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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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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19:26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百七十五 列传第一百

◎窦刘二张杨熊柏
窦群,字丹列,京兆金城人。父叔向,以诗自名,代宗时,位左拾遗。群兄
弟皆擢进士第,独群以处士客隐毗陵。母卒,啮一指置棺中,庐墓次,终丧。从
卢庇传啖助《春秋》学,著书数十篇。苏州刺史韦夏卿荐之朝,并表其书,报闻,
不召。后夏卿入为京兆尹,复言之德宗,擢为左拾遗。时张荐持节使吐蕃,乃迁
群侍御史,为荐判官,入见帝曰:“陛下即位二十年,始自草茅擢臣为拾遗,何
其难也?以二十年难进之臣为和蕃判官,一何易?”帝壮其言,不遣。
王叔文党盛,雅不喜群,群亦忄幸忄幸不肯附。欲逐之,韦执谊不可,乃止。
群往见叔文曰:“事有不可知者。”叔文曰:“奈何?”曰:“去年李实伐恩恃
权,震赫中外,君此时逡巡路傍,江南一吏耳。今君又处实之势,岂不思路傍复
有如君者乎?”叔文悚然,亦卒不用。
宪宗立,转膳部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出为唐州刺史。节度使于頔闻其
名,与语,奇之,表以自副。武元衡、李吉甫皆所厚善,故召拜吏部郎中。元衡
辅政,荐群代为中丞。群引吕温、羊士谔为御史,吉甫以二人躁险,持不下。群
忮狠,反怨吉甫。吉甫节度淮南,群谓失恩,因挤之。陈登者,善术,夜过吉甫
家,群即捕登掠考,上言吉甫阴事。宪宗面覆登,得其情,大怒,将诛群,吉甫
为救解,乃免,出为湖南观察使。改黔中。会水坏城郛,调溪洞群蛮筑作,因是
群蛮乱,贬开州刺史。稍迁容管经略使。召还,卒于行,年五十五,赠左散骑常
侍。
群狠自用,果于复怨。始召,将大任之,众皆惧,及闻其死,乃安。
兄常、牟,弟庠、巩,皆为郎,工词章,为《联珠集》行于时,义取昆弟若
五星然。
常,字中行,大历中及进士第,不肯调,客广陵,多所论著,隐居二十年。
镇州王武俊闻其才,奏辟不应。杜佑镇淮南,署为参谋。历朗夔江抚四州刺史、
国子祭酒,致仕。卒,赠越州都督。
牟,字贻周,累佐节度府。晚从昭义卢从史,从史浸骄,牟度不可谏,即移
疾归东都。从史败,不以觉微避去自贤。位国子司业。
庠,字胄卿,终婺州刺史。
巩,字友封,雅裕,有名于时。平居与人言若不出口,世号“嗫嚅翁”。元
稹节度武昌,奏巩自副,卒。
刘栖楚,其出寒鄙。为镇州小吏,王承宗奇之,荐于李逢吉,繇邓州司仓参
军擢右拾遗。逢吉之罢裴度、逐李绅,皆嗾而为奸者。敬宗立,视朝常晏,数游
畋失德。栖楚谏曰:“惟前世王者初嗣位,皆亲庶政,坐以待旦。陛下新即位,
安卧寝内,日晏乃作。大行殡宫密迩,鼓吹之声日闻诸朝。且宪宗及先帝皆长君,
朝夕恪勤,四方犹有叛者。陛下以少主,践祚未几,恶德流布,恐福祚之不长也。
臣以谏为官,使陛下负天下讥,请碎首以谢。”遂额叩龙墀,血被面。李逢吉传
诏:“毋叩头,待诏旨。”栖楚捧首立,帝动容,扬袂使去。栖楚曰:“不听臣
言,臣请死于此。”有诏尉谕,乃出。迁起居郎,辞疾归洛。后谏官对延英,帝
问:“向廷争者在邪?”以谏议大夫召。未几,宣授刑部侍郎。故事,侍郎无宣
授者,逢吉喜助己,故不次任之。
数月,改京兆尹,峻诛罚,不避权豪。先是,诸恶少窜名北军,凌藉衣冠,
有罪则逃军中,无敢捕。栖楚一切穷治,不阅旬,宿奸老蠹为敛迹。一日,军士
乘醉有所凌突,诸少年从旁噪曰:“痴男子,不记头上尹邪?”
然其性诡激,敢为怪行,乘险抵巇,若无顾藉,内实恃权怙宠以干进。诣
宰相,厉色慢辞,韦处厚恶之,出为桂管观察使。卒,赠左散骑常侍。
张又新,字孔昭,工部侍郎荐之子。元和中,及进士高第,历左右补阙。性
倾邪。李逢吉用事,恶李绅,冀得其罪,求中朝凶果敢言者厚之,以危中绅。又
新与拾遗李续、刘栖楚等为逢吉搏吠所憎,故有“八关十六子”之目。
敬宗立,绅贬端州司马,朝臣过宰相贺,阍者曰:“止,宰相方与补阙语,
姑伺之。”及又新出,流汗揖百官曰:“端溪之事,窃不敢让。”人皆辟易畏之。
寻转祠部员外郎。尝买婢迁约,为牙侩搜索陵突,御史劾举,逢吉庇之,事不穷
治。及逢吉罢,领山南东道节度,表又新为行军司马。坐田伾事,贬汀州刺史。
李训有宠,又新复见用,迁刑部郎中,为申州刺史。训死,复坐贬。终左司郎中。
又新善文辞,再以谄附败,丧其家声云。
杨虞卿,字师皋,虢州弘农人。父宁,有高操,谈辩可喜。擢明经,调临涣
主簿,弃官还夏,与阳城为莫逆交。德宗以谏议大夫召城,城未拜,诏宁即谕,
与俱来。陕虢观察使李齐运表置幕府。齐运入为京兆尹,表奉先主簿,拜监察御
史,坐累免。顺宗初,召为殿中侍御史,终国子祭酒。
虞卿第进士、博学宏辞,为校书郎。抵淮南,委婚币焉,会陈商葬其先,贫
不振,虞卿未尝与游,悉所赍助之。擢累监察御史。
穆宗初立,逸游荒恣,虞卿上疏曰:“乌鸢遭害仁鸟逝,诽谤不诛良臣进。
臣敢冒诛献瞽言。臣闻尧、舜以天下为忧,不以位为乐。况今北虏方梗,西戎弗
靖,两河有疮痏之虞,五岭罹氛厉之役。人之疾苦积下,朝之制度莫脩。边亡见
储,国用浸屈,固未可以高枕而息也。陛下初临万几,宜有忧天下心。当日见辅
臣公卿百执事,垂意以问,使四方内外灼有所闻。而听政六十日,入对延英,独
三数大臣承圣问而已,它内朝臣偕入齐出,无所咨询。谏臣盈廷,忠言不闻,臣
实羞之。盖主恩疏而正路塞也。公卿大臣宜朝夕燕见,则君臣情接而治道得矣。
今宰臣四五人,或顷刻侍坐,鞠躬陨越,随旨上下,无能往来,此繇君太尊、臣
太卑故也。公卿列位,虽陟降清地,曾未奉优眷、承下问。虽陛下神圣如五帝,
犹宜周爰顾逮,惠以气色,使支体相成,君臣昭明。陛下求治于宰相,宰相求治
于臣等,进忠若趋利,论政若诉冤,此而不治,无有也。自古天子居危思安之心
同,而居安虑危之心则异,故不得皆为圣明也。”时又有衡山布衣赵知微,亦上
书指言帝倡优在侧,驰骋无度,内作色荒,外作禽荒。辞颇危切,帝诏宰相尉谢。
宰相因是贺天子纳谏,然不能用也。俄诏行劳西北边。还,迁侍御史,改礼部员
外郎、史馆脩撰。进吏部。会曹史李賨等鬻伪告,调官六十五员,赃千六百万以
上,虞卿发其奸,賨等系御史府。而虞卿亲吏尝受二百万,亡命,私奴受三十万,
虞卿缚奴送狱。三司严休复、高釴、韦景休杂推,賨等皆诛死。虞卿坐不检下
免官。
李宗闵、牛僧孺辅政,引为右司郎中、弘文馆学士。再迁给事中。虞卿佞柔,
善谐丽权幸,倚为奸利。岁举选者,皆走门下,署第注员,无不得所欲,升沈在
牙颊间。当时有苏景胤、张元夫,而虞卿兄弟汝士、汉公为人所奔向,故语曰:
“欲趋举场,问苏、张;苏、张犹可,三杨杀我。”宗闵待之尤厚,就党中为最
能唱和者,以口语轩轾事机,故时号“党魁”。
德裕之相,出为常州刺史。宗闵复入,以工部侍郎召,迁京兆尹。太和九年,
京师讹言郑注为帝治丹,剔小儿肝心用之。民相惊,扃护儿曹。帝不悦,注亦内
不安,而雅与虞卿有怨,即约李训奏言:“语出虞卿家,因京兆驺伍布都下。”
御史大夫李固言素嫉虞卿周比,因傅左端倪。帝大怒,下虞卿诏狱。于是诸子弟
自囚阙下称冤,虞卿得释,贬虔州司户参军,死。
子知退、知权、擅、堪、汉公,皆擢进士第,汉公最显。
汉公,字用乂。始辟兴元李绛幕府,绛死,不与其祸。迁累户部郎中、史馆
修撰,转司封郎中。坐虞卿,下除舒州刺史,徙湖、亳、苏三州。擢桂管、浙东
观察使。繇户部侍郎拜荆南节度使,召为工部尚书。或劾汉公治荆南有贪赃,降
秘书监。稍迁国子祭酒。
宣宗擢为同州刺史。于是,给事中郑裔绰、郑公舆共奏汉公冒猥无廉概,不
可处近辅,三还制书。帝它日凡门下论执驳正未尝却。汉公素结左右,有奥助。
至是,帝惑不从,制卒行。会寒食宴近臣,帝自击球为乐,巡劳从臣,见裔绰等
曰:“省中议无不从,唯汉公事为有党。”裔绰独对:“同州,太宗兴王地。陛
下为人子孙当精择守长付之,汉公既以墨败,陛下容可举剧部私贪人?”帝恚见
颜间。翌日,斥裔绰为商州刺史。汉公自同州更宣武、天平两节度使,卒。子筹、
范,仕亦显。
汝士,字慕巢。中进士第,又擢宏辞。牛李待之善,引为中书舍人。开成初,
繇兵部侍郎为东川节度使。时嗣复镇西川,乃族昆弟,对拥旄节,世荣其门。终
刑部尚书。
子知温、知至,悉以进士第入官。知温终荆南节使。知至为宰相刘瞻所善,
以比部郎中知制诰。瞻得罪,亦贬琼州司马,擢累户部侍郎。
杨氏自汝士后,贵赫为冠族。所居静恭里,兄弟并列门戟。咸通后,在台省
方镇率十余人。
张宿者,本寒人,自名诸生。宪宗为广陵王时,因张茂宗荐尉,得出入邸中,
诞谲敢言。及监抚,自布衣授左拾遗,交通权幸,四方赂遗满门。数召对,不能
慎密,坐漏禁中语,贬郴丞十余年。
累迁比部员外郎。宰相李逢吉数言其狡谲不可信,白为濠州刺史,宿上疏自
言,留不遣。帝欲以为谏议大夫,逢吉曰:“谏议职要重,当待贤者。宿细人,
不可使污是官。陛下必用之,请先去臣乃可。”帝不悦。后逢吉罢,诏权知谏议
大夫,宰相崔群、王涯同请曰:“谏议大夫,前世或自山林、擢行伍任之者,然
皆道义卓异于时。今宿望轻,若待以不次,未足以宠,适以累之也。”请授他官,
不听,使中人宣授焉。宿怨执政不与己,乃日肆谗甚,与皇甫镈相附离,多中伤
正人君子。元和末,持节至淄青,李师道愿割地遣子入侍。既而悔,复遣宿往,
暴卒于道,赠秘书监。
熊望者,字原师,擢进士第。性险躁,以辩说游公卿间。刘栖楚为京兆尹,
树权势,望日出入门下,为刺取事机,阴佐计画。敬宗喜为歌诗,议置东头学士,
以备燕狎。栖楚荐望,未及用,帝崩。文宗立,韦处厚秉政,诏望因缘险薄,营
密职,图亵幸,讠雚沸众议,贬漳州司户参军。
柏耆者,有纵横学。父良器,为时威名将。耆志健而望高,急于立名。是时,
王承宗以常山叛,朝廷厌兵,耆杖策诣淮西行营谒裴度,且言愿得天子一节驰入
镇,可掉舌下之。度为言,乃以左拾遗往。既至,以大谊动承宗,至泣下。乃请
献二州,以二子入质。真擢耆左拾遗,由是声震一时。迁起居舍人。王承元徙义
成军,遣谏议大夫郑覃往慰成德军,赉缗钱百万。赉未至,举军哗议,穆宗遣耆
谕天子意,众乃信悦。转兵部郎中、谏议大夫。太和初,李同捷反,诏两河诸镇
出兵,久无功。乃授耆德州行营诸军计会使,与判官沈亚之谕旨。会横海节度使
李祐平德州,同捷穷,请降,祐使大将万洪代守沧州,同捷未出也,耆以三百骑
驰入沧,以事诛洪,与同捷朝京师。既行,谍言王廷凑欲以奇兵劫同捷,耆遂斩
其首以献。诸将嫉耆功,比奏攒诋,文宗不获已,贬耆循州司户参军、亚之南康
尉。宦人马国亮谮耆受同捷先所得王稷女及奴婢珍赀。初,祐闻耆杀洪,大惊,
疾遂剧。帝曰:“祐若死,是耆杀之。”至是,积前怒,诏长流爱州,赐死。
赞曰:诗人斥谮人最甚,投之豺虎、有北,不置也。如群、栖楚辈则然,肆
讦以示公,构党以植私,其言纚纚若可听,卒而入于败乱也。孔子所谓“顺
非而泽”者欤,“利口覆邦家”者欤?耆掩众取功,自速其死,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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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19:27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百七十六 列传第一百一

◎韩愈
韩愈,字退之,邓州南阳人。七世祖茂,有功于后魏,封安定王。父仲卿,
为武昌令,有美政,既去,县人刻石颂德。终秘书郎。愈生三岁而孤,随伯兄会
贬官岭表。会卒,嫂郑鞠之。愈自知读书,日记数千百言,比长,尽能通《六经》、
百家学。擢进士第。会董晋为宣武节度使,表署观察推官。晋卒,愈从丧出,不
四日,汴军乱,乃去。依武宁节度使张建封,建封辟府推官。操行坚正,鲠言无
所忌。调四门博士,迁监察御史。上疏极论宫市,德宗怒,贬阳山令。有爱在民,
民生子多以其姓字之。改江陵法曹参军。元和初,权知国子博士,分司东都,三
岁为真。改都官员外郎,即拜河南令。迁职方员外郎。
华阴令柳涧有罪,前刺史劾奏之,未报而刺史罢。涧讽百姓遮索军顿役直,
后刺史恶之,按其狱,贬涧房州司马。愈过华,以为刺史阴相党,上疏治之。既
御史覆问,得涧赃,再贬封溪尉。愈坐是复为博士。既才高数黜,官又下迁,乃
作《进学解》以自谕曰:
国子先生晨入太学,召诸生立馆下,诲之曰:“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
思,毁于随。方今圣贤相逢,治具毕张,拔去凶邪,登崇畯良。占小善者率以录,
名一艺者无不庸。爬罗剔抉,刮垢磨光。盖有幸而获选,孰云多而不扬?诸生业
患不能精,无患有司之不明;行患不能成,无患有司之不公。”
言未既,有笑于列者曰:“先生欺予哉!弟子事先生,于兹有年矣。先生口
不绝吟于六艺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编。记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钩其玄。
贪多务得,细大不捐。烧膏油以继晷,常矻矻以穷年。先生之业,可谓勤矣。牴
排异端,攘斥佛老。补苴罅漏,张皇幽眇。寻坠绪之芒芒,独旁搜而远绍。停百
川而东之,回狂澜于既倒。先生之于儒,可谓有劳矣。沈浸浓郁,含英咀华。作
为文章,其书满家。上规姚姒,浑浑亡涯。周《诰》商《盘》,佶屈聱牙。《春
秋》谨严,《左氏》浮夸。《易》奇而法,《诗》正而葩。下迨《庄》《骚》,
太史所录,子云相如,同工异曲。先生之于文,可谓闳其中而肆其外矣。少始知
学,勇于敢为。长通于方,左右具宜。先生之于为人,可谓成矣。然而公不见信
于人,私不见助于友。跋前踬后,动辄得咎。暂为御史,遂窜南夷。三年博士,
冗不见治。命与仇谋,取败几时?冬暖而儿号寒,年丰而妻啼饥。头童齿豁,竟
死何裨?不知虑此,而反教人为?”
先生曰:“吁!子来前。夫大木为杗,细木为桷,欂栌侏儒,椳闑
磺楔,各得其所,施以成室者,匠氏之工也。玉札丹砂,赤箭青芝,牛溲马勃,
败鼓之皮,俱收并蓄,待用无遗者,医师之良也。登明选公,杂进巧拙,纡余为
妍,卓荦为杰,校短量长,唯器是适者,宰相之方也。昔者孟轲好辩,孔道以明;
辙环天下,卒老于行。荀卿宗王,大伦以兴;逃谗于楚,废死兰陵。是二儒者,
吐词为经,举足为法,绝类离伦,优入圣域,其遇于世何如也?今先生学虽勤而
不由其统,言虽多而不要其中;文虽奇而不济于用,行虽修而不显于众。犹且月
费俸钱,岁靡禀粟,子不知耕,妇不知织;乘马从徒,安坐而食;踵常途之促促,
窥陈编以盗窃。然而圣主不加诛,宰臣不见斥。兹非其幸欤?动而得谤,名亦随
之。投闲置散,乃分之宜。若夫商财贿之有无,计班资之崇庳,忘量己之所称,
指前人之瑕疵,是所谓诘匠氏之不以杙为楹,而訾医师以昌阳引年,欲进其豨
苓也。”
执政览之,奇其才,改比部郎中、史馆修撰。转考功,知制诰,进中书舍人。
初,宪宗将平蔡,命御史中丞裴度使诸军按视。及还,且言贼可灭,与宰相
议不合。愈亦奏言:
淮西连年脩器械防守,金帛粮畜耗于给赏,执兵之卒四向侵掠,农夫织妇饷
于其后,得不偿费。比闻畜马皆上槽枥,此譬有十夫之力,自朝抵夕,跳跃叫呼,
势不支久,必自委顿。当其已衰,三尺童子可制其命。况以三州残弊困剧之余而
当天下全力,其败可立而待也,然未可知者,在陛下断与不断耳。夫兵不多不足
以取胜,必胜之师利在速战,兵多而战不速则所费必广。疆场之上,日相攻劫,
近贼州县,赋役百端,小遇水旱,百姓愁苦。方此时,人人异议以惑陛下,陛下
持之不坚,半涂而罢,伤威损费,为弊必深。所要先决于心,详度本末,事至不
惑,乃可图功。
又言:“诸道兵羁旅单弱不足用,而界贼州县,百姓习战斗,知贼深浅,若
募以内军,教不三月,一切可用。”又欲“四道置兵,道率三万,畜力伺利,一
日俱纵,则蔡首尾不救,可以责功”。执政不喜。会有人诋愈在江陵时为裴均所
厚,均子锷素无状,愈为文章,字命锷谤语嚣暴,由是改太子右庶子。及度以宰
相节度彰义军,宣慰淮西,奏愈行军司马。愈请乘遽先入汴,说韩弘使叶力。元
济平,迁刑部侍郎。
宪宗遣使者往凤翔迎佛骨入禁中,三日,乃送佛祠。王公士人奔走膜呗,至
为夷法,灼体肤,委珍贝,腾沓系路。愈闻恶之,乃上表曰:
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后汉时始入中国,上古未尝有也。昔黄帝在位百年,
年百一十岁;少昊在位八十年,年百岁;颛顼在位七十九年,年九十岁;帝喾在
位七十年,年百五岁;尧在位九十八年,年百一十八岁;帝舜在位及禹年皆百岁。
此时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寿考,然而中国未有佛也。其后,汤亦年百岁,汤孙太
戊在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年,书史不言其寿,推其年数,盖不减百岁。周
文王年九十七岁,武王年九十三岁,穆王在位百年。此时佛法亦未至中国,非因
事佛而致然也。汉明帝时始有佛法,明帝在位才十八年。其后乱亡相继,运祚不
长。宋、齐、梁、陈、元魏以下,事佛渐谨,年代尤促。唯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
前后三舍身施佛,宗庙祭不用牲牢,昼日一食,止于菜果,后为侯景所逼,饿死
台城,国亦寻灭。事佛求福,乃更得祸。由此观之,佛不足信,亦可知矣。
高祖始受隋禅,则议除之。当时君臣识见不远,不能深究先王之道、古今之
宜,推阐圣明,以救斯弊,其事遂止。臣常恨焉!伏惟睿圣文武皇帝陛下,神圣
英武,数千百年以来,未有伦比。即位之初,即不许度人为僧尼、道士,又不许
别立寺观。臣当时以为高祖之志,必行于陛下。今纵未能即行,岂可恣之令盛也!
今陛下令群僧迎佛骨于凤翔,御楼以观,舁入大内,又令诸寺递加供养。臣虽至
愚,必知陛下不惑于佛,作此崇奉以祈福祥也。直以丰年之乐,徇人之心,为京
都士庶设诡异之观、戏玩之具耳。安有圣明若此,而肯信此等事哉?然百姓愚冥,
易惑难晓,苟见陛下如此,将谓真心信佛,皆云:“天子大圣,犹一心信向;百
姓微贱,于佛岂合更惜身命?”以至灼顶燔指,十百为群,解衣散钱,自朝至暮,
转相仿效,唯恐后时,老幼奔波,弃其生业。若不即加禁遏,更历诸寺,必有断
臂脔身以为供养者。伤风败俗,传笑四方,非细事也。
佛本夷狄之人,与中国言语不通,衣服殊制;口不道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
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情。假如其身尚在,奉其国命来朝京师,陛下
容而接之,不过宣政一见,礼宾一设,赐衣一袭,卫而出之于境,不令贰于众也。
况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凶秽之余,岂宜以入宫禁?孔子曰:“敬鬼神而远之。”
古之诸侯吊于其国,必令巫祝先以桃茢祓除不祥,然后进吊。今无故取朽秽之物,
亲临观之,巫祝不先,桃茢不用,君臣不言其非,御史不举其失,臣实耻之。乞
以此骨付之水火,永绝根本,断天下之疑,绝前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大圣人之
所作为,出于寻常万万也。佛如有灵,能作祸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鉴
临,臣不怨悔。
表入,帝大怒,持示宰相,将抵以死。裴度、崔群曰:“愈言讦牾,罪之诚
宜。然非内怀至忠,安能及此?愿少宽假,以来谏争。”帝曰:“愈言我奉佛太
过,犹可容;至谓东汉奉佛以后,天子感夭促,言何乖剌邪?愈,人臣,狂妄敢
尔,固不可赦!”于是中外骇惧,虽戚里诸贵,亦为愈言,乃贬潮州刺史。
既至潮,以表哀谢曰:
臣以狂妄戆愚,不识礼度,陈佛骨事,言涉不恭,正名定罪,万死莫塞。陛
下哀臣愚忠,恕臣狂直,谓言虽可罪,心亦无他,特屈刑章,以臣为潮州刺史。
既免刑诛,又获禄食,圣恩宽大,天地莫量,破脑刳心,岂足为谢!
臣所领州,在广府极东,过海口,下恶水,涛泷壮猛,难计期程,飓风鳄鱼,
患祸不测。州南近界,涨海连天,毒雾瘴氛,日夕发作。臣少多病,年才五十,
发白齿落,理不久长。加以罪犯至重,所处远恶,忧惶惭悸,死亡无日。单立一
身,朝无亲党,居蛮夷之地,与魑魅同群,苟非陛下哀而念之,谁肯为臣言者?
臣受性愚陋,人事多所不通,惟酷好学问文章,未尝一日暂废,实为时辈所
见推许。臣于当时之文,亦未有过人者。至于论述陛下功德,与《诗》、《书》
相表里,作为歌诗,荐之郊庙,纪太山之封,镂白玉之牒,铺张对天之宏休,扬
厉无前之伟绩,编于《诗》、《书》之策而无愧,措于天地之间而无亏,虽使古
人复生,臣未肯让。
伏以皇唐受命有天下,四海之内,莫不臣妾,南北东西,地各万里。自天宝
以后,政治少懈,文致未优,武克不刚,孽臣奸隶,蠹居棋处,摇毒自防,外顺
内悖,父死子代,以祖以孙,如古诸侯,自擅其地,不朝不贡,六七十年。四圣
传序,以至陛下。陛下即位以来,躬亲听断,旋乾转坤,关机阖开,雷厉风飞,
日月清照,天戈所麾,无不从顺。宜定乐章,以告神明,东巡泰山,奏功皇天,
具著显庸,明示得意,使永永年服我成烈。当此之际,所谓千载一时不可逢之嘉
会,而臣负罪婴衅,自拘海岛,戚戚嗟嗟,日与死迫,曾不得奏薄伎于从官之内、
隶御之间,穷思毕精,以赎前过。怀痛穷天,死不闭目,伏惟陛下天地父母,哀
而怜之。
帝得表,颇感悔,欲复用之,持示宰相曰:“愈前所论是大爱朕,然不当言
天子事佛乃年促耳。”皇甫镈素忌愈直,即奏言:“愈终狂疏,可且内移。”乃
改袁州刺史。初,愈至潮州,问民疾苦,皆曰:“恶溪有鳄鱼,食民畜产且尽,
民以是穷。”数日,愈自往视之,令其属秦济以一羊一豚投溪水而祝之曰:
昔先王既有天下,列山泽,罔绳擉刃以除虫蛇恶物为民物害者,驱而出之
四海之外。及德薄,不能远有,则江、汉之间尚皆弃之以与蛮夷楚越,况湖、岭
之间去京师万里哉?鳄鱼之涵淹卵育于此,亦固其所。
今天子嗣唐位,神圣慈武,四海之外,六合之内,皆抚而有之,况禹迹所掩,
扬州之近地,刺史县令之所治,出贡赋以供天地、宗庙、百神之祀之壤者哉?鳄
鱼其不可与刺史杂处此土也。刺史受天子命,守此土,治此民,而鳄鱼旰然不安
溪潭据处,食民畜熊豕鹿獐以肥其身,以种其子孙,与刺史拒争为长雄。刺史虽
驽弱,亦安肯为鳄鱼低首下心,伈々睍斯,为吏民羞,以偷活于此也?承天
子命以来为吏,固其势不得不与鳄鱼辨。鳄鱼有知,其听刺史。
潮之州,大海在其南,鲸鹏之大,虾蟹之细,无不容归,以生以食,鳄鱼朝
发而夕至也。今与鳄鱼约:“尽三日,其率丑类南徙于海,以避天子之命吏。三
日不能,至五日;五日不能,至七日,七日不能,是终不肯徙也,是不有刺史、
听从其言也。不然,则是鳄鱼冥顽不灵,刺史虽有言,不闻不知也。夫傲天子之
命吏,不听其言,不徙以避之,与顽不灵而为民物害者,皆可杀。刺史则选材技
民,操强弓毒矢,以与鳄鱼从事,必尽杀乃止,其无悔!”
祝之夕,暴风震电起溪中,数日水尽涸,西徙六十里。自是潮无鳄鱼患。袁
人以男女为隶,过期不赎,则没入之。愈至,悉计庸得赎所没,归之父母七百余
人。因与约,禁其为隶。召拜国子祭酒,转兵部侍郎。
镇州乱,杀田弘正而立王廷凑,诏愈宣抚。既行,众皆危之。元稹言:“韩
愈可惜。”穆宗亦悔,诏愈度事从宜,无必入。愈至,廷凑严兵迓之,甲士陈廷。
既坐,廷凑曰:“所以纷纷者,乃此士卒也。”愈大声曰;“天子以公为有将帅
材,故赐以节,岂意同贼反邪?”语未终,士前奋曰:“先太师为国击朱滔,血
衣犹在,此军何负,乃以为贼乎?”愈曰:“以为尔不记先太师也,若犹记之,
固善。天宝以来,安禄山、史思明、李希烈等有子若孙在乎?亦有居官者乎?”
众曰:“无。”愈曰:“田公以魏博六州归朝廷,官中书令,父子受旗节;刘悟、
李祐皆大镇。此尔军所其闻也。”众曰:“弘正刻,故此军不安。”愈曰:“然
尔曹亦害田公,又残其家矣,复何道?”众讠雚曰:“善。”廷凑虑众变,疾麾
使去。因曰:“今欲廷凑何所为?”愈曰:“神策六军将如牛元翼者为不乏,但
朝廷顾大体,不可弃之。公久围之,何也?”廷凑曰:“即出之。”愈曰:“若
尔,则无事矣。”会元翼亦溃围出,延凑不追。愈归奏其语,帝大悦。转吏部侍
郎。
时宰相李逢吉恶李绅,欲逐之,遂以愈为京兆尹、兼御史大夫,特诏不台参,
而除绅中丞。绅果劾奏愈,愈以诏自解。其后文刺纷然,宰相以台、府不协,遂
罢愈为兵部侍郎,而出绅江西观察使。绅见帝,得留,愈亦复为吏部侍郎。长庆
四年卒,年五十七,赠礼部尚书,谥曰文。
愈性明锐,不诡随。与人交,始终不少变。成就后进士,往往知名。经愈指
授,皆称“韩门弟子”,愈官显,稍谢遣。凡内外亲若交友无后者,为嫁遣孤女
而恤其家。嫂郑丧,为服期以报。
每言文章自汉司马相如、太史公、刘向、扬雄后,作者不世出,故愈深探本
元,卓然树立,成一家言。其《原道》、《原性》、《师说》等数十篇,皆奥衍
闳深,与孟轲、扬雄相表里而佐佑《六经》云?至它文,造端置辞,要为不袭蹈
前人者。然惟愈为之,沛然若有余,至其徒李翱、李汉、皇甫湜从而效之,遽不
及远甚。从愈游者,若孟郊、张籍,亦皆自名于时。
孟郊者,字东野,湖州武康人。少隐嵩山,性介,少谐合。愈一见为忘形交。
年五十,得进士第,调溧阳尉。县有投金濑、平陵城,林薄蒙翳,下有积水。郊
闲往坐水旁,裴回赋诗,而曹务多废。令白府,以假尉代之,分其半奉。郑余庆
为东都留守,署水陆转运判官。余庆镇兴元,奏为参谋。卒,年六十四。张籍谥
曰贞曜先生。
郊为诗有理致,最为愈所称,然思苦奇涩。李观亦论其诗曰:“高处在古无
上,平处下顾二谢”云。
张籍者,字文昌,和州乌江人。第进士,为太常寺太祝。久次,迁秘书郎。
愈荐为国子博士。历水部员外郎、主客郎中。当时有名士皆与游,而愈贤重之。
籍性狷直,尝责愈喜博褭及为驳杂之说,论议好胜人,其排释老不能著书若孟轲、
扬雄以垂世者。愈最后答书曰:
吾子不以愈无似,意欲推之纳诸圣贤之域,拂其邪心,增其所未高。谓愈之
质有可以至于道者,浚其源,道其所归,溉其根,将食其实。此盛德之所辞让,
况于愈者哉?抑其中有宜复者,故不可遂已。昔者圣人之作《春秋》也,既深其
文辞矣,然犹不敢公传道之,口授弟子,至于后世,其书出焉。其所以虑患之道,
微也。今夫二氏之所宗而事之者,下及公卿辅相,吾岂敢昌言排之哉?择其可语
者诲之,犹时与吾悖,其声哓哓。若遂成其书,则见而怒之者必多矣,必且以我
为狂为惑。其身之不能恤,书于何有?夫子,圣人也,而曰:“自吾得子路,而
恶声不入于耳。”其余辅而相者周天下,犹且绝粮于陈,畏于匡,毁于叔孙,奔
走于齐、鲁、宋、卫之郊。其道虽尊,其穷亦至矣。赖其徒相与守之,卒有立于
天下。向使独言之而独书之,其存也可冀乎?今夫二氏行乎中土也,盖六百年有
余矣。其植根固,其流波漫,非可以朝令而夕禁也。自文王没,武王、周公、成、
康相与守之,礼乐皆在,及乎夫子未久也,自夫子而至乎孟子未久也,自孟子而
至乎扬雄亦未久也。然犹其勤若此,其困若此,而后能有所立,吾岂可易而为之
哉?其为也易,则其传也不远,故余所以不敢也。然观古人,得其时,行其道,
则无所为书。为书者,皆所为不行乎今,而行乎后世者也。今吾之得吾志、失吾
志未可知,则俟五十、六十为之,未失也。天不欲使兹人有知乎,则吾之命不可
期;如使兹人有知乎,非我其谁哉!其行道,其为书,其化今,其传后,必有在
矣。吾子其何遽戚戚于吾所为哉?
前书谓吾与人论不能下气,若好胜者。虽诚有之,抑非好己胜也,好己之道
胜也。非好己之道胜也,己之道乃夫子、孟轲、扬雄之道。传者若不胜,则无所
为道,吾岂敢避是名哉!夫子之言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则其与众
人辩也有矣。驳杂之讥,前书尽之,吾子其复之。昔者夫子犹有所戏,《诗》不
云乎:“善戏谑兮,不为虐兮。”《记》曰:“张而不弛,文武不为也。”恶害
于道哉?吾子其未之思乎?
籍为诗,长于乐府,多警句。仕终国子司业。
皇甫湜,字持正,睦州新安人。擢进士第,为陆浑尉,仕至工部郎中,辨急
使酒,数忤同省,求分司东都。留守裴度辟为判官。度脩福先寺,将立碑,求文
于白居易。湜怒曰:“近舍湜而远取居易,请从此辞。”度谢之。湜即请斗酒,
饮酣,援笔立就。度赠以车马缯彩甚厚,湜大怒曰:“自吾为《顾况集序》,未
常许人。今碑字三千,字三缣,何遇我薄邪?”度笑曰:“不羁之才也。”从而
酬之。
湜尝为蜂螫指,购小儿敛蜂,捣取其液。一日命其子录诗,一字误,诟跃呼
杖,杖未至,啮其臂血流。
卢仝居东都,愈为河南令,爱其诗,厚礼之。仝自号玉川子,尝为《月蚀诗》
以讥切元和逆党,愈称其工。
时又有贾岛、刘乂,皆韩门弟子。
岛,字浪仙,范阳人。初为浮屠,名无本。来东都,时洛阳令禁僧午后不得
出,岛为诗自伤。愈怜之,因教其为文,遂去浮屠,举进士。当其苦吟,虽逢值
公卿贵人,皆不之觉也。一日见京兆尹,跨驴不避,謼诘之,久乃得释。累举,
不中第。文宗时,坐飞谤,贬长江主簿。会昌初,以普州司仓参军迁司户,未受
命卒,年六十五。
刘义者,亦一节士。少放肆为侠行,因酒杀人亡命。会赦,出,更折节读书,
能为歌诗。然恃故时所负,不能俯仰贵人,常穿屐、破衣。闻愈接天下士,步归
之,作《冰柱》《雪车》二诗,出卢仝、孟郊右。樊宗师见,为独拜。能面道人
短长,其服义则又弥缝若亲属然。后以争语不能下宾客,因持愈金数斤去,曰:
“此谀墓中人得耳,不若与刘君为寿。”愈不能止,归齐、鲁,不知所终。
赞曰:唐兴,承五代剖分,王政不纲,文弊质穷,崿俚混并。天下已定,治
荒剔蠹,讨究儒术,以兴典宪,薰醲涵浸,殆百余年,其后文章稍稍可述。至贞
元、元和间,愈遂以《六经》之文为诸儒倡,障堤末流,反刓以朴,刬伪以真。
然愈之才,自视司马迁、扬雄,至班固以下不论也。当其所得,粹然一出于正,
刊落陈言,横骛别驱,汪洋大肆,要之无牴牾圣人者。其道盖自比孟轲,以荀况、
扬雄为未淳,宁不信然?至进谏陈谋,排难恤孤,矫拂媮末,皇皇于仁义,可
谓笃道君子矣。自晋汔隋,老佛显行,圣道不断如带。诸儒倚天下正议,助为怪
神。愈独喟然引圣,争四海之惑,虽蒙讪笑,跲而复奋,始若未之信,卒大显
于时。昔孟轲拒杨、墨,去孔子才二百年。愈排二家,乃去千余岁,拨衰反正,
功与齐而力倍之,所以过况、雄为不少矣。自愈没,其言大行,学者仰之如泰山、
北斗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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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19:27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百七十七 列传一百二

