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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孤傲飞鹰

旧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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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46 | 显示全部楼层

◎隐逸

○王绩 田游岩 史德义 王友贞 卢鸿一 王希夷 卫大经 李元恺 王
守慎 徐仁纪 孙处玄 白履忠 王远知 潘师正 刘道合 司马承祯 吴筠
孔述睿 (子敏行) 阳城 崔觐
前代贲丘园,招隐逸,所以重贞退之节,息贪竞之风。故蒙叟矫《让王》之
篇,玄晏立高人之传,箕、颍之迹,粲然可观。而汉二龚之流,乃心王室,不事
莽朝,忍渴盗泉,本非绝俗,甚可嘉也。皇甫谧、陶渊明慢世逃名,放情肆志,
逍遥泉石,无意于出处之间,又其善也。即有身在江湖之上,心游魏阙之下,托
薛萝以射利,假岩壑以钓名,退无肥遁之贞,进乏济时之具,《山移》见诮,海
鸟兴讥,无足多也。阮嗣宗傲世佯狂,王无功嗜酒放荡,才不足而智有余,伤其
时而晦其用,深识之士也。高宗天后,访道山林,飞书岩穴,屡造幽人之宅,坚
回隐士之车。而游岩、德义之徒,所高者独行;卢鸿一、承祯之比,所重者逃名。
至于出处语默之大方,未足与议也。今存其旧说,以备杂篇。
王绩,字无功,绛州龙门人。少与李播、吕才为莫逆之交。隋大业中,应孝
悌廉洁举,授扬州六合县丞。非其所好,弃官还乡里。绩河渚中先有田数顷,邻
渚有隐士仲长子先,服食养性,绩重其真素,愿与相近,乃结庐河渚,以琴酒自
乐。尝游北山,因为《北山赋》以见志,词多不载。
绩尝躬耕于东皋,故时人号东皋子。或经过酒肆,动经数日,往往题壁作诗,
多为好事者讽咏。贞观十八年卒。临终自克死日,遗命薄葬,兼预自为墓志。有
文集五卷。又撰《隋书》,未就而卒。
兄通,字仲淹,隋大业中名儒,号文中子,自有传。
田游岩,京兆三原人也。初,补太学生,后罢归,游于太白山。每遇林泉会
意,辄留连不能去。其母及妻子并有方外之志,与游岩同游山水二十余年。后入
箕山,就许由庙东筑室而居,自称“许由东邻”。调露中,高宗幸嵩山,遣中书
侍郎薛元超就问其母。游岩山衣田冠出拜,帝令左右扶止之。谓曰:“先生养道
山中,比得佳否?”游岩曰:“臣泉石膏肓,烟霞痼疾,既逢圣代,幸得逍遥。”
帝曰:“朕今得卿,何异汉获四皓乎?”薛元超曰:“汉高祖欲废嫡立庶,黄、
绮方来,岂如陛下崇重隐沦,亲问岩穴!”帝甚欢,因将游岩就行宫,并家口给
传乘赴都,授崇文馆学士,令与太子少傅刘仁轨谈论。帝后将营奉天宫于嵩山,
游岩旧宅先居宫侧。特令不毁,仍亲书题额悬其门,曰“隐士田游岩宅”。文明
