虽颇
登,而百姓未有储。陛下巡幸,讫靡休息,斤斧之役,岁月不空,不因此时施德
布化,而又广宫苑,臣恐下未易堪。今左右近臣,以谀意为忠,犯忤为患,至令
陛下不知百姓失业,百姓亦不知左右伤陛下之仁也。忠臣不避诛震以纳君於仁,
明主不恶切诋以趋名于后。陛下诚能发明制,以劳人为辞,则天下必以为爱力而
苦己也。不然,下臣此章,得与执事者共议。”不从。
姚元崇持节灵武道,奏为管记。还应县令举,甲科,为济阳令。神龙中,累
擢中书舍人,数纠驳伪官。历吏部、黄门侍郎、脩文馆学士。坐亲累,降工部侍
郎。进尚书右丞。附太平公主,主诛,玄宗欲捕斩藏用,顾未执政,意解,乃流
新州。或告谋反,推无状,流驩州。会交趾叛,藏用有捍御劳,改昭州司户参军,
迁黔州长史,判都督事,卒于始兴。
藏用善蓍龟九宫术,工草隶、大小篆、八分,善琴、弈,思精远,士贵其多
能。尝以俗徇阴阳拘畏,乖至理,泥变通,有国者所不宜专。谓:“天道从人者
也。古为政者,刑狱不滥则人寿,赋敛省则人富,法令有常则邦宁,赏罚中则兵
强。礼者士所归,赏者士所死,礼赏不倦,则士争先,否者,虽揆时行罚,涓日
出号,无成功矣。故任贤使能,不时日而利;明法审令,不卜筮而吉;养劳贵功,
不祷祠而福。”乃为《折滞论》以畅其方,世谓“知言”。子昂、贞固前死,藏
用抚其孤有恩,人称能终始交。始隐山中时,有意当世,人目为“随驾隐士”。
晚乃徇权利,务为骄纵,素节尽矣。司马承祯尝召至阙下,将还山,藏用指终南
曰:“此中大有嘉处。”承祯徐曰:“以仆视之,仕宦之捷径耳。”藏用惭。
无子。弟若虚,多才博物。陇西辛怡谏为职方,有获异鼠者,豹首虎臆,大
如拳。怡谏谓之鼮鼠而赋之。若虚曰:“非也,此许慎所谓鼨鼠,豹文
而形小。”一坐惊服。终起居郎,集贤院学士。
韦巨源,与安石同系,后周京兆尹总曾孙。祖贞伯,袭郧国公,入隋,改舒
国。巨源有吏干,武后时累迁夏官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其治委碎无大体,
句校省中遗隐,下符敛克不少蠲,虽收其利,然下所怨苦。坐李昭德累,贬鄜州
刺史。累拜地官尚书。
神龙初,以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时要官缺,执政以次用其亲,巨源秉
笔,当除十人,杨再思得其一,试问余授,皆诸宰相近属。再思喟然曰:“吾等
诚负天下。”巨源曰:“时当尔耳。”是时虽贤有德,终莫得进,士大夫莫不解
体。会安石为中书令,避亲罢政事。
寻迁侍中,舒国公。韦后与叙昆弟,附属籍。武三思封户在贝州,属大水,
刺史宋璟议免其租,巨源以为蚕桑可输,繇是河朔人多流徙者。景龙二年。韦后
自言衣笥有五色云,巨源倡其伪,劝中宗宣布天下,帝从其言,因是大赦。巨源
见帝昏惑,乃与宗楚客、郑愔、赵延禧等推处祥妖,阴导韦氏行武后故事。俄迁
尚书左仆射,仍知政事。帝方南郊,巨源请后为亚献,而自为终献。及临淄王平
诸韦,家人请避之,巨源曰:“吾大臣,无容见难不赴。”出都街,乱兵杀之,
年八十。
睿宗立,赠特进、荆州大都督。博士李处直请谥为“昭”,户部员外郎李邕
以巨源附武三思为相,托韦后亲属,谥“昭”为非。处直执不改,邕列陈其恶,
不见用,然世皆直邕。韦氏自安石及武后时宰相待价、巨源皆近亲,其族至大官
者,又数十人。
赵彦昭,字奂然,甘州张掖人。父武孟,少游猎,以所获馈其母,母泣曰:
“汝不好书而敖荡,吾安望哉?”不为食。武孟感激,遂力学,淹该书记。自长
安丞为右台侍卿史,著《河西人物志》十篇。
彦昭少豪迈,风骨秀爽。及进士第,调为南部尉。与郭元振、薛稷、萧至忠
善。自新丰丞为左台监察御史。景龙中,累迁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金
城公主嫁吐蕃,始以纪处讷为使,处讷辞,乃授彦昭。彦昭顾己处外,恐权宠夺
移,不悦。司农卿赵履温曰:“公天宰,而为一介使,不亦鄙乎!”彦昭问计安
出,履温乃为请安乐公主留之,遂以将军杨矩代。睿宗立,出为宋州刺史,坐累
贬归州。俄授凉州都督,为政严,下皆股栗。入为吏部侍郎,持节按边。迁御史
大夫。萧至忠等诛,郭元振、张说言彦昭与秘谋,改刑部尚书、封耿国公,实封
百户。
彦昭本以权幸进,中宗时,有巫赵挟鬼道出入禁掖,彦昭以姑事之。尝衣妇
服,乘车与妻偕谒,其得宰相,巫力也。於是殿中侍御史郭震劾暴旧恶。会姚崇
执政,恶其为人,贬江州别驾,卒。
和逢尧,岐州岐山人。武后时,负鼎诣阙下上书,自言愿助天子和饪百度。
有司让曰:“昔桀不道,伊尹负鼎于汤;今天子圣明,百司以和,尚何所调?”
逢尧不能答,流庄州。十余年,乃举进士高第,累擢监察御史。
突厥默啜请尚公主,逢尧以御史中丞摄鸿胪卿,报可。默啜遣贵近颉利来曰:
“诏送金镂具鞍,乃涂金,非天子意。使者不可信,虽得公主,犹非实,请罢和
亲。”欲驰去,左右色动,逢尧呼曰:“我大国使,不受我辞,可辄去。”乃牵
持其人谓曰:“汉法重女婿而送鞍具,欲安且久,不以金为贵。可汗乃贪金而不
贵信邪?”默啜闻曰:“汉使至吾国众矣,斯食铁石人,不可易。”因备礼以见。
逢尧说之曰:“天子昔为单于都护,思与可汗通旧好,可汗当向风慕义,袭冠冕,
取重诸蕃。”默啜信之,为敛发紫衣,南面再拜称臣,遣子入朝。逢尧以使有指,
擢户部侍郎。坐善太平公主,斥朗州司马,终柘州刺史。逢尧诙诡,当大事敢徼
福,故卒以附丽废,然唐兴奉使者称逢尧。
赞曰:异哉,玄宗之器萧至忠也,不亦惑乎!至忠本非贤,而寄贤以奸利,
失之则邀利以丧贤,姻艳后,挟宠主,取宰相,谋间王室,身诛家破,遗臭无穷。
而帝以乾曜似之,遽使当国,是帝举不知至忠之不可用,又不知乾曜之所可用也。
或称帝不以罪掩才,益可怪叹。鸣呼!力士诚腐夫庸人,不能发擿天子之迷,若
曰“至忠贤於初,固不缪於末;既缪於末,果不贤於初。惟陛下图之”,如是,
帝且悟往失而精来鉴已。其后相李林甫、将安禄山,皆基于不明,身播岷陬,信
自取之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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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二十四 列传第四十九

◎姚宋
姚崇,字元之,陕州硖石人。父懿,字善懿,贞观中,为巂州都督,赠幽州
大都督,谥文献。
崇少倜傥,尚气节,长乃好学。仕为孝敬挽郎,举下笔成章,授濮州司仓参
军,五迁夏官郎中。契丹扰河北,兵檄丛进,崇奏决若流,武后贤之,即拜侍郎。
后尝语左右:“往周兴、来俊臣等数治诏狱,朝臣相逮引,一切承反。朕意其枉,
更畏近臣临问,皆得其手牒不冤,朕无所疑,即可其奏。自俊臣等诛,遂无反者,
然则向论死得无冤邪?”崇曰:“自垂拱后,被告者类自诬。当是时,以告言为
功,故天下号曰‘罗织’,甚于汉之钩党。虽陛下使近臣覆讯,彼尚不自保,敢
一摇手以悖酷吏意哉!且被问不承,则重罹其惨,如张虔勖、李安静等皆是也。
今赖天之灵,发寤陛下,凶竖歼夷,朝廷乂安,臣以一门百口保内外官无复反者。
陛下以告牒置弗推,后若反有端,臣请坐知而不告。”后悦曰:“前宰相务顺可,
陷我为淫刑主,闻公之言,乃得朕心。”赐银千两。
圣历三年,进同凤阁鸾台平章事。迁凤阁侍郎,俄兼相王府长史,以母老纳
政归侍,乃诏以相王府长史侍疾,月余,复兼夏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崇建
言:“臣事相王,而夏官本兵,臣非惜死,恐不益王。”乃诏改春官。张易之私
有请于崇,崇不纳,易之谮于后,降司仆卿,犹同凤阁鸾台三品。出为灵武道大
总管。
张柬之等谋诛二张,崇适自屯所还,遂参计议。以功封梁县侯,实封二百户。
后迁上阳宫,中宗率百官起居,王公更相庆,崇独流涕。柬之等曰:“今岂涕泣
时邪?恐公祸由此始。”崇曰:“比与讨逆,不足以语功,然事天后久,违旧主
而泣,人臣终节也,由此获罪甘心焉。”俄为亳州刺史。后五王被害,而崇独免。
历宋、常、越、许四州。睿宗立,拜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进中书令。
玄宗在东宫,太平公主干政,宋王成器等分典闲厩、禁兵。崇与宋璟建请主
就东都,出诸王为刺史,以壹人心。帝以谓主,主怒。太子惧,上疏以崇等槊间
王室,请加罪,贬为申州刺史。移徐、潞二州,迁扬州长史。政条简肃,人为纪
德于碑。徙同州刺史。
先天二年,玄宗讲武新丰。故事,天子行幸,牧守在三百里者,得诣行在。
时帝亦密召崇,崇至,帝方猎渭滨,即召见,帝曰:“公知猎乎?”对曰:“少
所习也。臣年二十,居广成泽,以呼鹰逐兽为乐。张憬藏谓臣当位王佐,无自弃,
故折节读书,遂待罪将相。然少为猎师,老而犹能。”帝悦,与俱驰逐,缓速如
旨,帝欢甚。既罢,乃咨天下事,衮衮不知倦。帝曰:“卿宜遂相朕。”崇知帝
大度,锐于治,乃先设事以坚帝意,即阳不谢,帝怪之。崇因跪奏:“臣愿以十
事闻,陛下度不可行,臣敢辞。”帝曰:“试为朕言之。”崇曰:“垂拱以来,
以峻法绳下;臣愿政先仁恕,可乎?朝廷覆师青海,未有牵复之悔;臣愿不倖
边功,可乎?比来壬佞冒触宪网,皆得以宠自解;臣愿法行自近,可乎?后氏临
朝,喉舌之任出阉人之口;臣愿宦竖不与政,可乎?戚里贡献以自媚于上,公卿
方镇浸亦为之;臣愿租赋外一绝之,可乎?外戚贵主更相用事,班序荒杂;臣请
戚属不任台省,可乎?先朝亵狎大臣,亏君臣之严;臣愿陛下接之以礼,可乎?
燕钦融、韦月将以忠被罪,自是诤臣沮折;臣愿群臣皆得批逆鳞,犯忌讳,可乎?
武后造福先寺,上皇造金仙、玉真二观,费钜百万;臣请绝道佛营造,可乎?汉
以禄、莽、阎、梁乱天下,国家为甚;臣愿推此鉴戒为万代法,可乎?”帝曰:
“朕能行之。”崇乃顿首谢。翌日,拜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封梁国公。
迁紫微令。固辞实封,乃停旧食,赐新封百户。
中宗时,近戚奏度僧尼,温户强丁因避赋役。至是,崇建言:“佛不在外,
悟之于心。行事利益,使苍生安稳,是谓佛理。乌用奸人以汨真教?”帝善之,
诏天下汰僧伪滥,发而农者余万二千人。
崇尝于帝前序次郎吏,帝左右顾,不主其语。崇惧,再三言之,卒不答,崇
趋出。内侍高力士曰:“陛下新即位,宜与大臣裁可否。今崇亟言,陛下不应,
非虚怀纳诲者。”帝曰:“我任崇以政,大事吾当与决,至用郎吏,崇顾不能而
重烦我邪?”崇闻乃安。由是进贤退不肖而天下治。
开元四年,山东大蝗,民祭且拜,坐视食苗不敢捕。崇奏:“《诗》云:‘
秉彼蟊贼,付畀炎火。’汉光武诏曰:‘勉顺时政,劝督农桑。去彼螟域,以及
蟊贼。’此除蝗谊也。且蝗畏人易驱,又田皆有主,使自救其地,必不惮劝。请
夜设火,坎其旁,且焚且瘗,蝗乃可尽。古有讨除不胜者,特人不用命耳。”乃
出御史为捕蝗使,分道杀蝗。汴州刺史倪若水上言:“除天灾者当以德,昔刘聪
除蝗不克而害愈甚。”拒御史不应命。崇移书诮之曰:“聪伪主,德不胜祆,今
祆不胜德。古者良守,蝗避其境,谓修德可免,彼将无德致然乎?今坐视食苗,
忍而不救,因以无年,刺史其谓何?”若水惧,乃纵捕,得蝗十四万石。时议者
喧哗,帝疑,复以问崇,对曰:“庸儒泥文不知变。事固有违经而合道,反道而
适权者。昔魏世山东蝗,小忍不除,至人相食;后奏有蝗,草木皆尽,牛马至相
啖毛。今飞蝗所在充满,加复蕃息,且河南、河北家无宿藏,一不获则流离,安
危系之。且讨蝗纵不能尽,不愈于养以遗患乎?”帝然之。黄门监卢怀慎曰:“
凡天灾,安可以人力制也!且杀虫多,必戾和气。愿公思之。”崇曰:“昔楚王
吞蛭而厥疾瘳,叔敖断虵福乃降。今蝗幸可驱,若纵之,谷且尽,如百姓何?