◎钱崔二韦二高冯三李卢封郑敬
钱徽,字蔚章。父起,附见《卢纶传》。徽中进士第,居谷城。谷城令王郢
善接侨士游客,以财贷馈,坐是得罪。观察使樊泽视其簿,独徽无有,乃表署掌
书记。蔡贼方炽,泽多募武士于军。泽卒,士颇希赏,周澈主留事,重擅发军廥,
不敢给。时大雨雪,士寒冻,徽先冬颁衣絮,士乃大悦。又辟宣歙崔衍府。王师
讨蔡,檄遣采石兵会战,戍还,颇骄蹇。会衍病亟,徽请召池州刺史李逊署副使,
逊至而衍死,一军赖以安。
入拜左补阙,以祠部员外郎为翰林学士,三迁中书舍人,加承旨。宪宗尝独
召徽,从容言它学士皆高选,宜预闻机密,广参决,帝称其长者。是时,内积财,
图复河湟,然禁无名贡献,而至者不甚却。徽恳谏罢之。帝密戒后有献毋入右银
台门,以避学士。梁守谦为院使,见徽批监军表语简约,叹曰:“一字不可益邪!”
衔之。以论淮西事忤旨,罢职,徙太子右庶子,出虢州刺史。
入拜礼部侍郎。宰相段文昌以所善杨浑之、学士李绅以周汉宾并诿徽求致第
籍。浑之者凭子也,多纳古帖秘画于文昌,皆世所宝。徽不能如二人请,自取杨
殷士、苏巢。巢者李宗闵婿,殷士者汝士之弟,皆与徽厚。文昌怒,方帅剑南西
川,入辞,即奏徽取士以私。访绅及元稹,时稹与宗闵有隙,因是共挤其非。有
诏王起、白居易覆试,而黜者过半,遂贬江州刺史。汝士等劝徽出文昌、绅私书
自直,徽曰:“苟无愧于心,安事辨证邪?”敕子弟焚书。
初,州有盗劫贡船,捕吏取滨江恶少年二百人系讯,徽按其枉,悉纵去。数
日,舒州得真盗。州有牛田钱百万,刺史以给宴饮赠饷者,徽曰:“此农耕之备,
可他用哉!”命代贫民租入。转湖州。时宣、歙旱,左丞孔戣请徙徽领宣歙,宰
相以其本文辞进,不用。戣曰:“相君宜知天下事,徽江、虢之治不及知,况其
它邪?”还,迁工部侍郎,出为华州刺史。
文宗立,召拜尚书左丞。会宣墨麻,群臣在廷,方大寒,稍稍引避,徽素恭
谨,不去位,久而仆。因上疏告老,不许。太和初,复为华州。俄以吏部尚书致
仕。卒,年七十五,赠尚书右仆射。
徽与薛正伦、魏弘简善,二人前死,徽抚其孤至婚嫁成立。任庶子时,韩公
武以赂结公卿,遗徽钱二十万,不纳。或言非当路可无让,徽曰:“取之在义不
在官。”时称有公望。
子可复、方义。可复死郑注时。方义终太子宾客。子珝,字瑞文,善文辞,
宰相王抟荐知制诰,进中书舍人。抟得罪,珝贬抚州司马。
崔咸,字重易,博州博平人。元和初,擢进士第,又中宏辞。郑余庆、李夷
简皆表在幕府,与均礼。入朝为侍御史,处正特立,风采动一时。敬宗将幸东都,
裴度在兴元忧之,自表求觐,与章偕来。于是李逢吉当国,畏度复相,使京兆尹
刘栖楚等十余人悉力拫却之,虽度门下宾客,皆有去就意。它日,度置酒延客,
栖楚曲意自解,附耳语。咸嫉其矫,举酒让度曰:“丞相乃许所由官嗫嚅耳语,
愿上罚爵。”度笑受而饮。栖楚不自安,趋出,坐上莫不壮之。累迁陕虢观察使,
日与宾客僚属痛饮,未尝醒;夜分辄决事,裁剖精明,无一毫差,吏称为神。入
拜右散骑常侍、秘书监。太和八年卒。
咸素有高世志,造诣崭远。间游终南山,乘月吟啸,至感慨泣下。诸文中歌
诗最善。
韦表微,字子明,隋郿城公元礼七世孙。羁昪能属文。母训谕稍厉,辄不敢
食,以是未尝让责。
韦皋镇西川,王纬、司空曙、独孤良弼、裴涚居幕府,皆厚相推挹。涚
尝谓表微似卫玠,自以不能及也。擢进士第,数辟诸使府。久之,入授监察御史
里行,不乐,曰:“爵禄譬滋味也,人皆欲之。吾年五十,拭镜扌翦白,冒游少
年间,取一班一级,不见其味也。将为松菊主人,不愧陶渊明”云。俄为翰林学
士。是时,李绅忤宰相,贬端州,庞严、蒋防皆谪去,学士缺,人人争荐丞相所
善者,表微独荐韦处厚,人服其公。进知制诰。后与处厚议增选学士,复荐路隋。
处厚以诸父事表微,因曰:“隋位崇,入且翁右,奈何?”答曰:“选德进贤,
初不计私也。”久之,迁中书舍人。敬宗尝语左右,欲相二韦,会崩。文宗立,
独相处厚,进表微户部侍郎。丌志沼叛,诏李听率师讨之,次河上。天子忧无成
功,表微曰:“以听军势,不十五日必破贼。”及捷书上,止浃日。志沼残兵六
千奔昭义,宰相请推处首恶者诛之,归胁从者于魏。表微上言:“逆子降,又杀
之,非好生也。请以听代史宪诚于魏,志沼之徒,可使招纳。”不听。以病痼罢
学士。卒,年六十,赠礼部尚书。
始,被病,医药不能具,所居堂寝隘陋,既没,吊客咨嗟。笃故旧,虽庸下,
与携手语笑无间然。尤好《春秋》,病诸儒执一概,是非纷然,著《三传总例》,
完会经趣。又以学者薄师道,不如声乐贱工能尊其师,著《九经师授谱》诋其违。
高釴,字翘之,史失其何所人。与弟铢、锴俱擢进士第。累迁右补阙、史
馆脩撰。元和末,以中人为和籴使,釴继疏论执。转起居郎,数陈政得失,穆
宗嘉之,面赐绯、鱼,召入翰林,为学士。张韶变兴仓卒,釴从敬宗夜驻左军。
翌日,进知制诰,拜中书舍人。入见帝,因劝躬听揽示忧勤,帝纳其言,赐锦
彩。俄罢学士。累进吏部侍郎,人善其振职。出为同州刺史。卒,赠兵部尚书,
遗命薄葬。
釴少孤窭,介然无党援,以致宦达。诸弟皆检愿友爱,为搢绅景重。
子湜,字澄之,第进士,累官右谏议大夫。咸通末,为礼部侍郎。时士多繇
权要干请,湜不能裁,既而抵帽于地曰:“吾决以至公取之,得谴固吾分!”乃
取公乘亿、许棠、聂夷中等。以兵部侍郎判度支出为昭义节度使,为下所逐,贬
连州司马。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都,卒。亿字寿仙,棠字文化,夷中字坦之,皆有
名当时。
铢,字权仲,既擢第,署太原张弘靖幕府,入迁监察御史。太和时,擢累给
事中。文宗得李训,骤拜侍讲学士,铢率谏官伏阁言训素行憸邪,不可任,必
乱天下。帝遣使者谕曰:“朕留训时时讲绎,前命不可改。”当是时,已旱而水,
彗变未息,郑注权震赫,人情危骇,既铢等弗见省,群臣失色。明年,训当国,
出铢为浙东观察使,历义成节度使。大中初,迁礼部尚书判户部,徙太常卿。尝
罚礼生,博士李悫愠见曰:“故事,礼院不关白太常,故卿莅职,博士不参集。
不宜罚小史,隳旧典。”铢叹曰:“吾老不能退,乃为小儿所辱!”卒。
锴,字弱金,连中进士、宏辞科,辟河东府参谋,历吏部员外郎,迁中书舍
人。
开成元年,权知贡举。文宗自以题畀有司,锴以籍上,帝语侍臣曰:“比年
文章卑弱,今所上差胜于前。”郑覃曰:“陛下矫革近制,以正颓俗,而锴乃能
为陛下得人。”帝曰:“诸镇表奏太浮华,宜责掌书记,以诫流宕。”李石曰:
“古人因事为文,今人以文害事,惩弊抑末,诚如圣训。”即以锴为礼部侍郎。
阅三岁,颇得才实。始,岁取四十人,才益少,诏减十人,犹不能满。迁吏部侍
郎,出为鄂岳观察使。卒,赠礼部尚书。
子湘,字濬之,擢进士第,历长安令、右谏议大夫。从兄湜与路岩亲善,而
湘厚刘瞻,岩既逐瞻,贬湘高州司马。僖宗初,召为太子右庶子,终江西观察使。
冯宿,字拱之,婺州东阳人。父子华,庐亲墓,有灵芝、白兔,号“孝冯家”。
宿贞元中与弟定、从弟审、宽并擢进士第,徐州张建封表掌书记。建封卒,
子愔为军中胁主留事。李师古将乘丧复故地,愔大惧。于是,王武俊拥兵观衅,
宿以书说曰:“张公与公为兄弟,欲共力驱两河归天子,天下莫不知。今张公不
幸,幼儿为乱兵所胁,内则诚款隔绝,外则强寇侵逼,公安得坐视哉?诚能奏天
子不忘旧勋,赦愔罪,使束身自归,则公有靖乱之功、继绝之德矣。”武俊悦,
即以表闻,遂授愔留后。宿不乐佐愔,更从浙东贾全观察府。愔憾其去,奏贬泉
州司户参军。
召为太常博士。王士真死,子承宗阻命,不得谥,宿谓世劳不可遗,乃上佳
谥,示不忘忠。再迁都官员外郎。裴度节度彰义军,表为判官。淮西平,除比部
郎中。长庆时,进知制诰。牛元翼徙节山南东道,为王廷凑所围,以宿总留事。
还,进中书舍人,出华州刺史,避讳不拜,徙左散骑常侍、兼集贤殿学士。拜河
南尹。洛苑使姚文寿纵部曲夺民田,匿于军,吏不敢捕。府大集,部曲辄与文寿
偕来,宿掩取榜杀之。历工部、刑部二侍郎。脩《格后敕》三十篇,行于时。累
封长乐县公。
擢东川节度使,完城郛,增兵械十余万,诏分余甲赐黔巫道。涪水数坏民庐
舍,宿脩利防庸,一方便赖。疾革,将断重刑,家人请宥之,宿曰:“命脩短,
天也。挠法以求祐,吾不敢。”卒,年七十,赠吏部尚书,谥曰懿。治命薄葬,
悉以平生书纳墓中。
子图,字昌之,连中进士、宏辞科。大中时,终户部侍郎、判度支。宽为起
居郎。
定,字介夫,伟仪观,与宿齐名,人方汉二冯。于頔素善之。頔在襄阳,定
徒步上谒,吏不肯白,乃亟去。頔闻,斥吏,归钱五十万,及诸境,定返其遗,
以书让頔不下士,頔大惭。
第进士异等,辟浙西薛苹府,以鄠尉为集贤校理。始,定居丧,号毁甚,故
数移疾,大学士疑其简怠,夺职。三迁祠部员外郎,出为郢州刺史。吏告定略民
妻,乾没库钱,御史鞫治无状。坐游宴不节免官。起为国子司业,再迁太常少卿。
文宗尝诏开元《霓裳羽衣舞》参以《云韶》,肄于廷。定部诸工立县间,端凝若
植。帝异之,问学士李珏,珏以定对。帝喜曰:“岂非能古章句者邪?”亲诵定
《送客西江》诗,召升殿,赐禁中瑞锦,诏悉所著以上。迁谏议大夫。
是岁,训、注败,多诛公卿,中外危惴。及改元,天子御前殿,仇士良请以
神策仗卫殿门,定力争罢之。又请许左右史从宰相至延英记所言,执政不悦,改
太子詹事。郑覃兼太子太师,上日欲会尚书省,定据礼当集詹事府,诏可。论者
多其正。换卫尉卿,以散骑常侍致仕。卒,赠工部尚书,谥曰节。
初,源寂使新罗,其国人传定《黑水碑》、《画鹤记》;韦休符使西蕃,所
馆写定《商山记》于屏。其名播戎夷如此。
审,字退思。开成中,为谏议大夫,拜桂管观察使,历国子祭酒。监有孔子
碑,武后所立,睿宗署额。审请琢“周”著“唐”。终秘书监。
子缄,字宗之。乾符初,历京兆、河南尹。
李虞仲,字见之。父端,附见《文艺传》。虞仲第进士、宏辞,累迁太常博
士。建言:“谥者,所以表德惩恶,《春秋》褒贬法也。茆土爵禄,僇辱流放,
皆缘一时,非以明示百代,然而后之所以知其行者,惟谥是观。古者将葬请谥,
今近或二三年,远乃数十年,然后请谥。人殁已久,风绩湮歇,采诸传闻,不可
考信,诔状虽在,言与事浮。臣请凡得谥者,前葬一月,请考功刺太常定议,其
不请与请而过时者,听御史劾举。居京师不得过半期,居外一期。若善恶著而不
请,许考功察行谥之。节行卓异,虽无官及官卑者,在所以闻。”诏可。
宝历初,以兵部郎中知制诰,进中书舍人,出为华州刺史,历吏部侍郎。简
俭寡欲,时望归重。卒,年六十五,赠吏部尚书。
李翱,字习之,后魏尚书左仆射冲十世孙。中进士第,始调校书郎,累迁。
元和初,为国子博士、史馆脩撰。常谓史官纪事不得实,乃建言:“大氐人之行,
非大善大恶暴于世者,皆访于人。人不周知,故取行状谥牒。然其为状者,皆故
吏门生,苟言虚美,溺于文而忘其理。臣请指事载功,则贤不肖易见。如言魏徵,
但记其谏争语,足以为直言;段秀实,但记倒用司农印追逆兵,笏击朱泚,足以
为忠烈。不者,愿敕考功、太常、史馆勿受。如此可以传信后世矣。”诏可。又
条兴复太平大略曰:
陛下即位以来,怀不廷臣,诛畔贼,刷五圣愤耻,自古中兴之盛无以加。臣
见圣德所不可及者,若淄青生口夏侯澄等四十七人,为贼逼胁,质其父母妻子而
驱之战,陛下俘之,赦不诛,诏田弘正随材授职,欲归者纵之。澄等得生归,转
以相谓,贼众莫不怀盛德,无肯拒战。刘悟所以能一昔斩师道者,以三军皆苦贼
而暱就陛下,故不淹日成大功。一也。今岁关中麦不收,陛下哀民之穷,下明
诏蠲赋十万石,群臣动色,百姓歌乐遍畎畮。二也。昔齐遗鲁以女乐,季桓子
受之,君臣共观,三日不朝,孔子行。今韩弘献女乐,陛下不受,遂以归之。三
也。又出李宗奭妻女于掖廷,以田宅赐沈遵师,圣明宽恕,亿兆欣感。臣愚不能
尽识。若它诏令一皆类此,武德、贞观不难及,太平可覆掌而致。
臣闻定祸乱者,武功也;复制度、兴太平者,文德也。今陛下既以武功定海
内,若遂革弊事,复高祖、太宗旧制:用忠正而不疑;屏邪佞而不迩;改税法,
不督钱而纳布帛;绝进献,宽百姓租赋;厚边兵,以制蕃戎侵盗;数引见待制官,
问以时事,通壅蔽之路。此六者,政之根本,太平所以兴。陛下既已能行其难,
若何而不为其易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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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陛下资上圣,如不惑近习容悦之辞,任骨鲠正直,与之脩复故事,以兴大
化,可不劳而成也。若一日不事,臣恐大功之后,逸乐易生,进言者必曰:“天
下既平矣,陛下可以高枕自安逸。”如是,则高祖、太宗之制度不可以复;制度
不复,则太平未可以至。臣窃惜陛下当可兴之时,而谦让未为也。
再迁考功员外郎。初,谏议大夫李景俭表翱自代。景俭斥,翱下除朗州刺史。
久之,召为礼部郎中。翱性峭鲠,论议无所屈,仕不得显官,怫郁无所发,见宰
相李逢吉,面斥其过失,逢吉诡不校,翱恚惧,即移病。满百日,有司白免官,
逢吉更表为庐州刺史。时州旱,遂疫,逋捐系路,亡籍口四万,权豪贱市田屋牟
厚利,而窭户仍输赋。翱下教使以田占租,无得隐,收豪室税万二千缗,贫弱以
安。
入为谏议大夫,知制诰,改中书舍人。柏耆使沧州,翱盛言其才。耆得罪,
由是左迁少府少监。后历迁桂管湖南观察使、山南东道节度使,卒。翱始从昌黎
韩愈为文章,辞致浑厚,见推当时,故有司亦谥曰文。
卢简辞,字子策。父纶,别传。与兄简能、弟弘止、简求皆有文,并第进士。
历佐帅府,入迁侍御史,习知法令及台阁旧事。宝历中,黎干子煟诣台请复叶
县故田,有司莫能知,简辞独诘曰:“按干坐党鱼朝恩诛,赀田皆没,大历后数
十年,比有赦令,无原洗之言,煟安得冒论?”不为治。福建盐铁院官卢昂坐
赃,简辞穷按,乃得金床、瑟瑟枕大如斗。敬宗曰:“禁中无此,昂为吏可知矣。”
李程镇太原,表为节度判官。入授考功员外郎,累擢湖南、浙西观察使,以检
校工部尚书为忠武节度使。徙山南东道。坐事贬衢州刺史,卒。
简能,见《郑注传》。其子知猷,字子谟,中进士第,登宏辞,补秘书省正
字。萧邺镇荆南、剑南,再辟掌书记。入迁右补阙,出为饶州刺史,以政最闻。
累进中书舍人。朱玫乱,避难不出。僖宗还京,召拜工部侍郎、史馆脩撰。历太
常卿、户部尚书,至太子太师。昭宗为刘季述所幽,感愤卒,赠太尉。知猷器量
浑厚,世推为长者。善书,有楷法。文辞赡丽。子文度,亦贵显。
弘止,字子强,佐刘悟府,累擢监察御史。沈传师表为江西团练副使。入拜
侍御史。华州刺史宇文鼎、户部员外卢允中坐赃,诏弘止按讯。文宗将杀鼎,弘
止执据罪由允中,鼎乃连坐,不应死,帝释之。累迁给事中。
会昌中,诏河北三节度讨刘稹。何弘敬、王元逵先取邢、洺、磁三州,宰相
李德裕畏诸帅有请地者,乃以弘止为三州团练观察留后。制未下,稹平,即诏为
三州及河北两镇宣慰使。还,拜工部侍郎,以户部领度支。初,两池盐法弊,得
费不相偿,弘止使判官司空舆检钩厘正,条上新法,即表舆两池使,自是课入岁
倍,用度赖之。逾年,出为武宁节度使。徐自王智兴后,吏卒骄沓,银刀军尤不
法,弘止戮其尤无状者,终弘止治,不敢哗。优诏褒劳。弘止羸病,丐身还东都,
不许。徙宣武,卒于镇,赠尚书右仆射。子虔灌,有美才,终秘书监。
简求,字子臧,始从江西王仲舒幕府,两为裴度、元稹所辟,又佐牛僧孺镇
襄阳,入迁户部员外郎。会昌中,讨刘稹,以忠武节度使李彦佐为招讨使,各选
简求副之,俾知后务。历苏、寿二州刺史。
大中九年,党项扰边,拜泾原渭武节度使。徙义武、凤翔、河东三镇。简求
为政长权变,文不害,居边善绥御,人皆安之。太原统退浑、契苾、沙陀三部,
难驯制,它帅或与诅盟,质子弟,然寇掠不为止。简求归所质,开示至诚,虏惮
其恩信,不敢乱。久之,辞疾,以太子少师致仕,还东都,治园沼林艿,与宾客
置酒自娱。卒,年七十六,赠尚书左仆射。
子嗣业、汝弼,皆中进士第。汝弼以祠部员外郎知制诰,从昭宗迁洛。方柳
璨斫丧王室,汝弼惧,移疾去,客上党。后依李克用,克用表为节度副使。太原
府子亭,简求所署多在,每宴亭中,未尝居宾位,西向俯首,人美其有礼。
嗣业子文纪,后贵显。
高元裕,字景圭,其先盖渤海人。第进士,累辟节度府。以右补阙召,道商
州,会方士赵归真擅乘驿马,元裕诋曰:“天子置驿,尔敢疾驱邪?”命左右夺
之,还,具以闻。敬宗视朝不时,稍稍决事禁中,宦竖恣放,大臣不得进见。元
裕谏曰:“今西头势乃重南衙,枢密之权过宰相。”帝颇寤而不能有所检制,人
皆危之。俄换侍御史内供奉,士始相贺。
李宗闵高其节,擢谏议大夫,进中书舍人。郑注入翰林,元裕当书命,乃言
“以医术侍”,注愧憾。及宗闵得罪,元裕坐出饯,贬阆州刺史。注死,复授谏
议大夫、翰林侍讲学士。
庄恪太子立,择可辅导者,乃兼宾客。进御史中丞。即建言:“纪纲地官属
须选,有不称职者,请罢之。”于是监察御史杜宣猷、柳瑰、崔郢、侍御史魏中
庸、高弘简并夺职。故事,三司监院官带御史者,号“外台”,得察风俗,举不
法。元和中,李夷简因请按察本道州县。后益不职。元裕请监院御史隶本台,得
专督察。诏可。累擢尚书左丞,领吏部选。出为宣歙观察使,入授吏部尚书。拜
山南东道节度使,封渤海郡公,奏蠲逋赋甚众。在镇五年,复以吏部尚书召,卒
于道,年七十六,赠尚书右仆射。
元裕性勤约,通经术,敏于为吏,岩岩有风采,推重于时。自侍讲为中丞,
文宗难其代,元裕表言兄少逸才可任,因以命之,世荣其迁。
少逸,长庆末为侍御史,坐失举劾,贬赞善大夫,累迁谏议大夫,乃代元裕。
稍进给事中,出为陕虢观察使。中人责峡石驿吏供饼恶,鞭之,少逸封饼以闻。
宣宗怒,召使者责曰:“山谷间是饼岂易具邪?”谪隶恭陵,中人皆敛手。以兵
部尚书致仕,卒。
元裕始名允中,太和中改今名。
元裕子璩,字莹之。第进士,累佐使府。以左拾遗为翰林学士,擢谏议大夫。
近世学士超省郎进官者,惟郑颢以尚主,而璩以宠升云。懿宗时,拜剑南东川节
度使。召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阅月卒,赠司空。太常博士曹邺建言:
“璩,宰相,交游丑杂,取多蹊径,谥法‘不思妄爱曰刺’,请谥为刺。”从之。
封敖,字硕夫,其先盖冀州蓚人。元和中,署进士第,江西裴堪辟置其府,
转右拾遗,雅为宰相李德裕所器。会昌初,以左司员外郎召为翰林学士,三迁工
部侍郎。敖属辞赡敏,不为奇涩,语切而理胜。武宗使作诏书慰边将伤夷者,曰:
“伤居尔体,痛在朕躬。”帝善其如意出,赐以宫锦。刘稹平,德裕以定策功进
太尉,时敖草其制曰:“谋皆予同,言不它惑。”德裕以能明专任己以成功,谓
敖曰:“陆生恨文不迨意,如君此等语,岂易得邪?”解所赐玉带赠之。未几,
拜御史中丞,与宰相卢商虑囚,误纵死罪,复为工部侍郎。
大中中,历平卢、兴元节度使。初,郑涯开新路,水坏其栈,敖更治斜谷道,
行者告便。蓬、果贼依鸡山,寇三川,敖遣副使王贽捕平之。加检校吏部尚书。
还为太常卿。卿始视事,廷设九部乐,敖宴私第,为御史所劾,徙国子祭酒。复
拜太常,进尚书右仆射。然少行检,士但高其才,故不至宰相,卒。
子彦卿、望卿,从子特卿,皆第进士。
郑薰,字子溥,亡乡里世系。擢进士第。历考功郎中、翰林学士。出为宣歙
观察使。前人不治,薰颇以清力自将。牙将素骄,共谋逐出之,薰奔扬州。贬棣
王府长史,分司东都。
懿宗立,召为太常少卿,擢累吏部侍郎。时数大赦,阶正议光禄大夫者,得
荫一子,门施戟。于是宦人用阶请荫子,薰却之不肯叙。宰相杜悰才其人,拟判
度支,辞;又拟刑部兼御史中丞,固辞,乃免。久之,进左丞。性爱友,纠族百
口,禀不充,求外迁。拟华州刺史,辄留中,为幸侍酬沮。后以太子少师致仕。
薰端劲,再知礼部,举引寒俊,士类多之。既老,号所居为“隐岩”,莳松
于廷,号“七松处士”云。
敬晦,字日彰,河中河东人。祖括,字叔弓,进士及第,迁殿中侍御史。杨
国忠恶不谐己,外除果州刺史,进累兵部侍郎。志简淡,在职不求名。周智光已
诛,议者健括才,选为同州刺史,拜御史大夫。隐然持重,弗以私害公。大历中
卒。
晦进士及第,辟山南东道节度府,与马曙联舍。于是,帅不政,法制陵颓,
曙引大吏廷责之。吏负兼军职,不引咎,走诉诸府。牙将且十辈,方杂语以申吏
枉,晦让诸将曰:“吏冒军名,公等不能诘,反引与为伍,奈何?”众愧谢,阖
府咨美。擢累谏议大夫。武宗时,赵归真以诈营罔天子,御史平吴湘狱,得罪宰
相。晦上疏极道非是,不少回纵。
大中中,历御史中丞、刑部侍郎、诸道盐铁转运使、浙西观察使。时南方连
馑,有诏弛榷酒茗,官用告覂,晦处身俭勤,赀力遂充。徙兖州节度使,以
太子宾客分司。卒,赠兵部尚书,谥曰肃。
晦兄昕、暤,弟昈、煦,俱第进士籍。昕为河阳节度使,暤右散骑常
侍,世宠其家。
韦博,字大业,京兆万年人。祖黄裳,浙西节度观察使。博取进士第,浸迁
殿中侍御史。开成中,萧本诈穷得罪,诏与中人籍其财,中人利宝玉,欲窃取去,
博夺还,簿无遗赀。
回鹘入寇,以符澈为河东节度使,拜博为判官。久之,进主客郎中。时诏毁
佛祠,悉浮屠隶主客。博言令太暴,宜近中,宰相李德裕恶之。会羌、浑叛,以
何清朝为灵武节度使,诏博副之,擢右谏议大夫,召对,赐金紫。因行西北边,
商虏强弱,还奏有旨,进左大夫,为京兆尹。与御史中丞嚣竞不平,皆得罪,下
除博卫尉卿。出为平卢节度使、检校礼部尚书,徙昭义。卒,年六十二,赠兵部
尚书。
李景让,字后己,赠太尉憕孙也。性方毅有守。宝历初,迁右拾遗。淮南
节度使王播以钱十万市朝廷欢,求领盐铁,景让诣延英亟论不可,遂知名。沈传
师观察江西,表以自副。历中书舍人、礼部侍郎、商华虢三州刺史。
母郑,治家严,身训勒诸子。始,贫乏时,治墙得积钱,僮婢奔告,母曰:
“士不勤而禄,犹菑其身,况无妄而得,我何取?”亟使闭坎。景让自右散骑常
侍出为浙西观察使,母问行日,景让率然对:“有日。”郑曰:“如是,吾方有
事,未及行。”盖怒其不尝告也。且曰:“已贵,何庸母行?”景让重请罪,乃
赦。故虽老犹加箠敕,已起,欣欣如初。尝怒牙将,杖杀之,军且谋变,母欲息
众讠雚,召景让廷责曰:“尔填抚方面而轻用刑,一夫不宁,岂特上负天子,亦
使百岁母衔羞泉下!何面目见先大夫乎?”将鞭其背,吏大将再拜请,不许,皆
泣谢,乃罢,一军遂定。景让家行脩治,闺门唯谨。
入为尚书左丞,拜天平节度使,徙山南东道,封酒泉县男。大中中,进御史
大夫,甫视事,劾免侍御史孙玉汝、监察御史卢栯,威肃当朝。为大夫三月,
蒋伸辅政,景让名素出伸右,而宣宗择宰相,尽书群臣当选者,以名内器中,祷
宪宗神御前射取之,而景让名不得。世谓除大夫百日,有他官相者,谓之“辱台”。
景让愧艴不能平,见宰相,自陈考深当代,即拜西川节度使。以病丐致仕,或
谏:“公廉洁亡素储,不为诸子谋邪?”景让笑曰:“儿曹讵饿死乎?”书闻,
辄还东都。以太子少保分司。卒,年七十二,赠太子太保,谥曰孝。
性奖士类,拔孤仄,如李蔚、杨知退皆所推引。始为左丞,蒋伸坐宴所,酌
酒语客曰:“有孝于家、忠于国者饮此。”客肃然,景让起卒爵。伸曰:“无宜
于公。”所善苏涤、裴夷直皆为李宗闵、杨嗣复所擢,故景让在会昌时,抑厌不
迁。宣宗衔穆宗旧怨,景让建请迁敬、文、武三主,以犹子行为嫌,请还代宗以
下主复入庙,正昭穆。事下百官议,不然,乃罢,德望稍衰矣。然清素寡欲,门
无杂宾。李琢罢浙西,以同里访之,避不见;及去,命贰其骗石焉。元和后,大
臣有德望者,以居里显,景让宅东都乐和里,世称清德者,号“乐和李公”云。
弟景温,字德己,历谏议大夫、福建观察使,徙华州刺史,以美政闻。累迁
尚书右丞。卢携当国,弟隐繇博士迁水部员外郎,材下资浅,人疾其冒,无敢绳,
景温不许赴省。时故事久废,景温既举职,人皆韪其正。
弟景庄,亦至显官。

[发帖际遇]: 林风用胡萝卜、白萝卜、玉米粒、葱花等材料仿制侠客岛“腊八粥”,获利银两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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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七十八 列传第一百三

◎刘蕡
刘蕡,字去华,幽州昌平人,客梁、汴间。明《春秋》,能言古兴亡事,沈
健于谋,浩然有救世意。擢进士第。元和后,权纲驰迁,神策中尉王守澄负弑逆
罪,更二帝不能讨,天下愤之。文宗即位,思洗元和宿耻,将翦落支党。方宦人
握兵,横制海内,号曰“北司”,凶丑朋挻,外胁群臣,内掣侮天子,蕡常痛
疾。
太和二年,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帝引诸儒百余人于廷,策曰:
朕闻古先哲王之治也,玄默无为,端拱司契,陶氓心以居简,凝日用于不宰,
厚下以立本,推诚而建中,繇是天人通,阴阳和,俗跻仁寿,物无疵疠。噫!盛
德之所臻,敻乎其不可及已。三代令主,质文迭救,百氏滋炽,风流浸微,自汉
以降,足言盖寡。
朕顾唯昧道,祗荷丕构,奉若谟训,不敢怠荒,任贤惕厉,宵衣旰食,讵追
三五之遐轨,庶绍祖宗之鸿绪。而心有未达,行有未孚,由中及外,阙政斯广。
是以人不率化,气或堙厄,灾旱竟岁,播植愆时。国廪罕蓄,乏九年之储;吏道
多端,微三载之绩。京师,诸夏之本也,将以观治,而豪猾逾检;太学,明教之
源也,期于变风,而生徒惰业。列郡在乎颁条,而干禁或未绝;百工在乎按度,
而淫巧或未息。俗恬风靡,积讹成蠹。其择官济治也,听人以言则枝叶难辨,御
下以法则耻格不形;其阜财发号也,生之寡而食之众,烦于令而鲜于治。思所以
究此缪盩,致之治平,兹心浩然,若涉渊冰。故前诏有司,博延群彦,伫启宿懵,
冀臻时雍。
子大夫皆识达古今,志在康济,造廷待问,副朕虚怀,必当箴治之阙,辨政
之疵,明纲条之致紊,稽富庶之所急。何施革于前弊?何泽惠于下土?何脩而治
古可近?何道而和气克充?推之本源,著于条对。至若夷吾轻重之权,孰辅于治?
严尤底定之策,孰叶于时?元凯之考课何先?叔子之克平何务?惟此龟鉴,择乎
中庸,斯在洽闻,朕将亲览。
蕡对曰:
臣诚不佞,有正国致君之术,无位而不得行;有犯颜敢谏之心,无路而不得
达。怀愤郁抑,思有时而发。常欲与庶人议于道、商贾谤于市,得通上听,一悟
主心,虽被袄言之罪无所悔。况逢陛下询求过阙,咨访嘉谋,制诏中外,举直言
极谏。臣辱斯举,专承大问,敢不悉意以言?至于上所忌,时所禁,权幸所讳恶,
有司所与夺,臣愚不识,伏惟陛下少加优容,不使圣时有谠言受戮者,天下之幸
也。谨昧死以对:
伏以圣策有思古先之治,念玄默之化,将欲通天地以济俗,和阴阳以煦物,
见陛下虑道之深也。臣以为哲王之治,其则不远,惟致之之道何如耳。伏以圣策
有祗荷丕构而不敢荒宁,奉若谟训而罔有怠忽,见陛下忧劳之至也。若夫任贤惕
厉,宵衣旰食,宜绌左右之纤佞,进股肱之大臣。若夫追踪三五,绍复祖宗,宜
鉴前古之兴亡,明当代之成败。心有未达,以下情蔽而不得上通;行有未孚,以
上泽壅而不得下浃。欲人之化,在脩己以先之;欲气之和,在遂性以导之。救灾
旱在致精诚,广播殖在视食力。国廪罕畜,本乎冗食尚繁;吏道多端,本乎选用
失当。豪猾逾检,繇中外之法殊;生徒惰业,繇学校之官废;列郡干禁,繇授任
非人;百工淫巧,繇制度不立。伏以圣策有择官济治之心,阜财发号之叹,见陛
下教化之本也。且进人以行,则枝叶安有难辨乎?防下以礼,则耻格安有不形乎?
念生寡而食众,可罢斥惰游;念令烦而治鲜,要察其行否。博延群彦,愿陛下必
纳其言;造廷待问,则小臣安敢爱死?伏以圣策有求贤箴阙之言,审政辨疵之令,
见陛下咨访之勤也。遂小臣斥奸豪之志,则弊革于前;守陛下念康济之心,则惠
敷于下。邪正之道分,而治古可近;礼乐之方著,而和气克充。至若夷吾之法,
非皇王之权;严尤所陈,无最上之策;元凯之所先,不若唐尧考绩;叔子之所务,
不若虞舜舞干。且非大德之中庸、上圣之龟鉴,又何足为陛下道之哉?或有以系
安危之机、兆存亡之变者,臣请披肝胆为陛下别白而重言之。
臣前所谓“哲王之治,其则不远”者,在陛下慎思之、力行之、始终不懈而
已。谨按《春秋》:元者,气之始也;春者,岁之元也。《春秋》以元加于岁,
以春加于王,明王者当奉若天道,以谨其始也。又举时以终岁,举月以终时,《
春秋》虽无事,必书首月以存时,明王者当承天之道,以谨其终也。王者动作终
始必法于天者,以其运行不息也。陛下能谨其始,又能谨其终,懋而脩之,勤而
行之,则执契而居简,无为而不宰,广立本之大业,崇建中之盛德,安有三代循
环之弊,百伪滋炽之渐乎?臣故曰:“唯致之之道何如耳。”
臣前所谓“若夫任贤惕厉,宵衣旰食,宜绌左右之纤佞,进股肱之大臣”,
实以陛下忧劳之至也。臣闻不宜忧而忧者,国必衰;宜忧而不忧者,国必危。陛
下不以国家存亡、社稷安危之策而降于清问,臣未知陛下以布衣之臣不足与定大
计耶?或万机之勤有所未至也?不然,何宜忧而不忧乎?臣以为陛下所先忧者,
宫闱将变,社稷将危,天下将倾,四海将乱。此四者,国家已然之兆,故臣谓圣
虑宜先及之。夫帝业艰难而成之,固不可容易而守之。太祖肇其基,高祖勤其绩,
太宗定其业,玄宗继其明,至于陛下,二百余载,其间圣明相因,扰乱继作,未
有不用贤士、近正人而能兴者。或一日不念,则颠覆大器,宗庙之耻,万古为恨。
臣谨按《春秋》,人君之道,在体元以居正。昔董仲舒为汉武帝言之略矣,有未
尽者,臣得为陛下备论之。夫继故必书即位,所以正其始也;终必书所终之地,
所以正其终也。故为君者,所发必正言,所履必正道,所居必正位,所近必正人。
《春秋》:“阍弑吴子余祭。”书其名,讥疏远贤士,昵刑人,有不君之道。伏
惟陛下思祖宗开国之勤,念《春秋》继故之诫。明法度之端,则发正言,履正道;
杜篡弑之渐,则居正位,近正人。远刀锯之残,亲骨鲠之直,辅相得以颛其任,
庶寮得以守其官。奈何以亵近五六人总天下大政,外专陛下之命,内窃陛下之权,
威慑朝廷,势倾海内,群臣莫敢指其状,天子不得制其心,祸稔萧墙,奸生帷幄,
臣恐曹节、侯览复生于今日,此宫闱将变也。臣谨按《春秋》:“定公元年春王。”
不言正月者,《春秋》以为先君不得正其终,则后君不得正其始,故曰“定无
正”也。今忠贤无腹心之寄,阍寺专废立之权,陷先帝不得正其终,致陛下不得
正其始,况太子未立,郊祀未脩,将相之职不归,名器之宜不定,此社稷将危也。
臣谨按《春秋》:“王札子杀召伯、毛伯。”《春秋》之义,两下相杀不书。此
书者,重其颛王命也。夫天之所授者在命,君之所存者在令。操其命而失之者,
是不君也;侵其命而专之者,是不臣也。君不君,臣不臣,此天下所以将倾也。
臣谨按《春秋》,晋赵鞅以晋阳之兵叛入于晋,书其归者,能逐君侧之恶以安其
君,故《春秋》善之。今威柄陵夷,藩臣跋扈。有不达人臣大节,而首乱者将以
安君为名;不究《春秋》之微,称兵者在逐恶为义。则典刑不繇天子,征伐必自
诸侯,此海内之将乱也。故樊哙排闼而雪涕,袁盎当车而抗辞,京房发愤以殒身,
窦武不顾而毕命,此皆陛下明知之矣。臣谨按《春秋》,晋狐射姑杀阳处父,书
襄公杀之者,以其君漏言也。襄公不能固阴重之机,处父所以及残贼之祸,故《
春秋》非之。夫上漏其情,则下不敢尽意;上泄其事,则下不敢尽言。故《传》
有造膝诡辞之文,《易》有失身害成之戒。今公卿大臣,非不欲为陛下言之,虑
陛下不能用也。忽而不用,必泄其言,臣下既言而不行,必婴其祸;适足钳直臣
之口,而重奸臣之威。是以欲尽其言则有失身之惧,欲尽其意则有害成之忧,裴
回郁塞,以须陛下感悟,然后尽其启沃。陛下何不听朝之余,时御便殿,召当世
贤相老臣,访持变扶危之谋,求定倾救乱之术,塞阴邪之路,屏亵狎之臣,制侵
陵迫胁之心,复门户扫除之役,戒其所宜戒,忧其所宜忧。既不得治其前,当治
于后;不得正其始,当正其终。则可以虔奉典谟,克承丕构,终任贤之效,无宵
旰之忧矣。
臣前所谓“追踪三五,绍复祖宗,宜鉴前古之兴亡,明当时之成败”者。臣
闻尧、禹之为君而天下大治者,以能任九官、四岳、十二牧,不失其举,不贰其
业,不侵其职,居官唯其能,左右唯其贤,元凯在下虽微而必举,四凶在朝虽强
而必诛,考其安危,明其取舍。至秦二世、汉元成,咸愿措国如唐、虞,致身如
尧、舜,而终败亡者,以其不见安危之机,不知取舍之道,不任大臣,不辨奸人,
不亲忠良,不远谗佞也。伏惟陛下察唐、虞之所以兴,而景行于前;鉴秦、汉之
所以亡,而戒惧于后。陛下无谓庙堂无贤相,庶官无贤士,今纪纲未绝,典刑犹
在,人谁不欲致身为王臣,致时为升平?陛下何忽而不用邪?又有居官非其能,
左右非其贤,恶如四凶,诈如赵高,奸如恭、显,陛下何惮而不去邪?神器固有
归,天命固有分,祖宗固有灵,忠臣固有心,陛下其念之哉!昔秦之亡也,失于
强暴;汉之亡也,失于微弱。强暴则奸臣畏死而害上,微弱则强臣窃权而震主。
臣伏见敬宗不虞亡秦之祸,不翦其萌。伏惟陛下深轸亡汉之忧,以杜其渐,则祖
宗之洪业可绍,三五之遐轨可追矣。
臣前所谓陛下“心有所未达,以下情塞而不能上通;行有所未孚,以上泽壅
而不得下浃”;且百姓有涂炭之苦,陛下无繇而知;陛下有子惠之心,百姓无繇
而信。臣谨按《春秋》书“梁亡”不书“取”者,梁自亡也,以其思虑昏而耳目
塞,上出恶政,人为寇盗,皆不知其所以,终自取其灭亡也。臣闻国君之所以尊
者,重其社稷也;社稷之所以重者,存其百姓也。苟百姓不存,则虽社稷不得固
其重;社稷不重,则人君不得保其尊。故治天下者,不可不知百姓之情。夫百姓
者,陛下之赤子,陛下宜令慈仁者视育之,如保傅焉,如乳哺焉,如师之教导焉。
故人之于上也,恭之如神明,爱之如父母。今或不然,陛下亲近贵幸,分曹建署,
补除卒吏,召致宾客,因其货贿,假以声势;大者统藩方,小者为守牧,居上无
清惠之政而有饕餮之害,居下无忠诚之节而有奸欺之罪。故人之于上也,畏之如
豺狼,恶之如仇敌。今海内困穷,处处流散,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鳏寡孤
独不得存,老幼疾病不得养,加以国权兵柄颛于左右,贪臣聚敛以固宠,奸吏因
缘而弄法,冤痛之声,上达于九天,下入于九泉,鬼神为之怨怒,阴阳为之愆错。
君门万重,不得告诉,士人无所归化,百姓无所归命。官乱人贫,盗贼并起,土
崩之势,忧在旦夕。即不幸因之以病疠,继之以凶荒,陈胜、吴广不独起于秦,
赤眉、黄巾不独生于汉,臣所以为陛下发愤扼腕、痛心泣血也。如此则百姓有涂
炭之苦,陛下何繇而知之乎?陛下有子惠之心,百姓安得而信之乎?使陛下行有
所未孚,心有所未达,固其然也。臣闻汉元帝即位之初,更制七十余事,其心甚
诚,其称甚美。然纪纲日紊,国祚日衰,奸宄日强,黎元日困,繇不能择贤明而
任之,失其操柄也。自陛下即位,忧勤兆庶,屡降德音,四海之内,莫不抗首而
长息,自喜复生于死亡之中也。伏惟陛下慎终如始,以塞四方之望。诚能揭国柄
以归于相,持兵柄以归于将,去贪臣聚敛之政,除奸吏因缘之害,惟忠贤是近,
惟正直是用,内宠便僻无所听焉。选清慎之官,择仁惠之长,敏之以利,煦之以
和,教之以孝慈,导之以德义,去耳目之塞,通上下之情,俾万国欢康,兆庶苏
息,即心无不达,而行无不孚矣。
臣前所谓“欲人之化也,在脩己以先之”,臣闻德以脩己,教以导人。脩之
也,则人不劝而自立;导之也,则人不教而率从。君子欲政之必行也,故以身先
之;欲人之从化也,故以道御之。今陛下先之以身而政未必行,御之以道而人未
从化,岂立教之旨未尽其方邪?夫立教之方,在乎君以明制之,臣以忠行之。君
以知人为明,臣以正时为忠。知人在任贤而去邪,正时则固本而守法。贤不任则
重赏不足以劝善,邪不去则严刑不足以禁非,本不固则人流,法不守则政散,而
欲教之必至,化之必行,不可得也。陛下能斥奸邪而不私其左右,举贤正而不遗
其疏远,则化浃朝廷矣。爱人而敦本,分职而奉法,脩其身以及其人,始于中而
成于外,则化行天下矣。
臣前所谓“欲气之和也,在遂其性以导之”者,当纳人于仁寿也。夫欲人之
仁寿也,在立制度,脩教化。夫制度立则财用省,财用省则赋敛轻,赋敛轻则人
富矣;教化脩则争竞息,争竞息则刑罚清,刑罚清则人安矣。既富矣,则仁义兴
焉;既安矣,则寿考至焉。仁义之心感于下,和平之气应于上,故灾害不作,休
祥存臻,四方底宁,万物咸遂矣。
臣前所谓“救灾旱在乎致精诚”者。臣谨按《春秋》,鲁僖公一年之中,三
书“不雨”者,以其人君有恤人之志也;文公三年之中,一书“不雨”者,以其
人君无闵人之心也。故僖致诚而旱不害物,文无恤闵而变则成灾。陛下有闵人之
志,则无成灾之变矣。
臣前所谓“广播殖在乎视食力”者。臣谨按《春秋》:“君人者必时视民之
所勤。人勤于力则功筑罕,人勤于财则贡赋少,人勤于食则百事废。”今财食与
力皆勤矣,愿陛下废百事之用,以广三时之务,则播植不愆矣。
臣前所谓“国廪罕蓄,本乎冗食尚繁”者。臣谨按《春秋》:“臧孙辰告籴
于齐。”《春秋》讥其无九年之蓄,一年不登而百姓饥。臣愿斥游惰之人以笃耕
殖,省不急之费以赡黎元,则廪蓄不乏矣。
臣前所谓“吏道多端,本乎选用失当”者,繇国家取人不尽其材、任人不明
其要故也。今陛下之用人也,求其声而不求其实,故人之趋进也,务其末而不务
其本。臣愿核考课之实,定迁序之制,则多端之吏息矣。
臣前所谓“豪猾逾检,繇中外之法殊”者,以其官禁不一也。臣谨按《春秋》,
齐桓公盟诸侯不日,而葵丘之盟特以日者,美其能宣明天子之禁,率奉王官之
法,故《春秋》备而书之。然则官者,五帝、三王之所建也;法者,高祖、太宗
之所制也。法宜画一,官宜正名。今又分外官、中官之员,立南司、北司之局,
或犯禁于南则亡命于北,或正刑于外则破律于中,法出多门,人无所措,繇兵农
势异,而中外法殊也。臣闻古者因井田以制军赋,间农事以脩武备,提封约卒乘
之数,命将在公卿之列,故兵农一致,而文武同方,以保乂邦家,式遏乱略。太
宗置府兵台省军卫,文武参掌,闲岁则橐弓力穑,有事则释耒荷戈,所以脩复古
制,不废旧物。今则不然。夏官不知兵籍,止于奉朝请;六军不主武事,止于养
阶勋。军容合中官之政,戎律附内臣之职。首一戴武弁,疾文吏如仇雠;足一蹈
军门,视农夫如草芥。谋不足以翦除奸凶,而诈足以抑扬威福;勇不足以镇卫社
稷,而暴足以侵害闾里。羁绁藩臣,干陵宰辅,隳裂王度,汩乱朝经。张武夫之
威,上以制君父;假天子之命,下以御英豪。有藏奸观衅之心,无伏节死难之谊。
岂先王经文纬武之旨邪!臣愿陛下贯文武之道,均兵农之功,正贵贱之名,一中
外之法,还军卫之职,脩省署之官;近崇贞观之风,远复成周之制:自邦畿以刑
下国,始天子而达诸侯,可以制猾奸之强,无逾检之患矣。
臣前所谓“生徒惰业,繇学校之官废”者,盖国家贵其禄,贱其能,先其事,
后其行,故庶官乏通经之学,诸生无脩业之心矣。
臣前所谓“列郡干禁,繇授任非人”者,臣以为刺史之任,治乱之根本系焉,
朝廷之法制在焉,权可以御豪强,恩可以惠孤寡,强可以御奸寇,政可以移风俗。
其将校曾更战阵,及功臣子弟,请随宜酬赏。苟无治人之术者,不当任此官,即
绝干禁之患矣。
臣前所谓“百工淫巧,繇制度不立”者,臣请以官位禄秩制其器用车服,禁
以金银珠玉,锦绣雕镂。不蓄于私室,则无荡心之巧矣。
臣前所谓“辨校叶”者,繇考言以询行也;臣前所谓“形于耻格”者,繇道
德而齐礼也;臣前所谓“念生寡而食众,可罢斥惰游”者,已备于前矣。臣前所
谓“令烦而治鲜,要察其行否”者,臣闻号令者,治国之具也。君审而出之,臣
奉而行之,或亏益止留,罪在不赦。今陛下令烦而治鲜,得非持之者有所蔽欺乎?
臣前谓“博延群彦,愿陛下必纳其言;造廷待问,则小臣其敢爱死”者。昔
晁错为汉削诸侯,非不知祸之将至,忠臣之心,壮夫之节,苟利社稷,死无悔焉。
臣非不知言发而祸应,计行而身僇,盖痛社稷之危,哀生人之悔,岂忍姑息时忌,
窃陛下一命之宠哉?昔龙逄死而启商,比干死而启周,韩非死而启汉,陈蕃死而
启魏。今臣之来也,有司或不敢荐臣之言,陛下又无以察臣之心,退必戮于权臣
之手,臣幸得从四子游于地下,固臣之愿也。所不知杀臣者,臣死之后,将孰为
启之哉!
至如人主之阙,政教之疵,前日之弊,臣既言之矣。若乃流下土之惠、脩近
古之治而致和平者,在陛下行之而已。然上之所陈者,实以臣亲承圣问,敢不条
对。虽臣之愚,以为未极教化之大端、皇王之要道。伏惟陛下事天地以教人恭,
奉宗庙以教人孝,养高年以教人悌长,字百姓以教人慈幼,调元气以煦育,扇大
和以仁寿,可以消摇无为,垂拱成化。至若念陶钧之道,在择宰相以任之,使权
造化之柄;念保定之功,在择将帅以任之,使脩阃外之寄;念百度之求正,在择
庶官面任之,使颛职业之守;念百姓之怨痛,在择良吏以任之,使明惠养之术。
自然言足以为天下教,动足以为天下法,仁足以劝善,义足以禁非,又何必宵衣
旰食,劳神惕虑,然后致治哉!
是时,第策官左散骑常侍冯宿、太常少卿贾餗、库部郎中庞严见蕡对嗟伏,
以为过古晁、董,而畏中官眦睚,不敢取。士人读其辞,至感概流涕者。谏官御
史交章论其直。
于时,被选者二十有三人,所言皆冗龊常务,类得优调。河南府参军事李郃
曰:“蕡逐我留,吾颜其厚邪!”乃上疏曰:“陛下御正殿求直言,使人得自奋。
臣才志懦劣,不能质今古是非,使陛下闻未闻之言,行未行之事,忽忽内思,愧
羞神明。今蕡所对,敢空臆尽言,至皇王之成败,陛下所防闲,时政之安危,不
私所料,又引《春秋》为据,汉、魏以来,无与蕡比。有司以言涉讦忤,不敢闻。
自诏书下,万口籍籍,叹其诚鲠,至于垂泣,谓蕡指切左右,畏近臣衔怒,变兴
非常,朝野惴息,诚恐忠良道穷,纲纪遂绝,季汉之乱,复兴于今。以陛下仁圣,
近臣故无害忠良之谋;以宗庙威严,近臣故无速败亡之祸。指事取验,何惧直言?
且陛下以直言召天下士,蕡以直言副陛下所问,虽讦必容,虽过当奖,书于史策,
千古光明。使万有一蕡不幸死,天下必曰陛下阴杀谠直,结雠海内,忠义之士,
皆惮诛夷,人心一摇,无以自解。况臣所对,不及蕡远甚,内怀愧耻,自谓贤良,
奈人言何!乞回臣所授,以旌蕡直。臣逃苟且之惭,朝有公正之路,陛下免天下
之疑,顾不美哉!”帝不纳。郃字子玄,后历贺州刺史。
蕡对后七年,有甘露之难。令狐楚、牛僧孺节度山南东西道,皆表蕡幕府,
授秘书郎,以师礼礼之。而宦人深嫉蕡,诬以罪,贬柳州司户参军,卒。
始,帝恭俭求治,志除凶人,然懦而不睿,臣下畏祸不敢言,故蕡对极陈晋
襄公杀阳处父以戒帝,又引阍弑吴子,阴赞帝决。帝后与宋申锡谋诛守澄不克,
守澄废帝弟漳王而斥申锡,帝依违其间,不敢主也。贾餗与王涯、李训、舒元
舆位宰相,以谋败,皆为中官夷其宗,而宦者益横,帝以忧崩。
及昭宗诛韩全诲等,左拾遗罗衮上言:“蕡当太和时,宦官始炽,因直言策
请夺爵土,复扫除之役,遂罹谴逐,身死异土,六十余年,正人义夫切齿饮泣。
比陛下幽东内,幸西州,王室几丧。使蕡策早用,则杜渐防萌,逆节可消,宁殷
忧多难,远及圣世耶!今天地反正,枉魄愤胔,有望于陛下。”帝感悟,赠蕡左
谏议大夫,访子孙授以官云。
赞曰:汉武帝三策董仲舒,仲舒所对,陈天人大概,缓而不切也。蕡与诸儒
偕进,独讥切宦官,然亦太疏直矣。戒帝漏言,而身诵语于廷,何邪?其后宋申
锡以谋泄贬,李训以计不臧死,宦者遂强,可不戒哉!意蕡之贤,当先以忠结上,
后为帝谋天下所以安危者,庶其纾患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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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19:29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百七十九 列传第一百四

