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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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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15:49 | 显示全部楼层
李承,赵州高邑人。幼孤,其兄晔养之。既长,以悌闻。擢明经,迁累大理
评事,为河南采访使判官。尹子奇陷汴州,拘承送洛阳,觇得贼谋,皆密启诸朝。
两京平,例贬临川尉。不三月,除德清令。寻擢监察御史,累迁吏部郎中,淮南
西道黜陟使。奏置常丰堰于楚州,以御海潮,溉屯田塉卤,收常十倍它岁。德
宗将讨梁崇义,李希烈揣知之,乃表崇义过恶,请先诛讨,帝悦,数对左右称其
忠。会承使回,言希烈能立功,然恐后不可制,帝初谓不然,及崇义平,希烈果
叛,始思其言,擢拜河中尹、晋绛观察使。承廉正有雅望,以才显于时。未几,
改山南东道节度使。时希烈犹据襄州,帝虑不受命,欲以禁兵卫送承,承辞,请
以单骑入。既至,希烈舍承外馆,迫胁日万端,承晏然誓以死守。希烈不能屈,
遂大掠去,襄、汉荡然。承辑绥抚安之,居一年,阖境完复。初,希烈虽去,留
部校守觇,往来踵舍,承因得使所厚臧叔雅结希烈腹心周会、王玢、姚詹。及曾
等谋杀希烈,承首谋也。密诏褒美。寻检校工部尚书、湖南观察使。建中四年卒,
年六十二,赠吏部尚书。
韦伦,系本京兆。父光乘,在开元、天宝间为朔方节度使。伦以荫调蓝田尉,
干力勤济,杨国忠署为铸钱内作使判官。国忠多发州县齐人令鼓铸,督非所习,
虽箠失苛严,愈无功。伦请准直募匠,代无聊之人,繇是役用减,鼓铸多矣。玄
宗晚节盛营宫室,吏介以为欺,伦阅实工员,省费倍。从帝入蜀,以监察御史为
剑南节度行军司马、置顿判官。时中人卫卒多侵暴,尤难治,伦以清俭自将,西
人赖济。中宦疾之,以谗贬衡州司户参军。度支使第五琦荐伦才,擢商州刺史、
荆襄道租庸使。襄州裨将康楚元乱,自称东楚义王,刺史王政弃城遁。贼南袭江
陵,绝汉、沔饷道。伦调兵屯邓州,厚抚降贼。寇益怠,乃击禽楚元以献,收租
庸二百万缗。召为卫尉卿,俄兼宁、陇二州刺史。
乾元中,襄州乱,诏伦为山南东道节度使,而李辅国方恣横,伦不肯谒,憾
之,中罢为秦州刺史。吐蕃、党项岁入边,伦兵寡,数格虏,败,贬巴州长史,
徙务川尉。代宗立,连拜忠、台、饶三州刺史。宦者吕太一反岭南,诏拜伦韶州
刺史、韶连郴都团练使。为太一反间,贬信州司马,斥弃十年,客豫章。
德宗嗣位,选使绝域者,擢伦太常少卿,充和吐蕃使。伦至,谕天子威德,
赞普顺悦,乃入献。还,进太常卿,兼御史大夫。再使,如旨。伦处朝,数论政
得失,宰相卢杞恶之,改太子少保。从狩奉天。及杞败,关播罢为刑部尚书,伦
在朝堂流涕曰;“宰相无状,使天下至此,不失为尚书,后何劝?”闻者惮其公。
帝后欲复用杞为刺史,伦苦谏,言恳至到,帝纳之。进太子少师、郢国公,致仕。
时李楚琳以仆射兼卫尉卿,李忠诚以尚书兼少府监,伦言:“楚琳逆节,忠诚戎
丑,不当宠以官。”又请为义仓,以捍无年;择贤者,任帝左右。谓吐蕃豺虎野
心,不可事信约,宜谨备边。帝善其言,厚礼之。居家以孝慈称。卒,年八十三,
赠扬州都督,谥曰肃。
薛珏,字温如,河中宝鼎人。以荫为懿德太子庙令,累迁乾陵台令。岁中以
清白闻,课第一,改昭应令,人请立石纪德,珏固让。迁楚州刺史。初,州有营
田,宰相遥领使,而刺史得专达,俸及它给百馀万,田官数百,岁以优得迁,别
户三千,备刺史厮役。珏至,悉条去之,租入赢异时。观察使恶其洁,诬以罪,
左授峡州刺史。建中初,德宗命使者分诸道察官吏升黜焉,而李承状珏之简,赵
赞言其廉,卢翰称其肃,书参闻,于是拜中散大夫,赐金紫。刘玄佐表兼汴宋行
军司马。李希烈弃汴州走,即拜珏刺史,迁河南尹。入为司农卿。是时,诏举堪
刺史、县令者且百人,延问人间疾苦、吏得失,取尤通达者什二,宰相欲校以文
词,珏曰:“求良吏不可责文学,宜以上爱人之本为心也。”宰相多其计,所用
皆称职。为京兆尹,司农供三宫畜茹三十车,不足,请市京兆。是时,韦彤为万
年令,珏使彤禁鬻卖,民苦之。德宗怒,夺珏、彤俸。帝疑下情不达,因诏延英
坐日许百司长官二员言阙失,谓之巡对。珏刚严,晓法治,勤身以劝下,然苛察,
无经术大体。坐善窦参,改太子宾客,出为岭南观察使。卒,年七十四,赠工部
尚书。
子存庆,字嗣德,貌伟岸。及进士第,历御史、尚书郎。五迁给事中,与韦
弘景封驳诏书,时称其直。刘总以幽州归,穆宗谓宰相曰:“必用薛存庆,可以
宣朕意。”对延英一刻,遣之,至镇州,疽发于背卒,赠吏部侍郎。
崔汉衡,博州博平人。沉懿博厚,善与人交。始为费令,滑州节度使令狐彰
表掌书记。大历六年,以检校礼部员外郎为和蕃副使。还,迁右司郎中。建中二
年,吐蕃请盟,擢殿中少监,为和蕃使,与其使区颊赞俱来约盟。改鸿胪卿,持
节送区颊赞归,遂定盟清水。德宗幸奉天,吐蕃以兵佐浑瑊,败贼武功。转秘书
监。俄拜上都留守、兵部尚书、东都淄青魏博赈给宣慰使。又使幽州,还命称指。
贞元三年,豫吐蕃盟平凉,被执,虏将杀之,因夷言谓之曰:“我善结赞,无杀
我!”而汉衡诚信素著,虏亦尊重,故至河州得还。明年,出为晋慈隰观察使,
卒,赠尚书左仆射。
戴叔伦,字幼公,润州金坛人。师事萧颖士,为门人冠。刘晏管盐铁,表主
运湖南,至云安,杨惠琳反,驰客劫之曰:“归我金币,可缓死。”叔伦曰:“
身可杀,财不可夺。”乃舍之。嗣曹王皋领湖南、江西,表在幕府。皋讨李希烈,
留叔伦领府事,试守抚州刺史。民岁争溉灌,为作均水法,俗便利之。耕饷岁广,
狱无系囚。俄即真。期年,诏书褒美,封谯县男,加金紫服。齐映、刘滋执政,
叔伦劝以“屯难未靖,安之者莫先于兵,兵所藉者食,故金谷之司不轻易人。天
下州县有上、中、下,紧、望、雄、辅者,有司铨拟,皆便所私,此非为官择人、
为人求治之术。其尤切者,县令、录事参军事,此二者,宜出中书、门下,无计
资序限,远近高卑,一以殿最升降,则人知劝。”映等重其言。迁容管经略使,
绥徕夷落,威名流闻。其治清明仁恕,多方略,故所至称最。德宗尝赋《中和节
诗》,遣使者宠赐。代还,卒于道,年五十八。
王翃,字宏肱,并州晋阳人。少治兵家。天宝中,授翃卫尉、羽林军宿卫。
擢才兼文武科,出为辰州刺史。与讨襄州康楚元有功,加兼秘书少监,迁朗州刺
史。大历中,擢容管经略使。初,安禄山乱,诏岭南兵隶南阳鲁炅。炅败绩,众
奔溃。溪洞夷獠相挻为乱,夷酋梁崇牵号“平南都统”,与别帅覃问合,又与
西原贼张侯、夏永更诱啸,因陷城邑,遂据容州。前经略使陈仁琇、元结、长孙
全绪等皆侨治藤、梧。翃至,言于众曰:“我,容州刺史,安可客治它所?必得
容乃止。”即出私财募士,有功者放署吏,于是人自奋。不数月,斩贼帅欧阳珪。
因至广州,请节度使李勉出兵并力,勉不许,曰:“容陷贼久,獠方强,今速攻,
祗自败耳。”翃曰:“大夫即不出师,愿下书州县,阳言以兵为助,冀藉此声,
成万一功。”勉许诺。翃乃移书义、藤二州刺史,约皆进讨,引兵三千与贼鏖战,
日数遇。勉檄止之,辄匿不发,战愈力,卒破贼,禽崇牵,悉复容州故地。捷书
闻,诏更置顺州,以定馀乱。翃凡百馀战,禽首领七十,覃问遁去。复遣将李寔
等分讨西原,平郁林等诸州。累兼御史中丞、招讨处置使。会哥舒晃反,翃命寔
悉师援广州,问因合众乘间来袭,翃设伏击之,生禽问,岭表平。代宗遣使慰劳,
加金紫光禄大夫,赐第京师。
时吐蕃入寇,郭子仪悉河中兵乘边,召翃为河中少尹,领节度后务。悍将凌
正数干法不逞,约其徒夜斩关逐翃。翃觉之,阴乱漏刻,以差其期,众惊,不敢
发。俄禽正诛之,一军惕息。历汾州刺史,为振武军使绥,银等州留后。入拜京
兆尹。会起泾原兵讨李希烈,次浐水,京兆主供拟,饔败肉腐,众怒曰:“食是
而讨贼乎?”遂叛。翃挺身走奉天,拜太子詹事。德宗还都,再迁大理卿,出为
福建观察使。徙东都留守,既至,开田二十馀屯,脩器械,皆良金寿革,练士卒,
号令精明。俄而吴少诚叛,独东畿为有备,关东赖之。贞元十八年卒,赠尚书右
仆射,谥曰肃。
翃雅善卢杞,杞之杀崔宁、沮李怀光不得朝,皆与其谋,议者以为訾。
子正雅,字光谦,行谨饬,为崔邠所器。元和初,擢进士,迁累监察御史。
穆宗时,京邑多盗贼,正雅以万年令威震豪强。尹柳公绰言其能,就赐绯鱼,擢
累汝州刺史。属监军怙权,乃谢病去。入为大理卿,会争宋申锡狱,坚甚,申锡
得不死。大和中卒,赠左散骑常侍。
翃兄翊,性谦柔,历山南东道节度使。代宗目为纯臣,世称谨廉。卒,赠户
部尚书,谥曰忠惠。
翊曾孙凝,字成庶,少孤,依其舅宰相郑肃。举明经、进士,皆中。历台省,
浸知名,擢累礼部侍郎。不阿权近,出为商州刺史。驿道所出,吏破产不能给,
而州有冶赋羡银,常摧直以优吏奉。凝不取,则以市马,故无横扰,人皆慰悦。
徙湖南观察使。僖宗立,召为兵部侍郎,领盐铁转运使。坐举非其人,以秘书监
分司东都,即拜河南尹。迁宣歙池观察使,时乾符四年也。王仙芝之党屠至德,
势益张,凝遣牙将孟琢助池守。贼益兵来攻,实欲袭南陵,凝遣樊俦以舟师扼青
阳。俦违令,轻与贼战,不胜,凝斩以徇,诸将闻,皆股栗,以死缀贼,贼不能
进。时江南环境为盗区,凝以强弩据采石,张疑帜,遣别将马颖解和州之围。明
年,贼大至,都将王涓自永阳赴敌,凝大宴,谓涓曰:“贼席胜而骄,可持重待
之,慎毋战。”涓意锐,日趋四舍,至南陵,未食即阵,死焉。监军收馀卒数千,
还走城,沮挠无去意,卒又恣横不能禁,凝让曰:“吏捕蝗者,不胜而仰食于民,
则率暴以济灾也。今兵不能捍敌,又恣之犯民生业,何以称朝廷待将军意?”监
军词屈,趣亲吏入民舍夺马,凝乘门望见,麾左右捕取杀之,由是不敢留,然
益储畜缮完以备贼,贼至不能加。会大星直寝庭坠,术家言宜上疾不视事以厌
胜,凝曰:“东南,国有所出,而宣为大府,吾规脱祸可矣,顾一方何赖哉?誓
与城相存亡,勿复言!”既而贼去。未几,卒,年五十八,赠吏部尚书,谥曰贞。
徐申,字维降,京兆人。擢进士第,累迁洪州长史。嗣曹王皋讨李希烈,檄
申以长史行刺史事,任职办,皋表其能,迁韶州刺史。韶自兵兴四十年,刺史以
县为治署,而令丞杂处民间。申按公田之废者,募人假牛犁垦发,以所收半畀之,
田久不治,故肥美,岁入凡三万斛。诸工计所庸,受粟有差,乃徙治故州。未几,
邑闬如初。创驿候,作大市,器用皆具。州民诣观察使,以其有功于人,请为生
祠,申固让,观察使以状闻,迁合州刺史。始来韶,户止七千,比六年,倍而半
之。会初置景州,授刺史,赐钱五十万,加节度副使。迁邕管经略使。黄洞纳质
供赋,不敢桀。逾年,进岭南节度使。前使死,吏盗印,署府职百馀员,畏事泄,
谋作乱。申觉,杀之,诖误一不问。远俗以攻劫相矜,申禁切,无复犯。外蕃岁
以珠、玳瑁、香、文犀浮海至,申于常贡外,未尝賸索,商贾饶盈。刘辟反,表
请发卒五千,循马援故道,繇爨蛮抵蜀,扌寿辟不备。诏可,加检校礼部尚书,
封东海郡公。诏未至,卒,年七十。赠太子少保,谥曰平。
郗士美,字和夫,兖州金乡人。父纯,字高卿,举进士、拔萃、制策皆高第,
张九龄、李邕数称之。自拾遗七迁至中书舍人。处事不回,为宰相元载所忌。时
鱼朝恩以牙将李琮署两街功德使,琮恃势桀横,众辱京兆尹崔昭于禁中,纯曰:
“此国耻也。”即诣载请速处其罪,载不纳,遂辞疾还东都,号“伊川田父”,
十年不出。德宗立,崔祐甫辅政,召为太子左庶子、集贤殿学士,不拜,以老乞
身。改詹事,听致仕。帝召见,褒叹良久,赐金紫,公卿以下咸祖都门,世高其
节。
士美年十二,通《五经》、《史记》、《汉书》,皆能成诵。父友萧颖士、
颜真卿、柳芳与相论绎,尝曰:“吾曹异日当交二郗之间矣。”未冠为阳翟丞,
佐李抱真潞州幕府。以才,历王虔休、李元,皆留不徙。久乃进房州刺史、黔中
经略观察使。溪州贼向子琪以众八千岨山剽劫,士美讨平之,加检校右散骑常侍,
封高平郡公。迁京兆尹,天子多所咨逮。
出为鄂岳观察使。时安黄节度使伊慎入朝,其子宥主后务,偃蹇,母死京师
不发丧,欲固其权。士美知之,使府属过其境,宥出迎,因以母讣告之,即为办
装,宥惶遽上道。
改河南尹,检校工部尚书,充昭义节度使。昭义自李抱真以来皆武臣,私厨
月费米六千石、羊千首、酒数十斛,潞人困甚。士美至,悉去之,出禀钱市物自
给。又卢从史时,日具三百人膳以饷牙兵,士美曰:“卒卫于牙,固职也,安得
广费为私恩?”亦罢之。讨王承宗也,遣大将王献督万人为前锋,献恣横逗挠,
士美即斩以徇,下令曰:“敢后者斩!”亲鼓之,大破贼,下三营环柏乡。时诸
镇兵合十馀万绕贼,多玩寇犯法,独士美兵锐整,最先有功。宪宗喜曰:“固知
士美能办吾事。”承宗大震惧。亡几,会诏班师,然威震两河。以疾召拜工部尚
书。后检校刑部尚书,为忠武节度使。卒,年六十四,赠尚书左仆射,谥曰景。
生平与人交,已然诺,以是名重于世。
辛秘,系出陇西。贞元中,擢明经第,授华原主簿。以判入等,调长安尉。
其学于礼家尤洽,高郢为太常卿,奏为博士。再迁兵部员外郎,常兼博士。再辟
礼仪使府。
宪宗初,拜湖州刺史。李锜反,遣大将先取支州。苏、常、杭、睦四刺史,
或战败,或拘胁,独秘以儒者,贼易之。未及至,秘召牙将丘知二夜开城收壮士,
得数百,逆贼大战,斩其将,进焚营保。锜平,赐金紫。佥谓秘材任将帅,会河
东范希朝出讨王承宗,召秘为希朝司马,主留务。累迁汝、常州刺史,河南尹,
进拜昭义军节度使。是时,承讨恒、赵之后,潞人雕耗。秘至,则约出入,啬用
度,比四年,储钱十七万缗、粮七十万斛,器械坚良,隐然复为完镇。召还,道
病卒,年六十四,赠尚书左仆射,谥曰肃,后更谥懿。
秘为大官,居不易第,服不改初,其奉禄悉与里表亲属。病,自铭其墓,作
书一通缄之。卒后发视,则送终制也,俭而不违于礼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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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四十四 列传第六十九

◎来田侯崔严
来瑱,邠州永寿人。父曜,奋行间,开元末,持节碛西副大使、四镇节度使,
著名西边,终右领军大将军。瑱略知收,尚名节,崖然有大志。天宝初,从四镇
任剧职,累迁殿中侍御史、伊西北庭行军司马。诏举智谋果决、才堪统众者,拾
遗张镐荐瑱能断大事,有御侮才,擢颍川太守,充招讨使。会母丧免,以孝闻。
安禄山反,张垍荐之,兴块次,拜汝南太守。未行,改颍川。贼攻颍川,方
积粟多,瑱完埤自如,手射贼,皆应弦仆。贼使降将毕思琛招之,父故将也,拜
城下,泣且吊,瑱不应,前后俘杀甚众。贼惧,目为“来嚼铁”。以功就加防御
使、河南淮南游弈逐要招讨使。徙山南东道节度使代鲁炅,会嗣号王巨表炅方固
守,乃还瑱故官。贼围南阳急,瑱与魏仲犀合兵救之,不胜,人情恟惧,瑱能
抚训士,举动安重,贼不得侵。改淮南西道节度。两京平,封颍国公,食二百户。
乾元二年,徙河西。未行,王师败于相州,诏拜陕虢节度,兼潼关防御团练
镇守使。明年,襄州部将张维瑾等杀其使史翙,徙瑱山南东道襄、邓、均、房、
金、商、随、郢、复十州节度使。既至,维瑾降。上元二年春,破史思明馀党于
鲁山,俘贼渠,又战汝州,获马、牛、橐驼,凡两战,斩首万级。明年,诏瑱还,
瑱安襄、汉,士亦宜其政,因讽众留己,而外示行;至邓,复诏归镇。肃宗闻其
谋,恶之,吕諲、王仲昇等皆言“瑱得士心,不可以留’,乃改山南东道襄、邓、
唐、复、随、郢六州节度。俄而仲昇与贼战申州,为贼禽。初,仲昇被围,而江
陵吕諲病,瑱顾望不即救,及师出,仲昇已没。行军司马裴奰表其状,且言:
“瑱善谋而勇,恐后难制,即除之,可一战禽也。”帝颇谓然,遂改瑱淮西申、
安、蕲、黄、光、沔兼河南陈、豫、许、郑、汴、曹、宋、颖、泗十五州节度以
宠之,阴夺其权,加奰襄、邓等七州防御使代瑱。瑱惧,释言“淮西无粮,
须麦收可上道”,又讽众固留。
代宗立,复授襄州节度、奉义军渭北兵马使;密诏奰图之。奰自均
州率众浮汉下。会日入,候者白瑱,瑱与帐下谋,其副薛南阳曰:“公奉诏留镇,
而奰以兵胁代,是无名也。奰智勇非公敌,而众心不附。彼若乘我不虞,
纵火夜攻,诚可忧也。若须明,则破之必矣。”明日,奰督军五千阵谷水
北,瑱以兵迎之,呼其军,告曰:“尔何事来?”曰:“公不受命,故中丞伐罪。”
瑱曰:“诏还镇此州。”乃以诏书示之。皆曰:“伪也。吾千里讨贼,岂空归邪?”
争射之,瑱走旗下。薛南阳曰:“请公勒兵勿战。”乃以三百骑为奇兵,旁万山,
出其背夹击之,其众几尽,奰脱身走,至申口,禽之,送京师。瑱因入朝谢
罪,帝待之无疑,拜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充山陵使。是时,程元振居
中用事,疾瑱,乃告与巫祝言不顺。会王仲昇归,又言由瑱与贼合,故陷贼。帝
积怒,遂下诏削除官爵,贬播川尉,员外置。及鄠,赐死,籍其家。瑱之死,门
下客散去,掩尸于坎,校书郎殷亮独后至,哭尸侧,为备棺衾以葬。帝徐悟元振
诬,以它罪流溱州。
先是,瑱行军司马庞充以兵二千戍河南,至汝,闻瑱死,乃还袭襄州,别将
李昭御之,走房陵。昭与薛南阳、梁崇义不相臣,崇义杀昭,帝以崇义为节度使
代瑱。既而为瑱立祠,四时致飨,避瑱厅事不处,哀祈礼葬,诏可。广德元年,
追复官爵。
裴奰者,始以荫为京兆司录参军。瑱镇陕州,引为判官,移襄州,又为
行军司马,遇之厚。及瑱私汉上,奰欲得其处,故背瑱言状,帝倚以图瑱。
而性轻褊少谋,师兴,给用无节。及败,有诏流费州,至蓝田,赐死。
田神功,冀州南宫人。天宝末,为县史。会天下兵兴,贼署为平卢兵马使,
率众归朝,从李忠臣收沧、德,攻相州,拒杏园。后守陈留,战不胜,与许叔冀
降于史思明。思明使与南德信、刘从谏南略江淮,神功袭德信,斩之,从谏脱身
走,乃并将其兵。诏拜鸿胪卿。袭敬釭郓州,不克。刘展反,邓景山引神功助讨,
自淄青济淮,众不整,入扬州,遂大掠居人赀产,发屋剔窖,杀商胡波斯数千人。
俄而禽展送京师,迁淄青节度使。会侯希逸入青州,更徙兖郓。时贼围宋州急,
李光弼奏神功往救,贼解去。又破法子营,复攻敬釭,降之。朝义闻,乃奔下博。
进封信都郡王,徙河南节度、汴宋八州观察使。
大历二年来朝,加检校尚书右仆射,诏宰相百官送至省。又判左仆射,知省
事,加太子太师,还军。神功事母孝。始,尝倨骄自如,见光弼待官属钧礼,乃
折节谦损。既寝疾,宋之将吏为禳祈报恩。
八年,自力入朝,卒,代宗为彻乐,赠司徒,诏其弟曹州刺史神玉知汴州留
事,赙绢千匹、布五百端,百官吊丧,赐屏风茵褥,饭千桑门追福。至德后,节
度使不兼宰相者,惟神功恩礼最笃。神玉终汴宋节度留后。
侯希逸,营州人。长七尺,丰下锐上。天宝末为州裨将,守保定城。安禄山
反,使中人韩朝易攵传命,希逸斩以徇。禄山又以亲将徐归道为节度使,希逸率
兵与安东都护王玄志斩之,遣使上闻,诏拜玄志平卢节度使。玄志卒,副将李正
己杀其子,共推希逸,有诏就拜节度使,兼御史大夫。与贼确,数有功。然孤军
无援,又为奚侵掠,乃拔其军二万,浮海入青州据之,平卢遂陷。肃宗因以希逸
为平卢、淄青节度使。自是淄青常以平卢冠使。宝应初,与诸军讨平史朝义,加
检校工部尚书,赐实户,图形凌烟阁。
希逸始得青,治军务农有状。后稍怠肆,好畋猎,佞佛,兴广祠庐,人苦之。
夜与巫家野次,李正己因众怨闭阖不内,遂奔滑州。召还,检校尚书右仆射,知
省事。大历末,封淮阳郡王。建中二年,迁司空。未及拜,卒,年六十二,遗敕
其子上还前后实封,赠太保。
崔宁,本贝州安平人,后徙卫州。世儒家,而独喜纵横事,因落魄,客剑南,
以步卒事鲜于仲通。又从李宓讨云南,无功,还成都,行军司马崔论悦之,荐为
牙将。历事崔圆、裴冕。冕被谤,朝廷疑之,遣使者问状,宁部兵<阝耳>白其冤,
使者以闻。宁亦还京师,留为折冲郎将。宝应初,蜀乱,山贼乘险,道不通。严
武白宁为利州刺史,既至,贼遁去,由是知名。及武为剑南节度使,过州,心欲
与俱西,而利非所属,使宁自为计。宁曰:“节度使张献诚见疑,难辄去。然献
诚嗜利,若厚赂之,宁可以从大夫矣。”武然之,以奇锦珍贝遗献诚,且求宁,
献诚果喜,令自移疾去。武遂奏为汉州刺史。吐蕃引杂羌寇西山,破柘、静等州,
有诏收复。于是武遣宁将而西,既薄贼城,城皆累石,不得攻,惟东南不合者丈
许,谍知之,乃为地道,再宿而拔,拓地数百里。虏众惊相谓曰:“宁,神兵也!”
及还,武大悦,装七宝舆迎入成都,以夸于军。
永泰元年,武卒。行军司马杜济,别将郭英干、郭嘉琳皆请英干之兄英乂为
节度使,宁与其军亦丐大将王崇俊。奏俱至,而朝廷既用英乂矣。英乂恨之,始
署事即诬杀崇俊,又遣使召宁。宁恐,托拒吐蕃,不敢还。英乂怒,因出兵,声
言助宁,实欲袭取之,即徙宁家于成都,而淫其妾媵。宁惧,益负阻。英乂乃自
将讨之,会天大雪,马多冻死,士心离,遂败归。宁闻英乂损裁将卒禀赐,下皆
恨怒,又毁玄宗冶金像,乃令军中曰:“英乂反,辄居先帝旧宫。”乃进薄成都。
英乂阵城西,使柏茂琳为前军,英干为左军,嘉琳为后军,与宁战,茂琳等败,
军多降宁。宁即署降将,使率兵还攻,英乂不胜,走灵池,为韩澄所杀。
于是剑南大扰,杨子琳起泸州,与邛州柏贞节连和讨宁。明年,代宗诏宰相
杜鸿渐为山西剑南邛南等道副元帅、剑南西川节度使,往平其乱。鸿渐出骆谷,
或进计曰;“公不如驻阆中,数腾书陈英乂罪,嘉宁方略,因以宁所署刺史即授
之,使不疑。而后与东川张献诚及诸帅合兵扰宁,不一年,宁势且穷,必束身归
命。”鸿渐疑未决。会宁遣使至,献缯锦数万,辞卑约甚,鸿渐贪其利,遂入成
都,政事一委宁,日与僚属杜亚、杨炎纵酒高会。乃表贞节为邛州刺史,子琳为
泸州刺史,以和解之。又数荐宁于朝。先是,宁与张献诚战,夺其旌节,不肯与,
故朝廷因授宁成都尹、西山防御使、西川节度行军司马。鸿渐既还朝,遂为节度
使。
大历三年来朝。宁本名旰,至是赐名。杨子琳袭取成都,帝乃还宁于蜀。未
几,子琳败。宁见蜀地险,饶于财,而朝廷不甚有纪,乃痛诛敛;使弟宽居京师,
以赂厚谢权贵,深结元载父子,故宽骤擢御史中丞,宽兄审至给事中。宁在蜀久,
兵浸强,而肆侈穷欲,将吏妻妾多为污逼,朝廷隐忍,不能诘。累加尚书左仆射。
十四年,入朝,进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山陵使。俄以平章事为御史
大夫,即建白择御史当出大夫,不宜谋及宰相。因奏李衡、于结等任御史,宰相
杨炎怒,寝不行。炎方诋刘晏,宁申救于帝,又素事元载,而炎亦出载门,故衔
之,未忍发。
是岁十月,南蛮与吐蕃合兵入文川、方维、邛郲,覆没州县,民逃匿山谷
中。宁方在朝,军无帅,德宗促宁进镇。炎业与有嫌,恐已入蜀不可制,即说帝
曰:“蜀,天下之奥壤,自宁擅制,朝廷失外府十四年矣。今宁虽来,以全师守
蜀,赋税入天子者与无地同。宁本与诸将等夷,独因叛千百万得位,不敢自有,
以恩柔煦育,故威令不行。今虽归之,必无功,是徒遣也;若其有功,谊不容夺。
则西蜀之奥,败固失之,胜亦非国家所有。惟陛下孰察。”帝曰:“卿策云何?”
炎曰:“请无归宁。今朱泚所部范阳劲卒戍近甸,趋与禁兵杂往,举无不克,因
是役得以亲兵内其腹中,则蜀将破胆不敢动,然后换授他帅,以收其权,得千里
肥饶之地,是谓因小祸受大福也。”帝曰:“善。”遂罢宁西川节度,改兼京畿
观察使、灵州大都督、单于镇北大都护、朔方节度、鄜坊丹延州都团练观察等使,
托言重臣绥静北陲,而每道置留后,使得自奏事,杜希全灵州,王翃振武,李建
徽鄜州,及戴休颜、杜从政、吕希倩皆炎署置,使伺宁过失。宁至夏州,与希倩
招党项,降者甚众。炎恶之,即奏希倩无绥边才,而以神武将军时常春代之,更
拜宁尚书右仆射、知省事,司空如故。
朱泚乱,帝出居奉天,宁后数日至,帝喜甚。宁谓所亲曰:“上聪明,从善
如转规,但为卢杞所惑至此尔。”因潸然涕下。杞闻之,思有以构宁于帝。会王
翃赴难时,与宁俱出延平门而西,宁数下马趋厕,辄迂久。翃惧贼追,即呼曰:
“既至此,而欲顾望乎?”杞微闻,即讽翃以闻。会泚行反间,而除柳浑为宰相,
署宁中书令。时朔方掌书记康湛为盩厔尉,翃逼湛诈作宁遗泚书献之,杞遂奏:
宁初无效顺心,向闻与贼盟署中书令,今果后至,复得所与贼书,反状明甚。若
凶渠外逼,奸臣内谋,则大事去矣。”因俯伏歔欷曰:“臣备位宰相,危不能持,
颠不能扶,罪当死。”帝命左右扶起之,乃召宁至朝堂,云使宣慰江淮。俄而中
人引宁幕后,使二力士缢杀之,年六十一。
初,命陆贽草制,贽索宁与泚书,将坐其事。杞复云:“书已亡。”宁死,
籍其家,中外冤之。帝乃赦宁亲属,而归其资云。贞元十二年,宁故将夏绥银节
度使韩潭请以所加礼部尚书雪宁罪,有诏听其家收葬。始,宁入朝,留其弟宽守
成都,杨子琳乘间起泸州,以精骑数千袭据其城。宽战力屈,宁妾任素骁果,即
出家财十万募勇士,得千人,设部队,自将以进。子琳大惧,会粮尽,且大雨,
引舟至廷,乘而去。子琳者,本泸南贼帅,既降,诏隶剑南节度,屯泸州,杜鸿
渐表为刺史。既败,收馀兵沿江而下,诸刺史震栗,备饩牢以飨士。过黄草峡,
守捉使王守仙伏兵五百,子琳前驱至,悉禽之,遂入夔州,杀别驾张忠,城守以
请罪。朝廷以其本谋近忠,故授峡州刺史,移澧州镇遏使。后归朝,赐名猷。
宁季弟密,密子绘,俱以文辞称。绘四子:蠡、黯、确、颜,皆擢进士第。
蠡字越卿,开成中为户部侍郎,白罢忌日百官行香,有诏褒可。历平卢、天
平军节度使,终尚书左丞。
子荛,字野夫,乾符中为吏部侍郎,美文辞,谈辩华给,以铨管非所长,出
为陕虢观察使。是时王仙芝乱汉上,河南群盗兴,荛简侻不晓事,但以器韵自
高,委政厮竖,不恤人疾苦。或诉旱者,指廷树示之曰:“柯叶尚尔,何旱为?”
即搒笞之,上下离心。俄为军吏所执,髡其髯鬓。荛再拜祈免,乃得去。渴甚,
求饮于民,民饮以溺。坐失守,贬端州司马,终左散骑常侍。
黯,字直卿,开成初为监察御史,奏郊庙祭事不虔。文宗语宰相曰:“宗庙
之礼,朕当亲之。但千乘万骑,国用不给,故使有司侍祠,然是日朕正衣冠坐以
俟旦。今闻主者不虔,祭器敝恶,岂朕事神蠲洁意邪?公宜敕有司道朕斯意。”
黯乃具条以闻。擢员外郎,累迁谏议大夫。
确、颜,位皆郎中。
严砺,字元明,震从祖弟也。少为浮屠法,太守见之,伟其材,表为玄武尉。
震在山南,署牙将。德宗之幸,主馈饷有功。然轻躁多奸谋,以便佞自将。累为
兴州刺史。震卒,以砺权主留府事,遗言荐之,即拜本道节度使。诏下谏议大夫、
给事中、补阙、拾遗合议,皆以为“砺资浅,士望轻,不宜授节制”,帝不从。
砺在位,贪沓苟得,士民不胜其苦。素恶凤州刺史马勋,即诬奏,贬贺州司
户参军。刘辟反,以储备有素,检校尚书左仆射,节度东川。擅没吏民田宅百馀
所,税外加敛钱及刍粟数十万。元和四年,卒,赠司空。后监察御史元稹奉使东
川,劾发其赃,请加恶谥。朝廷以其死,故但追田宅奴婢还其主,税外所敛悉蠲
除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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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四十五 列传第七十

◎元王黎杨严窦
元载,字公辅,凤翔岐山人。父昇,本景氏。曹王明妃元氏赐田在扶风,昇
主其租入,有劳,请于妃,冒为元氏。载少孤,既长,嗜学,工属文。天宝初,
下诏举明庄、老、列、文四子学者,载策入高第,补新平尉。韦鉴监选黔中,苗
晋卿东都留守,皆署判官,浸以名闻。至德初,江都采访使李希言表载自副,擢
祠部员外郎、洪州刺史。入为度支郎中,占奏敏给,肃宗异之。累迁户部侍郎,
充度支、江淮转运等使。
帝不豫,李辅国用事,辅国妻,载宗女也,因相缔昵。会京兆尹缺,辅国白
用载,载意属国柄,固辞,辅国晓之,翌日,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领使如故。
代宗立,辅国势愈重,数称其才,进拜中书侍郎、许昌县子。载以度支繁浩,有
吏事督责,损威宠,乃悉天下钱谷委刘晏。未几,判天下元帅行军司马。
盗杀李辅国,载阴与其谋。乃复结中人董秀,厚啖以金,使刺取密旨,帝有
所属,必先知之,探微揣端,无不谐契,故帝任不疑。华原令顾繇上封白发其私,
帝方倚以当国,乃斥繇,除名为民。鱼朝恩骄横震天下,与载不叶,惮之,虽帝
亦衔恚,乃乘间奏诛朝恩,帝畏有变,载结其爱将为助。朝恩已诛,载得意甚,
益矜肆。时拟奏文武官功状多谬舛,载虞有司驳正,乃请别敕授六品以下官,吏
部、兵部即附甲团奏,不须检勘,欲示权出于己。又与王缙请以河中为中都,裒
关辅河东十州税奉京师,选兵五万屯中都,镇御四方,杪秋行幸,上春还,可以
避羌戎患。载以议入,即从,前敕所由吏于河中经图宫殿,筑私第。帝闻,恶之,
置其议。
初,四镇北庭行营节度使寄治泾州,大历八年,吐蕃寇邠宁,议者谓三辅以
西无襟带之固,而泾州散地不足守。载尝在西州,具知河西、陇右要领,乃言于
帝曰:“国家西境极于潘原,吐蕃防戍乃在摧沙堡,而原州界其间,草荐水甘,
旧垒存焉,比吐蕃毁夷垣墉,弃不居,其右则监牧故地,巨堑长壕,重复深固。
原州虽早霜不可蓺,而平凉在其东,独耕一县,可以足食。请徙京西军戍原
州,乘间筑作,二旬可讫,贮粟一岁。戎人夏牧青海上,羽书比至,则我功集矣。
徙子仪大军在泾,以为根本,分兵守石门、木峡,陇山之关,北抵于河,皆连山
峻险,寇不可越。稍置鸣沙县、丰安军为之羽翼,北带灵武五城,为之形势,然
后举陇右之地,以至安西,是谓断西戎胫,朝廷高枕矣。”因图上地形,使吏间
入原州度水泉,计徒庸,车乘畚闸之器悉具。而田神功沮短其议,乃曰:“兴师
料敌,老将所难,陛下信一书生言,举国从之,误矣。”帝由是疑不决。
载智略开果,久得君,以为文武才略莫己若。外委主书卓英倩、李待荣,内
劫妇言,纵诸子关通货贿。京师要司及方面,皆挤遣忠良,进贪猥。凡仕进干请,
不结子弟,则谒主书。城中开南北二第,室宇奢广,当时为冠。近郊作观榭,帐
帟什器不徙而供。膏腴别墅,疆畛相望,且数十区。名姝异伎,虽禁中不逮。帝
尽得其状。载尝独见,帝深戒之,謷然不悛。客有赋《都卢寻橦篇》讽其危,载
泣下而不知悟。会李少良上书诋其丑状,载怒,奏杀少良,道路目语,不敢复议。
载由是非党与不复接,生平道义交皆谢绝。
帝积怒,大历十二年三月庚辰,仗下,帝御延英殿,遣左金吾大将军吴凑收
载及王缙,系政事堂,分捕亲吏、诸子下狱。诏吏部尚书刘晏、御史大夫李涵、
散骑常侍萧昕、兵部侍郎袁騕、礼部侍郎常衮、谏议大夫杜亚讯状,而责辨端目
皆出禁中。遣中使临诘阴事,皆服。乃下诏赐载自尽,妻王及子扬州兵曹参军伯
和、祠部员外郎仲武、校书郎季能并赐死,发其祖、父冢,斫棺弃尸,毁私庙主
及大宁、安仁里二第,以赐百官署舍,破东都第助治禁苑。
王氏,河西节度使忠嗣女,悍骄戾沓,载叵禁。而诸子牟贼,聚敛无涯艺,
轻浮者奔走。争蓄妓妾,为倡优亵戏,亲族环观不愧也。及死,行路无嗟隐者。
籍其家,钟乳五百两,诏分赐中书、门下台省官,胡椒至八百石,它物称是。女
真一,少为尼,没入掖庭。德宗时,始告以载死,号踊投地,左右呵止,帝曰:
“安有闻亲丧责其哀殒乎?”命扶出。
帝为太子也,实用载议。兴元元年,诏复其官,听改葬。故吏许初、杨晈、
纪慆等合赀以葬,谥曰荒,后改曰成纵。载败,董秀、卓英倩、李待荣、术者
李季连悉论死。其它与载厚善坐贬者,若杨炎、王昂、宋晦、韩洄、王定、包佶、
徐縯、裴冀、王纪、韩会等凡数十百人。
英倩弟英璘,家金州,州人缘以授官者亦百馀,豪制乡曲,聚无赖少年以伺
变,恃载权,牧宰莫敢问。载诛,英璘盗库兵据险以叛。诏发禁兵及山南西道兵
二千讨捕,刺史孙道平禽杀之。诏给复其州三年。
李少良者,以吏治由诸帅府迁累殿中侍御史。罢,游京师,不见调,愤载不
法,疏论其恶,帝留少良客省,欲究其事。其友韦颂者候之,漏言于陆珽。载召
珽问知之,乃奏下少良御史台,劾其漏禁中语,并与颂、珽论杀之。珽,善经子,
与颂及少良善,又狎载子弟亲党,故载廉得其谋。初,载盛时,人皆疾厌之。大
历八年,有晋州男子郇谟以麻总发,持竹笥、苇席,行哭长安东市,人问之,曰:
“我有字三十,欲以献上,字言一事,即不中,以笥贮尸,席裹而弃之。”京兆
以闻,帝召见,赐以衣,馆内客省,问状,多讥切载。其言“团”者,愿罢诸州
团练使,其言“监”者,请罢诸道监军,大抵类此。先是,天下兵兴,凡要州权
署团练、刺史。载用事,授刺史者悉带团练以悦人心,故谟指而刺云。
王缙,字夏卿,本太原祁人,后客河中。少好学,与兄维俱以名闻。举草泽、
文辞清丽科上第,历侍御史、武部员外郎。禄山乱,擢太原少尹,佐李光弼,以
功加宪部侍郎,迁兵部。史朝义平,诏宣慰河北,使还有指,俄拜黄门侍郎、同
中书门下平章事。进侍中,持节都统河南、淮西、山南东道诸节度行营事。辞侍
中,加东都留守。岁馀,拜河南副元帅,损军资钱四十万缗,营完宫室。朱希彩
杀李怀仙也,诏拜卢龙节度使,至幽州,委军于希彩乃还。会辛云京卒,兼领河
东节度,让还河南副元帅、东都留守。太原将王无纵、张奉璋恃功,以缙儒者易
之,不如律令,缙斩以徇,诸将股栗。再岁还,以本官复知政事。时元载专朝,
天子拱手,缙曲意附离,无敢忤。又恃才多所狎侮,虽载亦疾其凌靳也。京兆尹
黎干数论执,载恶之,缙折干曰:“尹,南方孤生,安晓朝廷事?”
缙素奉佛,不茹荤食肉,晚节尤谨。妻死,以道政里第为佛祠,诸道节度、
观察使来朝,必邀至其所,讽令出财佐营作。初,代宗喜祠祀,而未重浮屠法,
每从容问所以然,缙与元载盛陈福业报应,帝意向之。繇是禁中祀佛,讽呗斋薰,
号“内道场”,引内沙门日百馀,馔供珍滋,出入乘厩马,度支具禀给。或夷狄
入寇,必合众沙门诵《护国仁王经》为禳厌,幸其去,则横加锡与,不知纪极。
胡人官至卿监、封国公者,著籍禁省,势倾公王,群居赖宠,更相凌夺,凡京畿
上田美产,多归浮屠。虽藏奸宿乱踵相逮,而帝终不悟,诏天下官司不得棰辱僧
尼。初,五台山祠铸铜为瓦,金涂之,费亿万计。缙给中书符,遣浮屠数十辈行
州县,敛丐赀货。缙为上言:“国家庆祚灵长,福报所冯,虽时多难,无足道者。
禄山、思明毒乱方煽,而皆有子祸,仆固怀恩临乱而踣,西戎内寇,未及击辄去,
非人事也。”故帝信愈笃。七月望日,宫中造盂兰盆,缀饰镠饮琲,设高祖以
下七圣位,幡节、衣冠皆具,各以帝号识其幡,自禁内分诣道佛祠,铙吹鼓舞,
奔走相属。是日立仗,百官班光顺门,奉迎导从,岁以为常。群臣承风,皆言生
死报应,故人事置而不脩,大历政刑,日以堙陵,由缙与元载、杜鸿渐倡之也。
性贪冒,纵亲戚尼姏招纳财贿,猥屑相稽,若市贾然。及败,刘晏等鞫其
罪,同载论死,晏曰:“重刑再覆,有国常典,况大臣乎!法有首从,不容俱死。”
于是以闻,上悯其耄,不加刑,乃贬括州刺史。久之,迁太子宾客,分司东都。
建中二年死,年八十二。