杀虫救人,祸归于崇,不以诿公也!”蝗害讫息。
于是,帝方躬万机,朝夕询逮,它宰相畏帝威决,皆谦惮,唯独崇佐裁决,
故得专任。崇第赊僻,因近舍客庐。会怀慎卒,崇病痁移告,凡大政事,帝
必令源乾曜就咨焉。乾曜所奏善,帝则曰:“是必崇画之。”有不合,则曰:
“胡不问崇?”乾曜谢其未也,乃已。帝欲崇自近,诏徙寓四方馆,日遣问食饮
起居,高医、尚食踵道。崇以馆局华大,不敢居。帝使语崇曰:“恨不处禁中,
此何避?”久之,紫微史赵诲受夷人赇,当死。崇素亲倚,署奏营减,帝不悦。
时曲赦京师,惟诲不原。崇惶惧,上还宰政,引宋璟代,乃以开府仪同三司罢政
事。
帝将幸东都,而太庙屋自坏,帝问宰相,宋璟、苏颋同对曰:“三年之丧未
终,不可以行幸。坏压之变,天所以示教戒,陛下宜停东巡,修德以答至谴。”
帝以问崇,对曰:“臣闻隋取苻坚故殿以营庙,而唐因之。且山有朽坏乃崩,况
木积年而木自当蠹乎。但坏与行会,不缘行而坏。且陛下以关中无年,轮饷告劳,
因以幸东都,所以为人不为己也。百司已戒,供拟既具,请车驾如行期。旧庙难
复完,尽奉神主舍太极殿?更作新庙,申诚奉,大孝之德也。”帝曰:“卿言正
契朕意。”赐绢二百匹,诏所司如崇言,天子遂东。因诏五日一参,入阁供奉。
八年,授太子少保,以疾不拜。明年卒,年七十二。赠扬州大都督,谥曰文
献。十七年,追赠太子太保。
崇析赀产,令诸子各有定分。治令曰:
比见达宦之裔多贫困,至铢尺是竞,无论曲直,均受絜,诋。田宅水硙既共
有之,至相推倚以顿废。陆贾、石苞,古达者也,亦先有定分,以绝后争。
昔杨震、赵明、卢植、张奂咸以薄葬,知真识去身,贵速朽耳。夫厚葬之家
流于俗,以奢靡为孝,令死者戮尸暴骸,可不痛哉!死者无知,自同粪土,岂烦
奢葬;使其有知,神不在柩,何用破赀徇侈乎?吾亡,敛以常服,四时衣各一称。
性不喜冠衣,毋以入墓。紫衣玉带,足便于体。
今之佛经,罗什所译,姚兴与之对翻,而兴命不延,国亦随灭。梁武帝身为
寺奴,齐胡太后以六宫入道,皆亡国殄家。近孝和皇帝发使赎生,太平公主、武
三思等度人造寺,身婴夷戮,为天下笑。五帝之时,父不丧子,兄不哭弟,致仁
寿,无凶短也。下逮三王,国祚延久,其臣则彭祖、老聃皆得长龄,此时无佛,
岂抄经铸像力邪?缘死丧造经像,以为追福。夫死者生之常,古所不免,彼经与
像何所施为?儿曹慎不得为此!崇尤长吏道,处决无淹思。三为宰相,常兼兵部,
故屯戊斥候、士马储械,无不谙记。玄宗初立,宾礼大臣故老,雅尊遇崇,每见
便殿,必为之兴,去辄临轩以送,它相莫如也。时承权戚干政之后,纲纪大坏,
先天末,宰相至十七人,台省要职不可数。崇常先有司罢冗职,修制度,择百官
各当其材,请无广释道,无数移吏。繇是天子责成于下,而权归于上矣。
然资权谲。始为同州,张说以素憾,讽赵彦昭劾崇。及当国,说惧,潜诣岐
王申款。崇它日朝,众趋出,崇曳踵为有疾状,帝召问之,对曰:“臣损足。”
曰:“无甚痛乎?”曰:“臣心有忧,痛不在足。”问以故,曰:“岐王陛下爱
弟,张说辅臣,而密乘车出入王家,恐为所误,故忧之。”于是出说相州。魏知
古,崇所引,及同列,稍轻之,出摄吏部尚书,知东都选,知古憾焉。时崇二子
在洛,通宾客馈遗,凭旧请托。知古归,悉以闻。他日,帝召崇曰:“卿子才乎,
皆安在?”崇揣知帝意,曰:“臣二子分司东都,其为人多欲而寡慎,是必尝以
事干魏知古。”帝始以崇私其子,或为隐,微以言动之。及闻,乃大喜,问:“
安从得之?”对曰:“知古,臣所荐也,臣子必谓其见德而请之。”帝于是爱崇
不私而薄知古,欲斥之。崇曰:“臣子无状,桡陛下法,而逐知古,外必谓陛下
私臣。”乃止,然卒罢为工部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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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始名元崇,以与突厥叱剌同名,武后时以字行;至开元世,避帝号,更以
今名。三子:彝、异、弈,皆至卿、刺史。
弈少修谨。始,崇欲使不越官次而习知吏道,故自右千牛进至太子舍人,皆
平迁。开元中,有事五陵,有司以鹰犬从,弈曰:“非礼也。”奏罢之。请治剧,
为睢阳太守,召授太仆卿。后为尚书右丞。子闳,居右相牛仙客幕府。仙客病甚,
闳强使荐弈及卢奂为宰相,仙客妻以闻,闳坐死,弈贬永阳太守,卒。
曾孙合、勖。合,元和中进士及第,调武功尉,善诗,世号姚武功者。迁监
察御史,累转给事中。奉先、冯翊二县民诉牛羊使夺其田,诏美原主簿朱俦覆按,
猥以田归使,合劾发其私,以地还民。历陕虢观察使,终秘书监。
勖字斯勤。长庆初擢进士第,数为使府表辟,进监察御史,佐盐铁使务。累
迁谏议大夫,更湖、常二州刺史。为宰相李德裕厚善。及德裕为令狐綯等谮逐,
擿索支党,无敢通劳问;既海上,家无资,病无汤剂,勖数馈饷候问,不傅时为
厚薄。终夔王傅。自作寿藏于万安山南原崇茔之旁,署兆曰“寂居穴”,坟曰“
复真堂”,中剟土为床曰“化台”,而刻石告后世。
宋璟,邢州南和人。七世祖弁为元魏吏部尚书。璟耿介有大节,好学,工文
辞,举进士中第。调上党尉,为监察御史,迁凤阁舍人。居官鲠正,武后高其才。
张易之诬御史大夫魏元忠有不臣语,引张说为验,将廷辩,说惶遽,璟谓说曰:
“名义至重,不可陷正人以求苟免。缘此受谪,芬香多矣。若不测者,吾且叩阁
救,将与子偕死。”说感其言,以实对,元忠免死。
璟后迁左台御史中丞,会飞书告张昌宗引相工观吉凶者,璟请穷治,后曰:
“易之等已自言于朕。”璟曰:“谋反无容以首原,请下吏明国法。易之等贵宠,
臣言之且有祸,然激于义,虽死不悔。”后不怿,姚璹遽传诏令出,璟曰:“今
亲奉德音,不烦宰相擅宣王命。”后意解,许收易之等就狱。俄诏原之,敕二张
诣璟谢,璟不见,曰:“公事公言之,若私见,法无私也。”顾左右叹曰:“吾
悔不先碎竖子首而令乱国经。”尝宴朝堂,二张列卿三品,璟阶六品,居下坐。
易之谄事璟,虚位揖曰:“公第一人,何下坐?”璟曰:“才劣品卑,卿谓第一
何邪?”是时朝廷以易之等内宠,不名其官,呼易之“五郎”,昌宗“六郎”。
郑善果谓璟曰:“公奈何谓五郎为卿?”璟曰:“以官正当为卿。君非其家奴,
何郎之云?”会有丧,告满入朝,公卿以次谒,通礼意。易之等后至,促步前,
璟举笏却揖唯唯。故积怨,常欲中伤,后知之,得免。然以数忤旨,诏按狱扬州,
璟奏:“按州县,才监察御史职耳。”又诏按幽州都督屈突仲翔,辞曰:“御史
中丞非大事不出使。仲翔罪止赃,今使臣往,此必有危臣者。”既而诏副李峤使
陇、蜀,璟复言:“陇右无变,臣以中丞副李峤,非朝廷故事。”终辞。易之初
冀璟出则劾奏诛之,计不行,乃伺璟家婚礼,将遣客刺杀之。有告璟者,璟乘庳
车舍他所,刺不得发。俄二张死,乃免。
神龙初,为吏部侍郎。中宗嘉其直,令兼谏议大夫、内供奉,仗下与言得失。
迁黄门侍郎。武三思怙烝宠,数有请于璟。璟厉答曰:“今复子明辟,王宜以侯
就第,安得尚干朝政,独不见产、禄事乎?”后韦月将告三思乱宫掖,三思讽有
司论大逆不道,帝诏殊死,璟请付狱按罪,帝怒,岸巾出侧门,谓璟曰:“朕谓
已诛矣,尚何请?”璟曰:“人言后私三思,陛下不问即斩之,臣恐有窃议者,
请按而后刑。”帝愈怒。璟曰:“请先诛臣,不然,终不奉诏。”帝乃流月将岭
南。会还京师,诏璟权检校并州长史,未行,又检校贝州刺史。时河北水,岁大
饥,三思使敛封租,璟拒不与,故为所挤。历杭、相二州,政清毅,吏下无敢犯
者。迁洛州长史。
睿宗立,以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玄宗在东宫,兼右庶子。先是崔湜、
郑愔典选,为戚近干夺,至迎用二岁阙,犹不能给,更置比冬选,流品淆并,璟
与侍郎李乂、卢从愿澄革之,铨总平允。
太平公主不利东宫,尝驻辇光范门,伺执政以讽。璟曰:“太子有大功,宗
朝社稷主也,安得异议?”乃与姚崇白奏出公主诸王于外,帝不能用。贬楚州刺
史,历兖冀魏三州、河北按察使,进幽州都督,以国子祭酒留守东都,迁雍州长
史。
玄宗开元初,以雍州为京兆府,复为尹。进御史大夫,坐小累为睦州刺史,
徙广州都督。广人以竹茅茨屋,多火。璟教之陶瓦筑堵,列邸肆,越俗始知栋宇
利而无患灾。召拜刑部尚书。四年,迁吏部兼侍中。
帝幸东都,次崤谷,驰道隘,稽拥车骑,帝命黜河南尹李朝隐、知顿使王怡
等官。璟曰:“陛下富春秋,今始巡守,以道不治而罪二臣,繇此相饬,后有受
其蔽者。”帝遽命舍之。璟谢曰:“陛下向以怒责之,以臣言免之,是过归于上
而恩在下。姑听待罪于朝,然后诏还其职,进退得矣。”帝善之。累封广平郡公。
广人为璟立遗爱颂,璟上言:“颂所以传德载功也。臣之治不足纪,广人以臣当
国,故为溢辞,徒成谄谀者。欲厘正之,请自臣始。”有诏许停。
帝尝命璟与苏颋制皇子名与公主号,遂差次所封,且诏别择一美称及佳邑封
上。璟奏言:“七子均养,诗人所称。今若同等别封,或母宠子爱,恐伤跂鸠之
平。昔袁盎引却慎夫人席,文帝纳之,夫人亦不为嫌,以其得长久计也。臣不敢
别封。”帝叹重其贤。
皇后父王仁篽卒,将葬,用昭成皇后家窦孝谌故事,坟高五丈一尺。璟等请
如著令,帝已然可,明日,复诏如孝谌者。璟还诏曰:“俭,德之恭;侈,恶之
大也。僣礼厚葬,前世所诫,故古墓而不坟。人子于哀迷则未遑以礼自制,故圣
人制齐、斩、緦、免,衣衾棺椁,各有度数。虽有贤者,断其私怀。众皆务奢,
独能以俭,所谓至德要道者。中宫若谓孝谌逾制,初无非者,一切之令固不足以
法。贞观时嫁长乐公主,魏徵谓不可加长公主,太宗欣纳,而文德皇后降使厚谢。
韦庶人追王其父,擅作,酆陵,而祸不旋踵。国家知人情无穷,故为制度,不因
人以摇动,不变法以爱憎。比来人间竞务靡葬,今以后父重戚,不忧乏用,高冢
大寝,不畏无人,百事官给,一朝可就,而区区屡闻者,欲成朝廷之政、中宫之
美尔。傥中宫情不可夺,请准令一品陪陵,坟四丈,差合所宜。”帝曰:“朕常
欲正身纪纲天下,于后容有私邪?然人所难言,公等乃能之。”即可其奏。又遣
使赉彩绢四百匹。
会日食,帝素服俟变,录囚多所贷遣,赈恤灾患,罢不急之务。璟曰:“陛
下降德音,恤人隐,末宥轻系,惟流、死不免,此古所以慎赦也。恐议者直以月
蚀修刑,日蚀修德,或言分野之变,冀有揣合。臣以谓君子道长,小人道销。止
女谒,放谗夫,此所谓修德也。囹圄不扰,兵甲不渎,官不苛治,军不轻进,此
所谓修刑也。陛下常以为念,虽有亏食,将转而为福,又何患乎?且君子耻言浮
于行,愿劝天以诚,无事空文。”帝嘉纳。后以开府仪同三司罢政事。
京兆人权梁山谋逆,敕河南尹王怡驰传往按。牢械充满,久未决,乃命璟为
京留守,覆其狱。初,梁山诡称婚集,多假贷,吏欲并坐贷人。璟曰:“婚礼借
索大同,而狂谋率然,非所防亿。使知而不假,是与为反。贷者弗知,何罪之云?”
平纵数百人。
十二年,东巡泰山,璟复为留守。帝将发,谓曰:“卿,国元老,别方历时,
宜有嘉谋以遗朕。”璟因一二极言。手制答曰:“所进当书之坐右,出入观省,
以诫终身。”赐赉优渥,进兼吏部尚书。十七年。为尚书右丞相,而张说为左丞
相,源乾曜为太子少傅,同日拜。有诏太官设馔,太常奏乐,会百官尚书省东堂。
帝赋三杰诗,自写以赐。二十年,请致仕,许之,仍赐全禄。退居洛。乘舆东幸,
璟谒道左。诏荣王劳问,别遣使赐药饵。二十五年卒,年七十五,赠太尉,谥文
贞。
璟风度凝远,人莫涯其量。始,自广州入朝,帝遣内侍杨思勖驿迓之。未尝
交一言。思勖自以将军贵幸,诉之帝,帝益嗟重。璟为宰相,务清政刑,使官人
皆任职。圣历后,突厥默啜负其强,数窥边,侵九姓拔曳固,负胜轻出,为其狙
击斩之,入蕃使郝灵亻传其首京师。灵佺自谓还必厚见赏。璟顾天子方少,恐后
干宠蹈利者夸威武,为国生事,故抑之,逾年,才授右武卫郎将,灵佺恚愤不食
死。张嘉贞后为相,阅堂案,见其危言切议,未尝不失声叹息。六子:升、尚、
浑、恕、华、衡。
升,太仆少卿。尚,汉东太守。浑,与李林甫善,历谏议大夫、平原太守、
御史中丞、东京采访使。在平原,暴敛求进,至重取民一年庸、租。使东畿,薛
稷甥女郑寡而美,浑使南尉杨朝宗聘而己纳之,荐朝宗为赤尉。恕,以都官郎中
为剑南采访判官,数贪纵不法,阴养刺客。天宝中,浑、恕、尚并以赃败,浑流
高要,恕流海康,尚贬临海长史。华、衡亦皆坐贪得罪。广德中,浑起为太子谕
德。物议秽薄之,流死江岭。昆弟皆荒饮俳嬉,而衡最险悖,广平之风衰焉。
赞曰:姚崇以十事要说天子而后辅政,顾不伟哉,而旧史不传。观开元初皆
已施行,信不诬已。宋璟刚正又过于崇,玄宗素所尊惮,常屈意听纳。故唐史臣
称崇善应变以成天下之务,璟善守文以持天下之正。二人道不同,同归于治,此
天所以佐唐使中兴也。呜呼!崇劝天子不求边功,璟不肯赏边臣,而天宝之乱,
卒蹈其害,可谓先见矣。然唐三百年,辅弼者不为少,独前称房、杜,后称姚、
宋,何哉?君臣之遇合,盖难矣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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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二十五 列传第五十

◎苏张
苏瑰,字昌容,雍州武功人,隋尚书仆射威之曾孙。擢进士第,补恒州参军。
居母丧,哀毁加人,左庶子张大安表举孝悌,擢豫王府录事参军,历朗、歙二州
刺史。
时来俊臣贬州参军,人惧复用,多致书请瑰,瑰叱其使曰:“吾忝州牧,高
下自有体,能过待小人乎?”遂不发书。俊臣未至追还,恨之。由是连外徙,不
得入。久之,转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州据都会,多名珍怪产,前长史张潜、于辩
机赀取钜万,瑰单身襆被自将。徙同州刺史。
岁旱,兵当番上者不能赴。瑰奏:“宿卫不可阙,宜月赐增半粮,俾相给足,
则不阙番。又宜却进献,罢营造不急者。”不见省。时十道使括天下亡户,初不
立籍,人畏搜括,即流入比县旁州,更相庾蔽。瑰请罢十道使,专责州县,豫立
簿注,天下同日阅正,尽一月止,使柅奸匿,岁一括实,检制租调,以免劳弊。
武后铸浮屠,立庙塔,役无虚岁。瑰以为“縻损浩广,虽不出国用,要自民产日
殚。百姓不足,君孰与足?天下僧尼滥伪相半,请并寺,著僧常员数,缺则补。”
后善其言。
神龙初,入为尚书右丞,封怀县男。瑰明晓法令,多识台省旧章,一朝格式,
皆所删正。再迁户部尚书,拜侍中,留守京师。
中宗复政,郑普思以妖幻位秘书员外监,支党遍岐、陇间,相煽訹为乱。
瑰捕系普思穷讯,普思妻以左道得幸韦后,出入禁中,有诏勿治。瑰廷争不可,
帝犹依违。司直范献忠,瑰使按普思者,进曰:“瑰为大臣,不能前诛逆竖而报
天子,罪大矣,臣请先斩瑰。”于是,仆射魏元忠顿首曰:“瑰长者,用刑不枉,
普思法当死。”帝不得已,流普思于儋州,余党论死。累拜尚书右仆射、同中书
门下三品,进封许国公。
帝南郊,国子祭酒祝钦明建白皇后为亚献,安乐公主为终献。瑰以为非礼,
帝前折愧之。帝昏懦,不能从。时大臣初拜官,献食天子,名曰“烧尾”,瑰独
不进。及侍宴,宗晋卿嘲之,帝默然。瑰自解于帝曰:“宰相燮和阴阳,代天治
物。今粒食踊贵,百姓不足,卫兵至三日不食,臣诚不称职,不敢烧尾。”帝崩,
遗诏皇太后临朝,相王以太尉辅政。后召宰相韦安石、韦巨源、萧至忠、宗楚客、
纪处讷、韦温、李峤、韦嗣立、唐休璟、赵彦昭洎瑰议禁中。楚客猥曰:“太后
临朝,相王有不通问之嫌,不宜辅政。”瑰正色曰:“遗制乃先帝意,安得辄改?”