明中,进授朝散大夫,拜太子洗马,垂拱初,坐与裴炎交结,特放还山。
史德义,苏州昆山人也。咸亨初,隐居武丘山,以琴书自适。或骑牛带瓢,
出入郊郭廛市,号为逸人。高宗闻其名,征赴洛阳。寻称疾东归。公卿已下,皆
赋诗饯别,德义亦以诗留赠,其文甚美。天授初,江南道宣劳使、文昌左丞周兴
表荐之,则天征赴都,诏曰:“苏州隐士史德义,志尚虚玄,业履贞确,谦冲彰
于里闬,孝友表于闺庭。固辞征辟,长往严陵之濑;多谢簪裾,高蹈愚公之谷。
博闻强识,说《礼》敦《诗》,缮性丘园,甘心畎亩。朕承天革命,建极开阶,
寤寐星云,物色林壑。顺祯期而捐薛带,应休运而解荷裳;粤自海隅,来游魏阙,
行藏之理斯得,去就之节无违。风操可嘉,启沃攸伫,特宜优奖,委以谏曹。可
朝散大夫。”后周兴伏诛,德义坐为所荐免官。以朝散大夫放归丘壑,自此声誉
稍减于隐居之前。
王友贞,怀州河内人也。父知敬,则天时麟台少监,以工书知名。友贞弱冠
时,母病笃,医言唯啖人肉乃差。友贞独念无可求治,乃割股肉以饴亲,母病寻
差。则天闻之,令就其家验问,特加旌表。友贞素好学,读《九经》皆百遍,训
诲子弟,如严君焉。口不言人过,尤好释典;屏绝?亶味,出言未曾负诺,时论
以为真君子也。
长安年,历任长水令。后罢归田里。中宗在春宫,召为司议郎,不就。神龙
初,又拜太子中舍,仍令所司以礼征赴。及至,固以疾辞。诏曰:
敦夷齐之行,可以激贪;尚颜闵之道,用能劝俗。新除太子中舍人王友贞,
德义泉薮,人伦茂异,孝始于事亲,信表于行己。富有文史,廉于财货,久历官
政,累闻课绩。有古人之风,保君子之德。乃抗志尘外,栖情物表,深归解脱之
门,誓守薰修之诫。顷加征命,作护储闱,固在辞荣,累陈情恳。坚持净义,不
登于车服;惟悦禅纲,味靡求于珍馔。朕方崇奖廉退,惩抑浇浮,虽思廊庙之贤,
岂违山林之愿,宜加优秩,仍遂雅怀。可太子中舍人员外置,给全禄以毕其身,
任其在家修道。仍令所在州县存问,四时送禄至其住所。
玄宗在东宫,又表请礼征之,以年老,竟辞疾不赴。年九十余,开元四年卒。
特下制曰:“贵德尊贤,饰终念远,此圣人所以治天下、厚风俗也。王友贞禀气
元精,游心大朴。孝惟不匮,独贯于神明;道则难名,高谢于人代。言念锡类,
方期镇俗,遽尔凋殂,良深愍悼。生无大位,虽隔外臣之仪,殁有余荣,宜赠上
卿之服。可赠银青光禄大夫,仍委本县令长特加吊祭。”
卢鸿一,字浩然,本范阳人,徙家洛阳。少有学业,颇善籀篆楷隶,隐于嵩
山。开元初,遣备礼再征不至。五年,下诏曰:
朕以寡薄,忝膺大位。尝恨玄风久替,淳化未升,每用翘想遗贤,冀闻上皇
之训。以卿黄中通理,钩深诣微,穷太一之道,践中庸之德,确乎高尚,足侔古
人。故比下征书,伫谐善绩,而每辄托辞,拒违不至。使朕虚心引领,于今数年,
虽得素履幽人之贞,而失考父滋恭之命。岂朝廷之故与生殊趣耶?将纵欲山林不
能反乎?礼有大伦,君臣之义,不可废也。今城阙密迩,不足为难,便敕赍束帛
之贶,重宣斯旨,想有以翻然易节,副朕意焉!