[发帖际遇]: 林风参与红花会陈家洛的计划:叛变勾结清廷,得到赏赐银两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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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干,戎州人。善星纬术,得待诏翰林,擢累谏议大夫,封寿春公。自负其
辩,沾沾喜议论。初,唐家郊祭天地,以高祖神尧皇帝配。宝应元年,杜鸿渐为
太常卿、礼仪使,于是礼仪判官薛颀、集贤校理归崇敬等共建:“神尧独受命之
主,非始封君,不得冒太祖配天地。景皇帝受封于唐,即商之契、周之后稷,请
奉景皇帝配天地,于礼宜甚。”干非之,乃上《十诘》、《十难》,傅经谊,抵
郑玄,以折颀、崇敬等,曰:“颀等引禘者至日祭天于圆丘,周人以远祖配,今
宜以景皇帝为始祖,配昊天圆丘。臣干一诘:《国语》称有虞氏、夏后氏并禘黄
帝,商禘舜,周禘喾。二诘:《商颂‘《长发》,大禘也’。三诘:《周颂》‘
《雍》,禘太祖也’。四诘:《祭法》,虞、夏并禘黄帝,商、周俱禘喾。五诘:
《大传》‘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六诘:《尔雅》‘
禘,大祭也’。七诘:《家语》‘凡四代帝王所郊,皆以配天;所谓禘,五年大
祭也’。八诘:卢植以‘禘,祭名。禘,谛也,事取明谛,故云’。九诘:王肃
言‘禘,五年大祭’。十诘:郭璞亦云。此经传先儒皆不言祭昊天于圆丘,根
证章章,故臣谓禘止五年宗庙大祭,了无疑晦。”
其《十难》,一曰:“《周颂》《雍》之序曰:‘禘,祭太祖也。’郑玄
说‘禘,大祭也。太祖,谓文王也’。《商颂》‘《长发》,大禘也’玄曰;
‘大禘,祭天也。’商、周两《颂》,同文异解,索玄之意,以禘加‘大’,因
曰‘祭天’。臣谓《春秋》‘大事于太庙’,虽曰‘大’,得祭天乎?虞、夏、
商、周禘黄帝与喾,《礼》‘不王不禘’,皆不言‘大’,玄安得称祭天乎?
《长发》所颂,不及喾与感生帝,故知不为祭天侑喾明矣。商、周五帝大祭见于
经者甚详,而禘主庙,不主天。今背孔子之训言,取玄之偏谊,诬缪祀典,不见
其可。”
二曰:“‘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此言惟天子当
禘。如虞、夏出黄帝,商、周出喾,以近祖配之。自出之祖无庙,及自外至。自
外至者,同之天地,得主而止。又自出者在母亦然。《春秋传》‘陈,则我周之
自出’。讵可谓出太微五帝乎?玄以一‘禘’为三谊,在《祭法》则曰‘祭昊天
于圆丘’。在《春秋传》则‘郊以后稷配灵威仰’。在《商颂》曰‘祭天’。在
《周颂》则禘曰‘大于四时祭,而小于祫’。本末驳舛,臆判自私,不足以训。”
三曰:“商、周之前,禘所自出。自汉、魏以来,旷千馀岁,其礼不讲。盖
玄所说不当于经,不质于圣,先儒置之不用,是为弃言。”
四曰:“今礼家行于世者,皆本玄学。臣请取玄之隙,还破颀等所建。颀等
曰:‘景皇帝为始祖,以配天。’按《王制》‘天子七庙’。玄曰:‘周礼也。
太祖与文、武之祧,合亲庙四而七。商氏六庙,契与汤合二昭二穆而六。’据玄,
则夏不以鮌、颛顼、昌意为始祖,是又与玄乖背。自古未有以人臣为始祖者,
唯商以契,周以稷。夫稷、契皆天子元妃子。简狄吞玄鸟卵而生契,契佐禹有大
功,舜封之商,其《诗》曰:‘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后稷母曰
姜嫄,出野履巨迹而生稷,稷勤稼穑,尧举为农师,舜封之邰,号曰后稷。其
诗曰:‘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即有邰家室。’舜、禹有天下,契、稷在
焉。《传》曰:‘功施于人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契为司徒,而人辑睦,
稷勤百谷而山死,皆在祀典。及子孙而有天下,故尊而祖之。”
五曰:“既用玄说,小德配寡,而后稷止配一帝,不得全配五帝。今以景帝
配昊天,于玄为可为不可乎?”
六曰:“众诘臣曰:‘上帝一帝,《周官》:祀天旅上帝,祀地旅四望。旅,
众也。则上帝是五帝。’臣曰:‘否,旅有众义,出于《尔雅》。又为祭名,亦
曰陈也。如前所诘,旅上帝为五帝,则季氏旅于泰山可得为四镇邪?’”
七曰:“援玄之言,则景帝亲尽,主应在祧,反配天地,礼不相值。夫所谓
始祖者,经纶草昧,功普体大,以比元气含覆广大者也。故曰万物之始,天也;
人之始,祖也;日之始,至也。扫地而祭,则质;器用陶匏,则性;牲用犊,则
诚;兆于南郊,则就阳。至尊至质,不敢同于先祖也。”《白虎通议》曰:‘祭
天岁一者何?事之不敢黩也。’故因岁之阳气始达而祭之。今一岁四祭,黩莫大
焉。上帝五帝,祀阙不举,怠孰甚焉?黩与怠,皆失也。臣闻亲有限,祖有常,
圣人制礼不以情变。唐家累圣,历祀百年,非不知景帝为始封。当时通儒钜工尊
高祖以配天,宗太宗以配上帝,人神克厌,为日既久。乃今以神尧降侑含枢纽,
而太宗仍配上帝,则枢纽上帝佐也。以子先父,非天地祖宗之意。”
八曰:“景皇帝非造我区夏,不得与夏之禹、商之契、周之稷、汉高帝、魏
武帝、晋宣帝、唐神尧皇帝并功,则陟配圜丘,上与天匹,曾谓圜丘不如林放乎?”
九曰:“魏以武帝、晋以宣帝为始祖者,夫操与懿皆人杰也。拥天下强兵,
挟弱主,制海内之命,名虽为臣,势实为君,后世因之以成帝业,尊而祖之,不
亦可乎?”
十曰:“神尧拯隋室之乱,振臂大呼,济人涂炭,汛扫荡攘,群凶无馀,出
入不数年而成王业,汉祖之功不能加焉。夏以禹,汉以高帝,我以神尧为始祖,
订夏法汉,于义何嫌?今颀、崇敬革天对,易祖庙,事之大者不稽于古,难以疑
文僻说定之。臣官以谏为名,不敢不尽愚。”
议闻,代宗不韪其言。其后名儒大议,而景帝配天卒著于礼。
俄迁京兆尹,颇以治称。京师苦樵薪乏,干度开漕渠,兴南山谷口,尾入于
苑,以便运载。帝为御安福门观之。干密具<舟同>船作倡优水嬉,冀以媚帝。久之,
渠不就。俄改刑部侍郎。鱼朝恩败,坐交通,出为桂管观察使。大历八年,复召
为京兆尹。时大旱,干造土龙,自与巫觋对舞,弥月不应。又祷孔子庙,帝笑曰:
“丘之祷久矣。”使毁土龙,帝减膳节用,既而霪雨。十三年,泾水拥隔,请开
郑、白支渠,复秦、汉故道以溉民田,废碾硙八十馀所。
干性贪暴,既复用,不暇念治,专徇财色,附会嬖近,挟左道希主恩,帝甚
惑之。德宗在东宫,干与宦者特进刘忠翼阴谋,几危宗嗣。及即位,又诡道希进,
密乘车谒忠翼。事觉,除名长流,既行,市人数百群噪投砾从之,俄赐死蓝田驿。
忠翼本名清潭,与左卫将军董秀皆有宠于代宗。当盛时,爵赏在其口吻,掊
冒财贿,赀产累皆巨万。至是,积前罪,并及诛。
杨炎,字公南,凤翔天兴人。曾祖大宝,武德初为龙门令,刘武周攻之,死
于守,赠全节侯。祖哲,以孝行称。父播,举进士,退居求志,玄宗召拜谏议大
夫,弃官归养。肃宗时,即家拜散骑常侍,号玄靖先生。炎美须眉,峻风宇,文
藻雄蔚,然豪爽尚气。河西节度使吕崇贲辟掌书记。神乌令李太简尝醉辱之,炎
令左右反接,搒二百馀,几死,崇贲爱其才,不问。李光弼表为判官,不应。召
拜起居舍人,固辞。父丧,庐墓侧,号慕不废声,有紫芝白雀之祥,诏表其闾。
炎三世以孝行闻,至门树六阙,古所未有。终丧,为司勋员外郎,迁中书舍人,
与常衮同时知制诰。衮长于除书,而炎善德音,自开元后言制诏者,称“常杨”
云。宰相元载与炎同郡,炎又元出也,故擢炎吏部侍郎、史馆脩撰。载当国,阴
择才可代己者,引以自近,初得礼部侍郎刘单,会卒,复取吏部侍郎薛邕,邕坐
事贬,后得炎,亲重无比。会载败,坐贬道州司马。
德宗在东宫,雅知其名,又尝得炎所为《李楷洛碑》,寘于壁,日讽玩之。
及即位,崔祐甫荐炎可器任,即拜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旧制,天下财赋皆入左藏库,而太府四时以数闻,尚书比部覆出纳,举无干
欺。及第五琦为度支、盐铁使,京师豪将求取无节,琦不能禁,乃悉租赋进大盈
内库。天子以给取为便,故不复出。自是天下公赋为人君私藏,有司不得计赢少。
而宦官以冗名持簿者三百人,奉给其间,根柢连结不可动。及炎为相,言于帝曰:
“财赋者,邦国大本,而生人之喉命,天下治乱重轻系焉。先朝权制,以中人领
其职,五尺宦竖,操邦之柄,丰俭盈虚,虽大臣不得知,则无以计天下利害。陛
下至德,惟人是恤,参计敝蠹,莫与斯甚。臣请出之,以归有司。度宫中经费一
岁几何,量数奉入,不敢以阙。如此,然后可以议政,惟陛下审察。”帝从之。
乃诏岁中裁取以入大盈,度支具数先闻。
初,定令有租赋庸调法,自开元承平久,不为版籍,法度玩敝。而丁口转死,
田亩换易,贫富升降,悉非向时,而户部岁以空文上之。又戍边者,蠲其租、庸,
六岁免归。玄宗事夷狄,戍者多死,边将讳不以闻,故贯籍不除。天宝中,王鉷
为户口使,方务聚敛,以其籍存而丁不在,是隐课不出,乃按旧籍,除当免者,
积三十年,责其租、庸,人苦无告,故法遂大敝。至德后,天下兵起,因以饥疠,
百役并作,人户凋耗,版图空虚。军国之用,仰给于度支、转运使;四方征镇,
又自给于节度、都团练使。赋敛之司数四,莫相统摄,纲目大坏。朝廷不能覆诸
使,诸使不能覆诸州。四方贡献,悉入内库,权臣巧吏,因得旁缘,公托进献,
私为赃盗者,动万万计。河南、山东、荆襄、剑南重兵处,皆厚自奉养,王赋所
入无几。科敛凡数百名,废者不削,重者不去,新旧仍积,不知其涯。百姓竭膏
血,鬻亲爱,旬输月送,无有休息。吏因其苛,蚕食于人。富人多丁者,以宦、
学、释、老得免,贫人无所入则丁存。故课免于上,而赋增于下。是以天下残瘁,
荡为浮人,乡居地著者百不四五。炎疾其敝,乃请为“两税法”以一其制。凡百
役之费,一钱之敛,先度其数而赋于人,量出制入。户无主客,以见居为簿;人
无丁中,以贫富为差。不居处而行商者,在所州县税三十之一,度所取与居者均,
使无侥利。居人之税,秋夏两入之,俗有不便者三之。其租、庸、杂徭悉省,而
丁额不废。其田亩之税,率以大历十四年垦田之数为准,而均收之。夏税尽六月,
秋税尽十一月,岁终以户赋增失进退长吏,而尚书度支总焉。帝善之,使谕中外。
议者沮诘,以为租庸令行数百年,不可轻改。帝不听。天下果利之。自是人不土
断而地著,赋不加敛而增入,版籍不造而得其虚实,吏不诫而奸无所取,轻重之
权始归朝廷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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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兴岭表,以单议悟天子,中外翕然属望为贤相。居数月,崔祐甫疾,不能
事,乔琳免,炎独当国,遂多变祐甫之政,减薄护元陵功优,人始不悦。又请开
丰州陵阳渠,发畿县民役作,闾里骚然,渠卒不就。
素德元载,思有以报之,于是复议城原州,节度使段秀实谓“安边却敌,宜
以缓计,方农事,不可遽兴功。”炎怒,追秀实为司农卿,以邠宁李怀光督作,
遣朱泚、崔宁统兵各万人翼之。诏书下,泾军恚曰:“吾军为国西屏十馀年。始
自邠土,农桑地著之安,徙此榛莽中,手披足践,既立城垒,则又投之塞外,且
安寘此乎?”又怀光持法严,举军畏之。裨将刘文喜因人之怨,乃上疏求秀实、
朱泚为使。诏以泚代怀光,文喜不奉诏,闭城拒守,质其子吐蕃以求援。时方炀
旱,人情骚携,群臣皆请赦文喜,帝不听。诏减服御给军,且趣师泾州,士当受
春服者皆即赐。命泚、怀光率军攻之,垒环其州。别将刘海宾斩文喜,献其首,
泾州平,而原卒不能城。又以刘晏劾载,已坐贬,乃出晏忠州,用庾准为荆南节
度使,诬晏杀之,朝野侧目。李正己表请晏罪,炎惧,乃遣腹心分走诸道:裴冀
使东都、河阳、魏博,孙成使泽潞、礠邢、幽州,卢东美使河南、淄青,李舟
使山南、湖南,王定使淮西。声言宣慰,而实自辩解,言“晏往尝傅会奸邪,谋
立独孤妃为后,帝自恶之,非它过也”。帝闻,使中人复其言于正己,还报信然,
于是帝意衔之,未发也。
会卢杞以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进炎中书侍郎,同秉政。杞无术学,
貌么陋,炎薄之,托疾不与会食,杞阴为憾。旧制,中书舍人分押尚书六曹,以
平奏报。开元初,废其职。杞请复之,炎固以为不可,杞益怒。又密启主书过咎,
逐之,炎曰:“主书,吾局吏也,吾当自治之,奈何相侵邪?”始,炎还朝,道
襄、汉,因劝梁崇义入朝,后又使李舟邀说之,崇义益反侧。及其叛,议者归咎
炎,以为趣成之。帝欲以淮西李希烈统诸军致讨,炎曰:“希烈始与李忠臣为子,
逐忠臣取其位,此可以任乎?居无尺寸功,犹倔强不奉法,设使平贼,陛下将何
以制之?”帝不能平,恚曰:“氍不能食吾言。”遂用希烈。又尝访群臣可大任
者,杞荐张镒、严郢,而炎举崔昭、赵惠伯。帝以炎论议疏阔,遂罢为尚书左仆
射。既谢,对延英讫,不至中书,杞怒,益欲中之。
先是,严郢为京兆尹,不附炎,炎讽御史张著劾之,罢兼御史中丞。源休与
郢不善,自流人擢休为京兆少尹,令伺郢过。休反与郢善,炎怒。会张光晟谋杀
回纥酋帅,乃使休使回纥。郢坐度田不实,下除大理卿。至是炎罢,其子弘业赇
赂狼藉,故杞引郢为御史大夫按之,并得它过。惠伯为河南尹时,尝市炎第为官
廨。御史劾炎宰相抑吏市私第,贵取其直。杞召大理正田晋评罪,晋曰:“宰相
于庶官比监临,计羡利,罪夺官。”杞怒,谪晋衡州司马。于是当监主自盗,罪
绞。开元时,萧嵩尝度曲江南,欲立私庙,以为天子临幸处乃止,后炎复取以立
庙。飞语云:“地有王气,故炎取之。”帝闻,震怒,会狱具,诏三司同覆,贬
崖州司马同正。未至百里,赐死,年五十五。贬惠伯多田尉,亦杀之。
初,炎矫饬志节,颇得名。既傅会元载抵罪,俄而得政,然忮害根中,不能
自止。眦睚必雠,果于用私,终以此及祸。自道州还也,家人以绿袍木简弃之,
炎止曰:“吾岭上一逐吏,超登上台,可常哉?且有非常之福,必有非常之祸,
安可弃是乎?”及贬,还所服。久之,诏复其官,谥肃愍,左丞孔戣驳之,
更曰平厉。
庾准者,常州人。无学术,以柔媚自进,得幸于王缙,骤至中书舍人,时流
嗤薄之。再迁尚书右丞。缙得罪,出为汝州刺史。复入为司农卿。又善炎,故炎
使节度荆南;晏已诬死,引为尚书左丞。建中三年卒,赠工部尚书。
严郢,字叔敖,华州华阴人。父正诲,以才吏更七郡、终江南西道采访使。
郢及进士第,补太常协律郎,守东都太庙。禄山乱,郢取神主秘于家,至德初,
定洛阳,有司得以奉迎还庙,擢大理司直。吕諲镇江陵,表为判官。方士申泰芝
以术得幸肃宗,遨游湖、衡间,以妖幻诡众,奸赃钜万,潭州刺史庞承鼎按治。
帝不信,召还泰芝,下承鼎江陵狱。郢具言泰芝左道,帝遣中人与諲杂讯有状,
帝不为然。御史中丞敬羽白贷泰芝,郢方入朝,亟辨之。帝怒,叱郢去。郢复曰:
“承鼎劾泰芝诡沓有实,泰芝言承鼎验左不存。今缓有罪,急无罪,臣死不敢如
诏。”帝卒杀承鼎,流郢建州。泰芝后坐妖妄不道诛。代宗初,追还承鼎官,召
郢为监察御史,连署帅府司马。郭子仪表为关内、河东副元帅府判官,迁行军司
马。子仪镇邠州,檄郢主留务。河中士卒不乐戍邠,多逃还。郢取渠首尸之,乃
定。岁余,召至京师,元载荐之帝,时载得罪,不见用。御史大夫李栖筠亦荐郢,
帝曰:“是元载所厚,可乎?”答曰:“如郢材力,陛下不自取,而留为奸人用
邪?”即日拜河南尹、水陆运使。大历末,进拜京兆尹。严明持法令,疾恶抚穷,
敢诛杀,盗贼一衰,减隶官匠丁数百千人,号称职尹。
宰相杨炎请屯田丰州,发关辅民凿陵阳渠,郢习朔边病利,即奏:“旧屯肥
饶地,今十不垦一,水田甚广,力不及而废。若发二京关辅民浚丰渠营田,扰而
无利。请以内苑莳稻验之,秦地膏腴,田上上,耕者皆畿人,月一代,功甚易,
又人给钱月八千,粮不在,然有司常募不能足。合府县共之,计一农岁钱九万六
千,米月七斛二斗,大抵岁僦丁三百,钱二千八百八十万,米二千一百六十斛,
臣恐终岁获不酬费。况二千里发人出塞,而岁一代乎?又自太原转粮以哺,私出
资费倍之,是虚畿甸,事空徭也。”郢又言:“五城旧屯地至广,请以凿渠粮俾
诸城,夏贷冬输,取渠工布帛给田者,令据直转谷,则关辅免调发,而诸城辟田。”
炎不许,渠卒不成,弃之。
御史台请天下断狱一切待报,唯杀人许偿死,论徒者得悉徙边。郢言:“罪
人徙边,即流也。流有三,而一用之,诚难。且杀人外犹有十恶、伪造用符印、
强光火诸盗,今一徙之,法太轻,不足禁恶。又罪抵徒,科别差殊,或殴伤、夫
妇离非义绝、养男别姓、立嫡不如式、私度关、冒户等不可悉,而与十恶同徙,
即轻重不伦。又按,京师天下聚,论徒者至广,例不覆谳,今若悉待报,有司断
决有程,月不啻五千狱,正恐牒按填委,章程紊挠。且边及近边犯死徒流者,若
何为差?请下有司更议。”炎恶异己,阴讽御史张著劾郢匿发民浚渠,使怨归上。
系金吾。长安中日数千人遮建福门讼郢冤,帝微知之,削兼御史中丞。人知郢得
原,皆迎拜。会秋旱,郢请蠲租税,炎令度支御史按覆,以不实,罢为大理卿。
炎之罢,卢杞引郢为御史大夫,共谋炎罪。即逮捕河中观察使赵惠伯下狱,
楚掠惨棘,锻成其罪,卒逐炎崖州,惠伯费州。天下以郢挟宰相报仇为不直。然
杞用郢败炎,内忌郢才,因按蔡廷玉事,杀御史郑詹,出郢为费州刺史。道逢柩
殡,问之,或曰:“赵惠伯之殡。”郢内惭,忽忽岁余卒。
窦参,字时中,刑部尚书诞四世孙。学律令,为人矜严悻直,果于断。以荫
累为万年尉。同舍当夕直者,闻亲疾惶遽,参为代之。会失囚,京兆按直簿劾其
人,参曰:“彼以不及谒而往,参当坐。”乃贬江夏尉,人皆义之。迁奉先尉。
男子曹芬兄弟隶北军,醉暴其妹,父救不止,恚赴井死。参当兄弟重辟,众请俟
免丧,参曰:“父繇子死,若以丧延,是杀父不坐。”皆榜杀之,一县畏伏。
进大理司直,按江淮狱扬州,节度使陈少游偃蹇不郊迎,遣军吏致问,参厉
辞谯让,少游惭,往谒参,参不顾即去。婺州刺史邓珽盗赃八千缗,宰相右珽,
欲免输其财,诏百官集尚书省议,多希意为助,参独持法,卒输入之。迁监察御
史。湖南判官马彝发部令赃千万,令之子因权幸诬奏彝,参往按,直其侵蔑。
彝后佐曹王皋,以干直闻者也。
入为御史中丞,举劾无所回忌。德宗数召见,语天下事,或决大议,帝器之。
然多与宰相驳异,数为排却,卒无以伤。参由是无所惮,或率情制事矣。时定百
官班禀,参尝为大理司直,故多其入,使在丞上。恶詹事李昇,抑其班在诸府少
尹下。中外稍恶其专。
进兼户部侍郎。民家生豕二首四足,有司欲以闻,参曰:“此乃豕祸。”屏
不奏。陈少游死,子请袭封,参大署省门曰:“少游位将相,以艰危易节,上含
垢不忍发,其息容得传袭邪?”神策将军孟华战有功,或诬以反,龙武将军李建
玉陷吐蕃自拔归,部曲告与虏通,皆论死。参悉治出之,人始属望。
俄以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领度支、盐铁使。每延英对,它相罢,参
必留,以度支为言,实专政也。然参无学术,不能稽古立事,惟树亲党,多所
诇察,四方畏之。于是淄青李纳厚馈参,外示严畏,实赂帝亲近为间,故左右争
毁短之。
申,其族子也,为给事中,参亲爱,每除吏多访申,申因得招赂,漏禁密语,
故申所至,人目为“喜鹊”。帝闻,以戒参,且曰:“是必为累,不如斥之。”
参以情诉曰:“臣无强子姓,申虽疏属,无它恶。”帝曰:“而虽自保,如外言
何?”参固陈丐。
初,陆贽与参不平,吴通玄兄弟皆在翰林,与贽轩轾不得,申舅嗣虢王则之
与通微等善,遂共谮贽。帝得其奸,逐申为道州司马。不浃日,贬参郴州别驾。
宣武刘士宁饷参绢五千,湖南观察使李巽故与参隙,以状闻,又中人为之验左,
帝大怒,以为外交戎臣,欲杀参。贽虽怨,然亦以杀之太重,乃贬驩州司马,逐
其息景伯于泉州,女尼于郴州,没入赀产奴婢。帝又欲杀申、则之及属人荣,贽
固争:“法有首从,首原则从减。荣与参虽善,然初无邪僻,数激愤有直言,晚
颇疏忌,请贬荣远官,申、则之除名流岭南。”诏可。时宦侍谤沮不已,参竟赐
死于邕州,年六十。而杖杀申,免荣死,诸窦并逐云。
吴通玄者,海州人,与弟通微皆博学善文章。父道瓘,以道士诏授太子诸王
经,故通玄等皆得侍太子游,太子待之甚善。始,通玄举神童,补秘书正字。又
擢文辞清丽科,调同州司户参军。德宗立,弟兄踵召为翰林学士。顷之,通微迁
职方郎中,通玄起居舍人,并知制诰。凡帝有撰述,非通玄笔未尝慊。
与陆贽、吉中孚、韦执谊并位。贽文高有谋,特为帝器遇,且更险难,有功。
通玄等特以东宫恩旧进,昵而不礼,见贽骤擢,颇媢恨。贽自恃劲正,屡短通
玄于帝前,欲斥远之,即建言:“承平时,工艺书画之冗,皆待诏翰林而无学士,
至德以来,命集贤学士入禁中草书诏,待进止于翰林院,因以名官。今四方无事,
制书职分宜归中书舍人,请罢学士。”帝不许。通玄怨日结,谋夺其内职。会贽
权知兵部侍郎,主贡举,乃命为真。贞元十年,通玄拜谏议大夫,自以久次,当
得中书舍人,大怨望。贽与窦参交恶,参从子申从舅嗣虢王则之方为金吾将军,
故申介之使结通玄兄弟,共危贽。而通玄以宗室女为外妇,帝知,未及责。则之
飞谤云:“贽试进士,受贿谢。”帝恶诬构,大怒,罢参宰相,逐则之昭州司马,
通玄泉州司马。又衔淫污近属事,自诘之,不敢答,赐死长城驿。贽遂相矣。
通玄死,通微白衣待罪于门,帝宥之,内惧祸,不敢行丧服。
赞曰:元载、杨炎各以才资奋,适主暗庸,故致位辅相。若其翦阉尹,城原
州以谋西夏,还左藏有司,一租赋以检制有亡,诚有取焉。然载本与辅国以利合,
险刻著诸心,溪壑之欲,发乎无厌。炎牵连载势,兴丑裔,秉国维纲,返为载复
雠,释言于君,卒与妻子并诛,暴先骨,殛命于道,盖自取之也。夫奸人多才,
未始不为患,故鄷舒以俊死,而邓析以辩亡。若两人者,所谓多才者邪!缙言
福业报应,参得君自私,无可论者。《易》称“鼎折足,其刑剭谅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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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四十六 列传第七十一

◎二李
李栖筠,字贞一,世为赵人。幼孤。有远度,庄重寡言,体貌轩特。喜书,
多所能晓,为文章,劲迅有体要。不妄交游。族子华每称有王佐才,士多慕向。
始,居汲共城山下,华固请举进士,俄擢高第。调冠氏主簿,太守李岘视若布衣
交。迁安西封常清节度府判官。常清被召,表摄监察御史,为行军司马。肃宗驻
灵武,发安西兵,栖筠料精卒七千赴难,擢殿中侍御史。
李岘为大夫,以三司按群臣陷贼者,表栖筠为详理判官。推原其人所以胁污
者,轻重以情,悉心助岘,故岘爱恕之,誉一旦出吕諲、崔器上。三迁吏部员外
郎,判南曹。时大盗后,选簿亡舛,多伪冒,栖筠判析有条,吏气夺,号神明。
迁山南防御观察使。会岘去相,栖筠坐所善,除太子中允,众不直,改河南令。
李光弼守河阳,高其才,引为行军司马,兼粮料使。改绛州刺史,擢累给事
中。是时,杨绾以进士不乡举,但试辞赋浮文,非取士之实,请置五经、秀才科。
诏群臣议,栖筠与贾至、李廙以绾所言为是。进工部侍郎。关中旧仰郑、白二渠
溉田,而豪戚壅上游取硙利,且百所,夺农用十七。栖筠请皆彻毁,岁得租二百
万,民赖其入,魁然有宰相望。元载忌之,出为常州刺史。岁仍旱,编人死徙踵
路,栖筠为浚渠,厮江流灌田,遂大稔。宿贼张度保阳羡西山,累年吏讨不克,
至是发卒捕斩,支党皆尽,里无吠狗。乃大起学校,堂上画《孝友传》示诸生,
为乡饮酒礼,登歌降饮,人人知劝。以治行进银青光禄大夫,封赞皇县子,赐一
子官。人为刻石颂德。
苏州豪士方清因岁凶,诱流殍为盗,积数万,依黟、歙间,阻山自防,东南
厌苦。诏李光弼分兵讨平之。会平卢行军司马许杲恃功,擅留上元,有窥江、吴
意,朝廷以创残,重起兵,即拜栖筠浙西都团练观察使图之。栖筠至,张设武备,
遣辩士厚赍金币抵杲军赏劳,使士歆爱,夺其谋。杲惧,悉众度江,掠楚、泗而
溃。以功进兼御史大夫。则又增学庐,表宿儒河南褚冲、吴何员等,超拜学官为
之师,身执经问义,远迩趋慕,至徒数百人。又奏部豪姓多徙贯京兆、河南,规
脱徭科,请量产出赋,以杜奸谋。诏可。
元载当国久,益恣横,代宗不能堪,阴引刚鲠大臣自助,欲收纲权以黜载。
会御史大夫敬括卒,即召栖筠与河南尹张延赏,择可为大夫者。延赏先至,遂代
括。会李少良、陆珽等上书劾载阴事,诏御史问状,延赏称疾,不敢鞫,少良、
珽覆得罪死。帝殊失望,出延赏为淮南节度使,引拜栖筠为大夫。始,栖筠见帝,
敷奏明辩,不阿附,帝心善之,故制麻自中以授,朝廷莫知也,中外竦眙。栖筠
素方挺,无所屈。于是华原尉侯莫陈怤以优补长安尉,当参台,栖筠物色其劳,
怤色动,不能对,乃自言为徐浩、杜济、薛邕所引,非真优也。始,浩罢岭南节
度使,以瑰货数十万饷载,而济方为京兆,邕吏部侍郎,三人者,皆载所厚,栖
筠并劾之。帝未决。会月蚀,帝问其故,栖筠曰:“月蚀脩刑,今罔上行私者未
得,天若以儆陛下邪?”繇是怤等皆坐贬。故事,赐百官宴曲江,教坊倡顐
杂侍,栖筠以任国风宪,独不往,台遂以为法。
帝比比欲召相,惮载辄止。然有进用,皆密访焉,多所补助。栖筠见帝猗违
不断,亦内忧愤,卒,年五十八,自为墓志。赠吏部尚书,谥曰文献。
栖筠喜奖善,而乐人攻己短,为天下士归重,不敢有所斥,称赞皇公云。
子吉甫。吉甫字弘宪,以荫补左司御率府仓曹参军。贞元初,为太常博士,
年尚少,明练典故。昭德皇后崩,自天宝后中宫虚,恤礼废缺。吉甫草具其仪,
德宗称善。李泌、窦参器其才,厚遇之。陆贽疑有党,出为明州长史。贽之贬忠
州,宰相欲害之,起吉甫为忠州刺史,使甘心焉。既至,置怨,与结欢,人益重
其量,坐是不徙者六岁。改郴、饶二州。会前刺史继死,咸言牙城有物怪,不敢
居。吉甫命菑除其署以视事,吏由是安。诛破奸盗窟穴,治称流闻。
宪宗立,以考功郎中召,知制诰。俄入翰林为学士,迁中书舍人。刘辟拒命,
帝意讨之,未决。吉甫独请无置,宜绝朝贡以折奸谋。时李锜在浙西,厚赂贵幸,
请用韩滉故事领盐铁,又求宣、歙。问吉甫,对曰:“昔韦皋蓄财多,故刘辟因
以构乱。李锜不臣有萌,若益以盐铁之饶、采石之险,是趣其反也。”帝寤,乃
以李巽为盐铁使。高崇文围鹿头未下,严砺请出并州兵,与崇文趋果、阆,以攻
渝、合,吉甫以为非是,因言:“汉伐公孙述,晋伐李势,宋伐谯纵,梁伐刘季
连、萧纪,凡五攻蜀,繇江道者四。且宣、洪、蕲、鄂强弩,号天下精兵,争险
地兵家所长,请起其兵捣三峡之虚,则贼势必分,首尾不救,崇文惧舟师成功,
人有斗志矣。”帝从之。砺复请大臣为节度,吉甫谏曰:“崇文功且成,而又命
帅,不复尽力矣。”因请以西川授崇文,而属砺东川,益资、简六州,使两川得
以相制。由是崇文悉力。刘辟平,吉甫谋居多。
吐蕃遣使请寻盟,吉甫议:“德宗初,未得南诏,故与吐蕃盟。自异牟寻归
国,吐蕃不敢犯塞,诚许盟,则南诏怨望,边隙日生。”帝辞其使。复请献滨塞
亭障南北数千里求盟,吉甫谋曰:“边境荒岨,犬牙相吞,边吏按图覆视,且不
能知。今吐蕃绵山跨谷,以数番纸而图千里,起灵武,著剑门,要险之地所亡二
三百所,有得地之名,而实丧之,陛下将安用此?”帝乃诏谢赞普,不纳。
张愔既得徐州,帝又欲以濠、泗二州还其军,吉甫曰:“泗负淮,饷道所会,
濠有涡口之险,前日授建封,几失形势。今愔乃两廊壮士所立,虽有善意,未能
制其众。又使得淮、涡,厄东南走集,忧未艾也。”乃止。
中书史滑涣素厚中人刘光琦,凡宰相议为光琦持异者,使涣请,常得如素,
宦人传诏,或不至中书,召涣于延英承旨,迎附群意,即为文书,宰相至有不及
知者。由是通四方赂谢,弟泳,官至刺史。郑馀庆当国,尝一责怒,数日即罢去。
吉甫请间,劾其奸,帝使簿涣家,得赀数千万,贬死雷州。又建言:“州刺史不
得擅见本道使,罢诸道岁终巡句以绝苛敛,命有司举材堪县令者,军国大事以宝
书易墨诏。”由是帝愈倚信。
元和二年,杜黄裳罢宰相,乃擢吉甫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吉甫连
蹇外迁十馀年,究知闾里疾苦,常病方镇强恣,至是为帝从容言:“使属郡刺史
得自为政,则风化可成。”帝然之,出郎吏十馀人为刺史。自王叔文时选任猥冒,
吉甫始簿其员,人得叙进,官无留才。又度李锜必反,劝帝召之,使者三往,以
病解,而多持金啗权贵,至为锜游说者。吉甫曰:“锜,庸材,而所蓄乃亡命群
盗,非有斗志,讨之必克。”帝意决。复言:“昔徐州乱,尝败吴兵,江南畏之。
若起其众为先锋,可以绝徐后患。韩弘在汴州,多惮其威,诚诏弘子弟率兵为掎
角,则贼不战而溃。”从之。诏下,锜众闻徐、梁兵兴,果斩锜降。以功封赞皇
县侯,徙赵国公。德宗以来,姑息蕃镇,有终身不易地者。吉甫为相岁馀,凡易
三十六镇,殿最分明。
裴均以尚书右仆射判度支,结党倾执政。会皇甫湜等对策,指褭权强,用事
者皆怒,帝亦不悦。均党因宣言:“殆执政使然。”右拾遗独孤郁、李正辞等陈
述本末,帝乃解。吉甫本善窦群、羊士谔、吕温,荐群为御史中丞。群即奏士谔
侍御史,温知杂事。吉甫恨不先白,持之,久不决,群等衔之。俄而吉甫病,医
者夜宿其第,群捕医者,劾吉甫交通术士。帝大骇,讯之无状,群等皆贬。而吉
甫亦固乞免,因荐裴垍自代,乃以检校兵部尚书、兼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
事,为淮南节度使。帝为御通化门祖道,赐御饵禁方。居三岁,奏蠲逋租数百万,
筑富人、固本二塘,溉田且万顷。漕渠庳下不能居水,乃筑堤阏以防不足,泄有
馀,名曰平津堰。江淮旱,浙东、西尤甚,有司不为请,吉甫白以时救恤,帝惊,
驰遣使分道赈贷。吉甫虽居外,每朝廷得失辄以闻。
六年,裴垍病免,复以前官召吉甫还秉政。入对延英,凡五刻罢。帝尊任之,
官而不名。吉甫疾吏员广,繇汉至隋,未有多于今者,乃奏曰:“方今置吏不精,
流品庞杂,存无事之官,食至重之税,故生人日困,冗食日滋。又国家自天宝以
来,宿兵常八十馀万,其去为商贩、度为佛老、杂入科役者,率十五以上。天下
常以劳苦之人三,奉坐待衣食之人七。而内外官仰奉禀者,无虑万员,有职局重
出,名异事离者甚众,故财日寡而受禄多,官有限而调无数。九流安得不杂?万
务安得不烦?汉初置郡不过六十,而文、景化几三王,则郡少不必政紊,郡多不
必事治。今列州三百、县千四百,以邑设州,以乡分县,费广制轻,非致化之本。
愿诏有司博议,州县有可并并之,岁时入仕有可停停之,则吏寡易求,官少易治。
国家之制,官一品,奉三千,职田禄米大抵不过千石。大历时,权臣月奉至九千
缗者,州刺史无大小皆千缗,宰相常衮始为裁限,至李泌量闲剧稍增之,使相通
济。然有名在职废,奉存额去,闲剧之间,厚薄顿异,亦请一切商定。”乃诏给
事中段平仲、中书舍人韦贯之、兵部侍郎许孟容、户部侍郎李绛参阅蠲减,凡省
冗官八百员,吏千四百员。又奏收都畿佛祠田、硙租入,以宽贫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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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宗时,义阳、义章二公主薨,诏起祠堂于墓百二十楹,费数万计。会永昌
公主薨,有司以请,帝命减义阳之半。吉甫曰:“德宗一切之恩,不可为法。昔
汉章帝欲起邑屋于亲陵,东平王苍以为不可。故非礼之举,人君所慎。请裁置墓
户,以充守奉。”帝曰:“吾固疑其冗,减之,今果然。然不欲取编民,以官户
奉坟而已。”吉甫再拜谢。帝曰:“事不安者第言之,无谓朕不能行也。”十宅
诸王既不出閤,诸女嫁不时,而选尚皆繇中人,厚为财谢乃得遣。吉甫奏:“自
古尚主必慎择其人。江左悉取名士,独近世不然。”帝乃下诏皆封县主,令有司
取门阀者配焉。
田季安疾甚,吉甫请任薛平为义成节度使,以重兵控邢、洺,因图上河北险
要所在,帝张于浴堂门壁,每议河北事,必指吉甫曰:“朕日按图,信如卿料矣。”
刘澭旧军屯普润,数暴掠近县,吉甫奏还泾原,畿民赖之。
八年,回鹘引兵自西城、柳谷侵吐蕃,塞下传言且入寇。吉甫曰:“回鹘能
为我寇,当先绝和而后犯边,今不足虞也。”因请起夏州至天德复驿候十一区,
以通缓急;发夏州精骑五百屯经略故城,以护党项而已。既而果边吏妄言。六胡
州在灵武部中,开元时废之,置宥州以处降户,寓治经略军,居中以制戎虏,北
援天德,南接夏州。至德、宝应间,废宥州,以军遥隶灵武,道里旷远,故党项
孤弱,虏数扰之。吉甫始奏复宥州,乃治经略军,以隶绥银道,取鄜城神策屯兵
九千实之。以江淮甲三十万给太原、泽潞军,增太原马千匹。由是戎备完辑。
自蜀平,帝锐意欲取淮西。方吉甫在淮南,闻吴少阳立,上下携泮,自请徙
寿州,以天子命招怀之,反间以挠其党,会讨王承宗,未及用。后田弘正以魏归,
吉甫知魏人谓田进诚才,而唐州乃蔡喉衿,请拔进诚为刺史,以临贼境,且慰魏
心。乌重胤守河阳,吉甫以汝州捍蔽东都,联唐、许,当蔡西面,兵寡不足惮寇,
而河阳乃魏博之津,弘正归国,则为内镇,不宜戍重兵示不信,请徙屯汝州。帝
皆从之。后弘正拜检校尚书右仆射,赐其军钱二千万,弘正曰:“吾未喜于移河
阳军也。”及元济擅立,吉甫以内地无唇齿援,因时可取,不当用河朔故事,与
帝意合。又请自往招元济,苟逆志不悛,得指授群帅俘贼以献天子。不许,固请
至流涕,帝慰勉之。会暴疾卒,年五十七。帝震悼,赙外别赐缣五百恤其家,自
大敛至卒哭,皆中人临吊。吉甫图淮西地,未及上,帝敕其子献之。及葬,祭以
少牢,赠司空。有司谥曰敬宪,度支郎中张仲方非之,帝怒,贬仲方,更赐谥曰
忠懿。
始,吉甫当国,经综政事,众职咸治。引荐贤士大夫,爱善无遗,褒忠臣后,
以起义烈。与武元衡连位,未几节度剑南,屡言元衡材,宜还为相。及再辅政,
天下想望风采,而稍修怨,罢李藩宰相,而裴垍左迁,皆其谋也。李正辞晚相失,
及与萧俯同召为翰林学士,独用俯而罢正辞,人莫不疑惮。帝亦知其专,乃进李
绛,遂与有隙,数辩争殿上,帝多直绛。然畏慎奉法,不忮害,顾大体。左拾遗
杨归厚尝请对,日已旰,帝令它日见,固请不肯退。既见,极论中人许遂振之奸,
又历诋辅相,求自试,又表假邮置院具婚礼。帝怒其轻肆,欲远斥之,李绛为言,
不能得。吉甫见帝,谢引用之非,帝意释,得以国子主簿分司东都。初,政事堂
会食,有巨床,相传徙者宰相辄罢,不敢迁,吉甫笑曰:“世俗禁忌,何足疑邪?”
彻而新之。吉甫居安邑里,时号“安邑李丞相”。所论著甚多,皆行于世。前
卒一岁,荧惑掩太微上相,吉甫曰:“天且杀我。”再逊位,不许。
子德修,亦有志操,宝历中为膳部员外郎。张仲方入为谏议大夫,德修不欲
同朝,出为舒、湖、楚三州刺史。卒。
次子德裕,自有传。
李庸阝,字建侯,北海太守邕之从孙。第进士,又以书判高等补秘书省正字。
李怀光辟致幕府,擢累监察御史。怀光反河中,庸阝与母、妻陷焉,因绐怀光以
兄病卧洛且革,母欲往视;怀光许可,戒妻子无偕行。庸阝私遣之,怀光怒,欲
加罪,谢曰:“庸阝籍在军,不得为母驾,奈何不使妇往?”怀光止不问。后与
高郢刺贼虚实及所以攻取者,白诸朝,德宗手诏褒答。怀光觉,严兵召二人问之,
庸阝词气不挠,三军为感动,怀光不杀,囚之。河中平,马燧破械致礼,表佐其
府,以言不用,罢归洛中。召为吏部员外郎。
徐州张建封卒,兵乱,囚监军,迫建封子愔主军务。帝以庸阝刚敢,拜宣慰
使,持节直入其军,大会士,喻以祸福,出监军狱中,脱桎梏,使复位,众不敢
动。愔即上表谢罪,称兵马留后,庸阝曰:“非诏命,安得辄称之?”削去乃受。
既还,称旨,迁郎中。
顺宗时,进御史中丞。宪宗立,为京兆尹,进尚书右丞。元和初,京师多盗
贼,复拜京兆。以检校礼部尚书为凤翔、陇右节度使。是镇常兼神策行营,前此
用武将,始受诏,即诣军脩谒。庸阝以为不可,诏为去神策行营号。俄徙河东,
入为刑部尚书、诸道盐铁转运使。
拜淮南节度使。王师讨蔡方急,李师道谋挠沮之,庸阝以兵二万分壁郓境,
赀饷不仰有司。是时兵兴,天子忧财乏,使程异驰驿江淮,讽诸道输货助军。庸阝
素富强,即籍府库留一岁储,馀尽纳于朝,诸道由是悉索以献,繄庸阝倡之。
先是,吐突承璀为监军,贵宠甚,庸阝以刚严治,相礼惮,稍厚善。承璀归,
数称荐之,召拜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庸阝不喜由宦幸进,及出祖,乐
作泣下,谓诸将曰:“吾老安外镇,宰相岂吾任乎?”至京师,不肯视事,引疾
固辞,改户部尚书。俄检校尚书左仆射,兼太子宾客,分司东都。以太子少傅致
仕,卒,赠太子太保,谥曰肃。
庸阝强直无私,与杨凭、穆质、许孟容、王仲舒友善,皆以气自任。而庸阝
当官,以峭法操下,所至称治。猛决少恩,在淮南七年,其生杀禽擿,多委军吏,
而参佐束手不得与,人往往陷非法,议者亦以此少之。
子拭,仕历宗正卿、京兆尹、河东凤翔节度使,以秘书监卒。
拭子磎,字景望。大中末,擢进士,累迁户部郎中,分司东都。劾奏内园
使郝景全不法事,景全反摘磎奏犯顺宗嫌名,坐夺俸。磎上言:“‘因事告
事,旁讼他人’者,咸通诏语也。礼,不讳嫌名;律,庙讳嫌名不坐。岂臣所引
诏书而有司辄论奏?臣恐自今用格令者,委曲回避,旁缘为奸也。”诏不夺俸。
黄巢陷洛,磎挟尚书八印走河阳,时留守刘允章为贼胁,遣人就磎索印,
拒不与。允章悟,亦不臣贼。嗣襄王之乱,转侧淮南,高骈受伪命,磎苦谏,
不纳。入为中书舍人、翰林学士。辞职归华阴,复以学士召。
乾宁元年,进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崔昭纬素疾磎,讽刘崇鲁掠
其麻哭之,言:“磎怀奸,与中人杨复恭昵款,其弟为时溥所杀,不可相天子。”
翌日,下迁太子少傅。磎乃自言为崇鲁诬污,书十一上不止。初,崇鲁父坐受
赇,仰药死,故磎以丑语及之,议者讥其非大臣体。昭宗素所器遇,决意复用
之,而李茂贞等上言深诋其非,帝不获已,又罢为太子少师。于是茂贞及王行瑜、
韩建拥兵阙下,列磎罪,杀之于都亭驿。行瑜诛,有诏复官爵,赠司徒,谥曰
文。
磎好学,家有书至万卷,世号“李书楼”。所著文章及注解诸书传甚多。
子沇,字东济,有俊才,亦遇害,赠礼部员外郎。
赞曰:刚者天德,故孔子称“刚近仁”。骨强四支,故君有忠臣,谓之骨鲠。
若栖筠、庸阝二子,其刚者欤!栖筠抗权邪,不及相;庸阝得相,不愿拜。非刚,
畴克胜之?吉甫践天宰,谋谟是矣,而鲠正有愧于父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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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四十七 列传第七十二

◎三王鲁辛冯三李曲二卢
王思礼,高丽人,入居营州。父为朔方军将。思礼习战斗,从王忠嗣至河西,
与哥舒翰同籍麾下。翰为陇右节度使,思礼与中郎将周佖事翰,以功授右卫将
军、关西兵马使。从讨九曲,后期当斩,临刑,翰释之,思礼徐曰:“死固分也,
何复贷为?”诸将壮之。天宝十三载,吐谷浑苏毗王款附,诏翰至磨环川应接,
思礼坠马,蹇甚。翰谓监军李文宜曰:“思礼跛足,尚欲何之?”俄加金城郡太
守。
安禄山反,翰为元帅,奏思礼赴军,玄宗曰:“河、陇精锐,悉在潼关,吐
蕃有衅,唯倚思礼耳。”翰固请,乃兼太常卿,充元帅府马军都将,翰委以军事。
密劝翰表诛杨国忠,翰不应;复请以三十骑劫至潼关杀之,翰曰:“此乃吾反,
何与禄山事?”
潼关失守,思礼与吕崇贲、李承光同走行在,肃宗责不坚守,引至纛下将斩
之。宰相房琯谏,以为可收后效,遂独斩承光,赦思礼等。寻副房琯战便桥,不
利,更为关内行营节度、河西陇右伊西行营兵马使,守武功。贼安守忠来战,思
礼退保扶风。贼分兵略大和关,去凤翔五十里,李光进战未利,行在戒严,从官
潜出其孥,帝使左右巡御史虞候识其姓名,众稍稍止。命郭子仪以朔方兵击之。
会崔光远行军司马王伯伦、判官李椿以兵二千屯扶风。闻贼已西,欲乘虚袭京师,
径至高陵。贼引军还击椿等,椿已至中渭桥,杀守者千人,进攻苑门。伯伦战死,
椿被执。先是,贼馀众留武功,既传官军入京师,乃烧营遁,自是贼不敢西。
长安平,思礼先入清宫;收东京,战数有功。迁兵部尚书,封霍国公,食实
户五百。寻兼潞、沁等州节度。乾元元年,总关中、潞州行营兵三万、骑八千,
与子仪围贼相州,军溃,惟李光弼、思礼完军还。寻破史思明别将万馀众于直千
岭。光弼徙河阳,代为河东节度副大使。上元元年,加司空。自武德以来,三公
不居宰辅,唯思礼而已。二年,薨,赠太尉,谥曰武烈。
思礼善守计,短攻战。然持法严整,士不敢犯。在太原,器甲完精,储粟至
百万斛云。
鲁炅,幽人。长七尺馀,略通书史。以荫补左羽林长上。陇右节度使哥舒翰
引为别奏。颜真卿尝使陇右,谓翰曰:“君兴郎将,总节制,亦尝得人乎?”炅
时立阶下,翰指曰:“是当为节度使。”从破石堡城,收河曲,迁左武卫将军。
后复以破吐蕃跳荡功,除右领军大将军。
安禄山反,拜上洛太守,将行,于帝前画攻守势,迁南阳太守,兼守捉防御
使,封金乡公。寻为山南节度使,以岭南、黔中、山南东道子弟五万屯滍水南。
贼将武令珣、毕思琛等击之,众欲战,炅不可。贼右趋,乘风纵火,郁气奔营,
士不可止,负扉走,贼矢如雨,炅与中人薛道挺身走,举众没贼。时岭南节度使
何履光、黔中节度使赵国珍、襄阳节度使徐浩未至,其子弟半在军,挟金为资粮,
至是与械偕弃与山等,贼资以富。
炅揪散兵保南阳。潼关失守,贼使哥舒翰招下,不从,使武令珣攻之。令珣
死,田承嗣继往。颍川来瑱、襄阳魏仲犀合兵援炅。仲犀弟孟驯兵至明府桥,望
贼走。炅城中食尽,米斗五十千,一鼠四百,饿者相枕藉。朝廷遣使者曹日昇宣
慰,加炅特进、太仆卿,不得入。日昇请单骑致命,仲犀不可。会颜真卿自河北
至,谓曰:“使者不顾死,致天子命,设为贼获,是亡一使者;脱能入城,则万
心固矣。”中官冯廷环亦曰:“将军必入,我请以两骑助。”仲犀益骑凡十辈。
贼望见,知皆锐兵,不敢击,遂入致命,人心益固。日昇复以骑趋襄阳,领兵千,
由音声道运粮饷炅,故炅得与贼相持逾三月。炅被围凡一年,昼夜战,人至相食,
卒无救。
至德二载五月,乃率众突围走襄阳。承嗣尾击,炅殊死战二日,斩获甚众,
贼引去。俄拜御史大夫、襄邓十州节度使。亦会二京平,贼走河北。时襄、汉数
百里,乡聚荡然,举无樵烟。初,贼欲剽乱江湖,赖炅适扼其冲,故南夏以完。
策勋封岐国公,实封二百户。
乾元元年,又加淮西节度、邓州刺史。与九节度围安庆绪于相州,炅领淮西、
襄阳两镇步卒万人、骑三百。明年,与史思明战安阳,王师不利,炅中流矢,辄
奔,诸节度溃去,所过剽夺,而炅军尤甚。有诏来瑱节度淮西,徙炅郑陈亳节度
使。至新郑,闻郭子仪整军屯谷水,李光弼还太原,炅羞惴,仰药死,年五十七。
王难得,沂州临沂人。父思敬,少隶军,试太子宾客。难得健于武,工骑射。
天宝初,为河源军使。吐蕃赞普子郎支都者,恃趫敏,乘名马,宝钿鞍,略阵挑
战,甚闲暇,无敢校者。难得怒,挟矛駷马驰,支都不暇斗,直斩其首。玄宗
壮其果,召见,令殿前乘马挟矛作刺贼状,大悦,赐锦袍、金带。累授金吾将军。
从哥舒翰击吐蕃,至积石,虏吐谷浑王子悉弄参及悉颊藏而还。复收五桥,拔树
惇城,进白水军使。收九曲,加特进。
肃宗在灵武,军赏乏,难得上家赀助军,试卫尉卿。俄领兴平军及凤翔兵马
使,收京师。方战,麾下士失马,难得驰救,矢著眉,披肤鄣目,乃拔箭断肤,
殊死前斗,血蔑面不已,帝嘉之。从郭子仪攻相州。累封琅邪郡公,为英武
军使。宝应二年,卒,赠潞州大都督。
子子颜,少从父征讨,检校卫尉卿,生庄宪太后。元和元年,宪宗朝太后南
宫,乃褒赠思敬为司徒,难得太尉,子颜太师。唯子颜子用及封。
用字师柔。拜太子詹事,才三月,封太原郡公,掌厩苑。累迁检校左散骑常
侍,兼右金吾大将军。谦畏无过。卒,赠工部尚书。
辛云京,兰州金城人,客籍京兆,世为将家。云京有胆决,以禽生斩馘常冠
军,积功迁特进、太常卿。史思明屯相州,云京以锐兵四千袭滏阳,追破其众,
至浪井。录多,授开府仪同三司,加代州都督、镇北兵马使。
太原军乱,帝恶邓景山绳下无渐,以云京性沉毅,故授太原尹,进封金城郡
王。云京治谨于法,下有犯,虽丝毫比不肯贷,及赏功亦如之,故军中畏而信。
回纥恃旧勋,每入朝,所在暴钞,至太原,云京以戎狄待之,虏畏不敢惕息。数
年,太原大治。加检校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大历三年,检校左仆射。卒,年五十五,代宗为发哀流涕,赠太尉,谥曰忠
献。它日,郭子仪、元载见上,语及云京,帝必泫然。及葬,命中使吊祠,时将
相祭者至七十余幄,丧车移晷乃得去。德宗时,第至德以来将相,云京为次。
从弟京杲,字京杲。信安王祎节度朔方,京杲与弟旻以策干说,祎评咨加异。
后从李光弼出井陉,督趫荡先驱,战嘉山尤力,肃宗异之,召见曰:“黥、彭、
关、张之流乎!”累迁鸿胪卿,召为英武军使。代宗立,封肃国公,迁左金吾卫
大将军,进晋昌郡王,历湖南观察使,后为工部尚书致仕。朱泚盗京师,以老病
不能从,西向恸而卒,赠太子少保。
旻亦从光弼定恒、赵,后署太原三城使。史思明屯相,军及滏阳,旻逆击走
之。东都陷,退守河阳,卒于屯。
云京曾孙谠,别传。
冯河清,京兆人。始隶郭子仪军,以战多拜左卫大将军。后从泾原节度使马
璘,充兵马使,数以偏师与吐蕃遇,多效级,名闻军中。
建中时,节度使姚令言率兵讨关东,以河清知留后,幕府殿中侍御史姚况领
州;而行师过阙,有急变,德宗走奉天。河清、况闻问,召诸将计事,东向哭,
相励以忠,意象轩毅,众义其为,无敢异言,即发储铠完仗百余乘献行在。初,
帝之出,六军仓卒无良兵,士气沮。及河清输械至,被坚勒兵,军声大振。即拜
河清泾原节度使、安定郡王,况行军司马。朱泚数遣谍人訹之,河清辄斩以徇。
兴元元年,浑瑊以吐蕃兵败贼韩旻等,泾人妄传吐蕃有功,将以叛卒孥与赀
归之,众大恐,且言:“不杀冯公,吾等无类矣。”田希鉴遂害河清,况挺身还
乡里。
京师平,赠河清尚书左仆射,拜况太子中舍人。况性简退,未尝言功,属岁
凶,奉稍不自给,以饥死。河清再赠太子少傅。
李芃,字茂初,赵州人。解褐上邽主簿。严武为京兆尹,荐补长安尉。李勉
观察江西,表署判官。
永泰初,宣饶剧贼方清、陈庄西绝江,劫商旅为乱,支党槃结。芃请以秋浦
置州,扼衿要,使不得合从。勉是其计,奏以宣之秋浦青阳、饶之至德置池州。
即诏芃行州事。后魏少游代勉,表署都团练副使,摄江州刺史。以母丧解。勉之
节度永平,复辟幕府。会李灵耀反,署芃兼亳州防御使,护陈、颍饟道,便军
兴。
德宗立,授河阳三城镇遏使。粮赀善者,必先以给士,士悦之。达练事宜,
严备常若有敌。未几,拜节度使,以东畿汜水等五县隶属。与马燧等破田悦洹水
上,以功检校兵部尚书,实封百户。进围悦,悦将符璘以骑五百降,芃大开壁门
纳之。
兴元初,检校尚书右仆射。以疾将请老,谓所亲曰:“岁方旱蝗,上厌征伐,
天下城垒坚,戈鋋利,然务以力胜,其可尽乎?救敝者莫若德,方镇之臣宜先退
让,死权锢禄,吾敢哉!言而不践,非吾志也。”固求罢,归东都。卒,年六十
四,赠太子太保。
李叔明,字晋,阆州新政人。本鲜于氏,世为右族。兄仲通,字向,天宝末
为京兆尹、剑南节度使。兄弟皆涉学,轻财务施。叔明擢明经,为杨国忠剑南判
官。乾元中,除司勋员外郎,副汉中王瑀使回纥,回纥遇瑀慢,叔明让曰:“大
国通好,使贤王持节。可汗,唐之婿,恃功而倨,可乎?”可汗为加礼。复命,
迁司门郎中。
东都平,拜洛阳令,招徕遗民,号能吏。擢商州刺史、上津转运使。迁京兆
尹,长安歌曰:“前尹赫赫,具瞻允若;后尹熙熙,具瞻允斯。”久之,以疾辞,
除太子右庶子。崔旰扰成都,出为卬州刺史。旰入朝,即拜东川节度使、遂州刺
史,徙治梓州。
大历末,或言叔明本严氏,少孤,养外家,冒鲜于姓,请还宗。诏可。叔明
初不知,意丑之,表乞宗姓,列属籍,代宗从之。
建中初,吐蕃袭火井,掠龙州,陷扶、文、远三州。叔明分五将邀击,走之,
以功加检校户部尚书。梁崇义阻命,诏引兵下峡,战荆门,败其众,襄州平,迁
检校尚书左仆射。德宗幸兴元,出家赀助军,悉衣币献宫掖,加太子太傅,封蓟
国公。初,东川承兵盗,乡邑雕破,叔明治之二十年,抚接有方,华裔遂安。后
朝京师,以病足,赐锦辇,令宦士肩舁以见,拜尚书右仆射。乞骸骨,改太子太
傅致仕。贞元三年,卒,谥曰襄。始,叔明与仲通俱尹京兆,及兼秩御史中丞,
并节制剑南,又与子昇俱兼大夫,蜀人推为盛门。
叔明素恶道、佛之弊,上言曰:“佛,空寂无为者也;道,清虚寡欲者也。
今迷其内而饰其外,使农夫工女堕业以避役,故农桑不劝,兵赋日屈,国用军储
为斁耗。臣请本道定寺为三等,观为二等,上寺留僧二十一,上观道士十四,每
等降杀以七,皆择有行者,馀还为民。”德宗善之,以为不止本道,可为天下法,
乃下尚书省杂议。于是都官员外郎彭偃曰:“王者之政,变人心为上,因人心次
之,不变不因为下。今道士有名亡实,俗鲜归重,于乱政轻;僧尼帑秽,皆天下
不逞,苟避征役,于乱人甚。今叔明之请虽善,然未能变人心,亦非因人心者。
夫天生蒸人,必将有职;游闲浮食,王制所禁。故贤者受爵禄,不肖者出租税,
古常道也。今僧、道士不耕而食,不织而衣,一僧衣食,岁无虑三万,五夫所不
能致。举一僧以计天下,其费不赀。臣谓僧、道士年未满五十,可令岁输绢四,
尼及女官输绢二,杂役与民同之;过五十者免。凡人年五十,嗜欲已衰,况有戒
法以检其性情哉!”刑部员外郎裴伯言曰:“衣者,蚕桑也;食者,耕农也;男
女者,继祖之重也。而二教悉禁,国家著令,又从而助之,是以夷狄不经法反制
中夏礼义之俗也。传曰:‘女子十四有为人母之道,四十九绝生育之理;男子十
六有为人父之道,六十四绝阳化之理。’臣请僧、道士一切限年六十四以上,尼、
女官四十九以上,许终身在道,馀悉还为编人,官为计口授地,收废寺观以为庐
舍。”议虽上,罢之。
子昇,以少卿从德宗梁州。叔明严敕以死报,故昇有功,擢禁军将军。贞元
初,迁太子詹事。坐郜国公主,贬罗州别驾。
叔明素豪侈,在蜀殖财,广第舍田产。殁数年,子孙骄纵,赀产皆尽。世言
多藏者以叔明为鉴云。
曲环,陕州安邑人,客陇右。少喜兵法,资勇敢,善骑射。天宝中,从哥舒
翰讨吐蕃,拔石堡,取黄河九曲洪济等城,授果毅别将。安禄山反,从鲁炅守邓
州,与贼武令珣战尤力,加左清道率。从李抱玉屯河阳。又自将兵守泽州,破贼
锐将安晓,拜羽林将军。与诸将讨史朝义,平河北,累转金吾大将军。
大历中,戍陇州,数破吐蕃,以功兼太常卿。德宗初,虏寇剑南,诏环以邠、
陇兵五千驰救,收七盘城、威武军、维茂等州,虏破走,威名大振,加太子宾客,
赐名马。豫讨泾州刘文喜,迁开府仪同三司,封晋昌郡王,邠陇兵马使。时李纳
逼徐州,环与刘玄佐救之,败其众,功最。建中三年,擢邠陇行营节度使。
李希烈陷汴州,环守宁陵,战陈州,斩贼三万五千级,禽其将翟崇晖,进检
校工部尚书,兼陈州刺史。希烈平,改陈许节度,赐封三百户。二州比为寇冲,
民苦剽卤,客他县。环勤身节用,宽赋敛,简条教,不三岁,归者繦系。训农
治兵,谷食丰衍。转检校尚书左仆射。贞元十五年,卒,年七十四,赠司空。
王虔休,字君佐,汝州梁人。少涉学,有材武,以信义为乡党畏慕。大历中,
刺史李深署为裨将。泽潞李抱真闻其名,厚以币招之,授兵马使。抱真讨河北,
战双罔、临洺,虔休以多擢步军都虞候,封同昌郡王,实封五十户。抱真卒,元
仲经等谋树其子缄,一军思乱,虔休正色语众曰:“军,王军;州,王土也。帅
亡当禀天子,何云云有妄谋?”众服其言,得不乱。德宗嘉之,以邕王为昭义节
度大使,擢虔休潞州左司马,领留后。本名延贵,至是赐名。号令抚循,军中大
治。
初,抱真之丧,军司马元谊据洺州叛,虔休遣将李廷芝讨之,战长桥,斩级
数百;次鸡泽,又破之。守戍皆奔魏博,即决水灌城,将坏,遣掌书记卢顼入见
谊,陈利害。谊请朝,即以顼为洺州别驾,使守洺。谊出,亦奔魏。
治潞二岁,迁昭义节度使,检校工部尚书。始,属城州县守宰多署它职,不
亲政,故治苟简。虔休悉增俸禀,遣就部,人以妥安。卒,年六十三,赠尚书左
仆射,谥曰敬。
虔休性恪敏,节用度,既没,所部帑廪皆可支数岁。尝得太常乐家刘玠撰《
继天诞圣乐》,因帝诞日以献。其乐,以宫为均,示五声有君也;以土为德,本
五运在中也;奏二十五叠,取二十四气而成一岁;奏十六节,象元、凯登庸于朝
云。后《中和乐》本于此。
子丽成等十人,并补太学生。
卢群,字载初,系出范阳。少学于垂山,淮南陈少游闻其名,奏署幕府,已
而荐诸朝。李希烈反,以监察御史为江西行营粮料使。嗣曹王皋节度江西,奏为
判官。皋徙荆襄,皆从其府,以劲正闻。入为侍御史。郭子仪家与嬖人张昆弟讼
财不平,又言嬖人宅匿珍宝。德宗促按之。群奏言:“子仪有大勋德,今所讼皆
其家事,且嬖人宅,子仪昔畀之,非子弟所宜言,请赦勿问。”从之。人谓群识
大体。
累迁兵部郎中。淮西吴少诚擅决司洧水溉田,使者止之,不奉诏。命群临诘,
少诚曰:“是于人有利。”群曰:“臣道贵顺,恭恪所以为顺也。专命废顺,虽
利何有?且怠于事上者,固不能责其下矣。”少诚听命。群又为陈古今成败事,
逆顺祸福皆有效,所以感动之,少诚竦然。既置酒,与赋诗,又歌以慰之。少诚
感悦,不敢桀。以奉使称旨,迁检校秘书监、郑滑节度行军司马。姚南仲入朝,
即以群代节度。群尝客于郑,质良田以耕。至是则出券贷直,以田归其人。卒,
年五十九,赠工部尚书。
李元素,字大朴,邢国公密裔孙,仕为御史。东都留守杜亚恶大将令狐运,
会盗劫输绢于洛北,运适与其下畋近郊,亚疑而讯之。幕府穆员、张弘靖按鞫无
状,亚怒,更以爱将武金掠服之,死者甚众。亚请斥运丑土,诏监察御史杨宁覆
验,事皆不雠。亚怒,劾宁罔上,宁抵罪。又自以不失盗为功,因必其怒,傅致
而周内之,若不可翻者。德宗信不疑,宰相难之。诏元素与刑部员外郎崔从质、
大理司直卢士瞻驰按,亚迎,以狱告。元素徐察其冤,悉纵所囚以还。亚大惊,
复劾元素失有罪。比元素还,帝已怒,奏狱未毕,帝曰:“出。”元素曰:“臣
言有所未尽。”帝曰:“第去。”元素曰:“臣以御史按狱,知冤不得尽辞,是
无容复见陛下。”帝意解,即道运冤状。帝感寤曰:“非卿,孰能辨之?”然运
犹以擅捕人得罪,流归州,死于贬。武金流建州。后岁余,齐抗得真盗,繇是天
下重之。
迁给事中。后美官缺,咸冀元素得其处。会郑滑节度使卢群卒,拜元素检校
工部尚书节度其军,治有异绩。元和初,召为御史大夫。大夫,自贞元后难其人
不补,而元素以夙望召拜,中外企听风采。既而一不建为,容容持禄,内望作宰
相。久之不见用,则谢宾客曰:“无以官散外我。”见属吏辄先拜,人人失望。
李锜反,拜浙西节度使。数月还,为国子祭酒,进户部尚书、判度支。
元素少孤,奉长姊谨悌,及没,悲鲠成疾,因辞职屏居。其妻,石泉公王方
庆之孙。前妻子皆不肖,而元素溺姬侍,王不见答。元素久疾,益昏惑,遂出之。
王诉诸朝,诏免元素官,且令畀王赀五百万。卒,赠陕州大都督。
卢士玫者,山东人。以文儒进,端厚无竞。为吏部员外郎,善于职。再迁知
京兆尹。刘总入朝,与士玫故内姻,乃请析瀛、鄚两州,用士玫为观察使。诏
可。俄而幽州乱,朱克融袭之,朝廷欲重其任,就加节度使。士玫空家赀助军,
然部卒多家幽州,阴导克融入,故士玫阖府皆见囚幽州。天子赦克融,得还。以
太子宾客分司东都,徐虢州刺史,复为宾客。卒,赠工部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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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15:53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百四十八 列传第七十三