楚客等恕,卒削相王辅政事,瑰称疾不朝。是月,韦氏败,睿宗即位,进左仆
射。
景云元年,老病,罢为太子少傅。卒,年七十二,赠司空荆州大都督,谥曰
文贞。皇太子别次发哀。遗令薄葬,布车一乘。
瑰治州考课常最,为宰相,陈当世病利甚多。韦温始为汴洲司仓参军,以赇
被杖,及用事,惮瑰正,卒不敢伤。开元二年,赐其家实封百户,长子颋固辞,
乃擢中子乂左补阙。六年,诏与刘幽求配享睿宗庙廷。文宗大和中,录旧德,官
其四代孙翔。
瑰诸子,颋、诜显。
颋,字廷硕,弱敏悟,一览至千言,辄覆诵。第进士,调乌程尉。武后封嵩
高,举贤良方正异等,除左司御率府胄曹参军。吏部侍郎马载曰:“古称一日千
里,苏生是已。”再迁监察御史。长安中,诏覆来俊臣等冤狱,颋验发其诬,多
从洗宥。迁给事中、修文馆学士,拜中书舍人。时瑰同中书门下三品,父子同在
禁筦,朝廷荣之。
玄宗平内难,书诏填委,独颋在太极后筦,口所占授,功状百绪,轻重无所
差。书史白曰:“丐公徐之,不然,手腕脱矣。”中书令李峤曰:“舍人思若涌
泉,吾所不及。”迁太常少卿,仍知制诰。遭父丧,起为工部侍郎,辞不拜,终
制乃就职。帝问宰相:“有自工部侍郎得中书侍郎乎?”对曰:“陛下任贤惟所
命,何资之计?”乃诏以颋为中书侍郎。帝劳曰:“方美官缺,每欲用卿,然宰
相议遂无及者,朕为卿恨。陆象先殁,紫微侍郎未尝补,朕思其人无易卿者。”
颋顿首谢。明日加知制诰,给政事食,给食自颋始。时李軿对掌书命,帝曰:“
前世李峤、苏味道文擅当时,号“苏李”。今朕得颋及軿,何愧前人哉!”俄袭
封许国公。
吐蕃盗边,诸将数败,虏益张,秣骑内侵。帝怒,欲自将兵讨之。颋谏曰:
“古称荒服,取荒忽之义,非常奉职贡也。故来则拒,去则勿逐,以禽兽畜之,
羁縻御之。譬若猎然,羽毛不入服用,体肉不登郊庙,则王者不射也。况万乘之
重,与犬羊蚊虻语负胜哉?远夷左衽,不足以辱天子,亦可见矣。虽然,兵法先
声后实,陛下姑班亲征之诏,而敕虓将谋夫投会济师,则吐蕃不日崩破,亦无待
躬致天讨也。臣谓岐、陇凋弊积年,若千乘万骑,供亿不涯,诚恐徭役内兴,寇
掠外虞,斯人不堪,一也。戎虏之性,骤往倏来,败不耻奔,胜不让成。若大军
一临边,怖震鸟散,彼出多方,我受其误,二也。太上皇闻陛下身对寇场,不能
无忧,烝烝之思,何以自安?三也。汉蒯成侯谏高帝曰:“上尝自劳,岂谓无人
使哉?”高帝以为爱我。今将相大臣,岂无为陛下宣力者,何亲行之遽邪?”不
省。
复上言:“王者之师,有征无战,藩贡或阙,王命征之,于是乎治兵其郊,
获辞而止,非谓按甲自临。敌人畏之莫敢战也。古天子无亲将,惟黄帝五十二战,
当未平之时。自阪泉功成,则修身闲居,无为无事。陛下拨定祸乱,方当深视高
居,制礼作乐,禅梁父,登空同,何至厌天居,衽金革,为一日之敌?今吐蕃遣
渠领干犯国令,军吏一不胜,而陛下屈至尊为之敌,虽朝鼎夕砧,犹未可以夸四
夷,安足劳圣躬哉?虏之入,唯盗羊马,发窖裭衣,未尝杀略边人,其罪易原
也。臣恐虏情狼顾,牵连北狄,闻六师之行,入幽、并,犯灵、夏,南动京师,
太上皇一致忧劳,是陛下以天下之安,不能宁其亲也。臣固曰,居中制胜,策之
上者。若夫择良将,募重而约严,违律必诛,杀敌必赏,多出金以购酋长,虏亡
无日矣。愿稍迁延,以须西音。”亦会薛讷大破吐蕃,俘获不赀,由是帝止不行。
时诏立靖陵碑,命颋为之词,辞曰:“前世帝后不志碑,事弗稽古,谓之不
法。审当可者,祖宗诸陵,一须营立,后嗣谓何?”帝不纳其言。
开元四年,进同紫微黄门平章事,修国史,与宋璟同当国。璟刚正,多所裁
决,颋能推其长。在帝前敷奏,璟有未及,或少屈,颋辄助成之,有不会意,颋
更申璟所执,故帝未尝不从,二人相得欢甚。璟尝曰:“吾与苏氏父子同为宰相,
仆射长厚,自是国器;若献可替否,事至即断,尽公不顾私,则今丞相为过之。”
八年,罢为礼部尚书。俄检校益州大都督长史,按察节度剑南诸州。时蜀彫
τ,人流亡,诏颋收剑南山泽盐铁自赡。颋尚简静,重兴力役,即募戌人,
输雇直,开井置炉,量入计出,分所赢市谷,以广见粮。时前司马皇甫恂使蜀,
檄取库钱市锦半臂、琵琶捍拨、玲珑鞭,颋不肯予,因上言:“遣使衔命,先取
不急,非陛下以山泽赡军费意。”或谓颋:“公在远,叵得忤上意。”颋曰:“
不然。明主不以私爱夺至公,吾可以远近废忠臣节邪?”巂州蛮苴院与吐蕃连谋
入寇,获谍者,吏请讨之,颋不听,移书还其谍曰:“毋得尔。”苴院羞悔,不
敢侵边。
从封泰山,诏颂朝觐坛,世咨其文。还,分主十铨事。卒,年五十八。帝犹
视朝,起居舍人韦述上疏曰:“贞观、永徽时,大臣薨,辄置朝举哀,成终始恩,
上有旌贤录旧之德,下有生荣死哀之美。昔晋知悼子卒,平公宴乐,杜蕢一言而
悟,《春秋》载之。故礼部尚书颋累叶辅弼,奉事轩陛二十余年,今奄忽不还,
邦人痛嗟。惟帷尽之旧,股肱之戚,宜即废朝,明君臣之谊。”帝曰:“固朕意
也。”即日帐次哭洛城南门,不朝。诏赠右丞相,谥曰文宪。葬日,帝游咸宜宫,
将猎,闻之,曰:“颋且葬,我忍自娱哉!”半道而还。
颋性廉俭,奉禀悉推散诸弟亲族,储无长赀。自景龙后,与张说以文章显,
称望略等,故时号“燕许大手笔”。帝爱其文,曰:“卿所为诏令,别录副本,
署臣某撰,朕当留中。”后遂为故事。其后李德裕著论曰“近世诏诰,惟颋叙事
外自为文章”云。
诜,字廷言,举贤良方正高第,补汾阴尉,迁秘书详正学士,累转给事中,
时颋为紫微侍郎,固辞。帝曰:“古有内举不避亲者乎?”对曰:“晋祁奚是也。”
帝曰:“若然,朕自用诜,卿言非公也。”顷之,出徐州刺史,治有迹。卒,
赠吏部侍郎。
诜子震,以荫补千牛。十余岁,强学有成人风。颋曰:“吾家有子。”累迁
殿中侍御史、长安令。安禄山隐京师,震与尹崔光远杀开远门吏,弃家出奔。会
肃宗兴师灵武,震昼夜驰及行在,帝嘉之,拜御史中丞,迁文部侍郎。广平王为
元帅,崇择宾佐,以震为粮料使。二京平,封岐阳县公,改河南尹。九节度兵败
相州,震与留守崔圆奔襄、邓,贬济王府长史。起为绛州刺史,进户部侍郎,判
度支,为泰陵、建陵卤簿使,以劳封岐国公,拜太常卿。代宗将幸东都,复以震
为河南尹,未行,卒,赠礼部尚书。
干,瑰从父兄也。父勖,字慎行,武德中,为秦王谘议、典签、文学馆学士,
尚南康公主,拜驸马都尉。迁魏王泰府司马,博学有美名,泰重之。劝开馆引文
学士,著书名家。历吏部侍郎、太子左庶子,卒。干擢明经,授徐王府记室参军,
王好畋,每谏止之。垂拱中,迁魏刺史。河朔饥,前刺史苛暴,百姓流徙,干检
吏督奸,劝课农桑,由是流冗尽复,以治称。拜右羽林军将军,迁冬官尚书。来
俊臣素忌之,诬干与琅邪王冲通书,系狱,发愤卒。
张说,字道济,或字说之,其先自范阳徙河南,更为洛阳人。永昌中,武后
策贤良方正,诏吏部尚书李景谌糊名较覆,说所对第一,后署乙等,授太子校书
郎,迁左补阙。
后尝问:“诸儒言氏族皆本炎、黄之裔,则上古乃无百姓乎?若为朕言之。”
说曰:“古未有姓,若夷狄然。自炎帝之姜、黄帝之姬,始因所生地而为之姓。
其后天下建德,因生以赐姓,黄帝二十五子,而得姓者十四。德同者姓同,德异
者姓殊。其后或以官,或以国,或以王父之字,始为赐族,久乃为姓。降唐、虞,
抵战国,姓族渐广。周衰,列国既灭,其民各以旧国为之氏,下及两汉,人皆有
姓。故姓之以国者,韩、陈、许、郑、鲁、卫、赵、魏为多。”后曰:“善。”
久视中,后逭暑三阳宫,汔秋未还。说上疏曰:

[发帖际遇]: 林风去辽东拜祭胡一刀,碰到胡斐,传授刀法,增加声望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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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距洛城百六十里,有伊水之隔,崿坂之峻,过夏涉秋,水潦方积,道坏山
险,不通转运,河广无梁,咫尺千里,扈从兵马,日费资饟。太仓、武库,并
在都邑,红粟、利器,蕴若山丘,奈何去宗朝之上都,安山谷之僻处?是犹倒持
剑戟,示人樽柄,臣窃为陛下不取。夫祸变之生,在人所忽,故曰:“安乐必戒,
无行所悔。”不可一也。宫城褊小,万方辐凑,填郛溢郭,并锸无所。排斥居人,
蓬宿草次,风雨暴至,不知庇托,孤惸老病,流转衢巷。陛下作人父母,将若之
何?不可二也。池亭奇巧,荡诱上心。削峦起观,堨流涨海,俯贯地脉,仰出
云路,易山川之气,夺农桑之土。延木石,运斧斤,山谷连声,春夏不辍。劝陛
下作此者,岂正人邪?《诗》云:“人亦劳止,迄可小康。”不可三也。御苑东
西二十里,外无墙垣扃禁,内有榛业谿谷,猛毅所伏,暴慝所凭。陛下往往轻行,
警跸不肃,历蒙密,乘险巇,卒有逸兽狂夫,惊犯左右,岂不殆哉?《易》曰:
“思患豫防。”愿为万姓持重。不可四也。
今北有胡寇觑边,南有夷獠骚徼,关西小旱,耕稼是忧,安东近平,输漕方
始。臣愿及时旋轸,深居上京,息人以展农,修德以来远,罢不急之役,省无用
之费。澄心澹怀,惟亿万年,苍苍群生,莫不幸甚。臣度刍议,十不从一,何者?
沮盘游之娱,间林沚之玩,规远图,替近适,要后利,弃前欢,未沃明主之心,
已捩贵臣之意。然不爱死者,惧言责不职耳。
后不省。
擢凤阁舍人。张易之诬陷魏元忠也,援说为助。说廷对“元忠无不顺言”,
忤后旨,流钦州。中宗立,召为兵部员外郎,累迁工部、兵部二侍郎,以母丧免。
既期,诏起为黄门侍郎,固请终制,祈陈哀到。时礼俗衰薄,士以夺服为荣,而
说独以礼终,天下高之。除丧,复为兵部,兼修文馆学士。
睿宗即位,擢中书侍郎兼雍州长史。谯王重福死,东都支党数百人,狱久不
决,诏说往按,一昔而罪人得,乃诛张灵均、郑愔,余诖误悉原。帝嘉其不枉直,
不漏恶,慰劳之。玄宗为太子,说与褚无量侍读,尤见亲礼。逾年,进同中书门
下平章事,监修国史。
景云二年,帝谓侍臣曰:“术家言五日内有急兵入宫,为我备之。”左右莫
对。说进曰:“此谗人谋动东宫耳,陛下若以太子监国,则名分定,奸胆破,蜚
祸塞矣。”帝悟,下制如说言。明年,皇太子即皇帝位,太平公主引萧至忠、崔
湜等为宰相,以说不附己,授尚书左丞,罢政事,为东都留守。说知太平等怀逆,
乃因使以佩刀献玄宗,请先决策,帝纳之。至忠等已诛,召为中书令,封燕国公,
实封二百户。
始,武后末年,为泼寒胡戏,中宗尝乘楼从观。至是,因四夷来朝,复为之。
说上疏曰:“韩宣适鲁,见周礼而叹,孔子会齐,数倡优之罪。列国如此,况天
朝乎?今四夷请和,使者入谒,当按以礼乐,示以兵威,虽曰戎夷,不可轻也。
焉知无驹支之辩,由余之贤哉?且乞寒泼胡,未闻典故,裸体跳足,汨泥挥水,
盛德何观焉?恐非干羽柔远,樽俎折冲之道。”纳之,自是遂绝。
素与姚元崇不平,罢为相州刺史、河北道按察使。坐累徙岳州,停实封。说
既失执政意,内自惧。雅与苏瑰善,时瑰子颋为宰相,因作《五君咏》献颋,其
一纪瑰也,候瑰忌日致之。颋览诗呜咽,未几,见帝陈说忠謇有勋,不宜弃外,
遂迁荆州长史。
俄以右羽林将军检校幽州都督,入朝以戎服见。帝大喜,授检校并州长史,
兼天兵军大使,修国史,敕赍稿即军中论譔。朔方军大使王晙诛河曲降虏阿布
思也,九姓同罗、拔野固等皆疑惧。说持节从轻骑二十,直诣其部,宿帐下,召
见酋豪慰安之。副使李宪以虏难信,不宜涉不测。说报曰:“吾肉非黄羊,不畏
其食;血非野马,不畏其刺。士当见危致命,亦吾效死秋也。”由是九姓遂安。
晙后讨兰池叛胡康待宾,诏说相闻经略。时党项羌亦连兵攻银城,说将步骑万人
出合河关掩击,破之,追北骆驼堰。羌、胡自相猜,夜斗,待宾遁入铁建山,余
众奔溃。说招纳党项,使复故处。副使史献请尽诛之,说不从,奏置麟州以安羌
众。
召拜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让宋璟、陆象先,不许。明年,诏为朔方
节度大使,亲行五城,督士马。时庆州方渠降胡康愿子反,自为可汗,掠牧马,
西涉河出塞。说进讨,至木槃山禽之,俘获三千。乃议徙河曲六州残胡五万于唐、
邓仙、豫间,空河南朔方地。以功赐实封三百户。故时,边镇兵赢六十万,说以
时平无所事,请罢二十万还农。天子以为疑,说曰:“边兵虽广,诸将自卫、营
私尔,所以制敌,不在众也。以陛下之明,四夷畏威,不虑减兵而招寇,臣请以
阖门百口为保。”帝乃可。时卫兵贫弱,番休者亡命略尽,说建请一切募勇强士,
优其科条,简色役。不旬日,得胜兵十三万,分补诸卫,以强京师,后所谓“彍
骑”者也。
帝自东都将还京,因幸并州。说见帝曰:“太原王业所基,陛下巡幸,振耀
威武,以申永思。繇河东入京师,有汉武脽上祠,此礼废阔,历代莫举,愿为
三农祈彀,诚四海之福。”帝纳其言,过祠后土乃还。进中书令。
说又倡封禅议,受诏与诸儒草仪,多所裁正。帝召说与礼官学士置酒集仙殿,
曰:“朕今与贤者乐于此,当遂为集贤殿。”乃下制改丽正书院为集贤殿书院,
而授说院学士,知院事。东封还,为尚书右丞相兼中书令。诏说撰《封禅坛颂》,
刻之泰山,以夸成功。初,源乾曜不欲封禅,说固请,乃不相平。及升山,执事
官当从者,说皆引所厚超阶入五品,从兵唯加勋而不赐,众怨其专。
宇文融先献策,括天下游户及籍外田,署十道劝农使,分行郡县。说畏其扰,
数沮格之。至是,融请吏部置十铨,与苏釐等分治选事,有所论请,说颇抑之,
于是铨综失叙。融恨恚,乃与崔隐甫、李林甫共劾奏说“引术士王庆则夜祠祷解,
而奏表其闾;引僧道岸窥诇时事,冒署右职;所亲吏张观、范尧臣依据说势,
市权招赂,擅给太原九姓羊钱千万。”其言丑惨。帝怒,诏乾曜、隐甫、刑部尚
书韦抗即尚书省鞫之,发金吾兵围其第。说兄左庶子光诣朝堂刑耳列冤,帝遣高
力士往视,见说蓬首垢面,席藁,家人以瓦器馈脱粟盐疏,为自罚忧惧者。力士
还奏,且言:“说往纳忠,于国有功。”帝怃然,乃停说中书令,诛庆则等,坐
者犹十余人。说既罢政事,在集贤院专脩国史。又乞停右丞相,不许。然每军国
大务,帝辄访焉。隐甫等恐说复用,巧文诋毁,素忿说者又著《疾邪篇》,帝闻,
因令致仕。
始为相时,帝欲事吐蕃,说密请讲和以休息鄣塞,帝曰:“朕待王君?计之。”
说出告源乾曜曰:“君?好兵以求利,彼入,吾言不用矣。”后君?破吐蕃于
青海西,说策其且败,因上巂州斗羊于帝,以申讽谕,曰:“使羊能言,必将曰
‘斗而不解,立有死者’。所赖至仁无残,量力取欢焉。”帝识其意,纳之,赐
彩千匹。后瓜州失守,君?死。
十七年,复为右丞相,迁左丞相。上日,敕所司供帐设乐,内出醪馔,帝为
赋诗。俄授开府仪同三司。十八年卒,年六十四,为停正会,赠太师,谥曰文贞,
群臣驳异未决,帝为制碑,谥如太常,繇是定。
说敦气节,立然诺,喜推藉后进,于君臣朋友大义甚笃。帝在东宫,所与秘
谋密计甚众,后卒为宗臣。朝廷大述作多出其手,帝好文辞,有所为必使视草。
善用人之长,多引天下知名士,以佐佑王化,粉泽典章,成一王法。天子尊尚经
术,开馆置学士,脩太宗之政,皆说倡之。为文属思精壮,长于碑志,世所不逮。
既谪岳州,而诗益凄婉,人谓得江山助云。常典集贤图书之任,间虽致仕一岁,
亦修史于家。
始,帝欲授说大学士,辞曰:“学士本无大称,中宗崇宠大臣,乃有之,臣
不敢以为称。”固辞乃免。后宴集贤院,故事,官重者先饮,说曰:“吾闻儒以
道相高,不以官阀为先后。太宗时修史十九人,长孙无忌以元舅,每宴不肯先举
爵。长安中,与修《珠英》,当时学士亦不以品秩为限。”于是引觞同饮,时伏
其有体。中书舍人陆坚以学士或非其人,而供拟太厚,无益国家者,议白罢之。
说闻曰:“古帝王功成,则有奢满之失,或兴池观,或尚声色。今陛下崇儒向道,
躬自讲论,详延豪俊,则丽正乃天子礼乐之司,所费细而所益者大。陆生之言,
盖未达邪。”帝知,遂薄坚。
说尝自为其父碑,帝为书其额曰:“呜呼,积善之墓。”说殁后,帝使就家
录其文,行于世。开元后,宰相不以姓著者,曰燕公云。大历中,诏配享玄宗庙
廷。子均、垍、埱。
均亦能文。自太子通事舍人累迁主爵郎中、中书舍人。开元十七年,说授左
丞相,校京官考,注均考曰:“父教子忠,古之善训,王言帝载,尤难以任。庸
以嫌疑,而挠纪纲?考上下。”当时亦不以为私。后袭燕国公,累迁兵部侍郎,
以累贬饶、苏二州刺史。久之,复为兵部侍郎。
自以己才当辅相,为李林甫所抑,林甫卒,倚陈希烈,冀得其处。既而杨国
忠用事,希烈罢,而均为刑部尚书。坐垍,贬建安太守。还,授大理卿,居常觖
望不平。禄山盗国,为伪中书令。肃宗反正,兄弟皆论死。房琯闻之,惊曰:“
张氏灭矣。”乃见苗晋卿,营解之。帝亦顾说有旧,诏免死,流合浦。建宫初,
赠太子少傅。子濛,事德宗,为中书舍人。
垍尚宁亲公主。时说居中秉政,均为舍人,诸父光为银青光禄大夫,荣盛冠
时。玄宗眷垍厚,即禁中置内宅,侍为文章,珍赐不可数。均供奉翰林,而垍以
所赐夸均,均曰:“此妇翁遗婿,非天子赐学士也。”垍尝为帝赞礼,举止都雅,
帝悦之。因幸内宅,顾垍曰:“希烈辞宰相,孰可代者?垍错愕,未得对。帝曰:
“无易吾婿。”垍顿首谢。会贵妃闻,以语国忠,国忠恶之,及希烈罢,荐韦见
素代之,垍始怨上。
天宝十三载,禄山入朝,以破奚、契丹功,求平章事,国忠曰:“禄山有军
功,然不识字,与之,恐四夷轻汉。”乃止。及还范阳,诏高力士饯浐坡,力
士归曰:“禄山内郁郁,若知欲相而不行者。”帝以语国忠,国忠曰:“所告者
必张垍。”帝怒,尽逐其兄弟,以均守建安,而垍为卢溪郡司马,埱自给事中
为宜春郡司马。岁中,还,垍为太常卿。
帝西狩至咸阳,唯韦见素、杨国忠、魏方进从。帝谓力士曰:“若计朝臣当
孰至者?”力士曰:“张垍兄弟世以恩戚贵,其当即来。房琯有宰相望,而陛下
久不用,又为禄山所器,此不来矣。”帝曰:“未可知也。”后琯至,召见流涕。
帝抚劳,且问:“均、垍安在?”琯曰:‘臣之西,亦尝过其家,将与偕来。均
曰:“马不善驰,后当继行。’然臣观之,恐不能从陛下矣。”帝嗟怅,顾力士
曰:“吾岂欲诬人哉?均等自谓才器亡双,恨不大用,吾向欲始全之,今非若所
料也。”垍遂与希烈皆相禄山,垍死贼中。
赞曰:说于玄宗最有德,及太平用事,纳忠惓惓,又图封禅,发明典章,开
元文物彬彬,说力居多。中为奸人排摈,几不免,自古功名始终亦几希,何独说
哉!至子以利遽败其家。若瑰、颋再世称贤宰相,盛矣!