鸿一赴征。六年,至东都,谒见不拜。宰相遣通事舍人问其故,奏曰:“臣
闻老君言,礼者,忠信之所薄,不足可依。山臣鸿一敢以忠信奉见。”上别召升
内殿,赐之酒食。诏曰:“卢鸿一应辟而至,访之至道,有会淳风,爰举逸人,
用劝天下。特宜授谏议大夫。”鸿一固辞,又制曰:
昔在帝尧,全许由之节;缅惟大禹,听伯成之高。则知天子有所不臣,诸
侯有所不友,《遁》之时义大矣哉!嵩山隐士卢鸿一,抗迹幽远,凝情篆素;隐
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云卧林壑,多历年载。传不云乎:“举逸人,天下
之人归心焉。”是乃飞书岩穴,备礼征聘,方伫献替,式弘政理。而矫然不群,
确乎难拔,静已以镇其操,洗心以激其流,固辞荣宠,将厚风俗,不降其志,用
保厥躬。会稽严陵,未可名屈;太原王霸,终以病归。宜以谏议大夫放还山。岁
给米百石、绢五十匹,充其药物,仍令府县送隐居之所。若知朝廷得失,具以状
闻。
将还山,又赐隐居之服,并其草堂一所,恩礼甚厚。
王希夷,徐州滕县人也。孤贫好道。父母终,为人牧羊,收佣以供葬。葬毕,
隐于嵩山,师道士黄颐,向四十年,尽能传其闭气导养之术。颐卒,更居兖州徂
来山中,与道士刘玄博为栖遁之友。好《易》及《老子》,尝饵松柏叶及杂花散。
景龙中,年七十余,气力益壮。刺史卢齐卿就谒致礼,因访以字人之术,希
夷曰:“孔子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以终身行之矣。”及玄宗东巡,敕
州县以礼征,召至驾前,年已九十六。上令中书令张说访以道义,宦官扶入宫中,
与语甚悦。
开元十四年,下制曰:“徐州处士王希夷,绝学弃智,抱一居贞,久谢嚣尘,
独往林壑。朕为封峦展礼,侧席旌贤,贲然来思,克应嘉召。虽纡绮季之迹,已
过伏生之年,宜命秩以尊儒,俾全高于尚齿。可朝散大夫,守国子博士,听致仕
还山。州县春秋致束帛酒肉,仍赐衣一副、绢一百匹。”寻寿终。
自则天、中宗已后,有蒲州人卫大经、邢州人李元恺,皆洁志不仕;蒲州人
王守慎、常州人徐仁纪、润州人孙处玄,皆退身辞职,为时所称。
卫大经者,笃学善《易》,口无二言。则天降诏征之,辞疾不赴。与魏州人
夏侯乾童有旧,闻乾童母卒,徒步往吊之。乡人止之曰:“当夏溽暑,岂可步涉
千里,致书可也。”大经曰:“尺书无能尽意。”遂行。至魏州,会乾童出行,
大经造门设席,行吊礼,不讯其家人而还。开元初,毕构为刺史,谓解令孔慎言
曰:“卫生德厚,宜有旌异。古人式干木之闾,礼贤故也。”慎言造门就谒,时
大经已年老,辞疾不见。尝预筮死日,凿墓自为志文,果如筮而终。
李元恺者,博学善天文律历,然性恭慎,口未尝言人之过。乡人宋璟,年少
时师事之。及璟作相,使人遗元恺束帛,将荐举之,皆拒而不答。景龙中,元行
冲为洺州刺史,邀元恺至州,问以经义,因遗衣服。元恺辞曰:“微躯不宜服新
丽,但恐不能胜其美以速咎也。”行冲乃以泥涂污而与之,不获已而受。及还,
乃以己之所蚕素丝五两以酬行冲,曰:“义不受无妄之财。”先是,定州人崔元
鉴明《三礼》,乡人张易之宠幸用事,荐之。起家拜朝散大夫,致仕于家,在乡
请半禄。元恺诮之曰:“无功受禄,灾也。”元恺年八十余,寿终。
王守慎者,有美名。垂拱中为监察御史。时罗织事起,守慎舅秋官侍郎张知
默推诏狱,奏守慎同知其事,守慎以疾辞,因请为僧。则天初甚怪之;守慎陈情,
词理甚高,则天欣然从之,赐号法成。识鉴高雅,为时贤所重。以寿终。
徐仁纪者,圣历中征拜左拾遗。三上书论得失,不纳,谓人曰:“三谏不听,
可去矣!”遂移病归乡里。神龙初,宣慰使举仁纪之行可以激俗,又征拜左补阙。
三上书,又不省,乃诣执政求出,俄授灵昌令。妻子不之官,廨舍唯衣履及书疏
而已,余无所蓄。
孙处玄,长安中征为左拾遗。颇善属文,尝恨天下无书以广新文。神龙初,
功臣桓彦范等用事,处玄遗彦范书,论时事得失,彦范竟不用其言,乃去官还乡
里。以病卒。
白履忠,陈留浚仪人也。博涉文史。尝隐居于古大梁城,时人号为梁丘子。