◎令狐张康李刘田王牛史
令狐彰,字伯阳,京兆富平人,其先自敦煌内徙。父濞,为世善吏。始,尉
范阳,通民家女,生彰。罢归,留彰母所。既长,志胆沈果,知书传大义,射命
中。从安禄山,署左卫郎将。与张通儒入长安,又署左街使。二京平,走河朔。
史思明署博、滑二州刺史,屯滑台。时中人杨万定监滑州军,彰欲以节自显,募
没人夜度河,悉籍士马州县献款,因万定以闻。肃宗大悦,下书慰劳。彰移壁杏
园渡,思明疑之,遣薛岌以兵劫彰。彰谕众以大谊,皆感附死力,遂破岌兵,溃
围出,以麾下数百入朝,赐甲第、帷帐、什器,拜滑亳、魏博节度使。河朔平,
加兼御史大夫,封霍国公,检校尚书右仆射。
始,滑当寇冲,城邑墟榛,彰躬训吏下,检军力农,法令严,无敢犯者。田
畴大辟,库委丰余,岁时贡赋如期。时吐蕃盗边,召防秋兵,彰遣士三千,自赍
粮,所过无秋毫犯,供儗让不受,时韪其能。然猜阻忮忍,忤者辄死。怒颍州
刺史李岵,遣姚奭代之,戒曰:“不时代,杀之。”岵知其谋,因杀奭,死者百
馀人,奔汴州,上书自言,彰亦劾之。河南尹张延赏畏彰,留岵使,故彰书先闻,
斥岵夷州,杀之。与鱼朝恩有隙,及用事,彰不敢入朝。
会母丧,失明,卒。方疾甚,敕子建、通、运归东都私第,悉上军府兵仗财
用簿最,表吏部尚书刘晏、工部尚书李勉堪大事,请以自代。代宗得表咨悼,下
诏褒美其门闾,赠太傅。
建累官右龙武军使。德宗幸奉天,建方肄士射,遂以四百人从,且殿。擢行
在中军鼓角使、左神武军大将军。其妻,成德节度使李宝臣女也,建将弃之,诬
与门下客郭士伦通,榜杀士伦而逐其妻,士伦母痛愤卒。宝臣请劾按,无状。建
会赦免。帝取常膳钱五十万葬士伦母子,并恤其家。俄起建为右领军大将军。复
坐专杀,以勋被贷。坐妄自陈,贬施州别驾,卒,赠右领军大将军,又加赠扬州
大都督。
宪宗时,宰相李吉甫奏言:“彰将死,籍上土地兵甲,遣诸子还第,彰同时
河朔诸镇,传子孙,熏灼数代,唯彰忠义奋发,而长子建坐事,幼子运无辜,皆
窜死,今通幸存,惟陛下用之。”因授赞善大夫。时讨蔡,故连徙寿州团练使。
闻吉甫卒,不自安。每战,虚张首级,败则掩不奏。露布上,宰相武元衡却之。
后为贼攻,焚廥聚,破屯栅,通大惧,重堑不敢出。诏金吾大将军李文通宣慰,
将至,遂代之。贬昭州司户参军事。久乃召为右卫将军,给事中崔植还其制,帝
使喻植,以彰有功,不忍弃其嗣,制乃下。终左卫大将军。
运为东都留守将,为杜亚所陷,流死归州。
张孝忠,字孝忠,本奚种,世为乙失活酋长。父谧,开元中提众纳款,授鸿
胪卿。孝忠始名阿劳,以勇闻,燕、赵间共推张阿劳、王没诺干,二人齐名。没
诺干,王武俊也。孝忠魁伟,长六尺,性宽裕,事亲孝。天宝末,以善射供奉仗
内。安禄山奏为偏将,破九姓突厥,以功擢漳源府折冲。禄山、史思明陷河、洛,
常为贼前锋。朝义败,乃自归,授左领军将军,以兵属李宝臣。累加左金吾卫将
军,赐今名。宝臣以其沈毅谨详,遂为姻家,易州诸屯委以统制,十馀年,威惠
流闻。田承嗣寇冀州,宝臣付兵四千,使出上谷,屯贝丘。承嗣见其军整严,叹
曰:“阿劳在焉,冀未可图也。”即焚营去。宝臣与朱滔战瓦桥,奏孝忠为易州
刺史,分精骑七千,当幽州。擢太子宾客,封符阳郡王。
宝臣晚节稍忌刻,杀大将李献诚等而召孝忠,孝忠不往,复使其弟孝节召之。
孝忠复命曰:“诸将无状,连颈受戮。吾惧祸,不敢往,亦不敢叛,犹公不觐天
子也。”孝节泣曰:“即归,且僇死。”孝忠曰:“偕往则并命,吾留,无患也。”
果不敢杀。
然宝臣素善孝忠,及病不能语,以手指北而死。子惟岳擅立,诏朱滔以幽州
兵讨之。滔忌孝忠善战,虑师出为己患,使判官蔡雄往说曰:“惟岳孺子,弄兵
拒命,吾奉诏伐罪,公乃宿将,安用助逆而不自求福也?今昭义、河东军已破田
悦,而淮西军下襄阳,梁崇义尸出井中,斩汉江上者五千人,河南军计日北首,
赵、魏灭亡可见。公诚去逆蹈顺,倡先归国,可以建不世功。”孝忠然之,遣将
程华报滔连和,遣易州录事参军事董稹入朝。德宗嘉之,擢孝忠检校工部尚书、
成德军节度使,令与滔并力。孝忠子弟在恒州者皆死。孝忠重德滔,为子茂和聘
其女,缔约益坚。
败惟岳于束鹿,滔欲乘胜袭恒州,孝忠乃引军西北,壁义丰。滔疑之,孝忠
将佐谏曰:“尚书推赤心于朱司徒,可谓至矣。今逆贼已溃,元功不终,后且悔
之。”孝忠曰:“本求破贼,贼已破矣,而恒州多宿将,迫之则死斗,缓之则改
图。且滔言大而识浅,可以虑始,难与守成。故吾坚壁于此,以待贼之灭耳。”
滔亦止屯束鹿。月馀,王武俊果斩惟岳以献。已而定州刺史杨政义以州降孝忠,
遂有易、定。时三分成德地,诏定州置军,名义武,以孝忠为节度、易定沧等州
观察使。
后滔与武俊叛,复遣蔡雄说之,答曰:“吾既为唐臣,而天性朴强,业已效
忠,不复助恶矣。吾与武俊少相狎,然其心喜反覆,不可信。幸谢司徒,志鄙言。”
滔复啖以金帛,皆不受。易、定介二镇间,乃浚沟垒,脩器械,感厉将士,乘城
固守。滔悉兵攻之,帝诏李晟、窦文场率师援孝忠,滔解去,遂全其军。孝忠因
与晟结婚。天子出奉天,孝忠遣将杨荣国以锐卒六百佐晟赴难,收京师。兴元初,
诏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贞元二年,河北蝗,民饿死如积,孝忠与其下同粗淡,日膳裁豆<豆昔>而已,
人服其俭,推为贤将。明年,检校司空。诏其子茂宗尚义章公主,孝忠遣妻入朝,
执亲迎礼,赏赉甚厚。五年,为将佐所惑,以兵袭尉州,入之,奉诏还镇。有司
劾擅兴,削司空。六年,还其官。卒,年六十二,追封上谷郡王,赠太师,谥曰
贞武。子茂昭、茂宗、茂和。
茂宗,擢累光禄少卿、左卫将军。元和中,历闲厩使。初,至德时,西戎陷
陇右,故陇右监及七厩皆废,而闲厩私其地入,宝应初,始以其地给贫民。茂宗
恃恩,奏悉收其赋,又奏取麟游岐阳牧地三百馀顷,民诉诸朝,诏监察御史孙革
按行,还奏不可。茂宗负左右助,诬革所奏不实,复遣侍御史范传式覆实,乃悉
夺其田。长庆初,岐人列诉,下御史,尽以其地还民。宝历初,迁兖海节度使。
终左龙武统军。
茂和,历左武卫将军。裴度讨蔡,奏为都押衙。茂和数以胆勇求自试,谓度
无功,辞不行。度请斩之以令军,宪宗曰:“予以其家忠且孝,为卿远斥。”后
终诸卫将军。
茂昭本名升云,德宗时赐今名,字丰明。少沈毅,颇通书传。孝忠时,累擢
检校工部尚书。孝忠卒,帝拜邕王谅为义武军节度大使,以茂昭为留后,封延德
郡王。后二年,为节度使。弟昇璘薄王武俊为人,座上嫚骂,武俊怒,袭义丰、
安喜、无极,掠万馀人,茂昭婴城,遣人厚谢,乃止。久之,入朝,为帝从容言
河朔事,帝竦听,曰:“恨见卿晚!”召宴麟德殿,赐良马、甲第、器币优具,
诏其子克礼尚晋康郡主。帝方倚之经置北方,会崩,故茂昭每入临,辄哀不自胜。
顺宗立,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复遣之镇,赐女乐二人,固辞,车至第门,
茂昭引诏使辞曰:“天子女乐,非臣下所宜见。昔汾阳、咸宁、西平、北平皆有
大功,故当是赐。今下臣述职以朝,奈何滥赏?后日有立功之臣,陛下何以加之?”
复赐安仁里第,亦让不受。宪宗元和二年,请朝,五奏乃听。愿留,不许,加兼
太子太保。
既还,王承宗叛,诏河东、河中、振武、义武合军为恒州北道招讨,茂昭治
廪厩,列亭候,平易道路,以待西军。承宗以骑二万逾木刀沟与王师薄战,茂昭
躬擐甲为前锋,令其子克让、从子克俭与诸军分左右翼绕贼,大败之,承宗几危。
会有诏班师,加检校太尉,兼太子太傅。乃请举宗还朝,表数上,帝乃许。北镇
遣客间说,皆不纳。诏左庶子任迪简为行军司马,乘驿往代。茂昭奉两州符节、
管钥、图籍归之。先敕妻子上道,戒曰:“吾使而曹出易,庶后世不为污俗所染。”
未半道,迎拜兼中书令,充河中晋绛慈隰节度使。至京师,双日开延英,对五刻
罢。又表迁坟墓于京兆,许之。明年,疽发于首卒,年五十,册赠太师,谥曰献
武。帝思其忠,擢诸子皆要职,岁给绢二千匹。
少子克勤,开成中历左武卫大将军。有诏赐一子五品官,克勤以息幼,推与
其甥,吏部员外郎裴夷直劾曰:“在勤骫有司法,引庇它族,开后日卖爵之端,
不可许。”诏听,遂著于令。
夷直字礼卿,亦婞亮,第进士,历右拾遗,累进中书舍人。武宗立,夷直
视册牒,不肯署,乃出为杭州刺史,斥驩州司户参军。宣宗初内徙,复拜江、华
等州刺史。终散骑常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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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15:53 | 显示全部楼层
陈楚者,茂昭甥也,字材卿,定州人。有武干,事茂昭,历牙将,常统精卒
从征伐。茂昭入朝,擢诸卫大将军,封普宁郡王。元和末,义武节度使浑镐丧师,
定州乱,拜楚为节度使,驰传赴军。及郊,无迎者,左右劝无入,楚曰:“定军
不来迎以试我。今不入,正堕计中。”乃冒雪行四十里,夜入其州,然军样部伍,
皆楚旧也,由是众心乃定。徙河阳三城,入为左羽林统军,检校司空。卒,年六
十一,赠司空。子君奕,亦至凤翔节度使。
康日知,灵州人。祖植,当开元时,缚康待宾,平六胡州,玄宗召见,擢左
武卫大将军,封天山县男。日知少事李惟岳,擢累赵州刺史。惟岳叛,日知与别
驾李濯及部将百人啐牲血共盟,固州自归。惟岳怒,遣先锋兵马使王武俊攻之,
日知使客谢武俊曰:“贼孱甚,安足共安危哉?吾城固士和,虽引岁未可下,且
贼所恃者田悦耳,悦兵血蔑邢,壕可浮,不能残半堞,况吾城之完乎?”又
绐为台检示曰:“使者赍诏喻中丞,中丞奈何负天子,从小儿跳梁哉?”武俊悟,
引兵还,斩惟岳以献。德宗美其谋,擢为深赵观察使,赐实封户二百。
会武俊拒命,遣将张钟葵攻赵州,日知破之,上俘京师。兴元元年,以深赵
益成德,徙日知奉诚军节度使,又徙晋绛,加累检校尚书左仆射,封会稽郡王。
贞元初卒,赠太子太师。
子志睦,字得众。资趫伟,工驰射。隶右神策军,迁累大将军。讨张韶,以
多兼御史大夫,进平卢军节度使。李同捷反,放兵略千乘,志睦挫其锐,不得逞,
遂下蒲台,尽夺其械。加检校尚书左仆射。徙泾原,封会稽郡公。卒,年五十七,
赠司空。
子承训,字敬辞。推门功进累左神武军将军。宣宗擢为天德军防御使,军中
马乏,虏来战,数负,承训罢冗费,市马益军,军乃奋张。始,党项破射雕军洛
源镇,悉俘其人,闻承训威政,皆还俘不敢謷。诏检校工部尚书,封会稽县男,
擢义武节度。
会南诏破安南,诏徙岭西南道,城邕州,合容管经略使隶之,遂统诸军行营
兵马。南诏深入,承训分兵六道出以掩蛮,战不利,士死十八,唯天平卒二千
还屯,阖军震。于是节度副使李行素完城不出,南诏围之四日,或请夜出兵袭蛮,
承训意索,不听。天平裨将阴募勇儿三百,夜缒烧蛮屯,斩首五百,南诏恐,明
日解而去。承训谬言大破贼,告于朝,群臣皆贺,加检校尚书右仆射,籍子弟姻
昵冒赏,而士不及,怨言嚾流。岭南东道节度使韦宙白状宰相,承训惭,移疾,
授右武卫大将军,分司东都。
咸通中,南诏复盗边。武宁兵七百戍桂州,六岁不得代,列校许佶、赵可立
因众怒杀都将,诣监军使丐粮铠北还,不许,即擅斧库,劫战械,推粮料判官庞
勋为长,勒众上道。懿宗遣中人张敬思部送,诏本道观察使崔彦曾慰安之。次潭
州,监军诡夺其兵,勋畏必诛,篡舟循江下,益裒兵,招亡命,收银刀亡卒艚匿
之。及徐城,谋曰:“吾等叩城大呼,众必应,前日赏缗五十万可得也。”众喜。
牙健赵武等欲亡,勋斩首送彦曾曰:“此摇乱者。”彦曾不能诘。勋怨都押衙尹
戡、教练使杜璋、兵马使徐行俭,又使白彦曾曰:“士负罪,不敢释甲,请为
二屯。”且白退戡等。府属温廷皓谓彦曾曰:“勋擅委戍,一可杀。专戕大将,
二可杀。私置兵,三可杀。士不子弟即父兄,振袂而唱,内外必应,银刀亡命,
复在其中,四可杀。请分两营,胁去三将,五可杀。”彦曾谓然。乃祃纛黄堂前,
选兵三千授都虞候元密。屯任山,须勋至劫取之,遣逻子赢服觇贼。比暮,勋至,
捕觇者,知其谋,即峤偶人,剚虚帜,而诡路袭符离。密久乃寤,回屯城南。
勋与宿将乔翔战睢河,翔大败,摄太守焦璐遁去。勋入据州,自称兵马留后。
初,璐决汴水,绝勋北道,水未至,勋度,比密兵攻宿,水大至,涉而傅城,
不克攻。勋劫百艘运粮趋泗州,留妇弱持掫。翌日,密觉,追之,士未食。贼
伏兵于舟而阵汴上,军见密皆走。密追蹑,伏发,夹攻之,密败,众歼。遂入徐
州,囚彦曾及官属,杀尹戡等。又徇下邳、涟水、宿迁、临淮、蕲、虹诸县,皆
下。遣伪将屯柳子,屯丰,屯滕,屯沛,屯萧,以张其军,乃露章求节度使。有
周重者,隐濠、泗间,号有谋,勋迎为上客,问策所出,因教勋:“赦囚徒,据
扬州,北收兖、郓,西举汴、宋,东掠青、齐,拓境大河,食敖仓,可以持久。”
勋无雄才,不纳。伪将刘行及攻濠州,执刺史卢望回,自称刺史。帝遣中人康道
隐宣慰徐州,勋郊迎,旗铠矛戟亘三十里,使骑鸣鼙角,声动山谷。置酒球球
场,引道隐阅其众,绐为贼来降六十人,妄戮平民,上首级夸胜。”道隐还,固
求节度。即残鱼台、金乡、<石易>山、单父十馀县,斩官吏,出金帛募兵,游民多
从之。
帝乃拜承训检校尚书右仆射、义成军节度使、徐泗行营都招讨使,以神武大
将军王晏权为武宁军节度使、北面行营招讨使,羽林将军戴可师为南面行营招讨
使,率魏博、鄜延、义武、凤翔、沙陀、吐浑兵二十万讨之。
勋好鬼道,有言汉高祖庙夜阅兵,人马流汗,勋日往请命。巫言球场有隐龙,
得之可战胜,勋大役徒凿地,不能得。贼将李圆、刘佶攻泗,欧宗、丁从实分徇
舒、庐、寿、沂、海诸道。兵屯海州,度贼至,作机桥,维以长縆,贼半度,縆
绝,半溺死,度者不得战,歼之。贼别取和州,破沐阳、下蔡、乌江、巢诸县,
扬州大恐,民悉度江。淮南节度使令狐綯移书陈祸福,许助求节度,勋按甲听命。
淮南合宣、润兵戍都梁山。勋夜度淮,崿曙薄垒,贼将刘行立、王弘立与勋合,
败淮南将李湘,屯淮口,劫盱眙。帝又诏将军宋威与淮南并力。
承训屯新兴,贼挑战,时诸道兵未集,承训帐下才万人,退壁宋州。勋益骄。
光、蔡钜贼陷滁州,杀刺史高锡望应勋。戴可师引兵三万夺淮口,围勋都梁山下,
降其众。可师恃胜不戒,弘立以兵袭之,可师不克阵而溃,士溺淮死,逸者数百
人,贼取可师首传徐州。诏以马士举为淮南节度使、南面行营诸军都统,驰传入
扬州。士举曰:“城坚士多,贼何能为?”众稍安。始,帝以晏权故智兴子,节
度武宁,欲以怖贼。及是,返为贼困,不敢战,乃更以陇州刺史曹翔为兖海节度、
北面都统招讨使,屯滕、沛,魏博将薛尤屯萧、丰。
贼首孟敬文欲绝勋自立,阴刻鉴为文曰“天口云云,锡尔将军”,夜瘗之野,
耕者得之以献,众骇异,乃斋三日授之。勋知其谋,使人袭杀之。
于是承训屯柳子右,夹汴筑垒,连属一舍。勋籍城中兵,止三千,劫民授甲,
皆穿窟穴遁去。王弘立度睢,围新兴、鹿塘。承训纵沙陀骑躏之,弘立走,士赴
水死,自鹿塘属襄城,伏尸五十里,数首二万,获器铠不赀。承训攻柳子,姚周
度水战,又败,乘风火贼,周提馀卒去,沙陀蹑之,及芳亭,死者枕藉,斩刘丰,
而周以十骑走宿州,守将斩之。勋惧,乃害崔彦曾等,谓其下曰:“上不许我节
度,与诸君真反矣。”大索兵,得三万。许佶、赵可立劝勋称“天册将军”,勋
谒汉高祖庙受命,以其父举直为大司马,守徐州。或曰:“方大事,不可私于父,
失上下序。”举直乃拜于廷,勋坐受之。引兵救丰,刻木作妇人,衣绛被发,军
过,斫而火之,乃行。勋夜入城,外不知。勋出锐军击援屯,魏博军知勋自将,
惊而溃。贼以所得送徐州以夸下。曹翔退保兖州。勋欲乘胜攻承训,或曰:“今
北兵败,西军摇,不足虞也。方蚕月,宜息众力农,至秋士马强,决可以取胜。”
举直曰:“时不重得,愿将军无纵敌。”勋曰:“然。”时承训方攻临涣,闻勋
计,追还兵仗以待。勋军皆市人,嚣而狂,未阵即奔,相蹈藉死者四万。勋释甲
服垢襦脱,收夷痕士三千以归,遣张行实屯第城。
马士举救泗州,贼解去,进攻贼濠州。是时,又诏黔中观察使秦匡谋讨贼,
下招义、钟离、定远。勋遣吴迥屯北津援濠,士举锐兵度淮,尽碎其营。初,勋
之遁,惧众不军,妄言有神呼野中曰:“天符下,国兵休。”勋使下相语,符未
降,故败北津。
帝恨魏博军不胜,以宋威为西北面招讨使,率兵三万屯萧、丰,约勋:“降
者当赦之。”始,宿鄙人刘洪者,被黄袍,白马,使人封檄叩观察府曰:“我当
王徐。”崔彦曾斩之,遗党匿山谷,欲附勋,承训喻降之。王师破临涣,斩万级,
收襄城、留武、小睢诸壁。曹翔下滕,贼将以蕲、沛降,贼李直奔入徐州。翔又
破丰、徐城、下邳,贼益蹙。
勋以张玄稔守宿州,张儒、刘景助之,自称统军,列壁相望。承训拔第城,
张行实奔宿州,承训遂围宿州。行实教勋:“官军尽锐于此,西鄙虚单,将军直
捣宋、亳,出不意,宿围自解。”勋喜,引而西,使举直、许佶守徐。承训攻败,
十遇皆胜。遣辩士以威动玄稔。玄稔,贼重将也,以帛书射城外,约诛勋自归,
使张皋献期。俄与二将会柳溪,伏士于旁,玄稔驰骑呼曰:“庞勋首已枭仆射寨
矣!”伏兴,斩刘景、张儒。玄稔率诸将肉袒见承训,自陈陷贼不早奋,久暴王
师,愿禽贼赎死。承训许之。复请诈为溃军劫符离。符离不知,内之,已入,即
斩守将,得兵万人,北攻徐州。许佶等不敢出。玄稔环城,彦曾故吏路审中启白
门内玄稔兵,许佶等启北门走,玄稔身追之,士大崩,皆赴水死,斩举直、许佶、
李直等,收叛卒亲族悉夷之。
勋闻徐已拔,气丧,无顾赖,众尚二万,自石山而西,所在焚掠。承训悉兵
八万逐北,沙陀将朱耶赤衷急追至宋州,勋焚南城,为刺史郑处冲所破,将南趋
亳,承训兵循涣而东,贼走蕲县,官兵断桥,不及济,承训乃纵击之,斩首万级,
馀皆溺死。阅三日,得勋尸。斩其子于京师。吴迥守濠州,粮尽食人,驱女孺运
薪塞隍,并填之,整旅而行,马士举斩以献。勋之始得徐州,赀储荡然,乃四出
剽取,男子十五以上皆执兵,舒鉏钩为兵,号“霍锥”,破十余州,凡二岁灭。
诏擢张玄稔右骁卫大将军,承训迁检校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徙节河
东。于是宰相路岩、韦保衡劾承训讨贼逗挠,贪虏获,不时上功。贬蜀王傅,分
司东都。再贬恩州司马。僖宗立,授左千牛卫大将军。卒,年六十六。
子传业,尝从父征伐,终鄜坊节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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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洧者,淄青节度使正己从父兄也。始,署徐州刺史。建中初,正己卒,子
纳叛,攻宋州,洧挈州自归,加兼御史大夫,封潮阳郡王,实封户二百,充招谕
使。初,洧遣巡官崔程入朝,且白宰相:“徐州不足独抗贼,得海、沂为节度,
可与成功。洧素与二州刺史有约,且不肯为贼守。”程先咨张镒,而卢杞怒不先
白,故洧请中格。及纳攻徐,刘玄佐与诸将击退之。既贼方张,乃加洧徐海沂密
观察使。时海、密为贼守,不受命,洧未有以取之。迁检校户部尚书。会疽发背,
少间,肩舆过市,市人叫欢,洧惊,疽溃卒,赠尚书左仆射。以洧将高承宗代之。
其弟淡,险人也,耻居下,阴约纳攻徐为内应,并说滕将翟济,济执以闻。
擢济沂州刺史。召淡入京师,以洧赦不罪。
刘澭,卢龙节度使怦之次子,济母弟也。涉书史,有材武,好施爱士,能
得人死力。始事朱滔,常陈君臣大分,裁抑其凶。及怦得幽州,不三月病且死,
澭侍汤液未尝离,辄以父命召济于莫州,济嗣总军事,故德澭之让,以为瀛
州刺史,有如不讳,许代己。
久之,济自用其子为副大使,澭不能无恨,因请以所部为天子戍陇,悉发
其兵千五百驰归京师,无一卒敢违令者。德宗甚宠之,拜秦州刺史,屯普润。军
中不设音乐。士卒病,亲存问所欲,不幸死,哭之。
宪宗立,方士罗令则诣澭营,妄言废立以动澭,命系之,辞曰:“吾之
党甚众,公无囚我,约大行梓宫发兵,无不济。”澭械送阙下,杀之。录功,
号其军曰保义。蕃戎畏慑,不敢入寇。常忾然有复河湟志,屡为朝廷言之,未见
省。封累彭城郡公。及病,籍士马求代。既还,卒于道,年四十九,赠尚书右仆
射,谥曰景。
田弘正,字安道。父廷玠,尚儒学,不乐军旅,与承嗣为从昆弟,仕为平舒
丞,迁乐寿、清池、束城、河间四县令,以治称。迁沧州刺史。李宝臣、朱滔与
承嗣不协,合兵围沧州,廷玠固守连年,食虽尽无叛者。朝廷嘉其节,徙相州。
承嗣盗磁、相,廷玠无所回染。及悦代立,忌廷玠之正,召为节度副使。廷玠至,
让悦曰:“而承伯父绪业,当守朝廷法度以保富贵,何苦与恒、郓为叛臣?自兵
兴来,叛天子能完宗族者谁邪?而志不悛,盍杀我,无令我见田氏血污人刀也!”
遂称疾不出。悦过谢之,杜门不纳,愤而卒。
弘正幼通兵法,善骑射,承嗣爱之,以为必兴吾宗,名之曰兴。季安时,为
衙内兵马使、同节度副使,封沂国公。季安侈汰,锐杀罚,弘正从容规切,军中
赖之,翕然归重。季安内忌,出为临清镇将,欲因罪诛之。弘正阳痹痼,卧家不
出,乃免。季安死,子怀谏袭节度,召还旧职。
怀谏委政于家奴蒋士则,措置不平,众怒,咸曰:“兵马使吾帅也。”牙兵
即诣其家迎之,弘正拒不纳,众哗于门,弘正出,众拜之,胁还府,弘正顿于地,
度不免,即令于军曰:“尔属不以吾不肖,使主军,今与公等约,能听命否?”
皆曰:“惟公命。”因曰:“吾欲守天子法,举六州版籍请吏于朝,苟天子未命,
敢有请吾旗节者死,杀人及掠人者死。”皆曰:“诺。”遂到府,杀士则及支党
十馀人。于是图魏、博、相、卫、贝、澶之地,籍其入以献,不敢署僚属,而待
王官。
先时,诸将出屯,质妻子,里民不得相往来。弘正悉除其禁,听民通馈谢庆
吊。服玩僣侈者,即日彻毁之。承嗣时,正寝华显,弘正避不敢居,更就采访使
堂皇听事。幽、恒、郓、蔡大惧,遣客镌说钩染,弘正皆拒遣之。宪宗美其诚,
诏检校工部尚书,充魏博节度使。又遣司封郎中知制诰裴度宣慰,赉其军钱百五
十万缗,六州民给复一年,赦见囚,存问高年、茕独、废疾不能自存者。度明辩,
具陈朝廷厚意,弘正不觉自失,乃深相结纳,奉上益谨。复请度遍行其部,宣示
天子恩诏。因令节度佥谋布衣崔欢奉表陈谢,且言:“天宝以来,山东奥壤,化
为戎墟,官封世袭,刑赏自出,国家含垢,垂六十年。臣若假天之龄,奉陛下宸
算,冀道扬太和,洗濯伪风,然后退归丘园,避贤者路,死不恨。”制诏褒答,
且赐今名,锡与踵涂。
天子讨蔡,弘正遣子布以兵三千进战,数有功。李师道疑其袭己,不敢显助
蔡,故元济失援,王师得致诛焉。王承宗叛,诏弘正以全师压境,破其众南宫,
承宗惧,归穷于弘正,弘正表诸朝,遂献德、棣二州以谢,纳二子为质。
俄而李师道拒命,诏弘正与宣武等五节度兵进讨。弘正自扬刘度河,距郓四
十里坚壁;师道大将刘悟率精兵屯河东。战阳谷,再遇再北,斩万馀级,贼势蹙。
悟乃反兵,斩师道首,诣弘正降,取十有二州以献。初,悟既平贼,大张饮军中,
凡三日,设角抵戏,引魏博使至廷以为欢,悟盱衡攘臂助其决,坐中皆惮悟勇。
客有白弘正者,弘正曰:“郓士疲于战,疮者未起,悟当恤亡吊乏,尉士大夫心,
奈何取快目前邪?吾奉诏按军,伺悟去就,今知其无能为也。”既而诏悟为义成
军节度使,狼狈上道,时称知悟之明。
以功加弘正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是岁来朝,对麟德殿,眷劳殊等;
引见僚佐将校二百馀人,皆有班赐;进兼侍中,实封户三百;擢其兄融为太子宾
客、东都留司。弘正数上表固请留阙下,帝劳曰:“昨韩弘以疾辞不就军,朕既
从之矣,今卿复尔,我不应违。但魏人乐卿之政,四邻畏卿之威,为朕长城,又
安用辞?”弘正遂还。常欲变山东承袭旧风,故悉遣子姓仕朝廷,帝皆擢任之,
朱紫满门,荣冠当时。
穆宗立,王承元以成德军请帅,帝诏弘正兼中书令,为节度使。弘正以新与
镇人战,有父兄怨,取魏兵二千自卫,入其军。时天子赐钱一百万缗,不时至,
军有怨言,弘正亲加抚喻乃安。仍请留魏兵为纪纲,以持众心,度支崔倰吝其
禀,沮却之。长庆元年七月,归卫卒于魏,是月军乱,并家属将吏三百馀人皆遇
害,年五十八。帝闻震悼,册赠太尉,谥曰忠愍。
弘正幼孤,事融甚谨,军中尝分曹习射,弘正注矢联中,融退,抶怒之,
故当季安猜暴时能自全。及为军中推迫,融不悦曰:“尔竟不自晦,取祸之道也。”
朝廷知其友爱,诏拜相州刺史,赐金紫,不欲其相远也。
弘正性忠孝,好功名,起楼聚书万馀卷,通《春秋左氏》,与宾属讲论终日,
客为著《沂公史例》行于世。弘正之祸也,其判官刘茂复独免,士相戒曰:“是
人议事尽忠,遇吾等信,敢干其家者共杀之。”
弘正子布、群、牟。
布字敦礼,幼机悟。弘正戍临清,布知季安且危,密白父,请以众归朝,弘
正奇之。及得魏,使布总亲兵。王师诛蔡,以军隶严绶,屯唐州。帝以布大臣子,
或有罪,且挠法,弘正请以董畹代,而士卒爱布愿留,帝乃止。凡十八战,破凌
云栅,下郾城,以功授御史中丞。裴度轻出观兵沱口,贼将董重质以奇兵掩击,
布伏骑数百突出薄之,诸军继至,贼惊引还。蔡平,入为左金吾卫将军。谏官尝
论事帝前,同列将麾却之,布止曰:“使天子容直臣,毋轻进。”弘正徙成德,
以布为河阳节度使,父子同日受命。时韩弘与子公武亦皆领节度,而天下以忠义
多田氏。布所至,必省冗将,募战卒,宽赋劝穑,人皆安之。长庆初,徙泾原。
弘正遇害,魏博节度使李愬病不能军,公卿议以魏强而镇弱,且魏人素德弘
正,以布之贤而世其官,可以成功。穆宗遽召布,解縗拜检校工部尚书、魏博节
度使,乘传以行。布号泣固辞,不听;乃出伎乐,与妻子宾客决曰:“吾不还矣!”
未至魏三十里,跣行被发,号哭而入,居垩室,屏节旄。凡将士老者,兄事之。
禄奉月百万,一不入私门,又发家钱十馀万缗颁士卒。以牙将史宪诚出麾下可任,
乃委以精锐。时中人屡趣战,而度支馈饷不继,布辄以六州租赋给军。引兵三万
进屯南宫,破贼二垒。
于是朱克融据幽州,与王廷凑唇齿。河朔三镇旧连衡,桀骜自私,而宪诚蓄
异志,阴欲乘衅,又魏军骄,惮格战,会大雪,师寒粮乏,军中谤曰:“它日用
兵团,粒米尽仰朝廷。今六州刮肉与镇、冀角死生,虽尚书瘠己肥国,魏人何罪?”
宪诚得间,因以摇乱。会有诏分布军合李光颜救深州,兵怒,不肯东,众遂溃,
皆归宪诚,唯中军不动。布以中军还魏。明日,会诸将议事,众哗曰:“公能行
河朔旧事,则生死从公,不然,不可以战。”布度众且乱,叹曰:“功无成矣!”
即为书谢帝曰:“臣观众意,终且负国。臣无功,不敢忘死。愿速救元翼,毋使
忠臣义士涂炭于河朔。”哭授其从事李石讫,乃入,至几筵,引刀刺心曰:“上
以谢君父,下以示三军。”言讫而绝,年三十八,赠尚书右仆射,谥曰孝。子
鐬,宣宗时历银州刺史,坐以私铠易边马论死,宰相崔铉奏布死节于国,可贷
鐬以劝忠烈,故贬为州司马。
群,会昌中历蔡州刺史,坐赃且抵死,兄肇闻之,不食卒。宰相李德裕奏:
“汉河间人尹次、颍川人史玉坐杀人当死,次兄初、玉母浑诣官请代,因缢物故,
于时皆赦其死。”于是武宗诏减死一等。
牟宽厚明吏治,为神策大将军。开成初,盐州刺史王宰失羌人之和,诏牟代
之。累迁鄜坊节度使,再徙天平,三为武宁,一为灵武军,官至检校尚书左仆射,
卒。诸子皆有方面功,以忠义为当世所高。
王承元者,承宗弟也。有沉谋。年十六,劝承宗亟引兵共讨李师道,承宗少
之,不用,然军中往往指目之。承宗死,未发丧,大将谋取帅它姓。参谋崔燧与
诸校计,以祖母凉国夫人李命承元嗣。承元泣且拜,不受,诸将牢请,承元曰:
“上使中贵人监军,盍先请?”监军至,又如命,乃谢曰:“诸君不忘王氏以及
孺子,苟有令,其从我乎?”众曰:“惟所命。”乃视事牙阖之偏,约左右不得
称留后,事一关参佐,密表请帅于朝。穆宗诏起居舍人柏耆宣慰。授承元检校工
部尚书、义成军节度使。北镇以两河故事胁诱,承元不纳,诸将皆悔。耆至,士
哭于军,承元令曰:“诸君不欲我去,意固善。虽然,格天子诏,我获罪奈何?
前李师道有诏赦死,欲举族西,诸将止弗遣,他日乃共杀之。今君等幸置我,无
与师道比。”乃遍拜诸将,诸将语塞。承元即出家赀尽赐之,斩不从命者十辈,
军乃定。于是谏议大夫郑覃宣慰,赐其军钱百万缗,赦囚徒,问孤独、废疾不能
自存者粟帛有差。
承元去镇,左右裒器币自随,承元使空褚毋留。入朝,昆弟拜刺史者四人,
位于朝者四十人。祖母入见,帝命中宫礼赉异等。徙承元鄜坊丹延节度。俄徙凤
翔。凤翔右袤泾、原,地平少岩险,吐蕃数入盗。承元据胜地为鄣,置守兵千,
诏号临汧城。府郛左百贾州聚,异时为虏剽夺,至燎烽相警,承元版堞缭之,人
乃告安。以劳封岐国公。太和初,祖母丧,诏曰:“武俊当横流时,拯定奔溃,
功在史官。今李不幸,赠恤宜加厚。”且给仪仗以葬。
五年,徙节平卢、淄青。始,盐禁未尝行两河,承元请归有司,由是兖、郓
诸镇皆奉法。承元资仁裕,所至爱利。卒,年三十三,赠司徒。
牛元翼,赵州人。材果而谋。王承宗时倚其计为强雄,与傅良弼二人冠诸将。
王廷凑叛,穆宗以元翼在成德,名出廷凑远甚,自深州刺史擢为深冀节度使,以
携其军。廷凑怒,遣部将王位以锐兵攻元翼,不胜,乃合朱克融共围之。诏进元
翼成德军节度使,以宣武兵五百进援,元翼固守。长庆二年,诏赦廷凑罪,徙元
翼山南东道,以深州赐廷凑,使中人促元翼南。廷凑恨之,已受诏,兵不解。招
讨使裴度诒书诮让,克融解而归,廷凑退舍。诏并加检校工部尚书,两悦之。淹
月,元翼率十馀骑冒围跳德、棣,朝京师。廷凑入,尽杀元翼亲将臧平等百八十
人。元翼见延英,赉问优缛,命中人杨再昌取其家,并迎田弘正丧。廷凑辞以弘
正殡亡在所,元翼家须秋遣。魏博节度使史宪诚遣其弟入赵,四返,说廷凑曰:
“田公非得罪于赵,尸尚何惜?元翼去深州,乃一孤将,何利其家?”廷凑乃归
弘正丧于京师。元翼闻平等死,愤恚卒,悉还所赐于朝,廷凑遂夷其家。
良弼字安道,清河人。以射冠军中。初,瀛之博野、乐寿,介范阳、成德间,
每兵交,先薄二城,故常为剧屯。德宗以王武俊破朱滔功,皆隶成德,故以良弼
守乐寿,李寰守博野。廷凑之叛,两贼交诱之,而坚壁为国固守。有诏以乐寿为
左神策行营,拜良弼为都知兵马使;寰所领士隶右神策,号忻州营,亦以寰为都
知兵马使。赐第京师。俄以良弼为沂州刺史。良弼率众出,战力,乃得去。寰引
兵三千趋忻州,廷凑邀之,寰斩三百级,追者不敢前。天子以良弼、寰忠有状,
乃更赐奴婢服马。召良弼为左神策军将军。宝历初,擢夏绥银节度使。异时蕃帐
亡命来者,必偿马乃与,良弼至,皆执付其部,酋种欢怀。终横海节度使。寰擢
累保义军节度使。
王智兴讨李同捷未克,而乌重胤卒,谓寰可共立功,请诸朝,乃授横海节度
使。师所过暴钞,至屯,按军不进,遂身入朝,盛陈贼势,请济师,欲大调发。
群臣议寰兵太重,且盗沧、景,未决而棣州平。寰内愧不自安,愿留京师,遂罢
保义军、忻州营,更授夏绥宥节度使,卒。
寰再易镇,治无可言者。然廷凑之乱,联军十五万无成功,贼锋不可婴,而
乐寿、博野截然峙中者累岁,梗其吞暴,议者以为难。敬宗世,寰图其事上之。
史孝章,字得仁,资修谨。父宪诚,以战力奋,宾客用挽强击剑相矜,孝章
独退让如诸生,称道皆《诗》、《书》。魏博节度使李诉阅大将子弟籍于军,孝
章愿以文署职,愬奇之,檄试都督府参军。
宪诚得魏,迁士曹参军。孝章见父数奸命,内非之,承间谏曰:“大河之北
号富强,然而挺乱取地,天下指河朔若夷狄然。今大人身封侯,家富不赀,非痛
洗溉,竭节事上,恐吾踵不旋祸且至。”因涕下沾衿。父粗武,不尽听。文宗贤
之,擢孝章节度副使,累迁检校左散骑常侍。父欲助李同捷,孝章切争,宪诚稍
惮其义。又劝出师讨同捷自明,帝益嘉之,进检校工部尚书。及兵出,父敕孝章
统之。入朝,劳予蕃厚。宪诚亦上书求觐,帝知非宪诚意,特缘孝章悟发,故分
相、卫、澶而授孝章节度使。未至,魏人乱,父卒死于军。帝念史氏祸而恤孝章,
故夺丧拜右金吾卫将军。徙节鄜坊,进检校户部尚书。久之,自邠宁以病丐还,
卒于行,年三十九,赠尚书右仆射。孝章本名唐,后改今名。
宪诚弟宪忠,字元贞,少为魏牙门将。田弘正讨齐、蔡,常为先锋,阅三十
战,中流矢,酣斗不解,由是著名。宪诚表为贝州刺史。魏乱,奔京师,加累检
校右散骑常侍、陇州刺史。增亭鄣,徙客馆于外,戎谍无所伺。
会昌中,筑三原城,吐蕃因之数犯边。拜宪忠泾原节度使以怖其侵,吐蕃遣
使来请堕城,且愿以尝杀使者之人置塞上。宪忠使谢曰:“前吾未城。尔犯我地,
安得禁吾城?尔知杀吾使为负,宜先取罪人谢我,将无所不得。今与尔约,前节
度使事一置之。”吐蕃情得而服。宪忠疏泾于隍,积缗钱十万、粟百万斛,戍人
宜之。会党项羌内寇,又徙朔方,有诏驰驿赴屯,宪忠辞曰:“羌不得其心,故
不自安。今亟往,知吾为备,斗益健,请徐行。”许之。乃移书与羌人,示要约。
羌人乃皆喜,奉酒湩迎道。
大中初,突厥扰河东,钞漕米行贾,徙节振武军。于是故帅荒沓,使游弈兵
觇戎有良马牛,强取之,归直十一,戎人怒,因兴盗掠。宪忠廉俭,少所欲,尝
曰:“吾居河朔,去此三千里,乃乘五健马。今守边,发吾余奉,不患无马,何
忍豪市哉?”故所至莫不怀德。累封北海县子,检校尚书左仆射,兼金吾大将军。
以病自丐,改左龙武统军。卒,年七十一,赠司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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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四十九 列传第七十四