[发帖际遇]: 林风参与红花会陈家洛的计划:叛变勾结清廷,得到赏赐银两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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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二十六 列传第五十一

◎魏知古 卢怀慎(奂) 李元纮 杜暹(鸿渐) 张九龄(拯) 韩休
魏知古,深州陆泽人。方直有雅才,擢进士第。以著作郎修国史,累迁卫尉
少卿,检校相王府司马。神龙初,为吏部侍郎,以母丧解。服除,为晋州刺史。
睿宗立,以故属拜黄门侍郎,兼修国史。
会造金仙、玉真观,虽盛夏,工程严促,知古谏曰:“臣闻‘古之君人,必
时视人之所勤,人勤于食则百事废’。故曰‘不作无益害有益’。又曰‘罔咈
百姓以从己之欲’。《礼》:‘季夏之月,树木方盛,无有斩伐,不可以兴土功。
’此皆兴化立治、为政养人之本也。今为公主造观,将以树功祈福,而地皆百姓
所宅,卒然迫逼,令其转徙,扶老携幼,剔椽发瓦,呼嗟道路。乖人事,违天时,
起无用之作,崇不急之务,群心震摇,众口藉藉。陛下为人父母,欲何以安之?
且国有简册,君举必记,言动之微,可不慎欤!愿下明诏,顺人欲,除功役,收
之桑榆,其失不远。”不纳。复谏曰:“自陛下戡翦凶逆,保定大器,苍生颙颙,
以谓朝有新政。今风教颓替日益甚,府藏空屈,人力劳敝,营作无涯,吏员浸增,
诸司试补、员外、检校官已赢二千,太符之帛为殚,太仓之米不支。臣前请停金
仙、玉真,讫亦未止。今前水后旱,五谷不立,繇兹向春,必甚饥馑,陛下欲何
方以赈之?又突厥于中国为患自久,其人非可以礼义诚信约也。虽遣使请婚,恐
豺狼之心,弱则顺伏,强则骄逆,月满骑肥,乘中国饥虚,讲亲际会,窥犯亭鄣,
复何以防之?”帝嘉其直,以左散骑常侍同中书门下三品。玄宗在春宫,又兼左
庶子。
先天元年,为侍中。从猎渭川,献诗以讽,手制褒答,并赐物五十段。明年,
封梁国公。窦怀贞等诡谋乱国,知古密发其奸,怀贞诛,赐封二百户,物五百段。
玄宗恨前赏薄,手敕更加百户,旌其著节。是冬,诏知东都吏部选事,以称职闻,
优诏赐衣一副。自是恩意尤渥,由黄门监改紫微令。与姚元崇不协,除工部尚书,
罢政事。开元三年卒,年六十九。宋璟闻而叹曰:“叔向古遗直,子产古遗爱,
兼之者其魏公乎!”赠幽州都督,谥曰忠。
所荐洹水令吕太一、蒲州司功参军齐浣、右内率骑曹参军柳泽、密尉宋遥、
左补阙袁晖、右补阙封希颜、伊阙尉陈希烈,后皆有闻于时。
文宗大和二年,求其曾孙处讷,授湘阳尉,与魏徵、裴冕后擢任之。
卢怀慎,滑州人,盖范阳著姓。祖悊,仕为灵昌令,遂为县人。怀真在童卯
已不凡,父友监察御史韩思彦叹曰:“此儿器不可量!”及长,第进士,历监察
御史。神龙中,迁侍御史。中宗谒武后上阳宫,后诏帝十日一朝。怀慎谏曰:“
昔汉高帝受命,五日一朝太公于栎阳宫,以起布衣登皇极,子有天下,尊归于父,
故行此耳。今陛下守文继统,何所取法?况应天去提象才二里所,骑不得成列,
车不得方轨,于此屡出,愚人万有一犯属车之尘,虽罪之何及。臣愚谓宜遵内朝
以奉温清,无烦出入。”不省。
迁右御史台中丞。上疏陈时政曰:
臣闻“善人为邦百年,可以胜残去杀”。孔子称:“苟用我者,期月而已,
三年有成。”故《书》:“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昔子产相郑,更法令,
布刑书,一年人怨,思杀之,三年人德而歌之。子产,贤者也,其为政尚累年而
后成,况常材乎?比州牧、上佐、两畿令或一二岁,或三五月即迁,曾不论以课
最,使未迁者倾耳以听,企踵以望,冒进亡廉,亦何暇为陛下宣风恤人哉?礼义
不能兴,户口益以流,仓库愈匮,百姓日敞,职为此耳。人知吏之不久,不率其
教;吏知迁之不遥,不究其力。媮处爵位,以养资望,虽明主有勤劳天下之志,
然侥幸路启,上下相蒙,宁尽至公乎?此国病也。贾谊所谓蹠盩,乃小小者耳。
此而不革,虽和、缓将不能为。汉宣帝综核名宝,兴治致化,黄霸良二千石也,
加秩赐金,就旌其能,终不肯迁。故古之为吏,至长子孙。臣请都督、刺史、上
佐、畿令任未四考,不得迁。若治有尤异,或加赐车裘禄秩,降使临问,玺书慰
勉,须公卿阙,则擢之以励能者。其不职或贪暴,免归田里,以明赏罚之信。
昔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夏、商官倍,亦克用軿。此省官也。故曰“官不
必备,惟其才”,“无旷庶官,天工人其代之。”此择人也。今京诸司员外官数
十倍,近古未有。谓不必备,则为有余,求其代工,乃多不厘务,而奉禀之费,
岁巨亿万,徙竭府藏,岂致治意哉”今民力敞极,河、渭广漕,不给京师,公私
耗损,边隅未静。傥炎?成沴,租税减入,疆场有警,赈救无年,何以济之?
“毋轻人事,惟艰;毋安阙位,惟危。”此慎微也。原员外之官,皆一时良干,擢
以才不申其用,尊以名不任其力,自昔用人,岂其然欤?臣请才堪牧宰上佐,并
以迁授,使宣力四方,责以治状。有老病若不任职者,一废省之,使贤不肖确然
殊贯,此切务也。
夫冒于宠赂,侮于鳏寡,为政之蠹也。窃见内外官有赇饷狼藉,劓剥蒸人,
虽坐流黜,俄而迁复,还为牧宰,任以江、淮、岭、碛,粗示惩贬,内怀自弃,
徇货掊赀,讫无悛心。明主之于万物,平分而无偏施,以罪吏牧遐方,是谓惠奸
而遗远。远州陬邑,何负圣化,而独受其恶政乎?边徼之地,夷夏杂处,凭险扰
而难安;官非其才,则黎庶流亡,起为盗贼。由此言之,不可用凡才,况猾吏乎?
臣请以赃论废者,削迹不数十年,不赐收齿。《书》曰“旌别淑慝”,即其谊也。
疏奏,不报。
迁黄门侍郎、渔阳县伯。与魏知古分领东都选。开元元年,进同紫微黄门平
章事。三年,改黄门监。薛王舅王仙童暴百姓,宪司按得其罪,业为申列,有诏
紫微,黄门覆实。怀慎与姚崇执奏“仙童罪状明甚,若御史可疑,则它人何可信?”
由是狱决。怀慎自以才不及崇,故事皆推而不专,时讥为“伴食宰相”。又兼
吏部尚书,以疾乞骸骨,许之。卒,赠荆州大都督,谥曰文成。遗言荐宋璟、李
杰、李朝隐、卢从愿,帝悼叹之。
怀慎清俭不营产,服器无金玉文绮之饰,虽贵而妻子犹寒饥,所得禄赐,于
故人亲戚无所计惜,随散辄尽。赴东都掌选,奉身之具,止一布囊。既属疾,宋
璟、卢从愿候之,见敞箦单藉,门不施箔。会风雨至,举席自障。日晏设食,蒸
豆两器、菜数桮而已。临别,执二人手曰:“上求治切,然享国久,稍倦于勤,
将有憸人乘间而进矣。公第志之!”及治丧,家无留储。帝时将幸东都,四门
博士张晏上言:“怀慎忠清,以直道始终,不加优锡,无以劝善。”乃下制赐其
家物百段,米粟二百斛。帝后还京,因校猎、杜间,望怀慎家,环堵庳陋,家人
若有所营者,驰使问焉,还白怀慎大祥,帝即以缣帛赐之,为罢猎。经其墓,碑
表未立,停跸临视,泫然流涕,诏官为立碑,令中书侍郎苏颋为之文,帝自书。
子奂、弈。
奂,早修整,为吏有清白称。历御史中丞,出为陕州刺史。开元二十四年,
帝西还,次陕,嘉其美政,题赞于听事曰:“专城之重,分陕之雄,亦既利物,
内存匪躬,斯为国宝,不坠家风。”寻召为兵部侍郎。天宝初,为南海太守。南
海兼水陆都会,物产瑰怪,前守刘巨鳞、彭杲皆以赃败,故以奂代之。污吏敛手,
中人之市舶者亦不敢干其法,远俗为安。时谓自开元后四十年,治广有清节者,
宋璟、李朝隐、奂三人而已。终尚书右丞。弈见《忠义传》。
李元纮,字大纲,其先滑州人,后世占京兆万年,本姓丙氏。曾祖粲,仕隋
为屯卫大将军,炀帝使督京师之西二十四郡盗贼,善抚循,能得士心。高祖与之
厚,及兵入关,以众归,授宗正卿、应国公,赐姓李。后为左监门大将军,以其
老,听乘马按视宫禁。年八十余卒,谥曰明。祖宽,高宗时为太常卿、陇西公。
父道广,武后时为汴州刺史,有善政。突厥、契丹寇河北,议发河南兵击之,百
姓震扰,道广悉心抚定,人无离散。迁殿中监、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封金城侯。
卒,赠秦州都督,谥曰成。
元纮,早修谨,仕为雍州司户参军。时太平公主势震天下,百司顺望风指,
尝与民竞碾硙,元纮还之民。长史窦怀贞大惊,趣改之,元纮大署判后曰:“南
山可移,判不可摇也。”改好畤令,迁润州司马,以办治得名。开元初,为万年
令,赋役称平,擢京兆少尹。诏决三辅渠,时王、主、权家皆旁渠立硙,潴堨
争利,元纮敕吏尽毁之,分溉渠下田,民赖其恩。三迁吏部侍郎。会户部杨瑒、
白知慎坐支调失宜,贬刺史,帝求可代者,公卿多荐元纮。帝欲擢为尚书,宰相
以资薄,乃为户部侍郎。条陈利害及政得失,帝才之,谓可丞辅,赐衣一称、绢
二百匹。明年,遂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清水县男。
元纮当国,务峻涯检,抑奔竞,夸进者惮之。五月五日,宴武成殿,赐群臣
袭衣,特以紫服、金鱼锡元纮及萧嵩,群臣无与比。是时,废京司职田,议者欲
置屯田。元纮曰:“军国不同,中外异制,若人闲无役,地弃不垦,以闲手耕弃
地,省馈运,实军粮,于是有屯田,其为益尚矣。今百官所废职田不一县,弗可
聚也;百姓私田皆力自耕,不可取也。若置屯,即当公私相易,调发丁夫。调役
则业废于家,免庸则赋阙于国,内地为屯,古未有也。恐得不补失,徒为烦费。”
遂止。初,左庶子吴兢为史官,譔《唐书》及《春秋》,未成,以丧解,后上
书请毕其功,诏许就集贤院成书;张说致仕,诏在家修史。元纮因言:“国史记
人君善恶、王政损益,褒贬所系,前圣尤重。今国大典,分散不一,且太宗别置
史馆禁中,所以秘严之也。请勒说以书就馆,参会譔录。”诏可。
后与杜暹不协,数辨争帝前,帝不怿,皆罢之,以元纮为曹州刺史,徙蒲州,
引疾去。后以户部尚书致仕,复起为太子詹事。卒,赠太子少傅,谥曰文忠。
元纮再世宰相,有清节,其当国累年,未尝改治第宅,僮马敝弱,得封物赒
给亲族。宋璟尝叹曰:“李公引宋遥之美,黜刘晃之贪,为国相,家无留储,虽
季文子之德,何以加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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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暹,濮州濮阳人。父承志,武后时为监察御史。怀州刺史李文暕为人所
告,诏承志推验,无实。文暕,宗室近属也,卒得罪,承志贬为方义令,迁天
官员外郎。见罗织狱兴,移疾去,卒于家。
自高祖至暹,五世同居。暹尤恭谨,事继母孝。擢明经第,补婺州参军,秩
满归,吏以纸万番赆之,暹为受百番,众叹曰:“昔清吏受一大钱,何异哉?”