◎李郑二王贾舒
李训,字子垂,始名仲言,字子训,故宰相揆族孙。质状魁梧,敏于辩论,
多大言,自标置。擢进士第,补太学助教,辟河阳节度府。从父逢吉为宰相,以
仲言阴险善谋事,厚昵之。坐武昭狱,流象州。文宗嗣位,更赦还,以母丧居东
都。郑注佐昭义府,仲言慨然曰:“当世操权力者皆龊龊,吾闻注好士,有中助,
可与共事。”因往见注,相得甚欢。时逢吉方留守,怏怏不乐,思复用,知与注
善,付金币百万,使西至京师厚结注。注喜,介之谒王守澄。守澄善遇之,即以
注术、仲言经义并荐于帝。
仲言持诡辩,激卬可听,善钩揣人主意,又以身儒者,海内望族,既见识擢,
志望不浅。始,宋申锡谋诛守澄不克,死。宦尹益横,帝愈愤耻。而宪祖之弑,
罪人未得,虽外假借,内不堪,欲夷绝其类,顾在位臣持禄取容,无仗节死难者。
注阴知帝指,屡建密计,引仲言叶力。帝外托讲劝,又皆以守澄进,故与之谋则
其党不疑。仲言尚縗粗,帝使衣戎服,号“王山人”,与注出入禁中。服除,起
为四门助教,赐绯袍、银鱼,时太和八年也。其十月,迁《周易》博士,兼翰林
侍讲学士。入院,诏法曲弟子二十人侑宴,示优宠。于是给事中郑肃、韩佽、谏
议大夫李珝、郭承嘏、中书舍人高元裕、权璩等共劾仲言憸人,天下共知,不
宜在左右。帝不听。仲言数进讲,至阉寺,必感愤申重,以激帝心。帝见其言纵
横,谓果可任,遂不疑,而待遇莫与比,因改名训。帝犹虑宦人猜忌,乃疏《易》
五义示群臣,有能异训意者赏,欲天下知以师臣待训。
明年秋七月,进翰林学士、兵部郎中,知制诰,居中倚重,实行宰相事。宦
人陈弘志时监襄阳军,训启帝召还,至青泥驿,遣使者杖杀之。复以计白罢守澄
观军容使,赐鸩死。又逐西川监军杨承和、淮南韦元素、河东王践言于岭外,已
行,皆赐死。而崔潭峻前物故,诏剖棺鞭尸。元和逆党几尽。
训本挟奇进,及大权在己,锐意去恶,故与帝言天下事,无不如所欲。与注
相朋比,务报恩复仇,素忌李德裕、宗闵之宠,乃因杨虞卿狱,指为党人,尝所
恶者,悉陷党中,迁贬无阕日,班列几空,中外震畏。帝为下诏开谕,群情稍安。
不逾月,以礼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赐金紫服,仍诏三日一至翰林,以终《
易》义。
训起流人,一岁至宰相,谓遭时,其志可行。欲先诛宦竖,乃复河、湟,攘
夷狄,归河朔诸镇。意果而谋浅,天子以为然。俄赐第胜业里,赏赉旁午。每进
见,它宰相备位,天子倾意,宦官卫兵皆慴惮迎拜。天下险怪士徼取富贵,皆
凭以为资。训时时进贤才伟望,以悦士心,人皆惑之。尝建言天下浮屠避傜赋,
耗国衣食,请行业不如令者还为民。既执政,自白罢,因以市恩。
始,注先显,训藉以进,及势相埒,赖宠争功,不两立。然方事未集,乃出
注使镇凤翔,外为助援,内实猜克,待逞,且杀之。擢所厚善分总兵柄,于是王
璠为太原节度使,郭行余为邠宁节度使,罗立言权京兆尹,韩约金吾将军,李孝
本权御史中丞。阴许璠、行余多募士及金吾台府卒,劫以为用。
十一月壬戌,帝御紫宸殿,约奏甘露降金吾左仗树,群臣贺。训、元舆奏言:
“甘露近在禁中,陛下宜亲往以承天祉。”许之。即辇如含元殿,诏宰相群臣往
视。还,训奏言:“非甘露。”帝曰:“岂约妄邪?”顾中尉仇士良、鱼志弘等
验之,训因欲闭止诸宦人,使无逸者。时璠、行余皆辞赴镇,兵列丹凤门外,彀
而待,训传呼曰:“两镇军入受诏旨!”闻者趋入,邠宁军不至,璠惧,弗能前,
独行余拜殿下。宦人至仗所,约流汗不能举首,士良等怪之曰:“将军何为尔?”
会风动庑幕,见执兵者,士良等惊,走出。阍者将阖扉,为宦侍叱争,不及闭。
训急连呼金吾兵曰:“卫乘舆者,人赐钱百千!”于是有随训入者。宦人曰:“
急矣,上当还内!”即扶辇决罘罳下殿趋,训攀辇曰:“陛下不可去!”士良曰:
“李训反!”帝曰:“训不反。”士良手搏训而踬,训压之,将引刀靴中,救至,
士良免。立言、孝本领众四百东西来,上殿与金吾士纵击,宦官死者数十人。训
持辇愈急,至宣政门,宦人郗志荣揕训,仆之,辇入东上阁,即闭,宫中呼万
岁。元舆虽知谋,不以告涯,曰:“上将开延英邪?”而群臣见宰相问故。会士
良遣神策副使刘泰伦、陈君奕等率卫士五百挺兵出,所值辄杀。涯等惶遽易服步
出。杀诸司史六七百人,复分兵屯诸宫门,捕训党千余人,斩四方馆,流血成渠。
宦竖知训事连天子,相与怨啧,帝惧,伪不语,故宦人得肆志杀戮。俄而元舆、
涯皆为兵所执。涯实不知谋,士良榜笞急,乃自署反状。诏出卫骑千余,驰咸阳、
奉天捕亡者,大索都城,分掩涯、训等第,兵遂大掠,入黎埴、罗让、浑鐬、
胡证等家及贾耽庙,赀产一空。两省印、簿书辄持去,秘馆图籍,荡然无余者。
明日,召群臣朝,至建福门,从者不得入,光范门尚闭,列兵谁何,乃繇金
吾右仗至宣政衙,兵皆露持。是时无宰相、御史中丞,久之,阁门使马元贽启宣
政扉传诏,张仲方可京兆尹,而吏皆前死,群臣不能班。帝初未知涯等被系,犹
迟其不朝,既而士良白涯与训谋逆,将立郑注。遽召仆射令狐楚、郑覃、兵部尚
书王源中、吏部侍郎李虞仲等至,帝对悲愤,因付涯讯牒曰:“果涯书邪?”楚
曰:“然!涯诚有谋,罪应死。”
是日,京师兵剽劫未止,民乘乱,往往复私怨,相戕击,人死甚众。帝遣杨
镇、靳遂良等屯兵大衢,鼓而儆之,兵乃止。帝逼宦官,于是下诏暴训、涯等罪。
孝本易绿<巾夸>,犹金带,以帽障面,奔郑注,至咸阳,追骑及之。餗匿民间,
羸服乘驴自归。璠聚河东兵环第自卫,弘志使偏将攻之,呼曰:“王涯等得罪,
起尚书为相。”璠喜,启关纳之。既行,知见绐,泣曰:“李训累我。”俄行余、
立言皆得。自涯十余族并奴婢悉系左右军。璠见涯,恚曰:“公何见引?”涯曰:
“君昔漏宋丞相谋于守澄,今焉逃死?”
训既败,被绿衣,诡言黜官,走终南山,依浮屠宗密。宗密欲匿之,其徒不
可,乃奔凤翔,为盩厔将所执,械而东。训恐为宦人酷辱,祈监者曰:“得我者
有赏,不如持首去。”乃斩之,传其首,余党悉禽。
后一日,两神策兵将涯等赴郊庙,过两市,皆腰斩枭首以徇。餗临刑愤叱,
独元舆曰:“晁错、张华尚不免,岂特吾属哉?”约最后捕得,责以反状,不服,
斩之。杀训弟仲褒、元皋。始,元皋以属疏自解,得去,士良讯奴,言事前一昔
宿训第,遣人追斩之。训死,士良捕宗密,将杀之,怡然曰:“与训游久,浮屠
法遇困则救,死固其分。”乃释之。是时暴尸旁午,有诏弃都外,男女孩婴相杂
厕。淹旬,许京兆府瘗敛,作二大冢,葬道左右。
它日,帝颇思训,数为李石、郑覃称其才。而宦竖益炽,帝末以制,居常忽
忽不怿,每游燕,虽倡乐杂沓,未尝欢,颜惨不展,往往瞋目独语,或裴回眺望,
赋诗以见情,自是感疢,至弃天下云。
郑注,绛州翼城人。世微贱,以方伎游江湖间。元和末,至襄阳,依节度使
李愬。为愬煮黄金饵之,浸亲遇,署衙推,从至徐州,稍参处军政。注多艺,诡
谲阴狡,亿探人廋隐,辄中所欲。为愬筹事,未尝不用,挟邪市权,举军患之。
监军王守澄白愬,愬曰:“然彼奇士也,将军试与语。”守澄始拒不纳,既坐,
机辩横生,钩得其意,守澄大惊,引至后堂,语终夕,恨相见晚。谢愬曰:“诚
如公言。”即署巡官。
守澄入总枢密,与俱至京师,厚加赡恤,日夜为守澄计议,因阴通赂遗。初
士纤巧者附离,后要官贵人亦趋往。既陷宋申锡,搢绅侧目。金吾将孟文亮镇邠
宁,取为司马,不肯行,御史中丞宇文鼎劾奏,乃上道,过奉天辄还。御史复言
注奸状,请付有司治罪。始,王涯用注力再辅政,又惮守澄,遏其奏。更擢通王
府司马、右神策判官,士议讠雚骇。刘从谏恶其人,欲因斥去之,即表副昭义节
度。至府不旬月,文宗暴眩,守澄复荐注,即日召入,对浴堂门,赐赉至渥。是
夜,彗出东方,长三尺,芒耀怒急。俄进太仆卿,兼御史大夫。
注资贪沓,既藉权宠,专鬻官射利,赀积钜万,不知止。起第善和里,通永
巷,飞庑复壁,聚京师轻薄子、方镇将吏,以煽声焰。间入神策,与守澄语必终
日,或夜艾乃罢。险人躁夫有所干谢,日走门。李训既附注进,于是两人权震天
下矣。寻擢工部尚书、翰林侍讲学士,时训已在禁中,日日议论帝前,相倡和,
谋鉏翦中官,自谓功在晷刻,帝惑之。乘是进退士大夫,挠骫朝法,贤不肖淆乱,
以为弛张当然。众策其必乱。
帝问富人术,以榷茶对。其法欲置茶官,籍民圃而给其直,工自撷暴,则利
悉之官。帝始诏王涯为榷茶使。又言秦、雍灾,当兴役厌之。帝尝咏杜甫《曲江
辞》,有“宫殿千门”语,意天宝时环江有观榭宫室,闻注言,即诏两神策治曲
江、昆明,作紫云楼、采霞亭,诏公卿得列舍堤上。
注本姓鱼,冒为郑,故当时号“鱼郑”。及用事,人廋谓曰“水族”。貌寝
陋,不能远视,常衣粗裘,外示质素。始,李愬病痿,注治之有状,守澄神其术,
故中人皆昵爱。
俄检校尚书左仆射、凤翔陇右节度使,诏月入奏事。请寮属于训,训与舒元
舆谋终杀注,虑其豪俊为助,更择台阁长厚者,以钱可复为副,李敬彝为司马,
卢简能、萧杰为判官,卢弘茂为掌书记。旧制,节度使受命,戎服诣兵部谒,后
浸废,注请复之,而王璠、郭行余皆踵为常。是日,度支、京兆等供帐。入辞,
帝赐通天犀带。出都门,旗干折,注恶之。
先是,守澄死,以十一月葬浐水,注奏言:“守澄,国劳旧,愿身护丧。”
因群宦者临送,欲以镇兵悉禽诛之。训畏注专其功,乃先五日举事。注率五百骑
至,扶风令韩辽知其谋,奔武功。注闻训败,乃还。其属魏弘节劝注杀监军张仲
清及大将贾克中等十余人,注惊挠不暇听。仲清与前少尹陆畅用其将李叔和策,
访注计事,斩其首,兵皆溃去。注妻兄魏逢尤佻险,赞注为奸,数顾赇,为率更
令、凤翔少尹。遣逢至京师与训约,被诛。可复等及亲卒千余人皆族矣。擢仲清
内常侍,辽咸阳令,叔和检校太子宾客,赐钱千万,畅凤翔行军司马。
枭注首光宅坊,三日瘗之,群臣皆贺,乃夷其家。初,未获注,京师戒严,
泾原、鄜坊节度使王茂元、萧弘皆勒兵备非常。及是人相庆。籍其赀,得绢百万
匹,它物称是。注败前,菌生所服带上,褚中药化为蝇数万飞去。
可复,徽子也,为礼部郎中。简能者,简辞弟,驾部员外郎。杰者,俛弟
也,主客员外郎。弘茂,右拾遗。可复将死,女年十四,为祈免,女曰:“杀我
父,何面目以生!”抱可复求死,亦斩之。弘茂妻萧,临刑诟曰:“我太后妹,
奴辈可来杀!”兵皆敛手,乃免。弘节勇而多谋,始在鄜坊赵儋节度府,为注所
辟。敬彝为路隋所辟,隋卒,客江淮,以未赴免,因擢兵部员外郎,终衢州刺史。
王涯,字广津,其先本太原人,魏广阳侯冏之裔。祖祚,武后时谏罢万象神
宫知名;开元时,以大理司直驰传决狱,所至仁平。父晃,历左补阙、温州刺史。
涯博学,工属文。往见梁肃,肃异其才,荐于陆贽。擢进士,又举宏辞,再
调蓝田尉。久之,以左拾遗为翰林学士,进起居舍人。元和初,会其甥皇甫湜以
贤良方正对策异等,忤宰相,涯坐不避嫌,罢学士,再贬虢州司马,徙为袁州刺
史。宪宗思之,以兵部员外郎召,知制诰,再为翰林学士,累迁工部侍郎,封清
源县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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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19:29 | 显示全部楼层
涯文有雅思,永贞、元和间,训诰温丽,多所稿定。帝以其孤进自树立,数
访逮,以私居远,或召不时至,诏假光宅里官第,诸学士莫敢望。俄拜中书侍郎、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坐循默不称职罢。再迁吏部侍郎。
穆宗立,出为剑南东川节度使。时吐蕃寇边,西北骚然,又略雅州,涯调兵
拒之。上言:“蜀有两道直捣贼腹,一繇龙川清川以抵松州,一繇绵州威蕃栅抵
栖鸡城,皆虏险要地。臣愿不爱金帛,使信臣持节与北虏约曰:‘能发兵深入者,
杀某人,取某地,受某赏。’开怀以示之,所以要约谆熟异它日者,则匈奴之锐
可出,西戎之力衰矣。”帝不报。
长庆三年,入为御史大夫,迁户部尚书、盐铁转运使。宝历时,复出领山南
西道节度使。文宗嗣位,召拜太常卿,以吏部尚书代王播,复总盐铁,政益刻急。
岁中,进尚书右仆射、代郡公。而御史中丞宇文鼎以涯兼使职,耻为之屈,奏:
“仆射视事日,四品以上官不宜独拜。”涯怒,即建言:“与其废礼,不如审官,
请避位以存旧典。”帝难之,诏尚书省杂议。工部侍郎李固言谓:“《礼》:君
于士不答拜,非其臣则答,不臣人之臣也;大夫于其臣,虽贱必答拜,避正君也;
大夫于献不亲,君有赐不面拜,为君之答己也。古者列国君犹与大夫答拜,所以
尊事天子,别嫌明微也。议者谓‘仆射代尚书令,礼当重。凡百司州县皆有副贰,
缺则摄总,至著定之礼,则不可越,仆射由是也’。按令,凡文武三品拜一品,
四品拜二品。《开元礼》,京兆河南牧、州刺史、县令上日,丞以下答拜。此礼
令相戾,不可独据。”又言:“受册官始上,无不答拜者,而仆射亦受册,礼不
得异。虽相承为故事,然人情难安者,安得弗改?请如礼便。”帝不能决,涯竟
用旧仪。
自李师道平,三道十二州皆有铜铁官,岁取冶赋百万,观察使擅有之,不入
公上。涯始建白:“如建中元年九月戊辰诏书,收隶天子盐铁。”诏可。久之,
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合度支、盐铁为一使,兼领之。乃奏罢京畿榷酒钱以
悦众。俄检校司空,兼门下侍郎。罢度支,真拜司空。始变茶法,益其税以济用
度,下益困,而郑注亦议榷茶,天子命涯为使,心知不可,不敢争。李训败,乃
及祸。初,民怨茶禁苛急,涯就诛,皆群诟詈,抵以瓦砾。
涯质状颀省,长上短下,动举详华。性啬俭,不畜妓妾,恶卜祝及它方伎。
别墅有佳木流泉,居常书史自怡,使客贺若夷鼓琴娱宾。文宗恶俗侈靡,诏涯惩
革。涯条上其制,凡衣服室宇,使略如古,贵戚皆不便,谤讪嚣然,议遂格。然
涯年过七十,嗜权固位,偷合训等,不能絜去就,以至覆宗。是时,十一族赀货
悉为兵掠,而涯居永宁里,乃杨凭故第,财贮钜万,取之弥日不尽。家书多与秘
府侔,前世名书画,尝以厚货钩致,或私以官,凿垣纳之,重复秘固,若不可窥
者。至是为人破垣剔取奁轴金玉,而弃其书画于道。籍田宅入于官。
子孟坚为工部郎中、集贤殿学士,仲翔太常博士,季琰校书郎,皆死。仲翔
始匿侍御史裴鐇家,鐇执以赴军,仲翔曰:“业不见容,当自求生,奈何反
相噬邪?”闻者哀之。后令狐楚见帝,从容言:“向与臣并列者,既族灭矣,而
露胔不藏,深可悼痛。”帝恻然,诏京兆尹薛元赏葬涯等十一人,各赐袭衣。仇
士良使盗窃发其冢,投骨渭水。涯女为窦紃妻,以痼病免,家人绐告涯当贬,
忽梦涯自提首告曰:“族灭矣,惟若存,岁时无忘我。”女惊号堕地,乃以实告。
涯从弟沐,客江南,困穷来京师谒涯,二岁乃得见,许以禄仕,难作,亦死。
昭宗天复初,大赦,明涯、训之冤,追复爵位,官其后裔。
贾餗,字子美,河南人。少孤,客江淮间。从父全观察浙东,餗往依之,
全尤器异,收恤良厚。举进士高第,声称籍甚。又策贤良方正异等,授渭南尉、
集贤校理。擢累考功员外郎,知制诰。餗美文辞,开敏有断,然褊急,气陵辈
行。李渤为谏议大夫,恶其人,为宰相言之,而李逢吉、窦易直爱餗才,得不
斥。
穆宗崩,告哀江、浙,道拜常州刺史。旧制,两省官出使,得朱衣吏前导。
餗赴州,犹用之,观察使李德裕敕吏还,怏怏为憾。入为太常少卿,复知制诰,
历礼部侍郎,凡三典贡举,得士七十五人,多名卿宰相。再迁京兆尹、兼御史大
夫、姑臧县男。太和九年上巳,诏百官会曲江。故事,尹自门步入,揖御史。餗
自矜大,不彻扇盖,骑而入。御史杨俭、苏特固争,餗曰:“黄面儿敢尔!”
俭曰:“公为御史,能嘿嘿耶?”大夫温造以闻。坐夺俸,不胜恚,求出为浙西
观察使。未行,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俄为集贤殿大学士、监修国史。
既得位,会李宗闵得罪,而指俭、特为党,斥去之。
少与沈传师善,传师前死,尝梦云:“君可休矣!”餗寤而祭诸寝,复梦
曰:“事已尔,叵奈何!”刘蕡以贤良方正对策,指中人为祸乱根本,而餗与
冯宿、庞严为考官,畏避不敢闻,竟罹其祸。
餗本中立,不肯身犯颜排奸幸以及诛,与王涯实不知谋,人冤之。
舒元舆,婺州东阳人。地寒,不与士齿。始学,即警悟。去客江夏,节度使
郗士美异其秀特,数延誉。
元和中,举进士,见有司钩校苛切,既试尚书,虽水炭脂炬餐具,皆人自将,
吏一倡名乃得入,列棘围,席坐庑下,因上书言:“古贡士未有轻于此者,且宰
相公卿繇此出,夫宰相公卿非贤不在选,而有司以隶人待之,诚非所以下贤意。
罗棘遮截疑其奸,又非所以求忠直也。诗赋微艺,断离经传,非所以观人文化成
也。臣恐贤者远辱自引去,而不肖者为陛下用也。今贡珠贝金玉,有司承以棐笥
皮币。何轻贤者,重金玉邪?”又言:“取士不宜限数,今有司多者三十,少止
二十,假令岁有百元凯,而曰吾格取二十,谓求贤可乎?岁有才德才数人,而曰
必取二十,谬进者乃过半,谓合令格可乎?”
俄擢高第,调鄠尉,有能名。裴度表掌兴元书记,文檄豪健,一时推许。拜
监察御史,劾按深害无所纵。再迁刑部员外郎。
元舆自负才有过人者,锐进取。太和五年,献文阙下,不得报。上书自言:
“马周、张嘉贞代人作奏,起逆旅,卒为名臣。今臣备位于朝,自陈文章,凡五
晦朔不一报,窃自谓才不后周、嘉贞,而无因入,又不露所缊,是终无振发时也。
汉主父偃、徐乐、严安以布衣上书,朝奏暮召,而臣所上八万言,其文锻炼精粹,
出入今古数千百年,披剔剖抉,有可以辅教化者未始遗,拔犀之角,擢象之齿,
岂主父等可比哉?盛时难逢,窃自爱惜。”文宗得书,高其自激卬,出示宰相,
李宗闵以浮躁诞肆不可用,改著作郎,分司东都。
时李训居丧,尤与元舆善。及训用事,再迁左司郎中。御史大夫李固言表知
杂事。固言辅政,权知御史中丞。会帝录囚,元舆奏辨明审,不三月即真,兼刑
部侍郎。专附郑注,注所恶,举绳逐之。月中,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诡谋
谬算,日与训比,败天下事,二人为之也。然加礼旧臣,外钓人誉。先时,裴度、
令狐楚、郑覃皆为当路所轧,致闲处。至是,悉还高秩。
元舆为《牡丹赋》一篇,时称其工。死后,帝观牡丹,凭殿阑诵赋,为泣下。
弟元褒、元肱、元迥,皆第进士。元褒又擢贤良方正,终司封员外郎。余及
诛。
王璠,字鲁玉。元和初举进士、宏辞,皆中,迁累监察御史。仪宇峻整,著
称于时。以起居舍人副郑覃宣慰镇州。长庆末,擢职方郎中,知制诰。
时李逢吉秉政,特厚璠,骤拜御史中丞。璠挟所恃,颇横恣,道直左仆射李
绛,交骑不避。绛上言:“左右仆射,师长庶官,开元时,名左右丞相,虽去机
务,然犹总百司,署位不著姓。上日班见百官,而中丞、御史在廷。元和中,伊
慎为仆射,太常博士韦谦以慎位缘恩进,削其礼,至仆射就台见中丞,或立廷中,
中丞乃至。宪度倒置,不可为法。”逢吉惮绛正,遏其事不奏,但罢璠为工部侍
郎,而绛亦用太子少师分司东都,议者不直之。初,璠按武昭狱,意逢吉德己,
及罢中丞,乃失望。
久之,出为河南尹。时内厩小儿颇扰民,璠杀其尤暴者,远近畏伏。入为尚
书右丞,再迁京兆尹。自李谅后,政条隳斁,奸豪浸不戢,璠颇修举,政有名。
郑注奸状始露,宰相宋申锡、御史中丞宇文鼎密与璠议除之,璠反以告王守
澄,而注由是倾心于璠。进左丞,判太常卿事。出为浙西观察使。李训得幸,璠
于逢吉旧故,故荐之,复召为左丞,拜户部尚书,判度支,封祁县男。李宗闵得
罪,璠亦其党,见注求解,乃免。训将诛宦人,乃授河东节度使,已而败。
璠子遐休,直弘文馆,所善学士令狐定及刘轲、刘軿、仲无颇、柳喜集其所,
皆被缚。定等自解辩,得释。遐休诛。璠凿润州外隍,得石刻曰:“山有石,石
有玉,玉有瑕。”术家谓璠祖名崟,生礎,礎生璠,尽遐休,盖其应云。
郭行余者,元和时擢进士。河阳乌重胤表掌书记。重胤葬其先,使志冢,辞
不为,重胤怒,即解去。擢累京兆少尹。尝值尹刘栖楚,不肯避,栖楚捕导从系
之。自言宰相裴度,颇为谕止。行余移书曰:“京兆府在汉时有尹,有都尉,有
丞,皆诏自除,后循而不改。开元时,诸王为牧,故尹为长史,司马即都尉、丞
耳。今尹总牧务,少尹副焉,未闻道路间有下车望尘避者,故事犹在。”栖楚不
能答。
迁楚、汝二州刺史、大理卿,擢邠宁节度使。李训在东都,与行余善,故用
之。
韩约,朗州武陵人,本名重华。志勇决,略涉书,有吏干。历两池榷盐使、
虔州刺史。交趾叛,领安南都护。再迁太府卿。太和九年,代崔鄯为左金吾卫大
将军,居四日,起事。约繇钱谷进,更安南富饶地,聚赀尤多。
罗立言者,宣州人。贞元末擢进士,魏博田弘正表佐其府。改阳武令,以治
剧迁河阴。立言始筑城郭,地所当者,皆富豪大贾所占,下令使自筑其处,吏籍
其阔狭,号于众曰:“有不如约,为我更完!”民惮其严,数旬毕。民无田者,
不知有役。设锁绝汴流,奸盗屏息。河南尹丁公著上状,加朝散大夫。然倨下傲
上,出具弓矢呵道,宴宾客列倡优如大府,人皆恶之,以是稀迁,然自放不衰。
改度支河阴留后,坐平籴非实,没万九千缗,盐铁使惜其干,止奏削兼侍御
史。繇庐州刺史召为司农少卿,以财事郑注,亦与李训厚善。训以京兆多吏卒,
擢为少尹,知府事,以就其谋。
李孝本,宗室子。元和时第进士,累迁刑部郎中。依训得进,于是御史中丞
舒元舆引知杂事。元舆入相,擢权知中丞事。
顾师邕,字睦之,少连子。性恬约,喜书,寡游合。第进士。累迁监察御史。
李训荐为水部员外郎、翰林学士。训遣宦官田全操、刘行深、周元稹、薛士干、
似先义逸、刘英誗按边,既行,命师邕为诏,赐六道杀之,会训败,不果。师
邕流崖州,至蓝田,赐死。
李贞素,嗣道王实子。性和裕,衣服喜鲜明。汉阳公主妻以季女。累迁宗正
少卿,由将作监改左金吾卫将军。韩约之诈,贞素知之。流儋州,至商山,赐死。
赞曰:李训浮躁寡谋,郑注斩斩小人,王涯暗沓,舒元舆险而轻,邀幸天功,
宁不殆哉!李德裕尝言天下有常势,北军是也。训因王守澄以进,此时出入北军,
若以上意说诸将,易如靡风,而反以台、府抱关游徼抗中人以搏精兵,其死宜哉!
文宗与宰相李石、李固言、郑覃称:“训禀五常性,服人伦之教,不如公等,然
天下奇才,公等弗及也。”德裕曰:“训曾不得齿徒隶,尚才之云!”世以德裕
言为然。《传》曰:“国将亡,天与之乱人。”若训等持腐株支大厦之颠,天下
为寒心竖毛,文宗偃然倚之成功,卒为阉谒所乘,天果厌唐德哉!

[发帖际遇]: 林风发现瘫痪在地的殷梨亭,从他身上偷得银两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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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八十 列传第一百五

◎李德裕
李德裕,字文饶,元和宰相吉甫子也。少力于学,既冠,卓荦有大节。不喜
与诸生试有司,以荫补校书郎。河东张弘靖辟为掌书记。府罢,召拜监察御史。
穆宗即位,擢翰林学士。帝为太子时,已闻吉甫名,由是顾德裕厚,凡号令
大典册,皆更其手。数召见,赉奖优华。帝怠荒于政,故戚里多所请丐,挟宦人
诇禁中语,关托大臣。德裕建言:“旧制,驸马都尉与要官禁不往来。开元中,
诃督尤切,今乃公至宰相及大臣私第。是等无佗材,直泄漏禁密,交通中外耳。
请白事宰相者,听至中书,无辄诣第。”帝然之。再进中书舍人。未几,授御史
中丞。
始,吉甫相宪宗,牛僧孺、李宗闵对直言策,痛诋当路,条失政。吉甫诉于
帝,且泣,有司皆得罪,遂与为怨。吉甫又为帝谋讨两河叛将,李逢吉沮解其言,
功未既而吉甫卒,裴度实继之。逢吉以议不合罢去,故追衔吉甫而怨度,摈德裕
不得进。至是,间帝暗庸,讠木度使与元稹相怨,夺其宰相而己代之。欲引僧孺
益树党,乃出德裕为浙西观察使。俄而僧孺入相,由是牛、李之憾结矣。
初,润州承王国清乱,窦易直倾府库赉军,赀用空殚,而下益骄。德裕自检
约,以留州财赡兵,虽俭而均,故士无怨。再期,则赋物储牣。南方信禨巫,
虽父母疠疾,子弃不敢养。德裕择长老可语者,谕以孝慈大伦,患难相收不可弃
之义,使归相晓敕,违约者显置以法。数年,恶俗大变。又按属州非经祠者,毁
千余所,撤私邑山房千四百舍,寇无所廋蔽。天子下诏褒扬。
敬宗立,侈用无度,诏浙西上脂朅妆具,德裕奏:“比年旱灾,物力未完。
乃三月壬子赦令,常贡之外,悉罢进献。此陛下恐聚敛之吏缘以成奸,雕窭之人
不胜其敝也。本道素号富饶,更李锜、薛苹,皆榷酒于民,供有羡财。元和诏书
停榷酤,又赦令禁诸州羡余无送使。今存者惟留使钱五十万缗,率岁经费常少十
三万,军用褊急。今所须脂朅妆具,度用银二万三千两,金百三十两,物非土产,
虽力营索,尚恐不逮。愿诏宰相议,何以俾臣不违诏旨,不乏军兴,不疲人,不
敛怨,则前敕后诏,咸可遵承。”不报。方是时,罢进献,不阅月,而求贡使者
足相接于道,故德裕推一以讽它。
又诏索盘绦缭绫千匹,复奏言:“太宗时,使至凉州,见名鹰,讽李大亮献
之,大亮谏止,赐诏嘉叹。玄宗时,使者抵江南捕??、翠鸟,汴州刺史倪若水
言之,即见褒纳。皇甫询织半臂、造琵琶捍拨、镂牙筩于益州,苏颋不奉诏,
帝不加罪。夫??、镂牙,微物也。二三臣尚以劳人损德为言,岂二祖有臣如此,
今独无之?盖有位者蔽而不闻,非陛下拒不纳也。且立鹅天马,盘绦掬豹,文彩
怪丽,惟乘舆当御。今广用千匹,臣所未谕。昔汉文身衣弋绨,元帝罢轻纤服,
故仁德慈俭,至今称之。愿陛下师二祖容纳,远思汉家恭约,裁赐节减,则海隅
苍生毕受赐矣。”优诏为停。
自元和后,天下禁毋私度僧。徐州王智兴绐言天子诞月,请筑坛度人以资福,
诏可。即显募江淮间,民皆曹辈奔走,因牟撷其财以自入。德裕劾奏:“智兴为
坛泗州,募愿度者,人输钱二千,则不复勘诘,普加髡落。自淮而右,户三丁男,
必一男剔发,规影傜赋,所度无算。臣阅度江者日数百,苏、常齐民,十固八
九,若不加禁遏,则前至诞月,江淮失丁男六十万,不为细变。”有诏徐州禁止。
时帝昏荒,数游幸,狎比群小,听朝简忽。德裕上《丹扆六箴》,表言:“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此古之贤人笃于事君者也。夫迹疏而言亲者危,地远
而意忠者忤。臣窃惟念拔自先圣,遍荷宠私,不能竭忠,是负灵鉴。臣在先朝,
尝献《大明赋》以讽,颇蒙嘉采。今日尽节明主,亦由是也。”其一曰《宵衣》,
讽视朝希晚也;二曰《正服》,讽服御非法也;三曰《罢献》,讽敛求怪珍也;
四曰《纳诲》,讽侮弃忠言也;五曰《辨邪》,讽任群小也;六曰《防微》,讽
伪游轻出也。辞皆明直婉切。帝虽不能用其言,犹敕韦处厚谆谆作诏,厚谢其意。
然为逢吉排笮,讫不内徙。
时亳州浮屠诡言水可愈疾,号曰“圣水”,转相流闻,南方之人,率十户僦
一人使往汲。既行若饮,病者不敢近荤血,危老之人率多死。而水斗三十千,取
者益它汲,转鬻于道,互相欺訹,往者日数十百人。德裕严勒津逻捕绝之,且
言:“昔吴有圣水,宋、齐有圣火,皆本妖祥,古人所禁。请下观察使令狐楚填
塞,以绝妄源。”从之。帝方惑佛老,祷福祈年,浮屠方士,并出入禁中。狂人
杜景先上言,其友周息元寿数百岁,帝遣宦者至浙西迎之,诏在所驰驿敦遣。德
裕上疏曰:“道之高者,莫若广成、玄元;人之圣者,莫若轩辕、孔子。昔轩辕
问广成子治身之要,曰:‘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无劳子形,无摇子
精,乃可长生。慎守其一,以处其和。故我脩身千二百岁矣,形未尝衰。’又曰:
‘得吾道者上为皇,下为王。’玄元语孔子曰:‘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
志,是皆无益于子之身。’陛下脩轩后之术,物色异人,若使广成、玄元混迹而
至,告陛下之言,亦无出于此。臣虑今所得者,皆迂怪之士,使物淖冰,以小术
欺聪明,如文成、五利者也。又前世天子虽好方士,未有御其药者。故汉人称黄
金可成,以为饮食器则寿。高宗时刘道合、玄宗时孙甑生皆能作黄金,二祖不之
服,岂非以宗庙为重乎?傥必致真隐,愿止师保和之术,慎毋及药,则九庙尉悦
矣。”息元果诞谲不情,自言与张果、叶静能游。帝诏画工肖状为图以观之,终
帝世无它验。文宗即位,乃逐之。
太和三年,召拜兵部侍郎。裴度荐材堪宰相,而李宗闵以中人助,先秉政,
且得君,出德裕为郑滑节度使,引僧孺协力,罢度政事。二怨相济,凡德裕所善,
悉逐之。于是二人权震天下,党人牢不可破矣。
逾年,徙剑南西川。蜀自南诏入寇,败杜元颖,而郭钊代之,病不能事,民
失职,无聊生。德裕至,则完残奋怯,皆有条次。成都既南失姚、协,西亡维、
松,由清溪下沫水而左,尽为蛮有。始,韦皋招来南诏,复巂州,倾内资结蛮好,
示以战阵文法。德裕以皋启戎资盗,其策非是,养成痈疽,第未决耳。至元颖时,
遇隙而发,故长驱深入,蹂剔千里,荡无孑遗。今瘢夷尚新,非痛矫革,不能刷
一方耻。乃建筹边楼,按南道山川险要与蛮相入者图之左,西道与吐蕃接者图之
右。其部落众寡,馈餫远迩,曲折咸具。乃召习边事者与之指画商订,凡虏之
情伪尽知之。又料择伏瘴旧獠与州兵之任战者,废遣狞耄什三四,士无敢怨。又
请甲人于安定,弓人河中,弩人浙西。繇是蜀之器械皆犀锐。率户二百取一人,
使习战,贷勿事,缓则农,急则战,谓之“雄边子弟”。其精兵曰南燕保义、保
惠、两河慕义、左右连弩;骑士曰飞星、鸷击、奇锋、流电、霆声、突骑。总十
一军。筑杖义城,以制大度、青溪关之阻;作御侮城,以控荣经犄角势;作柔远
城,以厄西山吐蕃;复邛崃关,徙巂州治台登,以夺蛮险。
旧制,岁抄运内粟赡黎、巂州,起嘉、眉,道阳山江,而达大度,乃分饷诸
戍。常以盛夏至,地苦瘴毒,辇夫多死。德裕命转邛、雅粟,以十月为漕始,先
夏而至,以佐阳山之运,馈者不涉炎月,远民乃安。蜀人多鬻女为人妾,德裕为
著科约:凡十三而上,执三年劳;下者,五岁;及期则归之父母。毁属下浮屠私
庐数千,以地予农。蜀先主祠旁有猱村,其民剔发若浮屠者,畜妻子自如,德裕
下令禁止。蜀风大变。
于是二边浸惧,南诏请还所俘掠四千人,吐蕃维州将悉怛谋以城降。维距成
都四百里,因山为固,东北繇索丛岭而下二百里,地无险,走长川不三千里,直
吐蕃之牙,异时戍之,以制虏入者也。德裕既得之,即发兵以守,且陈出师之利。
僧孺居中沮其功,命返悉怛谋于虏,以信所盟,德裕终身以为恨。会监军使王践
言入朝,盛言悉怛谋死,拒远人向化意。帝亦悔之,即以兵部尚书召,俄拜中书
门下平章事,封赞皇县伯。
故事,丞郎诣宰相,须少间乃敢通,郎官非公事不敢谒。李宗闵时,往往通
宾客。李听为太子太傅,招所善载酒集宗闵阁,酣醉乃去。至德裕,则喻御史:
“有以事见宰相,必先白台乃听。凡罢朝,由龙尾道趋出。”遂无辄至阁者。又
罢京兆筑沙堤、两街上朝卫兵。常建言:“朝廷惟邪正二途,正必去邪,邪必害
正。然其辞皆若可听,愿审所取舍。不然,二者并进,虽圣贤经营,无繇成功。”
俄而宗闵罢,德裕代为中书侍郎、集贤殿大学士。始,二省符江淮大贾,使主堂
厨食利,因是挟赀行天下,所至州镇为右客,富人倚以自高。德裕一切罢之。
后帝暴感风,害语言。郑注始因王守澄以药进,帝少间,又荐李训使待诏,
帝欲授谏官,德裕曰:“昔诸葛亮有言:‘亲贤臣,远小人,先汉所以兴隆也。
亲小人,远贤士,后汉所以倾颓也。’今训小人,顷咎恶暴天下,不宜引致左右。”
帝曰:“人谁无过,当容其改。且逢吉尝言之。”对曰:“圣贤则有改过,若
训天资奸邪,尚何能改?逢吉位宰相,而顾爱凶回,以累陛下,亦罪人也。”帝
语王涯别与官,德裕摇手止涯,帝适见,不怿,训、注皆怨,即复召宗闵辅政,
拜德裕为兴元节度使。入见帝,自陈愿留阙下,复拜兵部尚书。宗闵奏:“命已
行,不可止。”更徙镇海军以代王璠。
先是太和中,漳王养母杜仲阳归浙西,有诏在所存问。时德裕被召,乃檄留
后使如诏书。璠入为尚书左丞,而漳王以罪废死,因与户部侍郎李汉共谮德裕尝
赂仲阳导王为不轨。帝惑其言,召王涯、李固言、路隋质之,注、璠、汉三人者
语益坚,独隋言:“德裕大臣,不宜有此。”谗焰少衰。遂贬德裕为太子宾客,
分司东都。复贬袁州长史,隋亦免宰相。未几,宗闵以罪斥,而注、训等乱败。
帝追悟德裕以诬构逐,乃徙滁州刺史。又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都。开成初,帝从容
语宰相:“朝廷岂有遗事乎?”众皆以宋申锡对。帝俯首涕数行下,曰:“当此
时,兄弟不相保,况申锡邪?有司为我褒显之。”又曰:“德裕亦申锡比也。”
起为浙西观察使。后对学士禁中,黎埴顿首言:“德裕与宗闵皆逐,而独三进官。”
帝曰:“彼尝进郑注,而德裕欲杀之,今当以官与何人?”埴惧而出。又指坐
扆前示宰相曰:“此德裕争郑注处。”
德裕三在浙西,出入十年,迁淮南节度使,代牛僧孺。僧孺闻之,以军事付
其副张鹭,即驰去。淮南府钱八十万缗,德裕奏言止四十万,为鹭用其半。僧孺
诉于帝,而谏官姚合、魏谟等共劾奏德裕挟私怨沮伤僧孺,帝置章不下,诏德裕
覆实。德裕上言:“诸镇更代,例杀半数以备水旱、助军费。因索王播、段文昌、
崔从相授簿最具在。惟从死官下,僧孺代之,其所杀数最多。”即自劾“始至镇,
失于用例,不敢妄”,遂待罪,有诏释之。
武宗立,召为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既入谢,即进戒帝:“辨邪正,
专委任,而后朝廷治。臣尝为先帝言之,不见用。夫正人既呼小人为邪,小人亦
谓正人为邪,何以辨之?请借物为谕,松柏之为木,孤生劲特,无所因倚。萝茑
则不然,弱不能立,必附它木。故正人一心事君,无待于助。邪人必更为党,以
相蔽欺。君人者以是辨之,则无惑矣。”又谓治乱系信任,引齐桓公问管仲所以
害霸者,仲对琴瑟笙竽、弋猎驰骋,非害霸者;惟知人不能举,举不能任,任而
又杂以小人,害霸也。“太、玄、德、宪四宗皆盛朝,其始临御,自视若尧、舜,
浸久则不及初,陛下知其然乎?始一委辅相,故贤者得尽心。久则小人并进,造
党与,乱视听,故上疑而不专。政去宰相则不治矣。在德宗最甚,晚节宰相惟奉
行诏书,所与图事者,李齐运、裴延龄、韦渠牟等,讫今谓之乱政。夫辅相有欺
罔不忠,当亟免,忠而材者属任之。政无它门,天下安有不治?先帝任人,始皆
回容,积纤微以至诛贬。诚使虽小过必知而改之,君臣无猜,则谗邪不干其间矣。”
又言:“开元初,辅相率三考辄去,虽姚崇、宋璟不能逾。至李林甫,秉权乃十
九年,遂及祸败。是知亟进罢宰相,使政在中书,诚治本也。”
帝尝疑杨嗣复、李珏顾望不忠,遣使杀之。德裕知帝性刚而果于断,即率三
宰相见延英,呜咽流涕曰:“昔太宗、德宗诛大臣,未尝不悔。臣欲陛下全活之,
无异时恨。使二人罪恶暴著,天下共疾之。”帝不许,德裕伏不起。帝曰:“为
公等赦之。”德裕降拜升坐。帝曰:“如令谏官论争,虽千疏,我不赦。”德裕
重拜。因追还使者,嗣复等乃免。
时帝数出畋游,暮夜乃还,德裕上言;“人君动法于日,故出而视朝,入而
燕息。《传》曰:‘君就房有常节。’惟深察古谊,毋继以夜。侧闻五星失度,
恐天以是勤勤儆戒。《诗》曰:‘敬天之渝,不敢驰驱。’愿节田游,承天意。”
寻册拜司空。
回鹘自开成时为黠戛斯所破。会昌后,乌介可汗挟公主牙塞下,种族大饥,
以弱口、重器易粟于边。退浑、党项利虏掠,因天德军使田牟上言,愿以部落兵
击之。议者请可其言。德裕曰:“回鹘于国尝有功,以穷来归,未辄扰边,遽伐
之,非汉宣帝待呼韩之义。不如与之食,以待其变。”陈夷行曰:“资盗粮,非
计也,不如击之便。”德裕曰:“沙陀、退浑,不可恃也。夫见利则进,遇敌则
走,杂虏之常态,孰肯为国家用邪?天德兵素弱,以一城与劲虏确,无不败。请
诏牟无听诸戎计。”帝于是贷粟二万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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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19:30 | 显示全部楼层
会嗢没斯杀赤心以降,赤心兵溃去。于是回鹘势穷,数丐羊马,欲藉兵复故
地,又愿假天德城以舍公主,帝不许。乃进逼振武保大栅杷头峰,以略朔川,转
战云州,刺史张献节婴城不出。回鹘乃大掠,党项、退浑皆保险莫敢拒。帝益知
向不许田牟用二部兵之效,乃复问以计,德裕曰:“杷头峰北皆大碛,利用骑,
不可以步当之。今乌介所恃,公主尔,得健将出奇夺还之,王师急击,彼必走。
今锐将无易石雄者,请以藩浑劲卒与汉兵衔枚夜击之,势必得。”帝即以方略授
刘沔,令雄邀击可汗于杀胡山,败之,迎公主还,回鹘遂败。进位司徒。
黠戛斯遣使来,且言攻取安西、北庭,帝欲从黠戛斯求其地,德裕曰:“不
可。安西距京师七千里,北庭五千里。异时繇河西、陇右抵玉门关,皆我郡县,
往往有兵,故能缓急调发。自河、陇入吐蕃,则道出回鹘。回鹘今破灭,未知黠
戛斯果有其地邪?假令安西可得,即复置都护,以万人往戍,何所兴发,何道馈
輓?彼天德、振武于京师近,力犹苦不足,况七千里安西哉?臣以为纵得之,
无用也。昔汉魏相请罢田车师,贾捐之请弃珠崖,近狄仁杰亦请弃四镇及安东,
皆不愿贪外以耗内。此三臣者,当全盛时,尚欲弃割以肥中国,况久没甚远之地
乎?是持实费,市虚事,灭一回鹘,而又生之。”帝乃止。
泽潞刘从谏死,其从子稹擅留事,以邀节度,德裕曰:“泽潞内地,非河朔
比,昔皆儒术大臣守之。李抱真始建昭义军,最有功,德宗尚不许其子继。及刘
悟死,敬宗方怠于政,遂以符节付从谏。太和时,擅兵长子,阴连训、注,外托
效忠,请除君侧。及有狗马疾,谢医拒使,便以兵属稹。舍而不讨,无以示四方。”
帝曰:“可胜乎?”对曰:“河朔,稹所恃以唇齿也。如令魏、镇不与,则破
矣。夫三镇世嗣,列圣许之。请使近臣明告:‘以泽潞命帅,不得视三镇,今朕
欲诛稹,其各以兵会。’”帝然之。乃以李回持节谕王元逵、何弘敬,皆听命。
始议用兵,中外交章固争,皆曰:“悟功高,不可绝其嗣。又从谏畜兵十万,粟
支十年,未可以破也。”它宰相亦媕婀趋和,德裕独曰:“诸葛亮言曹操善为
兵,犹五攻昌霸,三越漅,况其下哉?然赢缩胜负,兵家之常,惟陛下圣策先
定,不以小利钝为浮议所摇,则有功矣。有如不利,臣请以死塞责!”帝忿然曰:
“为我语于朝,有沮吾军议者,先诛之!”群论遂息。元逵兵已出,而弘敬逗留
持两端。德裕建遣王宰以陈、许精甲,假道于魏以伐磁。弘敬闻,遽勒兵请自涉
漳取磁、潞。
会横水戍兵叛,入太原,逐其帅李石,奉裨将杨弁主留事。方是时,稹未下,
朝廷益为忧。议者颇言兵皆可罢。帝遣中人马元实如太原,侦其变。弁厚贿中人,
帐饮三日。还,谬曰:“弁兵多,属明光甲者十五里。”德裕诘曰:“李石以太
原无兵,故调横水卒千五百使戍榆社,弁因以乱,渠能列卒如此多邪?”则曰:
“晋人勇,皆兵也,募而得之。”德裕曰:“募士当以财,李石以人欠一缣,故
兵乱,石无以索之,弁何得邪?太原一铠一戟,举送行营,安致十五里明光乎?”
使者语塞。德裕即奏:“弁贱伍,不可赦。如力不足,请舍稹而诛弁。”遽趣王
逢起榆社军,诏元逵趋土门,会太原。河东监军吕义忠闻,即日召榆社卒入斩弁,
献首京师。
德裕每疾贞元、太和间有所讨伐,诸道兵出境,即仰给度支,多迁延以困国
力。或与贼约,令懈守备,得一县一屯以报天子,故师无大功。因请敕诸将,令
直取州,勿攻县。故元逵等下邢、洺、磁,而稹气索矣。俄而高文端归命,称稹
粮乏,皆女子挼穟哺兵。未几,郭谊持稹首降。帝问:“何以处谊?”德裕曰:
“稹竖子,安知反?职谊为之。今三州已降,而稹穷蹙,又贩其族以邀富贵,不
诛,后无以惩恶。”帝曰:“朕意亦尔。”因诏石雄入潞,尽取谊等及尝为稹用
者,悉诛之。策功拜太尉,进封赵国公。德裕固让,言:“唐兴,太尉惟七人,
尚父子仪乃不敢拜。近王智兴、李载义皆超拜保、傅,盖重惜此官。裴度为司徒
十年,亦不迁,臣愿守旧秩足矣。”帝曰:“吾恨无官酬公,毋固辞。”德裕又
陈:“先臣封于赵,冢孙宽中始生,字曰三赵,意将传嫡,不及支庶。臣前益封,
已改中山。臣先世皆尝居汲,愿得封卫。”从之,遂改卫国公。
帝尝从容谓宰相曰:“有人称孔子其徒三千亦为党,信乎?”德裕曰:“昔
刘向云:‘孔子与颜回、子贡更相称誉,不为朋党;禹、稷与皋陶转相汲引,不
为比周。无邪心也。’臣尝以共、鮌、驩兜与舜、禹杂处尧朝,共工、驩兜则
为党,舜、禹不为党。小人相与比周,迭为掩蔽也。贤人君子不然,忠于国则同
心,闻于义则同志,退而各行其己,不可交以私。赵宣子、随会继而纳谏,司马
侯、叔向比以事君,不为党也。公孙弘每与汲黯请间,黯先发之,弘推其后,武
帝所言皆听。黯、弘虽并进,然廷诘齐人少情,讥其布被为诈,则先发后继,不
为党也。太宗与房玄龄图事,则曰非杜如晦莫能筹之。及如晦在焉,亦推玄龄之
策。则同心图国,不为党也。汉朱博、陈咸相为腹心,背公死党。周福、房植各
以其党相倾,议论相轧,故朋党始于甘陵二部。及甚也,谓之钩党,继受诛夷。
以王制言之,非不幸也。周之衰,列国公子有信陵、平原、孟尝、春申,游谈者
以四豪为称首,亦各有客三千,务以谲诈势利相高;仲尼之徒,唯行仁义。今议
者欲以比之,罔矣。臣未知所谓党者,为国乎?为身乎?诚为国邪,随会、叔向、
汲黯、房、杜之道可行,不必党也。今所谓党者,诬善蔽忠,附下罔上,车马驰
驱,以趋权势,昼夜合谋,美官要选,悉引其党为之,否则抑压以退。仲尼之徒,
有是乎?陛下以是察之,则奸伪见矣。”
时韦弘质建言:“宰相不可兼治钱谷。”德裕奏言:“管仲明于治国,其语
曰:‘国之重器,莫重于令。令重君尊,君尊国安。治人之本,莫要于令。’故
曰‘亏令者死,益令者死,不行令者死,留令者死,不从令者死。五者无赦。’
又曰:‘令在上而论可否在下,是主威下系于人也。’太和后,风俗浸敝,令出
于上,非之在下。此敝不止,无以治国。匡衡曰:‘大臣者,国家股肱,万姓所
瞻仰,明主所慎择也。’《传》曰:‘下轻其上爵,贱人图柄臣,则国家摇动而
人不静。’今弘质为人所教而言,是图柄臣者也。且萧望之,汉名儒,为御史大
夫,奏云:‘岁首,日月少光,咎在臣等。’宣帝以望之意轻丞相,下有司诘问。
贞观中,监察御史陈师合上言:‘人之思虑有限,一人不可总数职。’太宗曰:
‘此欲离间我君臣。’斥之岭外。臣谓宰相有奸谋隐慝,则人人皆得上论。至于
制置职业,人主之柄,非小人所得干。古者朝廷之士,各守官业,思不出位。弘
质贱臣,岂得以非所宜言妄触天听!是轻宰相。陛下照其邪计,从党人中来,当
遏绝之。”德裕大意,欲朝廷尊,臣下肃,而政出宰相,深疾朋党,故感愤切言
之。
又尝谓:“省事不如省官,省官不如省吏,能简冗官,诚治本也。”乃请罢
郡县吏凡二千余员,衣冠去者皆怨。时天下已平,数上疏乞骸骨,而星家言荧惑
犯上相,又恳丐去位,皆不许。当国凡六年,方用兵时,决策制胜,它相无与,
故威名独重于时。宣宗即位,德裕奉册太极殿。帝退谓左右曰:“向行事近我者,
非太尉邪?每顾我,毛发为森竖。”翌日,罢为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荆南节度使。俄徙东都留守。白敏中、令狐綯、崔铉皆素仇,大中元年,使党人
李咸斥德裕阴事。故以太子少保分司东都,再贬潮州司马。明年,又导吴汝纳讼
李绅杀吴湘事,而大理卿卢言、刑部侍郎马植、御史中丞魏扶言:“绅杀无罪,
德裕徇成其冤,至为黜御史,罔上不道。”乃贬为崖州司户参军事。明年,卒,
年六十三。德裕既没,见梦令狐綯曰:“公幸哀我,使得归葬。”綯语其子滈,
滈曰:“执政皆共憾,可乎?”既夕,又梦,綯惧曰:“卫公精爽可畏,不言,
祸将及。”白于帝,得以丧还。
德裕性孤峭,明辩有风采,善为文章。虽至大位,犹不去书。其谋议援古为
质,衮衮可喜。常以经纶天下自为,武宗知而能任之,言从计行,是时王室几中
兴。
先是,韩全义败于蔡,杜叔良败于深,皆监军宦人制其权,将不得专进退,
诏书一日三四下,宰相不豫。又诸道锐兵票士,皆监军取以自随,每督战,乘高
建旗自表,师小不胜,辄卷旗去,大兵随以北。繇是王师所向多负。至讨回鹘、
泽潞,德裕建请诏书付宰司乃下,监军不得干军要,率兵百人取一以为卫。自是,
号令明壹,将乃有功。
元和后数用兵,宰相不休沐,或继火,乃得罢。德裕在位,虽遽书警奏,皆
从容裁决,率午漏下还第,休沐辄如令,沛然若无事时。其处报机急,帝一切令
德裕作诏,德裕数辞,帝曰:“学士不能尽吾意。”伐刘稹也,诏王元逵、何弘
敬曰:“勿为子孙之谋,存辅车之势。”元逵等情得,皆震恐思效。已而三州降,
贼遂平。帝每称魏博功,则顾德裕道诏语,咨其切于事而能伐谋也。三镇每奏事,
德裕引使者戒敕为忠义,指意丁宁,使归各为其帅道之,故河朔畏威不敢慢。后
除浮屠法,僧亡命多趣幽州,德裕召邸吏戒曰:“为我谢张仲武,刘从谏招纳亡
命,今视之何益?”仲武惧,以刀授居庸关吏曰:“僧敢入者,斩!”
帝既数讨叛有功,德裕虑忲于武,不可戢,即奏言:“曹操破袁绍于官渡,
不追奔,自谓所获已多,恐伤威重。养由基古善射者,柳叶虽百步必中,观者曰:
‘不如少息,若弓拨矢钩,前功皆弃。’陛下征伐无不得所欲,愿以兵为戒,乃
可保成功。”帝嘉纳其言。方士赵归真以术进,德裕谏曰:“是尝敬宗时以诡妄
出入禁中,人皆不愿至陛下前。”帝曰:“归真我自识,顾无大过,召与语养生
术尔。”对曰:“小人于利,若蛾赴烛。向见归真之门,车辙满矣。”帝不听。
于是挟术诡时者进,帝志衰焉。
所居安邑里第,有院号“起草”,亭曰“精思”,每计大事,则处其中,虽
左右侍御不得豫。不喜饮酒,后房无声色娱。生平所论著多行于世云。
子烨,仕汴宋幕府,贬象州立山尉。懿宗时,以赦令徙郴州。余子皆从死贬
所。烨子延古,乾符中,为集贤校理,擢累司勋员外郎,还居平泉。昭宗东迁,
坐不朝谒,贬卫尉主簿。
德裕之斥,中书舍人崔嘏,字乾锡,谊士也。坐书制不深切,贬端州刺史。
嘏举进士,复以制策历刑州刺史。刘稹叛,使其党裴问戍于州,嘏说使听命,改
考功郎中,时皆谓遴赏。至是,作诏不肯巧傅以罪。吴汝纳之狱,朝廷公卿无为
辨者,惟淮南府佐魏鉶就逮,吏使诬引德裕,虽痛楚掠,终不从,竟贬死岭外。
又丁柔立者,德裕当国时,或荐其直清可任谏争官,不果用。大中初,为左拾遗。
既德裕被放,柔立内愍伤之,为上书直其冤,坐阿附,贬南阳尉。
懿宗时,诏追复德裕太子少保、卫国公,赠尚书左仆射,距其没十年。
赞曰:汉刘向论朋党,其言明切,可为流涕,而主不悟,卒陷亡辜。德裕复
援向言,指质邪正,再被逐,终婴大祸。嗟乎!朋党之兴也,殆哉!根夫主威夺
者下陵,听弗明者贤不肖两进,进必务胜,而后人人引所私,以所私乘狐疑不断
之隙;是引桀、跖、孔、颜相哄于前,而以众寡为胜负矣。欲国不亡,得乎?身
为名宰相,不能损所憎,显挤以仇,使比周势成,根株牵连,贤智播奔,而王室
亦衰,宁明有未哲欤?不然,功烈光明,佐武中兴,与姚、宋等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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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19:31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百八十一 列传第一百六