◎刘第五班王李
刘晏,字士安,曹州南华人。玄宗封泰山,晏始八岁,献颂行在,帝奇其幼,
命宰相张说试之,说曰:“国瑞也。”即授太子正字。公卿邀请旁午,号神童,
名震一时。天宝中,累调夏令,未尝督赋,而输无逋期。举贤良方正,补温令,
所至有惠利可纪,民皆刻石以传。再迁侍御史。禄山乱,避地襄阳。永王璘署晏
右职,固辞。移书房琯,论封建与古异,“今诸王出深宫,一旦望桓、文功,不
可致。”诏拜度支郎中,兼侍御史,领江淮租庸事。晏至吴郡而璘反,乃与采访
使李希言谋拒之。希言假晏守余杭,会战不利,走依晏。晏为陈可守计,因发义
兵坚壁。会王败,欲转略州县,闻晏有备,遂自晋陵西走。终不言功。召拜彭原
太守,徙陇、华二州刺史,迁河南尹。时史朝义盗东都,乃治长水。进户部侍郎,
兼御史中丞、度支铸钱盐铁等使。京兆尹郑叔清、李齐物坐残挚罢,诏晏兼京兆
尹。总大体不苛,号称职。会司农卿严庄下狱,已而释,诬劾晏漏禁中语,宰相
萧华亦忌之,贬通州刺史。
代宗立,复为京兆尹、户部侍郎,领度支、盐铁、转运、铸钱、租庸使。晏
以户部让颜真卿,改国子祭酒。又以京兆让严武,即拜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
章事,使如故。坐与程元振善,罢为太子宾客。俄进御史大夫,领东都、河南、
江淮转运、租庸、盐铁、常平使。时大兵后,京师米斗千钱,禁膳不兼时,甸农
挼穗以输。晏乃自按行,浮淮、泗,达于汴,入于河。右循底柱、硖石,观三门
遗迹;至河阴、巩、洛,见宇文恺梁公堰,厮河为通济渠,视李杰新堤,尽得其
病利。然畏为人牵制,乃移书于宰相元载,以为:“大抵运之利与害各有四:京
师三辅,苦税入之重,淮、湖粟至,可减徭赋半,为一利;东都雕破,百户无一
存,若漕路流通,则聚落邑廛渐可还定,为二利;诸将有不廷,戎虏有侵盗,闻
我贡输错入,军食丰衍,可以震耀夷夏,为三利;若舟车既通,百货杂集,航海
梯峤,可追贞观、永徽之盛,为四利。起宜阳、熊耳,虎牢、成皋五百里,见户
才千余,居无尺椽,爨无盛烟,兽游鬼哭,而使转车輓漕,功且难就,为一病;
河、汴自寇难以来,不复穿治,崩岸灭木,所在廞淤,涉泗千里,如罔水行舟,
为二病;东垣、底柱,渑池、北河之间六百里,戍逻久绝,夺攘奸宄,夹河为薮,
为三病;淮阴去蒲坂,亘三千里,屯壁相望,中军皆鼎司元侯,每言衣无纩,食
半菽,輓漕所至,辄留以馈军,非单车使者折简书所能制,为四病。”载方内
擅朝权,既得书,即尽以漕事委晏,故晏得尽其才。岁输始至,天子大悦,遣卫
士以鼓吹迓东渭桥,驰使劳曰:“卿,朕酂侯也。”凡岁致四十万斛,自是关中
虽水旱,物不翔贵矣。
再迁吏部尚书,又兼益湖南、荆南、山南东道转运、常平、铸钱使,与第五
琦分领天下金谷。又知吏部三铨事,推处最殿分明,下皆慴伏。元载得罪,诏
晏鞫之。晏畏载党盛,不敢独讯,更敕李涵等五人与晏杂治。王缙得免死,晏请
之也。
常衮执政,忌晏有公望,乃言晏旧德,当师长百僚,用为左仆射,实欲夺其
权。帝以计务方治,诏以仆射领使如旧。初,晏分置诸道租庸使,慎简台阁士专
之。时经费不充,停天下摄官,独租庸得补署,积数百人,皆新进锐敏,尽当时
之选,趣督倚办,故能成功。虽权贵干请,欲假职仕者,晏厚以禀入奉之,然未
尝使亲事,是以人人劝职。尝言:“士有爵禄,则名重于利;吏无荣进,则利重
于名。”故检劾出纳,一委士人,吏惟奉行文书而已。所任者,虽数千里外,奉
教令如目前,频伸谐戏不敢隐。惟晏能行之,它人不能也。代宗尝命考所部官吏
善恶,刺史有罪者,五品以上辄系劾,六品以下杖然后奏。
李灵耀反,河南节帅或不奉法,擅征赋,州县益削。晏常以羡补乏,人不加
调,而所入自如。第五琦始权盐佐军兴,晏代之,法益密,利无遗入。初,岁收
缗钱六十万,末乃什之,计岁入千二百万,而榷居太半,民不告勤。京师盐暴贵,
诏取三万斛以赡关中,自扬州四旬至都,人以为神。至湖峤荒险处,所出货皆贱
弱,不偿所转,晏悉储淮、楚间,贸铜易薪,岁铸缗钱十余万。其措置纤悉如此。
诸道巡院,皆募驶足,置驿相望,四方货殖低昂及它利害,虽甚远,不数日即知,
是能权万货重轻,使天下无甚贵贱而物常平,自言如见钱流地上。每朝谒,马上
以鞭算。质明视事,至夜分止,虽休澣不废。事无闲剧,即日剖决无留。所居
修行里,粗朴庳陋,饮食俭狭,室无媵婢。然任职久,势轧宰相,要官华使多出
其门。自江淮茗橘珍甘,常与本道分贡,竞欲先至,虽封山断道,以禁前发,晏
厚赀致之,常冠诸府,由是媢怨益多。馈谢四方有名士无不至,其有口舌者,
率以利啖之,使不得有所訾短。故议者颇言晏任数固恩。大历时政因循,军国皆
仰晏,未尝检质。德宗立,言者屡请罢转运使,晏亦固辞,不许。又加关内河东
三川转运、盐铁及诸道青苗使。
始,杨炎为吏部侍郎,晏为尚书,盛气不相下。晏治元载罪,而炎坐贬。及
炎执政,衔宿怒,将为载报仇。先是,帝居东宫,代宗宠独孤妃,而爱其子韩王。
宦人刘清潭与嬖幸请立妃为后,且言王数有符异,以摇东宫。时妄言晏与谋。至
是,炎见帝流涕曰:“赖祖宗神灵,先帝与陛下不为贼臣所间,不然,刘晏、黎
干摇动社稷,凶谋果矣。今干伏辜而晏在,臣位宰相,不能正其罪,法当死。”
崔祐甫曰:“陛下已廓然大赦,不当究飞语,致人于罪。”朱泚、崔宁力相解释,
宁尤切至。炎怒,斥宁于外,遂罢晏使。坐新故所交簿物抗谬,贬忠州刺史,中
官护送。炎必欲傅其罪,知庾准与晏素憾,乃擢为荆南节度使。准即奏晏与朱泚
书,语言怨望,又搜卒,擅取官物,胁诏使,谋作乱。炎证成之。
建中元年七月,诏中人赐晏死,年六十五。后十九日,赐死诏书乃下,且暴
其罪。家属徙岭表,坐累者数十人,天下以为冤。时炎兼删定使,议籍没,众论
不可,乃止。然已命簿录其家,唯杂书两乘,米麦数斛,人服其廉。淄青节度使
李正己表诛晏太暴,不加验实,先诛后诏,天下骇惋,请还其妻子。不报。兴元
初,帝浸寤,乃许归葬。贞元五年,遂擢晏子执经为太常博士,宗经秘书郎。执
经还官,求追命,有诏赠郑州刺史,又加司徒。
晏殁二十年,而韩洄、元琇、裴腆、李衡、包佶、卢徵、李若初继掌财利,
皆晏所辟用,有名于时。
晏既被诬,而旧吏推明其功。陈谏以为管、萧之亚,著论纪其详,大略以“
开元、天宝间天下户千万,至德后残于大兵,饥疫相仍,十耗其九,至晏充使,
户不二百万。晏通计天下经费,谨察州县灾害,蠲除振救,不使流离死亡。初,
州县取富人督漕輓,谓之‘船头’;主邮递,谓之‘捉驿’;税外横取,谓之
‘白著’。人不堪命,皆去为盗贼。上元、宝应间,如袁晁、陈庄、方清、许钦
等乱江淮,十余年乃定。晏始以官船漕,而吏主驿事,罢无名之敛,正盐官法,
以裨用度。起广德二年,尽建中元年,黜陟使实天下户,收三百余万。王者爱人,
不在赐与,当使之耕耘织纴,常岁平敛之,荒年蠲救之,大率岁增十之一。而晏
尤能时其缓急而先后之。每州县荒歉有端,则计官所赢,先令曰:‘蠲某物,贷
某户。’民未及困,而奏报已行矣。议者或讥晏不直赈救,而多贱出以济民者,
则又不然。善治病者,不使至危惫;善救灾者,勿使至赈给。故赈给少则不足活
人,活人多则阙国用,国用阙则复重敛矣;又赈给近侥幸,吏下为奸,强得之多,
弱得之少,虽刀锯在前不可禁。以为二害。灾沴之乡,所乏粮耳,它产尚在,贱
以出之,易其杂货,因人之力,转于丰处,或官自用,则国计不乏;多出菽粟,
恣之粜运,散入村闾,下户力农,不能诣市,转相沾逮,自免阻饥,不待令驱。
以为二胜。晏又以常平法,丰则贵取,饥则贱与,率诸州米尝储三百万斛。岂所
谓有功于国者邪!”
琇后以尚书右丞判度支,国无横敛而军旅济。为韩滉所恶,贬雷州司户参军。
坐私入广州,赐死。腆以兵部侍郎判度支,封闻喜县公。衡历户部侍郎。
佶字幼正,润州延陵人。父融,集贤院学士,与贺知章、张旭、张若虚有名
当时,号“吴中四士”。佶擢进士第,累官谏议大夫。坐善元载,贬岭南。晏奏
起为汴东两税使。晏罢,以佶充诸道盐铁轻货钱物使,迁刑部侍郎,改秘书监,
封丹阳郡公。

[发帖际遇]: 林风在海边沙滩上捡到一支圣火令,当废铜卖了,获得银两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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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幽州人。晏荐为殿中侍御史。晏得罪,贬珍州司户参军。元琇判度支,
荐为员外郎。琇得罪,贬秀州长史,三迁给事中。户部侍郎窦参善之,方倚以代
己,会同州刺史缺,参请用尚书左丞赵憬,德宗恶参,欲间其腹心,更用徵为之。
久乃徙华州,厚结权近,冀进用。同、华地迫而贫,所献尝觳陋,至徵厚赋敛,
有所奉入,辄加常数,人不堪其求。
若初者,事晏为冗职,包佶称之。历太康令,劝刺史李芃敛羡钱,交权幸,
芃厚遇之。累迁浙东观察使。代王纬为浙西观察、诸道盐铁使。时天下钱少货轻,
州县禁钱不出境,商贾不通。若初始奏纵钱以起万货,诏可。而持刚检下,吏民
畏服。卒,赠礼部尚书。
宗经终给事中、华州刺史。子濛,字仁泽。举进士,累官度支郎中。会昌初,
擢给事中。以材为宰相李德裕所知。时回鹘衰,朝廷经略河、湟,建遣濛按边,
调兵械粮饷,为宣慰灵夏以北党项使。始议造木牛运。宣宗立,德裕得罪,濛贬
朗州刺史,终大理卿。
晏兄暹,为汾州刺史。天资疾恶,所至以方直为观察使所畏。建中末,召为
御史大夫。宰相卢杞惮其严,更荐前河南尹于颀代之。暹终潮州刺史。
颀字休明,河南人。初为京兆士曹参军,尹史翙器之。翙镇山南东道,表为
判字。翙死乱兵手,颀挺出收葬之,时称其谊。累迁京兆尹,任机谲,为政烦碎
无大体,元载昵厚之。载得罪,出郑州刺史,徙河南尹,以佞柔,故得为大夫。
三迁工部尚书,入朝,仆金吾仗下,御史劾之,以太子少师致仕,卒。
暹孙潼,字子固。擢进士第,杜悰判度支,表为巡官,累迁祠部郎中。大中
初,讨党项羌,军食乏,宰相欲以潼为使,难其遣。潼见宰相曰:“上念边馈,
议遣使,潼畏不称耳,安敢惮行?”遂命为供军使。会复河、湟,调师屯守,以
潼判度支河、湟供军案。历京兆少尹。山南有剧贼,依山为剽,宣宗怒,欲讨之,
宰相崔铉曰:“此陛下赤子,迫于饥寒,弄兵山谷间,不足讨,请遣使喻释之。”
诏潼驰往。涧挺身直叩其垒曰:“有诏赦尔罪。”盗皆列拜,约潼就馆而降。会
山南节度使封敖遣兵击贼,潼罢归。
数陈边事,擢右谏议大夫。出为朔方、灵武节度使。坐累贬郑州刺史,改湖
南观察使。召为左散骑常侍。拜昭义节度使,徙河东,又徙西川。时李福讨南诏,
兵不利,潼至,填以恩信,蛮皆如约。六姓蛮持两端,为南诏间候。有卑笼部落
者请讨之,潼因出兵袭击,俘五千人。南诏大惧,自是不敢犯边。以功加检校尚
书右仆射。卒,赠司空。
第五琦,字禹珪,京兆长安人。少以吏干进,颇能言强国富民术。天宝中,
事韦坚。坚败,不得调。久之,为须江丞,太守贺兰进明才之。安禄山反,进明
徙北海,奏琦为录事参军事。时贼已陷河间、信都,进明未战,玄宗怒,遣使封
刀趣之,曰:“不亟进兵,即斩首。”进明惧,不知所出。琦劝厚以财募勇士,
出贼不意。如其计,复收所陷郡。
肃宗驻彭原,进明遣琦奏事,既谒见,即陈:“今之急在兵,兵强弱在赋,
赋所出以江淮为渊。若假臣一职,请悉东南宝赀,飞饷函、洛,惟陛下命。”帝
悦,拜监察御史、句当江淮租庸使。迁司虞员外郎、河南等五道支度使。迁司金
郎中,兼侍御史、诸道盐铁铸钱使。盐铁名使,自琦始。进度支郎中,兼御史中
丞。当军兴,随事趣办,人不益赋而用以饶,于是迁户部侍郎、判度支,河南等
道支度、转运、租庸、盐铁、铸钱、司农、太府出纳、山南东西、江西、淮南馆
驿等使。乾元二年,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初,琦请铸乾元重宝钱,以一代十。既当国,又铸重规,一代五十。会物
价腾踊,饿馑相望,议者以为非是,诏贬忠州长史。会有告琦纳金者,遣御史驰
按,琦辞曰:“位宰相,可自持金邪?若付受有状,请归罪有司。”御史不晓,
以为具服,狱上之,遂长流夷州。
宝应初,起为朗州刺史,有异政,拜太子宾客。吐蕃盗京师,郭子仪表为粮
料使,兼御史大夫、关内元帅副使。改京兆尹。俄加判度支、铸钱、盐铁、转运、
常平等使。累封扶风郡公。复以户部侍郎兼京兆尹。坐与鱼朝恩善,贬括州刺史。
徙饶、湖二州。复为太子宾客、东都留守。德宗素闻其才,将复用,召之。会卒,
年七十一,赠太子少保。子峰、妇郑,皆以孝著,表阙于门。
班宏,卫州汲人。父景倩,国子祭酒,以儒名家。宏,天宝中擢进士第,调
右司御胄曹参军。高适镇剑南,表为观察判官。青城人以左道惑众,谋作乱。事
觉,诬引屯将规缓死,众凶惧,宏验治,即杀之,人心大安。郭英乂代适,表雒
令,以病解。
大历中,擢起居舍人,四迁给事中。李宝臣死,子惟岳匿丧求节度,帝遣宏
使成德喻其军,惟岳厚献遣,宏不纳,还报称旨,擢刑部侍郎、京官考使。右仆
射崔宁署兵部侍郎刘乃为上下考,宏不从,曰:“今军在节度,虽有尺籍伍符,
省署不校也。夫上多虚美,则下趋竞;上阿容,则下朋党。”因削之。乃闻,谢
曰:“敢掠一美以邀二罪乎?”进吏部侍郎。
贞元初,仍旱蝗,赋调益急,以户部侍郎副度支使韩滉。俄而窦参当国,代
滉使。而参任大理司直时,宏已为刑部侍郎。德宗以宏熟天下计,故进宏尚书副
参,且曰:“朕藉宰相重,而众务一委卿,无庸辞。”参亦以宏素贵,私谓曰;
“阅岁当归使于公。”宏喜。后参胖自安,不念前语。宏刚愎,以参欺己,议事
稍不合。扬子院,盐铁转运之委藏也,宏任御史中丞徐粲主之,粲以贿闻,参议
所代,宏固不可。参选诸院吏,未始访宏,宏数条参所用吏过恶以闻,辄留中。
无何,参以使劳,加吏部尚书,而封宏萧国公。恨参以虚宠加己,衔之。每制旨
有所营建,必极瑰丽,亲程役,媚结权嬖以倾参。
张滂先善于宏,荐为司农少卿。及参欲滂分掌江、淮盐铁,宏以滂疾恶,且
以法绳粲,因谬曰:“滂强戾不可用。”滂闻,不喜。久之,参知帝遇己薄,乃
让使,然不欲宏专,问策于京兆尹薛珏,珏曰:“滂与宏交恶,而滂刚决。若分
盐铁转运,必能制宏。”参遂荐滂为户部侍郎、盐铁转运使,而以宏判度支,分
滂关内、河东、剑南、山南西道盐铁转运隶宏,以悦其意。又还江淮两税,置巡
院官,令宏、滂共差择。滂欲得簿最,宏不与。及署院官,更持可否不能定,处
处官乏不补。滂奏言:“臣职不修,无逃死,如国家大计何?”由是有诏分掌。
宏见宰相辞曰:“宏主漕,岁得江、淮米五十万斛,前年至七十万。今职移于人,
敢请罪。”滂在侧儳曰:“公所言非也。朝廷不夺公职,乃公丧官缗,纵奸吏,
自取咎尔。凡为度支使,不一岁家辄钜亿,僮马产第侈王公,非盗县官财何以然?
上既知之,故令滂分掌。今公无乃归怨上乎?”宏不答,于是移病归第。宰相白
其状,诏许如刘晏、韩滉故事,以东都、河南、淮南、江南、山南东道两税,滂
主之,东渭桥以东巡院隶焉;关内、河东、剑南、山南西道宏主之。滂至扬州,
乃穷劾粲,悉发其赃至钜万,徙死岭表。
宏清洁勤力,晨入官署夕而出,吏不堪其劳,而己益恭。参得罪,宏为有力。
卒,年七十三,赠尚书右仆射,谥曰敬。后二年,滂亦罢为卫尉卿。
王绍,本名纯,避宪宗讳改焉。自太原徙京兆之万年。父端,第进士,有名
天宝间,与柳芳、陆据、殷寅友善。据尝言:“端之庄,芳之辩,寅之介,可以
名世。”终工部员外郎。
绍少为颜真卿所器,字之曰德素,奏为武康尉。再佐萧复府。包佶领租庸、
盐铁使,署判官。时李希烈阻兵江淮,输物留梗,乃徙饷道自颍入汴。绍及关,
德宗已西狩,乃督轻货趣间道走洋州。绍先见行在,帝劳之曰:“吾军乏春服,
朕且衣裘,奈何?”绍流涕曰:“佶遣臣贡奉,无虑五十万,当即至。”帝曰:
“道回远,经费方急,何可望邪?”后五日继至,由是纾难。迁仓部员外郎。是
时,兵旱无年,诏户部收阙官俸、税茶及无名钱,以修荒政。绍由员外郎判务,
迁户部、兵部郎中,皆专领。进户部侍郎,判度支,顷之迁尚书。德宗临御久,
益不假借宰相,自窦参、陆贽斥罢,中书取充位,惟绍谨密,眷待殊厚。主计凡
八年,每政事多所关访,绍亦未尝一言漏于人。
顺宗立,王叔文夺其权,拜兵部尚书,出为东都留守。元和初,检校尚书右
仆射,为武宁军节度使,复以濠、泗二州隶其军。自张愔后,兵骄难治,绍搜辑
军政,推诚示人,裨将安进达、唐重靖谋乱,绍以计取之,出家赀赏士,举军安
赖。复拜兵部尚书,判户部。卒,年七十二,赠右仆射,谥曰敬。
李巽,字令叔,赵州赞皇人。以明经补华州参军事,举拔萃,授鄠尉。进累
左司郎中、常州刺史,召拜给事中,出为湖南观察使。贞元五年,徙江西。巽锐
于为治,持下以法,察无遗私,吏不敢少绐。顺宗立,擢兵部侍郎。杜佑表为盐
铁、转运副使,俄代佑。使任自刘晏后,职废不振,赋入朘耗。巽涖职一年,
较所入如晏最多之年,明年过之,又明年,增百八十万缗。再迁吏部尚书。
天资长于吏事,至治家,亦句检案牍簿书如公府。史有过,秋毫无所纵,股
栗胁息,常如与巽对。程异坐王叔文废,巽特荐引之。异之计较精于巽,故巽能
善职,盖有助云。元和四年疾革,郎官省候,巽言不及病,但与商校程课功利。
是夕卒,年六十三,赠尚书右仆射。
巽为人忌刻校怨,在江西,有所憎恨辄杀之。始,窦参为相,出巽常州,促
其行。及参贬郴州,巽时观察湖南,宣武节度使刘士宁致绢数千匹于参,巽即劾
参交通藩镇,以怒德宗,遂杀参云。
赞曰:生人之本,食与货而已。知所以取,人不怨;知所以予,人不乏。
道御之而王,权用之而霸,古今一也。刘晏因平准法,斡山海,排商贾,制万物
低昂,常操天下赢赀,以佐军兴。虽拿兵数十年,敛不及民而用度足。唐中偾而
振,晏有劳焉,可谓知取予矣。其经晏辟署者,皆用材显,循其法,亦能富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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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15:55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百五十 列传第七十五

◎李常赵崔齐卢
李揆,字端卿,系出陇西,为冠族,去客荥阳。祖玄道,为文学馆学士。父
成裕,秘书监。揆性警敏,善文章。开元末,擢进士第,补陈留尉。献书阙下,
试中书,迁右拾遗,再转起居郎,知宗子表疏,以考功郎中知制诰。扈狩剑南,
拜中书舍人。
乾元二年,宗室请上皇后号曰“翊圣”。肃宗问揆,对曰:“前代后妃,终
则有谥,景龙不君,韦氏专恣,乃称翊圣。今陛下动遵典礼,奈何踵其乱哉?”
帝惊曰:“几误我家事。”遂止。后即张氏,有子数岁,欲立为太子,而帝意未
决。时代宗以封成王,帝从容语揆曰:“成王长,有功,将定太子,卿意谓何?”
揆曰:“陛下此言,社稷福也。”因再拜贺。帝曰:“朕计决矣。”
俄兼礼部侍郎。揆病取士不考实,徒露搜索禁所挟,而迂学陋生,葄枕
图史,且不能自措于词。乃大陈书廷中,进诸儒约曰:“上选士,第务得才,可
尽所欲言。”由是人人称美。未卒事,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修国史,
封姑臧县伯。揆美风仪,善奏对,帝叹曰:“卿门地、人物、文学皆当世第一,
信朝廷羽仪乎!”故时称三绝。于是京师多盗,至骖衢杀人,尸沟中,吏褫气。
李辅国方横,请选羽林骑五百,备徼捕。揆曰:“汉以南、北军相统摄,故周勃
因南军入北军,以安刘氏。本朝置南、北衙,文武区别,更相检伺。今以羽林代
金吾,忽有非常,何以制之!”辅国议格。
揆决事明当,然锐于进,且近名。兄楷,有时称,滞冗官不得迁。吕諲政事
出揆远甚,以故宰相镇荆南,治声尤高。揆惧复用,遣吏至諲所,构抉过失,諲
密诉诸朝。帝怒,贬揆袁州长史。不三日,以楷为司门员外郎。揆累年乃徙歙州
刺史。
初,苗晋卿数荐元载,揆轻载地寒,谓晋卿曰:“龙章凤姿士不见用,獐头
鼠目子乃求官邪?”载闻,衔之。及秉政,奏揆试秘书监,江淮养疾。家百口,
贫无禄,丐食取给,牧守稍厌慁,则去之,流落凡十六年。载诛,始拜睦州刺史。
入为国子祭酒、礼部尚书。
德宗幸山南,揆素为卢杞所恶,用为入蕃会盟使,拜尚书左仆射。揆辞老,
恐死道路,不能达命,帝恻然。杞曰:“和戎者,当练朝廷事,非揆不可。异时
年少揆者不敢辞。”揆至蕃,酋长曰:“闻唐有第一人李揆,公是否?”揆畏留,
因绐之曰:“彼李揆,安肯来邪?”还。卒凤州,年七十四,赠司空,谥曰恭。
常衮,京兆人,天宝末,及进士第。性狷洁,不妄交游。由太子正字,累为
中书舍人。文采赡蔚,长于应用,誉重一时。鱼朝恩赖宠,兼判国子监。衮奏:
“成均之任,当用名儒,不宜以宦臣领职。”始,回纥有战功者,得留京师,虏
性易骄,后乃创邸第、佛祠,或伏甲其间,数出中渭桥,与军人格斗,夺含光门
鱼契走城外。衮建言:“今西蕃盘桓境上,数入寇,若相连结,以乘无备,其变
不细,请早图之。”又天子诞日,诸道争以侈丽奉献,不则为老子、浮屠解祷事。
衮以为:“汉文帝还千里马不用,晋武帝焚雉头裘,宋高祖碎琥珀枕,是三主者,
非有聪明大圣以致治安,谨身率下而已。今诸道馈献,皆淫侈不急,而节度使、
刺史非能男耕而女织者,类出于民,是敛怨以媚上也,请皆还之。今军旅未宁,
王畿户口十不一在,而诸祠寺写经造像,焚币埋玉,所以赏赉若比丘、道士、巫
祝之流,岁巨万计。陛下若以易刍粟,减贫民之赋,天下之福岂有量哉!”代宗
嘉纳。迁礼部侍郎。时宦者刘忠翼权震中外,泾原节度使马璘为帝宠任,有所干
请,衮皆拒却。
元载死,拜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弘文、崇文馆大学士,与杨绾同
执政。绾长厚通可,而衮苛细,以清俭自贤。帝内重绾而颛任之,礼遇信爱,衮
弗及也,每所恨忌。会绾卒,衮始当国。
先是,百官俸寡狭,议增给之。时韩滉使度支,与衮皆任情轻重。滉恶国子
司业张参,衮恶太子少詹事赵槊,皆少给之。太子文学为洗马副,衮姻家任文学
者,其给乃在洗马上。其骋私崇怨类此。故事,日出内厨食赐宰相家,可十人具,
衮奏罢之。又将让堂封,它宰相不从,乃止。政事堂北门,异时宰相过舍人院咨
逮政事,至衮乃塞之,以示尊大。惩元载败,窒卖官之路,然一切以公议格之,
非文词者皆摈不用,故世谓之“濌伯”,以其濌々无贤不肖之辨云。
衮为相,散官才朝议,而无封爵,郭子仪言于帝,遂加银青光禄大夫,封河
内郡公。德宗即位,衮奏贬崔祐甫为河南少尹。帝怒,使与祐甫换秩,再贬潮州
刺史。
建中初,杨炎辅政,起为福建观察使。始,闽人未知学,衮至,为设乡校,
使作为文章,亲加讲导,与为客主钧礼,观游燕飨与焉,由是俗一变,岁贡士与
内州等。卒于官,年五十五,赠尚书左仆射。其后闽人春秋配享衮于学官云。
赵憬,字退翁,渭州陇西人。曾祖仁本,仕为吏部侍郎、同东西台三品。憬
志行峻洁,不自炫贾。宝应中,方营泰、建二陵,用度广,又吐蕃盗边,天下荐
饥,憬褐衣上疏,请杀礼从俭,士林叹美。试江夏尉,佐诸使府,进太子舍人。
母丧免,有芝生壤树。建中初,擢水部员外郎。湖南观察使李承表憬自副。承卒,
遂代之。召还,阖门不与人交。李泌荐之,对殿中,占奏明辩,通古今,德宗钦
悦,拜给事中。
贞元中,咸安公主降回纥,诏关播为使,而憬以御史中丞副之。异时使者多
私赍,以市马规利入,独憬不然。使未还,尚书左丞缺,帝曰:“赵憬堪此。”
遂以命之。考功岁终,请如至德故事课殿最,憬自言荐果州刺史韦证,以贪败,
请降考。校考使刘滋谓憬知过,更以考升。
窦参当国,欲抑为刺史,帝不许。参罢,进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与陆贽同辅政。贽于裁决少所让,又徙憬门下侍郎,繇是不平。自以不任职,数
称疾。时杜黄裳遭奄人谗诋,穆赞、韦武、李宣、卢云等为裴延龄构摈,势危甚,
憬救护申解,皆得免。初,贽约共执退延龄,既对,贽极言其奸,帝色变,憬不
为助,遂罢贽,乃始当国。
憬精治道,常以国本在选贤、节用、薄赋敛、宽刑罚,恳恳为天子言之。又
陈前世损益、当时之变,献《审官六议》。一议相臣,曰:“中外知其贤者用之,
能者任之,责材之备,为不可得。”二议庶官,曰:“臣尝谓拔十得五,贤愚犹
半。陛下曰:‘何必五也,十二可矣。’故广任用,明殿最,举大节,略小瑕,
随能试事,用人之大要也。”三议京司阙官,曰:“今要官阙多,闲官员多。要
官以材行,闲官以恩泽,是选拔少,优容众也。宜补缺员,以育人材。”四议考
课,曰:“今内庶僚,外刺史,课最尤者,擢以不次,善矣。臣谓黜陟宜责岁限,
若任要重未当迁者,加爵或秩。其馀进退,宜示迟速之常。若课在中、考如限者,
平转而历试之,即无苟且之心、滞淹之虑。”五议遗滞,曰:“陛下委宰辅举才,
不遍知也,则访之庶僚;又不遍知也,访之众人,众声嚣然,十誉之未信,一毁
之可疑。臣谓宜采士论,以誉多者先用,非大故者勿弃。”六议藩府官属,曰:
“诸使辟署,务得才以重府望,能否已试,则引而置之朝,无俾久滞。”帝皆然
之,下诏褒答。辅政五年,卒,年六十一。其息上卒时稿奏,帝悼惜之。赠太子
太傅,谥曰贞宪。
憬性清约,位台宰,而第室童获犹儒先生家也。得禀入,先建家庙,而竟不
营产。其镇湖南也,令孤峘、崔儆并为部刺史,不守法,憬以正弹治之,皆遣
客暴憬失于朝。及为相,乃擢儆自大理卿为尚书右丞,峘方贬衢州别驾,引为
吉州刺史,人以为贤。
崔造,字玄宰,深州安平人。永泰中,与韩会、卢东美、张正则三人友善,
居上元,好言当世事,皆自谓王佐才,故号“四夔”。
浙西观察使李栖筠辟为判官,累迁左司员外郎。与刘晏善,晏得罪,贬信州
长史。徙建州刺史。朱泚乱,造辄驰檄比州,发所部兵二千以待命,德宗嘉之。
京师平,召还,至蓝田,自以舅源休与贼同逆,上疏请罪。帝以为有礼,下诏慰
勉,擢给事中。
贞元二年,以给事中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帝谓造敢言,为能立事,故不次用
之。造久在江左,疾钱谷诸使罔上,或干没自私,乃建言:“天下两税,请委本
道观察使、刺史选官部送京师。诸道水陆转运使、度支巡院、江淮转运使,请悉
停,以度支盐铁务还尚书省,六曹皆宰相分领。”于是齐映判兵部,李勉刑部,
刘滋吏、礼二部,造户、工二部;又以户部侍郎元琇判诸道盐铁、榷酒事,吉中
孚度支诸道两税事。而浙江东、西岁入米七十五万石,方岁饥,更以两税准米百
万,豪、寿、洪、潭二十万,责韩滉杜亚漕送东渭桥。诸道有盐铁处,仍置巡院。
岁尽,宰相计最殿以闻。造厚元琇,故首命之。时滉方领转运,有宠于帝,朝廷
仰其须。滉持不可改,帝重违之,复以滉滉为江淮转运使,余如造请。是秋,江
淮米大集,帝美滉功,以滉专领度支诸道盐铁、转运等使。造惧,始托疾辞位,
乃罢为太子右庶子,贬琇雷州司户参军。于是造所请悉罢,以忧愧卒,年五十一。
议者谓造举不适时,方用之乏,不能权济大事,虽据旧典,奚能抗一切之制云。
齐映,瀛州高阳人。举进士,博学宏词,中之,补河南府参军事。滑亳节度
使令狐彰署掌书记,彰疾甚,引映托后事。映因说彰纳节,归诸子京师。彰从之,
即以女妻映。彰卒,军乱,映间归东都。
三城使马燧辟为判官。卢杞荐授刑部员外郎。又为凤翔张镒判官。映练军事,
论奏数称旨,进行军司马。会德宗出奉天,镒儒缓不知兵,部将李楚琳者,素慓
悍,欲介贼为乱。映与齐抗请先事诛之,镒不用,更示宽大,徐谓楚琳曰:“欲
以君使外,若何?”楚琳恐,夜杀镒以应贼,映雅为军中慕赖,故得免。奔奉天,
授御史中丞。
从幸梁,道险涩,常为帝御。会马骇突,帝恐伤映,诏舍辔,固不去,曰;
“马奔踶,不过伤臣;舍之,或犯清跸,臣虽死不中偿责。”帝嘉叹,擢给事
中。映为人白皙长大,言音鸿爽,故帝常令侍左右,或前马胪传诏旨。进中书舍
人。贞元二年,以舍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俄改中书侍郎,封河间县男,与崔造、
刘滋并辅政。滋端重寡言,映谦不肯事否可,一颛于造。会造疾,映乃当国。
吐蕃数入寇,关辅震骚,咸言帝欲避狄。映入谏曰:“戎狄不惩,臣之罪也。
然内外恟恟,谓陛下具糗粮,欲治行。夫大幸不再,奈何不与臣等计乎?”
因俯伏流涕,天子为感寤。
后给事中袁高忤帝旨,而映以为尚书左丞、御史大夫。始,映微时,张延赏
遇之善。及映相,而延赏为左仆射,数为映画事,又为所亲求官,映不答,延赏
恚。既复用,即劾映非宰相器。明年,贬夔州刺史,徙衡州。久之,为桂管、江
西两观察使。始,映罢不以罪,冀复进,乃掊敛献贡,以中帝欲。初,诸藩银大
瓶止五尺,李兼为江西,始献六尺瓶,至映乃八尺云。卒,年四十八,赠礼部尚
书,谥曰忠。
卢迈,字子玄,河南河南人。性孝友。举明经入第,补太子正字。以拔萃调
河南主簿、集贤校理。公卿交荐之,擢右补阙。三迁吏部员外郎。以族属客江介,
出为滁州刺史。召还,再迁谏议大夫。数条当世病利,进给事中。俄会考课,迈
以不满岁,固辞上考,荐绅高其让。改尚书右丞。
将作监元亘摄祠,以私忌不听誓,御史劾之。帝疑其罚,下尚书省议。迈曰:
“按大夫士将祭于公,既视濯而父母死,犹奉祭。礼,散齐有大功丧,致齐有期
丧,齐有疾病,听还舍,不奉祭。无忌日不受誓者。虽令忌日与告,且《春秋》
不以家事辞王事,今摄祭特命也,亘以常令拒特命,执非所宜。”遂抵罪。
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进中书侍郎。时陆贽、赵憬专大政,迈居中,治
身循法无它过。久之,暴眩省中,舆还第。诏大臣即问,固乞骸骨,罢为太子宾
客。卒,年六十,赠太子太傅。
迈每有功、緦丧,必容称其服,而情有加焉。叔下邽令休沐过家,迈终日与
群子姓均指使,无位貌之异。再娶无子,或劝畜姬媵,对曰:“兄弟之子,犹子
也,可以主后。”所得禀赐,皆赈姻旧之乏。其从父弟禋丧还洛阳,过都,迈奏
请往哭之,尽哀。时执政自以宰相尊,五服皆不过从问吊,而迈独不徇时,议者
重其仁而亮云。
赞曰:杨绾之德,陆贽之贤,而衮、憬以为憎,何哉?士固蔽于娼前,然主
听不一,故乘以为奸。昔齐桓、秦坚任管仲、王猛,兴区区,霸天下,盖不以不
肖者参之。君臣相谅,果难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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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18:54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百五十一 列传第七十六

◎关董袁赵窦
关播,字务元,卫州汲人。及进士第。邓景山节度青齐、淮南,再署幕府。
迁右补阙。与神策军使王驾鹤为姻家,元载恶之,出为河南兵曹参军事,数试属
县,政异等。陈少游镇浙东、淮南,表为判官,摄滁州刺史。李灵耀叛,少游屯
淮上,所在盗贼<虫胃>奋,播储赀力,给军兴,人无愁苦。杨绾、常衮皆善播,引
为都官员外郎。
德宗初,湖南峒贼王国良惊剽州县,不可制,诏播宣辑,因得请事,对殿中。
帝问政治之要,播曰:“为政之本,要得有道贤人乃治。”帝曰:“朕比下诏求
贤才,又遣使黜陟,搜逮所遗,须能者用之,若何?”播曰:“陛下虽求贤,又
使举荐,然止得求名文辞士,焉有有道贤人肯奉牒丐举选邪?”帝悦,曰:“卿
姑去,还当更议。”播且言:“奉诏平贼,有如不受命,臣请发州兵剪定之。”
帝曰:“善。”及还,再迁给事中。故事,诸司甲库,以令史直曹,刓脱为奸。
播悉易以士人,时韪其法。
历吏部侍郎。帝求宰相,卢杞雅知播韦柔可制,因从容言播材任宰相,其儒
厚可镇浮动。乃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政一决于杞。尝论事帝前,播
意不可,避坐欲有所言,杞目禁辄止,退让播曰:“以君寡言,故至此,奈何欲
开口争事邪!”播即喑畏毋敢与。
时李元平、陶公达、张愻、刘承诫率轻薄子,游播门下,能侈言诞计,
以功名自喜。播谓皆将相材,数请帝用之。元平本宗室疏裔,好论兵,鄙天下士
大夫无可者,人人怨疾之。李希烈叛,帝以汝州据贼冲,刺史疲软不胜任,播盛
称元平,帝召见,拜左补阙。不数日,检校吏部郎中,兼汝州别驾,知州事。元
平始至,募工筑郛浚隍,希烈阴使亡命应募,凡内数百人,元平不寤。贼遣将李
克诚以精骑薄城,募者内应,缚元平驰见希烈,遗矢于地。希烈以其眇小,无髯,
戏克诚曰:“使尔取元平,乃以其子来邪?”因嫚骂曰:“盲宰相使汝当我,何
待我浅邪!”伪署御史中丞。播闻诧曰:“元平事济矣!”谓必覆贼而建功也,
左右笑之。无何,伪署为宰相,有告其贰者,元平断一指自誓。公达等以元平屈
贼,皆废不用。
播从幸奉天。卢杞、白志贞已贬而播犹执政,议者不平,遂罢为刑部尚书。
韦伦等曰:“宰相不善谋,使天子播越,尚可尚书邪?”相与泣诸朝。未几,知
删定使。初,上元中,诏择古名将十人配享武成庙,如十哲侑孔子。播奏:“太
公,古贤臣,今其下称亚圣。孔子十哲,皆当时弟子,今所配年世不同,请罢之。”
诏可。
贞元初,检校尚书右仆射,持节送咸安公主降回鹘,虏人重其清。还,迁兵
部尚书。以太子少师致仕,斥卖车骑,阖门不婴外事。卒,年七十九,赠太子太
保。
始,希烈死,或言元平虽屈贼,然有谋不克发,乃贷死流珍州。会赦还,住
剡中,观察使皇甫政杀其侄以发帝怒,遂流死贺州。
董晋,字混成,河中虞乡人。擢明经。肃宗幸彭原,上书行在,拜秘书省校
书郎,待制翰林。出从淮南崔圆府为判官。还朝,累迁祠部郎中。
大历中,李涵持节送崇徽公主于回纥,署晋判官。回纥恃有功,见使者倨,
因问:“岁市马而唐归我贿不足,何也?”涵惧,未及对,数目晋,晋曰:“我
非无马而与尔为市,为尔赐者不已多乎?尔之马岁五至,而边有司数皮偿赀。天
子不忘尔劳,敕吏无得问,尔反用是望我邪?诸戎以我之尔与也,莫敢确。尔父
子宁,畜马蕃,非我则谁使!”众皆南面拜,不敢有言。还,迁秘书少监。
德宗立,授太府卿。不旬日,为左散骑常侍,兼御史中丞,知台事。出为华
州刺史。朱泚反,遣兵攻之,晋弃华走行在。改国子祭酒,宣慰恒州。还至河中
而李怀光反,晋说之曰:“朱泚为臣而背其君,苟得志,于公何有?且公位太尉,
泚虽宠公,亦无以加。彼不能事君,能以臣事公乎?公能事彼,而有不能事君乎?
公敌贼有余力,若袭取之,清宫以迎天子,虽有大恶犹将掩焉,如公则谁敢议?”
怀光喜且泣,晋亦泣。又语其将卒,皆拜。故怀光虽偃蹇,亦不助泚。
帝还京师,迁左金吾卫大将军,改尚书左丞。是时,右丞元琇为韩滉排笮得
罪,滉势振朝廷。晋见宰相,诵元琇非罪,士大夫壮其节。贞元五年,以门下侍
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方窦参得君,裁可大事不关咨晋,晋循谨无所驳异。参欲
以其侄申为吏部侍郎,讽晋以闻。帝怒曰:“无乃参迫卿为之邪?”晋谢,具道
所以然。帝即问参过失,晋无敢隐,由是参罢宰相。晋惶恐,上疏固辞位。九年,
罢为礼部尚书,以兵部尚书为东都留守。
会宣武李万荣病且死,诏晋检校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宣武节
度副大使,知节度事。万荣死,邓惟恭总其军。晋受命,不召兵,惟幕府驺傔
从之,即日上道。至郑,逆者不至,人劝止以观便宜,晋不听,直造汴。及郊,
惟恭始出迎谒。既入,即委以军政,无所改更,众服晋有体,莫测其谋。始,惟
恭谋代万荣,故不遣吏以疑晋,令不敢入。及晋至情得,则鞅鞅不能平。汴士素
骄怙乱,尝介勇士伏幕下,早暮番休,晋一罢之。惟恭乃结大将相里重晏等谋乱,
晋觉之,杀其党,械送惟恭京师。帝录其絷李乃劳,贷死流汀州。帝恐晋儒软,
诏拜汝州刺史陆长源为司马,以佐晋。晋谦愿俭简,事多循仍,故军粗安。长源
持法峭刻,数欲更张旧事,晋初许之,已而悉罢不用。以财赋委孟叔度,叔度为
人佻侻,军中恶之。晋在军凡五年,卒,年七十六,赠太傅,谥曰恭惠。
晋为相也,五月朔,天子会朝,公卿在廷,侍中赞群臣贺,窦参摄中书令,
当传诏,疾作,公卿相顾,未有诏,晋从容进曰:“摄中书令臣参病不能事,臣
请代参事。”南面宣致诏词,进退甚详。金吾将军沈房有期丧,公除,常服入閤,
帝疑以问晋,对曰:“故事,朝官期以下丧,服絁缦,不复衣浅色,南班亦如
之。”又问晋冠冕之制,对曰:“古者服冠冕,以佩玉节步。堂上接武,堂下布
武,君前趋进而已。今或奔走以致颠仆。在式,朝臣皆绫袍,五品而上金玉带,
所以尽饰以奉上。故汉尚书郎含香,老莱采服,君父一也。若然,服絁缦,亦
非礼也。”帝然其言。诏入閤官毋趋走,期以下丧不得以惨服会,令群臣衣本品
绫袍、金玉带,自晋而复。
子溪,字惟深,亦擢明经,三迁万年令。讨王承宗也,擢度支郎中,为东道
行营粮料使。坐盗军赀,流封州,至长沙,赐死。
子居中,善诗,为张籍所称。
陆长源者,吴人,字泳。祖余庆,天宝中为太子詹事,有清誉。
长源赡于学,始辟昭义薛嵩幕府,嵩侈汰,常从容规切。嵩曰:“非君安能
为此。”历建、信二州刺史。韩滉兼领江淮转运使,辟署兼御史中丞,以为副。
入迁都官郎中,复出汝州刺史。遂徙宣武,政皆出司马。初,欲峻法绳骄兵,为
晋所持,不克行。而判官杨凝、孟叔度等又苛细,叔度淫纵,数入倡家调笑嬉亵。
晋有所偷弛,长源辄裁正之。晋卒,长源总留后事,大言曰;“将士久慢,吾且
以法治之!”众始惧。军中请出帑帛为晋制服,不许。固请,止给其直。叔度希
望又偿直以盐,乃高盐直,贱帛估,人得盐二斤,举军大怒。或劝长源曰:“故
事,有大变则厚赐于军,军乃安。”长源曰:“异时河北贼以钱买戍卒,取旌节,
吾不忍为。”众怒益甚。长源性刚不适变,又不为备。才八日,军乱,杀长源及
叔度等,食其肉,放兵大掠。死之日,有诏拜节度使,远近嗟怅,赠尚书左仆射。
长源好谐易,无威仪,而清白自将。去汝州,送车二乘,曰“吾祖罢魏州,
有车一乘,而图书半之,吾愧不及先人”云。
长源死,监军俱文珍密召宋州刺史刘全谅使总后务。全谅至,其夜军复乱,
杀大将及部曲五百人乃定。帝即诏全谅检校工部尚书、宣武节度使。
全谅,始名逸淮,至是赐名,本怀州武涉人也。父客奴,以行戍留籍幽州,
事平卢军,以材力显。开元中,室韦首领段普洛数苦边,节度使薛楚玉使客奴单
骑袭之,斩首以归。兴卒伍,拜左骁卫将军,为游奕使。性谨朴,数战有功。安
禄山反,诏以平卢节度副使吕知诲为使。贼遣韩朝晹诱之,知诲即降,贼害安
东副都护马灵察。客奴不平,与诸将共杀知诲,遣使与安东将王玄志相闻。天宝
十五载,以客奴为柳城郡太守,摄御史大夫、平卢节度使,赐名正臣;以玄志为
安东副大都护。正臣遣使道海至平原,与太守颜真卿相结。真卿喜,以子为质而
归赀粮焉,且请出师。未至,而真卿弃平原,乃还。因袭范阳,为史思明所败,
奔还,玄志鸩杀之。
全谅事刘玄佐为牙将,以勇果善骑射为玄佐厚礼。累兼御史中丞。及玄佐子
士宁代立,疑宋州刺史翟良佐不附己,扬言行部,至则以全谅代之,故汴将士多
归心焉。视事凡八月卒,赠尚书右仆射。军中立韩弘代节度云。
袁滋,字德深,蔡州朗山人,陈侍中宪之后。强学博记。少依道州刺史元结,
读书自解其义,结重之。后客荆、郢间,起学庐讲授。建中初,黜陟使赵赞荐于
朝,起处士,授试校书郎。累辟张伯仪、何士干幕府,进詹事府司直。部官以盗
金下狱,滋直其冤,御史中丞韦贞伯闻之,表为侍御史。刑部、大理核罪人,失
其平,惮滋守法,因权势以请,滋终不署奏。迁工部员外郎。
韦皋始招来西南夷,南诏毕牟寻内属。德宗选郎吏可抚循者,皆惮行,至滋
不辞,帝嘉之。擢祠部郎中,兼御史中丞,赐金紫,持节往。逾年还,使有指,
进谏议大夫。迁尚书右丞,知吏部选。求外迁,为华州刺史。政清简,流民至者,
给地居之,名其里曰义合。然专以慈惠为本,未尝设条教,民爱向之。有犯令,
时时法外纵舍。得盗贼,或哀其穷,出财为偿所亡。召为左金吾卫大将军,以杨
于陵代之。滋行,耆老遮道不得去,于陵使谕曰:“吾不敢易袁公政。”人皆罗
拜,乃得去,莫不流涕。
宪宗监国,进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刘辟反,诏滋为剑南两川、
山南西道安抚大使,半道,以检校吏部尚书、平章事为剑南东、西川节度使。是
时,贼方炽,又滋兄峰在蜀为辟所劫,滋畏不得全,久不进,贬吉州刺史。未几,
徙义成节度使。滑,用武地,东有淄青,北魏博,滋严备而推诚信,务在怀来。
李师道、田季安畏服之。居七年,百姓立祠祝祭。以户部尚书召,改检校兵部,
拜山南东道节度使,徙荆南。
吴元济之反,滋言蔡兵劲,与下同欲,非朝夕计可下,宜广方略,离溃其心。
及宿兵三年,调发益屈,诏出禁钱继之。滋揣天子且厌兵,自表入朝,欲议罢淮
西事,道闻萧俯、钱徽坐沮议黜去,滋翻其谋,更言必胜,顺可天子意,乃得还。
俄而高霞寓败,帝思以恩信倾贼,且滋尝云云,乃授彰义节度使,侨治唐州。又
以滋儒者,拜阳旻为唐州刺史,将其兵。滋先世坟墓在蔡,吴少阳时为修墓,禁
刍牧,诸袁多署右职,禀给之。滋至治,去斥候,与元济通好。贼围新兴,滋卑
辞讲解,贼因是易滋,不为备。时帝责战急,而滋至六月,以无功贬抚州刺史。
未几,迁湖南观察使。累封淮阳郡公。卒,年七十,赠太子少保。
滋既病,作遗令处后事,讫三年,皆有条次。性宽易,与之接者,皆自谓可
见肺肝,至家人不得见喜愠。薄居处衣食。能为《春秋》,尝以刘惲《悲甘陵赋》
褒善斥恶戾《春秋》指,然其文不可废,乃著后序。工篆隶,有古法。子均,右
拾遗;郊,翰林学士。
赵宗儒,字秉文,邓州穰人。八代祖彤,后魏徵南将军。父骅,字云卿,少
嗜学,履尚清鲠。开元中,擢进士第,补太子正字,调雷泽、河东丞。采访使韦
陟器之,表置其府。又为陈留采访使郭纳支使。安禄山陷陈留,骅没于贼。时江
西观察使韦儇族妹坐其夫为畿官不供贼,没为婢。骅哀之,以钱赎韦,厚为资给。
贼平,访近属归之,时人高其义。骅以尝陷贼,贬晋江尉。久之,召拜左补阙,
迁累尚书比部员外郎。建中初,迁秘书少监。敦交友行义,不以夷险慁操。少与
殷寅、颜真卿、柳芳、陆据、萧颖士、李华、邵轸善,时为语曰“殷颜柳陆,李
萧邵赵”,谓能全其交也。骅位省郎,衣食窭乏,俸单寡,诸子至徒步,人为咨
美。泾原兵反,骅窜山谷,病死,赠华州刺史。
宗儒第进士,授校书郎,判入等,补陆浑主簿。数月,拜右拾遗、翰林学士。
时,父骅迁秘书少监,德宗欲宠其门,使一日并命。再迁司勋员外郎。贞元六年,
领考功事。自至德后考绩失实,内外悉考中上,殿最混淆,至宗儒,黜陟详当,
无所回惮。右司郎中独孤良器、殿中侍御史杜伦以过黜考,左丞裴郁、御史中丞
卢佋降考中中,凡入中上者,才五十人。帝闻善之,进考功郎中。累迁给事中。
十二年,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赐服金紫。居二岁,罢为太子右庶子,屏居
慎静,奉朝请而已。迁吏部侍郎,召见,劳曰:“知卿杜门六年,故有此拜,曩
与先臣并命,尚念之邪?”宗儒俯伏流涕。元和初,检校礼部尚书,充东都留守。
三迁至检校吏部、荆南节度使,散冗食戍二千人。历山南西道、河中二镇,拜御
史大夫,改吏部尚书。
穆宗立,诏先朝所召贤良方正,委有司试。宗儒建言:“应制而来者,当天
子临问。试有司,非国旧典,请罢之。”诏可。俄检校右仆射,守太常卿。太常
有《五方师子乐》,非大朝会不作。帝嗜声色,宦官领教坊者,乃移书取之。宗
儒不敢违,以诉宰相。宰相以事专有司,不应关白。以懦不职,罢为太子少师。
太和初,进太子太傅。文宗召访政理,对曰:“尧、舜之化,慈俭而已,愿陛下
守之。”帝纳其言。六年,授司空,致仕。卒,年八十七,册赠司徒,谥曰昭。
宗儒以文学历将相,位任崇剧,然无仪矩,以治生琐碎失名。
窦易直,字宗玄,京兆始平人。擢明经,补校书郎。十年不应辟,以判入等,
为蓝田尉。累迁吏部郎中。元和六年,进御史中丞。繇陕虢观察使,入为京兆尹。
万年尉韩晤坐赇,易直令官属按之,得赃三十万,宪宗疑未尽,诏穷治,至三百
万,贬易直为金州刺史。久之,起为宣歙、浙西观察使。
长庆二年,李昪以汴州叛,易直欲出库财赏军,或谓给与无名,必且生患,
乃止。时江、淮旱,漕物淹积不能前,军士闻易直向言,其部将王国清指漕货激
众谋乱。易直知之,械国清送狱,其党数千群欢入狱,篡取之,欲大剽。易直登
楼令曰:“能诛乱者,一级赏千万!”众喜,反缚为乱者三百馀人,易直悉斩之。
入为户部侍郎,判度支。四年,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转门下侍郎,封晋阳郡公。
即让度支,置其俸三月,有诏停判。文宗立,检校尚书右仆射、同平章事,为山
南东道节度使。入为左仆射、判太常卿事。顷之,检校司空,为凤翔节度。以疾
还京师。卒,赠司徒,谥曰恭惠。
易直以公洁自喜,方执政,未尝引用亲党。初,元和中,郑馀庆议,仆射上
仪,不与隔品官亢礼,易直为中丞,奏驳之。及为仆射,乃自用隔品致恭,为时
鄙笑。
子紃,仕至渭南尉、集贤校理。妻父王涯被祸,宦官知易直子,得不死,
贬循州司户参军。
赞曰:关播举李元平守汝州,贼缚而臣之。宰相不知人,果可败国,德宗不
以是责宰相,几丧天下。晋懦弛苟安,滋欲以恩信倾贼,迂暗之人,乌可语功名
会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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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18:54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百五十二 列传第七十七