为郑尉,复以清节显。华州司马杨孚,公挺人也,每咨重暹。会孚迁大理正,暹
适以累当坐,孚曰:“使若人得罪,众安劝乎?”以状言执政,繇是擢为大理评
事。
开元四年,以监察御史覆屯碛西。会安西副都护郭虔瓘与西突厥可汗阿史那
献、镇守使刘遐庆更相讼,诏暹即按。入突骑施帐,究索左验。虏以金遗暹,暹
固辞,左右曰:“公使绝域,不可失戎心。”乃受焉,阴埋幕下。已出境,乃移
文畀取之。突厥大惊,度碛追,不及,去。迁给事中,以母丧解。会安西都护张
孝嵩迁太原尹,或言暹往使安西,虏伏其清,今犹慕思,乃夺服拜黄门侍郎兼安
西副大都护。明年,于阗王尉迟朒约突厥诸国叛,暹觉其谋,发兵讨斩之,支
党悉诛,更立君长,于阗遂安。以功加光禄大夫。守边四年,抚戎练士,能自勤
励,为夷夏所乐。
十四年,召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遣中使往迎。谒见,赐绢二百、马一匹、第
一区。与李元纮轻重不得,罢为荆州都督长史,历魏州刺史、太原尹。帝幸北都,
进户部尚书,许扈跸。还,复东幸,以暹为京留守。暹率当番卫士缮三宫城,浚
池,督役不少懈。帝闻嘉之,数赐书褒劳,进礼部尚书,封魏县侯。
二十八年卒,赠尚书右丞相,遣使护丧,禁中出绢三百匹赐之,太常谥曰贞
肃。右司员外郎刘同升等以暹行忠孝,谥有未尽,博士裴总谓暹往以墨衰受命安
西,虽勤劳于国,不得尽孝。其子列诉,帝更敕有司考定,卒谥贞孝。
暹友爱,抚异母弟昱甚厚。其为人少学术,故当朝议论,时时失浅薄。然能
以公清勤约自将,亹癖为之,自弱冠誓不通亲友献遗,以终身。既卒,尚书省及
故吏致赙,其子孝友一不受,以行暹素志云。
暹族子鸿渐。鸿渐字之巽。父鹏举,与卢藏用隐白鹿山,以母疾,与崔沔同
授医兰陵萧亮,遂穷其术。历右拾遗。玄宗东行河,因游畋,上赋以风。终安州
刺史。
鸿渐第进士,解褐延王府参军,安思顺表为朔方判官。禄山乱,皇太子按军
平凉,未知所适,议出萧关趣丰安。鸿渐与六城水运使魏少游、节度判官崔漪、
支度判官卢简金、关内盐池判官李涵谋曰:“胡羯乱常,二京覆没,太子治兵平
凉,然散地难恃也。今朔方制胜之会,若奉迎太子,西诏河、陇,北结回纥,回
纥固与国,收其劲骑,与大兵合,鼓而南,雪社稷之耻,不亦易乎!”即具上兵
马招辑之势,且录军资、器械、储廥凡最,使涵诣平凉见太子,太子大悦。会裴
冕至自河西,亦劝之朔方。而鸿渐与漪至白草顿迎谒,说曰:“朔方天下劲兵,
灵州用武地。今回纥请和,吐蕃结附,天下列城坚守,以待王命。纵为贼据,日
夜望官军,以图收复。殿下治兵长驱,逆胡不足灭也。”太子喜曰:“灵武我之
关中,卿乃吾萧何也。”
既至灵武,鸿渐即与冕等劝即皇帝位,以系中外望。六请,见听。鸿渐明习
朝章,采旧仪,设坛壝城南,先一日草其仪上之。太子曰:“圣皇在远,寇逆
方结,宜罢坛场,它如奏。”太子即位,是为肃宗,授鸿渐兵部郎中,知中书舍
人事。俄为武部侍郎,迁河西节度使。两京平,又节度荆南。乾元二年,襄州大
将康楚元等反,刺史王政脱身走,楚元伪称南楚霸王,因袭荆州。鸿渐弃城遁,
人皆南奔,争舟溺死者甚众。澧、朗、复、郢等州闻鸿渐出,皆窜伏山谷。俄而
商州刺史韦伦平其乱。
久之,乃召鸿渐为尚书右丞、太常卿,充礼仪使。泰、建二陵制度皆鸿渐综
正,以优,封卫国公。又建言:“《周官》:‘凶荒杀礼。’今承大乱,民人夷
残,其婚葬卤簿,非于国有大功及二等以上亲皆不许给。”诏可。
代宗广德二年,以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寻进中书侍郎。崔旰杀郭英
軿据成都,邛州牙将柏贞节、沪州牙将杨子琳、剑州牙将李昌膋以兵讨旰,蜀、
剑大乱。命鸿渐以宰相兼成都尹、山南西道剑南东川副元帅、剑南西川节度副大
使往镇抚之。鸿渐性畏怯,无它远略,而晚节溺浮图道,畏杀戮。及逾剑门,惩
艾张献诚败,惮旰雄武,先许以不死。既见,礼遇之,不敢加谯责,反委以政,
日与从事杜亚、杨炎纵酒高会,因荐旰为成都尹,而授贞节邛州刺史,子琳沪州
刺史,各罢兵。乃请入朝,许之。及见帝,盛言旰威略可任,宜为留后。献宝器
五床、罗锦十五床,麝脐五石。复辅政。议者疾其长乱。进门下侍郎。大历三年,
兼东都留守、河南淮西山南东道副元帅,辞疾不行。又让山南、剑南副元帅,听
之。四年,疾甚,辞宰相,罢三日卒,年六十一,赠太尉,谥曰文宪。
鸿渐自蜀还,食千僧,以为有报,搢绅效之。病甚,令僧剔项发,遗命依浮
图葬,不为封树。
张九龄,字子寿,韶州曲江人。七岁知属文,十三以书干广州刺史王方庆,
方庆叹曰:“是必致远。”会张说谪岭南,一见厚遇之。居父丧,哀毁,庭中木
连理。擢进士,始调校书郎,以道侔伊吕科策高第,为左拾遗。时玄宗即位,未
郊见,九龄建言:
天,百神之君,王者所由受命也。自古继统之主,必有郊配,尽敬天命,报
所受也。不以德泽未洽,年谷未登,而阙其礼。昔者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谓成
王幼冲,周公居摄,犹用其礼,明不可废也。汉丞相匡衡曰:“帝王之事,莫重
乎郊祀。”董仲舒亦言:“不郊而祭山川,失祭之序,逆于礼,故《春秋》非之。”
臣谓衡、仲舒古之知礼。皆以郊之祭所宜先也。陛下绍休圣绪,于今五载,而
未行大报,考之于经,义或未通。今百谷嘉生,鸟兽咸若,夷狄内附,兵革用弭,
乃怠于事天,恐不可以训。愿以迎日之至,升紫坛,陈采席,定天位,则圣典无
遗矣。
又言:
乖政之气,发为水旱。天道虽远,其应甚迩。昔东海枉杀孝妇,天旱久之。
一吏不明,匹妇非命,则天昭其冤。况六合元元之众,县命于县令,宅生于刺史,
陛下所与共治,尤亲于人者乎!若非其任,水旱之繇,岂唯一妇而已。今刺史,
京辅雄望之郡,犹少择之,江、淮、陇、蜀、三河大府之外,稍非其人。繇京官
出者,或身有累,或政无状,用牧守之任。为斥逐之地。或因附会以忝高位,及
势衰,谓之不称京职,出以为州。武夫、流外,积资而得,不计于才。刺史乃尔,
县令尚可言哉?氓庶,国家之本,务本之职,乃为好进者所轻,承弊之民,遭不
肖所扰,圣化从此销郁,繇不选亲人以成其敝也。古者刺史入为三公,郎官出宰
百里。今朝廷士入而不出,其于计私,甚自得也。京师衣冠所聚,身名所出,从
容附会,不勤而成,是大利在于内,而不在于外也。智能之士,欲利之心,安肯
复出为刺史、县令哉?国家赖智能以治,而常无亲人者,陛下不革以法故也。臣
愚谓欲治之本,莫若重守令,守令既重,则能者可行。宜遂科定其资:凡不历都
督、刺史,虽有高第,不得任侍郎、列卿;不历县令,虽有善政,不得任台郎、
给、舍;都督、守、令虽远者,使无十年任外。如不为此而救其失,恐天下犹未
治也。
又古之选士,惟取称职,是以士修素行,而不为徼幸,奸伪自止,流品不杂。
今天下不必治于上古,而事务日倍于前,诚以不正其本而设巧于末也。所谓末者,
吏部条章,举赢千百。刀笔之人,溺于文墨;巧史猾徒,缘奸而奋。臣以谓始造
簿书,备遗忘耳,今反求精于案牍,而忽于人才,是所谓遗剑中流,契丹以记者
也。凡称吏部能者,则曰自尉与主簿,繇主簿与丞,此执文而知官次者也,乃不
论其贤不肖,岂不谬哉!夫吏部尚书、侍郎,以贤而授者也,岂不能知人?如知
之难,拔十得五,斯可矣。今胶以格条,据资配职,为官择人,初无此意,故时
人有平配之诮,官曹无得贤之实。
臣谓选部之法,敝于不变。今若刺史、县令精核其人,则管内岁当选者,使
考才行,可入流品,然后送台,又加择焉,以所用众寡为州县殿最,则州县慎所
举,可官之才多,吏部因其成,无庸人之繁矣。今岁选乃万计,京师米物为耗,
岂多士哉?尽冒滥抵此尔。方以一诗一判,定其是非,适使贤人遗逸,此明代之
阙政也。天下虽广,朝廷虽众,必使毁誉相乱,听受不明,事则已矣。如知其贤
能,各有品第,每一官缺,不以次用之,岂不可乎?如诸司要官,以下等叨进,
是议无高卑,唯得与不尔。故清议不立,而名节不修,善士守志而后时,中人进
求而易操也。朝廷能以令名进人,士亦以修名获利,利之出,众之趋也。不如此,
则小者得于苟求,一变而至阿私;大者许以分义,再变而成朋党矣。故于用人不
可不第其高下,高下有次,则不可以妄干,天下之士必刻意修饰,而刑政自清,
此兴衰之大端也。
俄迁左补阙。九龄自才鉴,吏部试拔萃与举者,常与右拾遗赵冬曦考次,号
称详平。改司勋员外郎。时张说为宰相,亲重之,与通谱系,常曰:“后出词人
之冠也。”迁中书舍人内供奉,封曲江男,进中书舍人。会帝封泰山,说多引两
省录事主书及所亲摄官升山,超阶至五品。九龄当草诏,谓说曰:“官爵者,天
下公器,先德望,后劳旧。今登封告成,千载之绝典,而清流隔于殊恩,胥史乃
滥章韨,恐制出,四方失望。方进草,尚可以改,公宜审计。”说曰:“事已决
矣,悠悠之言不足虑。”既而果得谤。御史中丞宇文融方事田法,有所关奏,说
辄建议违之。融积不平,九龄为言,说不听。俄为融等痛诋,几不免,九龄亦改
太常少卿,出为冀州刺史。以母不肯去乡里,故表换洪州都督。徙桂州,兼岭南
按察选补使。
始说知集贤院,尝荐九龄可备顾问。说卒,天子思其言,召为秘书少监、集
贤院学士,知院事。会赐渤海诏,而书命无足为者,乃召九龄为之,被诏辄成。
迁工部侍郎,知制诰。数乞归养,诏不许,以其弟九皋、九章为岭南刺史,岁时
听给驿省家。迁中书侍郎,以母丧解,毁不胜哀,有紫芝产坐侧,白鸠、白雀巢
家树。是岁,夺哀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固辞,不许。明年,迁中书
令。始议河南开水屯,兼河南稻田使。上言废循资格,复置十道采访使。
李林甫无学术,见九龄文雅,为帝知,内忌之。会范阳节度使张守珪以斩可
突干功,帝欲以为侍中。九龄曰:“宰相代天治物,有其人然后授,不可以赏功。
国家之败,由官邪也。”帝曰:“假其名若何?”对曰:“名器不可假也。有如
平东北二虏,陛下何以加之?”遂止。又将以凉州都督牛仙客为尚书,九龄执曰:
“不可。尚书,古纳言,唐家多用旧相,不然,历内外贵任,妙有德望者为之。
仙客,河、湟一使典耳,使班常伯,天下其谓何?”又欲赐实封,九龄曰:“汉
法非有功不封,唐遵汉法,太宗之制也。边将积谷帛,缮器械,适所职耳。陛下
必赏之,金帛可也,独不宜裂地以封。”帝怒曰:“岂以仙客寒士嫌之邪?卿固
素有门阅哉?”九龄顿首曰:“臣荒陬孤生,陛下过听,以文学用臣。仙客擢胥
史,目不知书。韩信,淮阴一壮夫,羞绛、灌等列。陛下必用仙客,臣实耻之。”
帝不悦。翌日,林甫进曰:“仙客,宰相材也,乃不堪尚书邪?九龄文吏,拘古
义,失大体。”帝由是决用仙客不疑。九龄既戾帝旨,固内惧,恐遂为林甫所危,
因帝赐白羽扇,乃献赋自况,其末曰:“苟效用之得所,虽杀身而何忌?”又曰:
“纵秋气之移夺,终感恩于箧中。”帝虽优答,然卒以尚书右丞相罢政事,而用
仙客。自是朝廷士大夫持禄养恩矣。尝荐长安尉周子谅为监察御史,子谅劾奏仙
客,其语援谶书。帝怒,杖子谅于朝堂,流瀼州,死于道。九龄坐举非其人,贬
荆州长史。虽以直道黜,不戚戚婴望,惟文史自娱,朝廷许其胜流。久之,封始
兴县伯,请还展墓,病卒,年六十八,赠荆州大都督,谥曰文献。
九龄体弱,有愬藉。故事,公卿皆搢笏于带,而后乘马。九龄独常使人持之,
因设笏囊,自九龄始。后帝每用人,必曰:“风度能若九龄乎?”初,千秋节,
公、王并献宝监,九龄上“事鉴”十章,号《千秋金鉴录》,以伸讽谕。与严挺
之、袁仁敬、梁升卿、卢怡善,世称其交能终始者。及为相,谔谔有大臣节。当
是时,帝在位久,稍怠于政,故九龄议论必极言得失,所推引皆正人。武惠妃谋
陷太子瑛,九龄执不可。妃密遣宦奴牛贵儿告之曰:“废必有兴,公为援,宰相
可长处。”九龄叱曰:“房幄安有外言哉!”遽奏之,帝为动色,故卒九龄相而
太子无患。安禄山初以范阳偏校入奏,气骄蹇,九龄谓裴光庭曰:“乱幽州者,
此胡雏也。”及讨奚、契丹败,张守珪执如京师,九龄署其状曰:“穰苴出师而
诛庄贾,孙武习战犹戮宫嫔,守珪法行于军,禄山不容免死。”帝不许,赦之。
九龄曰:“禄山狼子野心,有逆相,宜即事诛之,以绝后患。”帝曰:“卿无以
王衍知石勒而害忠良。”卒不用。帝后在蜀,思其忠,为泣下,且遣使祭于韶州,
厚币恤其家。开元后,天下称曰曲江公而不名云。建中元年,德宗贤其风烈,复
赠司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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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15:33 | 显示全部楼层
子拯,居父丧,有节行,后为伊阙令。会禄山盗河、洛,陷焉。而终不受伪
官。贼平,擢太子赞善大夫。
九龄弟九皋,亦有名,终岭南节度使。其曾孙仲方。
仲方,生歧秀,父友高郢见,异之,曰:“是儿必为国器,使吾得位,将振
起之。”贞元中,擢进士、宏辞,为集贤校理,以母丧免。会郢拜御史大夫,表
为御史。进累仓部员外郎。
会吕温等以劾奏宰相李吉甫不实,坐斥去,仲方以温党,补金州刺史。宦人
夺民田,仲方三疏申理,卒与民直。入为度支郎中。吉甫卒,太常谥恭懿,博士
尉迟汾清谥敬宪,仲方挟前怨未已,因上议曰:“古之谥,考大节,略细行,善
善恶恶,一言而足。按吉甫虽多才多艺,而侧媚取容,叠致台衮,寡信易谋,事
无成功。且兵凶器,不可从我始,至以伐罪,则邀必成功。今内有贼辅臣之盗,
外有怀毒虿之臣,师徒暴野,农不得在亩,妇不得在桑,耗赋殚畜,尸僵血流,
胔骼成岳,毒痡之痛,诉天无辜,阶祸之发,实始吉甫。”又言:“吉甫平易柔
宽,名不配行。请俟蔡平,然后议之。”宪宗方用兵,疾其言丑讦,贬为遂州司
马。稍进河南少尹、郑州刺史。
敬宗立,李程辅政,引为谏议大夫。帝时诏王播造竞渡舟三十艘,度用半岁
运费。仲方见延英,论诤坚苦,帝为减三之二。又诏幸华清宫,仲方曰:“万乘
之行,必具葆卫,易则失威重。”不从,犹见慰劳。鄠令崔发以辱黄门系狱,逢
赦不见宥。仲方曰:“恩被天下,流昆虫,而不行御前乎?”发繇是不死。大和
初,出为福建观察使。召还,进至左散骑常侍。李德裕秉政,以太子宾客分司东
都。德裕罢,复拜常侍。
李训之变,大臣或诛或系。翌日,群臣谒宣政,牙阖不启。群臣错立朝堂,
无史卒赞候,久乃半扉启,使者传召仲方曰:“有诏,可京兆尹。”然后门辟,
唤仗。于时族夷将相,颅足旁午,仲方皆密使识其尸。俄许收葬,故胔骸不相乱。
已而禁军横,多挠政,仲方势笮,不能有所绳劾。宰相郑覃更以薛元赏代之,出
为华州刺史。召入,授秘书监。人颇言覃助德裕,摈仲方不用。覃乃拟丞、郎以
闻。文宗曰:“侍郎,朝廷华选。彼牧守无状,不可得。”但封曲江县伯。卒,
七十二,赠礼部尚书,谥曰成。仲方确正有风节,既驳吉甫谥,世不直其言,卒
不至显。既殁,人多伤之。
始,高祖仕隋时,太宗方幼而病,为刻玉像于荧阳佛祠以祈年,久而刓晦,
仲方在郑,敕吏治护,镂石以闻,传于时。
韩休,京兆长安人。父大智,洛州司功参军,其兄大敏,仕武后为凤阁舍人。
梁州都督李行褒为部人告变,诏大敏鞫治。或曰:“行褒诸李近属,后意欲去之,
无列其冤,恐累公。”大敏曰:“岂顾身枉人以死乎?”至则验出之。后怒,遣
御史覆按,卒杀行褒,而大敏赐死于家。
休工文辞,举贤良。玄宗在东宫,令条对国政,与校书郎赵冬曦并中乙科,
擢左补阙,判主爵员外郎。进至礼部侍郎,知制诰。出为虢州刺史。虢于东、西
京为近州,乘舆所至,常税厩刍,休请均赋它郡。中书令张说曰:“免虢而与它
州,此守臣为私惠耳。”休复执论,吏白恐忤宰相意,休曰:“刺史幸知民之敝
而不救,岂为政哉?虽得罪,所甘心焉。”讫如休请。以母丧解,服除,为工部
侍郎,知制诰。迁尚书右丞。侍中裴光庭卒,帝敕萧嵩举所以代者,嵩称休志行,
遂拜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休直方不务进趋,既为相,天下翕然宜之。万年尉李美玉有罪,帝将放岭南。
休曰:“尉小官,犯非大恶。今朝廷有大奸,请得先治。金吾大将军程伯献恃恩
而贪,室宅舆马亻替法度,臣请先伯献,后美玉。”帝不许,休固争曰:“罪细
且不容,巨猾乃置不问,陛下不出伯献,臣不敢奉诏。”帝不能夺。大率坚正类
此。初,嵩以休柔易,故荐之。休临事或折正嵩,嵩不能平。宋璟闻之曰:“不
意休能尔,仁者之勇也。”嵩宽博多可,休峭鲠,时政所得失,言之未尝不尽。
帝尝猎苑中,或大张乐,稍过差,必视左右曰:“韩休知否?”已而疏辄至。尝
引鉴,默不乐。左右曰:“自韩休入朝,陛下无一日欢,何自戚戚,不逐去之?”