景云中,征拜校书郎。寻弃官而归。
开元十年,刑部尚书王志愔表荐履忠隐居读书,贞苦守操,有古人之风,堪
代褚无量、马怀素入阁侍读。十七年,国子祭酒杨玚箓又表荐履忠堪为学官,乃
征赴京师。及至,履忠辞以老病,不任职事。诏曰:“处士前秘书省校书郎白履
忠,学优缃简,道贲丘园,探赜以见其微,隐居能达其志。故以汲引洙、泗,物
色夷门,素风自高,玄冕非贵。几杖云暮,章秩宜加,俾承礼命之优,式副宠贤
之美。可朝散大夫。”
履忠寻表请还乡,手诏曰:“孝悌立身,静退放俗,年过从耄,不杂风尘。
盛德予闻,通班是锡,岂惟旌贲山薮,实欲奖劝人伦。且游上京,徐还故里。”
乃停留数月而归。履忠乡人左庶子吴兢谓履忠曰:“吾子家室屡空,竟不沾斗米
匹帛,虽得五品,何益于实也?”履忠欣然曰:“往岁契丹入寇,家家尽著括排
门夫,履忠特以少读书籍,县司放免,至今惶愧。今虽不得,且是吾家终身高卧,
免徭役,岂易得也!”寻寿终。著《三玄精辩论》一卷,注《老子》及《黄庭内
景经》,有文集十卷。
道士王远知,琅邪人也。祖景贤,梁江州刺史。父昙选,陈扬州刺史。远知
母,梁驾部郎中丁超女也。尝昼寝,梦灵凤集其身,因而有娠,又闻腹中啼声,
沙门宝志谓昙选曰:“生子当为神仙之宗伯也。”
远知少聪敏,博综群书。初入茅山,师事陶弘景,传其道法。后又师事宗道
先生臧兢。陈主闻其名,召入重阳殿,令讲论,甚见嗟赏。及隋炀帝为晋王,镇
扬州,使王子相、柳顾言相次召之。远知乃来谒见,斯须而须发变白,晋王惧而
遣之,少顷又复其旧。炀帝幸涿郡,遣员外郎崔凤举就邀之,远知见于临朔宫,
炀帝亲执弟子之礼,敕都城起玉清玄坛以处之。及幸扬州,远知谏不宜远去京国,
炀帝不从。
高祖之龙潜也,远知尝密传符命。武德中,太宗平王世充,与房玄龄微服以
谒之。远知迎谓曰:“此中有圣人,得非秦王乎?”太宗因以实告。远知曰:
“方作太平天子,愿自惜也。”太宗登极,将加重位,固请归山。至贞观九年,
敕润州于茅山置太受观,并度道士二十七人。降玺书曰:“先生操履夷简,德业
冲粹,屏弃尘杂,栖志虚玄,吐故纳新,食芝饵术,念众妙于三清之表,返华发
于百龄之外,道迈前烈,声高自古。非夫得秘诀于金坛,受幽文于玉笈者,其孰
能与此乎!朕昔在藩朝,早获问道,眷言风范,无忘寤寐。近览来奏,请归旧山,
已有别敕,不违高志,并许置观,用表宿心。未知先生早晚已届江外,所营栋宇,
何当就功?伫闻委曲,副兹引领。近已令太史薛颐等往诣,令宣朕意。”
其年,远知谓弟子藩师正曰:“吾见仙格,以吾小时误损一童子吻,不得白
日升天。见署少室伯,将行在即。”翌日,沐浴,加冠衣,焚香而寝。卒,年一
百二十六岁。调露二年,追赠远知太中大夫,谥曰升真先生。则天临朝,追赠金
紫光禄大夫。天授二年,改谥曰升玄先生。
潘师正,赵州赞皇人也。少丧母,庐于墓侧,以至孝闻。大业中,度为道士,
师事王远知,尽以道门隐诀及符箓授之。师正清净寡欲,居于嵩山之逍遥谷,积
二十余年,但服松叶饮水而已。高宗幸东都,因召见与语,问师正:“山中有何
所须?”师正对曰:“所须松树清泉,山中不乏。”高宗与天后甚尊敬之,留连
信宿而还。寻敕所司于师正所居造崇唐观,岭上别起精思观以处之。初置奉天宫,
帝令所司于逍遥谷口特开一门,号曰仙游门;又于苑北面置寻真门,皆为师正立
名焉。时太常奏新造乐曲,帝又令以《祈仙》、《望仙》、《翘仙》为名。前后
赠诗,凡数十首。
师正以永淳元年卒,时年九十八。高宗及天后追思不已,赠太中大夫,赐谥
曰体玄先生。
道士刘道合者,陈州宛丘人。初与潘师正同隐于嵩山。高宗闻其名,令于隐
所置太一观以居之。召入宫中,深尊礼之。及将封太山,属久雨,帝令道合于仪
鸾殿作止雨之术,俄而霁朗,帝大悦。又令道合驰传先上太山,以祈福祐。前后
赏赐,皆散施贫乏,未尝有所蓄积。
高宗又令道合合还丹,丹成而上之。咸亨中,卒。及帝营奉天宫,迁道合之
殡室,弟子开棺将改葬,其尸惟有空皮,而背上开拆,有似蝉蜕,尽失其齿骨,
众谓尸解。高宗闻之,不悦,曰:“刘师为我合丹,自服仙去。其所进者,亦无
异焉!”