◎张姜武李宋
张镒,字季权,一字公度,国子祭酒后胤五世孙也。父齐丘,朔方节度使、
东都留守。镒以荫授左卫兵曹参军,郭子仪表为元帅府判官,迁累殿中侍御史。
乾元初,华原令卢枞以公事谯责邑人齐令诜。令诜,宦人也,衔之,构枞罪。镒
按验当免官,有司承风以死论。镒不直之,乃白其母曰:“今理枞,枞免死而镒
坐贬。嘿则负官,贬则为太夫人忧,敢问所安?”母曰:“儿无累于道,吾所安
也。”遂执正其罪,枞得流,镒贬抚州司户参军。徙晋陵令。江西观察使张镐表
为判官,迁屯田、右司二员外郎。居母丧,以孝闻。不妄交游,特与杨绾、崔祐
甫善。
大历初,出为濠州刺史,政条清简,延经术士讲教生徒。比去,州升明经者
四十人。李灵耀反于汴,镒团阅乡兵严守御,有诏褒美,擢侍御史,兼缘淮镇守
使。以最迁寿州刺史。历江西、河中观察使。不阅旬,改汴滑节度使,以病固辞,
诏留私第。
建中二年,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明年,以两河用兵,诏省薄御
膳及皇太子食物,镒因奏减堂餐钱及百官禀奉三分一,以助用度。时黜陟使裴伯
言荐潞州处士田佐时,诏除右拾遗、集贤院直学士。镒以为礼轻,恐士不劝,复
诏州县吏以绢百匹、粟百石就家致聘,佐时卒不至。
郭子仪婿太仆卿赵纵为奴告,下御史劾治,而奴留内侍省。镒奏言:“贞观
时有奴告其主谋反者,太宗曰:‘谋反理不独成,尚当有他人论之,岂藉奴告耶?’
乃著令:奴告主者斩。由是贱不得干贵,下不得凌上,教本既修,悖乱不萌。顷
者,长安令李济以奴得罪,万年令霍晏因婢坐谴。舆台下类,主反畏之,悖慢成
风,渐不可长。建中元年五月辛卯诏书:奴婢告主,非谋叛者,同自首法,并准
律论。由是狱诉衰息。今纵事非叛逆,而奴留禁中,独下纵狱,情所不厌。且将
帅功孰大于子仪,冢土仅乾,两婿前已得罪,纵复继之,不数月斥其三婿。假令
纵实犯法,事不缘奴,尚宜录勋念亡,以从荡宥,况为奴所诉耶?陛下方贵武臣
以讨贼,彼虽见宠一时,不能忘怀于异日也。”帝纳之,贬纵循州司马,杖奴死。
镒召子仪家僮数百,暴示奴尸。
卢杞忌镒刚直,欲去之。时朱泚以卢龙卒戍凤翔,帝择人以代,杞即谬曰:
“凤翔将校,班秩素高,非宰相信臣,不可镇抚,臣宜行。”帝不许,杞复曰:
“陛下必以臣容貌蕞陋,不为三军所信,恐后生变,臣不敢自谋,惟陛下择之。”
帝乃顾镒曰:“文武兼资,望重内外,无易卿者,其为朕抚卢龙士。”乃以中书
侍郎为凤翔、陇右节度使。镒知为杞阴中,然辞穷,因再拜受诏。顷之,与吐蕃
相尚结赞盟清水,约牛马为牲。镒耻与盟,将末杀其礼,乃绐语吐蕃,以羊豕犬
代之。
帝幸奉天,镒罄家赀将自献行在。而营将李楚琳者,尝事朱泚,得其心。军
司马齐映等谋曰:“楚琳必为乱。”乃遣屯陇州。楚琳知之,稽故未行。镒以帝
在外,心忧惑,谓已亟去,不为备。楚琳夜率其党王汾、李卓、牛僧伽等作乱,
齐映自窦出,齐抗托佣,皆免。镒缒城走,不及远,与二子为候骑所执,楚琳杀
之,属官王沼、张元度、柳遇、李溆皆死。诏赠镒太子太傅。
姜公辅,爱州日南人。第进士,补校书郎,以制策异等授右拾遗,为翰林学
士。岁满当迁,上书以母老赖禄而养,求兼京兆户曹参军事。公辅有高材,每进
见,敷奏详亮,德宗器之。
朱滔助田悦也,以蜜裹书间道邀泚,太原马燧获之,泚不知也,召还京师。
公辅谏曰:“陛下若不能坦怀待泚,不如诛之,养虎无自诒害。”不从。俄而泾
师乱,帝自苑门出,公辅叩马谏曰:“泚尝帅泾原,得士心,向以滔叛夺之兵,
居常怫郁不自聊,请驰骑捕取以从,无为群凶得之。”帝仓卒不及听。既行,欲
驻凤翔倚张镒。公辅曰:“镒虽信臣,然文吏也,所领皆朱泚部曲,渔阳突骑,
泚若立,泾军且有变,非万全策也。”帝亦记桑道茂言,遂之奉天。不数日,凤
翔果乱,杀镒。帝在奉天,有言泚反者,请为守备。卢杞曰:“泚忠正笃实,奈
何言其叛,伤大臣心!请百口保之。”帝知群臣多劝杞奉迎乘舆者,乃诏诸道兵
距城一舍止。公辅曰:“王者不严羽卫,无以重威灵。今禁旅单寡而士马处外,
为陛下危之。”帝曰:“善。”悉内诸军。泚兵果至,如所言,乃擢公辅谏议大
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帝徙梁,唐安公主道薨。主性仁孝,许下嫁韦宥,以播迁未克也。帝悼之甚,
诏厚其葬。公辅谏曰:“即平贼,主必归葬,今行道宜从俭,以济军兴。”帝怒,
谓翰林学士陆贽曰:“唐安之葬,不欲事茔垅,令累甓为浮图,费甚寡约,不容
宰相关预,苟欲指朕过尔!”贽曰:“公辅官谏议,职宰相,献替固其分。本立
辅臣,朝夕纳诲,微而弼之,乃其所也。”帝曰:“不然,朕以公辅才不足以相,
而又自求解,朕既许之,内知且罢,故卖直售名尔。”遂下迁太子左庶子,以母
丧解。复为右庶子。
久不迁,陆贽为相,公辅数求官,贽密谓曰:“窦丞相尝言,为公拟官屡矣,
上辄不悦。”公辅惧,请为道士,未报。它日又言之,帝问故,公辅隐贽言,以
参语对。帝怒,黜公辅泉州别驾,遣使赍诏让参。顺宗立,拜吉州刺史,未就官
卒。宪宗时,赠礼部尚书。
武元衡,字伯苍。曾祖载德,则天皇后之族弟。祖平一,有名。元衡举进士,
累为华原令。畿辅镇军督将,皆骄横桡政,元衡移疾去。德宗钦其才,召拜比部
员外郎,岁内三迁至右司郎中,以详整任职。擢为御史中丞。尝对延英,帝目送
之,曰:“是真宰相器!”
顺宗立,王叔文使人诱以为党,拒不纳。俄为山陵仪仗使,监察御史刘禹锡
求为判官,元衡不与,叔文滋不悦。数日,改太子右庶子。会册皇太子,元衡赞
相,太子识之。及即位,是为宪宗,复拜中丞,进户部侍郎。元和二年,拜门下
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判户部事。帝素知元衡坚正有守,故眷礼信任异它
相。浙西李锜求入觐,既又称疾,欲赊其期。帝问宰相郑絪,絪请听之,元衡曰:
“不可,锜自请入朝,诏既许之,而复不至,是可否在锜。陛下新即位,天下属
耳目,若奸臣得遂其私,则威令去矣。”帝然之,遽追锜。而锜计穷,果反。
是时,蜀新定,高崇文为节度,不知吏治,帝难其代。诏元衡检校吏部尚书,
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为剑南西川节度使,繇萧县伯封临淮郡公,帝御安福门
慰遣之。崇文去成都,尽以金帛、帟幕、伎乐、工巧行,蜀几为空。元衡至,绥
靖约束,俭己宽民,比三年,上下完实,蛮夷怀归。雅性庄重,虽淡于接物,而
开府极一时选。
八年,召还秉政。李吉甫、李绛数争事帝前,不叶,元衡独持正无所违附,
帝称其长者。吉甫卒,淮、蔡用兵,帝悉以机政委之。王承宗上疏请赦吴元济,
使人白事中书,悖慢不恭,元衡叱去。承宗怨,数上章诬诋。未几入朝,出靖安
里第,夜漏未尽,贼乘暗呼曰:“灭烛!”射元衡中肩,复击其左股,徒御格斗
不胜,皆骇走,遂害元衡,批颅骨持去。逻司传噪盗杀宰相,连十余里,达朝堂,
百官恟惧,未知主名。少选,马逸还第,中外乃审知。是日,仗入紫宸门,有
司以闻,帝震惊,罢朝,坐延英见宰相,哀恸,为再不食。赠司徒,谥曰忠愍。
诏金吾、府、县大索,或传言曰:“无搜贼,贼穷必乱。”又投书于道曰:“毋
急我,我先杀汝。”故吏卒不穷捕。兵部侍郎许孟容言于帝曰:“国相横尸路隅
而盗不获,为朝廷辱。”帝乃下诏:“能得贼者赏钱千万,授五品官。与贼谋及
舍贼能自言者亦赏。有不如诏,族之。”积钱东西市以募告者。于是左神策将军
王士则、左威卫将军王士平以贼闻,捕得张晏等十八人,言为承宗所遣,皆斩之。
逾月,东都防御使吕元膺执淄青留邸贼门察、訾嘉珍,自言始谋杀元衡者,会晏
先发,故藉之以告师道而窃其赏,帝密诛之。
初,京师大恐,城门加兵谁何,其伟状异服、燕赵言者,皆验讯乃遣。公卿
朝,以家奴持兵呵卫,宰相则金吾彀骑导翼,每过里门,搜索喧哗。因诏寅漏上
二刻乃传点云。
从父弟儒衡。儒衡,字廷硕,姿状秀伟,不妄言,与人交,终始一节。宰相
郑余庆不事华洁,门下客多垢衣败服,独儒衡上谒,未尝有所易,以庄词正色见
重于余庆。元衡殁,帝待之益厚,累迁户部郎中,知谏议大夫事,俄兼知制诰。
皇甫镈以宰相领度支,剥下以媚天子,儒衡疏其状。镈自诉于帝,帝曰:“乃欲
报怨邪?”镈不敢对。
儒衡论议劲正,有风节,且将大用。宰相令狐楚忌之,会以狄兼谟为拾遗,
楚自草制,引武后革命事,盛推仁杰功,以指切儒衡,且沮止之。儒衡泣见上曰:
“臣祖平一,当天后时,避仕终老,不涉于累。”帝慰勉之,自是薄楚为人也。
迁中书舍人。时元稹倚宦官,知制诰,儒衡鄙厌之。会食瓜,蝇集其上,儒衡挥
以扇,曰:“适从何处来,遽集于此?”一坐皆失色。然以疾恶太分明,终不至
大任,以兵部侍郎卒,年五十六,赠工部尚书。
李绛,字深之,系本赞皇。擢进士、宏辞,补渭南尉,拜监察御史。元和二
年,授翰林学士,俄知制诰。会李锜诛,宪宗将辇取其赀,绛与裴垍谏曰:“锜
僣侈诛求,六州之人怨入骨髓。今元恶传首,若因取其财,恐非遏乱略、惠绥困
穷者。愿赐本道,代贫民租赋。”制可。枢密使刘光琦议遣中人持赦令赐诸道,
以裒馈饷,绛请付度支盐铁急递以遣,息取求之弊。光琦引故事以对,帝曰:“
故事是耶,当守之;不然,当改。可循旧哉!”
帝尝称太宗、玄宗之盛:“朕不佞,欲庶几二祖之道德风烈,无愧谥号,不
为宗庙羞,何行而至此乎?”绛曰:“陛下诚能正身励己,尊道德,远邪佞,进
忠直。与大臣言,敬而信,无使小人参焉;与贤者游,亲而礼,无使不肖与焉。
去官无益于治者,则材能出;斥宫女之希御者,则怨旷销。将帅择,士卒勇矣;
官师公,吏治辑矣。法令行而下不违,教化笃而俗必迁。如是,可与祖宗合德,
号称中兴,夫何远之有?言之不行,无益也;行之不至,无益也。”帝曰:“美
哉斯言,朕将书诸绅。”即诏绛与崔群、钱徵、韦弘景、白居易等搜次君臣成败
五十种,为连屏,张便坐。帝每阅视,顾左右曰:“而等宜作意,勿为如此事。”
是时,盛兴安国佛祠,幸臣吐突承璀请立石纪圣德焉,营构华广,欲使绛为
之颂,将遗钱千万。绛上言:“陛下荡积习之弊,四海延颈望德音,忽自立碑,
示人以不广。《易》称:‘大人与天地合德。’谓非文字所能尽,若令可述,是
陛下美有分限。尧、舜至文、武,皆不传其事,惟秦始刻峄山,扬暴诛伐巡幸之
劳,失道之君,不足为法。今安国有碑,若叙游观,即非治要;述崇饰,又非政
宜。请罢之。”帝怒,绛伏奏愈切,帝悟曰:“微绛,我不自知。”命百牛倒石,
令使者劳谕绛。襄阳裴均违诏书,献银壶瓮数百具,绛请归之度支,示天下以信。
帝可奏,仍赦均罪。时议还卢从史昭义,已而将复召之,从史以军无见储为解。
李吉甫谓郑絪漏其谋,帝召绛议,欲逐絪,绛为开白,乃免。
绛见浴堂殿,帝曰:“比谏官多朋党,论奏不实,皆陷谤讪,欲黜其尤者,
若何?”绛曰:“此非陛下意,必憸人以此营误上心。自古纳谏昌,拒谏亡。
夫人臣进言于上,岂易哉?君尊如天,臣卑如地,加有雷霆之威,彼昼度夜思,
始欲陈十事,俄而去五六,及将以闻,则又惮而削其半,故上达者财十二。何哉?
干不测之祸,顾身无利耳 。虽开纳奖励 ,尚恐不至,今乃欲谴诃之,使直士杜
口,非社稷利也。”帝曰:“非卿言,我不知谏之益。”
初,承璀讨王承宗,议者皆言古无以宦人统师者,绛当制书,固争,帝不能
夺,止诏宰相授敕。承璀果无功还,加开府仪同三司。绛奏:“承璀丧师,当抵
罪,今宠以崇秩,后有奔军之将,蹈利干赏,陛下何以处之?”又数论宦官横肆,
方镇进献等事。自知言切,且斥去,悉取内署所上疏稿焚之,以俟命。帝果怒,
绛谢曰:“陛下怜臣愚,处之腹心之地,而惜身不言,乃臣负陛下;若上犯圣颜,
旁忤贵幸,因而获罪,乃陛下负臣。”于是帝动容曰:“卿告朕以人所难言者,
疾风知劲草,卿当之矣。”遂繇司勋郎中进中书舍人。翌日,赐金紫,亲择良笏
与之,且曰:“异时膺顾托南面,当如此。”绛顿首。
乌重胤缚卢从史,而承璀牒署昭义留后,绛曰:“泽潞据山东要害,磁、邢、
洺跨两河间,可制其合从。今孽竖就禽,方收威柄,遽以偏将莅本军,纲纪大紊
矣。河南、北诸镇,谓陛下啗以官爵,使逐其帅,其肯默然哉?宜以孟元阳为泽
潞,而以重胤节度三城,两河诸侯闻之,必欣然。”帝从之。
张茂昭举族入觐,绛上言:“任迪简既往代,则士之从茂昭,皆为定人,宜
亟授以官,且遣使者诏其麾下皆听茂昭节度。”有诏拜河中节度使。会迪简以帑
廥匮竭,稍简罢士之疲老者,人情不安,迪简亦危,绛请斥禁帑绢十万以济事机。
吴少诚病甚,绛建言:“淮西地不与贼接,若朝廷命帅,今乃其时,有如阻命,
则决可讨矣。然镇、蔡不可并取,愿赦承宗,趣立蔡功。”时江淮大旱,帝下赦
令有所蠲弛,绛言:“江淮流亡,所贷未广,而宫人猥积,有怨鬲之思,当大出
之,以省经费。岭南之俗,鬻子为业,可听;非券剂取直者,如掠卖法,敕有司
一切苛止。”帝皆顺纳。
后阅月不赐对,绛谓:“大臣持禄不敢谏,小臣畏罪不敢言,管仲以为害霸
最甚。今臣等饱食不言,无履危之患,自为计得矣,顾圣治如何?”有诏明日对
三殿。帝尝畋苑中,至蓬莱池,谓左右曰:“绛尝以谏我,今可返也。”其见礼
惮如此。
帝怪前世任贤以致治,今无贤可任,何耶?对曰:“圣王选当代之人,极其
才分,自可致治。岂借贤异代,治今日之人哉?天子不以己能盖人,痛折节下士,
则天下贤者乃出。”帝曰:“何知其必贤而任之?”对曰:“知人诚难,尧、舜
以为病。然循其名,验以事,所得十七。夫任官而辨廉,措事不阿容,无希望依
违之辞,无邪媚愉悦之容,此近于贤矣。贤则当任,任则当久。贤者中立而寡助,
举其类则不肖者怨,杜邪径则怀奸者疾,一制度则贵戚毁伤,正过失则人君疏忌。
夫然,用贤岂容易哉?”帝曰:“卿言得之矣。”
六年,罢学士,迁户部侍郎,判本司。帝以户部故有献,而绛独无有,何哉?
答曰:“凡方镇有地则有赋,或啬用度易羡余以为献。臣乃为陛下谨出纳,乌有
羡赢哉?若以为献,是徙东库物实西库,进官物结私恩。”帝瞿然悟。帝每有询
访,随事补益,所言无不听,欲遂以相。而承璀宠方盛,忌其进,阴有毁短,帝
乃出承璀淮南监军。翌日,拜绛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高邑男。方江
淮岁俭,民荐饥,有御史使还,奏不为灾,帝以语绛,答曰:“方隅皆陛下大臣,
奏孰不实?而御史苟悦陛下耳。凡君人者当任大臣,无使小臣得以间,愿出其名
显责之。”李吉甫尝盛赞天子威德,帝欣然,绛独曰:“陛下自视今日何如汉文
帝时?”帝曰:“朕安敢望文帝?”对曰:“是时贾谊以为措火积薪下,火未及
然,因以为安,其忧如此。今法令所不及者五十余州,西戎内讧,近以泾、陇为
鄙,去京师远不千里,烽燧相接也;加比水旱无年,仓廪空虚。诚陛下焦心销志
求济时之略,渠便高枕而卧哉!”帝入谓左右曰:“绛言骨鲠,真宰相也。”遣
使者赐酴醾酒。
魏博田季安死,子怀谏弱,军中请袭节度,吉甫议讨之,绛曰:“不然,两
河所惧者,部将以兵图己也,故委诸将总兵,皆使力敌任均,以相维制,不得为
变。若主帅强,则足以制其命。今怀谏乳方臭,不能事,必假权于人,权重则怨
生,向之权力均者,将起事生患矣。众所归必在宽厚简易、军中素所爱者,彼得
立,不倚朝廷亦不能安。惟陛下蓄威以俟之。”俄而田兴果立,以魏博听命,帝
大悦。吉甫复请命中人宣尉,因刺其变,徐议所宜。绛独谓:“不如推诚抚纳,
即假旄节。它日使者持三军表来,请与兴,则制在彼,不在此,可奏与特授,安
得同哉?”然帝重违吉甫,故诏张忠顺持节往,而授兴留后。绛固请曰:“如兴
万有一不受命,即姑息,复如向时矣。”由是即拜兴节度使。绛复曰:“王化不
及魏博久矣,一日挈六州来归,不大犒赏,人心不激。请斥禁钱百五十万缗赐其
军。”有言太过者,绛曰:“假令举十五万众,期岁而得六州,计所转给三倍于
费。今兴天挺忠义,首变污俗,破两河之胆,可啬小费隳机事哉?”从之。
帝患朋党,以问绛。答曰:“自古人君最恶者朋党,小人揣知,故常借口以
激怒上心。朋党者,寻之则无迹,言之则可疑。小人常以利动,不顾忠义;君子
者,遇主知则进,疑则退,安其位不为它计,故常为奸人所乘。夫圣人同迹,贤
者求类,是同道也,非党也。陛下奉遵尧、舜、禹、汤之德,岂谓上与数千年君
为党耶?道德同耳。汉时名节骨鲠士,同心爱国,而宦官小人疾之,起党锢之狱,
讫亡天下。趋利之人,常为朋比,同其私也;守正之人,常遭构毁,违其私也。
小人多,谮言常胜;正人少,直道常不胜。可不戒哉!”绛居中介特,尤为左右
所不悦,遂因以自明。
王播为盐铁使,而事月进。绛曰:“比禁天下正赋外不得有它献,而播妄名
羡余,不出禄禀家赀,愿悉付有司。”帝曰:“善。”讫绛在位,献不入禁中。
吐蕃犯泾州,掠人畜,绛因言:“滨塞虚籍多,实兵少。今京西、北神策镇军,
本防盛秋,坐仰衣食,不使战。事至之日,乃先禀中尉。夫兵不内御,要须应变,
失毫厘,差千里。请分隶本道,则号令齐一,前战不还踵矣。”然士卒乐两军姑
息,宦者以为言,议遂寝。尝盛夏对延英,帝汗浃衣,绛欲趋出,帝曰:“朕宫
中所对,惟宦官、女子,欲与卿讲天下事,乃其乐也。”
绛或无所论诤,帝辄诘所以然。又言:“公等得无有姻故冗食者,当为惜官。”
吉甫、权德舆皆称无有。绛曰:“崔祐甫为宰相,不半岁除吏八百人。德宗曰:
‘多公姻故,何耶?’祐甫曰:‘所问当与不当耳,非臣亲旧,孰知其才?其不
知者,安敢与官?’时以为名言。武后命官猥多,而开元中有名者皆出其选。古
人言拔十得五,犹得其半。若情故自嫌,非圣主责成意。”帝曰:“诚然,在至
当而已。”帝又问:“玄宗开元时致治,天宝则乱,何一君而相反耶?”绛曰:
“治生于忧危,乱生于放肆。玄宗尝历试官守,知人之艰难,临御初,任用姚崇、
宋璟,励精听纳,故左右前后皆正人也。洎林甫、国忠得君,专引倾邪之人,分
总要剧。于是上不闻直言,嗜欲日滋,内则盗臣劝以兴利,外则武夫诱以开边,
天下骚动,故禄山乘隙而奋。此皆小人启导,从逸而骄。系时主所行,无常治,
亦无常乱。”帝曰:“凡人举事,病不通于理,追咎其失,古人处此有道耶?”
绛曰:“事或过差,圣哲所不免。天子有谏臣,所以救过。上下同体,犹手足之
于心膂,交相为用。但矜能护失,常情所蔽,圣人改过不吝,愿陛下以此处之。”
教坊使称密诏阅良家子及别宅妇人内禁中,京师嚣然。绛将入言于帝,吉甫
曰:“此谏官所论列。”绛曰:“公尝病谏官论事,此难言者,欲移之耶?”吉
甫乃欲讽诏使止之,绛以吉甫畏不敢谏,遂独上疏。帝曰:“朕以丹王等无侍者,
比命访闾里,以赀致之,彼不谕朕意,故至哗扰。”乃悉归所取。
以足疾求免,罢为礼部尚书。帝乃召承璀于淮南。绛虽去位,犹怀不能已,
因上言:“北虏方强,其忧有五。彼蔑信重利,岁入马求直,今则置不取,当贮
他谋,一也。屯士不足,斥候不明,城无完堞,非可应卒,二也。今之营筑,不
询众谋,远规塞外,城非要地,虏一入寇,应援艰阻,三也。比年通好,往来窥
觇,河山兵甲,悉知之矣,若寇掠驱胁,援兵非十日不至,既至虏去,兵罢复来,
四也。北狄、西戎久为仇敌,今回鹘思叛,脱相连约,数道并进,何以遏之?五
也。”
十年,出为华州刺史。承璀田多在部中,主奴扰民,绛捕系之。会遣五坊使,
帝戒曰:“至华宜自戢;绛,大臣,有奏即行法矣。”州有捕鹞户,岁责贡限,
绛以为言,并劝止畋猎,有诏泽潞、太原、天威府并罢之。入为兵部尚书,母丧
免。还授河中观察使。河中故节制,而皇甫镈恶绛,故薄其恩,议者不直。镈得
罪,复以兵部召。迁御史大夫。穆宗数游畋,绛率其属叩延英切谏,不纳。以疾
辞,还兵部尚书,历东都留守,徙东川节度使,复为留守。宝历初,拜尚书左仆
射。绛伟仪质,以直道进退,望冠一时,贤不肖太分,屡为谗邪所中。御史中丞
王璠遇绛于道,不之避。绛引故事论列,宰相李逢吉右璠,下迁绛太子少师,分
司东都。
文宗立,召为太常卿,以检校司空为山南西道节度使,累封赵郡公。四年,
南蛮寇蜀道,诏绛募兵千人往赴,不半道,蛮已去,兵还。监军使杨叔元者,素
疾绛,遣人迎说军曰:“将收募直而还为民。”士皆怒,乃噪而入,劫库兵。绛
方宴,不设备,遂握节登陴。或言缒城可以免,绛不从。牙将王景延力战殁,绛
遂遇害,年六十七。幕府赵存约、薛齐皆死。事闻,谏官崔戎等列绛冤,册赠司
徒,谥曰贞,赙礼甚厚。景延亦赠官,禄一子。大中初,诏史官差第元和将相,
图形凌烟阁,绛在焉,独留中。绛所论事万余言,其甥夏侯孜以授蒋偕,次为七
篇。
子璋,字重礼。大中初擢进士第,辟卢钧太原幕府。迁监察御史,奏太庙祫
享复用宰相摄事。进起居郎。旧制,设次郊丘,太仆盘车载乐,召群臣临观,璋
奏罢之。咸通中,累官尚书右丞、湖南宣歙观察使。
宋申锡,字庆臣,史失其何所人。少而孤,擢进士第,累辟节度府,后频迁
起居舍人,以礼部员外郎为翰林学士。敬宗时,拜侍讲学士。长庆、宝历间,风
俗嚣薄,驱煽朋党,申锡素孤直少与,及进用,议者谓可以激浮竞。
文宗即位,再转中书舍人,复为翰林学士。帝恶宦官权宠震主,再致宫禁之
变,而王守澄典禁兵,偃蹇放肆,欲剟除本根,思可与决大议者。察申锡忠厚,
因召对,俾与朝臣谋去守澄等,且倚以执政,申锡顿首谢。未几拜尚书右丞,逾
月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乃除王璠京兆尹,密谕帝旨。璠漏言,而守澄党郑注得
其谋。太和五年,遣军候豆卢著诬告申锡与漳王谋反,守澄持奏浴堂,将遣骑二
百屠申锡家,宦官马存亮争曰:“谋反者独申锡耳,当召南司会议,不然,京师
跂足乱矣。”守澄不能对。时二月晦,群司皆休,中人驰召宰相,马奔乏死于道,
易所乘以复命。申锡与牛僧孺、路隋、李宗闵至中书,中人唱曰:“所召无宋申
锡。”申锡始知得罪,望延英门,以笏叩额还第。僧孺等见上出著告牒,皆骇愕
不知所对。守澄捕申锡亲吏张全真、家人买子缘信及十六宅典史,胁成其罪。帝
乃罢申锡为太子右庶子,召三省官、御史中丞、大理卿、京兆尹会中书集贤院杂
验申锡反状。京师哗言相惊,久乃定。
翌日,延英召宰相群官悉入,初议抵申锡死,仆射窦易直率然对曰:“人臣
无将,将而必诛。”闻者不然。于是左散骑常侍崔玄亮、给事中李固言、谏议大
夫王质、补阙卢钧、舒元褒、罗泰、蒋系、裴休、窦宗直、韦温,拾遗李群、韦
端符、丁居晦、袁都等伏殿陛,请以狱付外。帝震怒,叱曰:“吾与公卿议矣,
卿属第出!”玄亮、固言执据愈切,涕泣恳到,繇是议贷申锡于岭表。京兆尹崔
琯、大理卿王正雅苦请出著与申锡劾正情状,帝悟,乃贬申锡开州司马,从而流
死者数十百人,天下以为冤。擢豆卢著兼殿中侍御史。
初,申锡既归,易素服俟命外舍,其妻责谓曰;“公何负天子,乃反乎?”
申锡曰:“吾起孤生,位宰相,蒙国厚恩,不能鉏奸乱,反为所陷,我岂反者乎?”
初,申锡以清节进,疾要位者纳赇饷,败风俗,故自为近臣,凡四方贿谢一不
受。既被罪,有司验劾,悉得所还问遗书,朝野为咨闵。然在宰府无它谋略。七
年,感愤卒,有诏归葬。
开成元年,李石因延英召对,从容言曰:“陛下之政,皆承天心,惟申锡之
枉,久未原雪。”帝惭曰:“我当时亦悟其失,而诈忠者迫我以社稷计故耳。使
逢汉昭、宣时,当不坐此。”因追复右丞、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赠兵部尚书,录
其子慎微为城固尉。会昌二年,赐谥曰贞。
赞曰:镒、元衡暴忠王室,绛巨德大臣,皆为贼奸所乘,不殁元身,盖福善
祸淫之训有时而挠。虽然,贤者于忠谊,宁以一不幸,遽使慊然于其心哉!要躬
可殒,而名与岱、崧等矣。公辅隙开,而犹纳说焉。申锡谋小任大,颠沛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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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18:55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百五十三 列传第七十八

◎段颜
段秀实,字成公,本姑臧人。曾祖师濬,仕为陇州刺史,留不归,更为汧阳
人。秀实六岁,母疾病,不勺饮至七日,病间乃肯食,时号“孝童”。及长,沈
厚能断,慨然有济世意。举明经,其友易之,秀实曰:“搜章擿句,不足以立功。”
乃弃去。
天宝四载,从安西节度使马灵詧讨护密有功,授安西府别将。灵詧罢,又事
高仙芝。仙芝讨大食,围怛逻斯城。会虏救至,仙芝兵却,士相失。秀实夜闻副
将李嗣业声,识之,因责曰:“惮敌而奔,非勇也;免己陷众,非仁也。”嗣业
惭,乃与秀实收散卒,复成军,还安西,请秀实为判官。迁陇州大推府果毅。后
从封常清讨大勃律,次贺萨劳城,与虏战,胜之。常清逐北,秀实曰:“贼出羸
师,饵我也,请大索。”悉得其廋伏,虏师唧。改绥德府折冲都尉。
肃宗在灵武,诏嗣业以安西兵五千走行在。节度使梁宰欲逗留观变,嗣业阴
然可。秀实责谓曰:“天子方急,臣下乃欲晏然,公常自称大丈夫,今诚儿女耳。”
嗣业因固请宰,遂东师,以秀实为副。嗣业为节度使,而秀实方居父丧,表起为
义王友,充节度判官。安庆绪奔邺,嗣业与诸将围之,以辎重委河内,署秀实兼
怀州长史,知州事,兼留后。时师老财覂,秀实督馈系道,募士市马以助军。
诸军战愁思冈,嗣业中流矢卒,众推荔非元礼代将其军。秀实闻之,即遗白孝德
书,使发卒护丧送河内,亲与将吏迎诸境,倾私财葬之。元礼高其义,奏擢试光
禄少卿。俄而元礼为麾下所杀,将佐多死,惟秀实以恩信为士卒所服,皆罗拜不
敢害,更推白孝德为节度使。秀实凡佐三府,益知名。
时吐蕃袭京师,代宗幸陕,劝孝德即日鼓行入援。孝德徙邠宁,署支度营田
副使。于是邠宁乏食,乃请屯奉天,仰给畿内。时公廪竭,县吏不知所出,皆逃
去,军辄散剽,孝德不能制。秀实曰:“使我为军候,岂至是邪?”司马王稷言
之,遂知奉天行营事。号令严壹,军中畏戢。兵还,孝德荐为泾州刺史,封张掖
郡王。
时郭子仪为副元帅,居蒲,子晞以检校尚书领行营节度使,屯邠州。士放纵
不法,邠人之嗜恶者,纳贿窜名伍中,因肆志,吏不得问。白昼群行丐颉于市,
有不嗛,辄击伤市人,椎釜鬲瓮盎盈道,至撞害孕妇。孝德不敢劾,秀实自州
以状白府,愿计事,至则曰:“天子以生人付公治,公见人被暴害,恬然,且大
乱,若何?”孝德曰:“愿奉教。”因请曰:“秀实不忍人无寇暴死,乱天子边
事。公诚以为都虞候,能为公已乱。”孝德即檄署付军。俄而晞士十七人入市取
酒,刺酒翁,坏酿器,秀实列卒取之,断首置槊上,植市门外。一营大噪,尽甲,
孝德恐,召秀实曰:“奈何?”秀实曰:“请辞于军。”乃解佩刀,选老鐍一人
持马,至晞门下。甲者出,秀实笑且入,曰:“杀一老卒,何甲也!吾戴头来矣。”
甲为愕眙。因晓之曰:“尚书固负若属邪,副元帅固负若属邪?奈何欲以乱败
郭氏!”晞出,秀实曰:“副元帅功塞天地,当务始终。今尚书恣卒为暴,使乱
天子边,欲谁归罪?罪且及副元帅。今邠恶子弟以货窜名军籍中,杀害人,藉藉
如是,几日不大乱?乱由尚书出。人皆曰:尚书以副元帅故不戢士。然则郭氏功
名,其与存者有几!”晞再拜曰:“公幸教,晞愿奉军以从。”即叱左右皆解甲,
令曰:“敢喧者死!”秀实曰:“吾未晡食,请设具。”已食,曰:“吾疾作,
愿宿门下。”遂卧军中。晞大骇,戒候卒击柝卫之。旦,与俱至孝德所,谢不能。
邠由是安。
初,秀实为营田官。泾大将焦令谌取人田自占,给与农,约熟归其半。是岁
大旱,农告无入,令谌曰:“我知入,不知旱也。”责之急,农无以偿,往诉秀
实。秀实署牒免之,因使人逊谕令谌。令谌怒,召农责曰:“我畏段秀实邪?”
以牒置背上,大杖击二十,舆致廷中。秀实泣曰:“乃我困汝。”即自裂裳裹疮
注药,卖己马以代偿。淮西将尹少荣颇刚鲠,入骂令谌曰:“汝诚人乎!泾州野
如赭,人饥死,而尔必得谷,击无罪者。段公,仁信大人,惟一马,卖而市谷入
汝,汝取之不耻?凡为人傲天灾、犯大人、击无罪者,尚不愧奴隶邪!”令谌闻,
大愧流汗,曰:“吾终不可以见段公。”一夕,自恨死。
马璘代孝德,每所咨逮。璘处决不当,固争之,不从不止。始,璘城泾州,
秀实为留后,以劳加御史中丞。大历三年,遂徙泾州。是军自四镇、北庭赴难,
征伐数有功,既骤徙,相与出怨言。别将王童之谋作乱,约曰:“闻警鼓而纵。”
秀实知之,召鼓人,阳怒失节,戒曰:“每筹尽当报。”因延数刻,尽四鼓而曙。
明日,复有告者曰:“夜焚稿积,约救火则乱。”秀实严警备。夜中果火发,令
军中曰:“敢救者斩!”童之居外,请入,不许。明日,捕之,并其党八人斩以
徇,曰:“后徙者族!”军遂迁泾州。于时,食无久储,郛无居人,朝廷患之,
诏璘领郑、颍二州以佐军,命秀实为留后。军不乏资,二州以治。璘嘉其绩,奏
为行军司马,兼都知兵马使。
吐蕃寇边,战盐仓,师不利。璘为虏隔,未能还,都将引溃兵先入,秀实让
曰:“兵法:失将,麾下斩。公等忘死,而欲安其家邪!”乃悉城中士,使锐将
统之,依东原列奇兵,示贼将战。虏望之,不敢逼。俄而璘得归。
久之,璘有疾,请秀实摄节度副使。秀实按甲备变,璘卒,命愿将马頔主丧,
李汉惠主宾客,家人位于堂,宗族位于廷,宾将位于牙内,尉吏士卒位于营次,
非其亲,不得居丧侧。朝夕临,三日止。有族谈离立者,皆捕囚之。都虞候史廷
幹、裨将崔珍、张景华欲谋乱,秀实送廷幹京师,徙珍、景华于外,一军遂安。
即拜四镇北庭行军、泾原郑颍节度使。数年,吐蕃不敢犯塞。又按格令,官
使二料取其一,非公会不举乐饮酒;室无妓媵,无赢财;宾佐至,议军政,不及
私。十三年来朝,对蓬莱殿,代宗问所以安边者,画地以对,件别条陈。帝悦,
慰赉良渥,又赐第一区,实封百户。还之镇。德宗立,加检校礼部尚书。建中初,
宰相杨炎追元载议,欲城原州,诏中使问状,秀实言:“方春不可兴土功,请须
农隙。”炎谓沮己,遂召为司农卿。
朱泚反,以秀实失兵,必恨愤,且素有人望,使骑往迎。秀实与子弟诀而入,
泚喜曰:“公来,吾事成矣。”秀实曰:“将士东征,宴赐不丰,有司过耳,人
主何与知?公本以忠义闻天下,今变起仓卒,当谕众以祸福,扫清宫室,迎乘舆,
公之职也。”泚默然。秀实知不可,乃阳与合,阴结将军刘海宾、姚令言、都虞
候何明礼,欲图泚。三人者,皆秀实素所厚。会源休教泚伪迎天子,遣将韩旻领
锐师三千疾驰奉天。秀实以为宗社之危不容喘,乃遣人谕大吏岐灵岳窃取令言印,
不获,乃倒用司农印追其兵。旻至骆驿,得符还。秀实谓海宾曰:“旻之来,吾
等无遗类。我当直搏杀贼,不然则死。”乃约事急为继,而令明礼应于外。翌日,
泚召秀实计事,源休、姚令言、李忠臣、李子平皆在坐。秀实戎服与休并语,至
僣位,勃然起,执休腕,夺其象笏,奋而前,唾泚面大骂曰:“狂贼!可磔万段,
我岂从汝反邪!”遂击之。泚举臂捍笏,中颡,流血蔑面,匍匐走。贼众未
敢动,而海宾等无至者。秀实大呼曰:“我不同反,胡不杀我!”遂遇害,年六
十五。海宾、明礼、灵岳等皆继为贼害。帝在奉天,恨用秀实不极才,垂涕悔怅。
初,秀实自泾州被召,戒其家曰:“若过岐,朱泚必致赠遗,慎毋纳。”至
岐,泚固致大绫三百,家人拒,不遂。至都,秀实怒曰:“吾终不以污吾第。”
以置司农治堂之梁间。吏后以告泚,泚取视,其封帕完新。
秀实尝以禁兵寡弱,不足备非常,言于帝曰:“古者天子曰万乘,诸侯曰千
乘,大夫曰百乘,盖以大制小,以十制一。今外有不廷之虏,内有梗命之臣,而
禁兵寡少,卒有患难,何以待之?且猛虎所以百兽畏者,为爪牙也;若去之,则
犬彘马牛,皆能为敌。”帝不用。及泾卒乱,召神策六军,无一人至者,世多其
谋。
兴元元年,诏赠太尉,谥曰忠烈。赐封户五百,庄、第各一区;长子三品,
诸子五品,并正员官。帝还都,又诏致祭,旌其门闾,亲铭其碑云。太和中,子
伯伦始立庙,有诏给卤簿,赐度支绫绢五百,以少牢致祭。
伯伦累官福建观察使,终太仆卿。时宰相李石请文宗加赙襚,郑覃曰:“
自古杀身利社稷,未有如秀实者。”帝恻然,为罢朝,可其请。
孙嶷、文楚、珂知名。
嶷自郑滑节度使入为右金吾卫大将军,封西平郡公。甘露之变,嶷当诛,裴
度奏忠臣后,宜免死,贬循州司马。
文楚,咸通末为云州防御使。时李国昌镇振武,国昌子克用欲得云中,引兵
攻之,杀于斗鸡台下,沙陀之乱自此始。
珂,僖宗时居颍州。黄巢围颍,刺史欲以城降,珂募少年拒战,众裹粮请从,
贼遂溃,拜州司马。
刘海宾者,彭城人,以义侠闻。为泾原兵马将,与秀实友善。累战功,兼御
史中丞。刘文喜据泾州叛,海宾与其子光国绐以奏请。及入对,因言奸慝可诛状。
既还,光国手斩文喜献阙下,拜左骁卫大将军,封五原郡王;海宾乐平郡王,赠
太子太保,实封百户。
颜真卿,字清臣,秘书监师古五世从孙。少孤,母殷躬加训导。既长,博学
工辞章,事亲孝。
开元中,举进士,又擢制科。调醴泉尉。再迁监察御史,使河、陇。时五原
有冤狱久不决,天且旱,真卿辨狱而雨,郡人呼“御史雨”。复使河东,劾奏朔
方令郑延祚母死不葬三十年,有诏终身不齿,闻者耸然。迁殿中侍御史。时御史
吉温以私怨构中丞宋浑,谪贺州,真卿曰:“奈何以一时忿,欲危宋璟后乎?”
宰相杨国忠恶之,讽中丞蒋冽奏为东都采访判官,再转武部员外郎。国忠终欲去
之,乃出为平原太守。
安禄山逆状牙孽,真卿度必反,阳托霖雨,增陴浚隍,料才壮,储廥廪。日
与宾客泛舟饮酒,以纾禄山之疑。果以为书生,不虞也。禄山反,河朔尽陷,独
平原城守具备,使司兵参军李平驰奏。玄宗始闻乱,叹曰:“河北二十四郡,无
一忠臣邪?”及平至,帝大喜,谓左右曰:“朕不识真卿何如人,所为乃若此!”
时平原有静塞兵三千,乃益募士,得万人,遣录事参军李择交统之,以刁万
岁、和琳、徐浩、马相如、高抗朗等为将,分总部伍。大飨士城西门,慷慨泣下,
众感励。饶阳太守卢全诚、济南太守李随、清河长史王怀忠、景城司马李<目韦>、
邺郡太守王焘各以众归,有诏北海太守贺兰进明率精锐五千济河为助。贼破东都,
遣段子光传李憕、卢奕、蒋清首徇河北,真卿畏众惧,绐诸将曰:“吾素识憕
等,其首皆非是。”乃斩子光,藏三首。它日,结刍续体,敛而祭,为位哭之。
是时,从父兄杲卿为常山太守,斩贼将李钦凑等,清土门。十七郡同日自归,
推真卿为盟主,兵二十万,绝燕、赵。诏即拜户部侍郎,佐李光弼讨贼。真卿以
李晖自副,而用李铣、贾载、沈震为判官。俄加河北招讨采访使。
清河太守使郡人李崿来乞师,崿曰:“闻公首奋裾唱大顺,河朔恃公为金城。
清河,西邻也,有江淮租布备北军,号‘天下北库’。计其积,足以三平原之有,
士卒可以二平原之众。公因而抚有,以为腹心,它城运之如臂之指耳。”真卿为
出兵六千,谓曰:“吾兵已出,子将何以教我?”崿曰:“朝家使程千里统众十
万,自太行而东,将出<山郭>口,限贼不得前。公若先伐魏郡,斩贼守袁知泰,以
劲兵披<山郭>口,出官师使讨邺、幽陵,平原、清河合十万众徇洛阳,分犀锐制其
冲。公坚壁勿与战,不数十日,贼必溃,相图死。”真卿然之。乃檄清河等郡,
遣大将李择交、副将范冬馥、和琳、徐浩与清河、博平士五千屯堂邑。袁知泰遣
将白嗣深、乙舒蒙等兵二万拒战,贼败,斩首万级,知泰走汲郡。
史思明围饶阳,遣游奕兵绝平原救军,真卿惧不敌,以书招贺兰进明,以河
北招讨使让之。进明败于信都。会平卢将刘正臣以渔阳归,真卿欲坚其意,遣贾
载越海遗军资十余万,以子颇为质。颇甫十岁,军中固请留之,不从。
肃宗已即位灵武,真卿数遣使以蜡丸裹书陈事。拜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复
为河北招讨使。时军费困竭,李崿劝真卿收景城盐,使诸郡相输,用度遂不乏。
第五琦方参进明军,后得其法以行,军用饶雄。
禄山乘虚遣思明、尹子奇急攻河北,诸郡复陷,独平原、博平、清河固守。
然人心危,不复振。真卿谋于众曰:“贼锐甚,不可抗。若委命辱国,非计也。
不如径赴行在,朝廷若诛败军罪,吾死不恨。”至德元载十月,弃郡度河,间关
至凤翔谒帝,诏授宪部尚书,迁御史大夫。
方朝廷草昧不暇给,而真卿绳治如平日。武部侍郎崔漪、谏议大夫李何忌皆
被劾斥降。广平王总兵二十万平长安,辞日,当阙不敢乘,趋出梐枑乃乘。王
府都虞候管崇嗣先王而骑,真卿劾之。帝还奏,慰答曰:“朕子每出,谆谆教戒,
故不敢失。崇嗣老而鐍,卿姑容之。”百官肃然。两京复,帝遗左司郎中李选告
宗庙,祝署“嗣皇帝”,真卿谓礼仪使崔器曰:“上皇在蜀,可乎?”器遽奏改
之,帝以为达识。又建言:“《春秋》,新宫灾,鲁成公三日哭。今太庙为贼毁,
请筑坛于野,皇帝东向哭,然后遣使。”不从。宰相厌其言,出为冯翊太守。转
蒲州刺史,封丹阳县子。为御史唐旻诬劾,贬饶州刺史。
乾元二年,拜浙西节度使。刘展将反,真卿豫饬战备,都统李峘以为生事,
非短真卿,因召为刑部侍郎。展卒举兵度淮,而峘奔江西。
李辅国迁上皇西宫,真卿率百官问起居,辅国恶之,贬蓬州长史。代宗立,
起为利州刺史,不拜,再迁吏部侍郎。除荆南节度使,未行,改尚书右丞。
帝自陕还,真卿请先谒陵庙而即宫,宰相元载以为迂,真卿怒曰:“用舍在
公,言者何罪?然朝廷事岂堪公再破坏邪!”载衔之。俄以检校刑部尚书为朔方
行营宣慰使,未行,留知省事,更封鲁郡公。时载多引私党,畏群臣论奏,乃绐
帝曰:“群臣奏事,多挟谗毁。请每论事,皆先白长官,长官以白宰相,宰相详
可否以闻。”真卿上疏曰:
诸司长官者,达官也,皆得专达于天子。郎官、御史,陛下腹心耳目之臣也,
故出使天下,事无细大得失,皆俾访察,还以闻。此古明四目、达四聪也。今陛
下欲自屏耳目,使不聪明,则天下何望焉?《诗》曰:“营营青蝇,止于棘;谗
言罔极,交乱四国。”以其能变白为黑,变黑为白也。诗人疾之,故曰:“取彼
谗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昔夏之伯明、楚之无极、汉之江充,
皆谗人也,陛下恶之,宜矣。胡不回神省察?其言虚诬,则谗人也,宜诛殛之;
其言不诬,则正人也,宜奖励之。舍此不为,使众人谓陛下不能省察而倦听览,
以是为辞,臣窃惜之。
昔太宗勤劳庶政,其《司门式》曰:“无门籍者有急奏,令监司与仗家引对,
不得关碍。”防拥蔽也。置立仗马二,须乘者听。此其平治天下也。天宝后,李
林甫得君,群臣不先咨宰相辄奏事者,托以他故中伤之,犹不敢明约百司,使先
关白。时阉人袁思艺日宣诏至中书,天子动静必告林甫,林甫得以先意奏请,帝
惊喜若神,故权宠日甚,道路以目。上意不下宣,下情不上达,此权臣蔽主,不
遵太宗之法也。陵夷至于今,天下之敝皆萃陛下,其所从来渐矣。自艰难之初,
百姓尚未凋竭,太平之治犹可致,而李辅国当权,宰相用事,递为姑息。开三司,
诛反侧,使余贼溃将北走党项,裒啸不逞,更相惊恐,思明危惧,相挻而反,
东都陷没,先帝由是忧勤损寿。臣每思之,痛贯心骨。
今天下疮痏未平,干戈日滋,陛下岂得不博闻谠言以广视听,而塞绝忠谏乎?
陛下在陕时,奏事者不限贵贱,群臣以为太宗之治可跂而待。且君子难进易退,
朝廷开不讳之路,犹恐不言,况怀厌怠。令宰相宣进止,御史台作条目,不得直
进,从此人不奏事矣。陛下闻见,止于数人耳目。天下之士,方钳口结舌,陛下
便谓无事可论,岂知惧而不敢进,即林甫、国忠复起矣。臣谓今日之事,旷古未
有,虽林甫、国忠犹不敢公为之。陛下不早觉悟,渐成孤立,后悔无及矣。
于是中人等腾布中外。后摄事太庙,言祭器不饬,载以为诽谤,贬峡州别驾。
改吉州司马,迁抚、湖二州刺史。载诛,杨绾荐之,擢刑部尚书,进吏部。帝崩,
以为礼仪使。因奏列圣谥繁,请从初议为定,袁傪固排之,罢不报。时丧乱后,
典法湮放,真卿虽博识今古,屡建议釐正,为权臣沮抑,多中格云。
杨炎当国,以直不容,换太子少师,然犹领使。及卢杞,益不喜,改太子太
师,并使罢之,数遣人问方镇所便,将出之。真卿往见杞,辞曰:“先中丞传首
平原,面流血,吾不敢以衣拭,亲舌舐之,公忍不见容乎!”杞矍然下拜,而衔
恨切骨。
李希烈陷汝州,杞乃建遣真卿:“四方所信,若往谕之,可不劳师而定。”
诏可,公卿皆失色。李勉以为失一元老,贻朝廷羞,密表固留。至河南,河南尹
郑叔则以希烈反状明,劝不行,答曰:“君命可避乎?”既见希烈,宣诏旨,希
烈养子千余拔刃争进,诸将皆慢骂,将食之,真卿色不变。希烈以身捍,麾其众
退,乃就馆。逼使上疏雪己,真卿不从。乃诈遣真卿兄子岘与从吏数辈继请,德
宗不报。真卿每与诸子书,但戒严奉家庙,恤诸孤,讫无它语。希烈遣李元平说
之,真卿叱曰:“尔受国委任,不能致命,顾吾无兵戮汝,尚说我邪?”希烈大
会其党,召真卿,使倡优斥侮朝廷。真卿怒曰:“公,人臣,奈何如是?”拂衣
去。希烈大惭。时朱滔、王武俊、田悦、李纳使者皆在坐,谓希烈曰:“闻太师
名德久矣,公欲建大号而太师至,求宰相孰先太师者?”真卿叱曰:“若等闻颜
常山否?吾兄也。禄山反,首举义师,后虽被执,诟贼不绝于口。吾年且八十,
官太师,吾守吾节,死而后已,岂受若等胁邪!”诸贼失色。
希烈乃拘真卿,守以甲士,掘方丈坎于廷,传将坑之,真卿见希烈曰:“死
生分矣,何多为!”张伯仪败,希烈令赍旌节首级示真卿,真卿恸哭投地。会其
党周曾、康秀林等谋袭希烈,奉真卿为帅。事泄,曾死,乃拘送真卿蔡州。真卿
度必死,乃作遗表、墓志、祭文,指寝室西壁下曰:“此吾殡所也。”希烈僣称
帝,使问仪式,对曰:“老夫耄矣,曾掌国礼,所记诸侯朝觐耳!”
兴元后,王师复振,贼虑变,遣将辛景臻、安华至其所,积薪于廷曰:“不
能屈节,当焚死。”真卿起赴火,景臻等遽止之。希烈弟希倩坐朱泚诛,希烈因
发怒,使阉奴等害真卿,曰:“有诏。”真卿再拜。奴曰:“宜赐卿死。”曰:
“老臣无状,罪当死,然使人何日长安来?”奴曰:“从大梁来。”骂曰:“乃
逆贼耳,何诏云!”遂缢杀之,年七十六。嗣曹王皋闻之,泣下,三军皆恸,因
表其大节。淮、蔡平,子頵、硕护丧还,帝废朝五日,赠司徒,谥文忠,赙布帛
米粟加等。
真卿立朝正色,刚而有礼,非公言直道,不萌于心。天下不以姓名称,而独
曰鲁公。如李正己、田神功、董秦、侯希逸、王玄志等,皆真卿始招起之,后皆
有功。善正、草书,笔力遒婉,世宝传之。贞元六年,赦书授頵五品正员官。开
成初,又以曾孙弘式为同州参军。
赞曰:唐人柳宗元称:“世言段太尉,大抵以为武人,一时奋不虑死以取名,
非也。太尉为人姁姁,常低首拱手行步,言气卑弱,未尝以色待物;人视之,
儒者也。遇不可,必达其志,决非偶然者。”宗元不妄许人,谅其然邪,非孔子
所谓仁者必有勇乎?当禄山反,哮噬无前,鲁公独以乌合婴其锋,功虽不成,其
志有足称者。晚节偃蹇,为奸臣所挤,见殒贼手。毅然之气,折而不沮,可谓忠
矣。详观二子行事,当时亦不能尽信于君,及临大节,蹈之无贰色,何耶?彼忠
臣谊士,宁以未见信望于人,要返诸己得其正,而后慊于中而行之也。呜呼,虽
千五百岁,其英烈言言,如严霜烈日,可畏而仰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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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18:55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百五十四 列传第七十九

