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尘缘录】第四幕——他生未卜此生休

上官慕容

黑帝看了英妃一眼，英妃点点头，低声道：“我去房里看看月儿。”

等英妃离开之后，黑帝道：“阿雨的事情，看来月儿也已经知道，二十年间，并非汁某铁石心肠，只是而今的黑水之国，非比以往，有朝一日，或许汁某也不能保证自己，更何顾妻儿，真相不白之前，救回阿雨，不是不可，而是不能，若黑水国出手，阿雨受白帝的保护便不复存在，是以此期间，关于阿雨的消息，汁某一再封锁，便是月儿的娘，也不明此事。还请陆少侠为我守住这个秘密。”

陆仁轩

原來如此，看來這二十年內黑水國也不平靜。在下曾和問雨相見聽她提及一藍髮水族人，說來也巧，在道左埋伏者便是如此相貌。。。

對了，先前前輩與有月談起此事，似乎成竹在胸，不知是何緣故？

潇湘有月

这么多年来，已经不自觉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睁开眼睛之前都会下意识的擦干脸上的泪水，然后，醒来之后，就假装自己没有哭过。

此刻也是朦胧中抹去泪水，但是脸上的悲伤却抹不掉。

睁开眼睛看到母亲，马上坐起来，跟着又是眼前一黑，但是怕母亲担心，强作笑脸：母亲，月儿没用，还没跟您多说一会儿话就睡了。

上官慕容

有月母亲欣然一笑：“不碍事，母亲就喜欢看你睡着的样子。对了，之前的话，你也听到了，我与你父亲便不再瞒你，这么些年，你也大了，母亲也不能时时照看你，为娘此行仔细观察过，姬公子为人豁达，又是人中龙凤，是个值得托付之人，现在你或许不觉得，日后你自然知道为娘这个决定没有错，更何况，以如今水国情形，我们与土国的结盟势在必行，于你于国，都有好处，月儿，你觉着呢？”

潇湘有月

怔怔的听了一会儿，困惑的说：可是，我已经是凌歌的妻子了，怎么还可以嫁给别人？

上官慕容

有月母亲听了这话，不由愣住，良久才反应过来，语气略带几分不悦：“那个登徒浪子，你还记着他？这么些年，他有顾过你么？月儿，你跟娘说实话，你们当真有过夫妻之实？”

潇湘有月

夫妻之誓？有啊，我和凌歌交换过信物的，然后我们还以天地为证发誓，说好了此生为夫妻，永远不相离……（说道此处，一阵黯然，马上打起精神）虽然，虽然凌歌说完这些话，就离开了，但是，我知道他一定是有事耽搁了，他一定会来找我的，凌歌一定不会不要我的

说到最后，也不知道是在说服母亲，还是在说服自己。

但仍是坚定的说：母亲，救出问雨我就要去找他，他不是什么登徒浪子，凌歌他对我很好的……

上官慕容

英妃不禁摇头苦笑：“所谓的山盟海誓，听着动人，只是何足为信，这么多年，他如果活着，只能证明他的可恨，如果他死了，你更不能从此这么孤身一人下去，不论如何，你们的婚事，并无媒妁之言，所以并不成立，不用再说了，你不愿意就此嫁人，母亲尚能体谅，但是你坚持要找那个人，我也决不允许。”

潇湘有月

母亲……
才要争辩什么，但是一眼看见了母亲鬓边的几丝白发，忍不住辛酸，不忍再让母亲伤心，于是温言道：母亲，我们先救问雨吧，我和陆大哥答应了白帝叔叔尽快查出真相，不然，问雨就危险了。

至于他……且不说婚嫁之事，他总归是欠我一个解释的，若是不问清楚，我总是不会甘心的。

陆仁轩

（黑帝前輩。。。請問你這二十年除了封鎖消息騙老婆外，還作了些神馬？）

如果是二十年前，當時心直口快的自己一定會一字不漏的把上述問題問出。不過時過境遷，人總會成長，這二十年陸仁軒終究學會了委婉：嗯，原是如此。。。實不相瞞，這二十年晚輩和有月僻居海外，還是在近日才在白帝前輩處得知問雨一事，這二十年來大荒的種種變化卻是一無所知。白帝前輩雖曾透露一二，但水之國消息封鎖，詳情就連白帝前輩也不清楚。這二十年來水之國的變化，可否請前輩詳示？