帝曰:“吾虽瘠,天下肥矣。且萧嵩每启事,必顺旨,我退而思天下,不安寝。
韩休敷陈治道,多讦直,我退而思天下,寝必安。吾用休,社稷计耳。”后以工
部尚书罢。迁太子少师,封宜阳县子。卒,年六十八,赠扬州大都督,谥曰文忠。
宝应元年,赠太子太师。
子浩、洽、洪、汯、滉、浑、洄,皆有学尚。
浩,万年主簿,坐籍王鉷家赀有隐入,为尹鲜于仲通所劾,流循州。洪为
司库员外郎,与汯皆以累贬。洪后为华州长史。浑,大理司直。安禄山盗京师,
皆陷贼,贼逼以官,浩与洪、汯、滉、浑出奔,将走行在,浩、洪、浑及洪四子
复为贼禽杀之。洪善与人交,有节义,藉甚于时,见者为流涕。肃宗以大臣子能
死难,诏赠浩吏部郎中,洪太常卿,浑太常少卿。汯上元中终谏议大夫。洽,终
殿中侍御史。
滉,字太冲,以荫补左威卫骑曹参军。至德初,避地山南,采访使李承昭表
为通川郡长史,改彭王府谘议参军。初,汯知制诰,当草王玙诏,无借言,衔之。
及当国,滉兄弟皆斥冗官。玙罢,乃擢殿中侍御史,三迁吏部员外郎。性强直,
明吏事,莅南曹五年,簿最详致。再迁给事中,知兵部选。时盗杀富平令韦当,
贼隶北军,鱼朝恩私其凶,奏原死,滉执处,卒伏辜。迁右丞。知吏部选,以户
部侍郎判度支。
自至德军兴,所在赋税无艺,帑司给输乾隐。滉检制吏下及四方输将,犯者
痛根以法。会岁数稔,兵革少息,故储积谷帛稍丰实。然覆治案牍,深文钩剥,
人亦咨怨。大历十二年秋,大雨害稼什八,京兆尹黎干言状,滉恐有所蠲贷,固
表不实。代宗命御史行视,实损田三万余顷。始,渭南令刘藻附滉,言部田无害,
御史赵计按验如藻言,帝又遣御史朱敖覆实,害田三千顷。帝怒曰:“县令,所
以养民,而田损不问,岂恤隐意邪?”贬南浦员外尉,计亦斥为丰州司户员外参
军。方是时,潦败河中盐池,滉奏池产瑞盐。帝疑,遣谏议大夫蒋镇廉状,镇畏
滉,还乃贺帝,且请置祠,诏号宝应灵庆池。
德宗立,恶滉掊刻,徙太常卿。议者不厌,乃出为晋州刺史。未几,迁浙江
东、西观察使,寻检校礼部尚书为镇海军节度使。绥辑百姓,均租、调,不逾年,
境内称治。帝在奉天,淮、汴震骚,滉训士卒,分兵戌河南。既狩梁州,又献缣
十万匹,请以镇兵三万助讨贼,有诏嘉劳,进检校尚书右仆射,封南阳郡公。李
希烈陷汴州,滉遣裨将王栖耀、李长荣、柏良器以劲卒万人进计,次睢阳,而贼
已攻宁陵,栖耀等破走之,漕路无梗,完靖东南,滉功多。
时里胥有罪,辄杀无贷,人怪之。滉曰:“袁晁本一鞭背史,禽贼有负,聚
其类以反,此辈皆乡县豪黠,不如杀之,用年少者,惜身保家不为恶。”又以贼
非牛酒不啸结,乃禁屠牛,以绝其谋。婺州属县有犯令者,诛及邻伍,坐死数十
百人。又遣官分察境内,罪涉疑似必诛,一判辄数十人,下皆愁怖。
闻京都未平,乃闭关梁,禁牛马出境,筑石头五城,自京口至玉山。毁上元
道、佛祠四十区,修捴壁,起建业、抵京岘,楼雉相望。以为朝廷有永嘉南走事,
置馆第数十于石头城,穿井皆百尺。命偏将丘涔督役,日数千人,涔虐用其众,
朝令夕办,先世丘垄皆发夷。造楼舰三千柁,以舟师由海门大阅,至申浦乃还。
追李长荣等归,以亲吏卢复为宣州刺史,增营垒,教习长兵,毁钟铸军器。陈少
游在扬州,以甲士三千临江大阅;滉亦总兵临金山,与少游会,以金缯相饷酬。
然滉握强兵,迁延不赴难,而调发粮帛以济朝廷者繦属,当时实赖之。李晟方
屯渭北,滉运米馈之,船置十弩以相警捍,贼不能剽。始,漕船临江,滉顾僚吏
曰:“天子蒙尘,臣下之耻也。”乃自举一囊,将佐争负之。
贞元元年,加检校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江淮转运使,封郑国公。以
缮治石头城,人颇言有窥望意,虽帝亦惑之。会李泌间关辩数,帝意乃解。二年,
更封晋。是岁入朝。滉既宿齿先达,颇简倨,接新进用事,不能满其意,众怨之。
献羡钱五百余万缗,诏加度支诸道转运、盐铁等使。
右丞元琇判度支也,以关辅旱,请运江南租米西给京师。帝委滉专督之,而
琇畏其刚愎难共事,请自江至扬子,滉主之;扬子以北,自主之。滉由是衔琇。
会琇以京师钱重货轻,发江东盐监院钱四十万缗入关。滉绐奏“运钱至京师,率
费万致千,不可从。”帝责谓琇,琇曰:“千钱其重与斗米均,费三百可致。”
帝以谕滉,滉执不可。至是,诬劾琇馈米与淄青李纳、河中李怀光。帝怒,不复
究验,贬琇雷州司户参军。左丞董晋白宰相刘滋、齐映曰:“昨关辅用兵,方蝗
旱,琇不增一赋,而军兴皆济,可谓劳臣。今被谪无名,刑滥人惧,假令权臣逞
志,公胡不请三司鞫之?”滋、映不能用。给事中袁高抗疏申执,滉指为党与,
寝不报。
刘玄佐不朝,帝密诏滉讽之。及过汴,玄佐素惮滉,修属吏礼。滉辞不敢当,
因结为兄弟,入拜其母,置酒设女乐。酒行,滉曰:“宜早见天子,不可使夫人
白首与新妇子孙填宫掖也。”玄佐泣悟。滉以钱二十万缗为玄佐办装,又以绫二
十万犒军。玄佐入朝,滉荐可任边事。时两河罢兵,滉上言:“吐藩盗河、湟久,
近岁浸弱,而西近大食,北捍回鹘,东抗南诏,分军外战,兵在河、陇者不过五
六万,若朝廷命将,以十万众城凉、鄯、洮、渭,各置兵二万为守御,臣请以本
道财赋馈军,给三年费,然后营田积粟,且耕且战,则河、陇之地可翘足而复。”
帝善其言,因访玄佐,玄佐请行。会滉病甚,张延赏奏减州县冗官,收禄俸,募
战士西讨。玄佐虑延赏靳削资储,辞犬戎未衅,不可轻进,因称疾。帝遣中人劳
问,卧受命。延赏知不可用,乃止。滉寻卒,年六十五,赠太傅,谥曰忠肃。
滉虽宰相子,性节俭,衣裘茵衽,十年一易。甚暑不执扇,居处陋薄,取庇
风雨。门当列戟,以父时第门不忍坏,乃不请。堂先无挟庑,弟洄稍增补之,滉
见即彻去,曰:“先君容焉,吾等奉之,常恐失坠。若摧圮,缮之则已,安敢改
作以伤俭德?”居重位,清洁疾恶,不为家人资产。自始仕至将相,乘五马,无
不终枥下。好鼓琴,书得张旭笔法,画与宗人干相埒。尝自言:“不能定笔,不
可论书画。”以非急务,故自晦,不传于人。善治《易》、《春秋》,著《通例》
及《天文事序议》各一篇。初判度支,李晟以裨将白军事,滉待之加礼,使其子
拜之,厚遗器币鞍马。后晟终立大功。滉幼时已有美名,所与游皆天下豪俊。晚
节益苛惨,故论者疑其饰情希进,既得志,则强肆,盖自其性云。子群、皋。
群终国子司业。皋字仲闻,资质重厚,有大臣器。由云阳尉策贤良方正异等,
拜右拾遗。累迁考功员外郎。父丧,德宗遣使吊问,俾论譔滉行事,号泣承命,
立草数千言以进,帝嘉之。服除,宰相拟考功郎中,帝为加知制诰。迁中书舍人、
御史中丞、兵部侍郎,号称职。俄拜京兆尹。奏署郑锋为仓曹参军。锋苛敛吏,
乃说皋悉索府中杂钱,折籴粟麦三十万石献于帝,皋悦之,奏为兴平令。贞元十
四年,大旱,民请蠲租赋,皋府帑已空,内忧恐,奏不敢实。会中人出入,百姓
遮道诉之,事闻,贬抚州员外司马。未几,改杭州刺史,入拜尚书右丞。王叔文
用事,皋嫉之,谓人曰:“吾不能事新贵。”从弟晔以告叔文,叔文怒,出为鄂
岳蕲沔观察使。叔文败,即拜节度,徙镇海,入为户部尚书,历东都留守、忠
武军节度使。大抵以简俭治,所至有绩。召拜吏部尚书,兼太子少傅。庄宪太后
崩,充大明宫留守。穆宗以旧傅恩,加检校尚书右仆射,俄为真。又进左仆射。
长庆四年,复为东都留守,卒于道,年七十九,赠太子太保,谥曰贞。
皋貌类父,既孤,不复视鉴。生知音律,常曰:“长年后不愿听乐,以门内
事多逆知之。”闻鼓琴,至《止息》,叹曰:“美哉!嵇康之为是曲,其当晋、
魏之际乎。其音主商,商为秋,秋者天将摇落肃杀,其岁之晏乎。晋乘金运,商
又金声,此所以知魏方季而晋将代也。缓其商纟玄,与宫同音,臣夺君之义,知
司马氏之将篡也。王陵、毋丘俭、文钦、诸葛诞继为扬州都督,咸有兴复之谋,
皆为司马懿父子所杀。康以扬州故广陵地,陵等皆魏大臣,故名其曲曰《广陵散》,
言魏散亡自广陵始。‘止息’者,晋虽暴兴,终止息于此。其哀愤、躁蹙、憯
痛、迫胁之音,尽于是矣。永嘉之乱,其兆乎!康避晋、魏之祸,托以鬼神,以
俟后世知音云。”
洄字幼深,荫补弘文生,满岁,参调吏部侍郎,达奚珣以地望抑之。除章怀
太子陵令,无愠容。安禄山乱,家七人遇害,洄避难江南,蔬食不听乐。乾元中,
授睦州别驾,刘晏表为屯田员外郎,知扬子留后。召拜谏议大夫,与补阙李翰数
上章言得失,擢知制诰。坐与元载善,贬邵州司户参军。德宗即位,起为淮南黜
陟使,复为谏议大夫。
晏被罪,天下钱谷归尚书省,而省司废久,无纲纪,莫总其任,乃擢洄户部
侍郎,判度支。洄上言:“江、淮七监,岁铸钱四万五千缗输京师,工用运转,
每缗度二千,是本倍于子。今商州红崖冶产铜,而洛源监久废,请凿山取铜,即
治旧监,置十炉铸之,岁得钱七万二千缗,度费每缗九百,则得可浮本矣。江、
淮七监,请皆罢。”又言:“天下铜铁冶,乃山泽利,当归王者,请悉隶盐铁使。”
从之。复罢省胥史冗食二千人,积米长安、万年二县各数十万石,视年丰耗而
发敛焉,故人不艰食。
洄与杨炎善,炎得罪,不自安。无何,皋上疏理炎罪,帝意洄教之,贬蜀州
刺史。兴元元年,入为兵部侍郎,转京兆尹。贞元十年,终国子祭酒,赠户部尚
书。
赞曰:人之立事,无不锐始而工于初,至其半则稍怠,卒而漫澶不振也。观
玄宗开元时,厉精求治,元老魁旧,动所尊惮,故姚元崇、宋璟言听计行,力不
难而功已成。及太平久,左右大臣皆帝自识擢,狎而易之,志满意骄,而张九龄
争愈切,言益不听。夫志满则忽其所谋,意骄则乐软熟、憎鲠切,较力虽多,课
所效不及姚、宋远矣。终之胡雏乱华,身播边陬,非曰天运,亦人事有致而然。
若知古等皆宰相选,使当天宝时,庸能有救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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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二十七 列传第五十二

◎张源裴
张嘉贞,字嘉贞,本范阳旧姓,高祖子吒,仕隋终河东郡丞,遂家蒲州,为
猗氏人。以五经举,补平乡尉,坐事免。长安中,御史张循宪使河东,事有未决,
病之,问吏曰:“若颇知有佳客乎?”吏以嘉贞对。循宪召见,咨以事。嘉贞条
析理分,莫不洗然。循宪大惊,试命草奏,皆意所未及;它日,武后以为能,循
宪对皆嘉贞所为,因请以官让。后曰:“朕宁无一官自进贤邪?”召嘉贞见内殿;
以帘自鄣。嘉贞仪止秀伟,奏对偘偘,后异之。因请曰:“臣草茅之人,未
睹朝廷仪,陛下过听,引对禁近。今天威咫尺,若隔云雾,恐君臣之道有未尽也。”
后曰:“善。”诏上帘,引拜监察御史,擢循宪司勋郎中,酬其得人。
累迁兵部员外郎。时功状盈几,郎吏不能决,嘉贞为详处,不阅旬,廷无稽
牒。进中书舍人。历梁秦二州都督、并州长史,政以严辨,吏下畏之。奏事京师,
玄宗善其政,数慰劳。嘉贞自陈:“少孤,与弟嘉佑相恃以长,今为鄯州别驾,
愿内徙,使少相近,冀尽力报,死无恨。”帝为徙嘉祐忻州刺史。
突厥九姓新内属,杂处太原北,嘉贞请置天兵军绥护其众,即以为天兵使。
明年入朝,或告其反,按无状,帝令坐告者。嘉贞辞曰:“国之重兵利器皆在边,
今告者一不当即罪之,臣恐塞言路,且为未来之患。昔天子听政于上,瞍赋,
矇诵,百工谏,庶人谤,今将坐之,则后无繇闻天下事。”遂得减死。天子以
为忠,且许以相。嘉贞因曰:“昔马周起徒步,谒人主,血气方壮,太宗用之,
能尽其才,甫五十而没。向使用少晚,则无及已。陛下不以臣不肖,必用之,要
及其时,后衰无能为也。且百年寿孰为至者?臣常恐先朝露死沟壑,诚得效万一,
无负陛下足矣!”帝曰:“第往,行召卿。”
及宋璟等罢,帝欲果用嘉贞,而忘其名。夜诏中书侍郎韦抗曰:“朕尝记其
风操,而今为北方大将,张姓而复名,卿为我思之。”抗曰:“非张齐丘乎?今
为朔方节度使。”帝即使作诏以为相。夜且半,因阅大臣表疏,举一则嘉贞所献,
遂得其名,即以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迁中书令。居位三年,善傅奏,
敏于裁遣。然强躁,论者恨其不裕。
帝数幸东都,洛阳主簿王钧者,为嘉贞缮第,会以赃闻,有诏杖之朝堂。嘉
贞畏蔑染,促有司速毙以灭言。秘书监姜晈得罪,嘉贞希权幸意,请加诏杖,
已而晈死。会广州都督裴伷先抵罪,帝问法如何,嘉贞复援晈比,张说曰:
“不然,刑不上大夫,以近君也。士可杀不可辱。向晈得罪,官三品,且有功,
若罪应死,即杀,独不宜廷辱,以卒伍待也。况劝贵在八议乎?事往不可咎,伷
先岂容复滥哉?”帝然之。嘉贞退,不悦曰:“言太切。”说曰:“宰相,时来
则为,非可长保。若贵臣尽杖,正恐吾辈及之,渠不为天下士君子地乎?”