◎李晟
李晟,字良器,洮州临潭人。世以武力仕,然位不过裨将。晟幼孤,奉母孝。
身长六尺。年十八,往事河西王忠嗣,从击吐蕃。悍酋乘城,杀伤士甚众,忠嗣
怒,募射者,晟挟一矢殪之,三军欢奋。忠嗣抚其背曰:“万人敌也。”凤翔节
度使高升召署列将,击叠州叛羌于高当川,又击连狂羌于罕山,破之。累迁左羽
林大将军。广德初,击党项有功,授特进,试太常卿。
大历初,李抱玉署晟右军将。吐蕃寇灵州,抱玉授以兵五千击之,辞曰:“
以众则不足,以谋则多。”乃请千人。由大震关趋临洮,屠定秦堡,执其帅慕容
谷钟,虏乃解灵州去。迁开府仪同三司,以右金吾卫大将军为泾原、四镇、北庭
兵马使。马璘与吐蕃战盐仓,败绩;晟率游兵拔璘以归,封合川郡王。璘内忌晟
威略,归之朝,为右神策都将。德宗始立,吐蕃寇剑南,方崔宁未还,蜀土大震,
诏晟将神策兵救之。逾漏天,拔飞越等三城,绝大渡,斩虏千级,虏遁去。
建中二年,魏博田悦反,晟为神策先锋,与河东马燧、昭义李抱真合兵攻之。
斩杨朝光,晟乘冰度洺水,破悦;又战洹水,悦大败,遂进攻魏。加检校左散骑
常侍,兼魏府左司马。朱滔、王武俊围康日知于赵州也,抱真分兵二千戍邢,燧
怒,欲班师。晟曰:“奉诏东讨者,吾三帅也。邢、赵比壤,今贼以兵加赵,是
邢有昼夜忧,李公分众守之,不为过,公奈何遽引去!”燧悟,释然,即造抱真
垒,与交欢。晟建言:“以兵趋定州,与张孝忠合,以图范阳,则武俊等当舍赵。”
帝壮之,授御史大夫,又俾神策三将军莫仁擢等隶之。晟自魏引而北,武俊果解
去。晟留赵三日,与孝忠连兵,北略恒州。围朱滔将郑景济于清苑,决水灌之。
悦、武俊引兵战白楼,孝忠兵笮,晟引步骑击破之,清苑益急。滔、武俊大惧,
悉起兵来救,围晟军。晟内攻景济而外抗滔等,自正月至五月不解。会晟疾甚,
不能兴,军中共计引还定州,而贼犹不敢逼。
疾间,将复进,会帝出奉天,有诏召晟即日治严。而孝忠以军介二盗间,倚
晟为重,数止晟无西。晟语众曰:“天子播越,人臣当百舍一息。义武欲止吾,
吾当以子为质。”乃以凭约昏,并遗良马。孝忠有亲将谒晟,晟解玉带遗之,使
喻孝忠。乃得逾飞孤,次代州,诏迎拜神策行营节度使。进临渭北,壁东渭桥,
所过樵苏无犯。时刘德信自扈涧败归,亦次渭南,军嚣无制。德信入谒晟,晟责
所以败,斩之,以数骑入壁劳其军,无敢动。晟已并兵,则军益振。
于是朔方李怀光方军咸阳,不欲晟当一面,请与晟合。有诏徙屯,乃引趋陈
涛斜,与怀光联垒。晟每与贼战,必锦裘绣帽自表,指顾阵前。怀光望见,恶之,
戒曰:“将务持重,岂宜自表襮,为贼饵哉!”晟曰:“昔在泾原,士颇相畏
伏,欲令见之,夺其心尔。”怀光不悦,迁延有异志。晟使间说怀光曰:“贼据
京邑,天子暴露于外,公宜速进兵。虽晟不肖,愿为公先驱,死且不悔。”怀光
不纳。每兵至都城下,而怀光军多卤掠,晟军整戢。怀光使分所获遗之,又辞不
敢受。怀光谋沮挠其军,即奏言:“神策兵给赐比方镇独厚,今桀逆未平,军不
可以异。且众以为言,臣无以解。惟陛下裁处。”怀光欲晟自削其军,则士怨易
挠。帝议诸军与神策等,力且不赡,遣翰林学士陆贽临诏怀光,令与晟计所宜者。
怀光曰:“禀赐不均,军何以战!”贽数顾晟,晟曰:“公,元帅,军政得专之。
晟将一军,唯所命,其增损费调,敢不听?”怀光默然计塞,顾刻削禀赐事出己,
乃止。
怀光屯咸阳凡八旬,帝数促战,以伺贼隙为言,卒不出兵,阴通朱泚,反迹
浸露。晟惧为所并,上言:“当先变制备,请假裨佐赵光铣、唐良臣、张彧为洋、
利、剑三州刺史,各勒兵以通蜀、汉衿喉。”未报。会吐蕃欲佐诛泚,帝议幸咸
阳督战,怀光大骇,疑帝夺其军,图反益急。晟与李建徽、阳惠元皆联屯,适有
使者到晟军,晟乃令曰:“有诏徙屯。”即结阵趋东渭桥。后数日,怀光并建徽、
惠元兵,惠元死之。
是日,帝进狩梁州,骆谷道隘,储供不豫,从官乏食,帝叹曰:“早用晟言,
三蜀之利,可坐有也。”顾浑瑊曰:“渭桥在贼腹中,兵孤绝,晟能办胜邪?”
瑊曰:“晟秉义挺忠,崒然不可夺。臣策之,必破贼。”帝乃安。自行在遣晟将
张少弘口诏进晟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晟受命,拜且泣曰:“京师天
下本,若皆执羁靮,谁将复之!”乃缮甲兵,治陴隍,以图收复。
是时,晟提孤军横当寇锋,恐二盗合以轧之,则卑词厚币,伪致诚于怀光者。
时敖廥单覂,乃使张彧假京兆少尹,多署吏,调畿内赋,不淹旬,刍米告具。
乃陈兵下令曰:“国家多难,乘舆播迁,见危死节,自吾之分。公等此时不诛元
凶,取富贵,非豪英也。渭桥断贼首尾,吾欲与公戮力一心,建不世之功,可乎?”
士皆雪泣曰:“惟公命。”于是骆元光以华州之众守潼关,尚可孤以神策兵保
七盘,皆受晟节度;戴休颜举奉天,韩游瑰悉邠宁军从晟。怀光始惧。晟乃移书
显让之,使破贼自赎。怀光不听,然其下益携落,畏为晟袭,乃奔河中。其将孟
涉、段威勇以兵数千自拔归,晟皆表以要官。帝遣使者间道诏晟兼河中、晋绛慈
隰节度使,又兼京畿、渭北、鄜坊、丹延节度招讨使。帝欲益西幸,晟请驻梁、
汉以系天下望。又进京畿、渭北、鄜坊、商华兵马副元帅。时京兆司录参军李敬
仲自贼中来,乃署节度府判官,以谏议大夫郑云逵为行军司马,擢张彧自副。
神策军及晟家皆为贼质,左右有言者,晟涕数行下,曰:“陛下安在,而欲
恤家乎?”泚使晟吏王无忌婿款壁门曰:“公等家无恙。”晟怒曰:“尔乃与贼
为间乎?”叱斩之。时输缣不属,盛夏,士有衣裘者,晟能与下同其苦,以忠谊
感发士心,终无携怨。逻士得姚令言、崔宣谍者,晟命释缚,饭饮之,遣还,敕
曰:“为我谢令言等,善为贼守,勿不忠于泚。”
乃引兵叩都门,贼不敢出,振旅而还。明日,会诸将图所向,众对先拔外城,
然后清宫。晟曰:“外城有里闬之隘,若设伏格战,居人嚣溃,非计也。贼重兵
精甲聚苑中,今直击之,是披其心腹,将图走不暇。”诸将曰:“善。”乃自东
渭桥移壁光泰门,以薄都城,连沟栅。而贼将张庭芝、李希倩求战,晟顾曰:“
贼不出,是吾忧也。今乃冒死来,天诱之矣。”勒吴诜等纵兵鏖击。贼攻华师急,
晟以精骑驰救,中军噪而从,大破之,乘胜入光泰门;再战,败却,僵尸相藉,
余众走白华,贼大哭,终夜不息。翌日,将复战。或请待西师,晟曰:“贼既败,
当乘机扑殄。苟俟西军,是容其为计,岂吾利邪?”乃悉军军光泰门,使王佖、
李演将骑,史万顷将步,抵苑北。晟先夜隤苑垣为道二百步,比兵至,贼已伐木
塞以拒战。晟叱诸将曰:“安得纵贼?今先斩公矣!”万顷惧,先登,拔栅以入,
佖督骑继之。贼崩溃,执其将段诚谏,大兵分道进,雷噪震地。令言、庭芝、
希倩等殊死斗,晟令唐良臣等步骑奔突,贼阵成辄北,十余遇皆不胜,蹙入白华。
贼伏千骑出官军背,晟以麾下百骑自驰之,左右呼曰:“相公来!”贼惊溃,禽
馘略尽。泚率残卒万人西走,田子奇追之,余党悉降。
晟引军屯含元外廷,舍右金吾次,令军中曰:“五日内不得辄通家问,违者
斩。”遣京兆尹李齐运部长安、万年令,分慰居人,秋毫无所扰。别将高明曜取
贼妓一,司马伷取贼马二,即斩以徇。坊人之远者,宿昔乃知王师之入也。明日,
孟涉屯白华,尚可孤屯望仙门,骆元光屯章敬寺,晟屯安国寺。斩贼用事者及臣
贼宦竖于市,表著节不屈者,择文武摄台省官,以俟乘舆。条胁污于贼者,请以
不死。
露布至梁,帝感泣,群臣上寿,且言:“晟荡夷凶憝,而市不易廛,宗庙不
震,长安之人不识旗鼓,虽三代用师,不能加之。”帝曰:“天生晟,为社稷万
人,岂独朕哉!”拜晟司徒,兼中书令,实封千户。晟遣大将吴诜以兵三千到宝
鸡清道,自请迎扈,不许。帝至自梁,晟以戎服见三桥,帝驻马劳之。晟再拜顿
首,贺克殄大盗,庙朝安复,已,即跪陈:“备爪牙臣,不能指日破贼,致乘舆
再狩,乃臣不任职之咎,敢请死。”伏道左,帝为掩涕,命给事中齐映起之,使
就位。有诏赐第永崇里、泾阳上田、延平门之林园、女乐一列。晟入第,京兆供
帐,教坊鼓吹迎导,诏将相送之。帝纪其功,自文于碑,敕皇太子书,立于东渭
桥,以示后世云。又令太子录副以赐。
始,晟屯渭桥也,荧惑守岁,久乃退,府中皆贺曰:“荧惑退,国家之利,
速用兵者昌。”晟曰:“天子暴露,人臣当力死勤难,安知天道邪?”至是,乃
曰:“前士大夫劝晟出兵,非敢拒也。且人可用而不可使之知也。夫惟五纬盈缩
不常,晟惧复守岁,则我军不战自屈矣!”皆曰:“非所及也。”
泾州倚边,数戕其帅,晟请治不龚命者,因以训耕积粟实塞下,羁制西戎。
帝乃拜晟凤翔、陇右、泾原节度使,兼行营副元帅,徙王西平郡,实封千五百户。
晟请与李楚琳俱行,亦将治杀张镒罪,帝方务安反侧,不许。晟至凤翔,乱将王
斌等十余人以次伏诛。时宦者尹元贞持节到同、华,擅入河中谕慰李怀光。晟劾
元贞矫使,欲洗宥元恶,请治罪。又言:“赦怀光有五不可:河中抵京师三百里,
同州制其冲,兵多则示未信,少则力不足,忽惊东偏,何以待之?一也。今赦怀
光,则必以晋、绛、慈、隰还之,浑瑊、康日知又且迁徙,二也。兵力未穷,忽
宥反逆,四夷闻之,谓陛下兵屈而自罢耳;今回纥拒北,吐蕃梗西,希烈僣淮、
蔡,若弃强示弱,以招窥觊,三也。怀光既赦,则朔方将士悉复叙勋行赏,追还
缣廪;今府库空殚,物不酬满,是激其叛,四也。既解河中,诸道还屯,当有赐
赉,赏典不举,怨言必起,五也。今河中米斗五百,刍稿且罄,人饿死墙壁间,
其大将杀戮几尽,围之旬时,力穷且溃,愿无养腹心疾为后忧。臣请选精兵五千,
约十日粮,可以破贼。”帝方以贼委马燧、浑瑊,故不许。
晟至泾而田希鉴迎谒,执之,并其党石奇等悉伏诛。表右龙武将军李观为泾
原节度使。晟常曰:“河、陇之陷,非吐蕃能取之,皆将臣沓贪,暴其种落,不
得耕稼,日益东徙,自弃之尔。且土无缯絮,人苦役扰,思唐之心,岂有既乎?”
因悉家赀怀辑降附,得大酋浪息曩,表以王号。每虏使至,必召息曩于坐,衣大
锦袍、金带,夸异之,虏皆指目歆艳。吐蕃君臣大惧,相与议。尚结赞者善计,
乃曰:“唐名将特李晟与马燧、浑瑊尔,不去之,必为吾患。”即遣使委辞,因
燧请和,且求盟,因盟谋执瑊以卖燧,于是结赞大兴兵逾陇、岐,无所掠,阳怒
曰:“召吾来,乃不牛酒犒军。”徐引去。以是间晟。晟选兵三千,使王佖伏
汧阳旁,击其中军,几获结赞。晟又遣野诗良辅等攻摧沙堡,拔之。结赞屡乞和,
会晟朝京师,奏言:“戎狄无信,不可许。”宰相韩滉与晟合,因请调军食以给
西师。然天子内厌兵,疑将臣生事。亦会滉卒而张延赏当国,故与晟有隙,后虽
诏讲解,而阴不与也,密言晟不可久持兵,更荐刘玄佐、李抱真经略西北,俾立
功以间晟。帝惑其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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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19:00 | 显示全部楼层
贞元三年,帝坐宣政殿引见晟,备册礼,进拜太尉、中书令,罢其兵。诏晟
乘辂谒太庙,视事尚书省,赐良马、锦彩千计。是岁,瑊与吐蕃盟平凉,虏劫之,
瑊挺身免,诏罢燧河东,皆如结赞计云。通王府长史丁琼者,尝为延赏挤抑,内
怨望,乃见晟曰:“以公功,乃夺兵柄,夫惟位高者难全,盍早图之?”晟曰:
“君安得不祥之言?”执以闻。
明年,诏为晟立五庙,追贲高祖芝以下祔其主,给牲器床幄,礼官相事。它
日,与马燧见延英,帝嘉其勋,下诏曰:“昔我烈祖,乘乾坤荡涤,扫隋季荒茀,
体元御极,作人父母。则有熊罴之士,不二心之臣,左右经纶,参翊缔构,昭文
德,恢武功,威不若,康不乂,用端命于上帝,付畀四方。王业既成,太阶既平,
乃图厥容,列于凌烟阁,懋昭绩效,表式仪形,以弗忘朝夕,永垂乎来裔。君臣
之义,厚莫重焉。岁在己巳秋九月,我行西宫,瞻望崇构,见老臣遗像,颙然肃
然,和敬在色。想云龙之协期,感致业之艰难,睹往思今,取类非远。且功与时
并,才与世生,苟蕴其才,遇其时,尊主庇人,何代蔑有?在中宗时,有如桓彦
范等,著辅戴之绩;在玄宗时,有如刘幽求等,申弼翼之勋;在肃宗时,有如郭
子仪,扫除氛祲。今顾晟等,保宁朕躬,咸宣力肆勤,光复宗祏,订之前烈,
夫岂多谢。阙而未录,孰旌厥贤?况念功纪德,文祖所为也,在予其曷敢怠?有
司宜叙先后,各图其象于旧臣之次。”命皇太子书其文以赐晟,晟刻石于门。
七年,以临洮未复,请附贯万年,诏可。九年,薨,年六十七。帝闻流涕,
诏百官就第进吊。比大敛,帝手诏,誓以存保世嗣,申告柩前。册赠太师,谥曰
忠武。及葬,又御望春门临送,遣谒者宣诏于柩车,百官拜哭于道。宪宗元和中,
诏其家与属籍,以晟配飨德宗庙廷。僖宗狩蜀,仓部员外郎袁皓采晟功烈,为《
兴元圣功录》,遍赐诸将,表励之。
晟性疾恶,临下明。每治军,必曰:“某有劳,某长于是。”虽厮养小善,
必记姓名,尤恶下为朋党者。笃分义,隆于故旧。岚州刺史谭元澄尝有德于晟,
后贬死。晟既贵,直其枉,诏赠元澄宁州刺史,晟抚其二子,为成就之。在凤翔,
尝曰:“魏征以直言致太宗于尧舜上,忠臣也。我诚慕焉。”行军司马李叔度曰:
“彼缙绅儒者事,公勋德何希是哉?”晟曰:“君失辞。晟幸得备将相,苟容身
不言,岂可谓有犯无隐邪?是非唯上所择尔。”叔度惭。故晟每进对,謇謇尽大
臣节,未尝露于外。治家以严,子侄非晨昏不辄见,所与言未尝及公事。正岁,
崔氏女归宁,让曰:“尔有家,而姑在堂,妇当治酒食,且以待宾客。”即却之,
不得进。达礼敦教类若此。与马燧皆在朝,每宴乐恩赐,使者相衔于道。两家日
出无钟鼓声,则金吾以闻,少选,使者至,必曰:“今日何不举乐?”既薨,城
盐州,复故池,以新盐赐宰相。帝思晟,乃致盐灵座。其眷遇终始,无与比者。
有十五子,其闻者愿、宪、愬、听云。
愿少谦谨。晟立功时,诸子未官,宰相以闻,即日召授太子宾客、上柱国。
故事,柱国门列戟,遂父子皆赐。元和初,领夏绥银宥节度使。政简而严。部有
失马者,愿署牒于道,以金购之。三日,失马并良马一系署下,且曰:“逸而至,
不告,罪当死,谨以良马赎。”愿归失马,而纵其良,境内肃然。徙节武宁军。
会伐青、郓,数有功,以久疾,用愬代之。召为刑部尚书,俄检校尚书左仆射,
节度凤翔,自是迩声色而政衰矣。
长庆中,徙宣武。始,张弘靖给其军颇厚;愿至,府库殚匮,赏赉不及弘靖
时,而侈费过之。以威刑操下,用婚家窦缓典帐中兵,骄骜怠沓。牙将李臣则等
因众不忍,夜斩缓首。愿闻变,不及巾,与左右数人缒而逸,夺野人乘,驰以免。
其家死于兵,三子匿而免。兵既乱,因大掠,推李朅主后务,请诸朝。时责愿不
职,贬隋州刺史。入为左金吾卫大将军,复拜河中、晋、绛等节度使。虽尝以荒
侈败,不能自悛,军政愈弛,结纳权近,官赀随赂遗辄尽。蒲人怨,且乱。会卒,
赠司徒。
宪与愬于诸子号最仁孝。长喜儒,以礼法自矜制。调太原府参军事、醴泉尉。
于頔镇襄阳,辟署于府。时吴少诚张淮西,独惮頔威强,时谓宪为之助。又辟魏
博田弘正幕府,迁卫州刺史,以治行称。徙绛州。绛有幻人訹民以乱,宪执诛
之。河中兵本仰食于绛,而汾可输河、渭,岁租与籴常数十万石,故敖保山为固,
民之输者,十牛不胜一车。宪滨汾相地治新仓,当费二百万,请留垣县粟粜河南,
以钱还籴绛粟,既免负载劳,又权其赢以完新仓,绛人赖利。入为宗正少卿,副
金吾大将军胡证为送太和公主使。还,献《回鹘道里记》,迁太府卿。太和初,
繇江西观察使迁岭南节度使。
宪,勋伐家子,所历皆以吏能显,政绩暴著。善治律令,性明恕,详正大狱,
活无罪者数百人。卒官下。
愬,字元直,有筹略,善骑射。以荫补协律郎,迁累卫尉少卿。早丧所生,
为晋国王夫人所鞠。王卒,晟以非嫡,敕诸子服緦,愬独号恸不忍,晟乃许服縗。
既练,晟薨,与宪庐墓侧,德宗敦遣归第,一夕复往,帝许之。服除,授太子右
庶子。出为坊、晋二州刺史,以治异等,加金紫光禄大夫,进詹事。
宪宗讨吴元济,唐邓节度使高霞寓既败,以袁滋代将,复无功。愬求自试,
宰相李逢吉亦以愬可用,遂检校左散骑常侍,为隋唐邓节度使。愬以其军初伤夷,
士气未完,乃不为斥候部伍。或有言者,愬曰:“贼方安袁公之宽,吾不欲使震
而备我。”乃令于军曰:“天子知愬能忍耻,故委以抚养。战,非吾事也。”众
信而安之。乃斥倡优,未尝嬉乐。士伤夷病疾,亲为营护。蔡人以尝败辱霞寓等,
又愬名非夙所畏者,易之,不为备。愬沈鸷,务推诚待士,故能张其卑弱而用之。
贼来降,辄听其便,或父母与孤未葬者,给粟帛遣还,劳之曰:“而亦王人也,
无弃亲戚。”众愿为愬死,故山川险易与贼情伪,一能晓之。
居半岁,知士可用,乃请济师;诏益河中、鄜坊二千骑。于是缮铠厉兵,攻
马鞍山,下之;拔道口栅,战嵖岈山,以取炉冶城;入白狗、汶港栅,披楚城,
袭朗山,再执守将。平青陵城,禽骁将丁士良,异其才,不杀,署捉生将。士良
谢曰:“吴秀琳以数千兵不可破者,陈光洽为之谋也。我能为公取之。”乃禽以
献。于是秀琳举文城栅降。遂以其众攻吴房,残外垣。始出攻,吏曰:“往亡日,
法当避。”愬曰:“彼谓吾不来,此可击也。”既引还,贼以精骑尾击。愬下马
据胡床,令军曰:“退者斩。”众决死战,射杀其将,贼乃走。或劝遂取吴房,
愬曰:“不可。吴房拔,则贼力专,不若留之以分其力。”
初,秀琳降,愬单骑抵栅下与语,亲释缚,署以为将。秀琳为愬策曰:“必
破贼,非李祐无与成功者。”祐,贼健将也,守兴桥栅,其战尝易官军。愬候祐
护获于野,遣史用诚以壮骑三百伏其旁,见羸卒若将燔聚者,祐果轻出,用诚禽
而还。诸将素苦祐,请杀之,愬不听,以为客。待间,召祐及李忠义屏人语,至
夜艾。忠义,亦贼将,所谓李宪者。军中多谏此二人不可近,愬待益厚。乃募死
士三千人为突将,自教之。会雨,自五月至七月不止,军中以为不杀祐之罚,将
吏杂然不解。愬力不能独完祐,乃持以泣曰:“天不欲平贼乎?何见夺者众邪?”
则械而送之朝,表言必杀祐,无与共诛蔡者。诏释以还愬。愬乃令佩刀出入帐下,
署六院兵马使。六院者,隋、唐兵也,凡三千人,皆山南奇材锐士,故委祐统之。
祐捧檄呜咽,诸将乃不敢言,由是始定袭蔡之谋矣。旧令,敢舍谍者族。愬刊其
令,一切抚之,故谍者反效以情,愬益悉贼虚实。
时李光颜战数胜,元济悉锐卒屯洄曲以抗光颜。愬知其隙可乘,乃遣从事郑
澥见裴度告师期,于时元和十一年十月己卯。师夜起,祐以突将三千为前锋,李
忠义副之,愬率中军三千,田进诚以下军殿。出文城栅,令曰:“引而东。”六
十里止,袭张柴,歼其戍。敕士少休,益治鞍铠,发刃彀弓。会大雨雪,天晦,
凛风偃旗裂肤,马皆缩栗,士抱戈冻死于道十一二。张柴之东,陂泽阻奥,众未
尝蹈也,皆谓投不测。始发,吏请所向,愬曰:“入蔡州取吴元济!”士失色,
监军使者泣曰:“果落祐计。”然业从愬,人人不敢自为计。愬道分轻兵断桥以
绝洄曲道,又以兵绝朗山道。行七十里,夜半至悬瓠城,雪甚,城旁皆鹅鹜池,
愬令击之,以乱军声。贼恃吴房、朗山戍,晏然无知者。祐等坎墉先登,众从之,
杀门者,发关,留持柝传夜自如。黎明,雪止,愬入驻元济外宅。蔡吏惊曰:“
城陷矣!”元济尚不信,曰:“是洄曲子弟来索褚衣尔。”及闻号令曰:“常侍
传语。”始惊曰:“何常侍得在此!”率左右登牙城,田进诚兵薄之。愬计元济
且望救于董重质,乃访其家慰安之,使无怖,以书召重质;重质以单骑白衣降,
愬待以礼。进诚火南门,元济请罪,梯而下,槛送京师。
申、光诸屯尚二万众,皆降,愬不戮一人。其为贼执事帐内厨厩厮役,悉用
其旧,使不疑。乃屯兵鞠场以俟裴度。至,愬以櫜鞬见,度将避之,愬曰:“此
方废上下分久矣,请因示之。”度以宰相礼受愬谒,蔡人耸观。乃还屯文城栅。
有诏进检校尚书左仆射、山南东道节度使,封凉国公,实封户五百,赐一子五品
官。
帝方经略陇右,故徙愬节度凤翔。李师道反,诏愬代愿帅武宁军。旬日践父
兄两镇,世以为荣。董重质得罪被斥,愬请赐军中自效,许之,乃署为牙将。愬
与贼战金乡,破之。凡十一遇,禽其队帅五十,俘馘万计。淄青平,进同中书门
下平章事,徙昭义节度,赐第兴宁里。会田弘正守镇州,乃以愬帅魏博。长庆初,
幽、镇乱,杀弘正,愬素服以令军曰:“魏人富庶而通于天化者,田公力也。上
以其爱人,使往治镇。且田公抚魏七年,今镇人不道而戕害之,是无魏也。父兄
子弟食田公恩者,何以报之?”众皆哭。又以玉带、宝剑遗牛元翼,曰:“此剑
吾先人尝以揃大盗,吾又以平蔡奸。今镇人逆天,公宜用此夷之也。”元翼感
动,谢曰:“敢有不承而爱其死力!”乃下令军中,勒兵以俟。会愬疾甚,不能
军,诏田布代之,以太子少保还东都。卒,年四十九,赠太尉,谥曰武。
愬行己俭约。其昆弟赖家勋贵,饰舆马,矜室庐,唯愬所处乃父时故院,无
所增广。始,晟克京师,市不改肆,愬平蔡,亦如之。功名之奇,近世所未有。
晚虽忽于取士,与郑注善,议者不以掩其贤。
赞曰:愬得李祐不杀,付以兵不疑,知可以破贼也。祐受任不辞,决策入死,
以愬能用其谋也。祐之才,待愬乃显,故曰平蔡功,愬为多。
听,字正思,七岁以荫为协律郎,父吏少之,不甚敬,听辄使鞭之,晟奇其
才。长乃辟佐于頔府。吐突承璀讨王承宗,以听为神策行营兵马使。既战,斩贼
骁将,宪宗壮之,诏图状以献。承璀数问听计,卒缚卢从史。迁左骁卫将军,出
为蔚州刺史。州有铜冶,自天宝后废不治,民盗铸不禁。听乃开五炉,官铸钱日
五万,人无犯者。徙安州。会观察使柳公绰方讨蔡,以听典军,一一咨之,声振
贼中。召为羽林将军。
帝讨李师道,出听楚州刺史。淮西兵绵弱,郓人素易之。听日整勒,士皆奋。
即掩贼不虞,趋涟水,破沭阳,绝龙沮堰,遂取海州,攻朐山,降之,怀仁、东
海两城望风送款。以功兼御史大夫,夏绥银宥节度使。又徙灵盐。部有光禄渠,
久廞废,听始复屯田以省转饷,即引渠溉塞下地千顷,后赖其饶。进检校工部尚
书。
穆宗初立,幽、镇反,择名臣节度太原者代裴度,使统兵北讨。始听为羽林
时,有骏马,帝在东宫,使左右讽取之,听自以身宿卫,不敢献。于是帝曰:“
李听往在军中,不与朕马,是必可任。”乃授检校兵部尚书,充河东节度使。敬
宗嗣位,改义成军。太和初,讨李同捷,而魏博将丌志沼反,击其帅史宪诚,诏
听出援,击杀志沼。以功封凉国公,拜一子五品官。
王廷凑之乱,诏听悉兵屯贝州,史宪诚惧听因取道袭之,衷甲候诸郊。听敕
士櫜兵野次,魏人乃安。宪诚既请朝,魏人怨,诏听兼帅魏博。听迁延不即赴,
魏遂乱,杀宪诚,共推大将何进滔乘城拒守。听不得入,乃屯馆陶。又不设备,
魏人袭之,师惊溃,死失殆半,辎械尽弃之,听昼夜驰以免。于是御史中丞温造
等劾奏魏州乱,宪诚死,职繇于听,请论如法。天子不罪也,罢为太子少师。
听素以赂遗得权幸心,故多为助力。未几,拜邠宁节度使。邠署相传不利治
垣舍,前刺史视其坏,莫敢葺。听曰:“将出凿凶门,何避治署邪?”亟使完新
之,卒无异。改帅武宁军。有故奴为徐将,不喜听来,乃先杀亲吏之使徐者以沮
听。听果惧,以疾解,授太子少保。逾岁,节度凤翔,又徙陈许。郑注摭其过,
诏以太子太保分司东都。开成初,为河中晋绛慈隰节度使。文宗叹曰:“付之兵
不疑,退处散地不怨,惟听为可。”四年,以疾求还,复拜太子太保。卒,年六
十一,赠司徒。
听治官苛细,急揫敛,颇极所欲,盛饰车马服玩。或诫之,听曰:“家
声在人,若示衰薄,恐不见忠功之效,吾欲夸而劝之也。”好方书,择其验者,
题于帷帟墙屋皆满。
听子琢,以家阀擢累义昌、平卢、镇海三节度使,无显功,不为士大夫称道。
数免复迁。广明时,沙陀数盗边,于是琢为宿将,拜检校尚书右仆射,蔚朔等州
招讨、都统、行营节度使。徙河阳三城,坐逗挠,下迁刺史,卒。
王佖者,晟之甥,武敢,闲骑射。晟在师,佖无不从。攻朱泚于光泰门,
贼方锐,佖与李演鏖战蹀血,贼数北,诸军乘之,遂大振。以功擢神策将。击
吐蕃有功。晟视佖与子姓等,其给与过之。晟兵罢,佖亦不见用,召为左卫
上将军。元和中,拜朔方、灵盐节度使。吐蕃欲作乌兰桥以过师,积材河曲,朔
方府常遣兵发其木,委于河,故莫能成。及佖至,虏知其寡谋,乃厚赂之而亟
遂功,筑月城以守。自是虏岁入为寇,朔方乘障不暇,人以咎佖。在镇检下亡
术,猜忌多杀人。召还为右卫将军。故事,将相除徙,皆内出制,故号“白麻”;
至佖,以责罢,遂中书进制。久之,卒。
赞曰:晟之屯东渭桥也,朱泚盗京师,李怀光反咸阳,河北三叛相王,李纳
猘河南,李希烈讧郑、汳。晟无积赀输粮,提孤军抗群贼,身佩安危而气不
少衰者,徒以忠谊感人,故豪英乐为之死耳。至师入长安而人不知,虽三王之佐,
无进其能,可谓仁义将矣!呜呼,功能存社祏,不能见信于庸主,卒夺其兵,
哀哉!虽然,功盖天下者,惟退祸可以免。四子世似其劳,是宜有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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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五十五 列传第八十

◎马浑
马燧,字洵美,系出右扶风,徙为汝州郏城人。父季龙,举孙吴倜傥善兵法
科,仕至岚州刺史。燧姿度魁杰,长六尺二寸。与诸兄学,辍策叹曰:“方天下
有事,丈夫当以功济四海,渠老一儒哉?”更学兵书战策,沈勇多算。
安禄山反,使贾循守范阳。燧说循曰:“禄山首乱,今虽举洛阳,犹将诛覆。
公盍斩向润客、牛廷玠!倾其本根,使西不得入关,退亡所据,则坐受禽矣,此
不世功也。”循许之,不时决。会颜杲卿招循举兵,禄山遣韩朝阳召循计事,因
缢杀之。燧走西山,间道归平原。平原不守,复走魏。
宝应中,泽潞节度使李抱玉署为赵城尉。时回纥还国,恃功恣睢,所过皆剽
伤,州县供饩不称,辄杀人。抱玉将馈劳,宾介无敢往,燧自请典办具。乃先赂
其酋与约,得其旗章为信,犯令者得杀之。燧又取死囚给役左右,小违令辄戮死,
虏大骇,至出境,无敢暴者。抱玉才之。因进说曰:“属与回纥接,且得其情。
观仆固怀恩树党自重,裂河北以授李怀仙、张忠志、薛嵩、田承嗣等,其子瑒佻
勇不义,将必窥太原,公当备之。”既而怀恩与太原将谋举其城,辛云京觉之,
不克。嵩自相、卫归怀恩粮,以绝河津。抱玉令燧说嵩,嵩告绝于怀恩。即署燧
左武卫兵曹参军。
累进至郑州刺史。劝督农力,岁一税,人以为便。徙怀州。时师旅后,岁大
旱,田茀不及耕。燧务勤教化,止横调。将吏有亲者,必造之,厚为礼。瘗暴胔,
止烦苛。是秋,稆生于境,人赖以济。抱玉守凤翔,表燧陇州刺史。西山直吐蕃,
其上有通道,虏常所出入者。燧聚石种树障之,设二门为谯橹,八日而毕,虏不
能暴。从抱玉入朝,代宗雅闻其才,召见,授商州刺史,兼水陆转运使。
大历中,河阳兵逐其将常休明,诏燧检校左散骑常侍,为三城使。汴将李灵
耀反,帝务息人,即授以汴宋节度留后,灵耀不拜,引魏博田承嗣为援。诏燧与
淮西李忠臣讨之。师次郑,灵耀多张旗帜以犯王师,忠臣之兵溃而西。燧军顿荧
泽,郑人震骇。忠臣将遂归,燧止之,益治军,忠臣乃还收亡卒,复振。忠臣行
汴南,燧行汴北,败贼于西梁固。灵耀以锐卒八千,号“饿狼军”,燧独战破之,
进至浚仪。是时河阳兵冠诸军,田悦帅众二万助灵耀,破永平将杜如江等,乘胜
距汴一舍而屯。忠臣合诸军战不利,燧为奇兵击之,悦单骑遁,汴州平。
燧知忠臣暴傲,让其功,出舍板桥。忠臣入汴,果因会击杀宋州刺史李僧惠。
燧还河阳。秋大雨,河溢,军吏请具舟以避,燧曰:“使城中尽鱼而独完其家,
吾不忍。”既而水不为害。
迁河东节度留后,进节度使。太原承鲍防之败,兵力衰单,燧募厮役,得数
千人,悉补骑士,教之战,数月成精卒。造铠必短长三制,称士所衣,以便进趋。
为战车,冒以狻猊象,列戟于后,行以载兵,止则为阵,遇险则制冲冒。器用完
锐。居一年,辟广场,罗兵三万以肄,威震北方。建中二年,朝京师,迁检校兵
部尚书,封豳国公,还军。
初,田悦新有魏博,恐下未附,即输款朝廷,燧建言悦必反。既而悦果围邢
州,身攻临洺,筑重城绝内外援。邢将李洪、临洺将张伾固守。诏燧以步骑二
万与昭义李抱真、神策兵马使李晟合军救之。燧出<山郭>口,未过险,移书抵悦,
示之好。悦以燧畏己,大喜。既次邯郸,悦使至,燧皆斩之,遣兵破其支军,射
杀贼将成炫之。悦闻,使大将杨朝光以兵万人据双冈,筑东西二栅以御燧。燧率
军营二垒间。是夜,东垒遁,燧进营狗明山,取弃垒置辎重。悦计曰:“朝光坚
栅,且万人,虽燧能攻,未可以数日下,且杀伤必众,则吾已拔临洺,飨士以战,
必胜术也。”即分恒州兵五千助朝光。燧令大将李自良等以骑兵守双冈,戒曰:
“令悦得过者斩!”燧乃推火车焚朝光栅,自晨及晡,急击,大破之,斩朝光,
禽其将卢子昌,获首五千,执八百人。居五日,进军临洺。悦悉军战,燧自以锐
士当之,凡百余返,士皆决死,悦大败,斩首万级,俘系千余,馆谷三十万斛,
邢围亦解。以功迁尚书右仆射。初,将战,燧约众,胜则以家赀赏。至是,殚私
财赐麾下。德宗嘉之,诏出度支钱五千万偿其财。进兼魏博招讨使。
李纳、李惟岳合兵万三千人救悦,悦裒散兵二万壁洹水,淄青军其左,恒冀
军其右。燧进屯邺,请益兵。诏河阳李芃以兵会,次于漳。悦遣将王光进以兵守
漳之长桥,筑月垒扼军路。燧于下流以铁钅巢维车数百绝河,载土囊遏水而后度。
悦知燧食乏,深壁不战。燧令士赍十日粮,进营仓口,与悦夹洹而军,造三桥逾
洹,日挑战。悦不出,阴伏万人,将以掩燧。燧令诸军夜半食,先鸡鸣时鸣鼓角,
而潜师并洹趋魏州,令曰:“闻贼至,止为阵。”留百骑持火,待军毕发,匿其
旁,须悦众度,即焚桥。燧行十余里,悦率李纳等兵逾桥,乘风纵火,噪而前。
燧乃令士无动,命除榛莽广百步为场,募勇士五千人阵而待。比悦至,火止,气
少衰,燧纵兵击之,悦败走桥,桥已焚,众赴水死者不可计,斩首二万级,杀贼
将孙晋卿、安墨啜,虏三千人,尸相骀藉三十里,淄青兵几歼。悦夜走魏州,其
将拒不纳,比明,追不至,悦乃得入。
抱真、芃问曰:“粮少而深入,何也?”燧曰:“粮少战利速,兵善于致人。
今悦与淄青、恒三军为首尾,欲不战以老我师。若分击左右,未可必破,悦且来
助,是腹背支敌也。法有攻其必救,故趋魏以破之。”皆曰:“善。”
悦婴城自守。于是李再春以博州、悦兄昂以洛州、王光进以长桥皆降。悦使
符璘、李瑶卫还淄青残兵,璘等亦降。魏导御沟贯城,燧塞其上游,魏人恐。悦
遣许士则、侯臧间行告穷于朱滔、王武俊,会二人者怨望,乃连和。悦恃燕、赵
方至,即出兵背城阵,燧复与诸军破之。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北平郡王、魏州
大都督长史。
滔、武俊联兵五万傅魏。会帝遣李怀光以朔方军万五千助燧。怀光勇于斗,
未休士,即与滔等战,不利。悦决水灌军,燧兵亦屈,退保魏县。滔等濒河为垒。
会泾师乱,帝幸奉天,燧还军太原。
初,李抱真欲杀怀州刺史杨鉥,鉥奔燧,燧奏其非罪,乃免。抱真怒。
及共解邢围,获军粮,燧自有之,以余给抱真军,抱真益怒。洹之捷,军进薄魏,
悦以突骑犯燧营,李芃救之,抱真勒兵不出。燧将攻魏,取攻具于抱真营,并请
杂两军平其功,抱真不听,请独当一面,繇是逗遛。帝数遣使讲解。武俊略赵地,
抱真分麾下二千人戍邢,燧怒谓:“抱真以兵还守其地,我能独战死邪?”将引
还,李晟和之,乃复与抱真善。及田昂降,燧请以洺州隶抱真,而用昭义副使卢
玄卿为刺史,兼魏博招讨副使。李晟兵前独隶抱真,抱真亦请兼隶于燧,以示协
一。然议者咎燧私忿交恶,卒不成大功。
至太原,遣军司马王权以兵五千走奉天,又遣子汇与诸将子壁中渭桥,帝已
幸梁,乃还。时天下方骚,北边数有警,燧念晋阳王业所基,宜固险以示敌。乃
引晋水架汾而属之城,潴为东隍,省守陴万人。又酾汾环城,树以固堤。诏兼保
宁军节度使。
帝还京,李怀光反河中,诏燧为河东保宁、奉诚军行营副元帅,与浑瑊、骆
元光合兵讨之。时贼党要廷珍守晋、毛朝易攵守隰、郑抗守慈,燧移檄镌谕,皆
以州降,因拜燧晋绛慈隰节度使。
武俊之围赵也,康日知不支,将弃赵,燧请诏武俊击朱滔,授以深、赵,以
日知为晋慈隰节度使。及三州降,燧固让日知,且言因降受节,恐后有功者踵以
为利,帝嘉许。籍府库兵仗以授日知,日知大喜过望。燧乃率步骑三万次于绛,
略定诸县,降其将冯万兴、任象玉,遂围绛,拔外郛,守将夜弃城去,降四千人。
遣李自良定六县,降其将辛兟,收卒五千。裨将谷秀违令掠士女,斩以徇。与贼
战宝鼎,射杀贼将徐伯文,斩首万级,获马五百。
于时天下蝗,兵艰食,物货翔踊,中朝臣多请宥怀光者,帝未决。燧以“怀
光逆计久,反覆不可信。河中近甸,舍之屈威灵,无以示天下,”乃舍军入朝,
为天子自言之:“且得三十日粮,足平河中。”许之。乃与瑊、元光、韩游瑰之
兵合。
贼将徐廷光守长春宫城。燧度长春不下,则怀光固守,久攻所伤必众,乃挺
身至城下见廷光。廷光惮燧威,拜城上。燧顾其心已屈,徐曰:“我自朝廷来,
可西向受命。”廷光再拜。燧曰:“公等朔方士,自禄山以来,功高天下,奈何
弃之为族灭计?若从吾言,非止免祸,富贵可遂也。”未对,燧曰:“尔以吾为
欺邪?今不远数步,可射我。”披而示之心。廷光感泣,一军皆流涕,即率众降。
燧以数骑入其城,众大呼曰:“吾等更为王人矣!”浑瑊亦自以为不及也,叹曰:
“尝疑马公能窘田悦,今观其制敌,固有过人者,吾不逮远矣!”
进营焦篱堡,堡将降,余戍望风遁去。燧济河,兵八万阵城下。是日,贼将
牛名俊斩怀光降,众犹万六千。诛其党阎晏、孟宝、张清、吴冏等,它胁附悉赦
之。不阅月,河中平。迁光禄大夫,兼侍中,赐一子五品官。还太原,帝赐《宸
扆》、《台衡》二铭,以言君臣相成之美。勒石起义堂,帝榜其颜以宠之。
贞元二年,吐蕃尚结赞破盐、夏二州,守之,自屯鸣沙。及春,畜产死,粮
乏。诏燧为绥银麟胜招讨使,与骆元光、韩游瑰等会师击虏。燧次石州。结赞惧,
乞盟,帝不许。乃遣将论颊热甘辞请于燧,且重币申勤勤。明年,燧还太原,与
论颊热俱朝,盛言宜许以盟,天子然之。燧之朝,结赞遽引去。帝诏浑瑊与盟平
凉,虏劫瑊,仅得免。吐蕃归燧之兄子弇,曰:“河曲之屯,春草未生,吾马饥,
公若度河,我无种矣。赖公许和,今释弇以报。”帝闻,悔怒,夺其兵,拜司徒,
兼侍中,赐妓乐,奉朝请而已。与李晟皆图象凌烟阁。后病足,不任谒。九年十
月,自力朝延英,诏毋拜。时晟已卒,帝顾燧曰:“尚记与太尉晟俱来邪?今乃
独见公。”因悲涕。燧亦疾而仆,帝亲掖之,诏左右扶去,送至陛,燧顿首泣谢。
固乞骸,让侍中,不许。卒,年七十,赠太傅,谥曰庄武。子汇、畅。
畅少以荫至鸿胪少卿。建中中,燧讨贼山东,畅留京师。于是大旱,朝廷议
括商旅缗钱,多亡命入南山为盗。畅客单超俊、李云端等窃议,以为事且危。畅
是其言,遣奴谏燧班师。燧怒,执奴以闻,使兄炫拘畅请罪。帝方倚燧,贷不问,
但诛其客,敕炫赐畅杖三十,然亦罢括商人令。燧没后,以赀甲天下,畅亦善殖
财,家益丰。晚为豪幸牟侵,又汇妻讼析产。贞元末,神策中尉杨志廉讽使纳田
产。至顺宗时,复赐之。中官往往逼取,畅畏不敢吝,以至困穷。终少府监,赠
工部尚书。诸子无室庐自托。奉诚园亭观,即其安邑里旧第云,故当世视畅以厚
畜为戒。有司谥曰纵。
子继祖,生四岁以门功为太子舍人,五迁至殿中少监。
燧兄炫,字弱翁。少以儒学闻,隐苏门山,不应辟召。至德中,李光弼镇太
原,始署掌书记,常参军谋,光弼器焉。刑部郎中田神功帅宣武,署节度判官,
授连、润二州刺史,以清白显。燧为司徒,授刑部侍郎,辞疾,以兵部尚书致仕,
卒。
浑瑊,本铁勒九姓之浑部也。世为皋兰都督。父释之,有才武,从朔方军,
积战多,迁累开府仪同三司、试太常卿、宁朔郡王。广德中与吐蕃战没。
瑊年十一,善骑射,随释之防秋,朔方节度使张齐丘戏曰:“与乳媪俱来邪?”
是岁立跳荡功。后二年,从破贺鲁部,拔石堡城、龙驹岛,其勇常冠军。署折
冲果毅。节度使安思顺授瑊偏师,入葛禄部,略特罗斯山,破阿布思,与诸军城
永清及天安军。迁中郎将。
禄山反,从李光弼定河北,射贼骁将李立节,贯其左肩,死之。肃宗即位,
瑊以兵趋行在。至天德,与虏军遇,败之。从郭子仪复两京,讨安庆绪,胜之新
乡,擢武锋军使。从仆固怀恩平史朝义,大小数十战,功最,改太常卿,实封二
百户。怀恩反,瑊以所部归子仪,会释之丧,起复朔方行营兵马使。从子仪击吐
蕃邠州,留屯邠。虏复入,至奉天,瑊战漠谷,有功,迁太子宾客,屯奉天。周
智光反,子仪令瑊以步骑万人下同州。智光平,以邠宁隶朔方军,瑊屯宜禄。
大历七年,吐蕃盗塞深入,瑊会泾原节度使马璘讨之。次黄菩原,瑊引众据
险,设枪垒自营,遏贼奔突。旧将史抗等内轻瑊,顾左右去枪,叱骑驰贼。既还,
虏蹑而入,遂大败,死者十八。子仪召诸将曰:“朔方军高天下,今败于虏,奈
何?”瑊曰:“愿再战。”乃驰朝那,与盐州刺史李国臣趋秦原。吐蕃引去,瑊
邀击破之,悉夺所掠而还。自是岁防长武城盛秋,领邠州刺史。吐蕃入方渠、怀
安,瑊击走之。
子仪入朝,留知邠宁庆兵马后务。回纥侵太原,破鲍防军。拜瑊都知兵马使,
自石岭关而南,督诸军掎角,虏引去。进兼单于副都护、振武军使。子仪为太尉,
德宗析所部为三节度,以瑊兼单于大都护,振武、东受降城、镇北大都护府、绥
银麟胜州节度副大使。未几,崔宁领朔方,故召为左金吾卫大将军。建中中,李
希烈诈为瑊书,若同乱者,帝识其谍,用不疑,更赐良马、锦币。普王为荆襄元
帅讨希烈也,以瑊为中军都虞候。
帝狩奉天,瑊率家人子弟以从,授行在都虞候、京畿渭北节度使。朱泚兵薄
城,战谯门,晨至日中不解。或以刍车至,瑊曳车塞门,焚以战,贼乃解。泚治
攻具,矢石四集如雨,昼夜不息,凡浃日,凿堑圜城。城中死者可藉,人心危惴,
或夜缒出掇蔬本供御,帝与瑊相泣。泚方据乾陵下瞰城,翠翟红袍,左右宦人趋
走,宴赐拜舞,又纵慢辞戏斥天子,以为胜在景刻。使骑环驰,责大臣不识天命。
造云梁,广数十丈,施大轮,濡毡及革冒之,周布水囊为鄣,指城东北;构木庐,
蒙革周置之,运薪土其下,将塞隍。帝召瑊,授以诏书千余,自御史大夫、实封
五百户而下,募突将死士当贼,赐瑊笔,使量功署诏,不足则署衣以授,因曰:
“朕与公诀矣,令马承倩往,有急可奏。”瑊俯伏呜咽,帝抚而遣之。瑊前与防
城使侯仲庄揣云梁所道,掘大隧,积马矢及薪然之。贼乘风推梁以进,载数千人。
王师乘城者皆冻馁,甲弊兵盬,瑊但以忠义感率使当贼,人忧不支,群臣号天以
祷。瑊中矢,自揠去,被血而战愈厉。云梁及隧而陷,风返悉焚,贼皆死,举城
欢噪。是日诏授瑊二子官,乃第赏将校。泚攻城益急,会李怀光奔难,贼乃去。
进行在都知兵马使,实封五百户。
乘舆进狩山南,瑊以诸军卫入谷口,怀光追骑至,后军击却之。迁检校尚书
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灵盐丰夏定远西城天德军节度、朔方邠宁振武道
永平军奉天行营副元帅。帝临轩授钺,用汉拜韩信故事,制曰:“寇贼干纪,授
尔节钺,以戡多难,往钦哉!”瑊顿首曰:“敢不毕力以对扬天子休命?”乃率
诸军趋京师。
贼韩旻拒武功,瑊率吐蕃论莽罗兵破之武亭川,斩首万级,遂屯奉天,以抗
西面。李晟自东渭桥破贼,瑊与韩游瑰、戴休颜以西军收咸阳,进屯延秋门。泚
平,论功,以瑊兼侍中,实封户八百。天子还宫,授河中绛慈隰节度使、河中同
陕虢行营副元帅,繇楼烦郡王徙咸宁;赐大宁里甲第,女乐五人,将相送归第,
与李晟钧礼。俄加朔方行营副元帅,与马燧同讨李怀光。怀光平,检校司空,任
一子五品官。还屯河中。
吐蕃相尚结赞陷盐、夏,阴窥京师,而畏瑊与李晟、马燧,欲以计胜之。乃
诡辞重礼,请燧讲好,燧苦赞,帝乃诏约盟平凉川,以瑊为会盟使。为结赞所劫,
副使崔汉衡以下皆陷,惟瑊得免。自奉天入朝,羸服待罪,诏释之。会吐蕃复入
盗,使瑊镇奉天。虏罢,还河中。贞元四年,虏入泾、邠,授邠宁庆副元帅。进
检校司徒,兼中书令。十五年卒,年六十四。群臣奉慰延英,赠太师,谥曰忠武。
丧车至自镇,帝复废朝。
瑊好书,通《春秋》、《汉书》。尝慕《司马迁自叙》,著《行纪》一篇,
其辞一不矜大。天性忠谨,功高而志益下,岁时贡奉,必躬阅视。每有赐予,下
拜跽受,常若在帝前,世方之金日磾,故帝终始信待。贞元后,天子常恐藩侯生
事,稍桀骜则姑息之,惟瑊有所奏论不尽从可,辄私喜曰:“上不疑我。”故治
蒲十六年,常持军,猜间不能入。君子贤之。本名日进,稍显改焉。五子,镐、
鐬为达官。
镐谦谨,喜交士大夫,历邓、唐二州刺史,有政誉。元和中,延州沙陀部苦
边吏贪,震扰不安。李绛建言,宜选才职称者为刺史。乃任镐延州。会讨王承宗,
而义武节度使任迪简病不能军,以镐将家可用,乃迁检校右散骑常侍、义武军节
度副使,俄代迪简为使。治兵颇有法,然短于计略,不持重。镇、定二军间不百
里,镐引兵压镇境而屯,距贼三十里,鼓角声相闻。贼始亦畏,见镐无斥候,乃
潜师入定境,焚廥蓄,屠乡聚,镐军遂摇。亦会中人督战,乃出薄贼,大败而还。
诏以陈楚代之。时师饥冻,闻镐方罢,遂乱,劫镐之家,至裸辱。楚闻,驰入城,
乃定。令军中敛所剽归镐,以兵卫出之。贬韶州刺史。后代州刺史韩重华奏收镐
供军金币十余万,乃复贬循州。卒,赠工部尚书。
鐬以荫补诸卫参军,累拟至丰州刺史。坐赃七百万,文宗以勋臣子,贬袁
州司马。还为袁王傅,至太子詹事。训、注乱,或言鐬匿贾餗,为百骑所捕,
苦辨乃免,然家为兵剽皆尽。文宗怜之,授少府监,迁殿中。宰相以瑊之裔,擢
刺史,帝曰:“是岂可以牧民?念其父功,富之可也。”宰相言鐬尝治郡有绩,
从之,拜寿州刺史。终诸卫大将军。
赞曰:唐史臣称燧沈雄忠力,常先计后战。每战,亲令于众,无不感概用命,
斗必决死,未尝折北,名盖一时。然力能得田悦而不取,虏不可信而决信之,故
河北三盗卒不臣,平凉大臣奔辱,燧之罪也。虽然,燧贤者也,天下以为可责故
责之,不以功掩罪,亦不可以罪废功。瑊亲与结赞盟,不能料虏诈,但以如诏为
恭,殆有猛志而无英才乎?李晟谓虏不可与盟,则燧、瑊固出晟下远甚。功名大
小,信其然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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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19:03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百五十六 列传第八十一