潇湘有月

问雨她……

便将自己一路上所听的事情徐徐讲来，最后说:"现在好多人在白帝叔叔那里要杀掉问雨，白帝叔叔给我们一个月的时间查清真相，过了期限，白帝叔叔他说，他也保护不了问雨了。剩下的时间没有多少了，我，我……"

上官慕容

英妃闻言一怔，听完有月所述过程后，沉默许时，眼泪无声的滚在眼眶中一滴滴往下落，隔了良久方抹干眼泪，对有月柔声道：“月儿，你累了，先休息一会，娘少时再来。”
说完转身欲走，忽而身后一宽厚的手搭上了英妃的肩膀，正是黑帝。

“唉，你还是听到了。”

“哈，汁光纪，你急着来，不是为了看月儿，是怕我知道真相，是不是？”

“阿英，我的性情，你岂能不了解。”

“了解？”英妃冷笑道：“几十年来，我何曾真正对你有过了解，当年你纳娥女为妃时，也说我能了解，冠冕堂皇的话，说着好听。虽然阿雨出自娥女，但我这么些年，也算视如己出，何曾有过偏爱，倒是你这父亲，二十年隐居洞府，也不知在忙些什么，汁光纪，我算是看透你了，你，你是这世间最狠心的人。”说到这里，英妃勾起满腹伤心往事，忍不住泪如雨落。

潇湘有月

听到父母亲之间的谈话似乎有些不愉快，而且母亲竟然哭了，吓得不顾头晕起来跑过去：母亲，都是月儿不好，月儿惹您伤心了，都是月儿的错，你不要怪父王。父王他对我们一直很好的，先前父王以为您受伤了，不知道有多担心，不顾一切的给您疗伤，这才中了敌人的暗算，若不是关心则乱，父王的功夫谁又伤的了他呢？

啊，父王的伤现在还没全好呢，母亲，你看他脸色多苍白！你们快不要吵了，我怕父王一心急，伤口又恶化可怎么办呢？

一面说，一面悄悄给父王使眼色，且看这“苦肉计”能否奏效吧。

上官慕容

黑帝双眉颤动，半晌叹道：哼哈，请陆少侠去暖春阁歇息。
嘱咐完后，对英妃道：阿英，问雨之事，我自有打算，你就不要再多虑了。
对有月：月儿，你娘大病初愈，你多陪陪她。
说完后出门向哼哈二人低语几声，留下母女二人径自离去。

时隔数日，陆仁轩却已然按捺不住，问雨安危紧系心头，不禁心下焦急。

陆仁轩

前往黑帝居處，請人通報引見。

潇湘有月

【自己房间内】
把鸟儿们安放在阳光充足的地方， 然后，仔细打量自己的房间，琴桌擦得纤尘不染，父王亲手制作的那张琴就放在上面，棋盘的棋子还像自己走时那样散乱的放着，似乎没有人动过，却不见一丝尘埃。水晶帘拢云母屏风，一切都像当年一样

只是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么久，太久了……


倏然，一阵轻风拂过，吹动起水晶帘，发出摇曳的声响，仿佛是一只无形的手在拨弄琴弦。
“公主殿下，在下受了主人托付，特来拜见。”忽然间，有月觉得自己的耳畔有人在向她说话。

潇湘有月

【自己房间内】
适才紧张的抓着珠帘，听了这句话，心头如撞，水晶珠子洒了一地。

脸上已经流下泪来。已经这么久了，虽然每天都告诉自己他一定会来找我，但是渐渐的，自己还相信几分呢？近乎绝望了吧
却在此时突然听到他的消息，那两个字，念出来，都很艰难：凌……歌

呆了一会儿，便开始四处寻找那看不见的来客：他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那声音断断续续道：“抱歉，公主殿下，属下这种状态只能维持片刻，不能亲自送你去主人那里，不过主人已有安排，今晚水国边境的婆娑江上会有一艘小船停留靠岸，船头挂一盏莲花灯笼的，便是主人用来接驾的客船了。并且主人说，不论…殿下是否原谅，或者是否会来，他都愿意等候到天亮，直到不能等下去为止。话已…带到，属…属下…时间不多，告…”话未说完，随着声音越渐微弱，终而没有了回音。


婆娑江？婆娑江是哪里？
从小到大走到哪里都有人照顾，所以，所以根本不需要记住路的，怎么办？怎么过去？去问父王？母亲？不行，他们一定不让我去见凌歌的……陆大哥！对，陆大哥一定会带我去的。
跑出去寻找陆大哥