◎陈夷行 李绅 李让夷 曹确 刘瞻(助) 李蔚
陈夷行,字周道,其先江左诸陈也,世客颍川。由进士第,擢累起居郎、史
馆修撰。以劳迁司封员外郎,凡再岁,以吏部郎中为翰林学士。庄恪太子在东宫,
夷行兼侍读,五日一谒,为太子讲说。数迁至工部侍郎。
开成二年,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而杨嗣复、李珏相次辅政,夷行介特,雅
不与合,每议论天子前,往往语相侵短。夷行不能堪,辄引疾求去,文宗遣使者
尉劳起之。会以王彦威为忠武节度使,史孝章领邠宁,议皆出嗣复。及夷行对延
英,帝问:“除二镇当否?”对曰:“苟自圣择,无不当者。”嗣复曰:“若用
人尽出上意而当,固善。如小不称,下安得嘿然?”夷行曰:“比奸臣数干权,
愿陛下无倒持大阿,以鐏授人。”嗣复曰:“古者任则不疑,齐桓公器管仲于雠
虏,岂有倒持虑邪?”帝以其面相触,颇不悦。仙韶乐工尉迟璋授王府率,右拾
遗窦洵直当衙论奏,郑覃、嗣复嫌以细故,谓洵直近名。夷行曰:“谏官当衙,
正须论宰相得失,彼贱工安足言者?然亦不可置不用。”帝即徙璋光州长史,以
百缣赐洵直。进门下侍郎。
帝常怪天宝政事不善,问:“姚元崇、宋璟于时在否?”李珏曰:“姚亡而
宋罢。”珏因推言:“玄宗自谓未尝杀一不辜,而任李林甫,种夷数十族,不亦
惑乎?”夷行曰:“陛下今亦宜戒以权属人。”嗣复曰:“夷行失言,太宗易暴
乱为仁义,用房玄龄十有六年,任魏徵十有五年,未尝失道。人主用忠良久益治,
用邪佞一日多矣。”时用郭为坊州刺史,右拾遗宋邧论不可,肸果坐赃败。帝
欲赏邧,夷行曰:“谏官论事是其职,若一事善辄进官,恐后不免有私。”夷
行盖专诋嗣复。又素善覃,阴助其力,以排折朋党。是时,虽天子亦恶其太过,
恩礼遂衰,罢为吏部尚书,寻拜华州刺史。
武宗即位,召为御史大夫,俄还门下侍郎平章事,进位尚书左仆射。夷行与
崔珙俱拜,乃奏:“仆射始视事,受四品官拜,无著令。比日左右丞、吏部侍郎、
御史中丞皆为仆射拜阶下,谓之‘隔品致敬’。准礼,皇太子见上台群官,群官
先拜而后答,以无二上也。仆射与四品官并列朝廷,不容独优。前日郑余庆著《
仆射上仪》,谓隔品官无亢礼。时窦易直任御史中丞,议不可。及易直自为仆射,
乃忘前议,当时鄙厌之。臣等不愿以失礼速诮于时。且开元元年,以左右仆射为
左右丞相,位次三公,三公上日答拜,而仆射受之,非是。望敕所司约《三公上
仪》,著定令。”诏可。始,累朝纷议不决,至夷行遂定。以足疾乞身,罢为太
子太保,以检校司空为河中节度使,卒。
李绅,字公垂,中书令敬玄曾孙。世宦南方,客润州。绅六岁而孤,哀等成
人。母卢,躬授之学。为人短小精悍,于诗最有名,时号“短李”。苏州刺史韦
夏卿数称之。葬母,有乌衔芝坠輤车。
元和初,擢进士第,补国子助教,不乐,辄去。客金陵,李锜爱其才,辟掌
书记。锜浸不法,宾客莫敢言,绅数谏,不入;欲去,不许。会使者召锜,称疾,
留后王澹为具行,锜怒,阴教士脔食之,即胁使者为众奏天子,幸得留。锜召绅
作疏,坐锜前,绅阳怖栗,至不能为字,下笔辄涂去,尽数纸。锜怒骂曰:“何
敢尔,不惮死邪?”对曰:“生未尝见金革,今得死为幸。”即注以刃,令易纸,
复然。或言许纵能军中书,绅不足用。召纵至,操书如所欲,即囚绅狱中,锜诛,
乃免。或欲以闻,谢曰:“本激于义,非市名也。”乃止。
久之,从辟山南观察府。穆宗召为右拾遗、翰林学士,与李德裕、元稹同时,
号“三俊”。累擢中书舍人。稹为宰相,而李逢吉教人告于方事,稹遂罢;欲引
牛僧孺,惧绅等在禁近沮解,乃授德裕浙西观察使。僧孺辅政,以绅为御史中丞,
顾其气刚卞,易疵累,而韩愈劲直,乃以愈为京兆尹,兼御史大夫,免台参以激
绅。绅、愈果不相下,更持台府故事,论诘往反,诋讦纷然,繇是皆罢之,以绅
为江西观察使。帝素厚遇绅,遣使者就第劳赐,以为乐外迁,绅泣言为逢吉中伤。
入谢,又自陈所以然,帝悟,改户部侍郎。逢吉终欲陷之。绅族子虞,有文学名,
隐居华阳,自言不愿仕,时来省绅,雅与柏耆、程昔范善。及耆为拾遗,虞以书
求荐,绅恶其无立操,痛诮之。虞失望,后至京师,悉暴绅所言于逢吉。逢吉滋
怒,乃用张又新、李续等计,擢虞、昔范与刘栖楚皆为拾遗,以伺绅隙,内结中
人王守澄自助。会敬宗立,逢吉知绅失势可乘,使守澄从容奏言:“先帝始议立
太子,杜元颖、李绅劝立深王,独宰相逢吉请立陛下,而李续、李虞助之。”逢
吉乘间言绅尝不利于陛下,请逐之。帝初即位,不能辨,乃贬绅为端州司马。栖
楚等怒得善地,皆切齿。诏下,百官贺逢吉,唯右拾遗吴思不往,逢吉斥思,令
告大行丧于吐蕃。此时,人无敢言者,惟韦处厚屡言绅枉,折逢吉之奸。后天子
于禁中得先帝手缄书一笥,发之,见裴度、元颖、绅三疏请立帝为嗣,始大感悟,
悉焚逢吉党所上谤书。
始,绅南逐,历封、康间,湍濑险涩,惟乘涨流乃济。康州有媪龙祠,旧传
能致云雨,绅以书祷,俄而大涨。宝历赦令不言左降官与量移,处厚执争,诏为
追定,得徙江州长史,迁滁、寿二州刺史。霍山多虎,撷茶者病之,治机阱,发
民迹射,不能止。绅至,尽去之,虎不为暴。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都。太和中,李
德裕当国,擢绅浙东观察使。李宗闵方得君,复以太子宾客分司。开成初,郑覃
以绅为河南尹。河南多恶少,或危帽散衣,击大球,尸官道,车马不敢前。绅治
刚严,皆望风遁去。迁宣武节度使。大旱,蝗不入境。
武宗即位,徙淮南,召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进尚书右仆射、门
下侍郎,封赵郡公。居位四年,以足缓不任朝谒,辞位,以检校右仆射平章事,
复节度淮南。卒,赠太尉,谥文肃。
始,沣人吴汝纳者,韶州刺史武陵兄子也。武陵坐赃贬潘州司户参军死,汝
纳家被逐,久不调。时李吉甫任宰相,汝纳怨之,后遂附宗闵党中。会昌时,为
永宁尉,弟湘为江都尉。部人讼湘受赃狼籍,身娶民颜悦女。绅使观察判官魏鉶
鞫湘,罪明白,论报杀之。时,议者谓吴氏世与宰相有嫌,疑绅内顾望,织成其
罪。谏官屡论列,诏遣御史崔元藻覆按,元藻言湘盗用程粮钱有状,娶部人女不
实,按悦尝为青州衙推,而妻王故衣冠女,不应坐。德裕恶元藻持两端,奏贬崖
州司户参军。宣宗立,德裕去位,绅已卒。崔铉等久不得志,导汝纳使为湘讼,
言:“湘素直,为人诬蔑,大校重牢,五木被体,吏至以娶妻资媵结赃。”且言:
“颜悦故士族,湘罪皆不当死,绅枉杀之。”又言:“湘死,绅令即瘗,不得归
葬。按绅以旧宰相镇一方,恣威权。凡戮有罪,犹待秋分;湘无辜,盛夏被杀。”
崔元藻衔德裕斥己,即翻其辞,因言:“御史覆狱还,皆对天子别白是非,德裕
权轧天下,使不得对,具狱不付有司,但用绅奏而寘湘死。”是时,德裕已失权,
而宗闵故党令狐綯、崔铉、白敏中皆当路,因是逞憾,以利诱动元藻等,使三司
结绅杖钺作藩,虐杀良平,准神龙诏书,酷吏殁者官爵皆夺,子孙不得进宦,绅
虽亡,请从《春秋》戮死者之比。诏削绅三官,子孙不得仕。贬德裕等,擢汝纳
左拾遗,元藻武功令。
始,绅以文艺节操见用,而屡为怨仇所拫却,卒能自伸其才,以名位终。
所至务为威烈,或陷暴刻,故虽没而坐湘冤云。
李让夷,字达心,系本陇西。擢进士第,辟镇国李绛府判官。又从西川杜元
颖幕府。与宋申锡善,申锡为翰林学士,荐让夷右拾遗,俄召拜学士。素善薛廷
老,廷老不饬细检,数饮酒不治职,罢去,坐是亦夺职。累进谏议大夫。
开成初,起居舍人李褒免,文宗谓李石曰:“褚遂良以谏议大夫兼起居郎,
今谏议谁欤?可言其人。”石以冯定、孙简、萧俶、李让夷对,帝曰:“让夷可
也。”李固言请用崔球、张次宗。郑覃曰:“球故与李宗闵善,且记注操笔在赤
墀下,所书为后世法,不可用党人。若裴中孺、李让夷,臣不敢有言。”乃决用
让夷,进中书舍人。既而李珏、杨嗣复以覃之荐,终帝世不得迁。
武宗初,李德裕复入,三迁至尚书右丞,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潞州平,检校尚书右仆射。宣宗立,进司空、门下侍郎,为大行山陵使。未复土,
拜淮南节度使。以疾愿还,卒于道,赠司徒。让夷廉介不妄交,位虽显剧,以俭
约自将,为世咨美。
曹确,字刚中,河南河南人。擢进士第,历践中外官,累拜兵部侍郎。懿宗
咸通中,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俄进中书侍郎。
确邃儒术,器识方重,动循法度。时帝薄于德,昵宠优人李可及。可及者,
能新声,自度曲,辞调忄妻折,京师媮薄少年争慕之,号为“拍弹”。同昌公
主丧毕,帝与郭淑妃悼念不已,可及为帝造曲,曰《叹百年》,教舞者数百,皆
珠翠襐饰,刻画鱼龙地衣,度用缯五千,倚曲作辞,哀思裴回,闻者皆涕下。
舞阕,珠宝覆地,帝以为天下之至悲,愈宠之。家尝娶妇,帝曰:“第去,吾当
赐酒。”俄而使者负二银珰与之,皆珠珍也。可及凭恩横甚,人无敢斥,遂擢为
威卫将军。确曰:“太宗著令,文武官六百四十三,谓房玄龄曰:‘朕设此待天
下贤士。工商杂流,假使技出等夷,正当厚给以财,不可假以官,与贤者比肩立、
同坐食也。’文宗欲以乐工尉迟璋为王府率,拾遗窦洵直固争,卒授光州长史。
今而位将军,不可。”帝不听。至僖宗立,始贬死。方幸时,惟确屡言之。而神
策中尉西门季玄者,亦刚鲠,谓可及曰:“汝以巧佞惑天子,当族灭!”尝见其
受赐,谓曰:“今载以官车,后籍没亦当尔。”
确居位六年,进尚书右仆射,以同平章事出为镇海节度使,徙河中,卒。始,
毕諴与确同宰相,俱有雅望,世谓“曹毕”云。
弟汾,以忠武军节度使入为户部侍郎,判度支,卒。
刘瞻,字几之,其先出彭城,后徙桂阳。举进士、博学宏词,皆中。徐商辟
署盐铁府,累迁太常博士。刘瑑执政,荐为翰林学士,拜中书舍人,进承旨。
出为河东节度使。
咸通十一年,以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同昌公主薨,懿宗捕太医韩绍
宗等送诏狱,逮系宗族数百人。瞻喻谏官,皆依违无敢言,即自上疏固争:“绍
宗穷其术不能效,情有可矜。陛下徇爱女,囚平民,忿不顾难,取肆暴不明之谤。”
帝大怒,即日赐罢,以检校刑部尚书、同平章事为荆南节度使。路岩、韦保衡从
为恶言闻帝,俄斥廉州刺史。于是,翰林学士郑畋以责诏不深切,御史中丞孙
瑝、谏议大夫高湘等坐与瞻善,分贬岭南。岩等殊未慊,按图视驩州道万里,
即贬驩州司户参军事,命李庾作诏极诋,将遂杀之。天下谓瞻鲠正,特为谗挤,
举以为冤。幽州节度使张公素上疏申解,岩等不敢害。僖宗立,徙康、虢二州刺
史,以刑部尚书召,复以中书侍郎平章事,居位三月卒。
瞻为人廉约,所得俸以余济亲旧之窭困者,家不留储。无第舍,四方献馈不
及门,行己终始完洁。
弟助,字元德,性仁孝,幼时与诸兄游,至食饮,取最下者。及长,能文辞,
喜黄老言。年二十卒。
李蔚,字茂休,系本陇西。举进士、书判拔萃,皆中。拜监察御史,擢累尚
书右丞。
懿宗惑浮屠,常饭万僧禁中,自为赞呗。蔚上疏切谏,引狄仁杰、姚元崇、
辛替否所言,讥病时弊。帝不听,但以虚礼褒答。俄拜京兆尹、太常卿。出为宣
武节度使,徙淮南。代还,民诣阙请留,诏许一岁。僖宗乾符初,以吏部尚书同
中书门下平章事。罢为东都留守。河东乱,杀其帅崔季康,用邠宁李侃代之,士
不附,以蔚尝在太原府有惠政,为人所怀,拜河东节度使,同平章事。至镇三日,
卒。
始,懿宗成安国祠,赐宝坐二,度高二丈,构以沈檀,涂髹,镂龙凤葩蘤,
金扣之,上施复坐,陈经几其前,四隅立瑞鸟神人,高数尺,磴道以升,前被绣
囊锦襜,珍丽精绝。咸通十四年春,诏迎佛骨凤翔,或言:“昔宪宗尝为此,俄
晏驾。”帝曰:“使朕生见之,死无恨!”乃以金银为刹,珠玉为帐,孔鹬周饰
之,小者寻丈,高至倍,刻檀为檐注,陛墄涂黄金,每一刹,数百人举之。香
舆前后系道,缀珠瑟瑟幡盖,残彩以为幢节,费无赀限。夏四月,至长安,彩观
夹路,其徒导卫。天子御安福楼迎拜,至泣下。诏赐两街僧金币,京师耆老及见
元和事者,悉厚赐之。不逞小人至断臂指,流血满道。所过乡聚,皆裒土为刹,
相望于涂,争以金翠抆饰。传言刹悉震摇,若有光景云。京师高赀相与集大衢,
作缯台缦阙,注水银为池,金玉为树木,聚桑门罗像,考鼓鸣螺继日夜。锦车绣
舆,载歌舞从之。秋七月,帝崩。方人主甘心笃向,如蔚言者甚多,皆不能救。
僖宗立,诏归其骨,都人耆耋辞饯,或呜咽流涕。
赞曰:人之惑怪神也,甚哉!若佛者,特西域一槁人耳。裸颠露足,以乞食
自资,癯辱其身,屏营山樊,行一概之苦,本无求于人,徒属稍稍从之。然其言
荒茫漫靡,夷幻变现,善推不验无实之事,以鬼神死生贯为一条,据之不疑。掊
嗜欲,弃亲属,大抵与黄老相出入。至汉十四叶,书入中国。迹夫生人之情,以
耳目不际为奇,以不可知为神,以物理之外为畏,以变化无方为圣,以生而死、
死复生、回复偿报、歆艳其间为或然,以贱近贵远为柷。鞮译差殊,不可研诘。
华人之谲诞者,又攘庄周、列御寇之说佐其高,层累架腾,直出其表,以无上不
可加为胜,妄相夸胁而倡其风。于是,自天子逮庶人,皆震动而祠奉之。
初,宰相王缙以缘业事佐代宗,于是始作内道场,昼夜梵呗,冀禳寇戎,大
作盂兰,肖祖宗像,分供塔庙,为贼臣嘻笑。至宪宗世,遂迎佛骨于凤翔,内之
宫中。韩愈指言其弊,帝怒,窜愈濒死,宪亦弗获天年。幸福而祸,无亦左乎!
懿宗不君,精爽夺迷,复蹈前车而覆之。兴哀无知之场,丐庇百解之胔,以死自
誓,无有顾藉,流泪拜伏,虽事宗庙上帝,无以进焉。屈万乘之贵,自等于古胡,
数千载而远,以身为徇。呜呼,运敔祚殚,天告之矣!懿不三月而徂,唐德之不
竞,厥有来哉,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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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八十二 列传第一百七

◎二李崔萧二郑二卢韦周二裴刘赵王
李固言,字仲枢,其先赵人。擢进士甲科,江西裴堪、剑南王播皆表署幕府。
累官户部郎中。温造为御史中丞,表知杂事,进给事中。将作监王堪坐治太庙不
谨,改太子宾客,固言上还制书曰:“陛下当以名臣左右太子,堪以慢官斥,处
调护地非所宜。”诏改它王傅。固言再迁尚书右丞。
李德裕辅政,出固言华州刺史。俄而李宗闵复用,召为吏部侍郎。州大豪何
延庆横猾,哗众遮道,使不得去,固言怒,捕取杖杀之,尸诸道。既领选,按籍
自拟,先收寒素,柅吏奸。进御史大夫。
太和九年,宗闵得罪,李训、郑注用事,训欲自取宰相,乃先以固言为门下
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旋坐党人,出为山南西道节度使,训自代其处。训败,
文宗颇思之,复召为平章事,仍判户部。
群臣请上徽号,帝曰:“今治道犹郁,群臣之请谓何?比州县多不治,信乎?”
固言因白邓州刺史王堪、隋州刺史郑襄尤无状。帝曰:“贞元时御史,独王堪
尔。”郑覃本举堪,疑固言抵己,即曰:“臣知堪,故用为刺史。举天下不职,
何独二人?”帝识其意,不主前语,因称:“《诗》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
闻德宗时多阙官,宁乏才邪?”固言曰:“用人之道,随所保任,观称与否而升
黜之,无乏才矣。”帝曰:“宰相用人毋计亲疏。窦易直为宰相,未尝用姻戚。
使己才不足任天下重,自宜引去;苟公举,虽亲何嫌?用所长耳!”帝不欲大臣
有党,故语两与之。
俄以门下侍郎平章事为西川节度使,诏云韶雅乐即临皋馆送之。让还门下侍
郎,乃检校尚书左仆射。始置骡军千匹,又募锐士三千,武备雄完。武宗立,召
授右仆射。会崔珙、陈夷行以仆射为宰相,改检校司空兼太子少师,领河中节度
使。蒲津岁河水坏梁,吏撤笮用舟,邀丐行人。固言至,悉除之。帝伐回鹘,诏
方镇献财助军,上疏固谏,不从。以疾复为少师,迁东都留守。宣宗初,还右仆
射。后以太子太傅分司东都。卒,年七十八,赠太尉。
固言吃,接宾客颇謇缓,然每议论人主前,乃更详辩。
李珏,字待价,其先出赵郡,客居淮阴。幼孤,事母以孝闻。甫冠,举明经。
李绛为华州刺史,见之,曰:“日角珠廷,非庸人相。明经碌碌,非子所宜。”
乃更举进士高第。河阳乌重胤表置幕府。以拔萃补渭南尉,擢右拾遗。
穆宗即位,荒酒色,景陵始复土,即召李光颜于邠宁,李愬于徐州,期九月
九日大宴群臣。珏与宇文鼎、温畬、韦瓘、冯药同进曰:“道路皆言陛下追光颜
等,将与百官高会。且元朔未改,陵土新复,三年之制,天下通丧。今同轨之会
适去,远夷之使未还,遏密弛禁,本为齐人,钟鼓合飨,不施禁内。夫王者之举,
为天下法,不可不慎。且光颜、愬忠劳之臣,方盛秋屯边,如令访谋猷,付疆事,
召之可也,岂以酒食之欢为厚邪?”帝虽置其言,然厚加劳遣。
盐铁使王播增茶税十之五以佐用度。珏上疏谓:“榷率本济军兴,而税茶自
贞元以来有之。方天下无事,忽厚敛以伤国体,一不可。茗为人饮,与盐粟同资,
若重税之,售必高,其敝先及贫下,二不可。山泽之产无定数,程斤论税,以售
多为利,若价腾踊,则市者稀,其税几何?三不可。陛下初即位,诏惩聚敛,今
反增茶赋,必失人心。”帝不纳。方是时,禁中造百尺楼,土木费钜万,故播亟
敛,阴中帝欲。珏以数谏不得留,出为下邽令。武昌牛僧孺辟署掌书记,还为殿
中侍御史。宰相韦处厚曰:“清庙之器,岂击搏才乎?”除礼部员外郎。僧孺还
相,以司勋员外郎知制诰为翰林学士,加户部侍郎。
始,郑注以医进,文宗一日语珏曰:“卿亦知有郑注乎?宜与之言。”珏曰:
“臣知之,奸回人也。”帝愕然曰:“朕疾愈,注力也。可不一见之?”注由是
怨珏。及李宗闵以罪去,珏为申辨,贬江州刺史。徙河南尹,复为户部侍郎。
开成中,杨嗣复得君,引珏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与李固言皆善。三人者居中
秉权,乃与郑覃、陈夷行等更持议,一好恶,相影和,朋党益炽矣。珏数辞位,
不许。帝尝自谓:“临天下十四年,虽未至治,然视今日承平亦希矣!”珏曰:
“为国者如治身,及身康宁,调适以自助,如恃安而忽,则疾生。天下当无事,
思所阙,祸乱可至哉?”
杜悰领度支有劳,帝欲拜户部尚书,以问宰相。陈夷行答曰:“恩权予夺,
愿陛下自断。”珏曰:“祖宗倚宰相,天下事皆先平章,故官曰平章事。君臣相
须,所以致太平也。苟用一吏、处一事皆决于上,将焉用彼相哉?隋文帝劳于小
务,以疑待下,故二世而亡。陛下尝谓臣曰:‘窦易直劝我,凡宰相启拟,五取
三,二取一。彼宜劝我择宰相,不容劝我疑宰相。’”帝曰:“易直此言殊可鄙。”
帝又语:“贞元初政事诚善。”珏曰:“德宗晚喜聚财,方镇以进奉市恩,吏
得赋外求索,此其敝也。”帝曰:“人君轻所赋,节所用,可乎?”珏曰:“贞
观时,房、杜、王、魏为文皇帝谋,固此耳!”帝颇向纳。进封赞皇县男。
始,庄恪太子薨,帝意属陈王。既而帝崩,中人引宰相议所当立,珏曰:
“帝既命陈王矣!”已而武宗即位,人皆为危之。珏曰:“臣下知奉所言,安与禁
中事?”帝新听政,珏数称道《无逸篇》以劝。时潞州刘从谏献犬马,沧州刘约
献白鹰,珏请却之以示四方。迁门下侍郎,为文宗山陵使。会秋大雨,梓宫至安
上门陷于泞,不前,罢为太常卿。终以议所立,贬江西观察使,再贬昭州刺史。
宣宗立,内徙郴、舒二州,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都。迁河阳节度使,罢横赋宿
逋百余万。以吏部尚书召,珏去镇,而府库十倍于初。俄检校尚书右仆射、淮南
节度使。珏顾己大臣,谊不以内外自异,表请立皇太子维天下心。江淮旱,发仓
廪赈流民,以军羡储杀半价与人。卒,年六十九,赠司空,谥曰贞穆。
始,淮南三节度皆卒于镇,人劝易署寝,珏曰:“上命我守扬州,是实正寝,
若何去之?”及疾亟,官属见卧内,惟以州有税酒直而神策军常为豪商占利,方
论奏,未见报为恨,一不及家事。性寡欲,早丧妻,不置妾侍,门无馈饷。淮南
之人德之,珏已殁,叩阙下,愿立碑刻其遗爱云。
赞曰:天子待宰相以不疑,是矣。虽然,于贤不肖当别白分明,乃可与言治。
文宗无知人之明,但以不疑责宰相。是时善恶混淆,故党人成于下,主听乱于上,
王室之衰,由此为之阶。刘向所云“持不断之虑者,开群枉之门”,殆文宗为邪!
崔珙,其先博陵人。父颋,官同州刺史,生八子,皆有才,世以拟汉荀氏“
八龙”。珙为人有威重,精吏治,以拔萃异等,累擢至泗州刺史。由太府卿为岭
南节度使,入对延英,文宗访治抚后先,珙对精亮有理趣,帝咨嗟迂久。
时徐州以王智兴后,军骄,数犯法,节度使高瑀未能制。天子思材望威烈者
检革其弊,见珙意慷慨,又知治泗得士心,即谓宰相曰:“欲武宁节度使者,无
易珙才。”更诏王茂元帅岭南,而以珙代瑀。居二岁,徐人戢畏。
入为右金吾大将军,迁京兆尹。会大旱,奏析浐入禁中者,取十九溉民田。
仇士良使盗击宰相李石于亲仁里,迹出禁军,珙坐不能捕,以为负,望少衰。开
成末,累进刑部尚书、诸道盐铁转运使。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仍领盐铁,即拜
中书侍郎。会昌二年,进位尚书左仆射。明年,以兄琯丧,被疾求解,以所守官
罢。
与崔铉故有怨,及铉宰相代为使,即奏珙妄费宋滑院盐铁钱九十万缗,又劾
与刘从谏厚,数护其奸。贬澧州刺史,再斥恩州司马。宣宗立,徙商州刺史,以
太子宾客分司东都,起为凤翔节度使。铉复执政,珙惧,以疾自乞。方是时,西
戎归故地,边奏系驿,议所以绥接,珙坐不自力避事,下除太子少师,分司东都,
就拜留守。复节度凤翔,卒于官。
子涓,性开敏。为杭州刺史,受署,未尽识卒史,乃以纸各署姓名傅襟上,
过前一阅,后数百人呼指无误。终御史大夫。
琯,字从律,珙兄。举进士、贤良方正,皆高第。累辟诸使府。入朝,稍历
吏部员外郎。李德裕任御史中丞,引知杂事。进给事中。太和初,持节宣慰卢龙,
使有指。及兴元杀李绛,复往尉抚,军皆按堵。还,迁工部侍郎、京兆尹。
宋申锡为谗所危,宦竖切齿,时罕敢辨者。琯与大理卿王正雅固请出狱付外,
与众治之,天下重其贤。以尚书右丞出为荆南节度使,进左丞。时弟珙任京兆尹,
并据显剧处,世以为荣。俄判兵部西铨、吏部东铨,徙东都留守。以吏部尚书召,
辞疾不拜。会昌中,终山南西道节度使,赠尚书左仆射。琯行方介,有器蕴,人
属以为相而卒不至,当时共咨云。
弟璪、玙尤显,璪位刑部尚书,玙河中节度使。
玙子澹,举止秀峙,时谓玉而冠者。擢进士第,累进礼部员外郎。当时士大
夫以流品相尚,推名德者为之首。咸通中,世推李都为大龙甲,涓豪放不得预,
虽自抑下,犹不许,而澹与焉。终吏部侍郎。
子远,有文而风致整峻,世慕其为,目曰“饤座梨”,言座所珍也。乾宁中,
以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迁中书侍郎。从迁洛,罢为尚书右仆射。柳璨忌
衣冠有望者,贬为白州长史,被杀于白马驿,家没掖庭。
诸崔自咸通后有名,历台阁藩镇者数十人,天下推士族之冠。始,其曾王母
长孙春秋高,无齿,祖母唐事姑孝,每旦乳姑。一日病,召长幼言:“吾无以报
妇,愿后子孙皆若尔孝。”世谓崔氏昌大有所本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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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19:32 | 显示全部楼层
萧邺,字启之,梁长沙宣王懿九世孙。及进士第,累进监察御史、翰林学士,
出为衡州刺史。大中中,召还翰林,拜中书舍人,迁户部侍郎,判本司,以工部
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懿宗初,罢为荆南节度使,仍平章事,进检校尚书左仆
射,徙剑南西川。南诏内寇,不能制,下迁检校右仆射、山南西道观察使。历户
部、吏部二尚书,拜右仆射。还,以平章事节度河东。在官无足称道,卒。
郑肃,字乂敬,其先荥阳人,以儒世家。肃力于学,有根柢。第进士、书判
拔萃,补兴平尉。累擢太常少卿,博士有疑议往咨,必据经条答。文宗高择鲁王
府属,肃以谏议大夫兼长史。王为皇太子,迁给事中,进尚书右丞。出为陕虢观
察使。
开成二年,召拜吏部侍郎。帝以肃尝辅导东宫,诏兼宾客,为太子授经。既
而太子母爱弛,为谗所乘,废斥有端。肃因入见,言天下大本,不可轻动,意致
深切,帝为动容。然内宠方煽,太子终以忧死。出为检校礼部尚书、河中节度使。
武宗知太子无罪,特困于谗,而朝廷谓肃临义不可夺,侹侹有大臣节,召为
太常卿。迁山南东道节度使。五年,以检校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与李
德裕叶心辅政。宣宗即位,迁中书侍郎,罢为荆南节度使。卒,赠司空,谥曰文
简。
子洎,仕至州刺史。洎子仁规、仁表,皆豪爽有文。仁规位中书舍人。
仁表累擢起居郎。尝以门阀文章自高,曰:“天瑞有五色云,人瑞有郑仁表。”
傲纵多所陵藉,人畏薄之。刘邺未仕,往谒洎,而仁表等鄙訿其文。邺为相,
因罪贬仁表,死岭外。
始,肃罢政事,帝以卢商代之。商字为臣,蚤孤,家窭困,能以学自奋。举
进士、拔萃,皆中。由校书郎佐宣歙、西川幕府。入朝,累十余迁,至大理卿。
为苏州刺史,吏以盐法求赢赀,民愈困,商令计口售盐,无常额,人便之,岁赀
返增。宰相上其劳,进浙西观察使,召为刑部侍郎、京兆尹。
方伐潞,刍粮逾太行饷军,环六七镇,诏商以户部侍郎判度支,又诏杜悰兼
盐铁、度支,并二使财以赡兵,乃不乏。出为东川节度使,以兵部侍郎还判度支,
擢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范阳郡公。
大中元年春旱,诏商与御史中丞封敖理囚系于尚书省,误纵死罪,罢为武昌
军节度使。以疾解,拜户部尚书,卒。
卢钧,字子和,系出范阳,徙京兆蓝田。举进士中第,以拔萃补秘书正字。
从李绛为山南府推官,调长安尉。又从裴度为太原观察支使,迁监察御史,争宋
申锡狱知名。进吏部郎中,出为常州刺史。迁给事中,有大诏令,必反覆省审,
驳奏无私。拜华州刺史。关辅驿马疲耗,钧为市健马,率三岁一易,自是无乏事。
擢岭南节度使。海道商舶始至,异时帅府争先往,贱售其珍,钧一不取,时
称絜廉。专以清静治。蕃獠与华人错居,相婚嫁,多占田营第舍,吏或挠之,则
相苾为乱;钧下令蕃华不得通婚,禁名田产,阖部肃壹无敢犯。贞元后流放衣冠,
其子姓穷弱不能自还者,为营棺槥还葬,有疾若丧则经给医药、殡敛,孤女稚儿,
为立夫家,以奉禀资助,凡数百家。南方服其德,不惩而化。又除采金税。华、
蛮数千走阙下,请为钧生立祠,刻石颂德,钧固辞。以户部侍郎召判户部。
会昌中,汉水害襄阳,拜钧山南东道节度使,筑堤六千步,以障汉暴。王师
伐刘稹,武宗以钧宽厚能得众,诏兼节度昭义军。会稹死,敕乘驿往,进检校兵
部尚书,专领昭义。钧及潞,石雄兵已入,而稹将白惟信率余卒三千保潞,城未
下。雄召之,使往十余辈皆死。钧次高平,惟信献款,且曰:“不即降者,畏石
尚书尔。”钧与约而遣。方雄欲尽夷潞兵,钧不听,坐治堂上,左右皆雄亲卒,
击鼓传漏,钧自居甚安,雄引去,乃召惟信至,送阙下,余众悉原。
俄而兴士五千戍代北,钧坐城门劳遣,帷家人以观。戍卒骄,顾家属不欲去,
酒酣,反攻城,迫大将李文矩为帅,钧仓卒奔潞城。文矩投地僵卧,稍谕叛者,
众乃悔服,即相与谢钧,迎还府,斩首恶乃定。诏趣戍者行,密使尽戮之。钧请
徐乘其变,而使者不发,须报。时戍人已去潞一舍,钧选牙卒五百,壮骑百,以
骑载兵夜趋;迟明,至太平驿,尽斩之。即拜检校尚书左仆射。
宣宗即位,改吏部尚书。会刘约自天平徙宣武,未至,暴死。家僮五百无所
仰衣食,思乱,乃授钧宣武节度使,人情妥然。召入,复为吏部尚书,迁检校司
空、太子少师,封范阳郡公,节度河东。
大中九年,召为左仆射。钧宿齿,数外迁,而后来多至宰相。始被召,自以
当辅政,既失志,故内怨望,数移病不事事,邀游林墅,累日一还。令狐綯恶之,
罢仆射,以检校司空守太子太师。帝元日大飨含元殿,钧年八十,升降如仪,音
吐鸿畅,举朝咨叹。以钧耆硕长者,顾不任职,咎綯为媢贤。綯闻,言于帝,
即以钧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山南西道节度使。俄检校司徒,为东都留守。懿宗
初,复节度宣武,辞不拜,以太保致仕。卒,年八十七,赠太傅,谥曰元。
钧与人交,始若澹薄,既久乃益固。所居官必有绩,大抵根仁恕至诚而施于
事。玩服不为鲜明,位将相,没而无赢财。
卢简方,失其系世,不知所以进。卢钧镇太原,表为节度府判官。会党项羌
叛,钧使简方督兵乘边,旁河相险,集树堡鄣,自神山至鹿泉县,绵三百里,扈
遏其冲,贼不得骋,候逻便之。累迁江州刺史。徙大同军防御使,大开屯田,练
兵侈斗,沙陀畏附。擢义昌节度使,入拜太仆卿,领大同节度。久之,徙振武军,
道病卒。
韦琮,字礼玉,世显仕。琮进士及第,稍进殿中侍御史。坐讯狱不得实,改
太常博士。擢累户部侍郎、翰林学士承旨。以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迁门
下侍郎兼礼部尚书,无功。罢为太子宾客分司,卒。
周墀,字德升,本汝南人。少孤,事母孝。及进士第,辟湖南团练府巡官,
入为监察御史、集贤殿学士。长史学,属辞高古,文宗雅重之。李宗闵镇山南,
表行军司马,阅岁召还。太和末,训、注乱政,以党语污搢绅有名士,分逐之,
独墀虽尝为宗闵所礼,不能以罪诬也。迁起居舍人,改考功员外郎,兼舍人事。
帝御紫宸,与宰相语事已,或召左右史咨质所宜,墀最为天子钦瞩。俄知制诰,
入翰林为学士。
武宗即位,以疾改工部侍郎,出为华州刺史。徙江西观察使。劾举部刺史,
翦捕剧贼,出兵戍彭蠡湖,禁止剽劫。进拜义成节度使,封汝南县男。宿将暴謷
不循令者,墀命鞭其背,一军大治。
以兵部侍郎召判度支,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迁中书侍郎。建言:“故宰相
德裕重定《元和实录》,窜寄它事,以广父功。凡人君尚不改史,取必信也。”
遂削新书。河东节度使王宰重赂权幸,求同平章事,领宣武,墀言:“天下大镇
如并、汴者才几,宰之求何可厌?”宣宗纳之。驸马都尉韦让求为京兆,持不与。
繇是妄进者少衰。
会吐蕃微弱,以三州七关自归。帝召宰相议河湟事,墀对不合旨,罢为剑南
东川节度使。驸马都尉郑颢言于帝曰:“世谓墀以直言相,亦以直言免。”帝悟,
加拜检校尚书右仆射,卒,年五十九,赠司徒。
裴休,字公美,孟州济源人。父肃,贞元时为浙东观察使,剧贼栗锽诱山越
为乱,陷州县,肃引州兵破禽之,自记平贼一篇上之,德宗嘉美。生三子。休,
仲子也,操守严正。方儿童时,兄弟偕隐家墅,昼讲经,夜著书,终年不出户。
有馈鹿者,诸生共荐之,休不食,曰:“疏食犹不足,今一啖肉,后何以继?”
擢进士第,举贤良方正异等。历诸府辟署,入为监察御史,更内外任。至大
中时,以兵部侍郎领诸道盐铁转运使。六年,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即奏言:“
宰相论政上前,知印者次为时政记,所论非一,详己辞,略它议,事有所缺,史
氏莫得详。请宰相人自为记,合付史官。”诏可。进中书侍郎。
太和后,岁漕江、淮米四十万斛,至渭河仓者才十三,舟楫偾败,吏乘为奸,
冒没百端,刘晏之法尽废。休分遣官询按其弊,乃命在所令长兼董漕,褒能者,
谪怠者。由江抵渭,旧岁率雇缗二十八万,休悉归诸吏,敕巡院不得辄侵牟。著
新法十条,又立税茶十二法,人以为便。居三年,粟至渭仓者百二十万斛,无留
壅。时方镇设邸阁居茶取直,因视商人它货横赋之,道路苛扰。休建言:“许收
邸直,毋擅赋商人。”又:“收山泽宝冶,悉归盐铁。”
秉政凡五岁,罢为宣武军节度使,封河东县子。久之,由太子少保分司东都,
复起历昭义、河东、凤翔、荆南四节度。卒,年七十四,赠太尉。
休不为皦察行,所治吏下畏信。能文章,书楷遒媚有体法。为人愬藉,进止
雍闲。宣宗尝曰:“休真儒者。”然嗜浮屠法,居常不御酒肉,讲求其说,演绎
附著数万言,习歌呗以为乐。与纥干閟素善,至为桑门号以相字,当世嘲薄之,
而所好不衰。
刘瑑,字子全,高宗宰相仁轨五世孙。第进士,镇国陈夷行表为判官。入
迁左拾遗,谏罢武宗方士,言多恳愊。大中初,擢翰林学士。宣宗始复关陇,
裁处丛繁,书诏夜数十,虽捉笔遽成,辞皆允切。会伐党项,诏为行营宣慰使。
迁刑部侍郎,乃裒汇敕令可用者,由武德讫大中,凡二千八百六十五事,类
而析之,参订重轻,号《大中刑律统类》以闻,法家推其详。
繇河南尹进宣武军节度使。先时,大飨杂进倡舞,瑑曰:“岂军中乐邪?”
取壮士千人,被铠拥矛盾,习击刺,与吏士临观。又下令不诃止夜行,使民自便,
境内以安。徙河东节度使。
未几,以户部侍郎召判度支。始,瑑在翰林,帝素器遇。至是,手诏追还,
外无知者,既发太原,人方大惊。后请间,帝视案上历,谓瑑:“为朕择一令
日。”瑑跪曰:“某日良。”帝笑曰:“是日卿可遂相。”即诏同中书门下平
章事,仍领度支。
尝与崔慎由议帝前,慎由请甄别流品,瑑质曰:“王夷甫相晋,崇尚浮虚,
以述流品,卒致沦夷。今日不循名责实,使百吏各称职,而先流品,未知所以致
治也。”慎由不得对,繇是罢宰相。俄而瑑大病,加工部尚书,拜卧内,犹手
疏陈政事。居位半岁卒,年六十三,赠尚书左仆射。
瑑以名节自将,凡议论处事不私,趋于当乃止,未尝以言色借贵近。与
瑑同知政者夏侯孜。
孜,字好学,亳州谯人。累迁婺、绛州刺史。繇兵部侍郎、诸道盐铁转运使
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仍领盐铁。懿宗立,进门下侍郎、谯郡侯。俄以同平章事
出为西川节度使。召拜尚书左仆射,还执政,进司空,为贞陵山陵使。坐隧坏,
出为河中节度使,犹同平章事。初,堂史署制,仆孜怀中,即死。不数日,孜罢。
咸通时,蛮犯蜀深入,士乏粮,追责孜治蜀无素备,以太子少保分司东都,
卒。
赵隐,字大隐,京兆奉天人。祖植,当德宗出狩,变仓卒,羽卫单寡,朱泚
攻城急,植率家人奴客以死拒守,献家财劳军,帝嘉之。贼平,浑瑊引在幕府。
累擢郑州刺史。郑滑节度使李融奏以自副,融疾病,委以军政。大将宋朝晏火其
营,夜为乱,植列卒不动须之,迟明而溃,捕斩皆尽,优诏嘉慰。累擢岭南节度
使,终于官。父存约,辟署兴元李绛府。值军乱,方与绛燕间,吏报贼至,绛麾
存约使去,对曰:“荷公德厚,谊不当独免。”即部勒左右捍之,而同被害。
隐以父死难,与兄骘庐墓几十年,阖门诵书,不应辟召。亲友更敦勉令仕,
会昌中,擢进士第,历州刺史、河南尹。以兵部侍郎领盐铁转运使。咸通末,进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迁中书侍郎,封天水县伯。
性仁悌,不敢以贵权自处。始布衣时,家无赀,与骘同耕以养,虽姻宗之富,
未尝干以财。宦浸显,还家,易衣侍左右,犹布衣也。骘终宣歙观察使。
既辅政,它宰相及百官皆诣第升堂庆母,岁时公卿必参讯。懿宗诞日,宴慈
恩寺,隐侍母以安舆临观,宰相方率百官拜恩于廷,即回班候夫人起居,搢绅以
为荣。后崔颜昭、张浚当国,皆有母,遂踵其礼。
僖宗初,罢为镇海军节度使。王郢之乱,坐抚御失宜,下除太常卿。广明初,
为吏部尚书。居母丧,卒。
子光逢、光裔、光胤,皆第进士,历台省华剧。光逢尤规矱自持,以中书舍
人为翰林学士。时光裔由膳部郎中知制诰,对掌内外命书,士歆羡之。
裴坦,字知进,隋营州都督世节裔孙。父乂,福建观察使。坦及进士第,沈
传师表置宣州观察府,召拜左拾遗、史馆修撰。历楚州刺史。令狐綯当国,荐为
职方郎中,知制诰,而裴休持不可,不能夺。故事,舍人初诣省视事,四丞相送
之,施一榻堂上,压角而坐。坦见休,重愧谢,休勃然曰:“此令狐丞相之举,
休何力?”顾左右索肩舆亟出,省吏眙骇,以为唐兴无有此辱,人为坦羞之。再
进礼部侍郎,拜江西观察使、华州刺史。召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不
数月卒。
坦性简俭,子取杨收女,赍具多饰金玉,坦命撤去,曰:“乱我家法。”世
清其概。从子贽。
贽,字敬臣,及进士第,擢累右补阙、御史中丞、刑部尚书。昭宗引拜中书
侍郎兼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寻兼户部尚书。帝疑其外风检而暱帷薄,逮
问翰林学士韩偓,偓曰:“贽,咸通大臣坦从子,内雍友,合疏属以居,故臧获
猥众,出入无度,殆此致谤言者。”帝每闻咸通事,必肃然敛衽,故偓称之为贽
地。
帝幸凤翔,为大明宫留守,罢。俄进尚书左仆射,以司空致仕。朱全忠将篡,
贬青州司户参军,杀之。
郑延昌,字光远,咸通末,得进士第,迁监察御史。郑畋镇凤翔,表在其府。
黄巢乱京师,畋倚延昌调兵食,且谕慰诸军。畋再秉政,擢司勋员外郎、翰林学
士。进累兵部侍郎,兼京兆尹判度支。拜户部尚书,以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
事,兼刑部尚书。无它功,以病罢,拜尚书左仆射,卒。
王溥,字德润,失其何所人。第进士,擢累礼部员外郎、史馆脩撰。崔胤镇
武安,表署观察府判官。胤不赴镇,溥留充集贤殿直学士。御史中丞赵光逢奏为
刑部郎中,知杂事。昭宗蒙难东内,溥与胤说卫军执刘季述等杀之。帝反正,骤
拜翰林学士、户部侍郎,以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户部。不能有所裨益,
罢为太子宾客,分司东部。未几,召拜太常卿、工部尚书。会朱温侵逼,贬淄州
司户参军,赐自尽,与裴枢等投尸于河。
卢光启,字子忠,不详何所人。第进士,为张浚所厚,擢累兵部侍郎。昭宗
幸凤翔,宰相皆不从,以光启权总中书事,兼判三司,进左谏议大夫,参知机务。
复拜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俄罢为太子少保,改吏部侍郎。
初,光启执政,韦贻范、苏检相继为宰相。贻范,字垂宪,以龙州刺史贬通
州,检为洋州刺史。二人奔行在,贻范迁给事中。用李茂贞荐,阅旬为工部侍郎、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度支。倚权臣,恣骜不恭。会母丧免,逾月夺服。不数月
卒。检初拜中书舍人,贻范荐于茂贞,即拜工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茂贞
与朱全忠通好,乃求尚主,取检女为景王妃以固恩。帝还京师,检长流环州,光
启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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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八十三 列传第一百八