◎杨戴阳二李韩杜邢
杨朝晟,字叔明,夏州朔方人。兴行间,以先锋功授甘泉府果毅。建中初,
从李怀光讨刘文喜泾州,斩获多,加骠骑大将军。李纳寇徐州,从唐朝臣往讨,
常冠军。怀光赴难奉天,属朝晟兵千人下咸阳,赐实封百五十户。
怀光反,韩游瑰退保邠、宁,贼党张昕守邠州,大索军实,多募士,欲潜归
之。朝晟父怀宾为游瑰将,夜以数十骑斩昕及同谋者。游瑰遣怀宾告行在,德宗
劳问,授兼御史中丞。朝晟泣见怀光曰:“父立功于国,子当诛,不可以主兵。”
怀光絷之。及诸军围河中,游瑰营长春宫,而怀宾战甚力。怀光平,帝原朝晟,
因为游瑰都虞候。父子皆开府、宾客、御史中丞,军中以为荣。
吐蕃犯边,游瑰自将守宁州,而御士宽,军骄。及张献甫来代,军遂乱,朝
晟逃于郊。众胁监军,请以范希朝为节度使。希朝时已在京师。明日,朝晟出,
绐众曰:“予来贺所请之当也。”众稍定。朝晟结诸将谋诛首恶者。居三日,绐
遣人自邠来,曰:“前请报罢,张公已舍邠矣,反者皆当死,吾不愿尽诛也,第
取首恶者。”众所讠雚指,斩二百余人,献甫遂入于军。帝以希朝为节度副使,
而朝晟加御史大夫。
贞元九年,城盐州,发卒护境,朝晟屯木波堡。会献甫卒,有诏代为邠宁节
度使。朝晟请城方渠,合道,木波以遏吐蕃路。诏问:“须兵几何?”报曰:“
部兵可办。”帝问:“前日城五原,兴师七万,今何易邪?”对曰:“盐州之役,
虏先知之。今薄戎而城,虏料王师不十万,势难轻入。若发部兵,十日至塞下,
未三旬城毕,积刍聚粮,留卒守之,寇至不可拔,莱野翦夷,虏且走,此万全计
也。若大发兵,阅月乃至,虏亦来,来必战,战则不暇城矣。”帝纳其策。师次
方渠,水乏。有青蛇降险下走,视其迹,水从而流,朝晟使筑防环之,遂为渟
渊,士饮仰足,图其事以闻。有诏置祠,命泉曰应圣。已城,吐蕃悉众至,度不
能害,乃引去。复城马岭而归,开地三百里。十七年,卒于屯。
戴休颜,字休颜,夏州人。家世尚武,志胆不常。郭子仪引为大将,谕平党
项羌,以安河曲。试太常卿,封济阴郡公,进封咸宁郡王,兼朔方节度副使。城
邠州功最,迁盐州刺史。朱泚反,率兵三千昼夜驰,奔问行在,德宗嘉之,赐实
户二百。与浑瑊、杜希全、韩游瑰等扞御有劳。帝进狩梁、洋,留守奉天。李怀
光屯咸阳,使人诱之,休颜斩其使,勒兵自守。怀光眙骇,自泾阳夜走。迁检校
工部尚书、奉天行营节度使。合浑瑊兵破泚偏师,斩首三千级,追至中渭桥。京
师平,又与瑊率兵趋岐阳,邀泚残党。加检校尚书右仆射,进户四百。从乘舆至
京师,赐女乐、甲第,拜左龙武军统军。卒,赠扬州大都督。
弟休璿,历开府仪同三司,封东阳郡王;休晏,历辅国大将军,封彭城郡公。
俱以将略称。
阳惠元,平州人。以趫勇奋,事平卢军。从田神功、李忠臣浮海入青州。诏
以兵隶神策,为京西兵马使,镇奉天。
德宗初立,稍绳诸节度跋扈者。于是李正己屯曹州,田悦增河上兵,河南大
扰。诏移兵万二千戍关东,帝御望春楼誓师,因劳遣诸将。酒至神策,将士不敢
饮。帝问故,惠元曰:“初发奉天,臣之帅张巨济与众约:‘是役也,不立功,
毋饮酒!’臣不敢食其言。”既行,有馈于道,惟惠元军瓶罍不发。帝咨叹不已,
玺书慰劳。俄以兵三千会诸将击田悦,战御河,夺三桥,惠元功多。以兵属李怀
光。
及朱泚反,自河朔赴难,解奉天围,加检校工部尚书,摄贝州刺史。诏惠元
与神策行营节度使李晟、鄜坊节度使李建徽及怀光联营便桥。晟知怀光且叛,移
屯东渭桥。翰林学士陆贽谏帝曰;“四将接垒,晟等兵寡位下,为怀光所易,势
不两完。晟既虑变,请与惠元东徙,则建徽孤立。宜因晟行,合两军皆往,以备
贼为解,趣装进道,则怀光计无所施。”帝不从,使神策将李升往伺。还奏:“
怀光反明甚。”是夕,夺二军,惠元、建徽走奉天,怀光遣将冉宗驰骑追及于好
畤。惠元被发呼天,血流出眦,袒裼战而死。二子晟、暠匿井中,皆及害。建徽
独免。诏赠惠元尚书左仆射,晟殿中监,暠邠州刺史。
少子旻,字公素。惠元之死,被八创,堕别井,或救得免。历邢州刺史。卢
从史既缚,潞军溃,有骁卒五千,从史尝以子视者,奔于旻,旻闭城不内。众皆
哭曰:“奴失帅,今公有完城,又度支钱百万在府,少赐之,为表天子求旌节。”
旻开谕祸福遣之,众感悟,遂还军。宪宗嘉之,迁易州刺史。
王师讨吴元济,以唐州刺史提兵深入二百里,薄申州,拔外郛,残其垣。以
功加御史中丞。容州西原蛮反,授本州经略招讨使,击定之。进御史大夫,合邕、
容两管为一道。卒,赠左散骑常侍。
李元谅,安息人。本安氏,少为宦官骆奉先养息,冒姓骆,名元光。美须髯,
鸷敢有谋。以宿卫积劳试太子詹事。李怀让节度镇国,署奏以自副。居军十年,
士心惮服。
德宗出奉天,贼遣将何望之袭华州,于是刺史董晋弃城走。望之欲聚兵以绝
东道,元谅自潼关引兵径薄其城,拔之。时兵兴仓卒,裹罽为铠,剡蒿为矢,募
兵数日至万余,军气乃振。贼来攻,辄却。时尚可孤守蓝田,元谅屯昭应,王权
壁中渭桥,贼兵不能逾渭南。未几,迁镇国军节度使,封武康郡王。先是,诏发
豳、陇兵东讨李希烈。师方出关,泚使刘忠孝召还;至华阴,华阴尉李夷简说驿
官捕之,追及关,元谅斩以徇,所召兵不得入,由是华州独完。俄诏元谅与李晟
收京师,次浐西。元谅先奋鏖贼,败之,进屯苑东,晟使坏苑垣入。泚连战皆北,
遂大溃,京师平。让功于晟,退壁近郊。加检校尚书左仆射,实封户五百,赐甲
第、女乐、一子六品官。
李怀光反,与马燧、浑瑊讨之。其将徐廷光素易元谅,数嫚骂,为优胡戏,
斥侮其祖。又使约降,曰:“我降汉将耳。”及马燧至,降于燧。元谅见韩游瑰
曰:“彼诟吾祖,今日斩之,子助我乎?”许诺。既而遇诸道,即数其罪,叱左
右斩之,诣燧谢。燧大怒,将杀元谅,游瑰见曰:“杀一偏裨尚尔,即杀一节度,
法宜如何?”燧默然。元谅请输钱百万劳军自赎,瑊亦为请,燧赦之。帝以专杀,
恐有司劾治,前诏勿论。
贞元三年,吐蕃请盟,诏以军从瑊会平凉,元谅军潘原、游瑰军洛口以为援。
元谅曰:“潘原去平凉七十里,虏诈不情,如有急,何以赴?请与公连屯。”瑊
以违诏,不听。瑊壁盟所二十里,元谅密徙营次之。既会,元谅望云物曰:“不
详,虏必有变!”传令约部伍出阵。俄而虏劫盟,瑊奔还,元谅兵成列出,而泾
原节度使李观亦以精兵五千伏险,与元谅相表里,虏骑乃解。元谅遣车重先,而
与瑊振旅徐还,时以为有古良将风。是会也,微元谅、观二人,瑊且不免。帝嘉
叹,赐善马金币良厚,因赐姓及名。
更节度陇右,治良原。良原隍堞湮圮,旁皆平林荐草,虏入寇,常牧马休徒
于此。元谅培高浚渊,身执苦与士卒均,菑翳榛莽,辟美田数十里,劝士垦艺,
岁入粟菽数十万斛,什具毕给。又筑连弩台,远烽侦,为守备,进据势胜,列新
壁。虏至无所掠,战又辄北,由是泾、陇以安,西戎惮之。卒,年六十二,赠司
空,谥曰庄威。
李观,其先自赵郡徙洛阳,故为洛阳人。少沈厚寡言。以策干朔方节度使郭
子仪,子仪遣佐坊州刺史吴亻由为防遏使。以亲丧解。吐蕃内寇,代宗幸陕,观
隐盩厔,率乡里子姓千人守黑水,虏不敢侵。岭南节度使杨慎微奏为偏将,徐浩、
李勉代节度,常倚以军政,数捕平剧贼。迁大将,试殿中监,召为右龙武将军。
泾师叛,观适番上,即领兵千余扈德宗奉天。诏尽察诸军,整饬谁逻,增募
五千人,鼙旝欢竖,士气益振。赐封户二百,授二子八品官。从至梁州。帝还,
诏总后军。擢四镇、北廷行军泾原节度使。在屯四年,训部伍,储藏饶衍。平凉
之盟,吐蕃不得志。是年,观入朝,前一日就道,虏至期出精骑狙击,不及,去。
以少府监检校工部尚书。卒,赠太子少傅。
韩游瑰,灵州灵武人,始为郭子仪裨将。安禄山反,使阿史那从礼将同罗、
突厥五千骑伪降于朔方,出塞门,诱河曲九蕃府、六胡叛,部落凡五十万。子仪
使游瑰率辛京杲击破之,九蕃府还附。累进邠宁节度留后。
奉天之狩,兵未集,游瑰与庆州刺史论惟明以兵三千来赴,自乾陵北趋醴泉,
未至,有诏引军屯便桥。次泥泉,与泚兵值,游瑰欲还奉天,监军翟文秀曰:
“吾壁于此,贼敢逾我而西,可夹攻取之。今入奉天,贼亦随至,是引贼迫天子
也。”游瑰曰:“不然,我寡贼众。彼分以亢我,余众犹能鼓而西也,不如先入
卫天子。且奉天无强卒,安得夹攻?吾士乏且寒,贼以利诱之,众且溃。”遂还
奉天。泚兵蹑攻之,战不利;泚兵夺门,游瑰殊死战,乃解。泚大治战棚、云桥,
士皆惧,游瑰曰:“贼取佛祠干木为攻具,可以火之。”既而贼大噪攻南雉,游
瑰曰:“是分吾力也。”趋北雉,遣将郭询、郭廷玉以锐士三百傅满直出,火其
棚,投薪于中,风返,棚皆烬,贼气沮。故诸将推游瑰赴难功第一。帝以卫军无
职局,军置统军一员,以游瑰、惟明、贾隐林处之。
李怀光叛,诱游瑰为变,游瑰白发其书。帝曰:“卿可谓忠义矣!”对曰:
“臣安知忠义?但怀光误臣,使震惊乘舆,后持臣自解。”帝嘉其诚,从问:
“计欲安出?”对曰:“怀光总诸府兵,怙以为乱。今邠有张昕,灵武有宁?
景璿,河中有吕鸣岳,振武有杜从政,潼关有李朝臣,渭北有窦觎,皆守将也。
陛下以其众与地授之,罢怀光权,而尊以元功,诸将仰首,各听其帅,彼安能以
乱?”帝曰:“罢怀光权而泚益张,若何?”对曰:“陛下约士以不次之赏,今
贡赋方至,发而酬之,其守自固。邠有万精甲,臣得将之,可以诛贼。四方杖义
而起,贼不足虑。”帝美其言。
会怀光诱复至,浑瑊得书,稍严卒以警。游瑰不知,发怒,嫚骂瑊。帝疑有
变,即日幸梁州,游瑰使子从帝。怀光檄假游瑰邠州刺史,欲因张昕杀之。游瑰
既失兵,不知所图。有客刘南金说曰:“邠有留甲,可以立功,殆天假也!”游
瑰悟,诱旧部兵八百驰入邠,说昕曰:“怀光自蹈祸机,公今可取富贵,无共污
不义也。我愿以麾下为公先驱。”昕不听。游瑰移疾不出,阴结其将高固等。昕
欲杀游瑰,戒左右衷甲入。昕小史李岌潜白游瑰,伏甲先起,高固等应之,斩昕
首以闻。时怀光子玫在邠,游瑰卫出之,曰:“杀之只以怒敌,至必遽,不如舍
之。”玫至泾阳,怀光遂走蒲州。
游瑰屯七盘,受李晟节度。诏拜邠宁节度使,遂会浑瑊于奉天,与瑊、戴休
颜分扼京西要险。李晟入长安,游瑰破泚兵咸阳。泚走泾州,游瑰使谕泾将杨澄,
澄拒不纳,泚遂败。京师平,迁检校尚书左仆射,实封户四百。帝至自兴元,游
瑰及瑊、休颜从,而李晟、尚可孤、李元谅奉迎,论功与瑊等皆第一。游瑰还屯
邠宁。怀光寇同州,瑊、元谅败于乾坑。诏游瑰率兵并力,败贼众五千于屯。遂
会瑊、马燧围蒲城。师次焦篱堡,守将尉珪降。怀光见势单蹙,乃缢死。
贞元二年,吐蕃入泾、陇、邠、宁,游瑰追至安化,虏营合水北。游瑰策曰:
“贼行无人地,必怠,可袭取之。”使将史履澄夜领兵五百入其营,斩数百级,
取马五千。迟明,虏以兵尾击,游瑰罗帜自卫,鼙鼓四发,虏惊溃去。是岁,复
围盐州,刺史杜彦光约与之城,吐蕃许之,又取银、夏、麟等州。游瑰请收盐州
以断戎人走集:“虏入汉,食禾菽,方春而病,此天亡时也。”有诏李元谅、韩
全义率师一万,会游瑰收盐州。吐蕃请修清水盟,以归侵地,马燧为之请。诏问
游瑰,答曰:“西戎弱则请盟,强则入寇。今侵地益深而乞盟,诈我也!”帝不
从。会盟平凉,诏游瑰以军屯洛口。盟之日,游瑰以劲骑五百待非常,令曰:“
即有变,急趋柏泉以分虏势。”瑊被劫,驰以免,虏见兵出,即解去。后吐蕃寇
大回原,游瑰方壁长武,即选骑八百迎击,自引兵继之。监军以为戎不可易,答
曰:“贼攻丰义,今游骑先破,则彼大众不敢前,丰义全矣!”战南原,败之,
吐蕃夜遁。
会子钦绪以射生将卫京师,与妖人李广弘谋反,谋泄,奔邠州,中人捕斩,
以状示游瑰。游瑰惧,求归死京师,帝不许。又执钦绪二息送京师,帝亦原之。
未几,入朝,素服听命,有诏复位,劳遇如故。
游瑰盛言城丰义以遏虏侵。帝悦,趣还军。初,游瑰之朝,众谓且得罪,故
赍送殊薄。既还,举军不自安。大将范希朝善兵,游瑰畏其逼,欲诛之,希朝奔
凤翔,帝闻,召入宿卫。游瑰遣兵筑丰义,才二板而溃,宁卒数百大掠,游瑰不
能禁。诏用张献甫代之。游瑰畏乱,委军轻出,还京师,拜右龙武统军。卒,谥
曰襄。
广弘者,自言宗室子。始为浮屠,妄曰:“我尝见岳、渎神,当作天子,可
复冠。”男子董昌舍广弘于资敬寺,召相工唐郛视之,教郛告人曰:“广弘且大
贵。”乃诱钦绪、神策将魏循、李傪、越州参军事刘昉等作乱。昉家数具酒大
会广弘所,阴相署置。又妄曰:“神戒我十月十日趣举。”约钦绪夜击鼓,噪凌
霄门,焚飞龙厩,循等以神策兵迎广弘,事捷,大剽三日。循、傪上变,乃禽
广弘及支党鞫仗内,付三司讯实,皆殊死。广弘临刑,色自如。由是禁人不得入
观、祠。
杜希全,京兆醴泉人。以裨将隶郭子仪,积功劳至朔方节度使。军令整严,
士畏其威。奉天之狩,希全与鄜坊节度使李建徽、盐州刺史戴休颜、夏州刺史时
常春引兵赴难。次漠谷,为贼邀击,乘高纵石下之,强弩杂发。德宗使援之,不
克,还保邠州。贼平,迁检校尚书左仆射、灵盐丰夏节度使,封余姚郡王。将即
屯,献《体要》八章,砭切政病。帝嘉纳,赐《君臣箴》一篇。
寻兼夏绥银节度都统,建言:“盐州据要会,为塞保鄣。自平凉背盟,城陷
于虏,于是灵武势县,鄜坊单逼,为边深患,请复城盐州。”乃诏希全及朔方、
邠宁、银夏、鄜坊、振武及神策行营诸节度合选士三万五千屯盐州,又敕泾原、
剑南、山南军深入吐蕃,牵挠其力,使不得犯塞。执筑凡六千人,阅二旬毕。由
是虏惮,不轻入。
希全居河西久,颇越法横肆,帝数容掩其短。丰州刺史李景略名出希全上,
疑逼己,遂排劾之。帝为斥以答其意。素苦风眩,稍剧,益忌忍,遂诬杀判官李
起,吏下累息。卒,赠司空。
邢君牙,瀛州乐寿人。少从幽蓟、平卢军,以战功历果毅、折冲郎将。安禄
山反,从侯希逸涉海入青州。田神功为兖郓节度使,使君牙将兵屯好畤防盛秋。
吐蕃犯京师,代宗出陕,以扈从功,累封河间郡公。
建中初,李晟从马燧讨田悦,以君牙为都将,在武安、襄国间凡五战,斩馘
功最。德宗出奉天,晟率君牙倍道赴难,徙屯渭桥,军中便宜,惟君牙得豫。晟
在凤翔,数行边,常以君牙守。晟入朝,代为凤翔观察使。俄领节度,检校尚书
右仆射。吐蕃岁犯边,君牙劭耕讲战以为备,戎不能侵。又城陇州平戎川,号永
信城。卒官,赠司空。
初,布衣张汾者,无绍而干君牙,轩然坐客上。会吏擿簿书,以盗没宴钱五
万,君牙怒其欺,汾不谢去,曰:“吾在京师,闻邢君牙一时豪俊,今乃与设吏
论钱,云何?”君牙惭,遽释吏,引为上客,留月余,以五百缣为谢。其屈己好
士类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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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19:04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百五十七 列传第八十二

◎陆贽
陆贽,字敬舆,苏州嘉兴人。十八第进士,中博学宏辞。调郑尉,罢归。寿
州刺史张镒有重名,贽往见,语三日,奇之,请为忘年交。既行,饷钱百万,曰:
“请为母夫人一日费。”贽不纳,止受茶一串,曰:“敢不承公之赐?”以书判
拔萃补渭南尉。
德宗立,遣黜陟使庾何等十一人行天下。贽说使者,请以五术省风俗,八计
听吏治,三科登隽义,四赋经财实,六德保罢瘵,五要简官事。五术曰:“听谣
诵审其哀乐,纳市贾观其好恶,讯簿书考其争讼,览车服等其俭奢,省作业察其
趣舍。”八计曰:“视户口丰耗以稽抚字,视垦田赢缩以稽本末,视赋役薄厚以
稽廉冒,视案籍烦简以稽听断,视囚系盈虚以稽决滞,视奸盗有无以稽禁御,视
选举众寡以稽风化,视学校兴废以稽教导。”三科曰:“茂异,贤良,干蛊。”
四赋曰:“阅稼以奠税,度产以衰征,料丁壮以计庸,占商贾以均利。”六德曰:
“敬老,慈幼,救疾,恤孤,赈贫穷,任失业。”五要曰:“废兵之冗食,蠲法
之挠人,省官之不急,去物之无用,罢事之非要。”时皆韪其言。迁监察御史。
帝在东宫,已闻其名矣,召为翰林学士。会马燧讨贼河北,久不决,请济师;
李希烈寇襄城。诏问策安出,贽言:
劳于服远,莫若脩近;多方以救失,莫若改行。今幽、燕、恒、魏之势缓而
祸轻,汝、洛、荥、汴之势急而祸重。田悦覆败之余,无复远略,王武俊有勇无
谋,朱滔多疑少决,互相制劫,急则合力,退则背憎,不能有越轶之患,此谓缓
也。希烈果于奔噬,忍于伤残,据蔡、许富全之地,而益以邓、襄虏获之实,东
寇则饟道阻,北窥则都邑震,此谓急也。代、朔、邠、灵自昔之精骑,上党、
盟津今之选师,举而委之山东,将多而势分,兵广而财屈,则屯戍失于太繁也。
李勉,文吏也,而当汴必争地;哥舒曜之众,乌合也,扞襄城方锐之贼。本非素
习,首鼠莫前,则守御失于不足也。今若还李芃河阳以援东都,李怀光解襄城之
围,专以太原、泽、潞兵抗山东,则梁、宋安。
又言:
立国之权,在审轻重,本大而末小,所以能固。故治天下者,若身使臂,臂
使指,小大适称而不悖。王畿者,四方之本也;京邑者,王畿之本也。其势当京
邑如身,王畿如臂,而四方如指,此天子大权也。是以前世转天下租税,徙郡县
豪杰,以实京师。太宗列置府兵八百所,而关中五百,举天下不敌关中,则居重
驭轻之意也。方世承平久,武备微,故禄山乘外重之势,一举而覆两京。然犹诸
牧有马,州县有粮,肃宗得以中兴。乾元后,外虞踵发,悉师东讨,故吐蕃乘虚,
而先帝莫与为御,是失驭轻之权也。既自陕还,惩艾前事,稍益禁卫,故关中有
朔方、泾原、陇右之兵以捍西戎,河东有太原之兵以制北虏。今朔方、太原众已
屯山东,而神策六军悉戍关外,将不能尽敌,则请济师。陛下为之辍边军,缺环
卫,竭内厩之马、武库之兵,占将家子以益师,赋私畜以增骑。又告乏财,则为
算室庐,贷商人,设诸榷之科,日日以甚。万有一如朱滔、李希烈负固边垒,窃
发都甸者,何以备之?
夫关中,王业根本在焉。豪杰之在关中者,与籍于营卫不殊;车乘之在关中
者,与列于厩牧不殊;财用之在关中者,与贮于帑藏不殊。一朝有急,可取也。
陛下幸听臣计,使芃还军援洛,怀光救襄城,希烈必走。请神策军及将家子占而
东者追还之,凡京师税间架、榷酒、抽贯、贷商、点召之令,一切停之,则端本
整棼之术。
帝不纳。后泾师急变,贽言皆效。
从狩奉天,机务填总,远近调发,奏请报下,书诏日数百,贽初若不经思,
逮成,皆周尽事情,衍绎孰复,人人可晓。旁吏承写不给,它学士笔阁不得下,
而贽沛然有余。
始,帝仓卒变故,每自克责。贽曰:“陛下引咎,尧、舜意也。然致寇者乃
群臣罪。”贽意指卢杞等。帝护杞,因曰:“卿不忍归过朕,有是言哉。然自古
兴衰,其亦有天命乎?今之厄运,恐不在人也。”贽退而上书曰:
自安史之乱,朝廷因循涵养,而诸方自擅壤地,未尝会朝。陛下将一区宇,
乃命将兴师,以讨四方。一人征行,十室资奉;居者疲馈转,行者苦锋镝;去留
骚然,而闾里不宁矣。聚兵日众,供费日博,常赋不给,乃议蹙限而加敛焉;加
敛既殚,乃别配之;别配不足,于是榷算之科设,率贷之法兴。禁防滋章,吏不
堪命;农桑废于追呼,膏血竭于笞捶;兆庶嗷然,而郡邑不宁矣。边陲之戍以保
封疆,禁卫之旅以备巡警,邦之大防也。陛下悉而东征,边备空屈,又搜私牧、
责将家以出兵籍马。夫私牧者,元勋贵戚之门也;将家者,统帅岳牧之后也;其
复除征徭旧矣。今夺其畜牧,事其子孙,丐假以给资装,破产以营卒乘,元臣贵
位,孰不解体?方且税侯王之庐,算裨贩之缗,贵不见优,近不见异,群情嚣然
而关畿不宁矣。
陛下又谓百度弛废,则持义以掩恩,任法以成治,断失于太速,察伤于太精。
断速则寡恕于人,而疑似不容辨也;察精则多猜于物,而亿度未必然也。寡恕而
下惧祸,故反侧之衅生;多猜而下妨嫌,故苟且之患作。由是叛乱继产,忿讟并
兴,非常之虞,惟人主独不闻。凶卒鼓行,白昼犯阙;重门无结草之御,环卫无
谁何之人。陛下虽有股肱之臣,耳目之佐,见危不能竭诚,临难不能效死,是则
群臣之罪也。
陛下方以兴衰诿之天命,亦过矣。《书》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
听。”则天所视听,皆因于人,非人事外自有天命也。纣之辞曰:“我生不有命
在天?”此舍人事推天命,必不可之理也。《易》曰:“自天祐之。”仲尼以谓:
“祐者助也。天之所助者顺也,人之所助者信也。履信思乎顺,是以祐之。”《
易》论天人祐助之际,必先履行,而吉凶之报象焉。此天命在人,盖昭昭矣。人
事治而天降乱,未之有也;人事乱而天降康,亦未之有也。尚恐有可疑者,请以
近事信之。
自比兵兴,物力耗竭。人心惊疑如风涛然,汹汹靡定,族谋聚议,谓必有变。
则京师之人,固非悉通占术、晓天命也,则致寇之由,岂运当然?夫治或生乱,
乱或资治;有以无难而亡,多难而兴。治或生乱者,恃治而不修也;乱或资治者,
遭乱而能治也;无难而失者,忽万几之重,而忘忧畏也;多难而兴者,涉庶事之
艰,而知敕慎也。今生乱失序之事不可追矣,其资治兴邦之业,在刻励而谨修之。
当至危之机,得其道则兴,失则废,其间不容复有所悔也,惟勤思而熟计之。舍
己以从众,违欲以遵道,远憸佞,亲忠直,推至诚,去逆诈,斯道甚易知,甚
易行,不耗神,不劬力,第约之于心耳。何忧乎乱人,何畏乎厄运,何患乎不宁
哉?
帝又问贽事切于今者,贽劝帝:“群臣参日,使极言得失。若以军务对者,
见不以时,听纳无倦。兼天下之智以为聪明。”帝曰:“朕岂不推诚!然顾上封
者,惟讥斥人短长,类非忠直。往谓君臣一体,故推信不疑,至憸人卖为威福。
今兹之祸,推诚之敝也。又谏者不密,要须归曲于朕,以自取名。朕嗣位,见言
事多矣,大抵雷同道听,加质则穷。故顷不诏次对,岂曰倦哉!”贽因是极谏曰:
昔人有因噎而废食者,又有惧溺而自沈者,其为防患,不亦过哉!愿陛下鉴
之,毋以小虞而妨大道也。臣闻人之所助在信,信之所本在诚。一不诚,心莫之
保;一不信,言莫之行。故圣人重焉。传曰:“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
物者事也,言不诚即无所事矣。匹夫不诚,无复有事,况王者赖人之诚以自固,
而可不诚于人乎?陛下所谓诚信以致害者,臣窃非之。孔子曰:“可与言而不与
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智者不失人,亦不失言。”陛下可审其
言而不可不信,可慎其所与而不可不诚。所谓民者,至愚而神。夫蚩蚩之伦,或
昏或鄙,此似于愚也。然上之得失靡不辨,好恶靡不知,所秘靡不传,所为靡不
效。驭以智则诈,示以疑则偷;接不以礼则其徇义轻,抚不以情则其效忠薄。上
行则下从之,上施则下报之,若景附形,若响应声。故曰:“惟天下至诚,为能
尽其性。”不尽于己而责尽于人,不诚于前而望诚于后,必绐而不信矣。今方镇
有不诚于国,陛下兴师伐之;臣有不信于上,陛下下令诛之。有司奉命而不敢赦
者,以陛下所有责彼所无也。故诚与信不可斯须去己。愿陛下慎守而力行之,恐
非所以为悔也。
《传》曰:“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仲虺歌成汤之德曰:“改
过不吝。”吉甫美宣王之功曰:“衮职有阙,仲山甫补之。”夫成汤圣君也,仲
虺圣辅也,以圣辅赞圣君,不称其无过,称其改过;周宣中兴贤王也,吉甫文武
贤臣也,歌诵其主,不美其无阙,而美其补阙。则圣贤之意,贵于改过,较然甚
明。盖过差者,上智下愚所不免,惟智者能改而之善,愚者耻而之非也。中古以
降,其臣尚谀,其君亦自圣,掩盛德,行小道,乃有入则造膝,出则诡辞,奸由
此滋,善由此沮,天子意由此惑,争臣罪由此生,媚道行而害斯甚矣。太宗有文
武仁义之德、治致太平之功,可谓盛矣,然而人到于今以从谏改过为称首。是知
谏而能从,过而能改,帝王之大烈也。陛下谓谏官论事,引善自予,归过于上者,
信非其美,然于盛德,未有亏焉。纳而不违,传之适足增美;拒而违之,又安能
禁之勿传?不宜以此梗进言之路也。
圣人不忽细微,不侮鳏寡;奓言无验不必用,质言当理不必违;逊于志不必
然,逆于心不必否;异于人不必是,同于众不必非;辞拙而效迂者不必愚,言甘
而利重者不必智。考之以实,惟善所在,则可以尽天下之心矣。夫人情蔽于所信,
沮于所疑,忽于所轻,溺于所欲。信偏则听言不尽其实,故有过当之言;疑甚则
虽实不听其言,故有失实之听。轻其人则遗可重之事,欲其事则存可弃之人。苟
纵所私,不考其实,则是失天下之心矣。故常情之所轻,圣人之所重,不必慕高
而好异也。
陛下又以雷同道说,加质则穷。臣谓陛下虽穷其辞而未穷其理,能服其口而
未服其心。且下之情莫不愿达于上,上之情莫不求知于下。然而下常苦上之难达,
上常苦下之难知。若是者何?九弊不去也。所谓九弊者,上有六,下有三:好胜
人,耻闻过,骋辩给,炫聪明,厉威严,恣强愎,上之弊也;谄谀、顾望、畏懦,
下之弊也。好胜而耻过,必甘佞辞,忌直言,则谄谀者进,而忠实之语不闻矣。
骋辩而炫明,必折人以言,虞人以诈,则顾望者自便,而切摩之益不尽矣。厉威
而恣愎,必不能降情接物,引咎在己,则畏懦者至,而情理之说不申矣。人之难
知,尧、舜所病,胡可以一酬一诘,而谓尽其能哉?夫欲治天下,而不务得人心,
则固不治矣;务得人心,而不勤接下,则心固不得矣;务接下而不辨君子小人,
则下固不可接矣;务辨君子小人,而恶直嗜谀,则君子小人固不可辨矣。趋和求
媚,人之甚利存焉;犯颜冒祸,人之甚害存焉。居上者易其言而以美利利之,犹
惧忠告之不暨,况疏隔而猜忌者乎?
是时,贼未平,帝欲明年遂改元,而术家争言数钟百六,宜有所变,示天下
复始。帝乃议更益大号。贽曰:“今乘舆播越,大憝未去,此人情向背、天意去
就之隙。陛下宜痛自贬励,不宜益美名以累谦德。”帝曰:“卿言固善,然要当
小有变革,为朕计之。”贽奏言:“古之人君,德合于天曰‘皇’,合于地曰‘
帝’,合于人曰‘王’,父天母地以养人治物得其宜者曰‘天子’,皆大名也。
三代而上,所称象其德,不敢有加焉。至秦乃兼曰‘皇帝’,流及后世昏僻之君,
始有圣刘、天元之号。故人主重轻,不在称谓,视德何如耳。若以时屯当有变革,
不若引咎降名,以祗天戒。且矫旧失,至明也;损虚饰,大知也。宁与加冗号以
受实患哉?”帝从之。
会兴元赦令方具,帝以稿付贽,使商讨其详。贽知帝执德不固,困则思治,
泰则易骄,欲激之使强其意,即建言:“履非常之危者,不可以常道安;解非常
之纷者,不可以常令谕。陛下穷用兵甲,竭取财赋,变生京师,盗据宫闼。今假
王者四凶,僣帝者二竖,其他顾瞻怀贰,不可悉数。而欲纾多难,收群心,惟在
赦令而已。动人以言,所感已浅;言又不切,人谁肯怀?故诚不至者物不感,损
不极者益不臻。夫悔过不得不深,引咎不得不尽,招延不可不广,润泽不可不弘,
使天下闻之,廓然一变,人人得其所欲,安有不服哉?其须改革科条,已别封上。
臣闻知过非难,改之难;言善非难,行之难。《易》曰:‘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
平。’夫感者,诚发于心而形于事,事或未谕,故宣之于言,言必顾心,心必副
事,三者相合,乃可求感。惟陛下先断厥志,以施其辞,度可行者而宣之,不可
者措之。无苟于言,以重取悔。”帝纳之。
始,帝播迁,府藏委弃,卫兵无褚衣。至是,天下贡奉稍至,乃于行在夹庑
署琼林、大盈二库,别藏贡物。贽谏,以为:“琼林、大盈于古无传。旧老皆言:
开元时贵臣饰巧以求媚,建言郡邑赋税,当委有司以制经用,其贡献悉归天子私
有之。荡心侈欲,亦终以饵寇。今师旅方殷,疮痛呻吟之声未息,遽以珍贡私别
库,恐群下有所觖望,请悉出以赐有功。令后纳贡必归之有司,先给军赏,瑰怪
纤丽无得以供。是乃散小储成大储,捐小宝固大宝也。”帝悟,即撤其署。
李怀光有异志,欲怒其军使叛,即上言:“兵禀薄,与神策不等,难以战。”
李晟密言其变,因请移屯。帝遣贽见怀光议事。贽还奏:“怀光寇奔不追,师老
不用,群帅欲进,辄沮止其谋。此必反,宜有以制之。”因劝帝许晟移军。初,
贽与怀光语及晟,怀光妄诧曰:“吾无所藉晟。”贽即美其强雄,使不得翻覆。
至是,请下诏书如其意者,且无辞归短于朝。又建:“遣李建徽、阳惠元与晟
并屯东渭桥,托言晟兵寡不足支贼,俾为掎角。怀光虽不欲遣,且辞穷,无以沮
解。”帝犹豫曰:“晟移屯,怀光固怏怏,若又遣建徽等俱东,彼且为辞。少须
之。”晟已徙营,不阅旬,怀光果夺两节度兵。建徽挺身免,惠元死之。行在震
惊,遂徙幸梁。
道有献瓜果者,帝嘉其意,欲授以试官。贽曰:“爵位,天下公器,不可轻
也。”帝曰:“试官虚名,且已与宰相议矣,卿其无嫌。”贽奏:“信赏必罚,
霸王之资也;轻爵亵刑,衰乱之渐也。非功而获爵则轻,非罪而肆刑则亵。天宝
之季,嬖幸倾国,爵以情授,赏以宠加,纲纪始坏矣。羯胡乘之,遂乱中夏。财
赋不足以供赐,而职官之赏兴焉;职员不足以容功,而散、试之号行焉。今所病
者爵轻也,设法贵之,犹恐不重,若又自弃,将何劝焉?陛下谓试官为虚名,岂
思之未熟邪?夫立国惟义与权,诱人惟名与利。名近虚,于教为重;利近实,于
德为轻。凡所以裁是非,立法制,则存乎其义;参虚实,揣轻重,则存乎其权。
专实利而不济之以虚,则物有匮耗而不给矣;专虚名而不副之以实,则情有诞谩
而不趋矣。故锡货财,列禀秩,以彰实也;差品列,异服章,以饰虚也。居上者
达其变,相须以为表里,则为国之权得矣。按甲令,有职事官、有散官、有勋官、
有爵号。其赋事受奉者,惟职事一官,以叙才能,以位勋德,所谓施实利而寓虚
名也;勋、散、爵号,止于服色、资荫,以驭崇贵,以甄功劳,所谓假虚名佐实
利者也。今员外、试官与勋、散、爵号同,然而突銛锋、排祸难者以是酬之可谓
重矣。今献瓜一器、果一盛则受之,彼忘躯命者有以相谓矣,曰:‘吾之躯命乃
同瓜果。’瓜果,草木也。若草木然,人何劝哉?夫田父野人必欲得其欢心,厚
赐之可也。”
俄以劳迁谏议大夫,仍为学士。时凤翔节度使李楚琳杀张镒得位,虽数贡奉,
议者颇言其挟两端,有所狙伺然。帝亦不能容,其使至,皆不得召,欲以浑瑊代
之。贽谏曰:“楚琳之罪旧矣,今议者乃始纷纭,不亦晚哉?且勤王之师在畿内
者,急宣亟告,景刻不可差。商岭既回远,而骆谷又为贼所扼,通王命者唯褒斜
尔。若复阻,则诸镇之向背者,我胜则来,贼胜遂往,此焉几会,不容差跌。使
楚琳逞憾,敢为猖狂,南塞要冲,东与贼合,则我咽喉梗而心膂分矣,岂不病哉!
今顾望两端,是乃天诱其衷,通归涂,济大业也。”帝释然,尽召见其使,优诏
劳安之。
帝欲以内外从官普号“定难元从功臣”。贽曰:“宫官具寮,恪居奔走,劳
则有之,何功之云?难则尝之,何定之云?今与奋命者齿,恐沮战士之心,结勋
臣之愤。”帝乃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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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19:05 | 显示全部楼层
京师已平,帝欲召浑瑊访奔亡内人,给装使赴行在。贽谏曰:“大难始平,
而百役疲瘵之氓、重伤残废之卒,皆忍死扶疾,想闻德音。盖事有先后,义有轻
重,重者宜先,轻者宜后。昔武王克殷,有未下车而为之者,有下车而为之者。
当今所务,谓宜以大臣驰传,迎复神主,脩饬郊丘,展禋享之礼,申告谢之意;
恤死义,犒有功,崇进忠直,优问耆耄;定反侧,宽胁从,官失职,复废业,是
皆宜先不可后也。葺宫室,治服玩,耳目之娱,巾栉之侍,是皆宜后不可先也。
且内人当离溃之后,或为将士所私。昔人掩绝缨、饮盗马者,岂忘其爱邪?知为
君之体然也。天下固多亵人,何必独此?”帝不复下诏,犹遣使谕瑊资遣。
初,刘从一、姜公辅等材下不逮贽远甚,徒以单言暂谋偶有合,由下位建台
宰。而贽孤立一意,为左右权幸沮短,又言事无所回讳,阴失帝意,久之不得宰
相。还京,但为中书舍人。母韦犹在江东,帝遣中人迎还京师。俄以丧解官,客
东都。诸方赗遗一不取,惟韦皋以布衣交,先以闻,故所致辄称诏受之。又诏中
人护父柩至自吴会,葬洛阳。服除,以权知兵部侍郎复召为学士。入谢,伏地鲠
泣,帝为兴,改容慰抚。眷遇弥渥,天下属以为相,而窦参素不平,忌之。贽亦
数言参罪失。贞元七年,罢学士,以兵部侍郎知贡举。明年,参黜,乃以中书侍
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帝始任杨炎、卢杞,引树私党,排忠良,天下怨疾。贞元后,惩艾其失,虽
置宰相,至除用庶官,反覆参诘乃得下。及贽秉政,始请台阁长官得自荐其属,
有不职,坐举者。帝初许之,或言诸司所引皆亲党,招赂遗,无实才,帝复诏宰
相自择。贽奏言:“齐桓公问管仲害霸,对曰:‘得贤不能任,害霸也;任贤不
能固,害霸也;固始而不终,害霸也;与贤人谋事,而小人议之,害霸也。’所
谓小人者,非悉怀险诐以覆邦家也,盖趋向狭促,以沮议为出众,自异为不群,
趣小利,昧远图,效小信,伤大道尔。所谓台省长官,仆射、尚书、丞、郎、御
史大夫、中丞是也。陛下择辅相多出其中,行实不能顿殊也。今乃谓不能进一二
属吏,岂后位宰相则可择天下材乎?夫求才者贵广,考课者贵精。往武后收人心,
务拔擢,非徒人得荐士,亦许自举其才,岂不易哉?然而课责严,进退速,故当
世称知人之明,累朝赖多士之用。陛下赏鉴独任,难于公举,有登延之路,无练
核之方。武后以易得人,陛下以精失士。今择宰相以重于庶品,选长官以愈于下
流。及宰相献言,长吏荐士,则又纳横议,废始谋,是任以重者轻其言,待以轻
者重其事也。”帝虽嘉之,然卒停荐士诏。
旧制,吏部选以岁集。乾元后,天下兵兴,率三年一调,吏员稽壅,则案牒
丛淆,伪冒蒙真,吏缘以为奸,废置无纲,至十年不被调者,缺员或累岁不补。
贽乃请以内外员三分之,每岁计阙集人,检柅吏奸,天下便之。
当是时,贾耽、卢迈、赵憬同辅政,凡有司关白,三人者更相顾不肯判。贽
又请如故事,旬一人秉笔,所咨辄判。
又以西北边岁调河南、江淮兵,谓之“防秋”,士不素练,战数败,将统制
不一,亡以应敌。乃上陈其弊曰:
自禄山构乱,肃宗始撤边备,以靖中邦,借外威,宁内难,于是吐蕃乘衅,
回纥矜功,中国不振,四十余年。率伤耗之民,竭力以事,西输贿缯,北偿马资,
尚不足满其意。于是调敛四方,以屯疆陲,又不能遏其侵。故小入则驱略,深入
则戒严。于时议安边者,皆务所难,忽所易,勉所短,略所长,行之而要不精,
图之而功靡就。
夫势有难易,事有先后。力大而敌脆,则先所难,是谓夺人之心也;力寡而
敌坚,则先所易,是谓观衅而动也。今财匮于中,人劳未瘳,而欲发师徒以犯猎
寇境,复其侵疆,攻其坚城,前有胜负未必之虞,后有馈运不继之患。万一桡败,
适所以启戎心,挫国威也。以此安边,可谓不量势而务所难矣。天之授有分,地
之产有宜,是以五方之俗,长短各殊。勉所短而敌长者殆,用所长而乘短者强。
且以水草为居,讨猎为生,便于驰突,不耻败亡,此戎狄所长,中国之短也。而
欲益兵搜乘,争驱角力,交锋原野之上,决命寻常之间,以此御寇,可谓勉所短
而校其长矣。务所难,勉所短,劳费百倍,终无成功,虽果成之,不挫则废。诚
以越天授,违地产,亏时势,以反物宜者也。胡不守所易,用所长乎?
若乃择将吏,脩纪律,训齐师徒;耀德以佐威,能迩以示遐;禁侵暴以彰吾
信,抑攻取以昭吾仁;彼求和则善之而勿与盟,彼为寇则备之而不报复。此当今
所易也。贱力贵智,好生恶杀;轻利重人,忍小全大;安其居而动,俟其时后行。
脩封疆,守要害,蹊堑隧,列屯营,谨禁防,明斥候,务农足食,非万全不谋,
非百克不斗;寇小至则遏其入,寇大至则邀其归,据险以乘之,多方以误之,使
其勇无所加,众无所用,掠则靡获,攻则不能,进有腹背支敌之虞,退有首尾不
相救之患。是谓乘其弊,不战而屈人兵。此中国之长也。我之所长,戎狄之短也;
我之所易,戎狄之难也。以长制短,则用力寡而见功多;以易敌难,则财不匮而
事速成。舍此不务而反为所乘,斯谓倒持戈矛,以鐏授寇者也。今皆务之矣,尚
且守封未固,寇戎未惩者何邪?病在谋无定用,众无适从;任者不必才,才者不
必任;闻不必实,实不必闻;所信不必诚,所诚不必信;行不必当,当不必行。
又有六失焉。夫兵有攻讨,有镇守。权以纾难,暂以应机,事有便宜,谋有
奇诡,不恤常制,不徇众情,死生进退,唯将所命,攻讨之兵也。人情者,利焉
则劝,习焉则安,保亲戚而后乐生,顾家业而后忘死,可以治术驭,不可以法制
驱,镇守之兵也。王者欲备封疆,御戎狄,则选镇守之兵以置之。古之善选置者,
必辨其土宜,察其技能,知其好恶。用其力,不违其性;齐其俗,不易其宜;引
其善,不责其所不能;禁其非,不处其所不欲。类其部伍,安其家室,然后能使
之乐其居,定其志。以惠则感而不骄,以威则肃而不怨。靡督课而自用,驰禁防
而不携。故守则固,战则强。其术无它,便于人而已。今远调屯士,以戍边陲,
邀所不能,强所不欲,广其数不考于用,责其力不察其情,斯可为羽卫之仪,而
无益备御之实也。何者?穷边之地,千里萧条,寒风裂肤,豺狼为邻,昼则荷戈
以耕,夜则倚烽以觇,有剽害之虑,无休暇之娱,非生其域、习其风,幼而视焉,
长而安焉,则不能宁居而狎其敌也。关东百物阜殷,士忲温饱,比诸边隅,不
翅天地。闻绝塞荒陬,则辛酸动容;聆强蕃劲虏,则慑骇褫情。又使去亲族,舍
园庐,甘所辛酸,抗所慑骇,将冀为用,不亦疏乎?又有休代之期,无统制之善,
资奉姑息,譬如骄子,进不邀以成功,退不处以严宪,屈指计归,张颐待饲,师
一挫伤,则乘其危桡,布路东溃。平居殚资储以奉浮冗,临难弃城镇以摇疆场。
其弊岂特无益哉?谪徙之人,本以增户实边,立功自赎。既无良之人,而思乱幸
灾又甚于戍卒,适有防卫之烦,而无立功之益。虽前代行之,固非可遵者也。帅
臣身不临边,而以偏师戍守。大抵士之犀锐,悉选以自奉,委疲羸者以守要冲,
寇至而不支,则劫执芟蹂,恣所欲得,比都府闻之,虏已旋返。治兵若此,斯可
谓措置乖方。一失也。
赏以存劝,罚以示惩,以懋有庸,以威不恪。故赏罚之于驭众,譬輗軏所以
行车,衔勒所以服马也。今将之号令不能行之军,国之典刑不能施之将,上下遵
养,以苟岁时。欲褒一有功,虑无功者怨,嫌疑而不赏;欲责一有罪,畏同恶者
竦,隐忍而不诛。故忘身效节者抵噪于众,偾军缓救者畜奸不畏,褒贬称毁,纷
然相乱。公者直己不求诸人,则罹困厄;奸者行私苟媚于众,则取优崇。此义士
勇夫所以痛心解体也。又如遇敌而守不固,陈谋而功不成。责将帅,将帅曰资粮
不足;责有司,有司曰须给无乏;更相为解,而朝廷含糊,未尝究诘。故抱直者
吞声,罔上者不惭。驭众若此,可谓课责亏度。二失也。
以课责之亏,措置之乖,将不得竭其才,卒不得尽其力,屯集虽众,无施战
阵,虏常横行,以谓境无人焉。吏习其常,惟曰兵少不敌,朝廷莫之省,则又调
发益师,无裨于备御,而有弊于供亿。闾井日耗,敛求日繁,倾家析产,榷盐税
酒,无虑所入半以事边。制用若此,可谓财匮于兵众矣。三失也。
今四夷最强盛者,莫如吐蕃。举吐蕃众,未当中国十数大郡,而内虞外备与
中国不殊,所以能寇边者无几。又器不犀利,甲不精完,材不趋敏。动则中国
慹其众不敢抗,静则惮其强不敢侵,何哉?良以我之节制多,而彼之统帅一
也。且节制多,则人心不一;人心不一,则号令不行;号令不行,则进退难必;
进退难必,则疾徐失宜;疾徐失宜,则机会不及;机会不及,则气势自衰。斯乃
勇废为尫,众失为弱。开元、天宝时,制西北二蕃,则朔方、河西、陇右三节度
而已,尚虑权分,或诏兼领之。中兴未遑外讨,则侨四镇隶安定,以陇右附扶风,
所当二蕃,则朔方、泾原、陇右、河东四节度而已,以关东戍卒属之。虽任未得
人,而措置之法存焉。自贼泚乱以诱泾原,怀光反以污朔方,则分朔方为三节度,
其镇军且四十,皆特诏任之,各有中人监军,咸得相抗。既无军法临下,莫能禀
属,边书告急,方使关白用兵,是谓从容拯溺,揖让救焚矣。兵以气若势为用者
也,气聚则盛,散则消;势合则威,析则弱。今之边戍,势弱气消。建军若此,
可谓力分于将多矣。四失也。
治戎之要,在均齐而已。故军法无贵贱之差、多少之异,所以同其志、尽其
力也。被边长镇之兵,皆百战伤夷,角所能则习,度所处则危,考服役则劳,察
临敌则勇,然衣禀止于当身,又为家室所分,居常冻馁。而关东戍士,岁月更代,
怯于应敌,懈于服劳,然衣禀优厚,继以茶药,资以蔬酱。丰寡相县,势则远甚。
又有以边军诡为奏请遥隶神策者,禀赐之饶,有三倍之益。此士类所以忿恨,经
费所以褊匮。夫事业未异,给养顿殊,人情所不甘也。不为戎首,已可嘉者,况
使协力同心,以攘寇难,臣知有所不能焉。养士若此,可谓怨生于不均矣。五失
也。
凡任将帅,必先考察行能,然后指所授之方、所委之要,令自揣可否,以见
要领。须某甲兵,藉某参属,用若干步骑,计若干资粮,何所列屯,何时成功,
观其言,校其实。若曰不足取,当艰之于初,不宜诒悔于后也;若曰可任,则当
要之于终,不宜掣肘于内也。故疑者不使,使者不疑。劳神于拔选,端拱于委任,
然后核否臧,信赏罚,受赏者不为滥,当罚者不敢辞,付授专则苟且之心息矣。
是以古之遣将者,君推毂而命之,又赐鈇钺,故军容不入国,国容不入军,机宜
不以远决,号令不以两从。今陛下命帅,先求易制者,多其部使力分,轻其任使
心弱。由是分阃责成之义废,死绥任咎之志衰。一则听命,二则听命,止取承顺
可矣,若有意乎靖难则不可。两疆相接,两军相持,事机所急,罅不留息,况千
里之远,九重之深,陈述之难明,听览之不专,欲事无遗策,虽圣亦有所不能焉。
守戍者以寡不敢抗,分镇者以无诏不敢救,逗留之顷,寇已奔逼。牧马屯牛,鞠
椎剽矣;啬夫樵妇,罄俘囚矣。假令诏至发兵,更相顾望,莫敢遮碍,败者减百
为一,获者衍百为千。帅守以总制在朝,不恤于罪;陛下以权出己,不究厥情。
用帅若此,可谓机失于遥制矣。六失也。
臣愚谓宜罢四方之防秋者,以其数析而三之:其一,责本道节度,募壮士愿
屯边者徙焉;其一,则第以本道衣禀,责关内、河东募用蕃、夏子弟愿傅军者给
焉;其一,以所输资粮给应募者,以安其业。诏度支市牛,召工就诸屯缮完器具。
至者家给牛一,耕耨水火之器毕具,一岁给二口粮,赐种子,劝之播莳。须一年,
则使自给,有余粟者,县官倍价以售。既息调发之烦,又无幸免之弊,出则人自
为战,处则家自为耕。与夫暂屯遽罢,岂同日论哉!然后建文武大臣一人为陇右
元帅,自泾、陇、凤翔薄长武城,尽山南西道,凡节度府之兵皆属焉。又诏一人
为朔方元帅,由鄜坊、邠宁揵灵夏,凡节度府之兵属焉。又诏一人为河东元帅,
举河东,极振武,节度府之兵属焉。各以临边要州为治所,所部州若府,遴柬良
吏为刺史,外奉军兴,内课农桑,慎守中国所长,谨行当今所易,则八利可致,
六失可去矣。
帝爱重其言,不从也。
班宏判度支,卒官,贽荐李巽,帝漫许之,而自用裴延龄。贽言:“延龄僻
戾躁妄,不可用。”不听。俄而延龄奸佞得君,天下仇恶,无敢言。贽上书苦谏,
帝不怿,竟以太子宾客罢。贽本畏慎,未尝通宾客。延龄揣帝意薄,谗短百绪,
帝遂发怒,欲诛贽,赖阳城等交章论辨,乃贬忠州别驾。后稍思之,会薛延为刺
史,谕旨慰劳。韦皋数上表请贽代领剑南,帝犹衔之,不肯与。顺宗立,召还。
诏未至,卒,年五十二。赠兵部尚书,谥曰宣。
始,贽入翰林,年尚少,以材幸,天子常以辈行呼而不名。在奉天,朝夕进
见,然小心精洁,未尝有过,由是帝亲倚,至解衣衣之,同类莫敢望。虽外有宰
相主大议,而贽常居中参裁可否,时号“内相”。尝为帝言:“今盗遍天下,宜
痛自咎悔,以感人心。昔成汤罪己以兴,楚昭王出奔,以一言善复国。陛下诚不
吝改过,以言谢天下,使臣持笔亡所忌,庶叛者革心。”帝从之。故奉天所下制
书,虽武人悍卒无不感动流涕。后李抱真入朝,为帝言:“陛下在奉天、山南时,
赦令至山东,士卒闻者皆感泣思奋。臣是时知贼不足平。”议者谓兴元戡难功,
虽爪牙宣力,盖贽有助焉。狩山南也,道险涩,与从官相失,夜召贽不得,帝惊
且泣,诏军中得贽者赏千金。久之,上谒,帝喜见颜间,自太子以下皆贺。及辅
政,不敢自顾重,事有可否必言之,所言皆剀拂帝短,恳到深切。或规其太过者,
对曰:“吾上不负天子,下不负所学,皇它恤乎?”既放荒远,常阖户,人不识
其面。又避谤不著书,地苦瘴疠,只为《今古集验方》五十篇示乡人云。
赞曰:德宗之不亡,顾不幸哉!在危难时听贽谋,及已平,追仇尽言,怫然
以谗幸逐,犹弃梗。至延龄辈,则宠任磐桓,不移如山,昏佞之相济也。世言贽
白罢翰林,以为与吴通玄兄弟争宠,窦参之死,贽漏其言,非也。夫君子小人不
两进,邪谄得君则正士危,何可訾耶?观贽论谏数十百篇,讥陈时病,皆本仁义,
可为后世法,炳炳如丹,帝所用才十一。唐祚不竞,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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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19:06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百五十八 列传第八十三