陆仁轩

正找人探問黑帝下落，就看見有月迎面而來，白眉略揚：怎麼了？發生何事？

潇湘有月

激动的有些哽咽：婆娑江，陆大哥，带我去婆娑江。凌歌……鬼魂说，凌歌来找我了！我看不见他，但是他说，凌歌来找我了，就在婆娑江。

陆仁轩

（什麼？！）
瞳孔陡然搜縮，剎那間面上血色盡退：怎麼可能？展……不對！

倏然話音一頓，抿著下唇若有所思，沉吟片刻，神情恢復平靜，才道：有月，你在說什麼？人之魂魄無形無體若不寄託肉身根本不能存在現世，又怎能替展兄弟傳話？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先冷靜下來，跟我好好說清楚。

潇湘有月

看到他表情大变，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一直以来陆大哥好像什么都可以解决的，好像很少看到他这样惊慌，自己吓到他了？不行，我不能总是给陆大哥添麻烦。

想毕冷静下来：刚才我在屋子里，忽然一阵风吹过，我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却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他说……

将那神秘来客的话复述一遍，然后说：因为看不到人，我还以为是鬼魂……

陆仁轩

神情沉穩，彷彿剎那的驚懼只是夢幻一般：原來如此...聽有月你說來，那道聲音該是有人以類似傳音入密的法術傳話，只是行事如此鬼祟，其用心倒是可疑。

潇湘有月

轻轻摇摇头：这两天接连看到父王和母亲遇袭，加上零星听到的一些事情，我也知道水之国如今不太平，大概是有大事要发生。此时此刻，或许是有人利用凌歌的事情骗我，可是……

可是便是有一线希望，我也要去冒这个险。陆大哥，我已经等了二十年了，当初的誓言是我会永远等他，可是我不知道我的寿命能有多长，这个“永远”又有多远？那时候，是无知者无畏么，总觉得冷清也好孤寂也好，但为一诺，为了凌歌我都可以忍受。

但是二十年下来，我觉得我已经快要崩溃了。每天我我都要不停地告诉自己凌歌一定会来的，到后来，我都不知道我是在相信他，还是在自我催眠。我知道，喜欢一个人，就应该是一生一世的无悔，可这两年我常在想，若我的一生一世，在凌歌走的时候便终结了，那样的无悔对我来说要轻松的多。原来为一个人而死容易，为一个人活着，活在漫长的等待中，是如此的艰难。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过另一个二十年，所以这次，我一定要去。若真是陷阱，是有人想要抓住我为人质来威胁父王，有月纵不能和他们同归于尽，也不会让他们如愿。

陆仁轩

聽了有月一番話，雖然勉強維持面色平靜，但緊咬的下唇和身後緊握地青筋暴露的雙手早已出賣了真正的心情。

是啊！自那天起，已經二十年了……

有月的心情，我不是不能理解，二十年漫無止盡的等待，盲目的自我欺騙，勉力維持不讓自我崩潰。她的心情，我懂，因為那本來就是我造下的孽。

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這雙手掌握一個真相，一個隱藏了二十年的真相。二十年來，緊緊掩蓋即使雙手被刺得鮮血淋漓也不曾鬆開，日夜恐懼真相大白的一天。

我害怕，一旦真相揭開，兼霞水榭的那杯茶將永遠於我絕緣。我害怕，一旦真相揭開，那剪秋水破碎的寒芒。我害怕……我害怕……

但鬼使神差地我聽見自己輕聲開口：……你不用去那裏，有月。展凌歌他……不會回來了……因為……

平靜的面孔痛苦地扭曲，但口中的話語，卻不停歇：他死了，在二十年前……

語氣一頓，闔上雙眼，沉吟著似在措辭，然後……

“我殺了他。”

潇湘有月

怔怔的看着他，似乎无意识的重复着：凌歌……死了？怎么可能……

其实比起这句话，陆大哥痛苦的表情还来的更真实一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抚上他的眉心：你不要皱着眉头啊，陆大哥，是不是有月让你难过了？你不喜欢去婆娑江，我们就不去。凌歌让我等了二十年，我就让他等一个晚上，也不过分的。我们不去婆娑江了，你不要难过。

没关系的，即使不去婆娑江，凌歌也回来找我的，他答应过我，就一定会回来找我，他说过，他这一世，定能记住我说的每一话。实现我的心愿，给我我要的，在所不惜。我的心愿就是要他回来，所以他一定会回来的。

脸上的表情安静平和，每一句话说的也似乎有条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