初,嘉贞在兵部,而说已为侍郎。及皆相,说位其下,议论无所让,故说不
平。未几,嘉佑拜金吾将军,兄弟要近,人颇惮媢。帝幸太原,嘉佑以赃闻,
说訹嘉贞素服待罪,不谒,遂出为豳州刺史,说代其处。嘉贞衔悔,谓人曰:
“中书令幸二员,何相迫邪?”逾年,为户部尚书、益州长史,判都督事,诏宴
中书省,与宰相会。嘉贞衔说不已,于坐慢骂说,源乾曜、王盩共平解,乃得去。
明年,王守一死,坐与厚善,贬台州刺史。俄拜工部尚书,为定州刺史,知
北平军事,封河东侯。及行,帝赋诗,诏百官祖道上东门。久之,以疾丐还东都,
诏医驰驿护视。卒,年六十四,赠益州大都督,谥曰恭肃。
嘉贞性简疏,与人不疑,内旷如也,或时以此失。有嗜进者,汲引之,能以
恩终始。所荐中书舍人苗延嗣、吕太一,考功员外郎员嘉静,殿中侍御史崔训,
皆位清要,日与议政事。故当时语曰:“令君四俊,苗、吕、崔、员。”其始为
中书舍人,崔湜轻之,后与议事,正出其上。湜惊曰:“此终其坐。”后十年而
为中书令。嘉贞虽贵,不立田园。有劝之者,答曰:“吾尝相国矣,未死,岂有
饥寒忧?若以谴去,虽富田产,犹不能有也。近世士大夫务广田宅,为不肖子酒
色费,我无是也。”
引万年主簿韩朝宗为御史,卒后十余岁,朝宗以京兆尹见帝曰:“陛下待宰
相,进退皆以礼,身虽没,子孙咸在廷。张嘉贞晚一息宝符,独未官。”帝惘然,
召拜左司御率府兵曹参军,赐名曰延赏。
延赏虽蚤孤,而博涉经史,通吏治,苗晋卿尤器许,以女妻之。肃宗在凤翔,
擢监察御史,辟署关内节度使王思礼府。思礼守北都,表为副,入迁刑部郎中。
始,元载被用,以晋卿力,故厚遇延赏,荐为给事中、御史中丞。
大历初,除河南尹、诸道营田副使。河、洛当兵冲,邑里墟榛,延赏政简约,
轻傜赋,疏河渠,筑宫庙。数年,流庸归附,都阙完雄,有诏褒美。时罢河南、
山南等副元帅,兵屯东都,诏延赏知留守,以兵属。居五年,治行第一,召还。
会李少良劾元载阴罪,载斥其狂,下御史台治讯,而延赏适拜大夫,不满所
私,出为淮南节度使。岁旱,民它迁,吏禁之。延赏曰:“食者,人恃以活。拘
此而毙,不如适彼而生。苟存吾人,何限为?”乃具舟遣之,敕吏为修室庐,已
逋债,而归者更增于旧。瓜步舟舻津凑,而遥系江南,延赏请度属扬州,自是行
无稽壅。
会母丧免,服除,累拜荆南、剑南西川节度使。建中中,西山兵马使张朏袭
成都为乱,延赏奔鹿头戌。朏酣乱不设备,延赏谍知之,遣将叱干遂捕斩朏,复
成都。自杨国忠讨南蛮,三蜀疲罄。及乘舆临狩,糜用百出。后更郭英軿、崔宁、
杨子琳乱,益矜僣,公私萧然。延赏事为之制,薄入谨出,府库遂实。德宗在奉
天,贡献踵道。及次梁,倚剑蜀为根本。即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帝还,诏入秉政。初,吐藩寇剑南,李晟总神策军戌之,及还,以成都倡自
随,延赏遣吏夺取,故晟衔之;至是,镇凤翔,帝所倚重,表陈宿憾,帝不得已,
罢延赏为尚书左仆射,然雅意决用之,以晟尝为韩滉识擢,命滉移书道意。及俱
入朝,滉从容邀晟平憾,且使荐延赏于帝,于是复拜平章事。既而宴禁中,帝出
瑞锦一端分系之,以示和解。晟因为子请婚,延赏不许。晟曰:“吾武夫虽有旧
恶,杯酒间可解。儒者难犯,外睦而内含怒,今不许婚衅未忘也。”
先时,吐藩尚结赞请和,晟奏戎狄无信,不可许。滉亦请调军食峙边,无听
和。帝疑将帅邀功生事,议未决。会滉卒,延赏揣帝意,遂罢晟兵,奏以给事中
郑云逵代之。帝曰:“晟有社稷功,俾自择代者。”乃用邢君牙,而拜晟太尉兼
中书令,奉朝请。是夏,吐蕃背约,劫浑瑊,将校多没,如晟等策。故事,临轩
册拜三公,中书令读册,侍中赞礼,或阙,则宰相摄事。晟当拜,而延赏薄其礼,
用尚书崔汉衡、刘滋代摄。
时议遣刘玄佐复河、湟,延赏因建言:“今官繁费广,州县残困,宜并省其
员,悉收禀料粮课输京师,赏战士。”帝许之。即诏:“上州留上佐、录事参军、
司户、司兵、司士各一员,余参军留半;中州减司士;上县令、尉具;中县省尉;
京兆、河南府司录、判官,赤县丞、簿、尉,各省半;余府准上州。”诏下,内
外始怨。玄佐辞西讨,延赏更用李抱真。抱真怨延赏夺晟兵,不肯行。由是功臣
解体。
是年,除吏千五百员,当省者千余。道路訾谤,浸淫闻于上。延赏惧,请诏
州县:“或考先满、或摄掌遇停限而官见乏者,听在所择省员有干誉者权补,以
才不以资。”而大臣马燧、白志贞、韦伦表言省官太甚,不可行。会延赏疾困,
不能事,宰相李泌一切奏复。卒,年六十一,赠太保,谥曰成肃。
延赏更四镇,所至民颂其爱。及当国,饰情复怨,不称所望,亦早不幸,未
及有所建明。然帝待遇厚,称其奏议有宰相体,专属以吏事,而以军食委李泌,
刑法委柳浑,时以为任职。
子弘靖。弘靖字元理,雅厚信直,以荫为河南参军。杜亚辟佐其府。亚疑牙
将令狐运劫饷绢,弘靖直其枉,亚怒,斥出府。裴延龄为德阳公主治第,欲徙弘
靖先朝,上疏自言,德宗异之,擢监察御史。累迁户部侍郎、陕州观察使,徙河
中节度使。元和中,拜刑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吴少阳死,其子元济擅总留务,宪宗欲诛之。弘靖请先遣使者吊赠,待不恭,
乃加兵,诏可。进中书侍郎,封高平县侯。
武元衡遇害,贼未得,王承宗邸厮卒张晏被告,诏付御史台劾验,有状。弘
靖疑御史傅致晏罪,言之帝,不听,遂诛晏,并讨承宗。弘靖曰:“戎事并兴,
鲜有济。不如悉力淮西,已平,乃治河朔。”议再迕,乃归政,以检校吏部尚书、
同平章事,为河东节度使。未及镇,诏伐承宗。弘靖自以谏不听,思自效,乃大
阅兵,请身讨贼。诏许出军,无亲往。既王师无功,帝忆曩言,下诏褒美。弘靖
亦遣使间道喻承宗,承宗款附。召拜吏部尚书,徙节宣武。宣武承韩弘虐政,代
以宽简,民便安之。
长庆初,刘总举所部内属,请弘靖为代,进检校司空,仍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充卢龙节度使。始入幽州,老幼夹道观。河朔旧将与士卒均寒暑,无障盖安舆,
弘靖素贵,肩舆而行,人骇异。俗谓禄山、思明为“二圣”,弘靖惩始乱,欲变
其俗,乃发墓毁棺,众滋不悦。旬一决事,宾客将吏罕闻其言。委成于参佐韦雍、
张宗厚,又不通大体,朘刻军赐,专以法拫治之。官属轻侻酣肆,夜归,烛
火满街,前后呵止,其诟责士皆曰“反虏”,尝曰:“天下无事,而辈挽两石弓,
不如识一丁字。”军中以气自任,衔之。总之朝,诏以钱百万缗赉将士,弘靖取
二十万市府杂费,有怨言。会雍欲鞭小将,蓟人未尝更笞辱,不伏,弘靖系之。
是夕军乱,囚弘靖蓟门馆,掠其家赀婢妾,执雍等杀之。判官张澈始就职,得不
杀,与弘靖同被囚。会诏使至,澈谓弘靖曰:“公无负此土人,今天子使至,可
因见众辨,幸得脱归。”即推门求出。众畏其谋,欲迁别馆。澈大骂曰:“汝何
敢反!前日吴元济斩东市,李师道斩军中,同恶者,父母妻子肉饱狗鼠鸱鸦。”
众怒,击杀之。数日,吏卒稍自悔,诣馆谢弘靖,愿革心事之。三请,不对。众
曰:“公不赦我矣,军中可一日无帅乎?”遂取朱克融主留后。诏贬弘靖太子宾
客。分司东都。再贬吉州刺史。明年,出幽州,改抚州刺史,稍迁太子少师。卒,
年六十五,赠太子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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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靖少有令问,杜鸿渐、杜佑皆器许。历台阁显级,人以为有辅相才。及居
位,简默自处,无所规拂。幽蓟初效顺,不能因俗制变,故范阳复乱。家聚书画,
侔秘府。先第在东都思顺里,盛丽甲当时,历五世无所增葺,时号“三相张家”
云。子:文规、次宗。
裴度秉政,引文规为右补阙。度出襄阳,贬温令,度奏置幕府。累转吏部员
外郎。右丞韦温劾文规父昔被囚,逗留不赴难,不宜任省署。出为安州刺史,终
桂管观察使。子彦远,博学有文辞,乾符中至大理卿。
次宗,开成初为起居舍人。文宗始诏左右史立螭头下记宰相奏对,既退,帝
召见审正是非。故开成时事为最详。以称职,兼集贤院直学士。文规左迁,改国
子博士、史馆修撰。李德裕再当国,引为考功员外郎,知制诰。出澧、明二州刺
史,卒。
孙茂枢,字休府,及进士第。天祐中,累迁祠部郎中,知制诰。坐柳璨事,
贬博昌尉。
嘉祐,嘉贞弟,有干略。方嘉贞为相时,任右金吾卫将军,昆弟每上朝,轩
盖驺导盈闾巷。时号所居坊曰“鸣珂里”。后贬浦阳府折冲。开元末,为相州刺
史。旧刺史多死官,众疑畏。嘉祐以周总管尉迟迥死国难,忠臣也,立祠房解祓
众心。三岁,入为左金吾将军。后吴克为刺史,又加神冕服,遂无患。
源乾曜,相州临漳人。祖师民,隋刑部侍郎。父直心,高宗时太常伯,流死
岭南。乾曜第进士。神龙中,以殿中侍御史黜陟江东,奏课最,频迁谏议大夫。
景云后,公卿百官上巳、九日废射礼,乾曜以为:“圣王教天下必制礼以正人情。
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古之择士,先观射礼,非取一
时乐也。夫射者,别邪正,观德行,中祭祀,辟寇戎,古先哲王莫不递袭。比年
以来,射礼不讲,所司丱费,而旧典为亏。臣愚谓所计者财,所亏者礼,故孔子
不爱羊而存礼也。大射谓春秋不可废。”
开元初,邠王府吏犯法,玄宗敕左右为王求才长史,太常卿姜晈荐乾曜,
自梁州都督召见,神气爽澈,占对有序,帝悦之,擢少府少监,兼邠王府长史。
累进尚书左丞。四年,拜黄门侍郎、同紫微黄门平章事。逾月,与姚崇俱罢。
会帝东幸,以京兆尹留守京师。治尚宽简,人安之。居三年,政如始至。仗
内白鹰因纵失之,诏京兆督捕,获于野,絓榛死。吏惧得罪,乾曜曰:“上仁
明,不以畜玩置罪,苟其获戾,尹专之。”遂入自劾失旨。帝一不问,众伏其知
体而善引咎。
八年,复为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进位侍中。建言:“大臣子并求京
职,俊軿率任外官,非平施之道。臣三息俱任京师,请出二息补外,以示自近始。”
诏可。乃以子河南参军弼为绛州司功,太祝洁为郑尉。诏曰:“乾曜身率庶寮
以让,既请外其子,又复下迁。《传》不云乎:‘范宣子让,其下皆让。’‘晋
国之人,于是大和’,道之或行,仁岂远哉。其令文武官父子昆弟三人在京司者,
分任于外。”繇是公卿子弟皆出补。
帝尝自较其考,与张说偕赐。时议者言:“国执政所以同休戚,不崇异无以
责功。”帝乃诏中书、门下共食实户三百,堂封自此始。
东封还,为尚书左丞相,兼侍中。久之,罢侍中,迁太子少师。避祖名,更
授少傅,安阳郡公。帝幸东都,以老疾不任陪扈。卒,赠幽州大都督。
乾曜性谨重,其始仕已四十余,历官皆以清慎恪敏得名。为相十年,与张嘉
贞、张说、李元纮、杜暹同秉政,居中未尝廷议可否事,晚节唯唯联署,务为宽
平惇大,故鲜咎悔。姜晈为嘉贞所排,虽得罪,讫不申救,君子讥焉。
族孙光裕,亦有名,居官号清愿,抚诸弟友义。为中书舍人,与杨滔、刘令
植同删著《开元新格》。历尚书左丞,会选诸司长官为刺史,光裕任郑州,为世
良吏。卒官。
子洧,以雍睦保家,士友推之。天宝中,为给事中、襄州刺史。安禄山犯河、
洛、为江陵大都督长史以御贼,卒,赠礼部尚书,谥曰懿。
裴耀卿,字焕之,宁州刺史守真次子也。数岁能属文,擢童子举,稍迁秘书
省正字、相王府典签,与掾丘悦、文学韦利器更直,备顾问,府中号“学直”。
王即帝位,授国子主簿,累迁长安令。旧有配户和市法,人厌苦,耀卿一切责豪
门坐贾,豫给以直,绝僦欺之敝。及去,人思之。
为济州刺史,济当走集,地广而户寡。会天子东巡,耀卿置三梁十驿,科敛
均省,为东州知顿最。封禅还,次宋州,宴从官,帝欢甚,谓张说曰:“前日出
使巡天下,观风俗,察吏善恶,不得实。今朕有事岱宗,而怀州刺史王丘饩牵外
无它献,我知其不市恩也;魏州刺史崔沔遣使供帐,不施锦绣,示我以俭,此可
以观政也;济州刺史裴耀卿上书数百言,至曰‘人或重扰,则不足以告成’,朕
置书座右以自戒,此其爱人也。”
俄徙宣州。前此大水,河防坏,诸州不敢擅兴役。耀卿曰:“非至公也。”
乃躬护作役,未讫,有诏徙官。耀卿惧功不成,弗即宣,而抚巡饬厉愈急。堤成,
发诏而去。济人为立碑颂德。历冀州,入拜户部侍郎。
开元二十年,副信安王祎讨契丹,又持帛二十万赐立功奚官,耀卿曰:“币
涉寇境,不可以不备。”乃令先与期,而分道赐之,一日毕。突厥、室韦果邀险
来袭,耀卿已还。
迁京兆尹。明年秋,雨害稼,京师饥。帝将幸东都,召问所以救人者。耀卿
曰:“陛下既东巡,百司毕从,则太仓、三辅可遣重臣分道赈给,自东都益广漕
运,以实关辅,关辅既实,则乘舆西还,事蔑不济。且国家大本在京师,但秦地
狭,水旱易匮。往贞观、永徽时,禄禀者少,岁漕粟二十万略足;今用度浸广,
运数倍且不支,故数东幸,以就敖粟。为国大计,臣愿广陕运道,使京师常有三
年食,虽水旱不足忧。今天下输丁约四百万,使丁出百钱为陕、洛运费,又益半
为营窖用,分纳司农,河南、陕州。又令租米悉输东都。从都至陕,河益湍沮,
若广漕路,变陆为水,所支尚赢万计。且江南租船候水始进,吴工不便河漕,处
处停留,易生隐盗。请置仓河口,以纳东租,然后官自顾载,分入河、洛。度三
门东西各筑敖仓,自东至者,东仓受之;三门迫险,则旁河凿山,以开车道,运
十数里,西仓受之。度宜徐运抵太原仓,趋河入渭,更无留阻,可减费钜万。”
天子然其计,拜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充转运使。
于是置河阴、集津、三门仓,引天下租繇盟津溯河而西。三年积七百万石,
省运费三十万缗。或曰:“以此缗纳于上,足以明功。”答曰:“是谓以国财求
宠,其可乎?”敕吏为和市费。迁侍中。
二十四年,以尚书左丞相罢,封赵城侯。夷州刺史杨浚以赃抵死,有诏杖六
十,流古州。耀卿上言:“刺史、县令异诸吏,为人父母,风化所瞻。令使裸躬
受笞,事太逼辱。法至死,则天下共之。然一朝下吏,屈挫牵顿,民且哀怜,是
忘免死之恩,而有伤心之痛,恐非崇守长、劝风俗意。又杂犯抵死无杖刑,必三
覆后决,今非时不覆,或夭其命,非所以宽宥之也。凡大暑决囚多死,秋冬乃有
全者。请今贷死决杖,会盛夏生长时并停,则有再生之实。”
是时,特进盖嘉运破突骑施还,诏为河西、陇右节度使,因令经略吐藩。嘉
运以新立功,日酣遨未赴屯。耀卿言于帝曰:“嘉运精劲勇烈诚有余,然臣见其
夸言骄色,窃忧之,恐不足与立事。今盛秋防边,日月已薄,当与军中士卒相见。
若不素讲,虽决在一时,恐非制胜万全之义。且兵未及训,不能知法;士未怀惠,
不可共心。使幸而有楞,非师出以律之善。又万人之命倚于将,示不得已,故凿
凶门而出。今酣呶朝夕,胖肆自安,非爱人忧国者,不可不察。苟不易帅,宜严
诏申约,以督其行。”帝乃促嘉运诣部,卒无功还。
天宝初,进尚书左仆射,俄改右仆射,而李林甫代之。上日,林甫到本省,
具朝服剑佩,博士导,郎官唱案。礼毕,就耀卿听事,乃常服,以赞者主事导唱。
林甫惊曰:“班爵与公同,而礼数异,何也?””耀卿曰:“比苦眩,不堪重衣。
又郎、博士纷泊,非病士所宜。”林甫默然惭。居一岁,卒,年六十三,赠太子
太傅,谥曰文献。子综,吏部郎中。综子佶。
佶字弘正,幼能文。第进士,补校书郎,判等高,授蓝田尉。德宗诏发畿县
民城奉天,严郢为京兆,政刻急,本曹尉韦重规妻乳且疾,不敢免。佶请代役,
要如程,当时称其义。
帝幸梁,佶奔见行在,授补阙。李怀光以河中叛,佶建议请讨,帝深器之。
诏用卢杞为饶州刺史,与谏官执不可。历迁谏议大夫。黔中观察使。韦士文为夷
獠所逐,诏佶代之,部夷安服。
历同州刺史、中书舍人,迁尚书右丞。时李巽以兵部尚书领盐铁,将迁使局
就本曹,经构已半,会佶至,以为不可。巽虽怙恩而强,犹撤之,时重其有守。
改吏部侍郎,以疾为国子祭酒、工部尚书。卒,赠吏部尚书,谥曰贞。
佶清劲明锐,所与友皆第一流,郑余庆尤厚善。既殁,余庆为行服,士林美
之。
赞曰:开元之盛,所置辅佐,皆得贤才,不者若张、源等,犹惓事职,其建
明有足称道。朝多君子,信太平基欤!张氏三世宰相,然器有所穷,嘉贞穷于俗,
延赏穷于忮,弘靖穷于权,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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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15:35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百二十八 列传第五十三

◎苏尹毕李郑王许潘倪席齐
苏珦,雍州蓝田人。中明经第,调鄠尉。时李义琰为雍州长史,鄠多讼,
日至长史府,恦裁决明办,自是无诉者。义琰异之,顾听事曰:“此公坐也,
恨吾齿晚,不及见。”
垂拱初,为监察御史。武后杀韩、鲁诸王,付珦密牒按讯,珦推之无状。