◎毕崔刘陆郑朱韩
毕諴,字存之,黄门监构从孙。构弟栩,生凌,凌生匀,世失官,为盐估。
匀生諴,蚤孤。夜然薪读书,母恤其疲,夺火使寐,不肯息,遂通经史,工辞章。
性端悫,不妄与人交。
太和中,举进士、书判拔萃,连中。辟忠武杜悰幕府。悰领度支,表为巡官,
又从辟淮南,入拜侍御史。李德裕始与悰同辅政,不协,故出悰剑南东川节度使。
故吏惟諴饯讯如平日,德裕忌之,出为慈州刺史。累官驾部员外郎、仓部郎中。
故事,要家势人,以仓、驾二曹为辱,諴沛然如处美官,无异言。宰相知之,以
职方郎中兼侍御史知杂事,召入翰林为学士。
党项扰河西,宣宗尝召访边事,諴援质古今,条破羌状甚悉,帝悦曰:“吾
将择能帅者,孰谓颇、牧在吾禁署,卿为朕行乎。”諴唯唯,即拜刑部侍郎,出
为邠宁节度、河西供军安抚使。諴到军,遣吏怀谕,羌人皆顺向。时戍兵常苦调
饟乏,諴募士置屯田,岁收谷三十万斛,以省度支经费,诏书嘉美。俄徙昭义,
又迁河东。河东尤近胡,复脩杷头七十烽,谨候虏,寇不敢入。
懿宗立,迁宣武节度使,召为户部尚书,判度支。未几,以礼部尚书同中书
门下平章事。再期,固称疾,改兵部尚书,罢。旋兼平章事节度河中。卒,年六
十二。
諴于吏术尤所长,既贵,所得禄奉,养护宗属之乏,无间然。始,諴被知于
宣宗,尝许以相。令狐綯忌之,自邠宁凡三徙,不得还。諴思有以结綯,至太原,
求丽姝盛饰使献。綯曰:“太原于我无分,今以是饵,将破吾族矣。”不受。使
者留于邸,諴亦放之。太医李玄伯者,帝所喜,以钱七十万聘之,夫妇日自进食,
得其欢心,乃进之帝,嬖幸冠后宫。玄伯又治丹剂以进,帝饵之,疽生于背。懿
宗立,收玄伯及方士王岳、虞芝等,俱诛死。
崔彦昭,字思文,其先清河人。淹贯儒术,擢进士第。数应帅镇辟奏,于吏
治精明,所至课最。累进户部侍郎。繇河阳节度使徙河东。先是,沙陀诸部多犯
法,彦昭抚循有威惠,三年,境内大治,耆老叩阙愿留,诏可。僖宗立,授兵部
侍郎、诸道盐铁转运使。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仍判度支。初,杨收、路岩、韦
保衡皆坐朋比贿赂得罪死,萧仿秉政,矫革之,而彦昭协力,故百职修举,察不
至苛。不六月,迁门下侍郎。帝因下诏暴收等过恶,申励丁宁,以成其美。
彦昭虽宰相,退朝侍母膳,与家人齿,顺色柔声,在左右无违,士人多其孝。
与王凝外昆弟也。凝大中初先显,而彦昭未仕,尝见凝,凝倨不冠带,嫚言曰:
“不若从明经举。”彦昭为憾。至是,凝为兵部侍郎。母闻彦昭相,敕婢多制屦
袜,曰:“王氏妹必与子皆逐,吾将共行。”彦昭闻之,泣且拜,不敢为怨。而
凝竟免。
伶人李可及为懿宗所宠,横甚,彦昭奏逐,死岭南。累拜兼尚书右仆射,以
疾去位,授太子太傅,卒。
刘邺,字汉藩,润州句容人。父三复,以善文章知名。少孤,母病废,三复
丐粟以养。李德裕为浙西观察使,奇其文,表为掌书记。德裕三领浙西及剑南、
淮南,未尝不从。会昌时,位宰相,擢三复刑部侍郎、弘文馆学士。
邺六七岁能属辞,德裕怜之,使与其子共师学。德裕既斥,邺无所依,去客
江湖间。陕虢高元裕表署推官,高少逸又辟镇国幕府。咸通初,擢左拾遗,召为
翰林学士,赐进士第。历中书舍人,迁承旨。邺伤德裕以朋党抱诬死海上,令狐
綯久当国,更数赦,不为还官爵。至懿宗立,綯去位,邺乃申直其冤,复官爵,
世高其义。进户部侍郎、诸道盐铁转运使。以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度
支。僖宗嗣位,再迁尚书左仆射。
初,韦保衡、路岩与邺同秉政,为迹亲。俄而萧仿、崔彦昭得相,罢邺为淮
南节度使、同平章事。黄巢方炽,诏高骈代之,徙节度凤翔,固辞,还左仆射。
帝西狩,追乘舆不及,与崔沆、豆卢瑑匿将军张直方家,贼捕急,三人不肯臣,
俱见杀。
豆卢瑑者,字希真,河南人。仕历翰林学士、户部侍郎,与崔沆皆拜同中
书门下平章事。是日,宣告于廷,大风雷雨拔树。未几,及祸。初,咸通中,有
治历者工言祸福,或问:“比宰相多不至四五,谓何?”答曰:“紫微方灾,然
其人又将不免。”后杨收、韦保衡、路岩、卢携、刘邺、于琮、瑑与沆,皆不
得终云。
陆扆,字祥文,宰相贽族孙。客于陕,遂为陕人。光启二年,从僖宗幸山南,
擢进士第,累进翰林学士、中书舍人。扆工属辞,敏速若注射然,一时书命,同
僚自以为不及,昭宗优遇之。帝尝作赋,诏学士皆和,独扆最先就。帝览之,叹
曰:“贞元时,陆贽、吴通玄兄弟善内廷文书,后无继者,今朕得之。”始,得
举进士时,方迁幸,而六月榜出。至是,每甚暑,它学士辄戏曰:“造榜天也。”
以讥扆进非其时。累为尚书左丞,封嘉兴县男。徙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故事,自三省得宰相,有光署钱,留为宴资,学士院未始有。至扆,送光院钱五
十万,以荣近司。进中书侍郎,判户部。
嗣覃王以兵伐凤翔,扆谏曰:“国步方安,不宜加兵近辅,必为它盗所乘,
无益也。且亲王而属军事,必有后害。”帝顾军兴,责扆沮挠,贬峡州刺史。师
果败。久之,授工部尚书。从天子自华州还,以兵部尚书复当国,封吴郡公。
天复初,帝密语韩偓曰:“陆扆、裴贽孰忠于我?”偓曰:“扆等皆宰相,
安有它肠?”帝曰:“外言扆不喜我复位,元日易服奔启夏门,信不?”偓曰:
“孰为陛下言此?”曰:“崔胤、令狐涣。”偓曰:“设扆如是,亦不足责。且
陛下反正,扆素不知谋,忽闻兵起,欲出奔耳。陛下责其不死难则可,以为不喜,
乃谗言也。”帝遂悟。累兼户部尚书。
帝至自凤翔,大赦天下,诸道皆赐诏,独不及李茂贞。扆曰:“国西,凤翔
为最近,迹其罪固不可赦。然尚修职贡,朝廷未之绝,无宜于诏书有以异也。”
始,崔胤罢相,扆代之。胤内怨望,及是议以为阴有党附,贬沂王傅,分司东都。
胤死,复授吏部尚书,从迁洛。柳璨始附朱全忠,谋去朝廷衣冠有望者,贬扆濮
州司户参军,杀之白马驿,年五十九。扆初名允迪,后改云。
郑綮,字蕴武。及进士第,历监察御史,擢累左司郎中。因窭甚,丐补庐州
刺史。黄巢掠淮南,綮移檄请无犯州境,巢笑,为敛兵,州独完。僖宗嘉之,赐
绯鱼。岁满去,赢钱千缗藏州库。后它盗至,终不犯郑使君钱。及杨行密为刺史,
送都还綮。王徽为御史大夫,以兵部郎中表知杂事,迁给事中。杜弘徽任中书舍
人,綮以其兄让能辅政,不宜处禁要,上还制书,不报,辄移病去。召为右散骑
常侍,往往条摘失政,众讠雚传之,宰相怒,改国子祭酒,议者不直,复还常侍。
大顺后,王政微,綮每以诗谣托讽,中人有诵之天子前者。昭宗意其有所蕴未尽,
因有司上班簿,遂署其侧曰:“可礼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綮本善诗,
其语多俳谐,故使落调,世共号“郑五歇后体”。至是,省史走其家上谒,綮笑
曰;“诸君误矣,人皆不识字,宰相亦不及我。”史言不妄。俄闻制诏下,叹曰:
“万一然,笑杀天下人!”既视事,宗戚诣庆,搔首曰:“歇后郑五作宰相,事
可知矣。”固让,不听。立朝偘然,无复故态。自以不为人所瞻望,才三月,
以疾乞骸,拜太子少保致仕,卒。
朱朴,襄州襄阳人。以三史举,繇荆门令进京兆府司录参军,改著作郎。乾
宁初,太府少卿李元实欲取中外九品以上官两月俸助军兴,朴上疏执不可而止。
擢国子《毛诗》博士。上书言当世事,议迁都曰:“古王者不常厥居,皆观
天地兴衰,随时制事。关中,隋家所都,我实因之,凡三百岁,文物资货,奢侈
僣伪皆极焉。广明巨盗陷覆宫阙,局署帑藏,里闬井肆,所存十二,比幸石门、
华阴,十二之中又亡八九,高祖、太宗之制荡然矣。夫襄、邓之西,夷温数百里,
其东,汉舆、凤林为之关,南,菊潭环屈而流属于汉,西有上洛重山之险,北有
白崖联络,乃形胜之地,沃衍之墟。若广浚漕渠,运天下之财,可使大集。自古
中兴之君,去已衰之衰,就未王而王。今南阳,汉光武虽起而未王也。臣视山河
壮丽处多,故都已盛而衰,难可兴已;江南土薄水浅,人心嚣浮轻巧,不可以都;
河北土厚水深,人心强愎狠戾,不可以都。惟襄、邓实惟中原,人心质良,去秦
咫尺,而有上洛为之限,永无夷狄侵轶之虞,此建都之极选也。”不报。
朴为人木强,无它能。方是时,天子失政,思用特起士,任之以中兴,而朴
所善方士许岩士得幸,出入禁中,言朴有经济才,又水部郎中何迎亦表其贤,帝
召与语,擢左谏议大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以素无闻,人人大惊,俄判户部,
进中书侍郎。帝益治兵,所处可一委朴。朴移檄四方,令近者出甲士,资馈饟,
远者以羡余上。后数月,岩士为韩建所杀,朴罢为秘书监,三贬郴州司户参军,
卒。与朴皆相者孙渥。
孙偓,字龙光。父景商,为天平军节度使。偓第进士,历显官,以户部侍郎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迁门下,为凤翔四面行营都统。俄兼礼部尚书、行营节度诸
军都统招讨处置等使。始,家第堂柱生槐枝,期而茂,既而偓秉政,封乐安县侯。
与朴皆贬衡州司马,卒。
偓性通简,不矫饬,尝曰:“士苟有行,不必以己长形彼短、己清彰彼浊。”
每对客,奴童相诟曳仆诸前,不之责,曰:“若持怒心,即自挠矣。”
兄储,历天雄节度使,终兵部尚书。
韩偓,字致光,京兆万年人。擢进士第,佐河中幕府。召拜左拾遗,以疾解。
后迁累左谏议大夫。宰相崔胤判度支,表以自副。王溥荐为翰林学士,迁中书舍
人。偓尝与胤定策诛刘季述,昭宗反正,为功臣。帝疾宦人骄横,欲尽去之。偓
曰:“陛下诛季述时,余皆赦不问,今又诛之,谁不惧死?含垢隐忍,须后可也。
天子威柄,今散在方面,若上下同心,摄领权纲,犹冀天下可治。宦人忠厚可任
者,假以恩幸,使自翦其党,蔑有不济。今食度支者乃八千人,公私牵属不减二
万,虽诛六七巨魁,未见有益,适固其逆心耳。”帝前膝曰:“此一事终始属卿。”
中书舍人令狐涣任机巧,帝尝欲以当国,俄又悔曰:“涣作宰相或误国,朕
当先用卿。”辞曰:“涣再世宰相,练故事,陛下业已许之。若许涣可改,许臣
独不可移乎?”帝曰:“我未尝面命,亦何惮?”偓因荐御史大夫赵崇劲正雅重,
可以准绳中外。帝知偓,崇门生也,叹其能让。初,李继昭等以功皆进同中书门
下平章事,时谓“三使相”,后稍稍更附韩全诲、周敬容,皆忌胤。胤闻,召凤
翔李茂贞入朝,使留族子继筠宿卫。偓闻,以为不可,胤不纳。偓又语令狐涣,
涣曰:“吾属不惜宰相邪?无卫军则为阉竖所图矣。”偓曰:“不然。无兵则家
与国安,有兵则家与国不可保。”胤闻,忧,未知所出。李彦弼见帝倨甚,帝不
平,偓请逐之,赦其党许自新,则狂谋自破,帝不用。彦弼谮偓及涣漏禁省语,
不可与图政,帝怒,曰:“卿有官属,日夕议事,奈何不欲我见学士邪?”继昭
等饮殿中自如,帝怒,偓曰:“三使相有功,不如厚与金帛官爵,毋使豫政事。
今宰相不得颛决事,继昭辈所奏必听。它日遽改,则人人生怨。初以卫兵检中人,
今敕使、卫兵为一,臣窃寒心,愿诏茂贞还其卫军。不然,两镇兵斗阙下,朝廷
危矣。”及胤召朱全忠讨全诲,汴兵将至,偓劝胤督茂贞还卫卒。又劝表暴内臣
罪,因诛全诲等;若茂贞不如诏,即许全忠入朝。未及用,而全诲等已劫帝西幸。
偓夜追及鄠,见帝恸哭。至凤翔,迁兵部侍郎,进承旨。
宰相韦贻范母丧,诏还位,偓当草制,上言:“贻范处丧未数月,遽使视事,
伤孝子心。今中书事,一相可办。陛下诚惜贻范才,俟变縗而召可也。何必使出
峨冠庙堂,入泣血柩侧,毁瘠则废务,勤恪则忘哀,此非人情可处也。”学士使
马从皓逼偓求草,偓曰:“腕可断,麻不可草!”从皓曰:“君求死邪?”偓曰:
“吾职内署,可默默乎?”明日,百官至,而麻不出,宦侍合噪。茂贞入见帝曰:
“命宰相而学士不草麻,非反邪?”艴然出。姚洎闻曰:“使我当直,亦继以死。”
既而帝畏茂贞,卒诏贻范还相,洎代草麻。自是宦党怒偓甚。从皓让偓曰:“南
司轻北司甚,君乃崔胤、王溥所荐,今日北司虽杀之可也。两军枢密,以君周岁
无奉入,吾等议救接,君知之乎?”偓不敢对。
茂贞疑帝间出依全忠,以兵卫行在。帝行武德殿前,因至尚食局,会学士独
在,宫人招偓,偓至,再拜哭曰:“崔胤甚健,全忠军必济。”帝喜,偓曰:“
愿陛下还宫,无为人知。”帝赐以面豆而去。全诲诛,宫人多坐死。帝欲尽去余
党,偓曰:“礼,人臣无将,将必诛,宫婢负恩不可赦。然不三十年不能成人,
尽诛则伤仁。愿去尤者,自内安外,以静群心。”帝曰:“善。”崔胤请以辉王
为元帅,帝问偓:“它日累吾儿否?”偓曰:“陛下在东内时,天阴{雨矛},王
闻乌声曰:‘上与后幽困,乌雀声亦悲。’陛下闻之恻然,有是否?”帝曰:“
然。是儿天生忠孝,与人异。”意遂决。偓议附胤类如此。
帝反正,励精政事,偓处可机密,率与帝意合,欲相者三四,让不敢当。苏
检复引同辅政,遂固辞。初,偓侍宴,与京兆郑元规、威远使陈班并席,辞曰:
“学士不与外班接。”主席者固请,乃坐。既元规、班至,终绝席。全忠、胤临
陛宣事,坐者皆去席,偓不动,曰:“侍宴无辄立,二公将以我为知礼。”全忠
怒偓薄己,悻然出。有谮偓喜侵侮有位,胤亦与偓贰。会逐王溥、陆扆,帝以王
赞、赵崇为相,胤执赞、崇非宰相器,帝不得已而罢。赞、崇皆偓所荐为宰相者。
全忠见帝,斥偓罪,帝数顾胤,胤不为解。全忠至中书,欲召偓杀之。郑元规曰:
“偓位侍郎、学士承旨,公无遽。”全忠乃止,贬濮州司马。帝执其手流涕曰:
“我左右无人矣。”再贬荣懿尉,徙邓州司马。天祐二年,复召为学士,还故官。
偓不敢入朝,挈其族南依王审知而卒。
兄仪,字羽光,亦以翰林学士为御史中丞。偓贬之明年,帝宴文思球场,全
忠入,百官坐庑下,全忠怒,贬仪棣州司马,侍御史归蔼登州司户参军。
赞曰:懿、僖以来,王道日失厥序,腐尹塞朝,贤人遁逃,四方豪英,各附
所合而奋。天子块然,所与者,惟佞愎庸奴,乃欲鄣横流、支已颠,宁不殆哉!
观綮、朴辈不次而用,捭豚臑,拒貙牙,趣亡而已。一韩偓不能容,况贤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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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19:33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百八十四 列传第一百九

◎马杨路卢
马植,字存之,凤州刺史勋子也。第进士,又擢制策科,补校书郎。由寿州
团练副使三迁饶州刺史。开成初,为安南都护。精吏事,以文雅绚饰其政,清净
不烦,洞夷便安。羁縻诸首领皆来纳款,遣子弟诣府,请赋租约束。植奏以武陆
县为陆州,即柬首领为刺史。既而州部废池珠复生。以政最,检校左散骑常侍,
徙黔中观察使。
会昌中,召拜光禄卿,迁大理。植自以誉望在当时诸公右,久补外,还朝不
得要官,为宰相李德裕所抑,内怨望。宣宗嗣位,白敏中当国,凡德裕所不善,
悉不次用之,故植以刑部侍郎领诸道盐铁转运使,迁户部,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进中书侍郎。
初,左军中尉马元贽最为帝宠信,赐通天犀带。而植素与元贽善,至通昭穆,
元贽以赐带遗之。它日对便殿,帝识其带,以诘植,植震恐,具言状,于是罢为
天平军节度使。既行,诏捕亲吏下御史狱,尽得交私状,贬常州刺史,以太子宾
客分司东都。起为忠武、宣武节度使,卒。
初,植兼集贤殿大学士,校理杨收道与三院御史遇,不肯避,朝长冯缄录其
驺仆辱之。植怒,奏言:“开元中,丽正殿赐酒,大学士张说以下十八人不知先
举者,说以学士德行相先,遂同举酒。今缄辱收,与大学士等。请斥之。”中丞
令狐綯援故事论救,宣宗释不问。因著令“三馆学士不避行台”,自植始。台制:
“三院还台,以一人为朝长云。”
杨收,字藏之,自言隋越国公素之裔,世居冯翊。父遗直,德宗时,以上书
阙下,仕为濠州录事参军,客死姑苏。
收七岁而孤,处丧若成人。母长孙亲授经,十三通大义。善属文,所赋辄就,
吴人号神童。里人多造门观赋诗,至压败其藩。收嘲之曰:“尔非羸角者,奚用
触吾藩?”切当率类此。及壮,长六尺二寸,广颡深颐,疏眉目,寡言笑,博学
强记,至它艺无不通解。贫甚,以母奉浮屠法,自幼不食肉。约曰:“尔得进士
第,乃可食。”
涔阳耕得古钟,高尺余,收扣之,曰:“此姑洗角也。”既劀拭,有刻在
两栾,果然。尝言:“琴通黄钟、姑洗、无射三均,侧出诸调,由罗茑附灌木然。”
时有安涚者,世称善琴,且知音。收问:“五弦外,其二云何?”涚曰:
“世谓周文、武二王所加者。”收曰:“能为《文王操》乎?”涚即以黄钟为
宫而奏之,以少商应大弦,收曰:“止!如子之言,少商,武弦也。且文世安得
武声乎?”涚大惊,因问乐意,收曰:“乐亡久矣。上古祀天地宗庙,皆不用
商。周人歌大吕、舞《云门》以俟天神,歌太蔟、舞《咸池》以俟地祇。大吕、
黄钟之合,阳声之首。而《云门》,黄帝乐也;《咸池》,尧乐也。不敢用黄钟,
而以太蔟次之。然则祭天者,圜钟为宫,黄钟为角,太蔟为徵,姑洗为羽;祭地
者,函钟为宫,太蔟为角,姑洗为徵,南吕为羽。讫不用商及二少。盖商声刚而
二少声下,所以取其正、裁其繁也。汉祭天则用商,而宗庙不用,谓鬼神畏商之
刚。西京诸儒惑圜钟、函钟之说,故其自受命,郊祀、宗庙乐,唯用黄钟一均。
章帝时,太常丞鲍业始旋十二宫。夫旋宫以七声为均,均,言韵也,古无韵字,
犹言一韵声也。始以某律为宫,某律为商,某律为角,某律为徵,某律为羽,某
律少宫,某律少徵,亦曰‘变’,曰‘比’。一均成则五声为之节族,此旋宫也。”
乃取律次之以示
涚。涚时七十余,以为未始闻,而收未冠也。
以兄假未仕,不肯举进士。既假褫褐,乃入京师。明年,擢进士,杜悰表署
淮南推官。悰领度支,又节度剑南东西川,辄随府三迁。宰相马植表为渭南尉、
集贤校理,议补监察御史。收又以假方外迁,谊不可先,固辞。植嗟美为止。复
为悰节度府判官。蜀有可县,直巂州西南,地宽平,多水泉,可灌粳稻。或谓悰
计兴屯田,省转馈以饱边士,悰将从之,收曰:“田可致,兵不可得。且地当蛮
冲,本非中国。今辍西南屯士往耕,则姚、巂兵少,贼得乘间。若调兵捍贼,则
民疲士怨。假令大穰,蛮得长驱,是资贼粮,岂国计耶?”乃止。
始,周墀罢宰相,节度东川,表其弟严掌书记。俄而墀卒,悰辟为观察使判
官,兄弟并在幕府。未几,假自浙西判官擢监察御史,而收亦自西川迁,兄弟同
台,世荣其友。以详礼学改太常博士,而严亦自扬州召为监察御使。收因建言:
“汉制,总群官而听曰省,分务而专治曰寺。太常,分务专治者也,所以藏天子
之旗常。今旗常因车饰隶太仆,非是。”未及行,以母丧免。服除,从淮南崔铉
府为支使。还,拜侍御史。夏侯孜以宰相领度支,引判度支案。迁长安令。
懿宗时,擢累中书舍人、翰林学士承旨,以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始,
南蛮自大中以来,火邕州,掠交趾,调华人往屯,涉氛瘴死者十七,战无功,蛮
势益张。收议豫章募士三万,置镇南军以拒蛮。悉教蹋张,战必注满,蛮不能支。
又峙食泛舟饷南海。天子嘉其功,进尚书右仆射,封晋阳县男。
既益贵,稍自盛满,为夸侈,门吏童客倚为奸。中尉杨玄价得君,而收与之
厚,收之相,玄价实左右之;乃招四方赇饷数千诿收,不能从,玄价以负己,大
恚,阴加毁短。知政凡五年,罢为宣歙观察使,不敢当两使禀料,但受刺史俸,
留公藏钱七百万。韦保衡又劾收前用严譔为江西节度使,受谢百万,及它隐盗。
明年,贬端州司马。吏具大舟以须,收不从,曰:“方谪去,可乎?”以二小舸
趋官。又明年,流驩州,俄诏内养追赐死。收得诏,谢曰:“辅政无状,固宜死。
今独一弟严以奉先人之祀,使者能假须臾使秉笔乎?”使者从之。收自作书谢天
子,丐弟严死,奉先臣后。以书授使者,即仰鸩死。帝见书恻然,乃宥严,坐收
流死者十一人。后三年,诏追雪其辜,复官爵。子钜、鏻。
钜,乾宁初为翰林学士,从入洛,终散骑常侍。鏻至户部尚书。
收兄发,字至之。登进士,又中拔萃,累官左司郎中。宣宗追加顺、宪二宗
尊号,有司议改造庙主,署新谥,诏百官议。发与都官郎中卢搏以为改作主,求
古无文,执不可。知礼者韪之。改太常少卿,为苏州刺史,治以恭长慈幼为先。
徙福建观察使,又以能政闻。朝廷意有治剧才,拜岭南节度使。承前宽弛,发操
下刚严,军遂怨,起为乱,囚传舍,贬婺州刺史。
假,字仁之,仕终常州刺史。收与昆弟护丧葬偃师,会者千人。
严,字凛之,举进士。时王起选士三十人,而杨知至、窦缄、源重、郑朴及
严五人皆世胄,起以闻,诏独收严。累迁至工部侍郎、翰林学士。收知政,请补
外,拜浙东观察使。收贬,严亦斥为邵州刺史,徙吉王傅。乾符中,以兵部侍郎
判度支,卒。子涉、注。
涉,昭宗时,仕至吏部侍郎。哀帝时,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人端重有礼
法。方贼臣陵慢,王室残荡,贤人多罹患。涉受命,与家人泣,语其子凝式曰:
“世道方极,吾婴网罗不能去,将重不幸,祸且累汝。”然以谦靖,终免于祸。
注为翰林学士。涉已相,辞内职,为户部侍郎。
路岩,字鲁瞻,魏州冠氏人。父群,字正夫,通经术,善属文。性志纯洁,
亲殁,终身不肉食。累官中书舍人、翰林学士承旨,文宗优遇之。居循循谦饬,
若不在势位者。所与交,虽褐衣之贱,待以礼,始终一节。
岩幼惠敏过人,及进士第,父时故人在方镇者交辟之,久乃答。懿宗咸通初,
自屯田员外郎入翰林为学士,以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年三十六。居位八
岁,进至尚书左仆射。
于是王政秕僻,宰相得用事。岩顾天子荒暗,且以政委己,乃通赂遗,奢肆
不法。俄与韦保衡同当国,二人势动天下,时目其党为“牛头阿旁”,言如鬼阴
恶可畏也。既权侔则争,故与保衡还相恶。俄罢岩为剑南西川节度使,承蛮盗边
后,岩力拊循,置定边军于邛州,扼大度,治故关,取坛丁子弟教击刺,使补屯
籍,由是西山八国来朝。以劳迁兼中书令,封魏国公。
始,为相时,委事亲吏边咸。会至德令陈蟠叟奏书愿请间言财利,帝召见,
则曰:“臣愿破边咸家,可佐军兴。”帝问:“咸何人?”对曰:“宰相岩亲吏
也。”帝怒,斥蟠叟,自是人无敢言。咸乃与郭筹者相依倚为奸,岩不甚制,军
中惟边将军、郭司马尔,妄给与以结士心。尝阅武都场,咸、筹莅之,其议事以
书相示则焚之,军中惊,以有异图,恟恟,遂闻京师。岩坐是徙荆南节度使,
道贬新州刺史,至江陵,免官,流儋州,籍入其家。岩体貌伟丽,美须髯,至江
陵两昔皆白。捕诛咸、筹等。岩至新州,诏赐死,剔取喉,上有司。或言岩尝密
请“三品以上得罪诛殛,剔取喉验其已死”。俄而自及。
保衡者,京兆人,字蕴用。父悫,宣宗时,终武昌军节度使。保衡,咸通中,
以右拾遗尚同昌公主,迁起居郎、驸马都尉。主,郭淑妃所生,懿宗所爱,而妃
有宠,故恩礼最异,悉宫中珍玩资予之。俄历翰林学士承旨,以兵部侍郎同中书
门下平章事,自尚主至是裁再期。又进门下侍郎、尚书右仆射。
性浮浅,既恃恩据权,以嫌爱自肆,所悦即擢,不悦挤之。保衡举进士王铎
第,于籍、萧遘与同升,以尝薄于己,皆见斥。逐杨收,倾路岩,人益畏之。主
薨,而宠遇不衰。僖宗立,进司徒。俄为怨家白发阴罪,贬贺州刺史,再贬澄迈
令,遂赐死。
弟保乂,自兵部侍郎贬宾州司户参军。而刘瞻等坐主薨见贬者,偕复起。
卢携,字子升,其先本范阳,世居郑。擢进士第,被辟浙东府。入朝为右拾
遗,历台省,累进户部侍郎、翰林学士承旨。乾符五年,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俄拜中书侍郎、刑部尚书、弘文馆大学士。携姿陋而语不正,与郑畋俱李翱甥,
同位宰相,然所处议多驳。
初,王仙芝起河南,携表宋威、齐克让、曾衮皆善将,为招讨使。及威杀尚
君长,贼炽结,益不制,乃以王铎镇荆南,为诸道都统。携不悦。是时,黄巢已
破广州,势张甚,表求天平节度使,诏宰相百官议。携素厚高骈,属令立功,乃
固不可巢请,又欲激巢使战而败铎,因授率府率。又徇骈与南诏和亲,与畋争,
相恨詈,繇是罢为太子宾客,分司东都。俄为兵部尚书。会骈将张璘破贼,帝复
召携以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及铎失守,以骈代之,即按关东诸将为铎、畋所任者,
悉易置。内倚田令孜,而外寄戎政于骈,与夺惟所爱恶。
后病风足蹇,神智瞑塞,事多决于亲吏杨温、李脩,贿赂显行。及巢破淮南,
璘战死,忠武兵乱,天下危惧,人皆咎携,始下诏以巢为天平节度使。诏下,贼
已破潼关。明日,以太子宾客罢,分司东都,是夜仰药死。巢入京师,棺磔尸于
长安市。子晏,天祐初为河南尉,柳璨杀之。
赞曰:卢携之败王铎,私高骈,贼遂卷咸、镐而西,易若举毛,可谓朝无人
焉。唐将亡,携为之鸱枭,宜天之假手于贼而磔其枯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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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19:34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百八十五 列传第一百一十

◎郑二王韦张
郑畋,字台文,系出荥阳。父亚,字子佐。爽迈有文,举进士、贤良方正、
书判拔萃,三中其科。李德裕为翰林学士,高其才,及守浙西,辟署幕府。擢监
察御史,李回任中丞,荐为刑部郎中知杂事,拜给事中。德裕罢宰相,出为桂管
观察使,坐吴湘狱不能直冤,贬循州刺史,死于官。
畋举进士,时年甚少,有司上第籍,武宗疑,索所试自省,乃可。奏为宣武
推官,以书判拔萃擢渭南尉。父丧免。宣宗时,白敏中、令狐綯继当国,皆怨德
裕,其宾客并废斥,故畋不调几十年,外更帅镇幕府。綯去位,始为虞部员外郎。
右丞郑薰诬畋罪,不可任郎官,出之。久乃入为刑部员外郎。刘瞻为宰相,荐授
户部郎中,入翰林为学士,俄知制诰。会讨徐州贼庞勋,书诏纷委,畋思不淹晷,
成文粲然,无不切机要,当时推之。勋平,以户部侍郎进学士承旨。瞻以谏迕懿
宗,赐罢,畋草制书多褒言,韦保衡等怨之,以为附下罔上,贬梧州刺史。僖宗
立,内徙郴、绛二州,以右散骑常侍召还。故事,两省转对延英,独常侍不与。
畋建言宜备顾问,诏可,遂著于令。以兵部侍郎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故时,宰
相驺哄联数坊,呵止行人。畋敕导者止百步,禁百官仆史不得擅至宰相府。交、
广、邕南兵,旧取岭北五道米往饷之,船多败没。畋请以岭南盐铁委广州节度使
韦荷,岁煮海取盐直四十万缗,市虔、吉米以赡安南,罢荆、洪等漕役,军食遂
饶。后以王师甫为岭南供军副使,师甫请兼总兵,而岁加献钱二十万缗。畋曰:
“荷且有功,而师甫以利啖朝廷,谋夺其兵,不可。”罢之。再迁门下侍郎,封
荥阳郡侯。以星变求去位,不许。
乾符六年,黄巢势浸盛,据安南,腾书求天平节度使。帝令群臣议,咸请假
节以纾难。畋欲因授岭南节度使,而卢携方倚高骈,使立功,乃曰:“骈才略无
双,淮南天下劲兵,又诸道之师方至,蕞尔贼,奈何舍之,令四方解体邪?”畋
曰:“不然。巢之乱本于饥,其众以利合,故能兴江、淮,根蔓天下。国家久平,
士忘战,所在闭垒不敢出。如以恩释罪,使及岁丰,其下思归,众一离,巢即机
上肉耳,法谓不战而屈人兵也。今不伐以谋,而怖以兵,恐天下忧未艾也。”仆
射于琮言:“南海以宝产富天下,如与贼,国藏竭矣。”天子内亦属骈,乃然携
议。畋曰:“安危属吾等,而公倚淮南用兵,吾不知所税驾。”会骈奏:“南蛮
方强,请如西戎,以公主下嫁。”携又议从之。畋以为损国威灵,不可,即抗论,
至相诟嫚。携怒,拂衣去,裾蔑于砚,因抵之。帝以大臣争口语,无以示百
官,乃俱罢,以畋为太子宾客,分司东都。俄召拜吏部尚书。
明年,为凤翔陇西节度使,募锐兵五百,号“疾雷将”;境中盗不敢发,发
辄得。会巢陷东都,遣兵戍京师,以家财劳行,妻自纴戎衣给战士。帝出梁、洋,
畋上谒斜谷,泣曰:“将相误国,臣请死以惩无状。”帝劳遣之,且曰:“公
谨扼贼冲,无令得西向。”畋曰:“方艰虞时,事有机急,不可中覆,请便宜
从事,臣当以死报国。”帝曰:“利社稷,无不可。”畋还,搜士卒,缮器械,
浚城隍,使于梁者道相属。俄而贼使至,诸将皆欲附贼,畋开谕不可,即悉出金
帛,请得脱身去,复不听。而使以伪赦令示军中乃去。明日,诏使至,畋召监军
袁敬柔以逆顺晓诸将,乃听命,刺血以盟。畋遣子凝绩从帝,有诏进同中书门下
平章事。贼将又至,畋斩于军,余党数百人皆捕诛之。迁检校尚书右仆射、西面
行营都统。军中承制除拜。乃以前灵武节度使唐弘夫为行军司马。
中和元年,贼将王璠率众三万来攻,畋使弘夫设伏以待。璠内轻畋儒柔,纵
步骑鼓而前,畋以锐卒数千当贼,疏阵而多旗帜,乘高伐鼓,贼不测众寡,阵未
整,伏发,众皆嚣。日暮,军四合,鏖战龙尾坡,杀贼二万级,积尸数十里,多
获铠仗,璠遁去,禽璠子斩之,威动京师。时诸镇兵在寰内尚数万,无所归,畋
招来之,厚加慰结。乃与泾原程宗楚、秦州仇公遇、鄜延李孝恭、夏州拓拔思恭
约盟,传檄天下。时王命不出剑门,四方谓王室微,不能复兴;及畋檄至,远近
咸耸,各治兵思立功,奔问行在。巢大惧,不敢西谋。当此时,微畋,天子几殆。
帝闻捷曰:“朕知畋不尽,儒者之勇乃尔!”
弘夫取咸阳,以桴济兵渭水。贼伏甲伪走,弘夫与宗楚乘胜入都门,为贼所
覆。畋数敕无轻进,二人不听,果败。以鄜、夏兵屯东渭桥。再进司空、兼门下
侍郎、京城四面行营都统,赐御袍犀带。拜而不贺。
行军司马李昌言者屯兴平,遣麾下求为南面都统,辄引兵趋府。畋不意见袭,
登城好语曰:“吾方入朝,公能戢兵爱人,为国灭贼乎?能,则守此矣。”遂委
军去。昌言自为留后,卫畋出境。既半道,内惭负,即辞疾。诏授太子少傅,分
司东都,便医于兴元。
明年,召至行在,以王铎将兵,复拜畋司空、门下侍郎、平章事,军务一以
咨决。兴州戍将孙邺坐赃抵死,畋奏言:“方关辅失守,邺护褒斜有功,请免死。
陈秋儿保嵯峨山拒贼,农不废耕,请以检校散骑常侍隶奉天军。”制皆可。旧制,
使府校书郎以上,满三岁迁;监察御史里行至大夫、常侍,满三十月迁。虽节度
兼宰相,亦不敢越。自军兴,有岁内数迁者,畋以为不可,请:“行营节度,繇
里行至大夫,许满二十月迁;校书郎以上,满二岁乃奏。非军兴者如故事。”从
之。
时田令孜恃权有所干请,畋不应。陈敬瑄欲以官品居宰相上,畋曰:“外宰
相安得论品乎?”卒不肯处其下。令孜、敬瑄内常衔之。贼平,帝将还,而李昌
言自以袭畋而夺之镇,今畋当国,内不喜,故三人相结,而遣客上畋过咎。帝得
其情,不许。畋乃引疾去位,入见帝曰:“乘舆东还,繇大散关幸凤翔,供张顿
峙,一委昌言,乃可安。臣若以宰相从,彼且猜阻,非所以靖反侧也。请以散官
养疾。或群臣有疑,愿出臣章示之,使知天子于臣无纤芥者。”帝以其诚,乃授
检校司徒、太子太保,罢政事。以凝绩为壁州刺史,留养。徙龙州,卒,年六十
三,赠太尉。后帝思畋忠力,又赠太傅。凝绩数岁亦卒。始,李茂贞以博野裨将
戍奉天,畋召隶麾下,委以游逻,厚礼之。茂贞感其饰擢,及畋还葬郑,表为请
谥曰文昭。天复初,与李思恭配飨僖宗庙廷,又赠宗楚、弘夫官。
畋为人仁恕,姿采如峙玉。凡与布衣交,至贵无少易。郑縠者,薰子也。方
畋秉政,擢为给事中,至侍郎。其损怨类如此。巢之难,先诸军破贼,虽功不终,
而还相天子,坐筹帷幄,终能复国云。
王铎,字昭范。宰相播昆弟子也。会昌初,擢进士第,累迁右补阙、集贤殿
直学士。白敏中辟署西川幕府。咸通后,仕浸显,历中书舍人、礼部侍郎。所取
多才实士,为世称挹。拜御史中丞,以户部侍郎判度支。十二年,繇礼部尚书进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加门下侍郎、尚书左仆射,超拜司徒。韦保衡缘恩幸辅政,
始由铎得进士,故谨事之。虽窃政权,将大斥不附者,病铎持其事,不得肆,搢
绅赖焉。铎亦上疏祈解,乃以检校左仆射出为宣武节度使。
僖宗初,以左仆射召。始,铎当国,练制度,智虑周密,时论推允。会河南
盗起,天下跂铎入辅,又郑畋数言其贤,复拜门下侍郎、平章事。乾符六年,贼
破江陵,宋威无功,诸将观望不进,天下大震。朝廷议置统帅,铎因请自率诸将
督群盗。帝即以铎为侍中、荆南节度使、诸道行营都统,封晋国公。绥纳流冗,
益募军,完器铠,武备张设。李系者,西平王晟诸孙。敏辩善言兵,然中无有。
铎信之,举为将,分精兵使守湖南。俄而贼舍广州,鼓而北,系望风未战辄溃,
铎退营襄阳。于是以高骈代之,贬太子宾客,分司东都。
未几,召拜太子少师,从天子入蜀,拜司徒、门下侍郎、平章事,加侍中。
复以太子太保平章事。是时,诛讨大计悉属骈,骈内幸多难,数偃蹇,而外逗挠。
铎感慨王室,每入对,必噫呜流涕,固请行。时中和二年也。乃以检校司徒、中
书令为义成节度使,诸道行营都统,判延资、户部、租庸等使。于是表崔安潜自
副,郑昌图、裴贽、裴枢、王抟等在幕府,以周岌、王重荣、诸葛爽、康实、安
师儒、时溥六节度为将佐,而中尉西门思恭为监军,率卫兵洎梁、蜀师三万壁盩
厔,移檄天下。先是,诸将虽环贼,莫肯先。及铎檄至,号令殷然,士气皆起,
急欲破贼,故巢战数蹙。宦人田令孜策贼必破,欲使功出于己,乃构铎于帝,罢
为检校司徒,以义成节度还屯。铎功危就,而谗见夺,然卒因其势困贼。后数月,
复京师,策勋居关东诸镇第一。四年,徙义昌节度使。
铎世贵,出入裘马鲜明,妾侍且众。过魏,乐彦祯子从训心利之。李山甫者,
数举进士被黜,依魏幕府,内乐祸,且怨中朝大臣,导从训以诡谋,使伏兵高鸡
泊劫之,铎及家属吏佐三百余人皆遇害。朝廷微弱,不能治其冤,天下痛之。
弟鐐,累官汝州刺史。乾符中,王仙芝来攻,鐐拒之,自督勇士与别将董汉
勋守南、北门。城陷,汉勋力战死,鐐贬韶州司马。终太子宾客。
王徽,字昭文,京兆人。第进士,授校书郎。沈询判度支,徐商领盐铁,皆
辟署使府。始,宣宗诏宰相选可尚主者,或以徽闻。徽本澹声利,闻不喜,往见
宰相刘瑑曰:“徽年过四十,又多病,不应在选。”瑑为言,乃罢。从令狐
綯署宣武、淮南掌书记,召授右拾遗。书二十余上,言无回忌,公议浩然归重。
徐商罢政事,守江陵,心欲表徽在幕府,恐其不乐外,忍不言。徽自往曰:“公
知徽,安得不从?”商大喜,表为殿中侍御史,署节度府判官。御史中丞高湜荐
知杂事,进考功员外郎。故事,考簿以朱注上下为殿最,岁久易漫,吏辄窜易为
奸。徽始用墨,遂绝妄欺。擢翰林学士。
广明元年,卢携罢宰相,以徽为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是日,黄巢
入关,僖宗西狩,冒夜出。徽与崔沆、豆卢瑑、仆射于琮诘朝乃知,追帝不及,
堕崖樾间,为贼所执,迫还,将污以官。徽阳喑不答,以刃环胁,卒不动。贼令
归第,使医护视。久之,守者懈,乃奔河中,裂缣书章,遣人间走蜀。诏拜兵部
尚书、京城四面宣慰催阵使。
昭义高浔与贼战石桥,败绩。其将刘广擅还,据潞州。别将孟方立杀广,因
取邢、洺、磁三州贰于己。昭义所隶,唯泽一州。帝以兵部侍郎郑昌图权守潞,
士心多附方立,昌图不能制。朝议以大臣镇抚,即授徽检校尚书左仆射、同中书
门下平章事,领昭义节度使。是时,李克用亦争泽、潞,徽商朝廷力未能以兵抗
之,奉表固辞,诏可。更为诸道租庸供军使。因说行营都监杨复光,请赦沙陀罪,
令赴难。其夏,沙陀会诸军,遂平京师,徽助为多,迁右仆射。
大乱之后,宫观焚残,园陵皆发掘,鞠为丘莽,乘舆未有东意,诏徽充大明
宫留守、京畿安抚制置脩奉使。徽外调兵食,内抚绥流亡,逾年,稍稍完聚,兴
复殿寝,裁制有宜,即奉表请帝东还。又进检校司空、御史大夫,仍权京兆尹。
宦要家争遣人治第,侵冒齐民,讼诉满前,徽不屈势幸,一平以法,繇是为帝左
右所憎,以其党薛杞为少尹,轻其权。杞方居丧,徽奏止不使到府。众忿,共谮
罢徽,令赴行在。俄授太子少师。徽遂移疾河中,满百日免。帝还京师,复申前
授,称疾不任奉谒。宰相疾其怨望,贬集州刺史。会帝避沙陀,出次宝鸡。帝念
徽无罪,拜吏部尚书,封琅邪郡侯。未行而嗣襄王煴作乱,帝进次汉中。煴逼召
徽,以尫废自言。及煴僣号,迫群臣作誓牒,徽托手弱,卒不肯署。煴平,帝至
凤翔,召徽为御史大夫,固辞足痹,复拜太子少师。
昭宗立,见便殿,进对详洽,帝顾宰相曰:“徽神气尚强,可用。”乃复授
吏部尚书。是时,铨选失序,吏肆为奸,补调重复不可检。徽为手籍,一验实之,
遂无奸滞。进右仆射。大顺元年卒,赠司空,谥曰贞。
谱言其先本魏诸公子,秦灭魏,至汉徙关中霸陵,以其故王家,为王氏。十
世祖罴,仕周为同州刺史,死葬咸阳凤政原,子孙因家杜陵。曾祖择从,昆弟四
人,曰易从、朋从、言从,皆擢进士第。至凤阁舍人者三人,故号“凤阁王氏”。
自是讫大中时,登进士者十八人,位台省牧守者三十余人。徽有雅望,拜宰相一
日而京师乱,故其设施无可道者。
韦昭度,字正纪,京兆人。擢进士第,践历华近,累迁中书舍人。僖宗西狩,
以兵部侍郎、翰林学士承旨从。未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还京,授司空。再狩
山南,还次凤翔。李昌符乱兴仓卒,昭度质家族于禁军,誓共讨贼,士感动,乃
平昌符。迁太保,兼侍中。昭宗即位,守中书令,封岐国公。
阆州刺史王建攻陈敬瑄于成都,以昭度为西川节度使。敬瑄不内,诏东川顾
彦朗与建合兵以讨,拜昭度兼行营招抚使。乃建幢节行城下,谕其众曰:“毋久
闭垒。”敬瑄遣人詈曰:“铁券,先帝所命,若何违之?”淹半岁,始拔汉州。
建绐昭度曰:“公暴师远出,事蛮夷地,方山东兵连祸结,朝廷不能治,腹心疾
也,宜亟还定之。敬瑄小丑,当责建等可办。”昭度信之,请还。未半道,建以
重兵守剑门,急攻成都。囚敬瑄,自称留后。罢昭度为东都留守。
杜让能既被害,以司徒、门下侍郎复为平章事,进太傅。王行瑜求为尚书令,
昭度建言:“太宗由是即位,后人臣无复拜者。郭子仪有大功,尝授之,固辞免,
况行瑜乎?”乃更号尚父。行瑜怨。会用李磎辅政,而崔昭纬密语行瑜曰:“
前公已为尚书令,昭度持不可。今又引磎叶力,此奸人务立党与,惑上听,恐
事复有如杜太尉时。”行瑜乃与李茂贞数上书讥诋朝政。昭度惧,称疾,罢为太
傅,致仕。行瑜、茂贞、韩建联兵至阙下,言昭度伐蜀失谋,请贬之。未及报,
而行瑜收昭度于都亭驿杀之。天子不得已,下诏暴其罪。行瑜诛,乃追复官爵,
许其家收葬,赠太尉。
张浚,字禹川,本河间人。性通脱无检,泛知书史,喜高论,士友摈薄之。
不得志,乃羸服屏居金凤山,学从横术,以捭阖干时。枢密使杨复恭遇之,以处
士荐为太常博士,进度支员外郎。黄巢之乱,称疾,挟其母走商山。僖宗西出,
卫士食不给,汉阴令李康献糗饵数百驮,士皆厌给。帝异之,曰:“尔乃及是乎?”
对曰:“臣安知为此,张浚教臣也。”乃急召浚至行在,再进谏议大夫。宰相王
铎任行营都统,奏署都统判官。
时王敬武在平卢,军最强,累召不肯应。浚往说之,而敬武已臣贼,不迎使
者。浚责之曰:“公为天子守藩,今使者赍诏至,不北面俯伏而敢侮慢,公乃未
识君臣大分,何以长吏民哉?”敬武愕眙愧谢。浚宣诏已,士按兵默默。浚召将
佐至鞠场,倡言:“忠义之士当审利害。黄巢,贩盐虏耳。舍天子而臣之,何利
邪?今诸侯勤王者踵相接,公等据一州以观成败,后贼平,将安往?诚能此时共
诛大盗,迎天子,功名富贵可反手而取。吾怜公等舍安而蹈危也。”诸将杂然曰:
“谏议语是!”敬武即引军从浚西。擢浚为会军使。贼平,以户部侍郎判度支。
后再狩山南,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仍判度支。
浚始繇复恭进,复恭中失权,更依田令孜,故复恭衔之。及为中尉,数被离
间。昭宗即位,复恭恃援立功,专任事,帝稍不平。当时多言浚有方略,善处大
计,乃复见委信,尝问致治之要,对曰:“在强兵。兵强,天下服矣。”天子繇
是甘心于武功。后与论古今事,浚辄曰:“汉、晋之远无可道,陛下春秋鼎富,
天资英特,内逼宦臣,外迫强臣,故不能安。此臣所以痛心而泣血也。”
是时,朱全忠威振关东,而安居受杀李克恭,以潞州归全忠。全忠乃与幽州
李匡威、云州赫连铎上言:“先帝幸梁,繇李克用与朱玫连和,请举兵诛之,愿
帅兵为掎角。”帝诏文武四品以上议,皆言:“王室未宁,虽得太原,犹非所有。”
浚固争:“先帝时,身播屯乱,盖克用、全忠不相下也。请因其弱讨之,断两
雄势。”帝曰:“平巢,克用功第一。今乘危伐之,天下其谓我何?”久不决。
孔纬曰:“浚言万世之利,陛下所顾一时事尔。臣见师度河,贼必破。今军中费
尚足支数年,幸听勿疑。”既浚、纬相倡和,帝乃决出师,诏浚为河东行营兵马
招讨制置使,京兆尹孙揆为昭义节度使副之,韩建为供军使;以全忠、匡威、铎
并为招讨使,枢密使骆全諲为行营都监,以汴甲三千为帐下;发五十二军,邠、
宁、鄜、夏杂虏合五万。帝置酒安喜楼临饯,浚饮酣,泣下曰:“陛下逼于贼,
臣愿以死除之。”复恭闻不怿,率中尉等饯长乐坂,以酒属浚,浚不肯举。是役
也,浚外幸成功,而内制复恭,故衔之。
先是,汴、华、邠、岐兵绝河会平阳。汴将朱崇节已戍潞,浚虑汴人遂据有
之,乃令揆分兵趋潞,以中人韩归范持节护送至军。会太原将李存孝方攻潞,揆
至长子,为存孝所禽,汴人亦弃城去。浚次阴地关,诸军壁平阳。存孝击之,皆
大北,委仗械去。浚敛众夜遁,比明,军失太半。存孝进掠晋、绛、慈、隰,其
锋甚盛。浚间道出王屋,奔河清,桴而济,麾下略尽。全諲饮药死,建遁去。克
用上书请罪,其辞悖慢,因韩归范以闻。朝廷震动,即日下诏罢浚为武昌军节度
使,三贬绣州司户参军。全忠为申请,诏听使便。浚乃至蓝田依韩建。及韦昭度
死,复用纬为宰相,故浚亦拜兵部尚书,领天下租庸使。将复用,克用上言:“
若朝以浚为相,暮请以兵见。”乃止。
乾宁中,罢使,拜尚书右仆射。上疏乞骸骨,迁左仆射致仕,居洛长水墅。
虽自屏处,然朝廷得失,时时言之。刘季述乱,浚徒步入洛,泣谕张全义,并致
书诸藩,请谋王室之难。王师范起兵青州,欲取浚为谋主,不克。全忠胁帝东迁,
浚闻曰:“乘舆卜洛,则大事去矣。”盖知其将篡也。全忠畏浚构它镇兵,使全
义遣牙将如盗者夜围墅杀之,屠其家百余人,实天复二年十二月。
始,浚素厚永宁史叶彦,彦知其谋,以告浚子格。浚度不免,父子相持泣曰:
“留则俱死,不如去以存吾嗣。”格拜而辞,彦率士三十人送之,溯汉入蜀,
后事王建。少子播,间道走淮南,依杨行密。时行密得承制除拜,播请每除吏,
必紫极宫玄宗像前致制诰于案,乃出之,示不忘朝廷,且欲雪家冤而不克。终广
陵。
赞曰:唐之季,嗣君暗庸,天秽其德久矣。纤人柄朝,靡谋不乖。如畋、铎
皆社稷之才,当大过之世,为天下倡。扶支王室,几致中兴。俄而为逆竖乱宦所
乘,功业无所成就。浚以乱止乱,悖缪厥心,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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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八十六 列传第一百一十一