道士司马承祯,字子微,河内温人。周晋州刺史、琅邪公裔玄孙。少好学,
薄于为吏,遂为道士。事藩师正,传其符箓及辟谷导引服饵之术。师正特赏异之,
谓曰:“我自陶隐居传正一之法,至汝四叶矣。”承祯尝遍游名山,乃止于天台
山。则天闻其名,召至都,降手敕以赞美之。及将还,敕麟台监李峤饯之于洛桥
之东。
景云二年,睿宗令其兄承祎就天台山追之至京,引入宫中,问以阴阳术数之
事。承祯对曰:“道经之旨:‘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且心目所
知见者,每损之尚未能已,岂复攻乎异端,而增其智虑哉!”帝曰:“理身无为,
则清高矣!理国无为,如何?”对曰:“国犹身也。《老子》曰:‘游心于淡,
合气于漠,顺物自然而无私焉,而天下理。’《易》曰:‘圣人者,与天地合其
德。’是知天不言而信,不为而成。无为之旨,理国之道也。”睿宗叹息曰:
“广成之言,即斯是也。”承祯固辞还山,仍赐宝琴一张,及霞纹帔而遣之,朝
中词人赠诗者百余人。
开元九年,玄宗又遣使迎入京,亲受法箓,前后赏赐甚厚。十年,驾还西都,
承祯又请还天台山,玄宗赋诗以遣之。十五年,又召至都。玄宗令承祯于王屋山
自选形胜,置坛室以居焉。承祯因上言:“今五岳神祠,皆是山林之神,非正真
之神也。五岳皆有洞府,各有上清真人降任其职,山川风雨,阴阳气序,是所理
焉。冠冕章服,佐从神仙,皆有名数。请别立斋祠之所。”玄宗从其言,因敕五
岳各置真君祠一所,其形象制度,皆令承祯推按道经,创意为之。
承祯颇善篆隶书,玄宗令以三体写《老子经》,因刊正文句,定著五千三百
八十言为真本以奏上之。以承祯王屋所居为阳台观,上自题额,遣使送之。赐绢
三百匹,以充药饵之用。俄又令玉真公主及光禄卿韦縚至其所居,修金箓斋,
复加以锡赍。
是岁,卒于王屋山,时年八十九。其弟子表称:“死之日,有双鹤绕坛,及
白云从坛中涌出,上连于天,而师容色如生。”玄宗深叹之,乃下制曰:“混成
不测,入寥自化。虽独立有象,而至极则冥。故王屋山道士司马子微,心依道胜,
理会玄远,遍游名山,密契仙洞。存观其妙,逍遥得意之场;亡复其根,宴息无
何之境。固以名登真格,位在灵官。林壑未改,遐霄已旷;言念高烈,有怆于怀。
宜赠徽章,用光丹箓。可银青光禄大夫,号真一先生。”仍为亲制碑文。
吴筠,鲁中之儒士也。少通经,善属文,举进士不第。性高洁,不奈流俗。
乃入嵩山,依潘师正为道士,传正一之法,苦心钻仰,乃尽通其术。开元中,南
游金陵,访道茅山。久之,东游天台。
筠尤善著述,在剡与越中文士为诗酒之会,所著歌篇,传于京师。玄宗闻其
名,遣使征之。既至,与语甚悦,令待诏翰林。帝问以道法,对曰:“道法之精,
无如五千言,其诸枝词蔓说,徒费纸札耳!”又问神仙修炼之事,对曰:“此野
人之事,当以岁月功行求之,非人主之所宜适意。”每与缁黄列坐,朝臣启奏,
筠之所陈,但名教世务而已,间之以讽咏,以达其诚。玄宗深重之。
天宝中,李林甫、杨国忠用事,纲纪日紊。筠知天下将乱,坚求还嵩山。累
表不许,乃诏于岳观别立道院。禄山将乱,求还茅山,许之。既而中原大乱,江
淮多盗,乃东游会稽。尝于天台剡中往来,与诗人李白、孔巢父诗篇酬和,逍遥
泉石,人多从之。竟终于越中。文集二十卷,其《玄纲》三篇、《神仙可学论》
等,为达识之士所称。
筠在翰林时,特承恩顾,由是为群僧之所嫉。骠骑高力士素奉佛,尝短筠于
上前,筠不悦,乃求还山。故所著文赋,深诋释氏,亦为通人所讥。然词理宏通,
文彩焕发,每制一篇,人皆传写。虽李白之放荡,杜甫之壮丽,能兼之者,其唯
筠乎!