◎韦张严韩
韦皋,字城武,京兆万年人。六代祖范,有勋力周、隋间。皋始仕为建陵挽
郎,诸帅府更辟,擢监察御史。张镒节度凤翔,署营田判官。以殿中侍御史知陇
州行营留事。
德宗狩奉天,李楚琳杀镒,劫众叛归朱泚,陇州刺史郝通奔降楚琳。始,泚
以范阳军镇凤翔,既归节,而留兵五百戍陇上,以部将牛云光督之。至是,云光
谋请皋为帅,将劫以臣泚。别将翟晔伺知以白皋。云光惧不克,率众出奔,至汧
阳,遇泚奴使皋所,谓云光曰:“太尉已为天子,使我以御史中丞授皋。若听,
固吾人也,不受,可遂诛之。请以兵俱。”许之。皋迎劳,先纳奴,伪受泚诏。
即让云光曰:“既去而复,何也?”对曰:“向未知公之命,故去;今还,愿与
公同生死。”皋曰:“大使固善,苟无它图,请释甲以安众,而后可入也。”云
光以皋诸生,亡能为,乃命士委仗铠,皋受而内其卒。明日,置酒大会,奴、云
光与其下至,皋伏甲左右庑,酒行,尽杀之,以其首徇。泚复使它奴拜皋凤翔节
度使,皋亦斩之及从骑三人,纵一人使报泚。帝闻,乃授皋陇州刺史,置奉义军,
拜节度使,宠其功。皋遣兄平及弇继至奉天,士气益壮,乃筑坛血牲与士盟曰:
“协力一心,以诛元恶,有渝此盟,神其殛之。”又驰使吐蕃与连和,陇坻遂安。
帝自梁、洋还,召为左金吾卫将军,迁大将军。
贞元初,代张延赏为剑南西川节度使。初,云南蛮羁附吐蕃,其盗塞必以蛮
为乡道。皋计得云南则斩虏右支,乃间使招徕之,稍稍通西南夷。明年,蛮大首
领苴那时以王爵让其兄子乌星。始,乌星幼,那时摄领其部,故请归爵。皋上言:
“礼让行于殊俗,则怫戾者化,愿皆封以示褒进。”诏可。又明年,云南款边求
内属,约东蛮鬼主骠傍、苴梦冲等绝吐蕃盟。五年,东蛮断泸水桥攻吐蕃,请皋
济师。皋遣精卒二千,与蛮共破吐蕃于台登,杀青海大酋乞臧遮遮、腊城酋悉多
杨朱及论东柴等,虏坠死崖谷不可计,多获牛马铠装。遮遮,尚结赞之子,虏贵
将悍雄者也;既败,酋长百余行哭随之。悍将已亡,则屯栅以次降定。进检校吏
部尚书。
初,东蛮地二千里,胜兵常数万,南倚阁罗凤,西结吐蕃,狙势强弱为患,
皋能绥服之,故战有功。诏以那时为顺政王、梦冲怀化王、骠傍和义王,刻“两
林”、“勿邓”等印以赐之。而梦冲复与吐蕃盟,皋遣别将苏峞召之,诘其叛,
斩于琵琶川,立次鬼主样弃等,蛮部震服。乃建安夷军于资州,维制诸蛮;城龙
溪于西山,保纳降羌。
九年,天子城盐州,策虏且来挠袭,诏皋出师牵维之。乃命大将董勔、张芬
分出西山、灵关,破峨和、通鹤、定廉城,逾的博岭,遂围维州,搏栖鸡,攻下
羊溪等三城,取剑山屯焚之。南道元帅论莽热来援,与战,破其军,进收白岸,
乃城盐州。诏皋休士。以功为检校尚书右仆射、扶风县伯。
于是西山羌女、诃陵、南水、白狗、逋租、弱水、清远、咄霸八国酋长,皆
因皋请入朝。乃遣幕府崔佐时由石门趣云南,而南诏复通。石门者,隋史万岁南
征道也,天宝中,鲜于仲通下兵南溪,道遂闭。至是蛮径北谷,近吐蕃,故皋治
复之。繇黎州出邛部,直云南,置青溪关,号曰“南道”。乃诏皋统押近界诸蛮、
西山八国、云南安抚使。俄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十三年,复巂州。吐蕃怨,完垒造舟谋扰边,皋辄破却之。自是曩贡、腊城
等九节度婴婴、笼官马定德与大将举落皆降,昆明管些蛮又内附。赞普怒,遂北
掠灵、朔,破麟州以取偿焉。帝诏皋深入以桡虏。皋遣大将陈泊等出三奇,崔尧
臣趋石门无衣山,仇冕、董振走维州,邢玼出黄崖略栖鸡、老翁城,高倜、王英
俊繇峨和、清溪道薄故松州,元膺出湿山、成溪,臧守至道黎、巂,韦良金趋平
夷,路惟明自灵壁、夏阳攻逋租、偏松城,王有道涉大度河,陈孝阳率蛮苴那时
等道西泸攻昆明、诺济,师无虑五万,以八月悉出塞。十月,大破吐蕃,拔其保
镇捕候,追奔转战千里,遂围维州。吐蕃释灵、朔兵,使论莽热以内大相兼东境
五节度大使,率杂虏十万来救。师伏以待,虏乘胜深入,师噪而奋,虏大溃,生
禽莽热献诸朝。帝悦,进检校司徒兼中书令、南康郡王,帝制纪功碑褒赐之。
顺宗立,诏检校太尉。会王叔文等干政,皋遣刘辟来京师谒叔文曰:“公使
私于君,请尽领剑南,则惟君之报。不然,惟君之怨。”叔文怒,欲斩辟,辟遁
去。皋知叔文多衅,又自以大臣可与国大议,即上表请皇太子监国,又上笺太子,
暴叔文、伾之奸,且劝进。会大臣继请,太子遂受禅,因投殛奸党。是岁,皋
暴卒,年六十一,赠太师,谥曰忠武。
皋治蜀二十一年,数出师,凡破吐蕃四十八万,禽杀节度、都督、城主、笼
官千五百,斩首五万余级,获牛羊二十五万,收器械六百三十万,其功烈为西南
剧。善拊士,至虽昏嫁皆厚资之,婿给锦衣,女给银涂衣,赐各万钱,死丧者称
是。其僚掾官虽显,不使还朝,即署属州刺史,自以侈横,务盖藏之。故刘辟阶
其厉,卒以叛。朝廷欲追绳其咎,而不与皋者诋所进兵皆镂“定秦”字,有陆畅
者上言:“臣向在蜀,知‘定秦’者,匠名也。”繇是议息。畅,字达夫,皋雅
所厚礼。始,天宝时,李白为《蜀道难》篇以斥严武,畅更为《蜀道易》以美皋
焉。
始,皋务私其民,列州互除租,凡三岁一复。皋没,蜀人德之,见其遗象必
拜。凡刻石著皋名者,皆镵其文尊讳之。
兄聿,弟平。聿以荫调南陵尉,迁秘书郎,以父嫌名换太子司议郎,辟淮南
杜佑府。元和初,为国子司业。刘辟与卢文若反,皋子行式娶文若女弟,聿不以
闻。辟平,行式妻当没掖庭,有司并按聿,或以道远不应坐,乃皆赦之。终太子
右庶子。平与皋斩朱泚使者,间走奉天上功,擢万年尉。
平子正贯,字公理,少孤,皋谓能大其门,名曰臧孙。推荫为单父尉,不得
意,弃官去,改今名。举贤良方正异等,除太子校书郎,调华原尉。后又中详闲
吏治科,迁万年主簿,擢累司农卿。坐尚食乏供,贬均州刺史。久之,进寿州团
练使。宣宗立,以治当最,拜京兆尹、同州刺史。俄擢岭南节度使。南海舶贾始
至,大帅必取象犀明珠,上珍而售以下直。正贯既至,无所取,吏咨其清。南方
风俗右鬼,正贯毁淫祠,教民毋妄祈。会海水溢,人争咎撤祠事,以为神不厌,
正贯登城沃酒以誓曰:“不当神意,长人任其咎,无逮下民。”俄而水去,民乃
信之。居镇三岁,既病,遗令无厚葬,无用鼓吹,无请谥。卒,年六十八,赠工
部尚书。
刘辟者,字太初,擢进士宏词科,佐韦皋府,迁累御史中丞、支度副使。皋
卒,辟主后务,讽诸将徼旄节,宪宗以给事中召之,不奉诏。时帝新即位,欲静
镇四方,即拜检校工部尚书、剑南西川节度使。辟意帝可动,益骜蹇,吐不臣语,
求统三川,欲以所善卢文若节度东川,即以兵取梓州。且以术家言五福、太一舍
于蜀,乃造大楼以祈祥。帝始重征讨,而宰相杜黄裳劝帝,且言:“辟,妄书生
耳,可鼓而俘也。”荐高崇文、李元弈等将神策行营兵皆西,使严砺、李康掎角
之。
诏许自新,辟不听。崇文取东川,帝乃下诏夺其官,进破鹿头关,遂下成都。
辟从数十骑走,至羊灌田,自投水,不能死,骑将郦定进禽之。文若先杀其族,
缒石自沈于江,失其尸。槛车送辟京师,尚冀不死,食饮于道晏然。将至都,神
策以兵迎之,系其首,曳而入,惊曰:“何至是邪?”帝御兴安楼受俘,诏诘反
状,辟曰:“臣不敢反,五院子弟为恶,不能制。”诏问:“遣使赐节何不受?”
乃伏罪。献庙社,徇于市,斩于城西南独柳下。子超郎等九人,与部将崔纲以次
诛。
始,辟尝病,见问疾者必以手行入其口,辟即裂食之。唯卢文若至,如平常,
故益与之厚,而皆夷族。
张建封,字本立,邓州南阳人,客隐兖州。父玠,少任侠。安禄山反,使李
廷伟胁徇山东,鲁郡太守韩择木迎馆之。玠率豪桀段绛等集兵,将斩以徇,择木
不许,唯司兵参军张孚助其谋,乃杀廷伟并其党以闻。择木、孚皆受赏,而玠去
之江南,不自言功。
建封少喜文章,能辩论,慷慨尚气,自许以功名显。李光弼镇河南,盗起苏、
常间,残掠乡县。代宗诏中人马日新与光弼麾下皆讨。建封见中人,请前喻贼,
可不须战。因到贼屯开譬祸福,一日降数千人,纵还田里,由是知名。湖南观察
使韦之晋辟署参谋,授左清道兵曹参军,不乐职,辄去。令狐彰节度滑亳,奏置
幕府,彰不朝觐,建封非之。往见转运使刘晏,晏奏试大理评事,使筦漕务,岁
余罢。时马燧为三城镇遏使,雅知之,表为判官,擢监察御史。燧伐李灵耀,军
中事多所诹访,从镇河东,授侍御史,即表其能于朝。杨炎将任以要职,卢杞不
喜,出为岳州刺史。
李希烈既破梁崇义,跋扈不臣,寿州刺史崔昭与相闻,德宗召宰相选代昭者,
杞仓卒不暇取它吏,即白用建封。希烈数败王师,张甚,遂僣即天子位,淮南节
度使陈少游阴附之。希烈遣将杨丰赍伪赦二,畀建封、少游。丰至,建封缚致军
中,会中人来,对之斩其首,因送伪书于行在。少游闻之,恚汗不自处,建封乃
劾其附贼状,帝方蒙难,不暇治也。希烈又署杜少诚为淮南节度使,约破寿州,
以趣江都。建封壁霍丘秋栅拒之,贼不能东。迁团练使。帝还自梁,少游卒忧死。
进兼御史大夫、濠寿庐观察使。是时,四方尚多故,乃缮陴隍,益治兵,四鄙附
悦。希烈使票帅悍卒来战,建封皆沮衄之。贼平,进封阶,又任一子正员官。
贞元四年,拜御史大夫、徐泗濠节度使。始,李洧以徐降,洧卒,高承宗、
独孤华代之,地迫于寇,常困肸不支。于是李泌建言:“东南漕自淮达诸汴,徐
之埇桥为江、淮计口,今徐州刺史高明应甚少,脱为李纳所并,以梗饷路,是
失江、淮也。请以建封代之,益与濠、泗二州。夫徐地重而兵劲,若帅又贤,即
淄青震矣。”帝曰:“善。”繇是徐复为雄镇。久之,检校尚书右仆射。十三年,
来朝,帝不待日召见延英殿,诏会朝赴大夫班,以示殊宠,建封赋《朝天行》以
献。帝眷遇异等,赐名马珍具。
是时,宦者主宫市,置数十百人阅物廛左,谓之“白望”。无诏文验核,但
称宫市,则莫敢谁何,大率与直十不偿一。又邀阍闼所奉及脚佣,至有重荷趋肆
而徒返者。有农卖一驴薪,宦人以数尺帛易之,又取它费,且驱驴入宫,而农纳
薪辞帛,欲亟去,不许,恚曰:“惟有死耳!”遂击宦者。有司执之以闻,帝黜
宦人,赐农帛十匹,然宫市不废也。谏臣交章列上,皆不纳,故建封请间为帝言
之,帝颇顺听。会诏书蠲民逋赋,帝问何如,答曰:“残逋积负,决无可敛,虽
蠲除之,百姓尚无所益。”又陈:“河东节度使李说、华州刺史卢征皆病不能事,
左右得以为奸。右金吾大将军李翰好刺细事规宠,人疾恶之。”帝悉嘉可。未几,
制诏:“官师过从,人情之常,自今金吾勿以闻。”
元巳,赐宴曲江,特诏与宰相同榻食。其还镇,帝赋诗以饯,于时虽马燧、
浑瑊、刘玄佐、李抱真等勋宠卓越,未有以诗饯者。帝又使左右以所持鞭赐之,
曰:“卿节谊岁寒弗渝,故用此为况。”建封又赋诗以自警励。十六年,以病求
代,诏韦夏卿代之,未至而建封卒。年六十六,册赠司徒。
治徐凡十年,躬于所事,一军大治。善容人过,至健黠亦未尝曲法假之。其
言忠义感激,故下皆畏悦。性乐士,贤不肖游其门者礼必均,故其往如归。许孟
容、韩愈皆奏署幕府,有文章传于时。
子愔,始以荫补虢州参军事。建封卒,府佐郑通诚者摄留事,畏其军乱,因
浙西戍兵过徐,谋引以为援。举军怒,斧库取兵,环府大噪,杀通诚及大将数人,
乃表于朝,请愔为留后,假旄节。帝不许,披濠、泗隶淮南,诏杜佑讨徐乱。泗
州刺史张伾以兵攻埇桥,与徐军遇,伾大败。帝未有以制,乃授愔右骁卫
将军、徐州刺史,知留后。以伾为泗州留后,杜兼为濠州留后。俄进愔武宁军
节度使。
元和初,以疾求代,召为工部尚书,以王绍节度武宁,还濠、泗隶徐。徐人
喜,遂不敢乱,而愔得行。未逾境,卒。愔治徐七年,其政称治。赠尚书右仆射。
严震,字遐闻,梓州盐亭人。本农家子,以财役里闾。至德、乾元中,数出
赀助边,得为州长史。西川节度使严武知其才,署押衙,迁恒王府司马,委以军
府众务。武卒,罢归。会东川节度使李叔明表为渝州刺史,震以叔明姻家,移疾
去。山南西道节度府又表为凤州刺史。母丧解。起为兴、凤两州团练使,好兴利
除害。建中中,剑南黜陟使韦桢状震治行为山南第一,乃赐上下考,封郧国公。
治凤十四年,号称清严,远迩咨美。迁山南西道节度使。
朱泚反,遣腹心穆廷光等遗帛书诱之,震即斩以闻。是时,李怀光与贼连和,
奉天危蹙,帝欲徙跸山南,震闻,驰表奉迎,遣大将张用诚以兵五千扞卫。用诚
至盩厔有反计,帝忧之,会震牙将马勋嗣至,帝告以故,勋曰:“臣请归取节度
符召之,即不受,斩其首以复命。”帝悦,使计日往。勋还得符,请壮士五人与
偕,出骆谷,用诚以为未知其谋,以数百骑迓勋馆之,左右严侍。勋未发,阴令
焚草馆外,士寒争附火,勋从容引符示之,曰:“大夫召君。”用诚惧,将走,
壮士自后禽之。用诚子斫勋伤首,左右扞刀得免,遂仆用诚,而格杀其子。勋即
军中,士皆擐甲矣。勋昌言曰:“若父母妻子在梁州,今弃之而反,何所利邪?
大夫取用诚尔,若等无与!”众乃服,不敢动。即缚用诚送于震,杖杀之,而拔
其副以统师。始,勋赴行在,逾半日期,帝颇忧。比至,大喜。翌日,发奉天。
既入骆谷,怀光以骑追袭,赖山南兵以免。寻加检校户部尚书、冯翊郡王,实封
二百户。
天子至梁州,宰相以为地贫无所仰给,请进幸成都。震曰;“山南密迩畿辅,
李晟锐于收复,方藉六师为声援,今引而西,则诸将顾望,责功无期。”帝未决,
会晟表至,亦请驻跸梁、洋,议遂定。然梁、汉间刀耕火耨,民采稆为食,虽领
十五郡,而赋入才比东方数大县。自安、史后,山贼剽掠,户口流散,震随宜劝
课,鸠敛有法,民不烦扰,而行在供亿具焉。车驾将还,加检校尚书左仆射。诏
改梁州为兴元府,即用震为尹,加实封二百户。久之,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贞
元十五年卒,年七十六,赠太保,谥曰忠穆。
从孙譔,与宰相杨收善。咸通中,繇桂管观察使擢为江西节度使,改号镇
南军。时南蛮内寇,诏譔募士三万备之。或言譔广补卒,擅纳缣廪。及收得
罪,韦保衡以譔素善收,赇贿狼藉,遣使按覆,诏赐死。
韩弘,滑州匡城人。少孤,依其舅刘玄佐。举明经不中,从外家学骑射。由
诸曹试大理评事,为宋州南城将。事刘全谅,署都知兵马使。贞元十五年,全谅
死,军中思玄佐,以弘才武,共立为留后,请监军表诸朝。诏检校工部尚书,充
宣武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
先是,曲环死,吴少诚与全谅谋袭陈许,使数辈仍在馆。弘始得帅,欲以忠
自表于众,即驱出少诚使斩之,选卒三千,会诸军击少诚,败之。汴自刘士宁以
来,军益骄,及杀陆长源,主帅势轻,不可制。弘察军中素恣横者刘锷等三百人,
一日,数其罪斩之牙门,流血丹道,弘言笑自如。自是讫弘去,无一敢肆者。李
师古屯曹州,以谋郑、滑,或告:“师古治道矣,兵且至,请备之。”弘曰:“
师来不除道也。”师古情得,乃引去。累授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弘以
官与太原王锷等,诒书宰相,耻为锷下。宪宗方用兵淮西,藉其重,更授检校司
徒,班锷上。
严绶以王师败,乃拜弘淮西诸军行营都统,使扞两河,而令李光颜、乌重胤
击贼。弘不亲屯,遣子公武领兵三千属光颜,然阴为逗桡计,以危国邀功者,每
诸将告捷,辄累日不怡。元济平,以功加兼侍中,封许国公。李师道诛,弘大惧,
因请入朝,册拜司徒、中书令,以足疾,命中人掖拜,固愿留京师。帝崩,摄冢
宰。俄出为河中节度使。以病请还,复拜司徒、中书令。卒,年五十八,赠太尉,
谥曰隐。
始,弘自汴来朝,献马三千、绢五十万、它锦彩三万,而汴之库厩钱尚百万
缗,绢亦百余万,马七千,粮三百万斛,兵械不可数。弘为人庄重寡言,罪杀人,
问法何如,不自为轻重,沉谋勇断,故少诚、师道等皆惮之。诏使至,或骜侮不
为礼。齐、蔡平,势屈而后请觐,然天子尊宠异等,能以名位始终,亦其天幸。
子公武,字从偃。起家卫尉主簿,为宣武行营兵马使,以讨蔡功检校左散骑
常侍、鄜坊等州节度使。弘入朝,为右金吾将军。弘出河中,弘弟充徙宣武,乃
曰:“二父居重镇,我以孺子又当执金吾职乎?”因固辞,改右骁卫大将军。性
恭逊,不以富贵自处。卒,赠户部尚书,谥曰恭。
充,本名璀,少亦依舅家。李元为河阳节度使,署牙将。元改昭义,又从之。
元尝谓宾佐曰:“充后当贵,诸君必善事之。”未几,弘领宣武,召主亲兵,元
曰:“我知君旧矣,吾儿不才,无足累君者,二女方幼,以为托。”遂辞去。累
授御史大夫。
弘峻法,人人不自保。充谦慎无少懈,念弘在镇久,不入见天子,身又得士,
不自安,因请入宿卫,弘许之,不即遣。后因猎,单骑走洛阳,朝廷亮其节,擢
右金吾卫将军,转大将军,斥军士虚名不如令者七百人。历少府监、鄜坊等州节
度使。
穆宗立,幽、镇、魏复乱,王承元以冀兵二千屯滑州,朝廷恐冀兵相訹为
叛,徙承元鄜坊,而授充检校尚书左仆射,为义成军节度使。会汴军逐李愿,以
李朅主留事。帝谓充素为汴士悦向,诏节度宣武,兼统义成兵讨朅。战郭桥,破
之。会李质斩朅,遂入汴。初,陈许李光颜亦奉诏讨朅,屯尉氏,意先得汴,欲
俘掠以饵军,而汴监军姚文寿亦欲内光颜。充闻其谋,驰至城下,汴人望见充,
欢跃无复贰者。
始,帝遣人问破贼期,充对:“汴,天下咽喉,臣颇习其人,然王师临之,
一月可破。”方二旬即克。帝喜曰:“充料敌若神。”加检校司空。籍朅所胁为
兵者三万,悉纵之。又责首乱者千余,斥出境,令曰:“敢后者斩!”由是内外
按堵,汴人爱赖之。卒,年五十五,赠司徒,谥曰肃。
充虽将家,性俭节,历三镇,居处服玩如儒生,乘机决策无余悔,世推善将。
李元没,充为嫁二女,周其家。自弘去汴,监军选军中敢士二千直阁下,日秩酒
肴,物力几屈,然不敢废。充未入时,李质总军事,乃曰:“韩公至而顿去二千
人食,岂不失人心乎?不去,且无以继,可以弊事遗吾帅乎!”因悉罢之而后迎
充。
李质者,节士也。始为牙将,及朅为留后,邀帅节,劝之不从。朅疽发于首,
委质以兵,遂禽朅。终金吾将军。
赞曰:皋、建封、弘本诸生,震兴田亩间,未有以异人,及投隙龙骧,皆为
国梁楹,光奋一时。使不遭遇,与庸夫汩汩并胔而腐可也。皋、弘虽阴慝,卒能
以诚言自解,长没天年,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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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1 19:07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百五十九 列传第八十四

◎鲍李萧薛樊王吴郑陆卢柳崔
鲍防,字子慎,襄州襄阳人。少孤窭,强志于学,善辞章。及进士第,历署
节度府僚属。入为职方员外郎。薛兼训帅太原,被病,代宗授防少尹、节度行军
司马,召见,慰遣之。俄知留后,兼太原尹、节度使。人乐其治,诏图形别殿。
入为御史大夫,历福建、江西观察使,召拜左散骑常侍。从德宗奉天,进礼部侍
郎,封东海郡公。
贞元元年,策贤良方正,得穆质、裴复、柳公绰、归登、崔邠、韦纯、魏弘
简、熊执易等,世美防知人。时比岁旱,策问阴阳祲沴,质对:“汉故事,免三
公,卜式请烹弘羊。”指当时辅政者。右司郎中独孤愐欲下质,防不许,曰:
“使上闻所未闻,不亦善乎?”卒置质高第,帝见策嘉揖。
初,防与知杂御史窦参遇,导骑不引避,参谪其仆。及为相,防尹京兆,迫
使致仕,授工部尚书。防吒曰:“吾与萧昕子齿,而同昕老,坐宰相余忿邪!”
不得志卒,年六十九,赠太子少保,谥曰宣。防于诗尤工,有所感发,以讥切世
敝,当时称之。与中书舍人谢良弼友善,时号“鲍谢”云。
李自良,兖州泗水人。天宝乱,往从兖郓节度使能元皓。以战多,累授右卫
率。从袁傪讨贼袁晁,积阀至试殿中监,事浙东薛兼训节度府。兼训徙太原,
又为牙将。鲍防代总节度事,会回纥入寇,防遣大将焦伯瑜等击之。自良曰:“
寇远来,难与争锋。请筑二垒搤归路,坚壁勿出,求战不许,师老而堕,其势
易乘。”防不听。伯瑜战百井,大败。由是知名。
马燧代防,表为军候。自良为人勤且有谋,燧倚信之。从讨田悦还,攻李怀
光河中,数履锋陷阵,功在诸将右。贞元三年,燧来朝,德宗罢燧兵,以自良代
之。自良以事燧久,不敢当,议者多其让,乃授右龙武大将军。入谢,帝终以河
东近胡,谓曰:“卿于进退宁不有礼?然守北门无易卿者,勉为朕行。”乃以检
校工部尚书充河东节度使。居治九年,举不愆法,简俭易循,民不知有军,上下
谐附。卒于官,赠尚书左仆射。
萧昕,字中明,梁鄱阳王恢七世孙,世居河南。再中博学宏辞科,调寿安尉,
累迁左补阙。哥舒翰为副元帅拒安禄山,辟掌书记,翰败,儳道走蜀。肃宗立,
奉诰册见行在。历中书舍人、礼部侍郎。代宗狩陕,昕由武关从帝,擢国子祭酒。
建请崇太学以树教本,帝寤其言,诏群臣有籍于朝及神策六军子弟隶业者,听补
生员。
大历中,持节吊回纥。回纥恃功,廷让昕曰:“乃中国乱,非我无以平,奈
何市马不时归我直?”众失色。昕徐曰:“国家龛定寇难,功虽丝毫不遗赏,况
邻国乎?仆固怀恩,我之叛臣,尔与连祸,又引吐蕃暴我郊甸。天舍其衷,吐蕃
败北,回纥悔惧,叩颡乞和。非天子恤旧功,则只马不得出塞下,孰为失信者?”
回纥大惭,因厚礼昕,遣使者约和。转工部尚书,封晋陵侯。德宗出奉天,昕年
八十余,步出城。贼求之急,独窜山谷间,仅至奉天。迁太子少傅,爵郡公,兼
礼部尚书,知贡举。久之,以太子少师致仕。卒,年九十三,赠扬州大都督,谥
曰懿。
昕始荐张镐、来瑱,在礼部擢杜黄裳、高郢、裴垍。其后镐兴布衣,不数年
位将相,瑱为将有威名,黄裳等继辅政,并为名宰云。
薛播,河中宝鼎人。曾祖文思,官中书舍人。播早孤,伯母林通经史,善属
文,躬授经诸子及播兄弟,故开元、天宝间,播兄弟七人皆擢进士第,为衣冠光
韪。累授殿中侍御史,迁武功、万年令。温敏而裕,与人交有常,李栖筠、常衮、
崔祐甫并器之。祐甫辅政,拜中书舍人,出为汝州刺史。坐小累,贬泉州,再迁
至河南尹。以礼部侍郎卒,赠本曹尚书。
子公达,擢进士第。佐凤翔军。会帅不文,尝集射,设的高数十尺,令曰:
“中者酬锦与金。”一军莫能中。公达执弓矢揖曰:“请为公欢。”射三发连中,
众大呼笑。帅不喜,乃自免去。复佐河阳军。以国子助教居东都卒。
樊泽,字安时,河中人。少孤,依外家客河朔。相卫节度使薛嵩表为尧山令。
举贤良方正,次潼关,雨淖,困不能前。有熊执易者,同舍逆旅,哀之,辍所乘
马,倾褚以济,自罢所举。是岁,泽上第,杨炎善之,擢左补阙。
泽有武力,喜兵法,议者谓有将帅器。尝召对延英,德宗叹其论兵“与我意
合”。累迁山南东道司马,就拜节度使。每射猎,诸将惮其材武。数与李希烈确,
禽票将张嘉瑜、杜文朝、梁悛之等,贼气沮缩,遂取唐、隋二州。贞元三年,为
荆南节度使。会山南东道嗣曹王皋卒,军乱,剽居人。以泽威惠著襄、汉间,复
徙山南东道,加检校尚书右仆射。十四年卒,年五十七,赠司空,谥曰成。讣至,
帝为撤宴废朝。
子宗师,字绍述。始为国子主簿,元和三年,擢军谋宏远科,授著作佐郎。
历金部郎中、绵州刺史。徙绛州,治有迹。进谏议大夫,未拜卒。始,宗师家饶
于财,悉散施姻旧宾客,妻子告不给,宗师笑不答。然力学多通解,著《春秋传》、
《魁纪公》、《樊子》凡百余篇,别集尚多。韩愈称宗师论议平正有经据,尝荐
其材云。
王纬,字文卿,并州太原人。父之咸,为长安尉,与弟之贲、之奂皆有文。
纬举明经,以书判入等,历长安尉。大历中,与李泌俱为路嗣恭江西观察判官。
泌见恶于元载,嗣恭希意欲杀之,纬护解,仅免。泌执政,奏于己有私恩,德宗
许为泌报,故进纬给事中。浙西观察使缺,泌拟纬,帝曰:“是朕为君报德者乎?
黄门要地,独不留议事耶?”对曰:“浙西赋入尤剧,纬清而忠,能惠养民,故
请遣之。”制可。初,州县有韩滉时罚钱未入者十八万缗,府史请裒为进奉,纬
上疏愿蠲以纾民,诏听之。贞元十年,加御史大夫兼诸道盐铁转运使。裴延龄以
诸道负钱四百万缗献为羡钱,以图宠,纬奏“此诸州经费”,大忤延龄意,改检
校工部尚书。卒,年七十一,赠太子少保。
纬居官以清白称,然好用刻深吏督察其下,条约苛碎,人不聊云。
吴凑,章敬皇后弟也。由布衣与兄溆一日赐官封皆等,而凑畏太盛,乞解太
子詹事,换检校宾客兼家令。进累左金吾卫大将军。
凑才敏锐,而谦畏自将,帝数顾访,尤见委信。是时,令狐彰、田神功等继
没,其下乘丧挟兵,辄偃蹇摇乱。凑持节至汴、滑,委悉慰说,裁所欲为奏,各
尽其情,亦度朝廷可行者,故军中驩附。帝才其为,重之。元载当国久,愎状日
肆,帝阴欲诛,未发也,顾左右无可与计,即召凑图之。俄而收载赐死。于是王
缙、杨炎、王昂、韩会、包佶等皆当坐,凑建言:“法有首从,从不应死,一用
极刑,亏德伤仁。”缙等繇是得减死。丁后母丧解职。既除,拜右卫将军。
德宗初,出为福建观察使,政勤清,美誉四腾。与宰相窦参有憾,参数加短
毁,又言凑风痹不良趋走,帝召还,验其疾,非是,繇是不直参。擢凑陕虢观察
使,代李翼。翼,参党也。宣武刘玄佐死,以凑检校兵部尚书领节度使驰代。未
至,汴军乱,立玄佐子士宁。帝欲遣兵内凑,而参请授士宁以沮凑,还为右金吾
卫大将军。
贞元十四年夏,大旱,谷贵,人流亡,帝以过京兆尹韩皋,罢之。即召凑代
皋,已谢,督视事,明日诏乃下。凑为人强力劬俭,瞿瞿未尝扰民,上下爱向。
京师苦宫市强估取物,而有司附媚中官,率阿从无敢争。凑见便殿,因言:“中
人所市,不便宵民,徒纷纷流议。宫中所须,责臣可办。若不欲外吏与闻禁中事,
宜料中官高年谨信者为宫市令,平贾和售,以息众喧。”又言:“掌闲、彍骑、
飞龙、内园、芙蓉园、禁兵诸司杂供役手,资课太繁,宜有蠲省。”帝辄顺可。
初,府中易凑贵戚子,不便簿领,每有疑狱,时其将出,则遮凑取决,幸仓卒得
容欺。凑叩鞍一视,凡指擿,尽中其弊,初无留思,众畏服,不意凑精裁遣如此。
僚史非大过不榜责,召至廷,诘服原去,其下传相训勖,举无稽事。
文敬太子、义章公主仍薨,帝悼念,厚葬之,车土治坟,农事废。凑候帝间
徐言,极争不避。或劝论事宜简约,不尔,为上厌苦。凑曰:“上明睿,忧劳四
海,不以爱所钟而疲民以逞也。顾左右钳噤自安耳,若反复启寤,幸一听之,则
民受赐为不少。挢舌阿旨固善,有如穷民上诉,叵云罪何?”以能进兼兵部尚书。
及属病,门不内医巫,不尝药,家人泣请。对曰:“吾以庸谨起田亩,位三
品,显仕四十年,年七十,尚何求?自古外戚令终者可数,吾得以天年归侍先人
地下,足矣!”帝知之,诏侍医敦进汤剂,不获已,一饮之。卒,年七十一,赠
尚书右仆射,谥曰成。
先是,街樾稀残,有司莳榆其空,凑曰:“榆非人所荫玩。”悉易以槐,及
槐成而凑已亡,行人指树怀之。唐兴,后族退居奉朝请者,犹以事失职,而凑任
中外,未尝以罪过罢,为世外戚表云。
溆子士矩。士矩文学蚤就,喜与豪英游,故人人助为谈说。开成初,为江西
观察使,飨宴侈纵,一日费凡十数万。初至,库钱二十七万缗,晚年才九万,军
用单匮,无所仰。事闻,中外共申解,得以亲议,文宗弗穷治也,贬蔡州别驾。
谏官执处其罪,不纳。于是御史中丞狄兼谟建言:“陛下擢任士矩,非私也;士
矩负陛下而治之,亦非私也。请遣御史至江西即讯,使杜江淮它镇循习意。”帝
听,乃流端州。
郑权,汴州开封人。擢进士第,佐泾原节度刘昌府。昌被病入朝,度其军必
乱,以权宽厚容众,檄主后务。昌去,军果乱,权挺身冒刃,明谕逆顺,杀首乱
者,一军畏伏。德宗方厌兵,藩屯校佐得士心者,皆就命之,权自试参军拜行军
司马。擢累河南尹,进拜山南东道节度使,徙领德棣沧景军。时讨李师道,权身
将兵出屯,奏置归化县,绥纳降附。沧州刺史李宗奭数违命,权劾奏,诏追之,
宗奭以州兵留己自解。宪宗更以乌重胤代权,沧人惧,共逐宗奭还京师,有诏斩
以徇,徙权节度邠宁。或讼宗奭为权所诬,左迁原王傅。改右金吾卫大将军。
穆宗立,以左散骑常侍持节为回鹘告哀使,以足疾辞,不许,肩舁就道。权
识诣魁然,有闳辩。与可汗争曲直,持议明壮,虏礼异之。使还,三迁工部尚书。
用度豪侈,乃结权幸求镇守,于是检校尚书右仆射、岭南节度使。多裒赀珍,使
吏输送,凡帝左右助力者皆有纳焉,人笑之。卒于官。
陆亘,字景山,苏州吴人。元和三年,策制科中第,补万年丞。再迁太常博
士。礼史孟真练容典,博士降色访逮,史倚以倨横。会将册皇太子,草仪,真参
议偃蹇,亘榜逐之,胥曹失色。迁累户部郎中、太常少卿。历兖蔡虢苏四州刺史、
浙东观察使,徙宣歙。太和八年卒,年七十一,赠礼部尚书。
亘文明严重,所到以善政称。初为兖州,对延英,具陈:“节度分兵屯属州,
刺史不能制,故易乱。”帝因诏屯士得隶刺史。温州濒海,经贼乱,夺官吏半禄
代民租,后相沿,更以为奸,亘还官全禀,绳赃罪,吏畏而赖之。
卢坦,字保衡,河南洛阳人。仕为河南尉。时杜黄裳为尹,召坦立堂下,曰:
“某家子与恶人游,破产,盍察之?”坦曰:“凡居官廉,虽大臣无厚畜,其能
积财者必剥下以致之。如子孙善守,是天富不道之家,不若恣其不道,以归于人。”
黄裳惊其言,自是遇加厚。
李复为郑滑节度使,表为判官。监军薛盈珍数干政,坦每据理拒之。有善笛
者,大将等悦之,诣复请为重职。坦笑曰:“大将久在军,积劳亟迁,乃及右职。
奈何自薄,欲与吹笛少年同列邪?”诸将惭,遽出就坦谢。复病甚,盈珍以甲士
五百内牙中,封府库,举军大恐。坦劝止之,军乃安。复卒,诏姚南仲代之。盈
珍以南仲本书生,易之,曰:“是将材邪?”坦私谓人曰:“姚大夫外柔中刚,
监军若侵之,必不受。我留,恐及祸。”乃从复丧归东都,为寿安令。盈珍果与
南仲不相中,幕府多黜死者。
河南赋限已穷,县人诉机织未就,坦诣府请申十日。不听。坦谕县人第输,
勿顾限,违之不过罚令俸尔。由是知名。累为刑部郎中,兼侍御史知杂事。赤县
尉为台所按,京兆尹密救之,帝遣中人就释。坦白中丞,请中覆,中人走以闻,
帝曰:“吾固宜先命有司。”遂下诏,乃释。数月迁中丞。
初,诸道长吏罢还者,取本道钱为进奉,帝因赦令一切禁止,而山南节度使
柳晟、浙西观察使阎济美格诏输献,坦劾奏,晟、济美白衣待罪。帝谕坦曰:“
二人所献皆家财,朕已许原,不可失信。”坦曰:“所以布大信者,赦令也。今
二臣违诏,陛下奈何以小信失大信乎!”帝曰:“朕既受之,奈何?”坦曰:“
出归有司,以明陛下之德。”帝纳之。李锜诛,有司将毁其祖墓,坦上疏谏止。
裴均为仆射,将居谏议、常侍上,坦引故事及姚南仲旧比。均曰:“南仲何人?”
曰:“守正而不交权幸者。”均怒,遂罢为左庶子。
数月,拜宣歙池观察使。初,刘辟婿苏强坐诛。强兄弘,宦晋州,自免去,
人莫敢用者。坦奏“弘有才行,其弟从辟时,距三千里,宜不通谋,今坐废,非
用人意”,因请署判官,帝曰:“使强不诛,尚录其材,况彼兄耶?”时江淮旱,
谷踊贵,或请抑其价。坦曰:“所部地狭,谷来他州,若直贱,谷不至矣,不如
任之。”既而商以米坌至,乃多贷兵食出诸市,估遂平。
再迁户部侍郎,判度支。或告泗州刺史薛謇为代北水运时,畜异马,不以献,
事下度支。坦遣吏验,未反,帝迟之,更遣中人刘泰昕往。坦曰:“事付有司,
而又遣宦官,岂有司不足信乎?”三奏,帝乃止。表韩重华为代北水运使,开废
田,列壁二十,益兵三千人,岁收粟二十万石。
河毁西受降城,宰相李吉甫议徙天德。坦以为:“城当碛口,得制北狄之要,
美水丰草,边鄣所利。若避河流,不过退徙数里,奈何徇一时省费,堕万世策邪?
天德故城,地壤墝瘠,北倚山,去河远,烽候无所统接,虏骑唐突,势不容知,
是无故而蹙地二百里,故曰非便。”城使周怀义亦以为言。吉甫不悦,出坦为东
川节度。后数月,怀义忧死,燕重旰代之,遂徙天德。师人怨,杀重旰,覆其家。
初,坦与宰相李绛议多协,绛藉为己助,及坦出半岁而绛罢。治东川,尽蠲
山泽盐井榷率之籍。吴少诚之诛,诏以兵二千屯安州,坦每朔望使人问其父母妻
子,视疾病医药,故士皆感慰,无逃还者。惟请收军吏闰月粮助行营,为人所非。
元和十二年卒,年六十九,赠礼部尚书。
旧制,官、阶、勋俱三品始听立戟,后虽转四品官,非贬削者戟不夺。坦为
户部侍郎时,阶朝议大夫,勋护军,以尝任宣州刺史三品,请立戟,许之。时郑
余庆淹练旧章,以为非是。为宪司劾正,诏罚一月俸,夺戟。自贞元以来,立戟
十八家不应令,并追正之。
阎济美者,第进士,有长者名。贞元末,繇婺州刺史为福建观察使,徙浙西。
为治简易,居镇未尝增常赋。罢浙西也,方在道,见诏而贡献无所还,故帝为言
之。寻出华州刺史,入为秘书监,以工部尚书致仕。卒,谥曰温。
柳晟,河中解人。六世祖敏,仕后周为太子太保。父潭,尚和政公主,官太
仆卿。晟年十二,居父丧,为身孝。代宗养宫中,使与太子诸王受学于吴大瓘并
子通玄,率十日辄上所学。既长,诏大瓘等即家教授。拜检校太常卿。
德宗立,晟亲信用事。朱泚反,从帝至奉天,自请入京师说贼党以携沮之,
帝壮其志,得遣。泚将右将军郭常、左将军张光晟皆晟雅故,晟出密诏,陈祸福
逆顺,常奉诏受命,约自拔归。要籍朱既昌告其谋,泚捕系晟及常外狱,晟夜半
坎垣毁械而亡,断发为浮屠,间归奉天,帝见,为流涕。乘舆还京师,擢原王府
长史。吴通玄得罪,晟上书理其辜,其弟止曰:“天子方怒,无诒悔!”不听。
凡三上书,帝意解,通玄得减死。
晟累迁将作少监,以护作崇陵,封河东县子,授山南西道节度使。府兵讨刘
辟还,未扣城,复诏戍梓州,军曹怒,胁监军谋变。晟闻,疾驱入劳士卒,既而
问曰:“若等何为成功?”曰:“诛骄不受命者。”晟曰:“若知刘辟得罪天子
而诛之,奈何复欲使后人诛若等耶?”士皆免胄拜,从所徙。入为将作监。使回
鹘,奉册立可汗,逆谓曰:“属闻可汗无礼自大,去信自疆。夫礼信不能为,何
足奉中国乎?”可汗诸贵人愕然骇,皆跪伏成礼。还为左金吾卫大将军,爵为公。
卒,年六十九,诏从官临吊,赠太子少保。
晟敏于辩,下士乐施。唯自兴元入朝,贡献不如诏,为御史中丞卢坦所劾,
宪宗以其贤,置弗暴云。
崔戎,字可大,玄<目韦>从孙也。举明经,补太子校书郎。判入等,调蓝田主
簿。辟淮南李庸阝府。卫次公代庸阝,宪宗称戎才,故次公倚成于职。裴度节度
太原,署参谋。时王承宗以镇叛,度请戎往谕,承宗至泣下,乃听命。入为殿中
侍御史,擢累谏议大夫。
云南蛮乱成都,诏戎持节剑南为宣抚使。奏罢税外姜芋钱;当赋钱者率三之,
以其一准缯布,优其估以与民;绥招流亡。凡废若置,公私莫不便之。还拜给事
中。出为华州刺史。吏以故事置钱万缗为刺史私用,戎不取。及去,召吏曰:“
籍所置钱享军,吾重矫激以夸后人也。”徙兖海沂密观察使,民拥留于道不得行,
乃休传舍,民至抱持取其靴。时诏使尚在,民泣诣使,请白天子丐戎还,使许诺。
戎恚责其下,众曰:“留公而天子怒,不过斩吾二三老人,则公不去矣。”戎夜
单骑亡去,民追不及乃止。至兖州,鉏灭奸吏十余辈,民大喜。岁余卒,年五十
五,赠礼部尚书。
子雍,字顺中,由起居郎出为和州刺史。庞勋以兵劫乌江,雍不能抗,遣人
持牛酒劳之,密表其状。民不知,诉诸朝,宰相路岩素不平,因是傅其罪,赐死
宣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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