◎周王邓陈齐赵二杨顾
周宝,字上珪,平州卢龙人。曾祖待选,为鲁城令,安禄山反,率县人拒战,
死之。祖光济,事平卢节度希逸为牙将,每战,得攻鲁城者,必手屠之。历左赞
善大夫,从李洧以徐州归天子。父怀义,通书记,擢累检校工部尚书、天德西城
防御使,以徙城事不为宰相李吉甫所助,以忧死。
宝藉荫为千牛备身。天平节度使殷侑尝为怀义参军,宝从之,为部将。会昌
时,选方镇才校入宿卫,与高骈皆隶右神策军,历良原镇使,以善击球,俱备军
将,骈以兄事宝。宝强毅,未尝诎意于人。官不进,自请以球见,武宗称其能,
擢金吾将军。以球丧一目。进检校工部尚书、泾原节度使。务耕力,聚粮二十万
斛,号良将。
黄巢据宣、歙,徙宝镇海军节度兼南面招讨使。巢闻,出采石,略扬州。僖
宗入蜀,加检校司空。时群盗所在盘结,柳超据常熟,王敖据昆山,王腾据华亭,
宋可复据无锡。宝练卒自守,发杭州兵戍县镇,判八都:石镜都,董昌主之;清
平都,陈晟主之;于潜都,吴文举主之;盐官都,徐及主之;新登都,杜棱主之;
唐山都,饶京主之;富春都,文禹主之;龙泉都,凌文举主之。
中和二年,进同中书门上平章事,兼天下租庸副使,封汝南郡王。宝和裕,
喜接士,以京师陷贼,将赴难,益募兵,号“后楼都”。明年,董昌据杭州,柳
超自常熟入睦州,刺史韦诸杀之。四年,余杭镇使陈晟攻诸,诸以州授晟。宝子
玙统后楼都,孱不能驭军,部伍横肆。宝亦稍惑色,不恤事,以婿杨茂实为苏州
刺史,重敛,人不聊。田令孜以赵载代之,茂实不受命。宝表留,不听,乃残郛
署、污垣牖去。诏以王蕴代载,载留润州。
初,镇海将张郁以击球事宝。光启初,剧贼剽昆山,宝遣郁领兵三百戍海上,
郁醉而叛。王蕴谓州兵还休,不设备,郁遂大掠,蕴婴城守。宝遣将拓拔从讨定
之。郁保常熟,因攻常州,刺史刘革迎降,众稍集。宝遣将丁从实督兵攻之,郁
走海陵,依镇遏使高霸,从实遂据常州。及董昌徙义胜军节度使,宝承制擢杭州
都将钱镠领州事。宣州贼李君旺陷义兴守之。是时,右散骑常侍沈诰使至江南,
负田令孜势,震暴州县。嗣襄王下令搜令孜党,宝收诰及赵载杀之。
高骈领盐铁,辟宝子佶为支使,宝亦表骈从子在幕府。骈为都统,浸不礼宝,
宝衔之。帝在蜀,淮南绝贡赋,谩言道浙西为宝剽阻。帝知其诬,不直骈,自是
显隙。骈出屯东塘,约西定京师,宝喜,将赴之,或曰:“高氏欲图公地。”宝
未信。骈遣人请会金山,谋执宝,宝答曰:“平时且不闻境上会,况上蒙尘,宗
庙焚辱,宁高会时耶?我非李康,不能为人作功勋、欺朝廷也。”骈遣人切让,
宝亦诟绝之。
会部将刘浩、刁頵与度支催勘使、太子左庶子薛朗叛,宝方寝,外兵格斗,
火照城中。宝惊出,谕曰:“为吾用则吾兵,否则寇也。六州皆我镇,何往不适?”
乃自青阳门出奔。士大掠,官属崔绾、陆锷、田倍皆死。浩奉朗领府事。宝至奔
牛埭,骈馈以愬葛,讽其且亡也。宝抵于地曰:“公有吕用之,难方作,无诮我!”
即奔常州依丁从实,召后楼都,无一士至者。
钱镠遣杜棱、成及攻薛朗,棱子建徽攻从实,声言迎宝,击破贼君旺,取船
八百艘,遂围常州,从实奔海陵。镠具橐鞬迎宝,舍樟亭。未几,杀之,不淹月,
而骈为毕师铎所囚。宝死,年七十四,赠太保。镠以杜棱守常州。文德元年拔润
州,刘浩亡,不知所在,执朗,剖其心祭宝,使阮结守润州。杨行密杀高霸,而
张郁、丁从实皆死。
初,黄巢平,时溥遣小史李师悦上符玺,拜湖州刺史。昭宗时,迁忠国军节
度使。董昌反,师悦连和,与镠有隙,而结好于行密,安仁义次润州,复助之。
乾宁三年卒,子继徽代,以地附行密,其将沈攸谓不可,继徽乃奔扬州。
陈晟据睦州十八年死,弟询代立,畏镠忌己,因徐绾乱,与田頵通。镠割桐
庐隶杭州,询遂绝镠,攻兰溪,镠使方永珍击询。天祐元年,行密遣将阚晊、
陶雅救之,执镠弟镒、大将王求、顾全武等。未几,镠将杨习攻婺州,询乃奔杨
渥,渥以金师会守之。及镠破衢州,师会走,镠取其地。
王处存,京兆万年人。世籍神策军,家胜业里,为天下高赀。父宗,巧射利,
侈靡自奉,僮千人,以此奋,累除检校司空、金吾大将军,遥领兴元节度使。
处存自右军镇使历检校刑部尚书、定州制置使,累迁义武节度使。黄巢陷京
师,处存号哭,不俟诏,分麾下兵二千间道至山南卫乘舆。外约王重荣连盟,进
屯渭桥,而泾州行军司马唐弘夫亦屯渭北。诏处存检校尚书右仆射督战,俄拜东
南面行营招讨使。中和二年授京城东面都统。每痛国难未夷,语辄流涕,军中多
处存义,愈为之用。素善李克用,又故婚好,遣使十辈晓譬迎劝,卒共平京师。
王铎差兴复功,以勤王举义处存为第一,收城破贼克用为第一。迁检校司空。复
出兵三千属大将张公庆会诸军捕巢泰山,灭之。进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田令孜讨王重荣,徙处存节度河中,上书言:“重荣有大功,不可改易,摇
诸侯之心。”不纳,趣上道。军次晋州,刺史冀君武闭门不内,而重荣拒诏。
处存临事通便宜,有大将风。幽、镇兵悍马强,其地势也,而易定介于其间,
侵轶岁至。及李匡威得志,谋并取之。处存善修邻欢,内抚民有恩,痛折节下贤,
协穆太原以自助,远近同心。岁时讲兵,与诸镇抗,无能侵轧者。累加侍中、检
校太尉。卒,年六十五,赠太子太师,谥曰忠肃。
三军迹河朔旧事,推子郜由副使为留后,昭宗从之。累拜节度使,加检校司
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又进太保。
光化三年,朱全忠使张存敬攻幽州,以瓦桥泞潦,道祁沟关。郜方与刘守光
厚,乃畀叔处直兵扰其尾,令骑将甄琼章次义丰,而存敬游奕骑已至,且战且引
十余里,执琼章。而氏叔琮下深泽,执大将马少安,围祁州,屠之,斩刺史杨约,
休兵十日。处直壁沙河,存敬军河北,挑战,处直不出,涉河乃战,处直大败,
亡大将十五,士死者数万。存敬收械甲以赋战士,而焚其余,遂围定州。郜斩亲
吏梁汶,移书存敬,且请盟。俄而外郛陷,郜以其族奔太原,使处直主留后。全
忠亦至,处直辞曰:“敝邑事上未尝不忠,事邻未尝不礼,弗虞君之见攻也。”
全忠责何故事克用,答曰:“太原藉兄弟之旧,修好往来,常道也。君苟为罪,
请改图。”全忠许之。处直以从孙为质,上所持节,即献绢三十万,具牛酒犒师。
存敬取成而还。全忠表处直为节度留后、检校尚书左仆射。
郜至太原,克用表为检校太尉,卒。
处直,字允明,天复初为太原郡王。
邓处讷,字冲韫,邵州龙潭人。少从江西人闵顼防秋安南。中和元年还,道
潭州,逐观察使李裕,召诸州戍校徇曰:“天下未定,今与君等安护州邑,以待
天子命,若何?”众称善。乃推顼为留后,请诸朝。僖宗方在蜀,遣使者抚慰。
当是时,抚州刺史钟传据洪州,议者欲二盗相噬,即复置镇南军,擢顼节度使。
顼悟,不受命。更为检校尚书右仆射、钦化军节度使,以处讷为邵州刺史。
朗州武陵人雷满者,本渔师,有勇力。时武陵诸蛮数叛,荆南节度使高骈擢
满为裨将,将镇蛮军从骈淮南。逃归,与里人区景思猎大泽中,啸亡命少年千人,
署伍长,自号“朗团军”。推满为帅,景思为司马,袭州,杀刺史崔翥。诏授朗
州兵马留后。岁略江陵,焚庐落,劫居人。俄进武贞军节度使。先是,陬溪人周
岳与满狎,因猎宰肉不平而斗,欲杀满,不克。见满已据州,悉众趋衡州,逐刺
史徐颢,诏授衡州刺史。石门峒酋向瑰闻满得志,亦集夷獠数千,屠牛劳众,操
长刀柘弩寇州县,自称“朗北团”。陷澧州,杀刺史吕自牧,自称刺史。
顼既强大,且治人有恩,哀徐颢穷,率兵纳之。向瑰召梅山十峒獠断邵州道,
顼掩其营。周岳羸军诱战,顼堕伏中,故大败。淮西将黄皓杀顼。岳闻乱,以轻
兵入潭州,自称钦化军节度使。处讷闻之哭,诸将入吊。处讷曰:“与君等荷仆
射恩,若合一州之兵问周岳罪,奈何?”众曰:“善。”于是砺甲训兵,积八年,
结雷满为援,攻岳斩之,自称留后。昭宗诏拜武安军节度使。
不三日,会刘建锋、马殷兵至,攻澧陵,处讷遣邵州豪杰蒋勋、邓继崇率兵
三千断龙回关。勋以牛酒犒师,殷说勋曰:“刘公勇智绝人,术家言当兴翼、轸
间。今精兵十万,攻必下,战必克,收败众以饷军,公裒乡兵捍关,殆矣。不如
下之,富贵可得也。”勋谓然。又其下畏建锋虐,夜弃甲走。建锋至关,曰:“
此天意也!”尽用邵旗铠趋潭州。守者以为勋军,纳之。既入,处讷方宴,执而
杀之。建锋许勋赏,未及行,遣请,弗许,勋怒,率邓继崇攻湘乡,取邵州,进
壁定胜、武安。建锋使殷督诸将击之,殷大败,走江浒。乡人夏侯陟教殷以奇兵
出迪田,逾涧山,据江为壁,伏兵于莽,诱勋度江。勋见士未阵,争出斗,殷分
兵袭其壁,麾濒江军夹击,勋大败,拔定胜一壁,进围邵州。未下而建锋死,殷
代为节度使。勋请和,不许,卒禽勋斩之。
是时,道州蛮酋蔡结、何庾,衡人杨师远各据州叛。宿人鲁景仁从黄巢为盗,
至广州,病不能去,以千骑留连州,众饥,从蔡结求粮,乃相倚杖,与州戍将黄
行存诱工商四五千人据连州。郴人陈彦谦杀刺史董岳,发官帑募士,自称都统,
胜兵四千。零陵人唐行旻乘巢乱,胁众自防,盗永州,杀刺史郑蔚,与景仁合从,
数遣谍殷虚实,完垒自守。
殷遣将李琼攻永州,杀行旻。李瑭攻道州,蔡结约峒獠为援,久不胜,谋曰:
“蛮所恃,林薮耳。”乃屯大川,伐山焚林,獠惊走。城陷,执蔡结、何庾,殷
斩之。李琼出耒阳、常宁,攻郴州,陈彦谦出战,军乱不能阵,斩彦谦。进围连
州,鲁景仁乘城守,三日不下,夜焚其门入之,景仁自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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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19:35 | 显示全部楼层
顼,字公谨。满,字秉仁。岳,字峻昭。行旻,字昌图。
满不修饬,每宴使客,抵宝器潭中,曰:“此水府也,蛟龙所凭,吾能没焉。”
乃裸入水,俄取器以出。累迁检校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天复元年卒。子彦
威自立。间荆南节度使成汭兵出。袭江陵,入之,焚楼船,残墟落,数千里无人
迹。弟彦恭,结忠义节度赵匡凝以逐彦威,据江陵。匡凝弟匡明击之,还走朗州。
陈儒,江陵人。世为牙右职。广明元年,以郑绍业为荆南节度使,时朗州刺
史段彦谟方据荆南,绍业惮之,逾半岁乃至。僖宗入蜀,召绍业还行在,以彦谟
代节度。彦谟与监军朱敬玫不平,谋杀之。敬玫觉,先率兵入其府,彦谟方寝,
拔剑缒城奔亲军垒,不得入,彦谟曰:“而等负我!”俄见害,亲属僚佐皆死。
敬玫以少尹李燧为留后,且诬彦谟以罪。帝遣中人似先元锡、王鲁琪慰抚,密戒
曰:“若敬玫可诛,诛之,以尔代而鲁琪为副。”敬玫盛兵出迎,元锡等不敢发
而还。复诏郑绍业为节度使,逗留不进。
敬玫署儒领府事。明年,迁检校工部尚书,为节度使,进检校右仆射。敬玫
有悍卒三千,号“忠勇军”,暴甚,儒不能制。初,绍业将申屠琮率兵五千援京
师,既归,儒告以忠勇挠治,琮请除之。大将程君从闻之,率众奔澧州,琮追斩
百余人,军乃溃。已而琮复颛军。雷满三以兵薄城,儒厚啖以利,乃去。
淮南将张瑰、韩师德据复、岳二州,自署刺史。儒请瑰摄行军司马,师德摄
节度副使,共击满。师德兵上峡,大略去。瑰引兵逐儒,儒将奔行在,既又劫还,
囚之。瑰,滑州人,暴勇而残,荆故将夷戮几尽。时以杨玄晦代敬玫监军,召敬
玫还成都,惧帝治前罪,称疾自解。前此数杀大将富商,故积贿,每曝衣,纨绣
不可计。瑰见心动,遣卒贼之。敬玫衣黄衣,盗刺其腹死。
秦宗言来寇,马步使赵匡欲奉儒出,瑰觉之,杀匡而绝儒食,七日死。瑰固
垒二岁,樵苏皆尽,米斗钱四十千,计抔而食,号为“通肠”。疫死者,争啖其
尸,县首于户以备馔。军中甲鼓无遗,夜击阖为警。宗言不能下,乃解去。二年,
宗权遣赵德諲攻瑰,瑰求救于归州刺史郭禹,禹率峡州刺史潘章解围。明年,德
諲又至,诸将困于战,城遂陷,瑰死,人无识者,并尸于井。复州长史陈璠从瑰
至江陵,密断瑰首置囊中,走京师献之,授安州刺史。
刘巨容,徐州人。为州大将。庞勋之反,自拔归,授埇桥镇遏使。浙西突
阵将王郢反,攻明州,巨容以筒箭射郢死,拜明州刺史,徙楚州团练使。
黄巢乱江淮,授蕲黄招讨副使,徙襄州行军司马、检校右散骑常侍。巢据荆
南,俄迁山南东道节度使以捍巢,屯团林。江西招讨使曹全晸与巨容守荆门
关,与贼战,巨容伪北,巢追之,伏兴林樾间,贼大败,执贼将十三人,转斗一
舍,虏获不可计。巢浮江东奔,巨容追之,率十俘八,以功迁检校礼部尚书。诸
将欲乘胜追斩巢,巨容止曰:“朝家多负人,有危难,不爱惜官赏,事平即忘之,
不如留贼,为富贵作地。”诸将谓然,故巢复炽。及陷两京,巨容合诸道兵讨之,
授南面行营招讨使,累兼天下兵马先锋开道供军粮料使、检校司空,封彭城县侯。
巨容明吏治。时僖宗在蜀,公卿多因巨容护赴行在。山南西道节度使鹿晏弘
为禁军所逐,引麾下东出襄、邓。秦宗权遣赵德諲合晏弘兵攻襄州,巨容不能守,
奔成都。
始,扬州人申屠生能化黄金,高骈客之,为吕用之所谮,亡奔襄、汉,骈遣
吏捕得,生见巨容自言其术,巨容留不遣。田令孜之弟道襄州,巨容出金夸之。
及在蜀,匿生,使术不得传,令孜恨之。龙纪元年,杀巨容,夷其宗,生并死。
巨容部将冯行袭者,均州武当人,以谋勇称里中。中和初,乡豪孙喜聚众数
千人,谋攻城。行袭伏士江隩,以单舟迎喜曰:“州人思得将军久矣。顾将军
兵多必剽掠,若留众江北,以轻骑进,我为乡导,城可下。”喜信之。既度江,
吏出迎,伏甲兴,行袭击喜,斩之,众皆溃。行袭乘胜逐刺史吕烨,据均州,巨
容因表为刺史。
帝在蜀,均之右有长山,当襄、汉贡道,有剧贼据险劫献物,行袭平之。武
定节度使杨守忠表为行军司马,使领兵搤谷口以通秦、蜀。凤翔李茂贞养子继
臻据金州,行袭攻拔之,昭宗即授金州防御使。时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将袭京
师,道金、商,行袭逆战破之,就擢戎昭军节度使。朱全忠围凤翔,神策中尉韩
全诲遣中人二十辈督江、淮兵过其州,行袭方附全忠,尽杀之,收诏书送全忠。
天祐二年,王建遣将王思绾攻行袭,败其兵,州大将金行全出降,行袭奔均
州。建以行全为子,更名宗朗,授观察使,以渠、巴、开三州隶之。宗朗不能守,
焚郭邑去。全忠以行袭不足御建,遣别将屯金州。行袭议徙戎昭军于均州,以金、
房为隶。全忠以金人不乐行袭,以冯恭领州,罢防御使而废戎昭军。
赵德諲,蔡州人。从秦宗权为右将,以讨黄巢功授申州刺史。光启初,与秦
诰、鹿晏弘合兵攻襄州,节度使刘巨容奔成都。宗权假德諲山南东道节度留后,
进攻荆南,悉收宝赀,留裨将王建肇守之,遗人才数百室。明年,归州刺史郭禹
来讨,建肇纳之,奔黔州。德諲失荆南,又度宗权必败,举地附朱全忠。全忠方
为蔡州四面行营都统,即表以自副,加忠义军节度使。宗权平,加中书令,封淮
安郡王,卒。子匡凝嗣。
匡凝,字光仪,由唐州刺史自为山南东道节度留后,昭宗即授节度使,不三
年,以威惠闻。累迁检校太尉兼中书令。匡凝矜严盛饰,前后持鉴自照。
全忠之败清口,匡凝与奉国节度使崔洪、河东李克用、淮南杨行密约合兵攻
全忠。会方城镇遏使度轸奔全忠,发其谋。全忠移书切责,使氏叔琮攻唐州,刺
史赵匡璠降。进围隋州,执刺史赵匡璘,斩首五千级;拔邓州,执刺史国湘。匡
凝惧,乞盟。
全忠使亲将陈俊、王绅入叔琮军,崔洪留之,绅亡归。洪与行密欲邀友恭军,
不克。会河东客伊超使淮南还,过蔡,洪亦留之,因是并俊送全忠,以部将苛拘
为解,遣兄贤入质,全忠还之,质洪子于汴。全忠使贤调蔡卒二千出戍。将行,
大将崔景思不悦,杀贤,洪惧,驱民趋申州,遂奔行密,麾鼓亘百余里。武昌杜
洪邀之,弗及,蔡士多亡去,从者才二千人。
天祐元年,封匡凝为楚王。时诸道不上供,唯匡凝岁贡赋天子。全忠方图天
下,遣人谕止之,匡凝流涕曰:“吾为国屏翰,渠敢有他志!”副使王筠劝绝全
忠,全忠怒,出兵攻之。弟匡明大破汴军于邓州,因劝匡凝与王建连和。及荆南
成汭败,匡凝取江陵,表匡明为荆南节度留后,有诏拜检校司徒、荆南节度行军
司马。
全忠以其兵分可图也,乃使杨师厚攻匡凝,自将中军继之,屯临汉。匡凝遣
客谢,囚不遣,败荆南救兵,俘其将。全忠循江而南,师厚繇阴谷伐木为梁。匡
凝以兵二万濒江战,大败,乃燔州,单舸夜奔扬州。行密见之曰:“君在镇,轻
车重马输于贼,今败乃归我邪?”筠自杀。全忠以师厚为山南东道节度留后,遂
趋江陵。匡明亦谋奔淮南,子承规谏曰:“昔诸葛兄弟分仕二国,若适扬州,是
自取疑也。”匡明谓然,乃趋成都,王建待以宾礼,授武信军节度使,分其众为
崇义、勇义、顺义、广义四都,全忠遂有荆南。
杨守亮,曹州人,本姓訾,名亮。与弟信俱从王仙芝为盗。亮身长七尺余,
色如铁。仙芝死,又事徐唐莒,劫剽洪、饶二州。杨复光平江西,得其兄弟,养
为假子,以信养于弟复恭家,曰守亮、守信。复恭收京师。守亮以战多,拜山南
西道节度使、检校太保,守信兴平军节度使,并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复恭又以假
子守贞为龙剑节度使,守忠为武定军节度使,守厚为绵州刺史。
初,朱玫取兴、凤州,虢州刺史满存以兵赴行在,复收二州,昭宗擢为感义
军节度使,累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与复恭四假子及利阆观察使席俦等
共攻王建。建军已围杨晟,分军逼守厚,军未成列而败。先是,守贞、守忠闻建
兵出,拔众奔绵州,并力共攻东川,弗胜。建将华洪以兵万人壁绵州之郊,败守
忠、守厚,二人分道行,收兵趋阆州。
始,复恭败,依守亮。而凤翔李茂贞、邠宁王行瑜、镇国韩建等共劾守亮纳
叛人,请以镇兵讨之。茂贞自为兴元节度使,以书诮责宰相。帝为削守亮官爵,
因诏茂贞问罪。满存来救不克,以众入兴元。茂贞拔兴、凤、洋三州,破守亮于
西,乘胜入兴元。复恭挟诸假子及存奔阆州。洪进围之。帝以徐彦若帅凤翔,以
兴元授茂贞。茂贞不肯拜,帝乃以其子继密为兴元节度使。
俄而洪拔阆州,守亮等皆挺身走,将北奔太原,趋商山,饥甚,丐食于野,
为逻戍所缚,见韩建,守亮视建左右八百人皆常隶己,语建曰:“此属吾养之素
厚,无一为我死。公无费衣食,不如杀之。”建许诺。复曰:“公幸贷我,俾生
见天子,陈先人功,万有一不死。”建槛车送京师,吏缚以帛,内球于口。帝御
延喜楼问反状,守亮不得语,颔而已。左右白服罪,即执献太庙,斩独柳下,枭
于市。守厚死巴州,麾下兵多归王建。存奔京师,为左武卫大将军。
杨晟,不详宗系。隶凤翔军,节度使李昌符畏其勇,欲杀之,妾周擿使亡去,
隶神策军为都校。僖宗在陈仓,邠宁朱玫遣万骑合昌符追行在,乃擢晟感义军节
度使、检校司空,守大散关。玫兵攻关,晟数却,战潘氏,遂大败,内外无固志。
帝更徙兴元,晟西奔,玫取兴、凤二州。晟袭文州,逐刺史,据成、龙、茂等州。
王建攻成都,田令孜以晟故将,与连和,假威戎军节度使,守彭州。晟击建,
无功引还。且畏建图己,乃约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兄弟合谋拒建,掠新繁,焚
汉州,又攻东川顾彦晖,为建兵所逐。建使王宗裕率骑五万围晟,食四郊麦,掠
民资产。晟假子实以骑八千降于建,建以奇兵袭杨守厚等,皆亡去。晟开门决战,
大败,遂约降。建馈十羊,晟曰:“以我为机上肉乎?”不出。建筑甬道属陴以
入,斩晟首。
晟有仁心,下怀其恩,虽城中食尽,无叛者。初,昌符死,晟得其妾周,母
事之,周请为妻,晟固辞,旦夕问省,乃视事。爱将安师建者,勇而有礼,既就
执,建顾曰:“尔报杨司徒足矣,能从我乎?”谢曰:“司徒誓同死生,不忍复
戴日月。”三谓不回,乃戮之。
顾彦朗、彦晖者,丰州人,并为天德军小校。其使蔡京以兄弟有封侯相,每
厚礼之,使子赠赉,稍稍进秩。黄巢乱长安,率军同复京师。
彦朗迁累右卫大将军。光启中,擢拜东川节度使、检校太保、同中书门下平
章事。至剑门,陈敬瑄吏夺其节,彦朗不得入,保利州。敬瑄诬劾彦朗擅兴兵掠
西境。僖宗下诏申晓讲和,乃得到军。署彦晖汉州刺史。
初,杨守亮忌壁州刺史王建凶暴,欲逐之。建闻,合溪洞豪酋取阆州,击利
州,刺史走,即据二州,守亮不能制。彦朗与建雅旧,阴助赀饟。建攻成都,
彦朗挟故憾,与并力,道路鄣梗。敬瑄告难于朝,帝诏和解,又敕李茂贞镌谕。
会彦朗卒,彦晖自知留后。明年为节度使。中人送节,为绵州刺史杨守厚所
留。守厚发兵攻梓州,彦晖告急于建,建使李简救之,戒曰:“贼破,并取彦晖,
无须再往也。”简破守厚军,彦晖辞疾,不克取。建素有吞噬心,以彦朗与婚娅,
久未忍。及彦晖,则交好愈疏,而境上关赋相稽诟,建怒。景福元年,遂攻彦晖。
彦晖请救于杨守亮,遣杨子彦戍梓,执建大将王宗弼,彦晖责曰:“王公何以见
讨?君为大将,不谏云何?”宗弼谢罪,即解缚,使就馆,帟幕衾服皆具,更养
为子,改名琛。明年,建将华洪破绵州,守厚走,得彦晖节。时诏已进彦晖检校
司空、东川节度使矣。
乾宁二年,昭宗在石门,督彦晖、建赴行在。建率兵二十万次绵州,即劾彦
晖劫辎运,回袭之。彦晖不敢出,但遣人塞建舟路,建遂击取巴、阆、蓬、渠、
通、果、龙、利八州。帝遣中人为两川宣谕协和使。建奉诏还,而兵不解。彦晖
谋窘,因大略汉、眉、资、简等州。李茂贞亦欲争其地,使子兴元节度使继密引
军救彦晖,以窥东川。四年,华洪众五万攻彦晖,取渝、昌、普三州,壁梓州南,
败彦晖兵,夺铠马八百,凡五十战,围遂固。帝仍遣左谏议大夫李洵谕止,建拒
命。帝以嗣郯王戒丕镇凤翔,徙茂贞代建,皆不奉诏。
梓有镜堂,世称其丽,彦晖尝会诸将堂上,养子瑶尤亲信,彦晖以所佩剑号
“疥痨宾”佩之,使侍左右。尝语诸将曰:“与公等生死同之,违者先齿‘疥痨
宾’!”众曰:“诺。”及围急,瑶请聚亲信饮,得同死。彦晖顾王琛曰:“尔
非我旧,可自求生。”指颓垣令逸。彦晖手杀妻子,乃自刎,宗族诸将皆死,麾
下兵犹七万。
初,韦昭度为招讨使,彦晖、建皆为大校。彦晖详缓有儒者风,建左右髡发
黥面若鬼,见者皆笑。至是录笑者皆杀之。私署洪为东川节度留后。
赞曰:《诗》云“戎狄是膺,荆舒是惩”,嫉其为中国之害也。春秋之世,
楚灭陈、郑,而卒复其祀,圣人善之。处存平黄巢,定京师,功冠诸将。昭宗尝
有意都襄阳,依赵凝以自全。大抵唐室屏翰,皆为朱温所翦覆,过于夷狄、荆舒
之为害也,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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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八十七 列传第一百一十二

◎二王诸葛李孟
王重荣,太原祁人。父纵,太和末为河中骑将,从石雄破回鹘,终盐州刺史。
重荣以父任为列校,与兄重盈皆以毅武冠军,擢河中牙将,主伺察。时两军士干
夜禁,捕而鞭之。士还,诉于中尉杨玄实,玄实怒,执重荣让曰:“天子爪士,
而藩校辱之!”答曰:“夜半执者奸盗,孰知天子爪士?”具言其状。玄实叹曰:
“非尔明辨,孰由知之?”更诿于府,擢右署。重荣多权诡,众所严惮,虽主帅
莫不下之。稍迁行军司马。
黄巢陷长安,分兵略蒲,节度使李都不能支,乃臣贼,然内惮重荣,表以自
副。地迩京师,贼调取横数,使者至百辈,坐传舍,益发兵,吏不堪命。重荣胁
说都曰:“我所诡谋纾难,以外援未至。今贼裒责日急,又收吾兵以困我,则亡
无日矣。请绝桥,婴城自守,不然,变生何以制之?”都曰:“吾兵寡,谋不足,
绝之,祸且至,愿以节假公。”遂奔行在。重荣乃悉驱出贼使斩之,因大掠居人
以悦其下。天子使前京兆尹窦潏间道慰其军,因诏代都。重荣率官属奉迎。潏至,
大飨士,倡言曰:“天子以大臣守土,谁得逐之?为我疏首恶者。”众无敢对。
重荣佩刀历阶曰:“首谋者,我也,尚谁索?”目潏,吏趣具骑,潏即奔还。重
荣遂主留后。
贼使健将朱温以舟师下冯翊,黄邺率众自华阴合攻重荣。重荣感励士众,大
战,败之,贼弃粮仗四十余艘。即拜检校工部尚书,为节度使。会忠武监军杨复
光率陈、蔡兵万人屯武功,重荣与连和,击贼将李详于华州,执以徇。贼使尚让
来攻,而朱温将劲兵居前,败重荣兵于西关门,于是出兵夏阳,掠河中漕米数十
艘。重荣选兵三万攻温,温惧,悉凿舟沉于河,遂举同州降。复光欲斩之,重荣
曰:“今招贼,一切释罪。且温武锐可用,杀之不祥。”表为同华节度使。有诏
即副河中行营招讨,赐名全忠。
巢丧二州,怒甚,自将精兵数万壁梁田。重荣军华阴,复光军渭北,掎角攻
之,贼大败,执其将赵璋,巢中流矢走。重荣兵亦死耗相当。惧巢复振,忧之,
与复光计,复光曰:“我世与李克用共忧患,其人忠不顾难,死义如己。若乞师
焉,事蔑不济。”乃遣使者约连和。克用使陈景斯总兵自岚、石赴河中,亲率师
从之,遂平巢,复京师。以功检校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琅邪郡王。累加
检校太傅。
中人田令孜怒重荣据盐池之饶。于时巨盗甫定,国用大覂,诸军无所仰,
而令孜为神策军使,建请二池领属盐铁,佐军食。重荣不许,奏言:“故事,岁
输盐三千乘于有司,则斥所余以赡军。”天子遣使者谕旨,不听。令孜徙重荣兖
海节度使,以王处存代之,诏克用将兵援河中。重荣上书劾令孜离间方镇。令孜
遣邠宁朱玫进讨,壁沙苑。重荣诒克用书,且言:“奉密诏,须公到,使我图公。
此令孜、朱全忠、朱玫之惑上也。”因示伪诏。克用方与全忠有隙,信之,请讨
全忠及玫。帝数诏和解。克用合河中兵战沙苑,玫大败,奔邠州。神策军溃还京
师,遂大掠。克用乘胜西,天子走凤翔。
俄嗣襄王煴僣位,重荣不受命,与克用谋定王室。杨复恭代令孜领神策,故
与克用善,遣谏议大夫刘崇望赍诏谕天子意,两人听命,即献缣十万,愿讨玫自
赎。崇望还,群臣皆贺。重荣遂斩煴,长安复平。然性悍酷,多杀戮,少纵舍。
尝植大木河上,内设机轴,有忤意者,辄置其上,机发皆溺。尝辱部将常行儒,
行儒怨之。光启三年,引兵夜攻府,重荣亡出外,诘旦杀之,推立重盈。
重盈前此已历汾州刺史。黄巢度淮,擢陕虢观察使,重荣据河中,三迁检校
尚书右仆射,即拜节度使。未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及代重荣,留长子珙领节
度事,入杀行儒,军复安。昭宗立,进太傅、兼中书令,封琅邪郡王。父子兄弟
相继帅守,而从子蕴亦为忠武节度使。
乾宁二年,重盈死,军中以其兄重简子珂出继重荣,故推为留后。珙与弟绛
州刺史瑶争河中,上言:“珂本家苍头,请选大臣镇河中。”又与朱全忠书言之。
珂急,乃遣使请婚于李克用。克用荐之天子,许嗣镇,然犹以崔胤为河中节度使。
珙复构珂于王行瑜、李茂贞,曰:“珂不受代,且晋亲也,将不利于公。”行瑜
等约韩建共荐珙。诏曰:“吾重已授珂矣。重荣有大功,不可废。”行瑜怒,使
其弟行约攻珂,克用遣李嗣昭援之,败珙于猗氏,获其将李璠。
三镇衔帝之却其请也,连兵犯京师,谋废帝、诛执政而立吉王,固请授珙河
中。克用闻之怒,以师讨三镇,瑶、珙兵引去。克用拔绛州,斩瑶而屯渭北,败
行约朝邑。
行约走京师。弟行实在左军,共说枢密使骆全瓘,谋挟帝幸邠。右军李继鹏
以告中尉刘景宣(二人,茂贞党也。),欲以兵劫全瓘等,请帝幸凤翔。两军合
噪承天门街,帝登楼谕和之,继鹏怒,辄射帝,纵火焚门,帝率诸王及卫兵战,
继鹏矢及帝胄,军乃退。帝出幸定州将李筠军,嗣延王戒丕、嗣丹王允以盐州六
都兵从帝出启夏门,次于郊。两军惮盐州兵锐,各走其军。帝次莎城,百官继至,
士民从者亦数万。帝欲入谷中自固,以谷有“没唐石”,恶之,徙石门。民匿保
山谷间,帝每出,或献饴浆,帝驻马为尝,民皆流涕。既而遣嗣薛王知柔及刘光
裕还京师。
克用遣使者奔问行在,帝因诏克用、珂以兵趋新平,又诏泾州张鐇会克用
军以扼岐阳。克用在河中未出也,帝惧茂贞之逼,复使嗣延王戒丕以御服玉器赐
之,督其西,乃壁渭北,进营渭桥。于是行瑜壁兴平,茂贞壁鄠。行瑜兵数却,
茂贞惧,斩继鹏,传首以谢。继鹏姓阎名珪,左神策军拍张人,为茂贞养子云。
诏削行瑜官爵,以克用为邠宁四面行营都招讨使,珂为粮料使。克用遣子存贞请
天子还宫。诏以骑三千戍三桥。
帝既还,加珂检校司空,为节度使。克用以女妻之,珂亲迎太原,以李嗣昭
助守河中,因攻珙,珙战数北。珙任威虐,杀人断首置前,而颜色泰定,下恐,
不敢叛,然稍弱,无斗志。光化二年,为部将李璠所杀,自为留后,诏代珙节度。
又失众,凡五月,为牙将朱简所杀,挈其地入朱全忠,表授节度使、同中书门下
平章事,更名友谦。
珙杀给事中王柷等十余人,幕府曹遭戮辱甚众,人有罪辄刳皪以逞。货者,
故为常州刺史,避难江湖,帝闻刚鲠,以给事中召,道出陕。珙谓且柄任,厚礼
之。货鄙其武暴,不降意。既宴,盛列珍器音乐,珙请于货曰:“仆今日得在子
弟列,大赐也。”三请,货不答。珙勃然曰:“天子召公,公不可留此。”遂罢,
遣吏就道杀之,族其家,投诸河,以溺死闻。帝不能诘。珙死,赠太师。诏陕州
冤死者,有司吊祭,存问其家。
始,全忠击杨行密不能克,讽荆、襄、青、徐等道请己为都统以讨行密,帝
依违未报;而珂与太原、镇定等道亦请加行密都统,以讨全忠。繇是两罢之,全
忠怨珂,不忘也。帝为刘季述所废,珂愤见言色,屡陈讨贼谋。既反正,首献方
物,帝甚倚之。而全忠以克用方强,不敢加兵。及王镕诎服,拔定州,而克用兵
折,乃谓其将张存敬曰:“珂恃太原侮慢我,尔持一绳缚之。”存敬以兵数万度
河,由含山袭,绛州刺史陶建钊、晋州刺史张汉瑜皆降,以何絪戍之,进攻珂。
全忠率师继进,即劾珂交构克用,为方镇生事,不可赦。珂乞师太原,为絪所迮,
不能进。珂急使妻遗克用书曰:“贼攻我,朝夕见俘,乞食大梁矣。”克用答曰:
“道且断,往救必俱亡,不如归朝廷。”珂穷,遣使告李茂贞曰:“上初反正,
诏藩镇无相侵。而朱公不顾约,以攻敝邑。敝邑亡,则邠、岐非君所保,天子神
器敛手付人矣。宜与华州韩公出精锐固潼关,以张兵势。仆不武,公其惠我西偏
地,以为扞守。蒲,请公自有之。关西安危,国祚长短,系公此举也。”茂贞不
答。
珂益蹙,会桥毁,潜具舟将遁,夜谕守兵,无肯为用者。牙将刘训叩寝门,
珂疑有变,叱之,训自袒其衣曰:“苟有它,请断臂自明!”珂出,问计所宜,
答曰:“若夜出,人将争舟,一夫鸱张,祸系其手。如旦日,以情谂军中,宜有
乐从者,可则济,否则召诸将行成以缓敌,徐图所向,上策也。”珂然之。明日,
登城语存敬曰:“吾于朱公有父子欢,君姑退舍,须公至,吾自听命。”乃执太
原诸将并奉节印内存敬军,竖大幡城上,遣兄璘与诸将樊洪等见存敬。存敬解围
而戍以兵。
全忠自洛至。全忠,王出也,始背贼事重荣,约为甥舅,德其全己,指日月
曰:“我得志,凡氏王者皆事之。”至是,忘誓言,过重荣墓,伪哭而祭。次虞
乡,珂欲面缚牵羊以见,全忠报曰:“舅之恩,无日可忘。君若以亡国礼见,黄
泉其谓我何?”珂出迎,握手泣下,骈辔以入。居旬日,以存敬守河中,举珂室
徙于汴。后令入觐,遣人贼之于华州。
自重荣传珂,凡二十年。
诸葛爽,青州博昌人。为县伍伯,令笞苦之,乃亡命,沈浮里中。庞勋反,
入盗中为小校。勋势蹙,率百余人与泗州守将汤群自归,累迁汝州防御使。李琢
讨沙陀于云州,表为北面招讨副使。徙夏绥银节度使,检校尚书右仆射。
黄巢犯京师,诏率代北行营兵入卫,次同州,降贼,伪署河阳节度使,代罗
元杲。元杲者,本神策将,状短陋,倚中官势,剽财输京师,凡钜万,人怨之。
爽至,募州人战,众不从,相率迎爽,元杲奔行在。爽间道表僖宗以自明,诏拜
节度使。李克用援陈许,道天井关。爽惧,不肯假道,出屯万善。克用自河中趋
汝、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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爽累授京师东南面招讨诸行营副都统、左先锋使,兼中书门下平章事。朱温
为贼守同州,爽率轻兵入之,温偃旗设伏以待,爽谓贼遁,士解甲就舍,伏发,
爽悉弃铠马奔还。至修武,为魏博韩简击败之,不敢入。简留将赵文<王弁>戍河阳,
自攻郓,时中和二年也。河阳人诱爽,自金、商驰,复入之,厚礼文<王弁>及戍人,
还之魏。于是爽攻新乡,简自郓来,战获嘉西。简阴窥关中,其下不悦,裨将乐
彦祯间众之隙,引其军先还,故简兵八万自溃,相藉溺清水至不流。明年,诏爽
为东南面招讨使,伐秦宗权,表李罕之自副。
爽虽兴庸厮,善吏治,法令澄壹,人无愁咨。擢累检校司空。光启二年卒。
其将刘经与泽州刺史张言共立爽子仲方为留后,为蔡贼孙儒所攻,奔于汴,儒取
孟州。
李罕之,陈州项城人。少拳捷。初为浮屠,行丐市,穷日无得者,抵钵褫祗
衼去,聚众攻剽五台下。先是,蒲、绛民壁摩云山避乱,群贼往攻不克,罕之
以百人径拔之,众号“李摩云”。随黄巢度江,降于高骈,骈表知光州事。为秦
宗权所迫,奔项城,收余众依诸葛爽,署怀州刺史。爽伐宗权,即表以自副。屯
睢阳,无功。又表为河南尹、东都留守,使捍蔡。
河东李克用脱上源之难,丧气还,罕之迎谒谨甚,劳饩加等,厚相结。罕之
因府为屯,会孙儒来攻,罕之不出。数月,走保黾池。东都陷,儒焚宫阙,剽居
民去。爽遣将收东都,罕之逐出之,爽不能制。俄而爽死,其将刘经、张言共立
爽子仲方,欲去罕之。而罕之故与郭璆有隙,擅杀璆,军中不悦。经间众怒,袭
其壁,罕之退保乾壕,经追击,反为所败,乘胜入屯洛阳苑中。经战不胜,还河
阳。罕之屯巩,将度汜,经遣张言拒河上,反与罕之合,攻经不克,屯怀州。
孙儒逐仲方,取河阳,自称节度使。俄而宗权败,弃河阳走,罕之、言进收
其众,丐援河东,克用遣安金俊率兵助之,得河阳。克用表罕之为节度使、同中
书门下平章事。有诏与属籍。又表言为河南尹、东都留守。
罕之与言甚笃,然性猜暴。是时大乱后,野无遗秆,部卒日剽人以食。又攻
绛州,下之,复击晋州,王重盈欲出汴兵救,罕之解围还。而言善积聚,劝民力
耕,储廥稍集。罕之食乏,士仰以给,求之无涯,言不能厌,罕之拘河南官吏笞
督之;又东方贡输行在者,多为罕之邀颉。重盈反间于言,文德元年,罕之悉兵
攻晋州,言夜袭河阳,俘罕之家。罕之穷,奔河东,克用复表为泽州刺史,领河
阳节度使,遣李存孝、薛阿檀、安休休率师三万攻言。城中食尽,言纳孥于汴求
救,全忠遣丁会、葛从周、牛存节来援,战沅河聚。休休不利,降全忠,存孝还。
全忠更以丁会为河阳节度使,言归洛阳。
罕之保泽州,数出钞怀、孟、晋、绛,无休岁,人匿保山谷,出为樵汲者,
罕之俘斩略尽,数百里无舍烟。克用遣罕之、存孝攻孟方立,拔磁州,方立戍将
马溉兵数万战琉璃陂,罕之禽溉,败其众。大顺初,汴将李谠、邓季筠攻罕之,
罕之告急于克用,遣存孝以骑五千救之。汴士呼罕之曰:“公倚沙陀,绝大国。
今太原被围,葛司空入上党,不旬日,沙陀无穴处矣!”存孝怒,引兵五百薄谠
营,呼曰:“我,沙陀求穴者,须尔肉以饱吾军,请肥者出斗!”季筠引兵决战,
存孝奋槊驰,直取季筠。谠夜走,追至马牢川,败之。克用讨王行瑜,表罕之副
都统,检校侍中。行瑜诛,封陇西郡王,检校太尉、兼侍中。
罕之恃功多,尝私克用爱将盖寓求一镇,寓为请,克用不许,曰:“鹰鹯饱
则去矣,我惧其翻覆也。”光化初,昭义节度使薛志勤卒,罕之夜袭潞,入之,
自称留后,报克用曰:“志勤死,惧它盗至,不俟命辄屯于潞。”克用遣李嗣昭
先击泽州,拘罕之家属送太原。罕之攻沁州,执刺史、守将,送款于汴,全忠表
罕之昭义节度使,命丁会援之;与嗣昭战含口,嗣昭不利,葛从周取泽州。嗣昭
又攻罕之,罕之暴得病,不能事。会代戍,全忠更以罕之节度河阳三城,卒于行,
年五十八。未几,嗣昭复取泽州,以李存璋为刺史,进收怀州,攻河阳。汴将阎
宝引兵至,嗣昭还。
始,儒去东都也,井闬不满百室。言治数年,人安赖之,占籍至五六万,缮
池垒,作第署,城阙复完。全忠惧言异己,乃徙节天平,以韦震为河南尹。爽诸
将无传地者,言后嗣名全义。
王敬武,青州人。隶平卢军为偏校,事节度使安师儒。中和中,盗发齐、棣
间,遣敬武击定。已还,即逐师儒,自为留后。时王铎方督诸道行营军复京师,
因承制授敬武平卢节度使,趣其兵使西。及京师平,进检校太尉、同中书门下平
章事。龙纪元年卒。
子师范,年十六,自称留后,嗣领事。昭宗自以太子少师崔安潜领节度,师
范拒命。时棣州刺史张蟾迎安潜,师范遣部将卢弘攻之,弘与蟾连和。师范以金
啖之,曰:“君若顾先人,使不绝其祀,君之惠也。不然,愿死坟墓。”弘少之,
不为备,师范伏兵迎于路,部将刘莘斩弘,遂攻棣州。蟾请救于朱全忠,全忠驰
使谕解,师范拔其城,斩蟾,而安潜不敢入。
师范喜儒学,谨孝,于法无所私。舅醉杀人,其家诉之,师范厚赂谢,诉者
不置,师范曰:“法非我敢乱。”乃抵舅罪。母恚之,师范立堂下,日三四至,
不得见三年,拜省户外不敢懈。以青州父母所籍,每县令至,具威仪入谒,令固
辞,师范遣使挟坐,拜廷中乃出。或谏不可,答曰:“吾恭先世,且示子孙不忘
本也。”
全忠已并郓州,遣兵攻师范,师范下之。会全忠围凤翔,昭宗诏方镇赴难,
以师范附全忠,命杨行密部将朱瑾攻青州,且欲代为平卢节度。师范闻之,哭曰:
“吾为国守藩,君危不持,可乎?”乃与行密连盟。遣将张居厚、李彦威以甲槊
二百舆绐为献者,及华州,先内十舆,阍人觉,众擐甲噪,杀全忠守将娄敬思。
是时崔胤方在华,闭门拒战,执居厚还全忠。
刘寻阝袭兖州,入之。师范亦潜兵入河南,徐、沂、郓等十余州同日并发。
全忠使从子友宁率军东讨。是时帝还长安,故全忠并魏博军屯齐州。王茂章方以
兵二万合师范弟师诲攻密州,破之,以张训为刺史。进攻沂州,败其兵,还青州,
半舍而屯。友宁方攻博昌,未下,全忠督战急,友宁驱民十万,负木石,筑山临
城中,城陷,屠老少投尸清水,遂围登州。茂章欲啖友宁,不肯救。未几,城破,
友宁负胜攻别屯。茂章度汴军怠,与师范合击友宁于石楼,斩其首,传于行密。
全忠怒,悉军二十万倍道至。茂章闭营,伺军懈,毁壁出斗,还与诸将饮,
讫,复战。全忠望见,叹曰:“吾有将如是,天下不足平!”于是退屯临淄。茂
章畏全忠,乃敛军而南,使李虔裕以五百人后拒。茂章解衣寐,虔裕呼曰:“追
至,将军速去!”茂章曰:“吾共决死。”虔裕固请,茂章乃去。已而追至,虔
裕一军覆,茂章免。全忠见虔裕,欲释之,瞋目大骂而死。张训召诸将谋曰:“
汴人至,师少,何以待之?”众请焚城而亡,训曰:“不然。”即封府藏,下县
门,密引兵去。汴军见府库完,德之,不追。
全忠留杨师厚围青州,败师范兵于临朐,执诸将,又获其弟师克。是时,师
范众尚十余万,诸将请决战,而师范以弟故,乃请降。全忠归其弟,假师范知节
度留后事,师范献钱二十万缗以谢军。汴将刘重霸执棣州刺史邵播,得其书八百
纸,皆教师范战守,全忠惮而杀之。
葛从周围兖州,刘寻阝不肯下,从周以师范命招之,乃尽出将士,开门降。
从周为办装,使诣汴,寻阝但素服乘驴而往。全忠赐冠带,辞曰:“囚请就絷。”
不许。既见,慰之,饮以酒,固辞。全忠笑曰:“取兖州,量何大邪?”擢署都
押衙,在诸旧将上。诸将趋入,寻阝一无让,全忠奇之。
岁余,徙师范于汴,亦缟素请罪。全忠见以礼,表为河阳节度使。既受唐禅,
友宁妻诉仇人于朝,乃族师范于洛阳。先是,有司坎第左,告之故。师范乃与家
人宴,少长列坐,语使者曰:“死固不免,予惧坑之则昭穆失序,不可见先人地
下。”酒行,以次受戮者二百人。
孟方立,邢州人。始为泽州天井戍将,稍迁游奕使。中和元年,昭义节度使
高浔击黄巢,战石桥,不胜,保华州,为裨将成邻所杀,还据潞州。众怒,方立
率兵攻邻,斩之,自称留后,擅裂邢、洺、磁为镇,治邢为府,号昭义军。潞人
请监军使吴全勖知兵马留后。时王铎领诸道行营都统,以潞未定,墨制假方立检
校左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知邢州事,方立不受,囚全勖,以书请铎,愿得儒
臣守潞。铎使参谋中书舍人郑昌图知昭义留事,欲遂为帅。僖宗自用旧宰相王徽
领节度。时天子在西,河、关云扰,方立擅地而李克用窥潞州,徽度朝廷未能制,
乃固让昌图。昌图治不三月,辄去。方立更表李殷锐为刺史。谓潞险而人悍,数
贼大帅为乱,欲销懦之,乃徙治龙冈。州豪杰重迁,有怼言。会克用为河东节度
使,昭义监军祁审诲乞师,求复昭义军。克用遣贺公雅、李筠、安金俊三部将击
潞州,为方立所破。又使李克修攻取之,杀殷锐,遂并潞州,表克修为节度留后。
初,昭义有潞、邢、洺、磁四州,至是,方立自以山东三州为昭义,而朝廷亦命
克修,以潞州旧军畀之。昭义有两节,自此始。
克修,字崇远,克用从父弟。精驰射,常从征伐,自左营军使擢留后,进检
校司空。
方立倚朱全忠为助,故克用击邢、洺、磁无虚岁,地为斗场,人不能稼。光
启二年,克修击邢州取故镇,进攻武安。方立将吕臻、马爽战焦冈,为克修所破,
斩首万级,执臻等,拔武安、临洺、邯郸、沙河。克用以安金俊为邢州刺史,招
抚之。方立丐兵于王镕,镕以兵三万赴之,克修还。后二年,方立督部将奚忠信
兵三万攻辽州,以金啖赫连铎与连和。会契丹攻铎,师失期,忠信三分其兵,鼓
而行,克用伏兵于险,忠信前军没。既战,大败,执忠信,余众走,脱归者才十
二。龙纪元年,克用使李罕之、李存孝击邢,攻磁、洺,方立战琉璃陂,大败,
禽其二将,被斧锧,徇邢垒,呼曰:“孟公速降,有能斩其首者,假三州节度使!”
方立力屈,又属州残堕,人心恐。性刚急,持下少恩,夜自行陴,兵皆倨,告
劳。自顾不可复振,乃还,引酖杀。
从弟迁,素得士心,众推为节度留后,请援于全忠。全忠方攻时溥,不即至,
命王虔裕以精甲数百赴之,假道罗弘信,不许,乃趋间入邢州。大顺元年,存孝
复攻邢,迁挈邢、洺、磁三州降,执王虔裕三百人献之,遂迁太原。表安金俊为
邢、洺、磁团练使,以迁为汾州刺史。
赞曰:以乱救乱,跋扈者能之;以乱不能救乱,险贼者能之。盖救乱似霸,
然而似之耳,故不足与共功。观王重荣宁不信哉!破黄巢,佐李克用平京师,若
有为当世者。俄而奋私隙,逼天子出奔,虽馘朱玫,仆伪襄王,谓曰“定王室”,
实卑之也。身死部将手,救乱而卒于乱,重荣两得之。不杀朱全忠,而为全忠诛,
绝其嗣,宜矣。余皆庸奴下材,无所訾责云。