或言珦助韩、鲁者,后诘之,挺议无所挠,后不悦曰:“卿,大雅士,此狱不
足诿卿。”即诏监军河西。五迁右司郎中。御史王弘义附来俊臣为酷,世畏疾,
莫敢触其锋。会督伐材于虢,笞督过程,人多死,珦按奏,弘义坐免。迁给事
中,进左肃政台御史大夫。后营大像白司马坂,糜用亿计,珦上疏切谏,见纳。
中宗将斩韦月将,珦执据时令不可以大戮,忤三思意,改右台,俄出为岐
州刺史。复为右台大夫。会节愍太子败,诏株索支党。时睿宗居藩,为狱辞牵逮,
珦密启保辩,亦会宰相开陈,帝感悟,多所含贷。擢户部尚书,封河内郡公。
以检校太子詹事致仕。卒,年八十一,赠兖州都督,谥曰文。
子晋,数岁知为文,作《八卦论》,吏部侍郎房颍叔、秘书少监王绍宗叹曰:
“后来之王粲也。举进士及大礼科,皆上第。先天中,为中书舍人。玄宗监国,
所下制命,多晋及贾曾稿。屡献谠言,天子嘉允。出为泗州刺史,以珦老,请
解职奉养。珦卒,历户部侍郎,袭爵,迁吏部。时宋璟兼尚书事,晋与齐浣更
典二都选,既糊名校判,而晋独事赏拔,当时誉之。及裴光庭知尚书,有过官被
却者,就籍以朱点头而已。晋因榜选院曰“门下点头者更拟”,光庭以为侮己,
出晋汝州刺史。迁魏州,终太子左庶子。
始,晋与洛人张循之、仲之兄弟善,而二人以学显。循之上书忤武后,见杀。
仲之神龙中谋去武三思,为宋之愻等所发,死,晋厚抚其子渐,为营婚宦。
晋卒,渐丧之若诸父云。
尹思贞,京兆长安人。弱冠以明经第,调隆州参军事。属邑豪蒲氏骜肆不法,
州檄思贞按之,擿其奸赃万计,卒论死,部人称庆,刻石叹颂。迁明堂令,以善
政闻。擢殿中少监,检校洛州刺史。会契丹孙万荣乱,朔方震惊,思贞循抚境内,
独无扰。武后玺书褒慰。
长安中,迁秋官侍郎,忤张昌宗意,出为定州刺史。召授司府少卿。时卿侯
知一亦厉威严,吏为语曰:“不畏侯卿杖,祗畏尹卿笔。”加银青光禄大夫。其
家坎地,获古戟十二,俄而门树戟,时人异焉。
神龙初,擢大理卿。雍人韦月将告武三思大逆,中宗命斩之,思贞以方发生
月,固奏不可,乃决杖,流岭南。三思讽所司加法杀之,复固争,御中大夫李承
嘉助三思,而以他事劾思贞,不得谒。思贞谓承嘉曰“公为天子执法,乃擅威福,
慢宪度,谀附奸臣图不轨,今将除忠良以自恣邪?”承嘉惭怒,劾思贞,为青州
刺史。或问曰:“公敏行,何与承嘉辩?”答曰:“石非能言者,而或有言。承
嘉恃权而侮吾,义不辱,亦不知言何从而至。”治州有绩,蚕至岁四熟,黜陟使
路敬潜至部,叹曰:“是非善政致祥乎!”表言之。
睿宗立,召授将作大匠,封天水郡公。仆射窦怀贞护作金仙、玉真观,广调
夫匠,思贞数有损节。怀贞让之,答曰:“公,辅臣也,不能宣赞王化,而土木
是兴,以媚上害下,又听小人谮以廷辱士,今不可事公矣。”乃拂衣去,阖门待
罪。帝知之,特诏令视事。怀贞诛,拜御史大夫,累迁工部尚书。请致仕,许之。
开元四年卒,年七十七,赠黄门监,谥曰简。思贞前后为刺史十三郡,其政皆以
清最闻。
毕构,字隆择,河南偃师人。六岁能为文。及冠,擢进士第,补金水尉,迁
九陇主簿。居亲丧,毁棘甚,已除,犹屏处丘园。武后召为左拾遗。神龙初,迁
中书舍人。敬晖等表诸武不宜为王,构当读表,抗声析句,左右皆晓知。三思疾
之,出为润州刺史,政有惠爱。徙卫、同、陕三州,迁益州府长史。
景龙末,召为左御史大夫。会平诸韦,治其党,衣冠多坐,构详比重轻,皆
得其情。时李杰为河南尹,与构皆一时选,世谓“毕李”。封魏县男。复为益州
长史,按察剑南,振弊柅私,号为清严。睿宗嘉构脩罝独行,有古人风,其治
术又为诸使最,乃赐玺书、袍带。再迁吏部尚书,并遥领益州长史,徙广州都督。
玄宗立,授河南尹,进户部尚书。久之,移疾,帝手疏医方赐之。当时以户
部为凶官,遽改太子詹事,冀其愈。会卒,赠黄门监,谥曰景。
始,构丧继母,而二妹襁褓,身鞠养至成人。妹为构服三年。弟栩,以太府
主簿留司东都,闻疾驰归,哀毁如大丧,虽变服未尝笑,天下称其友悌。终荆州
司马。
构子炕,天宝末为广平太守,拒安禄山,城陷,覆其家。赠户部尚书。炕生
坰,始四岁,与弟增以细弱得不杀,为赏口。河北平,宗人宏以财赎出之。后举
明经,为临涣尉。徐州节度使张建封高炕节,闻坰笃行,表署幕府,摄符离令。
后调王屋尉,以谨廉闻。喜宾客,家未尝以有无计。及殁,无赀以治丧云。
李杰,本名务光,相州釜阳人。后魏并州刺史宝之裔孙。少以孝友著。擢明
经第,解褐齐州参军事,迁累天官员外郎。为吏详敏,有治誉。以采访使行山南,
时户口逋荡,细弱下户为豪力所兼,杰为设科条区处,检防亡匿,复业者十七八。
神龙中,为河东巡察黜陟使,课最诸道。先天中,进陕州刺史、水陆发运使。置
使自杰始。改河南尹。
杰既精听断,虽行坐食饮,省治不少废,繇是府无淹事,人吏爱之。寡妇有
告其子不孝者,杰物色非是,谓妇曰:“子法当死,无悔乎?”答曰:“子无状,
宁其悔!”乃命市棺还敛之,使人迹妇出,与一道士语,顷持棺至,杰令捕道士
按问,乃与妇私不得逞。杰杀道士,内于棺。河、汴之交旧有梁公埭,废不治,
南方漕弗通,杰调汴、郑丁男复作之,不费而利。
入代宋璟为御史大夫。尚衣奉御长孙昕素恶杰,遇于道,内恃玄宗娅婿,与
所亲杨仙玉共殴辱之。杰诉曰:“败发肤,痛在身;辱衣冠,耻在国。”帝怒,
诏斩昕等朝堂。左散骑常侍马怀素建言:“阳和月,不可以殊死。”乃敕杖杀之,
谢百官,降书慰杰。
以护作桥陵,封武威县子。初,杰引侍御史王旭为护陵判官,旭贪赃,杰将
绳之,未及发,反为所构,出衢州刺史。迁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复为御史劾免。
开元六年卒,帝悼之,特赠户部尚书。
郑惟忠,宋州宋城人。第进士,补井陉尉。天授中,以制举召见廷中,武后
问举者,何所事为忠,对皆不合旨。惟忠曰:“外扬君之美,内正君之恶。”后
曰:“善。”擢左司御胄曹参军事,迁水部员外郎。后还长安,复以待制召。后
曰:“非尝于东都对忠臣者乎?朕今不忘。”迁凤阁舍人。
中宗立,擢黄门侍郎。时议禁岭南酋户不得畜兵,惟忠曰:“善为政者因其
俗。且吴人所谓家鹤膝、户犀渠,此民风也,禁之得无扰乎?”遂止。进大理卿。
节愍太子败,守卫诖误皆流,已决,诸韦党请悉诛之,帝欲改推。惟忠奏:“大
狱始判,复改讯,恐反侧者不自安,且失信天下。”有诏百司参议,卒论如前,
所全贷为多。俄授御史大夫,持节赈给河北道,且许黜陟守宰。还奏称旨,封荥
阳县男,迁太子宾客。卒,赠太子少保。
王志愔,博州聊城人。擢进士第。中宗神龙中,为左台侍御史,以刚鸷为治,
所居人吏畏詟,呼为“皂雕”。迁大理正,尝奏言:“法令者,人之堤防,不立
则无所制。今大理多不奉法,以纵罪为仁,持文为苛,臣执刑典,恐且得谤。”
遂上所著《应正论》以见志,因规帝失。大抵以《易萃》之六二曰“引吉无咎”,
谓处萃之时,己独居正,异操而聚,独正者危,未能以远害。惟九五应之,乃履
正迎吉,由己居下位而中正是托,期于上应之,不括囊以守禄也。又言:“刑赏
二柄,惟人主操之。故曰:‘以力役法者,百姓也;以死守法者,有司也;以道
变法者,君上也。’魏游肇为廷尉,帝私敕肇有所降恕,肇执不从,曰:‘陛下
自能恕之,岂可令臣曲笔也。’”又言:“为国当以严致平,非以宽致平。严者,
非凝网重罚,在人不易犯而防难越也。故舍衔策于奔踶,则王良不能御駻;
停药石于肤腠,则俞附不能攻疾。”又言:“汉武帝甥昭平君杀人,以公主子,
廷尉上请,帝垂涕曰:‘法令者,先帝之所造也,用亲故诬先帝法,吾何面目入
高庙乎?’卒可其奏。隋文帝子秦王俊为并州总管,以奢纵免官。杨素曰:‘王,
陛下爱子,请赦之。’帝曰:‘法不可违,若如公意,我乃五儿之父,非兆人之
父,何不别制天子子律乎?’故天子操法有不变之义。”凡数千言,帝嘉之。
景云初,以左御史中丞迁大理少卿。时诏用汉故事,设刺史监郡,于天下剧
州置都督,选素威重者授之。遂拜志愔齐州都督,事中格,复授齐州刺史、河南
道按察使。徙汴州,封北海县男。太极元年,兼御史中丞内供奉,实封百户。出
为魏州刺史,改扬州长史。所至破碎奸猾,令行禁信,境内肃然。
开元九年,帝幸东都,诏留守京师。京兆人权梁山妄称襄王子,与左右屯营
官谋反,自称光帝,夜犯长乐门,入宫城,将杀志愔,志愔逾垣走,而屯营兵悔,
更斩梁山等自归,志愔惭悸卒。
许景先,常州义兴人。曾祖绪,武德时以佐命功,历左散骑常侍,封真定公,
遂家洛阳。景先由进士第释褐夏阳尉。神龙初,东都造服慈阁,景先献赋,李迥
秀见其文,畏叹曰:“是宜付太史!”擢左拾遗,以论事切直,外补滑州司士参
军。举手笔俊拔、茂才异等连中,进扬州兵曹参军。还为左补阙。宋璟、苏颋择
殿中侍御史,久不补,以授景先,时议佥惬。抨按不避近强。与齐浣、王丘、韩
休、张九龄更知制诰,以雅厚称。张说曰:“许舍人之文,虽乏峻峰激流,然词
旨丰美,得中和之气。”
开元十年,伊、汝溢,坏庐舍甚众,景先见侍中源乾曜曰:“灾眚所降,王
者宜修德应之,因遣大臣存问失职,罪己引咎,以答天谴。公在元弼,庸可默乎?”
乾曜悟,遽白玄宗,遣陆象先持节赈赡。
十三年,帝自择刺史,景先由吏部侍郎为刺史治虢州,大理卿源光裕郑州,
兵部侍郎寇泚宋州,礼部侍郎郑温琦邠州,大理少卿袁仁敬杭州,鸿胪少卿崔志
廉襄州,卫尉少卿李升期邢州,太仆少卿郑放定州,国子司业蒋挺湖州,左卫将
军裴观沧州,卫率崔诚遂州,凡十一人。治行,诏宰相、诸王、御史以上祖道洛
滨,盛具,奏太常乐,帛舫水嬉,命高力士赐诗,帝亲书,且给笔纸令自赋,赉
绢三千遣之。后徙岐州,入为吏部侍郎,卒。
潘好礼,贝州宗城人。第明经,累迁上蔡令,治在最,擢监察御史。坐小累,
下除芮城令,拜侍御史,徙岐王府司马。居后母丧,诏夺服,固辞不出。开元初,
为邠王府长史。王为滑州刺史,好礼兼府司马、知州事。王御下不能肃,有诏好
礼检督王家,至过失皆上闻。王每游观,好礼必谏谕禁切。农月,王出猎,家奴
罗迾,好礼遮道谏,王初不许,乃卧马下呼曰:“今农在田,王何得非时暴禾稼,
以损下人?要先践杀司马,然后听所为!”王惭,为还。
迁豫州刺史。勤力于治,清廉无所私,然喜察细事,下厌其苛。子请举明经,
好礼曰:“经不明,不可妄进。”乃自试之,不能通,怒笞之,械而徇于门。复
以公累,徙温州别驾,卒。
好礼博学,能论议,节行修整,一意无所倾附。未尝自列阶勋,居室服用粗
苟至终身,世谓近名。
倪若水,字子泉,恒州藁城人。擢进士第,累迁右台监察御史。黜陟剑南道,
绳举严允,课第一。开元初,为中书舍人、尚书右丞,出为汴州刺史,政清净。
增修孔子庙,兴州县学庐,劝生徒,身为教诲,风化兴行。
玄宗遣中人捕帟?、溪沴南方,若水上言:“农方田,妇方蚕,以此时捕奇
禽怪羽为园御之玩,自江、岭而南,达京师,水舟陆赍,所饲鱼虫、稻粱,道路
之言,不以贱人贵鸟望陛下邪?”帝手诏褒答,悉放所玩,谪使人过取罪,而赐
若水帛四十段。
时天下久平,朝廷尊荣,人皆重内任,虽自冗官擢方面,皆自谓下迁。班景
倩自扬州采访使入为大理少卿,过州,若水饯于郊,顾左右曰:“班公是行若登
仙,吾恨不得为驺仆。”未几,入为户部侍郎,复拜右丞,卒。
席豫,字建侯,襄州襄阳人。后周昌州刺史固七世孙,后徙河南。长安中,
举学兼流略、词擅文场科,擢上第,时年十六,以父丧罢。复举手笔俊拔科,中
之。补襄邑尉,奏事阙下,会节愍太子难,安乐公主请为皇太女,豫曰:“昔梅
福上书讥后族,彼何人哉!”乃上疏请立皇太子,语深切,人为寒惧。太平公主
闻其名,将表为谏官,豫耻污诐谒,遁去。俄举贤良方正异等,为阳翟尉。
开元初,观察使荐豫贤,迁监察御史,出为乐寿令。前令以亲丧解,而豫母
病,诉诸朝,改怀州司仓参军。复举超拔群类科。会母丧去。服除,授大理丞,
迁考功员外郎,进绌清明。为中书舍人,与韩休、许景先、徐安贞、孙逖名相甲
乙。出郑州刺史。韩休辅政,举代己,入拜吏部侍郎。玄宗曰:“卿前日考功职
详事允,故有今授。”豫典选六年,拔寒远士多至台阁,当时推知人,号席公云。
天宝六载,进礼部尚书,累封襄阳县子。凡四以使者按行江南、江东、淮南、河
北。南方俗死不葬,暴骨中野,豫教以埋敛,明列科防,俗为之改。
豫清直亡欲,当官不为势权所撼。性谨畏,与子弟、属吏书,不作草字。或
曰:“此细事耳,何留虑?”答曰:“细不谨,况大事邪?”及疾笃,遗令:“
三日敛,敛已即葬,勿久留以黩公私;赀不足,可卖居宅以终事。”卒,年六十
九,赠江陵大都督,谥曰文。
帝尝登朝元阁赋诗,群臣属和,帝以豫诗最工,诏曰:“诗人之冠冕也。”
弟晋,亦以文名当时。
齐澣,字洗心,定州义丰人。少开敏,年十四,见特进李峤,峤称有王佐
才。
中宗在庐陵,澣上言请抑诸武,迎太子东宫,不报。及太子还,武后召
澣宴同明殿,谕曰:“朕母子如初,卿豫有力焉,方不次待尔。”澣辞母老
不忍远离,赏而罢。圣历初,及进士第,以拔萃调蒲州司法参军。有父子连坐论
死者,澣曰:“条落则本枯,奈何俱死?”议贷其父,太守不听,固争,卒原。
景云初,姚崇取为监察御史。凡劾奏,常先风教,号善职。睿宗将祠太庙,刑部
尚书裴谈摄太尉,先告。澣奏:“孝享摄事,稽首而拜,恭明神也,而谈慢媟
不恭。”并劾谈“神昏形滓,挟邪以罔上。神龙时,事武三思,陷敬晖,没其家
以获进。妻外淫,男女不得姓氏。夫告神慢,事主不忠,家不治,有是三罪,不
可不置之法。”谈由是下除汾州刺史。
开元初,姚崇复相,用为给事中、中书舍人。论驳及诰诏皆援准古谊,朝廷
大政必咨之,时号“解事舍人”。数讽崇年老宜避位。时宋璟在广州,因劝崇举
自代,崇用其谋。璟为相,它日问曰:“吾不敢冀房、杜,比尔日诸公云何?”
澣曰:“不如。”璟请故,答曰:“前时近郊户三百以为困,今不百户,是以
知之。”马怀素等绪次四库书,表澣为副,改秘书少监。
出为汴州刺史,地当舟车凑集,事浩繁,前刺史数不称职,唯倪若水与澣
以清毅闻,吏民颂美。玄宗封太山,历汴、宋、许,车骑数万,王公妃主四夷君
长马、橐驼亦数万,所顿弥数十里。澣列长棚,帟幕联亘,上食凡千舆,纳筦
钥,身进膳,帝以为知礼,喜甚,为留三日,赐帛二千匹。澣以淮至徐城险急,
凿渠十八里,入青水,人便其漕。
中书令张说择丞辖,以王丘为左,澣为右。李元纮、杜暹当国,表宋璟为
吏部尚书,澣及苏晋为侍郎,世谓台选。尝奏事,帝指政事堂曰:“非卿尚谁
居者。”
是时,开府王毛仲宠甚,与龙武将军葛福顺相婚嫁,毛仲请奏无不从。澣
乘间曰:“福顺典兵马,与毛仲为婚家,小人宠极则奸生,不预图,且有后患。
高力士小心谨畏,加宦人可备禁中驱使,腹心所委,何必毛仲哉?”又言:“君
不密失臣,臣不密失身,惟陛下密此言。”帝嘉纳,且劳曰:“卿第出,我徐计
其宜。”会大理丞麻察坐事,出为兴州别驾,澣往饯,因道谏语。察素奸佻,
遽言状。帝怒,召澣入殿中曰:“卿向疑朕不密,而反告察,谓何?且察轻躁
无行,常游太平门者,讵不知邪?”澣免冠顿首谢,贬高州良德丞,察再贬皇
化尉,其党齐敷、郭禀皆流放。
久之,澣徙索卢丞、郴州长史、濠常二州刺史。迁润州,州北距瓜步沙尾,
纡汇六十里,舟多败溺。澣徙漕路繇京口埭,治伊娄渠以达扬子,岁无覆舟,
减运钱数十万。又立伊娄埭,官征其入;招还流人五百户,置明州以安辑之。复
徙汴州。
澣中失势,益怅恨,素操浸衰。更倚力士助,得为两道采访使,兴利以中
天子意,裒货财遗谢贵幸。纳刘戒女为妾,不答其妻。李林甫恶其行,欲挤而废
之。会其幕府坐赃,事连澣,诏矜澣老,放归田里。天宝初,召为太子少詹
事,留司东都。严挺之亦为林甫所废,与澣家居,杖屦经过不缺日,林甫畏之,
乃用澣为平阳太守,离其谋。更以黄老清静为治,卒,年七十二。肃宗时,录
林甫所陷者,皆褒洗,故澣赠礼部尚书。
澣尝称陈希烈、宋遥、苗晋卿、韦述之才,后皆大显。
麻察者,河东人,由明经第五迁殿中侍御史。魏元忠子升死节愍太子难,而
元忠系大理,升妻郑父远,尝纳钱五百万,以女易官。武后重元忠旧臣,欲荣其
姻对,授远河内令,子洛州参军。元忠下狱,遣人绝婚,许之。明日,嫁其女。
察劾远败风教,请锢终身,远遂废。当时谓察为公,而终以憸险斥云。
澣孙抗。抗字遐举,少值天宝乱,奉母夫人隐会稽。寿州刺史张镒辟署幕
府。抗吏事闲敏,有文雅,从镒镇江西。及以宰相领凤翔,奏署监察御史。李楚
琳乱,奔奉天,授侍御史,迁户部员外郎。萧复引为江淮宣慰判官。德宗自梁、
洋还,财用大屈,盐铁使元琇荐抗材,改仓部郎中,斡盐利。俄为水陆运副使,
护漕江淮,给京师。历谏议大夫,坐小累,为处州刺史。历苏州,徙潭州观察使,
召为给事中,迁河南尹,进太常卿,以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抗无远谋大略,虽用心至精,末乃滋彰苛刻。以病乞身,罢为太子宾客。卒,
年六十五,赠户部尚书,谥曰成。
初,吏部岁考书言,以它官第上下,中书、门下遣官覆实,以为常。抗以尚
书、侍郎皆大臣选,今更覆核,非任人勿疑之道。礼部侍郎试贡士,其姻旧悉试
考功,谓之“别头”,皆奏罢之。又省州别驾、田曹司田官、判司双曹者,减中
书吏员。此其稍近治者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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