[发帖际遇]: 林风给云中鹤擦背,得到奖赏银两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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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八十八 列传第一百一十三

◎杨时朱孙
杨行密,字化源,庐州合淝人。少孤,与群儿戏,常为旗帜战阵状。年二十,
亡入盗中,刺史郑綮捕得,异其貌,曰:“而且富贵,何为作贼?”纵之。与里
人田頵、陶雅、刘威善。僖宗在蜀,刺史遣通章行在,日走三百里,如约而还。
秦宗权寇庐、寿间,刺史募杀贼,差首级为赏,行密以功补队长。都将忌之,俾
出戍。将行,都将问所乏,对曰:“我须公头!”即斩之,自为八营都知兵马使。
刺史走,淮南节度使高骈因表为庐州刺史。乃以田頵为八营都将,陶雅为左冲山
将,讨定乡盗。
骈将吕用之恐行密不可制,遣俞公楚以兵五千屯合淝,名讨黄巢而阴图之。
行密击杀公楚。秦宗权遣弟度淮取舒城,行密破走之。时张敖据寿州,许勍据滁
州,与行密挐战。又舒人陈儒攻刺史高澞,澞来告难,行密未能定。贼吴回、
李本逐澞,据其城,行密虏之,取舒州,为勍所夺。光启二年,张敖遣将魏虔
攻庐州,大将李神福、田頵破之楮城。
毕师铎、秦彦攻高骈,吕用之以骈命署行密行军司马,督其兵进援。客袁袭
说行密曰:“高公耄昏,妖人用权,彦乃以逆除暴,炽其乱。公亟应,必得其地。”
行密乃檄部州,裒兵而东,次天长,而扬州陷。行密薄城而屯,用之以兵属之。
彦以骑兵背城战,行密卧帐中,令曰:“贼近,报我。”俄而陷一屯,别将李宗
礼入曰:“兵相迫,战且不利,请坚壁,徐引归可也。”李涛怒曰:“以顺去逆,
何众寡为!今尚何归,愿以所部前死。”行密喜,益甲出战,俘杀如藉,彦军不
出。会骈死,袭劝行密举军缟素,大临三日。进攻城,未能下。用之将张审晟诡
伏西壕,杀阍者,启外兵,彦军疲,守逻皆溃去,行密入据扬州。未阅月,孙儒
奄至,兵锐甚。袭见行密曰:“公之入,以少击众,室家未完。若外被重围,情
见势殆,不如避之。”行密执海陵镇遏使高霸杀之,并其众,辇所收财归于庐。
于是,朱全忠自为淮南节度使,遣将张廷范致命,而授行密副使,以行军司马李
璠知留后。行密大怒,廷范、璠不敢入。全忠更请以行密知观察留后。
当此时,孙儒强,赫然有吞吴、越意。行密欲遁保海陵,袭劝还庐州,治兵
为后计,行密乃还。既又谋趋洪州,袭不可,曰:“钟传新兴,兵附食多,未易
图也。孙端据和州,赵晖屯上元,结此二人以图宣州,我绰绰有余力矣。”行密
从之。端、晖次采石,行密自糁潭济,端等战不胜。袭劝行密“速趋曷山,坚壁
以须。宣人求战,示以弱,待其怠,一举可禽”。宣将苏瑭兵二万对屯,行密不
战,分奇兵伐木开道四出,瑭惊北,遂围宣州。刺史赵锽粮尽,亲将多出降。
初,行密有锐士五千,衣以黑缯黑甲,号“黑云都”。又并盱眙、曲溪二屯,
籍其士为“黄头军”,以李神福为左右黄头都尉,兵锐甚。曲溪将刘金策锽必遁,
绐曰:“将军若出,愿自吾垒而偕。”锽喜,多遗之金,许妻以女。明日,噪城
上曰:“刘郎不为尔婿!”锽宵遁,获之。锽,全忠故人也,发使求之。袭曰:
“斩首送之,无后虑。”乃归锽首于汴。昭宗诏行密检校司徒、宣歙池观察使。
时韩守威以功拜池州刺史,行密表徙湖州,以兵护送。而李师悦在湖州,与
杭州刺史钱镠战不解。苏、湖、常、润乱甚。行密虽得宣州,而蔡俦为孙儒所
破,以庐州降。儒进攻行密,行密复入扬州,北结时溥扞儒。全忠遣庞师古将兵
十万,自颍度淮助行密,败于高邮。行密惧,退还宣州,遣安仁义袭成及,取润
州,自将三万屯丹阳。仁义又取常州,杀钱镠将杜棱。儒亦使刘建锋夺润、常。
帝以杭州为防御使,授镠;以宣州号宁国军,授行密节度使。
大顺二年,儒屯溧水,循山构壁。行密遣李神福屯广德,计曰:“兵倍不战,
当避其锐,骄之。”乃退舍。儒众以为怯,守者懈,神福夜袭走之。儒将康旺取
和州,安景思取滁州。神福击降旺,逐景思,攻腰山屯,破之,禽儒将李弘章。
俄而田頵、刘威为儒所败。行密欲守铜官,神福曰:“儒扫境以来,利速战,宜
坚壁老其师,则我无敌矣。又出轻骑绝贼粮道,使前不得战,退无仰储,不亡何
待?”于是,行密以神福为宣池都游奕使。儒始乏食。
常熟名贼陈可儿间儒、行密之斗,窃入常州,自称制置使。行密遣陶雅守润
州,张训入扬州,因执楚州刺史,以轻兵袭常州,斩可儿。
孙儒围行密宣州,凡五月不解。台濛作鲁阳五堰,拕轻舸馈粮,故行密军
不困,卒破儒。即表田頵守宣城,长驱入扬州。战凡七年,定八州,生人将尽,
行密劳隐休息,其下遂安。议出盐茗畀民输帛,幕府高勖曰:“疮破之余,不可
以加敛。且帑赀何患不足?若悉我所有,易四邻所无,不积日,财有余矣。”行
密纳之,始选吏绥劝所部。
蔡俦以庐州叛附朱全忠,纳孙儒将张颢,而倪章据舒州,与俦连和。行密遣
李神福攻俦,破其将,俦坚壁不出。颢超堞降,行密以隶袁积军,积请戮之,行
密爱其勇,更置于亲军。未几,俦自杀。行密先冢皆为俦发掘,吏请夷发俦世墓,
不许。表刘威为刺史。遣田頵攻歙州。于是,刺史裴枢有美政,民爱之,为拒战,
頵兵数却。枢,朝廷所命者,食尽欲降,遗行密书,请还京师。行密以鲁郃代枢,
州人不肯下,请陶雅代。雅于诸将最宽厚,以礼归枢于朝。是岁,李神福拔舒州,
倪章亡,以神福为舒州刺史。
乾宁二年,行密袭濠州。李简重甲绝水缒而入,执刺史张璲,以刘金守之,
进取寿州。汴将刘知俊储谷石砀,将南袭。张训屯涟水,遣兵浮海掩得其廥。知
俊战不胜,因攻涟水,大败,身仅免。诏拜行密淮南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检
校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弘农郡王。
董昌为钱镠所攻,来告穷。行密遣台濛攻苏州,安仁义、田頵攻杭州,身督
战。别将张崇为镠执,行密欲嫁其妻,答曰:“崇不负公,愿少待。”俄而还,
自是行密终身倚爱。明年五月,破苏州,执镠将成及,以朱党守之。
朱延寿拔蕲、光二州,行密以霍丘当南北走集,以邑豪朱景为镇将。景骁毅
绝人,诸盗莫敢犯。汴将寇彦卿以骑三千袭之,致全忠厚意,景不许,苦战,彦
卿败而去。田頵、魏约、张宣共围嘉兴,镠大将顾全武救之,执宣、约,逐頵驿
亭埭。未几,泰宁节度使朱瑾率部将侯瓚来归,太原将李承嗣、史俨、史建章亦
来奔。行密推赤心不疑,皆以为将。于是,兵锐甚,强天下。
帝恶武昌节度使杜洪与全忠合,手诏授行密江南诸道行营都统,讨洪。汴将
朱友恭、聂金率骑兵万人与张崇战泗州,金败。瞿章守黄州,闻友恭至,南走武
昌栅,行密遣将马珣以楼船精兵助章守。友恭次樊港,章据险,不得前,友恭凿
崖开道,以强弩丛射,杀章别将,遂围武昌。章率军薄战,不胜。友恭斩章,拔
其壁。
全忠率葛从周万骑攻光州,柴再用遣小校王稔以轻骑觇贼,汴兵围之。候者
请救,再用曰:“稔必杀贼,第无往。”稔解鞍自如,暮依樾步战,杀伤多,汴
兵乃解。时亡马法峻,稔追汴军,得马乃还。从周涉淮围寿州,而庞师古、聂金
以众七万壁清口。朱延寿击从周军,败之。行密欲汴围解,乃击师古。李承嗣曰:
“公能潜师趋清口,破其众,则从周不击而溃。”行密出车西门,由北门去,以
锐士万二千龁雪驰,迫清口,不进,壅淮上流灌师古军。张训自涟水来,行密使
将羸兵千人为前锋。师古易之,方围棋军中,不顾。朱瑾、侯瓚以百骑持汴旌帜,
直入师古垒,舞槊而驰。训亦登岸,超其栅。汴军大嚣,即斩师古,士死十八。
全忠闻之,与从周皆遁走,追及寿阳,大破之。叩淠水,方涉,为瑾所乘,溺死
万余。瑾徙屯安丰,汴将牛全节苦斗,后军乃得度。会大雪,士多冻死。颍州刺
史王敬尧燎薪属道,汴军免者数千人。未几,复围寿州,七日走。
马珣收散卒三百,自黄州间道趋分宁,绝山谷,袭抚州。镠将危全讽列四壁,
皆万人。珣谓诸将曰:“为诸君击中壁,食其谷以归。”乃夜击之,全讽走。明
日,珣高会,广旗帜,伐鼓循山而下,连营溃。既还,行密骂曰:“竖子,不遂
据其城邪!”
光化元年,秦裴取镠昆山镇,顾全武围之。行密诸将数败,全武遂围苏州,
台濛固守,镠自以舟师至。濛食尽,行密遣李简、蒋勋迎之,败全武兵,濛得还。
后军溃,裴援绝,全武劝其降。决水灌城,城坏,裴乃降。镠喜,具千人食以
待。既至,士不及百。镠曰:“军寡,何拒之久?”裴曰:“粮尽归死,非仆素
也。”初,成及之执,行密阅其室,唯图书药剂,将辟为行军司马,固辞,引刀
欲自刺,行密乃止,厚礼而归之。镠亦遣魏约等还。
全忠攻蔡州,奉国节度使崔洪来丐师。明年,遣朱瑾率兵万人攻徐州,屯吕
梁,洪遂来奔。会雨霖,瑾引还。行密攻徐州,汴将李礼壁宿州以援,全忠自将
次辉州。行密战不胜,乃解。青州将陈汉宾拥兵送款行密,王绾、张训、周本率
兵迎之,汉宾中悔,绾、训入见汉宾,约麾下:“飨我不过日中,若不至,可攻
城。”汉宾释甲听命。光州叛,行密自攻之,汴将朱友裕来救,撤围还。全忠谕
马殷、成汭、雷满合兵攻行密,汭、满犹豫,汭恶殷事全忠,掠其境,满来结好。
行密壁黄、鄂间,杜洪寘鸩于酒、于井,弃城去,行密知,不入。全忠又遣使者
督殷、汭、满连兵解围,行密还。诏加检校太尉、兼侍中。天复元年,传言盗杀
钱镠,李神福急攻临安,顾全武列八壁相望,神福伏军青山,伪若引去,谍奔告,
全武悉众蹑之。神福返斗,与伏夹攻,斩首五千级,执全武。明日,遂围临安,
镠将秦昶以步兵三千降。神福乃令军中护镠先墓,禁樵采,镠遣使者厚谢。神福
以镠不死,临安未可下,纳犒而还。
明年,大将刘存率兵二万、战舻七百伐湖南。殷伏军长碛洲,以楼艓据上流,
乘风飏沙,强弩射之,存军濩。行密归顾全武于镠,镠亦释秦裴以报。
帝在凤翔,以左金吾大将军李俨为江淮宣谕使,授行密东面诸道行营都统、
检校太师、守中书令,封吴王,承制封拜,且告难。时已削夺全忠封爵,诏西川、
河东、忠义、幽州、保大、横海、义武、大同八道攻之。诏朱瑾为平卢节度使,
繇海州取青、齐;冯弘铎为感化节度使,出涟水,攻徐、宿;使朱延寿围蔡州;
田頵捍钱勖;行密讨杜洪、马殷,以分全忠势。
行密乃以李神福为鄂岳招讨使,刘存副之,遣冷业攻马殷。杜洪战屡败,婴
城,请救于全忠。全忠使韩勍率步兵万人屯滠口,荆南节度使成汭亦悉众救洪。
神福逆战,败之,汭溺死,勍引众走。冷业屯平江,为三壁。殷将许德勋以锐卒
号“定南刀”夜袭业,击三壁皆破,禽业,掠上高、唐年而去。是时,杜洪困甚,
且禽;会田頵、安仁义绝行密,行密召神福、存还计事,洪复振。頵之败,更以
台濛为宣州观察使,复遣神福、存攻鄂州。顺义军使汪武与頵连和,歙州刺史陶
雅攻钟传,兵过武所,迎谒,缚武于军。
无锡当浙冲,行密使票将张可悰守之。镠劲兵三千夜袭城,可悰以百骑击
走之,吏皆贺,答曰:“未也,方劳诸军一战。”乃蔽火敛旗以须。觇者以告,
镠兵复至,可悰大破之。
台濛卒,行密以子渥为宣州观察使。天祐二年,王茂章、李德诚拔润州,杀
安仁义。以王茂章为润州团练使。聂彦章等率舟师复伐殷,攻岳州。许德勋、詹
佶以舟千二百柁入蛤子湖<王弁>山之南,为木龙锁舟,夜徙三百舸断杨林岸。彦章
入荆江,将趋江陵。佶蹑之,德勋以梅花海鹘迅舸进,断木龙,舟蔽江,车弩乱
发,执彦章,溺死万人。殷释彦章还,德勋谓曰:“为我谢吴王,仆等数人在,
湖、湘不可冀也。”
行密宽易,善遇下,能得士死力。每宴,使人负剑侍。陈人张洪因以剑击行
密,不中,近将李龙禽斩之。佗日,侍剑如故。行密蚤出,有盗断马鞅,不之问,
以故人人怀恩。始,乘孙儒乱,府库殚空,能约己省费,不三年而军富雄。尝过
楚州,台濛盛供帐待之,行密一夕去,遗衣卧内,皆经补浣。濛还之,行密曰:
“吾兴细微,不敢忘本,君笑我邪?”濛大惭。登城,见王茂章营第,曰:“天
下未定,而茂章居寝郁然,渠肯为我忘身乎?”茂章遽毁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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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19:37 | 显示全部楼层
方帝困凤翔,再遣使督兵,以为行密可亢全忠者,然兵至宿州,绐言粮尽,
乃还。全忠胁帝东迁,行密耻愤被病。全忠亦知天子倚行密为重,乃弑帝以绝人
望。行密闻之,发丧,不视事三日,因是病笃,召将吏付家事,问嗣于其佐。周
隐对曰:“宣州司徒易而信谗,唯淫酗是好,不可以嗣,不如择贤者。”时刘威
以宿将有威名,隐意属威,行密不答。因以王茂章代渥,使亟还。行密召所亲严
求曰:“我使周隐召吾儿而不至,奈何?”求往见隐,召檄仍在几。始,渥守宣
州,押牙徐温、王令谋约渥曰:“王且疾,而君出外,此殆奸人计。他日有召,
非我二人勿应也。”及是,二人以符召渥。渥至,行密承制授检校太尉、同中书
门下平章事、淮南节度使留后。行密谂渥曰:“左衙都将张颢、王茂章、李遇皆
怙乱,不得为儿除之。”卒,年五十四。遗令谷葛为衣,桐瓦为棺。夜葬山谷,
人不知所在。诸将谥曰武忠。
张颢议归都统印于宣谕使李俨,行节度事。诸将畏颢,无敢对,渥流涕。骑
军都尉李涛曰:“都统印,先帝所以赐王父子,安得授人?”诸将唯唯。颢投袂
去,乃共请于俨,承制授渥兼侍中、淮南节度副大使、东面诸道行营都统,封弘
农郡王。
渥好骑射。初与许玄膺为刎颈交,及嗣位,事皆决之,诸将莫敢忤。渥求王
茂章亲兵不得,及去宣,辇帷帟以行,茂章嫚骂不与。逾年,遣兵五千袭之,茂
章奔杭州。秦裴执钟匡时,渥授以江西制置使。朱思勍、范师从、陈鐇以兵戍
洪州,渥为张颢所制,三人者,渥腹心也。颢胁以为有异谋,遣陈祐疾驰,怀短
兵,微服入秦裴帐中,裴大惊,命饮,召三将入,皆色动,酒行,祐数其罪,皆
斩之。渥召周隐曰:“君尝以孤为不可嗣,何也?”隐不对,遂杀之。
赞曰:行密兴贱微,及得志,仁恕善御众,治身节俭,无大过失,可谓贤矣。
然所据淮、楚,士气剽而不刚。行密无霸材,不能提兵为四方倡,以兴王室,熟
视朱温劫天子而东,谋穷意沮,愤死牖下,可为长太息矣!
时溥,徐州彭城人。为州牙将。黄巢乱京师,节度使支详遣溥与陈璠率兵五
千西讨。次河阴,军乱,剽居人。溥招戢其众,引还屯境上,疑不敢归。详以牛
酒犒士,约悉贳其罪,军乃入,共推溥为留后,逐详客馆。溥厚具赀装,遣璠护
还京师,夜驻七里亭,璠擅杀详,屠其家。溥怒,署璠宿州刺史,俄杀之。别遣
将引锐兵三千入关,僖宗因以武宁节度命之。
巢败东走,围陈州,营溵水。秦宗权方据淮西,相联结。溥地介于贼,乃
悉师讨之,军锋甚盛,连战辄克,授东面兵马都统。遂合许、兖、郓兵,逐尚让
于太康,斩首数万级,让以所部万人降。溥遣将李师悦等追尾巢至莱芜,大破之。
诸将争得巢首,而林言斩之,持归溥,以献天子,故破贼溥功第一。加检校司徒、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进检校太尉、兼中书令、钜鹿郡王。宗权阻兵,拜溥蔡州行
营兵马都统。
贼平,与朱全忠争功,嫌槊日构。孙儒方与杨行密争扬州,诏全忠为淮南节
度使平其乱。溥自以先起,功名显朝廷,位都统,顾不得而全忠得之,颇怅恨。
全忠使司马李璠、郭言等东,兵道宿州,遗溥书请假道。溥辞不可,间其堕,以
兵袭之。言战甚力,解而还。全忠怨,自是连岁略徐、泗,师不弛甲。全忠自将
及其郊,未得志,引去。溥穷,乞师于李克用。克用为攻砀山,朱友裕救之,各
亡其大将。友裕进攻宿州,不能拔。时大顺元年也。
明年,丁会筑堤阏汴水,灌宿郛,三月,拔之,使刘瓚守。而溥将刘知俊引
兵二千降全忠,军益不振。民失田作,又大水荐饥,死丧十七以上。乃请和于全
忠,全忠约徙地而罢兵。昭宗以宰相刘崇望代之,授溥太子太师。溥虑去徐且见
杀,惶惑不受命,谕军中固留,有诏听可。泗州刺史张谏闻溥已代,即上书请隶
全忠,纳质子焉。溥既复留,谏大惧,全忠为表徙郑州刺史。谏畏两怨集己,乃
奔杨行密。行密以谏为楚州刺史,并其民徙之,以兵屯泗。
朱友裕率军攻溥,婴城不出。有语全忠曰:“军行非吉日,故师无功。”全
忠遣参谋徐璠至军责谕,友裕答曰:“溥困且破,乃徇妖辞,士心堕矣。”焚其
书,督餫馈,急攻之,溥将徐汶出降。溥求救于朱瑾。全忠自以兵屯曹,将去,
留精骑数千授霍存曰:“事急,可倍道趋之。”瑾兵二万与溥合,攻友裕,存引
兵疾战,瑾、溥还壁。明日复战,霍存败,死之。进逼友裕,友裕坚营不出,瑾
食尽,还兖州。全忠使庞师古代友裕,溥分兵固保石佛山,师古攻拔之。自是完
垒不战。王重师、牛存节等梯其堞以入,溥徙金玉与妻子登燕子楼,自焚死,实
景福二年。全忠遂有其地,私置守焉。
朱宣,宋州下邑人。父以豪猾闻里中,坐鬻盐抵死。宣亡命去青州,为王敬
武牙军。黄巢之乱,敬武遣将曹存实率兵西入关,而宣为军候,道郓州。是时,
节度使薛崇拒王仙芝战死,其将崔君裕摄州事。存实揣知兵寡,袭杀之,据其地,
遂称留后。以宣功多,署濮州刺史,留总帐下兵。
中和初,魏博韩简东窥曹、郓,引兵济河。存实迎战,死于阵,宣收残卒婴
城。简围之六月,不能拔,引兵去。僖宗嘉其守,拜宣天平节度使,累加同中书
门下平章事。宣有众三万,弟瑾勇冠三军,阴有争天下心。瑾嗜残杀,光启中,
求婚于兖州节度使齐克让,托亲迎,载兵窃发,逐克让,据府自称留后,天子即
授以帅节,兄弟雄张山东。时秦宗权悉兵攻朱全忠,使秦贤列三十六壁,自将督
战。全忠大恐,求救于宣。宣与瑾身率师往击宗权,宗权败走。
全忠厚德宣,兄事之,情好笃密,而内忌其雄,且所据皆劲兵地,欲造怨乃
图之。即声言宣纳汴亡命,移书诋让。宣以新有恩于全忠,故答檄恚望。全忠由
是显结其隙,使朱珍先攻瑾,取曹州,壁乘氏。宣救曹不克,奔还范。范珍围濮
州,宣使弟罕救濮。全忠自将击罕,斩之,拔濮州,朱裕奔归郓,使珍薄郓挑战,
宣不出。裕为书绐降,导珍入,信之,夜以兵数千傅城。裕开门,军入,县门发,
死者数千,纵畾石击未入者,杀裨将百余人。复取曹,以郭词为刺史,大将郭铢
斩词奔全忠。瑾谋悉兵袭汴,全忠乃自攻瑾。瑾以兵掠单父,与全忠将丁会转战,
不胜,去。
景福初,复伐宣,令从子友裕先驱,自继之。次卫南,宣以轻兵夜掩友裕军,
走之,据其营。全忠未知,运粮以入,乃觉,走瓠河,与友裕相失,距濮十五里
舍。明日,友裕乃至。宣留濮州。全忠令友裕驰壮骑谍郓虚实,身将而北。会宣
引还,纵兵战,全忠南走,绝堑去,几不脱,大将多死。乃谋持久徼极取宣,岁
一再暴其鄙,夺之食,俘其工织,秬有存者。宣令贺瑰守濮州,为友裕所攻,委
城走。友裕进击徐州,时溥求援于宣,战不胜而还,溥遂亡。全忠即遣庞师古攻
齐州,宣、瑾皆戍以兵,久不下。乾宁元年,全忠身往,薄清河结垒。宣、瑾三
分其兵出击之,全忠迎战东阿,南风急,汴军居下,甚惧。俄而风返,全忠得纵
火焚其旁,熛薰涨天,宣等大北。是夏,全忠壁曹州南,宣薄战,禽其将三人。
全忠还。
明年,使朱友恭击兖州,瑾坚壁,乃堑而守。宣饟瑾,友恭夺其粮。全忠
自军单父。会宣求救于李克用,友恭退壁曹南。数月,全忠自伐宣,刈其麦,败
克用将李承嗣等,乃还。宣追之,大钞曹州。其秋,全忠复攻郓,壁梁山。宣、
克用挑战,全忠设伏破之,斩首数千级,引而南。克用蹑全忠后,至柏和,大寒,
全忠军多死。不阅月,复围兖州,因略地龚丘。贺瑰以奇兵击全忠辎重,不及,
战钜野东,瑰大败,见禽,师无孑余。军道大陂,风暴起,全忠曰:“岂杀人有
遗邪?”乃搜军中,复斩数千人,风亦止,执瑰示城下。
瑾之兄琼守齐州,见势屈,以州归全忠,结同姓欢。全忠许之,轻骑至军,
全忠劳苦加礼,因使招瑾。瑾领精骑鬲池笑语如平生欢,乃使将胡规伪送款,欲
得琼躬上符节。全忠不之虞,瑾伏壮士桥下,琼单骑至,方交语,士突起,掖琼
以入,斩其首弃城下,汴军大震。全忠恚,数日乃去。
三年,克用使其将李瑭以兵屯莘援宣,为罗弘信所破。全忠大喜,度宣可困,
遣庞师古伐宣,宣逆战,败于马颊河。师古迫其西门,兵不出。
全忠之攻宣,凡十兴师,四败绩。宣才将皆尽,益内沮,度不能与全忠确,
则固守,增堞深沟为不可逼。明年,葛从周密造舟于堑,师人逾而升。宣出奔,
为民所缚,追至,执以献,全忠斩之而纳其妻。使师古攻兖州。二月,食尽,瑾
自出督刍粟,转掠丰、沛间,而子用贞及大将康怀英等举城降。瑾引麾下走沂州,
刺史尹怀宾不纳,乃趋海州,刺史朱用芝以其众与瑾奔杨行密,行密迎之高邮,
解玉带以赐,表领徐州节度使,畀以兵。师古、从周以兵七万讨行密,瑾败之清
口,击杀师古,而从周还,师至淠水,方涉,瑾追及,杀伤溺死几尽。瑾事行密
尤尽力。
孙儒,河南河南人。以趫卞横里中,隶忠武军为裨校,与刘建锋善。黄巢乱,
以兵属秦宗权,为都将。光启初,宗权遣儒攻东都,留守李罕之出奔,儒焚宫阙,
屠居人。河阳节度使诸葛爽与儒战洛水,爽败,儒亦东围郑州。朱全忠屯中牟救
之,不敢前。儒众夜登城,刺史李璠走,儒进拔河桥,遂取河阳,留后诸葛仲方
出奔。全忠壁河阴,儒掠汴鄙,全忠兵却,屯胙城东南,列伪旗鼓疑之,儒乃还。
会全忠与宗权战,宗权败走。儒闻,杀孟人,氵不尸于河,焚井邑,乃去。
宗权又遣儒钞淮南,乘高骈之乱,儒留濠州。会杨行密得扬州,宗权使弟宗衡争
淮南,以儒为副,建锋为前锋。儒常曰:“丈夫不能苦战万里,赏罚繇己,奈何
居人下,生不能富贵,死得庙食乎?”未几,汴兵攻蔡,宗权召之,儒称疾不往,
宗衡督之。即大会帐下,酒酣,斩宗衡,并其众。与建锋、许德勋等盟。有骑七
千,因略定傍州,不淹旬,兵数万,号“土团白条军”。
文德元年,破扬州,自为淮南节度使,与时溥连和。初,全忠尝以书招儒,
故又纳款于汴,且送宗衡、秦彦、毕师铎首,全忠藉以闻。昭宗授儒检校司空,
全忠署为招讨副使。
龙纪初,悉兵攻宣州,行密取淮南,儒还。行密走,始得润、常、苏三州,
兵益强,使建锋守润、常。全忠约行密图之。儒谋定江南,乃北争天下,畏全忠
捣虚,乃遣人卑辞厚贿,全忠荐于朝,诏授淮南节度使。
大顺元年,行密取润州,以安仁义守之,常州以李友守之。儒怒,三分其军
度江,建锋复拔常、润,仁义走。全忠遣将庞从等军十万奄至高邮,儒悉师御之,
故仁义间取润州,刘威、田頵等败建锋于武进,取常州。杭州钱镠将沈粲自苏州
奔儒,行密诸将在润、常者,皆为建锋所逐,仁义、頵弃润州走。
明年,儒引兵自京口转战,召建锋皆行。行密诸将屯险者,闻儒至,皆走。
頵、威等合兵三万,邀儒黄池。儒遣马殷击走之。儒营广德,乘胜至东溪,淮人
大恐。行密遣台濛屯西溪,自引军逆战。儒军围之数重,黑云将李简以骑驰之,
行密乃免。儒遂围宣州,行密乞师于钱镠。会溪潦暴涌,广德、黄池诸壁皆没,
儒分兵取和、滁二州。
其秋,儒焚扬州,引而西,传檄远近,号五十万,旌旗相属数百里,所过烧
庐舍,杀老弱以给军。行密惧,将遁去。戴规曰:“儒军数败,今扫地而至,决
死于我,若吾遣降者间至扬州,抚尉衣食,使儒军闻其家尚完,人人思归,不战
可禽也。”行密乃遣亲将入扬州,取儒营粮数十万斛以禀饥民。儒屯广德,陶雅
以骑军破儒前锋,屯严公台。十二月,頵、威与儒决战,皆大败。儒连屯稍西,
行密使陶雅屯润州,扼其归路。
景福元年,儒复围宣州,屯陵阳。行密战不利,谋出奔,时刘威方系狱,且
死,行密穷,更召问计,对曰:“儒焚仓隤垒以来,粮尽将为我禽。若劲兵背城,
坐制其困。”李神福亦请据险邀儒粮。行密乃分兵攻广德,壁而绝饟道。军适
大疫,儒病痁,遣建锋、殷钞诸县。行密知城下兵寡,乃晨出,率仁义、頵
背城决战,破五十壁。会暴澍且冥,儒军大败。儒病甚,股弁不能兴。頵执儒献
行密,诸将皆降。儒就刑于市,见刘威曰:“中君之谋。”儒尝引鉴搔首曰:“
此头不久当入京师。”至是,传首阙下。建锋、殷哭之,相语曰:“公常有志庙
食,吾等有土,当庙以报德。”及殷据湖南,表儒赠司徒、乐安郡王,立庙以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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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19:38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百八十九 列传一百一十四

◎高赵田朱
高仁厚,亡其系出。初事剑南西川节度使陈敬瑄为营使。黄巢陷京师,天子
出居成都,敬瑄遣黄头军部将李鋋巩咸以兵万五千戍兴平,数败巢军。贼号蜀兵
为“鵶儿”,每战,辄戒曰:“毋与鵶儿斗。”敬瑄喜其兵可用,益选卒二
千,使仁厚将而东。
先是,京师有不肖子,皆著叠带冒,持梃剽闾里,号“闲子”。京兆尹始视
事,辄杀尤者以怖其余。窦潏治京兆,至杀数十百人,稍稍惮戢。巢入京师,人
多避难宝鸡,闲子掠之,吏不能制。仁厚素知状,下约入邑闾纵击。军入,闲子
聚观嗤侮,于是杀数千人,坊门反闭,欲亡不得,故皆死,自是闾里乃安。
会邛州贼阡能众数万略诸县,列壁数十,涪州刺史韩秀升等乱峡中,韩求反
蜀州,诸将不能定。敬瑄召仁厚还,使督兵四讨,屯永安。阡能遣谍者入军中,
吏执以献,谍自言父母妻子囚于贼,约不得军虚实且死。仁厚哀之,曰:“为我
报贼,明日我且战,有能释甲迎我者,署背曰‘归顺’,皆得复农矣。”纵谍去,
命诸将毁栅,鼓而前。贼渠罗浑擎设伏诈降,仁厚遣将不持兵入谕其众,皆真降。
浑擎诈穷而逸,吏执之,仁厚曰:“愚人不足语。”降众署背得免,则告诸壁:
“大军至。”贼帅句胡僧大惊,斩之,莫能禁,众执胡僧以降。韩求知大贼已禽,
徇诸壁曰:“敢出者斩!”众骂之,求赴水死,众钩出,斩以徇,余栅皆下。仁
厚按辔徘徊视贼垒,吏请焚之,仁厚命取财粮,乃纵火,尸贼成都。仁厚还,天
子御楼劳军,授仁厚检校尚书左仆射、眉州刺史。
敬瑄与仁厚谋曰:“秀升未禽,贡输梗夺,百官乏奉,民不盐食。公能破贼,
当以东川待公。”仁厚许之。诏拜行军司马。仁厚闻贼储械、子女皆在屯,乃以
锐兵濒江,伐木颓水碍舟道,负岸而阵。使游军逼贼,久不战,则夜以千卒持短
刀、强弩直薄营,火而噪之。秀升率舟兵救火,仁厚遣人鹜没凿舟,皆沈,众惧,
多溃。秀升斩溃兵,欲胁止之,众怒,执秀升以降。仁厚问状,对曰:“天子蒙
尘,反者何独我?”仁厚槛车送行在,斩于市。
东川节度使杨师立初隶神策军,累迁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闻敬瑄
仁厚代己,有望言。敬瑄讽帝召师立以本官兼尚书右仆射,师立益怒,移檄言敬
瑄十罪,杀监军田绘,屯涪城,遣兵攻绵州,不克。又檄剑州刺史姚卓文共攻成
都,假卓文为指挥应接使,卓文不应。帝乃下诏削官爵。敬瑄即表仁厚为东川节
度留后,杨茂言为行军副使,杨棠为诸军都虞候,率兵三万讨之。师立遣大将张
士安、郑君雄守鹿头关。仁厚次汉州,前军战德阳,师立婴城,阅四旬,夜出兵
扰北栅,仁厚设两翼而伏,披栅门列炬,贼不敢进,伏发,击走之。杨茂言谓仁
厚且败,引兵走,久乃还。明日,会诸将,仁厚曰:“副使当以死报天子。”斩
而徇。于是士安不敢出,师立自督士,十战皆北。仁厚约城中斩首恶者赏,君雄
呼于军曰:“天子所讨,反者耳,吾等何与?”乃与士安哗而进,以仁厚书示师
立曰:“请以死谢众。”自沈于池死。君雄悉诛其家,献首天子。仁厚入府,纵
系囚,赈贫绝。诏拜剑南东川节度使。
光启二年,遂据梓州,绝敬瑄。君雄时为遂州刺史,亦陷汉州,攻成都。敬
瑄使部将李顺之逆战,君雄死。又发维、茂州羌军击仁厚,斩之。乾宁中,皆追
赠司徒。
赵犨,陈州宛丘人,世为忠武军牙将。犨资警健,儿弄时好为营阵行列,自
号令指顾,群儿无敢乱。父叔文见之,曰:“是当大吾门。”稍长,喜书,学击
剑,善射。会昌中,从伐潞州,收天井关,又从征蛮,忠武军功多,迁大校。
黄巢入长安,所在盗兴,陈人诣节度府,请犨为刺史,表于朝,授之。既视
事,会官属计曰:“巢若不死长安,必东出关,陈其冲也。”乃培城疏堑,实仓
库,峙藁薪,为守计。民有赀者悉内之,缮甲兵,募悍勇,悉补子弟领兵。巢败,
果东奔。贼将孟楷以万人寇项,犨击禽之。僖宗嘉其功,迁累检校司空。巢闻楷
死,惊且怒,悉军据溵水,与秦宗权合兵数十万,缭长壕五周,百道攻之。州
人大恐,犨令曰:“士贵建功立名节,今虽众寡不敌,男子当死地求生,徒惧无
益也。且死国,不愈生为贼乎?吾家食陈禄,誓破贼以保陈,异议者斩!”众听
命。引锐士出战,屡破贼。巢益怒,将必屠之,乃起八仙营于州左,僣象宫阙,
列百官曹署,储粮为持久计。宗权输铠仗军须,贼益张。犨小大数百战,胜负相
当,故人心固,乃间道乞师于朱全忠。未几,汴军至,壁西北,陈人思奋,犨引
兵急击贼,破之。围凡三百日而解。
中和五年,擢彰义军节度使。巢虽败,宗权始炽,略地数千里,屠二十余州,
唯陈赖犨独完,以功检校司徒,加泰宁、浙西两节度,皆在陈并领之。龙纪初,
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忠武军节度,仍治陈州,流亡踵还。与弟昶至友爱,后将
老,悉以军事付之,乃卒,赠太尉。
犨悉忠力以孤城抗贼,巢卒败亡。然附全忠,亦赖其力复振,故委输调发助
全忠,常先它镇云。
昶,字大东,神采轩异,而内沈厚,有法度。破孟楷功多。巢之围,昶夜
掫师,疲而寝,如有神相之者。黎曙决战,士争奋死斗,禽贼酋数人,斩级千馀。
犨领泰宁,以昶为州刺史、检校尚书右仆射。当时,方镇言忠壮吏治,举言犨、
昶。犨之老,乃授留后,迁忠武节度使,亦留陈。进检校司徒。劭劝农桑,于人
有恩惠。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乾宁二年卒,年五十三,赠太尉。
犨子珝,字有节。雄毅喜书,善骑射。巢之难,激励麾下,约皆死。以先冢
迩贼,畏见残齮,即夜缒死士取柩以入。库有巨弩,机牙坏,不能张,珝以意调
治,激矢至五百步,人马皆洞,贼畏不敢逼。以劳检校尚书右仆射,遥领处州刺
史。
昶帅忠武,珝迁行军司马。昶之丧,知忠武留后,政简济,上下安之。全忠
表为忠武军节度使。陈土恶善圮,珝叠甓表墉,遂无患。三加检校太保。光化三
年,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进兼侍中,封天水郡公。按邓艾故迹,决翟王渠溉稻以
利农。一家三节度,相继二十余年,陈人宜之。
天复初,韩建帅忠武,以珝知同州节度留后。昭宗还长安,诏入朝,赐号“
迎銮功臣”。以检校太傅为右金吾卫上将军,从东迁。岁余,以疾免。卒,年五
十五,赠侍中,陈人为罢市。
田頵,字德臣,庐州合肥人。略通书传,沈果有大志。与杨行密同里,约为
兄弟。应州募屯边,迁主将。行密据庐州,頵谋为多。攻赵锽于宣州,锽出东溪,
乘暴流以逸,阻水解甲,谓追骑不能及。頵乘轻舠追之,锽惊,遂见禽。行密表
頵为马步军都虞候。
沙陀叛将安仁义奔淮南,行密大喜,属以骑兵,使在頵右,两人名冠军中,
共攻常州,杀刺史杜棱。钱镠方屯润州,一夕溃。会孙儒南略,頵等屯丹阳,儒
火扬州,壁广德,頵破其屯。与战,頵走,行密怒,夺其兵。或谏行密曰:“强
敌傅垒,不用頵,非计也。”行密复将頵。儒诒书仁义通好,以疑行密,行密待
益厚,署行军副使,卒用此二人功禽儒。乃表仁义为润州刺史,頵宁国军节度使。
累迁检校太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仁义至检校太保。
頵已平冯弘铎,至扬州谢行密。左右求赀不已,狱吏亦有请,頵怒曰:“吏
觊吾入狱邪!”又求池、歙为属州,行密不许,頵始怨。将还,指府门曰:“吾
不复入此。”
是时,钱镠部将徐绾叛,镠入杭州逐绾,绾屯灵隐山迎頵。
頵遣客何晓见镠曰:“王宜东保会稽,无为虚屠士众也。”镠曰:“军中
小叛常然,公为人长,何助逆耶?”頵攻北门,镠登城与语,射中麾下。頵筑
垒绝往来道,镠患之,出金币十舆,募能夺地者。陈璋以死士三百,免胄驰击,
夺其地,镠授璋衢州刺史。頵攻城未能克,将济江绝西陵,为镠将所却,围益急。
先是,行密欲女镠子,镠急,乃遣元鏚迎女,且告行密曰:“頵得志,为患
必大,请以子为质,愿召还頵。”行密使人谓頵曰:“不还,我遣人代守宣州。”
頵不从。镠输钱二百万缗犒军,頵又请镠子元瓘出质,乃与绾引兵还。然内怨行
密与镠,因移书曰:“侯王守方以奉天子,譬百川不朝于海,虽狂奔澶漫,终为
涸土,不若顺流无穷也。东南扬为大,刀布金玉积如阜,愿公上天子常赋,頵请
悉储峙,单车以从。”行密答曰:“贡赋繇汴而达,适足资敌尔。”于是頵绝行
密,大募兵。李神福白行密:“頵必叛,宜先图之。”行密曰:“頵有大功,而
反状未明,杀之,诸将不为用。”頵遣其佐杜荀鹤至汴通好,全忠喜,屯宿州须
变。行密以康儒在頵所,故授庐州刺史以间之。頵怒,族其家,儒曰:“公不用
吾谋,死无地矣。”
頵与安仁义连和攻升州,劫刺史李神福妻息厚养之。神福方与刘存攻鄂州,
行密召之。神福谓诸将曰:“頵反,此心腹疾,宜速攻之。”頵遣李皋诒书神福
曰:“公家在此,苟从我,当分地以王。”答曰:“吾以一卒从吴王,任上将,
终不以妻子易意。”乃斩皋,破頵兵于曷山。始,頵将王坛等以舟师蹑神福后,
至吉阳矶,不战。会日暮,坛掩神福军半济,神福反舟顺流急击,大破之,因纵
火,士多死。明日,坛复战,败于皖口,頵乃自将来战。神福曰:“贼弃城而来,
此天亡也。”乃濒水坚壁不出,请行密以兵塞頵走道。
仁义焚东塘战舰,夜攻常州,不克,转战至夹冈,立二帜,解甲而息,追兵
莫敢向。頵陈舟芜湖。行密遣将王茂章攻润州。仁义以善射冠军中,当时称朱瑾
槊,米志诚弩,皆为第一。仁义常曰:“志诚弩十,不当瑾槊之一;瑾槊十,不
当吾弓之一。”人以为然。又其治军严,善得士心。战卒数百,濠梁不毁,开门
斗,先告所当中,然后射之。茂章等不敢与确。行密遣使谓曰:“吾不忘公功,
能自归,当复为行军副使,但不可处兵。”仁义欲降,其子固谏,乃止。
行密召其将台濛泣语曰:“人尝告頵必反,我不忍负人,頵果负我。吾思为
将者非公莫可。”濛顿首谢,率骑度江,为阵以行。士笑其怯,濛曰:“頵宿将
多谋,备之何害?”与王坛等战广德,濛以行密书遗坛诸将,皆再拜气夺。濛麾
兵击之,坛走。神福既以不战困頵,頵绐言母病,还至芜湖。闻坛败,留精兵二
万属郭行琮,身走城。濛之行,为狭营小舍,觇者以为才容二千人,頵轻之,不
复召兵。与战黄池,矢石始交而濛遁,兵争逐北,遇伏,頵大败,召芜湖兵,不
得入。行琮及坛皆归行密,頵恚,自料死士数百,号“爪牙都”,身薄战。濛退
军示弱,士超隍,濛殊死战,军溃。頵奔城,桥陷,为乱兵所杀,年四十六。其
下犹斗,示頵首,乃溃。
頵始以元瓘归,战不胜,辄欲杀之,頵母护免。及镠与行密合,頵曰:“今
日不胜,必杀元瓘。”已而頵死,传首至淮南,行密泣下,葬以庶人礼,亦葬康
儒,还元瓘于杭。
頵善为治,资宽厚,通利商贾,民爱之。善遇士,若杨夔、康軿、夏侯淑、
殷文圭、王希羽等皆为上客。文圭有美名,全忠、镠交辟不应。頵置田宅,迎其
母,以甥事之,故文圭为尽力。夔知頵不足亢行密,著《溺赋》以戒,頵不用。
行密使王茂章穴地取润州,安仁义以家属保城楼,兵不敢登。召李德诚曰:
“汝可以委命。”乃抵弓矢就缚,父子斩扬州市。
濛,字顶云,亦合淝人。頵破,行密表为检校太保、宣州观察使。天祐初卒。
朱延寿者,庐州舒城人。事行密,破秦彦、毕师铎、赵锽、孙儒功居多。行
密欲以宽恕结人心,而延寿敢杀。时扬州多盗,捕得者,行密辄赐所盗遣之,戒
曰:“勿使延寿知。”已而阴许延寿杀之。
初,寿州刺史高彦温举州入朱全忠,行密袭之,诸将惮城坚不可拔,延寿鼓
之,拔其城即表为淮南节度副使。全忠犹屯寿春,延寿以新军出,每旗五伍为列,
遣李厚以十旗击西偏,不胜,将斩之,厚请益五旗,殊死战,全忠引去。于是取
黄、蕲、光三州,以功迁寿州团练使。
昭宗在凤翔,诏延寿围蔡以披全忠势,擢奉国军节度使。全忠兵每至,延寿
开门不设备,而不敢逼也。延寿用军常以寡斗众,败还者尽斩之。
田頵之附全忠,延寿阴约曰:“公有所为,我愿执鞭。”頵喜,二人谋绝行
密。行密忧甚,绐病目,行触柱僵。妻,延寿姊也,掖之。行密泣曰:“吾丧明,
诸子幼,得舅代我,无忧矣。”遣辩士召之,延寿疑,不肯赴。姊遣婢报故,延
寿疾走扬州,拜未讫,士禽杀之,而废其妻。
赞曰:全忠,唐之盗也,行密志枭其元而后已。田頵使出军赋而助之,此其
谋责难而绝之,非忠于唐也。弃所附而觊尊大,亦已妄矣。孔子称孟公绰为赵、
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如仁厚、田、朱,材不足为吴、蜀之老,可与
事天子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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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19:38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百九十 列传第一百一十五

◎三刘成杜钟张王
刘建锋,字锐端,蔡州朗山人。为忠武军部将,与孙儒、马殷同事秦宗权。
儒之败,建锋、殷收散卒,转寇江西,有众七千,推建锋为主,殷为前锋,张佶
为谋主,略洪、虔数州,众遂十余万。乾宁元年,取潭州,杀武安节度使邓处讷,
自称节度留后,奉表京师,诏即拜检校尚书左仆射、武安军节度使。
建锋已得志,即嗜酒不事事。新息小史陈赡为建锋御者,妻美且艳,乃私之。
赡怒,袖铁挝击建锋死,断其喉。众推张佶为帅,佶固辞,马踶伤佶左髀,下
令曰:“吾非而主。”时马殷攻邵州未克,于是遣人迎殷,磔赡于市。
殷至,佶坐受其谒。既而率将吏推殷为留后。诏即除检校太傅、潭州刺史。
殷以成汭、杨行密、刘隐皆养士以图王霸,谓其属高郁曰:“吾欲重币以奉四邻
而固吾境,计安出?”郁曰:“荆南暗弱,焉能患我?淮南,我雠也,固不吾援。
公若置邸京师,归天子职贡,王人来锡命,四方畏服,然后按兵讨不廷,霸业成
矣。”殷悟,厚结宣武朱全忠以请于朝,乃拜湖南节度兵马留后。郁又教殷铸铅
铁钱,十当铜钱一。民得自摘山,收茗算,募高户置邸阁居茗,号“八床主人”。
岁入算数十万,用度遂饶。
于是收邵、衡、永、道、郴、连六州,进攻桂州,执留后刘士政。诸城望风
奔溃,尽得昭、贺、梧、象、柳、宜、蒙等州。又攻容管,执宁远节度使庞巨曦,
虏其众及赀。昭宗在凤翔,难方亟,遣中人间道赐朱书,密诏使殷与杨行密攻汴
州,殷兵讫不出。
殷弟賨,沈勇知书史,从孙儒为盗,晚事杨行密为黑云军使。与钱镠战,数
有功。夜卧,常有光怪。行密知之,曰:“吾今归汝于兄。”辞曰:“賨一败卒,
公待以不死。湖南在宇下,朝亡夕至,但谊不忍舍公。”行密具赍以遣曰:“尔
还,与兄共食湘、楚,然何以报我?”答曰:“愿通二国好,使商贾相资。”行
密喜。既至,殷表以自副。每劝殷与行密连和,殷畏全忠,卒不克。
殷与建锋同里人,凡宗权党散为盗者,皆以酷烈相矜,时通名“蔡贼”云。
成汭,青州人。少无行,使酒杀人,亡为浮屠。后入蔡贼中,为贼帅假子,
更姓名为郭禹。当戍江陵,亡为盗,保火门山。后诣荆南节度使陈儒降,署裨校。
久之,张瑰囚儒,以禹凶慓,欲杀之。禹结千人奔入峡,夜有蛇环其所,祝曰:
“有所负者,死生唯命。”既而蛇亡。禹乃袭归州,入之,自称刺史。招还流亡,
训士伍,得胜兵三千,秦宗权故将许存奔禹,禹以青州剽卒三百畀之,使讨荆南
部将牟权于清江,禽权,取其众。禹又破其将王建肇,建肇奔黔州。昭宗拜禹荆
南节度留后,始改名汭,复故姓。
宗权余党常厚攻夔州。是时,西川节度使王建遣将屯忠州,与夔州刺史毛湘
相唇齿,厚屯白帝。汭率存乘二军之间攻之,二军使人谇辱汭,韩楚言尤剧,汭
耻之曰:“有如禽贼,当支解以逞!”会存夜斩营袭厚,破之,厚奔万州,为刺
史张造所拒,走绵州。存入夔州。楚言妻李语夫曰:“君常辱军,且支解,不如
前死。”楚言不决。李砺刀席下,方共食,复语之,夫曰:“未可知。”李取刀
断其首,并杀三子,乃自刭。汭畏其烈,礼葬之,刻石表曰烈女。即使司马刘昌
美守夔,率存溯江略云安,建将皆奔。存按兵渝州,尽下濒江州县。
时王建肇据黔州自守,帝以建肇为武泰军节度使。汭遣将赵武率存攻之,建
肇走,汭乃以武为留后,存为万州刺史。存不得志,汭遣客伺之,方蹴球,汭曰:
“存必叛,自试其力矣。”遣将袭之。存夜率左右超堞走,与王建肇皆降于王建。
汭颇知吏治,尝录囚,尽其情。垫江贼阴杀令,其主簿疑小史导之,讯不承。
临刑曰:“我且讼地下。”逾月,吏暴死。汭闻,益详于狱。始治州,民版无几,
未再期,自占者万余。帝数诏刻石颂功,辄固辞。时镇国节度使韩建亦以治显,
号“北韩南郭”。汭进累检校太尉、中书令、上谷郡王。云安榷盐,本隶盐铁,
汭擅取之,故能畜兵五万。初任贺隐,隐,贤者也,故汭所举少过。晚得妻父任
之,谮害诸子,汭皆手杀之,至绝嗣。澧、朗本荆南隶州,为雷满所据,别为节
度,汭数请之,宰相徐彦若不许。及彦若罢,道江陵,汭出怨言,彦若曰:“公
专一面,自视桓、文,一贼不能取,而怨朝廷乎?”汭大惭。晚喜术士,饵药濒
死而苏。
天复三年,帝诏淮南节度使杨行密围鄂州,朱全忠使韩勍救之,讽汭与马殷、
雷彦威掎角。汭身自将而行,下知汭不足亢行密,无敢谏,唯亲吏杨师厚劝之。
汭为巨舰,堂皇悉备,行至公安,卜不吉,欲还,师厚曰:“公举全军,中道还,
何以见百姓?”汭乃行。彦威潜师略江陵,汭诸将念私,无斗志。淮南将李神福
壁沙桥,望汭军曰:“战舰虽盛,首尾断绝,可取也。”击汭君山,败之,火其
船,众大溃,汭投江死,士民皆为彦威所劫。韩勍走还。王建遂取夔、施、忠、
万四州。天祐中,全忠表汭死国事,请与杜洪皆立庙云。
杜洪,鄂州人。为里俳儿。乾符末,黄巢乱江南,永兴民皆亡为盗。刺史崔
绍募民强雄者为土团军,贼不敢侵,于是人人知兵。杭州刺史路审中为董昌所拒,
走客黄州。中和末,闻绍卒,募士三千入鄂州以守。洪为州将,有功,亦逐岳州
刺史居之。光启二年,安陆贼周通率兵攻审中,审中亡去,洪乘虚入鄂,自为节
度留后,僖宗即拜本军节度使。
是时,永兴民吴讨据黄州,骆殷据永兴,二人皆隶土团者也,故军剽甚。洪
虽得节制,而附朱全忠,绝东南贡路。乾宁初,身自将击讨,乞师淮南,杨行密
遣朱延寿助之。洪引还,延寿拔黄州,俘讨献京师。骆殷弃永兴走,行密取其地。
洪得骆殷,倚为心腹,间取永兴守之。
全忠方围凤翔,昭宗遣使者东出,道武昌,洪皆杀之。时行密略光州,诏洪
出兵,与忠义赵匡凝、武安马殷袭安州。行密使李神福、刘存率舟师万人讨洪,
骆殷弃永兴走,县民方诏守以待命。神福已得诏,大喜,以永兴壮县,馈餫所
仰,既得,鄂半矣,遂进围鄂州。
洪婴城,请救于汴,全忠率兵五万营霍丘。行密御之,汴兵不利,引还,使
别将吴章以三千兵解围,神福迎破之。时全忠方与河东军薄战,故不能救洪。洪
乃求助于马殷,殷不答。洪计穷,复走全忠,全忠遣曹延祚合吴章兵万三千救洪。
淮南将刘存浚坎傅城。殷为洪谋曰:“淮兵深入,仰永兴以济,若奇兵取之,贼
不战而溃。”洪以精兵合汴人间道掩永兴,三十里而舍。存以方诏、苗璘当之。
汴亡卒走淮壁,言军虚实曰:“郓军懦,可取,开道军不可当也。”璘曰:“杀
强则弱者挠矣。”乃自击开道军,败之,禽汴士三百人,徇城下。洪军气沮,存
使辩士临说,洪恃汴方强,无降意。或劝存急击援兵,则城自下,存曰:“击之,
贼入,则城固矣;若纵其遁,城可取也。”俄而汴军走,是日城陷,执洪及曹延
祚,穷斩其余。行密见洪,责曰:“尔同逆贼弑主,与孤为仇,吾军还,而复为
贼后拒,今定何如?”洪谢曰:“不忍负朱公。”与延祚皆斩扬州市。以刘存守
鄂州。行密死,马殷遂取其地。
钟传,洪州高安人。以负贩自业,或劝其为盗必大显。时王仙芝猖狂,江南
大乱,众推传为长,乃鸠夷獠,依山为壁,至万人,自称高安镇抚使。仙芝遣柳
彦璋略抚州,不能守,传入据之,言诸朝,诏即拜刺史。中和二年,逐江西观察
使高茂卿,遂有洪州。抚民危全讽间传之去,窃州以叛,使弟仔昌据信州。僖宗
擢传江西团练使,俄拜镇南节度使、检校太保、中书令,爵颍川郡王,又徙南平。
传率兵围抚州,天火其城,士民讠雚惊,诸将请急攻之,传曰:“乘人之险,
不可。”乃祝曰:“全讽罪,无害民者。”火即止。全讽闻,谢罪听命,以女女
传子匡时。传以匡时为袁州刺史,击马殷。又以彭玕为吉州刺史。玕,健将也,
传倚以为重。
广明后,州县不乡贡,惟传岁荐士,行乡饮酒礼,率官属临观,资以装赍,
故士不远千里走传府。传少射猎,醉遇虎,与斗,虎搏其肩,而传亦持虎不置,
会人斩虎,然后免。既贵,悔之,戒诸子曰:“士处世,尚智与谋,勿效吾暴虎
也。”乃画搏虎状以示子孙。凡出军攻战,必祷佛祠,积饵饼为犀象,高数寻。
晚节重敛,商人至弃其货去。天祐三年卒。
匡时自立为节度观察留后。次子匡范为江州刺史,怨兄立,挈州附淮南,因
言兄结汴人图扬州。杨渥使秦裴攻匡时,围洪州。匡时城守不出,凡三月,城陷,
淮军大掠三日止,执匡时及司马陈象归扬州。渥切责,匡时顿首请死,渥哀赦之,
斩象于市。
彭玕既失援,厚结马殷,且观虚实,使者还曰:“殷将校辑睦,未可图也。”
遂归款。玕通《左氏春秋》,尝募求西京《石经》,厚赐以金。扬州人至相语曰:
“十金易一笔,百金偿一篇,况得士乎?”故士人多往依之。
始,危全讽闻匡时立,喜曰:“听钟郎为节度三年,我自取之。”及渥兵盛,
不敢救,潜谋攻渥。会淮南亡将王茂章过州,请曰:“闻公欲大举,愿见诸将军
才否。”全讽搜众十万,邀茂章观之,对曰:“扬州有士三等,公众正当其下,
盍更益之?”全讽不能答。后为杨氏所并。
刘汉宏,本兖州小史,从大将击王仙芝,劫辎重叛去。乾符末,略江陵,焚
民室庐,廛无完家。于是都统王铎遣将崔锴降之,表为宿州刺史,汉宏恨赏薄,
有望言。会浙东观察使柳瑫得罪,乃授汉宏观察使,代之。僖宗在蜀,贡输踵
驿而西,帝悦,宠其军为义胜军,即授节度使。汉宏既有七州,志侈大,辄曰:
“天下方乱,卯金刀非吾尚谁哉?”鸦噪诸廷,命斫树,或曰:“巨木不可伐。”
怒曰:“吾能斩白蛇,何畏一木!”
中和二年,遣弟汉宥率诸将攻杭州,壁西陵,为董昌所败。复遣兵七万濒江
而屯,昌使钱镠宵济袭破之。明年,汉宏屯黄岭,发洞獠同攻昌,镠出富阳击
诸营,多溃去。汉宏大沮,悉军十万,列舰西陵,谋宵济袭昌。祷于江,有一矢
坠前,恶之。俄与镠遇,镠俘馘五千,汉宏羸服走,或执之,绐而免。明日复战,
镠斩其弟汉容、将辛约。时钟季文守明州,卢约处州,蒋瑰婺州,杜雄台州,朱
褒温州。褒兵最强,故汉宏使褒治大舰习战,以史惠、施坚实、韩公汶将其军。
帝闻杭、越挐战,遣中人焦居璠持节诏通好,皆不奉诏。
光启二年,镠率诸将攻越,自趋导山,破公汶于曹娥埭。与褒战,烧其舰,
进屯丰山。坚实诣镠降,汉宏率麾下六百人走台州,镠斩其母妻于屯。杜雄飨其
军,皆醉,执汉宏以见董昌。汉宏曰:“自古岂有不亡国邪?”昌使斩于市,叱
刑者曰:“吾节度使,非庸人可杀。我尝梦持金杀我者,必钱镠也。”昌命镠斩
之。
张雄,泗州涟水人。与里人冯弘铎皆为武宁军偏将。弘铎为吏辱,雄为辩数,
并见疑于节度使时溥。二人惧祸,乃合兵三百度江,壁白下,取苏州据之。稍稍
啸会,战舰千余,兵五万,乃自号“天成军”。
镇海节度使周宝之败,奔常州,闻高骈将徐约兵锐甚,诱之使击雄,与之苏
州。雄匿众海中,使别将赵晖据上元,资以舟械。宝兵散,多降晖,众数万。雄
即以上元为西州。负其才,欲治台城为府,旌旗衣服僣王者。
杨行密围扬州,毕师铎厚赍宝币,啖雄连和。雄率军浮海屯东塘。是时扬州
围久,皮囊革带食无余,军中杀人代粮,才千钱。闻雄至,间道挟珍走军,以银
二斤易斗米,逮糠籺以差为直。雄军富过所欲,即不战去。晖数剽江道,雄击
杀之,坑其众,自屯上元。大顺初,以上元为升州,诏授雄刺史。未几,卒。雄
善驭众,人思之,为立庙。弘铎代为刺史。
弘铎善骑射,侃侃若儒者。行密已得淮南,弘铎纳好。然倚兵舰完利,谋取
润州,遣客尚公乃进说行密,行密不从。客曰:“公不见听,未知胜几楼船?”
时行密大将田頵在宣州,阴图弘铎,募工治舰。工曰:“上元为舟,市木远方,
坚緻可胜数十岁。”頵曰:“我为舟于一用,不计其久,取木于境可也。”弘
铎介宣、扬间,不自安,而州数有怪。天复二年,大风发屋,巨木飞舞,州人骇
曰:“州且易主。”大将冯晖等劝弘铎悉军南向,声言讨钟传,实袭頵。行密知
之,遣客说止,不听。頵逆击于曷山,弘铎大败,收残士欲入海。行密惧复振,
遣人迎犒东塘,好谓曰:“兵有胜负,今众尚强,乃自弃于海,奈何?吾府虽隘,
尚可以居。若欲扬州,我且让公。”弘铎举军尽哭。行密挐飞舻,不持兵入其军,
执弘铎手尉勉,遂以归,表为淮南节度副使。见尚公乃曰:“颇忆为冯公求润州
否?何多尚邪?”谢曰:“臣为君,恨其未遂。”行密笑曰:“吾得君,尚何忧?”
徐约者,曹州人。已得苏州,有诏授刺史。钱镠遣弟銶攻之,约驱民墨镵其
耏曰:“愿战南都。”从事或曰:“都者,国称,杭终有国乎?”约后浸窘,
与其下哭而别,入海死。镠使沈粲守苏州。约众降润州阮结,结不能定。镠以成
及讨之,尽歼其众。
王潮,字信臣,光州固始人。五代祖晔为固始令,民爱其仁,留之,因家焉。
世以赀显。僖宗入蜀,盗兴江、淮,寿春亡命王绪、刘行全合群盗据寿州。未几,
众万余,自称将军,复取光州,劫豪杰置军中,潮自县史署军正,主禀庾,士推
其信。绪提二州籍附秦宗权。它日,赋不如期,宗权切责,绪惧,与行全拔众南
走,略浔阳、赣水,取汀州,自称刺史,入漳州,皆不能有也。初以粮少,故兼
道驰,约军中曰:“以老孺从者斩!”潮与弟审邽、审知奉母以行,绪切责潮曰:
“吾闻军行有法,无不法之军。”对曰:“人皆有母,不闻有无母之人。”绪怒,
欲斩其母,三子同辞曰:“事母犹事将军也,杀其母焉用其子?”绪赦之。会毋
死,不敢哭,夜殡道左。
时望气者言军中当有暴兴者,绪潜视魁梧雄才,皆以事诛之,众惧。次南安,
潮语行全曰:“子美须眉,才绝众,吾不知子死所。”而行全怪寤,亦不自安,
与左右数十人伏丛翳,狙缚绪以徇。众呼万岁,推行全为将军,辞曰:“我不及
潮,请以为主。”潮苦让不克,乃除地剚剑祝曰:“拜而剑三动者,我以为主。”
至审知,剑跃于地,众以为神,皆拜之。审知让潮,自为副。绪叹曰:“我不
能杀是子,非天乎!”潮令于军曰:“天子蒙难,今当出交、广,入巴、蜀,以
干王室。”于是悉师将行,会泉州刺史廖彦若贪暴,闻潮治军有法,故州人奉牛
酒迎潮。乃围城,岁余克之,杀彦若,遂有其地。
初,黄巢将窃有福州,王师不能下,建人陈岩率众拔之,又逐观察使郑镒,
自领州,诏即授刺史。久之,岩卒,其婿范晖拥兵自称留后。岩旧将多归潮,言
晖可取,潮乃遣从弟彦复将兵,审知监之,攻福州。审知乘白马履行阵,望者披
靡,号“白马将军”。晖守弥年不下,潮令曰:“兵尽益兵,将尽益将,兵将尽,
则吾至矣。”于是彦复急攻,晖亡入海,追斩之。建、汀二州皆举籍听命,潮乃
尽有五州地。
昭宗假潮福建等州围练使,俄迁观察使。乃作四门义学,还流亡,定赋敛,
遣吏劝农,人皆安之。乾宁中,宠福州为威武军,即拜潮节度使、检校尚书左仆
射。卒,赠司空。
潮病,以审知权节度,让审邽,不许。诏审知检校刑部尚书、节度观察留后。
厚事朱全忠,全忠荐为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帝在凤翔,赐审知朱诏,自
三品皆得承制除授。天祐初,进琅邪郡王。
审邽,字次都。为泉州刺史,检校司徒。喜儒术,通《书》、《春秋》。善
吏治,流民还者假牛犁,兴完庐舍。中原乱,公卿多来依之,振赋以财,如杨承
休、郑璘、韩偓、归传懿、杨赞图、郑戩等赖以免祸,审邽遣子延彬作招贤院以
礼之。
刘知谦,寿州上蔡人。避乱客封州,为清海牙将。节度使韦宙以兄女妻之,
众谓不可,宙曰:“若人状貌非常,吾以子孙托之。”
黄巢自岭表北还,湖、湘间群盗蚁结,知谦因据封州,有诏即授刺史兼贺水
镇使,以遏梧、桂。知谦抚纳流亡,爱啬用度,养士卒。未几,得精兵万人,多
具战舰,境内肃然。久之,疾病,召诸子曰:“今五岭盗贼方兴,吾有精甲犀械,
尔勉建功,时哉不可失也!”
知谦卒,共推其子隐为嗣,清海军节度使刘崇龟表为封州刺史。嗣薛王知柔
代领节度,未至,而牙将卢琚叛。隐率兵奉迎知柔,直趋广州,禽琚献之。于是
知柔以闻,昭宗拜隐本军行军司马,俄迁副使。天复初,节度徐彦若死,隐自称
留后。
虔人卢光稠者,有众数万,据州自为留后,又取韶州。隐与争之,战不胜,
悉师攻虔州。光稠伏军掉战,隐纵驱,伏发,挺身免。天祐初,始诏隐权节度留
后,乃遣使者入朝,重赂朱全忠以自固。是岁,光稠死,子延昌自称刺史,为其
下所杀,更推李图总州事。图死,钟传尽劫其众,欲遣子匡时守之。不克,州人
自立谭全播为刺史,附全忠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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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九十一 列传第一百一十六

◎忠义上
夫有生所甚重者,身也;得轻用者,忠与义也。后身先义,仁也;身可杀,
名不可死,志也。大凡捐生以趣义者,宁豫期垂名不朽而为之?虽一世成败,亦
未必济也;要为重所与,终始一操,虽颓嵩、岱,不吾压也。夷、齐排周存商,
商不害亡,而周以兴。两人至饿死不肯屈,卒之武王蒙惭德,而夷、齐为得仁,
仲尼变色言之,不敢少损焉。故忠义者,真天下之大闲欤!奸鈇逆鼎,搏人而肆
其毒,然杀一义士,则四方解情,故乱臣贼子赩然疑沮而不得逞。何哉?欲所以
为彼者,而为我也。义在与在,义亡与亡,故王者常推而褒之,所以砥砺生民而
窒不轨也。虽然,非烈丈夫,曷克为之?彼委靡软熟,偷生自私者,真畏人也哉!
故次叙夏侯端以来凡三十三人于左方。
夏侯端,寿州寿春人,梁尚书左仆射详孙也。仕隋为大理司直。高祖微时与
相友,大业中讨贼河东,表端为副。端邃数术,密语高祖曰:“玉床摇,帝坐不
安。晋得岁,真人将兴,安天下之乱者,其在公乎!但上性沈忌,内恶诸李,今
金才已诛,次且取公,宜蚤为计。”帝感其言。义师兴,端在河东,吏捕送长安。
帝入京师,释囚,引入卧内,擢秘书监。
李密之降,关东地未有所属,端请假节招谕,乃拜大将军,为河南道招尉使。
即传檄州县,东薄海,南揵淮,二十余州遣使顺附。次谯州,会亳、汴二州刺
史已降王世充,道塞,无所归,计穷彷徨。麾下二千人粮尽不忍委端去,端乃杀
马宴大泽中,谓众曰:“我奉王命,义无屈。公等有妻子,徒死无益。吾丐若首,
持与贼以取富贵。”众号泣不忍视,端亦泣,欲自刎,争持之,乃止。行五日,
饿死十四三。遇贼,众溃,从者才三十余人,遂东走,撷雰豆以食。端持节卧起,
叹曰:“平生不知死地乃在此!”纵其下令去,毋俱没。会李公逸守杞州,勒兵
迎端。时河南地悉入世充,公逸感端之节,亦固守。世充遣人以淮南郡公、尚书
少吏部印绶召端,解所服衣以赠。端曰:“吾,天子使,宁污贼官邪!非持首去
不可见。”即焚书及衣,因解节毛怀之,间道走宜阳,历崖峭榛莽。比到,其下
仅有在者,皆体发癯焦,人不堪视。端入谒,自谢无功,不及危困状。帝闵之,
复拜秘书监。出为梓州刺史。散禄禀周孤穷,不为子孙计。贞观元年卒。
刘感,岐州凤泉人,后魏司徒丰生孙也。武德初,以骠骑将军戍泾州,为薛
仁杲所围,粮尽,杀所乘马啖士,而煮骨自饮,至和木屑以食。城垂陷,长平王
叔良救之,贼乃解。与叔良出战,为贼执,还围泾州,令感约城中降。感绐诺,
至城下大呼曰:“贼大饥,亡在朝暮,秦王数十万众且至,勉之无苦。”仁杲怒,
执感埋其半土中,驰射之。至死,詈益甚。
贼平,高祖购得其尸,祭以少牢,赠瀛州刺史,爵平原郡公,封户二千,谥
忠壮。诏其子嗣封爵,赐田宅焉。
常达,陕州陕人。仕隋为鹰击郎将。尝从高祖征伐,与宋老生战霍邑,军败
自匿,帝意已死,久乃自归。帝大悦,命为统军,拜陇州刺史。
时薛举方强,达败其子仁杲,斩首千级。举遣将仵士政绐降,达不疑,厚加
抚接。士政伺隙劫之,并其众二千归贼。举指其妻谓达曰:“识皇后乎?”答曰:
“彼癭老妪,何所道?”举奴张贵又曰:“亦识我否?”达瞋目曰:“若乃奴耳。”
贵忿,举笏击其面,达不为慑,亦拔刀逐之,赵弘安为蔽捍,乃免。仁杲平,帝
见达,劳曰:“君忠节,正可求之古人。”为执士政杀之,赐达布帛三百段,以
达并刘感事授史臣令狐德棻云。终陇西刺史。
敬君弘,绛州绛人,北齐尚书右仆射显俊曾孙也。累功历骠骑将军,封黔昌
侯。以屯营兵守玄武门。隐太子之死,左右解散。其车骑将军冯立者,有材武,
叹曰:“生赖其宠,死不共难,我无以见士大夫!”乃与巢王亲将谢叔方率兵攻
玄武门,殊死斗。君弘挺身出,或曰:“事未可判,当按兵待变,成列而斗可也。”
不从。与中郎将吕世衡呼而进,皆战殁。立顾其下曰:“足以报太子矣。”遂
解兵走。君弘等败,秦府兵不振。尉迟敬德掷巢王首示叔方,叔方下马恸,亦出
奔。明日自归,太宗曰:“义士也。”置之。俄而立又至,帝让曰:“汝离我兄
弟,罪一也;杀我将士,罪二也。何所逃死?”答曰:“出身事主,当战之日,
不知其它。”因伏地悲不自胜,帝亦劳遣之。诏赠君弘左屯卫大将军,世衡右骁
卫将军。
立已蒙贷,归语人曰:“上赦吾罪,吾当以死报。”未几,突厥犯便桥,立
引数百骑与虏薄,败之咸阳。帝喜,授广州都督。前日牧守苛肆,为蛮夷患,故
数叛。立至,不事家产,衣食弗求赢。尝见贪泉曰:“此岂隐之所酌邪?吾虽日
汲,庸易吾性哉?”遂极饮去。在职不三年,有惠爱,卒于官。
叔方历伊州刺史,善治军,戎、华爱之。累加银青光禄大夫,徙洪、广二州
都督。卒,谥曰勤。本万年人,从巢王征讨有功,王表为屈咥真府左军骑云。
吕子臧,蒲州河东人。刚直,健于吏。隋大业末国南阳郡丞,捕击盗贼有功。
高祖入京师,遣马元规慰辑山南,独子臧坚守。元规遣士讽晓,子臧杀之。及炀
帝已弑,帝更使其婿薛君傅赍诏,言隋所以亡,谕子臧。子臧为故君发丧讫,即
送款,就拜邓州刺史,封南阳郡公。
武德初,朱粲新衄,子臧率兵与元规并力。元规军不进,子臧曰:“乘贼新
败,上下惶沮,一战可禽;若迁延,其众稍集,吾食尽,致死于我,不可当也。”
不纳。子臧请以所部兵独进,又不许。俄而粲得众,复张,元规婴城,子臧扼腕
曰:“谋不见用,坐公死矣。”贼围固。会霖雨,雉堞崩剥,或劝其降,子臧曰:
“我,天子方伯,且降贼乎?”乃率麾下数百人赴敌死,城亦陷,元规死之。
元规,安陆人。初以队正从帝征伐,持节下南阳,得兵万余,然无谋,至于
败。
王行敏,并州乐平人。隋末为盗长,高祖兴,来降,拜潞州刺史,迁屯卫将
军。刘武周入并州,寇上党,取长子、壶关。或言刺史郭子武懦不支,且失潞,
帝遣行敏驰往。既至,与子武不叶,贼围急,储偫空乏,众恫惧,行敏患之。
会有告子武谋反,遂斩之。州民陈正谦者,以信义称乡里,出粟千石济军,由是
人自奋,贼乃去。行敏又败窦建德兵于武陟。武德四年,督兵徇燕、赵,与刘黑
闼战历亭,破之。既而释甲不设备,为黑闼所掩,缚致麾下。终不屈,贼遂斩之。
且死,西向跪曰:“臣之忠,惟陛下知之。”帝闻而悼惜。
黑闼之乱,死事者又有卢士叡、李玄通。
士叡客韩城。隋乱,结纳英豪。高祖与之旧,及兵兴,率数百人上谒汾阴,
又使兄子谕降剧贼孙华,与刘弘基败隋将桑显和于饮马泉。擢累右光禄大夫,为
瀛州刺史。黑闼遣轻骑破其郛,拒战半日,士见亲属系虏,乃溃。士叡为贼擒,
欲使说下城堡,不从,见杀。
玄通,蓝田人。为隋鹰扬郎将,高祖入关,率所部自归,拜定州总管。为黑
闼所破,爱其才,欲以为将。玄通曰:“吾当守节以报,乌能降志贼邪?”不听,
囚之。故吏有饷饮馈者,玄通曰:“诸君见哀,吾能一醉。”遂纵饮,谓守者曰:
“吾能剑舞,可借刀。”守士与之。曲终,仰天太息曰:“大丈夫抚方面,不能
保所守,尚可视息邪?”乃溃腹死。帝为流涕,擢其子伏护大将军。
罗士信,齐州历城人。隋大业时,长白山贼王薄、左才相、孟让攻齐郡,通
守张须陀率兵击贼。士信以执衣,年十四,短而悍,请自效。须陀疑其不胜甲,
少之。士信怒,被重甲,左右鞬,上马顾眄。须陀许之。击贼潍水上,阵才列,
执长矛驰入贼营,刺杀数人,取一级掷之,承以矛,戴而行,贼皆眙惧无敢亢。
须陀乘之,大破贼。士信逐北,每杀一贼,辄劓鼻纳诸怀,暨还,验以代级。须
陀叹伏,遗以所乘马。凡战,须陀先登,士信副,以为常。炀帝遣使图须陀、士
信阵法上内史。
后须陀为李密所杀,士信与裴仁基归密,署总管,俾统所部讨王世充。身被
重创,见获于世充。世充爱其才,厚遇之,与同寝食。后得密将邴元真等,故士
信稍稍疏斥。士信耻与伍,率所部千余人来降高祖,拜陕州道行军总管,因谋世
充。
士信行则先锋,反则殿,有所获,悉散戏下有功者,或脱衣解马赐之,士以
故用命。然持法严,至亲旧无少贷,其下亦不甚附。师次洛阳,攻千金堡,堡有
恶言訽军,士信怒,夜遣百人载婴儿啼噪堡下,若自东都出奔者,既而阳悟
曰:“非也,此千金堡耳。”因散去。堡兵开门追掠,士信伏入,屠之无类。贼
平,授绛州总管,封郯国公。
从秦王击刘黑闼洛水上,得一城,王君廓戍之,贼急攻,溃而出。王语诸将:
“孰能守此?”士信曰:“愿以守。”乃命之。士信已入,贼悉众攻,方雨雪,
救军不得进。城陷,黑闼欲用之,不屈而死,年二十八。王隐悼,购其尸以葬,
谥曰勇。初,士信为仁基所礼,及东都平,出家财敛葬北邙以报德,且曰:“我
死当墓其侧。”至是,如所志。

[发帖际遇]: 林风在福州找到唐诗三百首一本,当成辟邪剑谱送给左冷蝉,得到打赏银两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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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19:39 | 显示全部楼层
张道源,并州祁人,名河,以字显。年十四,居父丧,士人贤其孝,县令郭
湛署所居曰复礼乡至孝里。道源尝与客夜宿,客暴死,道源恐主人忽怖,卧尸侧,
至<目署>乃告,又徒步护送还其家。隋末政乱,辞监察御史,归闾里。
高祖兴,署大将军府户曹参军。至贾胡堡,复使守并州。京师平,遣抚慰山
东,下燕、赵。有诏褒美,封累范阳郡公。淮安王神通略定山东,令守赵州,为
窦建德所执。会建德寇河南,间遣人诣朝,请乘虚捣贼心胁。即诏诸将率兵影接。
俄而贼平,还,拜大理卿。时何稠得罪,籍其家属赐群臣。道源曰:“祸福何常,
安可利人之亡,取其子女自奉?仁者不为也。”更资以衣食遣之。天子见其年耆,
拜绵州刺史。卒,赠工部尚书,谥曰节。道源虽官九卿,无产赀,比亡,余粟二
斛。诏赐帛三百段。
族孙楚金有至行,与兄越石皆举进士。州欲独荐楚金,固辞,请俱罢。都督
李勣叹曰:“士求才行者也。既能让,何嫌皆取乎?”乃并荐之。累进刑部侍郎。
仪凤初,彗见东井,上疏陈得失。高宗钦纳,赐物二百段。武后时,历秋官尚书,
爵南阳侯。有清概,然尚文刻,当时亦少之。为酷吏所构,流死岭表。
李育德,赵州人。祖谔,仕隋通州刺史,为名臣。世富于财,家僮百人。天
下乱,乃私完械甲,婴武陟城自保,人多从之,遂为长。剧贼来掠,不能克。隋
亡,与柳燮等归李密,私署总管。密为王世充所破,以郡来降,即拜陟州刺史。
兄厚德,自贼所逃归,度河复被执。贼使招育德,阳许之,故兄不死。贼帅
段大师令裨校以兵守厚德,阴得其骧,乃与州人贾慈行谋逐贼。慈行夜登城呼
曰:“唐兵登矣!”厚德自狱拥群囚噪而出,斩长史,众不敢动,大师缒城走。
即拜殷州刺史。厚德省亲,留育德以守,引兵拔贼河内堡三十一所。世充怒,悉
锐士攻之,城陷,犹力战,与三弟皆殁。
时死节者又有李公逸、张善相,凡三人。
公逸者,与族弟善行居雍丘,以才雄,为众所归。始附王世充,策其必败,
乃献款高祖,因其地置杞州,即拜总管,封阳夏郡公。以善行为刺史。世充遣其
弟将徐、亳兵攻之,公逸请援,未报,因使善行守,身入朝言状。至襄城,为贼
逻送洛阳。世充曰:“君越郑臣唐,何哉?”答曰:“我于天下唯闻有唐。”贼
怒斩之。善行亦死。帝悼惜,封其子襄邑县公。
善相,襄城人。大业末为里长,督兵迹盗,为众附赖,乃据许州奉李密。密
败,挈州以来,诏即授伊州总管。王世充攻之,屡困贼,遣使三辈请救,朝廷未
暇也。会粮尽,众饿死,善相谓僚属曰:“吾为唐臣,当效命。君等无庸死,斩
吾首以下贼可也。”众泣不肯,曰:“与公同死,愈于独生。”城陷被执,骂贼
见杀。高祖叹曰:“吾负善相,善相不负我!”乃封其子襄城郡公。
高叡,京兆万年人,隋尚书左仆射颖孙也。举明经,稍迁通义令,有治劳,
人刻石载德。历赵州刺史,平昌县子。圣历初,突厥默啜入寇,叡婴城拒,虏攻
益急。长史唐波若度且陷,即与虏通。叡觉之,力不能制,即自经。不得死,为
虏执,使降谕诸县,不肯应,见杀。初,虏至,有为叡计者:“突厥蜂锐,所向
无完,公不能亢,且当下之。”答曰:“我,刺史,不战而降,罪大矣。”武后
叹惜,赠冬官尚书,谥曰节。诏诛波若,籍其家。下制暴叡忠节、波若臣贼,使
天下知之。
子仲舒,通故训学,擢明经,为相王府文学,王所钦器。开元初,宋璟、苏
颋当秉,多咨访焉。时舍人崔琳练达政宜,璟等礼异之。当语人曰:“古事问高
仲舒,时事问崔琳,何复疑?”终太子右庶子。
安金藏,京兆长安人。在太常工籍。睿宗为皇嗣,少府监裴匪躬、中官范云
仙坐私谒皇嗣,皆殊死,自是公卿不复见,唯工优给使得进。俄有诬皇嗣异谋者,
武后诏来俊臣问状,左右畏惨楚,欲引服。金藏大呼曰:“公不信我言,请剖心
以明皇嗣不反也。”引佩刀自剚腹中,肠出被地,眩而仆。后闻大惊,舆致禁
中,命高医内肠,褫桑<者土>紩之,阅夕而苏。后临视,叹曰:“吾有子不能
自明,不如尔之忠也。”即诏停狱,睿宗乃安。当是时,朝廷士大夫翕然称其谊,
自以为弗及也。
神龙初,母丧,葬南阙口,营石坟,昼夜不息。地本卬燥,泉忽涌流庐之侧,
李冬有华,犬鹿相扰。本道使卢怀慎上其事,诏表阙于闾。景云时,迁右武卫中
郎将。玄宗属其事于史官,擢右骁卫将军,爵代国公。诏镵其名于泰、华二山碑
以为荣。卒,配飨睿宗庙廷。大历中,赠兵部尚书,谥曰忠。以子承恩为庐州长
史。中和中,又擢其远孙敬则为太子右谕德。
王同皎,相州安阳人,陈驸马都尉宽曾孙也。陈亡,徙河北。长安中,尚太
子女安定郡主,拜典膳郎。太子,中宗也。桓彦范等诛二张,遣同皎与李湛、李
多祚即东宫迎太子,请至玄武门指授诸将。太子拒不许,同皎进曰:“逆竖反道,
显肆不轨,诸将与衙执事刻期诛之,须殿下到以系众望。”太子曰:“上方不豫,
得无不可乎?”同皎曰:“南将相毁家族以安社稷,奈何欲内之鼎镬乎?太子能
自出谕之,众乃止。”太子犹豫,同皎即扶上马,从至玄武门,斩关入。兵趋长
生殿太后所,环侍严定,因奏诛易之等状。帝复位,擢右千牛将军,封琅邪公,
食实户五百。主进封讼主,拜同皎驸马都尉,迁光禄卿。
神龙后,武三思烝浊王室,同皎恶之,与张仲之、祖延庆、周憬、李悛、冉
祖雍谋,须武后灵驾发,伏弩射杀三思。会播州司兵参军宋之愻以外妹妻延
庆,延庆辞,之愻固请,乃成昏。延庆心厚之,不复疑。故之愻子昙得
其实。之愻兄之问尝舍仲之家,亦得其谋。令昙密语三思。三思遣悛上急变,
且言同皎欲拥兵阙下废皇后。帝殊不晓,大怒,斩同皎于都亭驿,籍其家。同皎
且死,神色自如。仲之、延庆皆死。憬遁入比干庙自刭,将死,谓人曰:“比干,
古忠臣,神而聪明,其知我乎!后、三思乱朝,虐害忠良,灭亡不久,可干吾头
国门,见其败也。”憬,寿春人。后太子重俊诛三思,天下共伤同皎之不及见也。
睿宗立,诏复官爵,谥曰忠壮。诛祖雍、悛等。
先是,许州司户参军燕钦融再上书斥韦后擅政,且逆节已萌。后怒,劝中宗
召至廷,扑杀之。宗楚客复私令卫士极力,故死。又博陵人郎岌亦表后及楚客乱,
被诛。至是,俱赠谏议大夫,备礼改葬,赐钦融一子官。
同皎子繇尚永穆公主,生子潜,字弘志。生三日,赐绯衣、银鱼。幼庄重,
不喜儿弄。以帝外孙,补千牛,复选尚公主,固辞。元和中擢累将作监。吏或籍
名北军,辄骄墯不事,潜悉奏罢之,故不戒而辨。监无公食,而息钱旧皆私有,
至潜,取以具食,遂为故事。
迁左散骑常侍,拜泾原节度使。宪宗与对,大悦,曰:“吾知而善职,我自
用之。”潜至镇,缮壁垒,积粟,构高屋偫兵,利而严。遂引师自原州逾硖石,
取虏将一人,斥烽候,筑归化、潘原三垒。请复城原州,度支沮议,故原州复陷。
穆宗即位,封琅邪郡公,更节度荆南。疏吏恶,榜之里闾,杀尤纵者。分射三等,
课士习之,不能者罢,故无冗军。大和初,检校尚书左仆射。卒于官,赠司空。
吴保安字永固,魏州从。气挺特不俗。睿宗时,姚、巂蛮叛,拜李蒙为姚州
都督,宰相郭元振以弟之子仲翔托蒙,蒙表为判官。时保安罢义安尉,未得调,
以仲翔里人也,不介而见曰:“愿因子得事李将军可乎?”仲翔虽无雅故,哀其
穷,力荐之。蒙表掌书记。保安后往,蒙已深入,与蛮战没,仲翔被执。蛮之俘
华人,必厚责财,乃肯赎,闻仲翔贵胄也,求千缣。会元振物故,保安留巂州,
营赎仲翔,苦无赀。乃力居货十年,得缣七百。妻子客遂州,间关求保安所在,
困姚州不能进。都督杨安居知状,异其故,资以行,求保安得之。引与语曰:“
子弃家急朋友之患至是乎!吾请貣官赀助子之乏。”保安大喜,即委缣于蛮,得
仲翔以归。始,仲翔为蛮所奴,三逃三获,乃转鬻远酋,酋严遇之,昼役夜囚,
没凡十五年乃还。
安居亦丞相故吏,嘉保安之谊,厚礼仲翔,遗衣服储用,檄领近县尉。久乃
调蔚州录事参军,以优迁代州户曹。母丧,服除,喟曰:“吾赖吴公生吾死,今
亲殁,可行其志。”乃求保安。于时,何安以彭山丞客死,其妻亦没,丧不克归。
仲翔为服縗绖,囊其骨,徒跣负之,归葬魏州,庐墓三年乃去。后为岚州长史,
迎保安子,为娶而让以官。
李憕,并州汶水人。或言其先出兴圣皇帝,谱系疏晦,不复传。父希倩,
神龙初右台监察御史。憕少秀敏,举明经高第,授成安尉。张说罢宰相,为相
州刺史,坐有善相者,说遍问官属后孰当贵,工指憕及临河尉郑岩。说以女妻
岩,而归其甥阴于憕。会母丧免。自武功尉以政尤异迁主簿。说在并州,引
憕置幕府。及执政,为长安尉。宇文融括天下田,高选官属,多致贤以重其柄。
表假憕监察御史,分道检核。以课真拜御史。坐小累,下除晋阳令。三迁给事
中。力于治,有任事称,明簿最,下无敢绐。失李林甫意,出为河南少尹。尹萧
炅内倚权,骫法殖私,憕裁抑其谬,吏下赖之。道士孙甑生以左道幸,托祠事
往来嵩、少间,干请乱吏治,憕不为应,故挟炅谮诸朝。天宝初,除清河太守。
举美政,迁广陵长史,民为立祠赛祝,岁时不绝。以捕贼负,徙彭城太守。封酒
泉县侯。连徙襄阳、河东,并兼采访处置使;入为京兆尹。杨国忠恶之,改光禄
卿、东京留守。
安禄山反,玄宗遣封常清募兵东京,憕与留台御史中丞卢弈、河南尹达奚
珣缮城垒,绥励士卒,将遏贼西锋。帝闻,擢礼部尚书。禄山度河,号令严密,
候诇不能知。已陷陈留、荥阳,杀张介然、崔诐,不数日,薄城下。常清兵
皆白徒,战不胜,辄北。憕收残士数百,裒断弦折矢坚守,人不堪斗。憕约
弈:“吾曹荷国重寄,虽力不敌,当死官。”部校皆夜缒去,憕坐留守府,弈
守台。城陷,禄山鼓而入,杀数千人,矢著阙门,执憕、奕及官属蒋清,害之。
有诏赠司徒,谥曰忠懿。河、洛平,再赠太尉,拜一子五品官。
憕通《左氏春秋》,颇殖产伊川,占膏腴,自都至阙口,畴墅弥望,时谓
“地癖”。岩仕终少府监,产利埒憕云。
憕十余子,江、涵、沨、瀛等同遇害,唯源、彭脱。
源八岁家覆,俘为奴,转侧民间。及史朝义败,故吏识源于洛阳者赎出之,
归其宗属。代宗闻,授河南府参军,迁司农主簿。以父死贼手,常悲愤,不仕不
娶,绝酒荤。惠林佛祠者,憕旧墅也,源依祠居,阖户日一食。祠殿,其先寝
也,每过必趋,未始践阶。自营墓为终制,时时偃卧埏中。
长庆初,年八十矣,御史中丞李德裕表荐源,曰:“贾谊称:守圉捍敌之臣,
死城郭封疆。天宝时,士罕伏节,逆羯始兴,委符组、弃城郭者不为耻,而憕
约义同列,守位自如,抵刃就终,臣节之光由憕始。而源天与至孝,绝心禄仕
五十余年,常守沈默,理契深要,一辞开析,百虑洗然。抱此真节,弃于清世,
臣窃为陛下惜之。”穆宗下诏曰:“昔盗起幽陵,振荡河、洛,赠太尉憕处难
居首,正色就死,两河闻风,再固危壁,殊节卓焉,到今称之。源有曾参之行、
巢父之操,泊然无营,汔此高年。夫褒忠,所以劝臣节也;旌孝,所以激人伦也;
镇浇浮,莫如尚义;厚风俗,莫如尊老。举是四者,大儆于时。其以源守谏议大
夫,赐绯鱼袋。”河南尹遣官敦谕上道,帝自遣使者持诏书袍笏即赐,又赐绢二
百匹。源顿首受诏,谓使者:“伏疾年耄,不堪趋拜。”即附表谢,辞吐哀悫,
一无受。寻卒。敬宗时,擢憕孙为河南兵曹参军。
彭擢明经第。天宝中,选名臣子可用者,自咸宁丞迁右补阙。从天子入蜀。
后憕数年卒。有孙景让、景庄、景温,别传。
武德功臣十六人,贞观功臣五十三人,至德功臣二百六十五人。德宗即位,
录武德以来宰相及实封功臣子孙,赐一子正员官。史馆考勋名特高者九十二人,
以三等条奏。第一等,以其岁授官。第二等,以次年。第三等,子孙数讼于朝,
有诏差为二等,增至百八十七人。每等,武德以来宰相为首,功臣次之,至德以
来将相又次之。大中初,又诏求李岘、王珪、戴胄、马周、褚遂良、韩瑗、郝处
俊、娄师德、王及善、朱敬则、魏知古、陆象先、张九龄、裴寂、刘文静、张柬
之、袁恕已、崔玄暐、桓彦范、刘幽求、郭元振、房琯、寺履谦、李嗣业、张巡、
许远、卢弈、南霁云、萧华、张镐、李勉、张镒、萧复、柳浑、贾耽、马燧、李
憕三十七人画像,续图凌烟阁云。
司空、太子太傅、知门下省事、梁国公房玄龄
尚书右仆射、检校侍中、莱国公杜如晦
太子太保、同中书门下三品、宋国公萧瑀
开府仪同三司、同中书门下三品、知政事、上柱国、申国公高士廉
太子太师、知政事、特进、郑国公魏征
侍中、永宁郡公王珪
吏部尚书、参豫朝政、道国公戴胄
中书令、江陵县子岑文本
中书令、兼太子左庶子、检校吏部尚书、高唐县公马周
侍中、兼太子左庶子、检校吏部礼部民部尚书事、清苑县男刘洎
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河南郡公褚遂良
太子太师、同中书门下三品、燕国公于志宁
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兼太子少傅、北平县公张行成
中书令、行侍中、兼太子少保、蓚县公高季辅
侍中、兼太子宾客、袭颍川县公韩瑗
中书令、兼太子詹事、南阳县侯来济
侍中、兼太子宾客张文瓘
侍中、甑山县公郝处俊
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兼太子右庶子、酒泉县公李义琰
内史、河东县侯裴炎文昌左相、同凤阁鸾台三品、温国公苏良嗣
内史、梁国公狄仁杰
纳言、检校并州大都督府长史、天兵军大总管、陇右诸军大使、谯县子娄师德
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石泉县公王方庆
文昌左相、同凤阁鸾台三品、袭邢国公王及善
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令、知兵部尚书事、齐国公魏元忠
紫微令、梁国公姚崇
正谏大夫、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朱敬则
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许国公苏瑰
吏部尚书、兼侍中、广平郡公宋璟
黄门监、梁国公魏知古
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兖国公陆象先
紫微侍郎、同紫微黄门平章事、许国公苏颋
中书令、河东县侯张嘉贞
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清水县公李元纮
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宜阳县子韩休
中书令、始兴县伯张九龄
司空、河东郡公裴寂
纳言、上柱国、鲁国公刘文静
太尉、检校中书令、同中书门下三品、扬州大都督、赵国公长孙无忌
礼部尚书、河间郡王孝恭
尚书右仆射、检校中书令、行太子左卫率、上柱国、卫国公李靖
司空、兼太子太师、英国公李勣
开府仪同三司、鄜州都督、鄂国公尉迟敬德
左光禄大夫、洛州都督、蒋国公屈突通
陕东道大行台、吏部尚书、郧国公殷开山
卫尉卿、夔国公刘弘基
泽州刺史、邳国公长孙顺德
民部尚书、上柱国、莒国公唐俭
右骁卫大将军、驸马都尉、谯国公柴绍
右骁卫大将军、褒国公段志玄
洪州都督、渝国公刘政会
左武候将军、相州都督、郯国公张公谨
右武卫大将军、卢国公程知节
左武卫大将军、上柱国、胡国公秦叔宝
弘文馆学士、秘书监、永兴县公虞世南
右卫大将军、兼太子右卫率、工部尚书、武阳县公李大亮
左武卫大将军、邢国公苏定方
夏官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清边道行军总管、耿国公王孝杰
中书令、汉阳郡公张柬之
中书令、博陵郡公崔玄暐
侍中、平阳郡公敬晖
侍中、谯国公桓彦范
中书令、南阳郡公袁恕已
右武卫大将军、同中书门下三品、韩国公张仁愿
尚书左丞相、兼黄门监、徐国公刘幽求
黄门侍郎、参知机务、脩文馆学士、齐国公崔日用
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代国公郭元振
尚书左承相、兼中书令、集贤院学士、燕国公张说
紫微侍郎、上柱国、赵国公王琚
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持节朔方军节度大使、中山郡公王晙
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河南江淮副元帅、东都留守、冀国公裴冕
文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清河县公房琯
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卫国公桂鸿渐
镇西北庭行营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卫尉卿、兼怀州刺史、虢国公李嗣业

[发帖际遇]: 林风偷得虚竹身上的美女图卷轴,卖给段誉,得银子银两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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