孔述睿,越州人也。曾祖昌宇,膳部郎中。祖舜,监察御史。父齐参,宝鼎
令。述睿少与兄克符、弟克让,皆事亲以孝闻。既孤,俱隐于嵩山。述睿好学不
倦,大历中,转运使刘晏累表荐述睿有颜、闵之行,游、夏之学。代宗以太常寺
协律郎征之。转国子博士,历迁尚书司勋员外郎、史馆修撰。述睿每加恩命,暂
至朝廷谢恩,旬日即辞疾,却归旧隐。
德宗践祚,以谏议大夫银章朱绶,命河南尹赵惠伯赍诏书、玄纁束帛,就嵩
山以礼征聘。述睿既至,召对于别殿,特赐第宅,给以厩马,兼为皇太子侍读。
旬日后累表固辞,依前乞还旧山。诏报之曰:“卿怀伊挚匡时之道,有广成嘉遁
之风。养素丘园,屡辞命秩。朕以峒山问道,渭水求师,亦何必务执劳谦,固求
退让!无违朕旨,且启乃心。”述睿既恳辞不获,方就职。久之,改秘书少监,
兼右庶子,再加史馆修撰。述睿精于地理,在馆乃重修《地理志》,时称详究。
而又性谦和退让,与物无竞,每亲朋集会,尝恂恂然似不能言者,人皆敬之。
时令狐峘亦充修撰,与述睿同职,多以细碎之事侵述睿,述睿皆让之,竟不与
争,时人称为长者。
贞元四年,命赍诏并御馔、衣服数百袭,往平凉盟会处祭陷殁将士骸骨,以
述睿性精悫故也。九年,以疾上表,请罢官。诏不许,报之曰:“朕以卿德重朝
端,行敦风俗,不言之教,所赖攸深,未依来请,想宜悉也。”
述睿再三上表,方获允许,乃以太子宾客赐紫金鱼袋致仕,放还乡里。仍赐
帛五十匹、衣一袭。故事,致仕还乡者皆不给公乘,德宗优宠儒者,特命给而遣
之。贞元十六年九月卒,年七十一。赠工部尚书。子敏行。
敏行,字至之,举进士,元和五年礼部侍郎崔枢下擢第。吕元膺廉问岳鄂,
辟为宾佐。丁母忧而罢。后元膺为东都留守,移镇河中。敏行皆从之。十四年,
入为右拾遗,迁左补阙。长庆中,为起居郎,改左司员外郎,历司勋郎中,充集
贤殿学士,迁吏部郎中,俄拜谏议大夫。上疏论兴元监军杨叔元阴激募卒为乱,
杀节度使李绛。人不敢发其事,敏行上表极诤之,故叔元得罪,时论称美。
敏行名臣之子,少而修洁,为人所称;及游宦,与当时豪俊为友。虽名华为
一时冠,而贞规雅操,与父远矣。大和九年正月卒,年四十九,赠尚书工部侍郎。
阳城,字亢宗,北平人也。代为宦族。家贫不能得书,乃求为集贤写书吏,
窃官书读之,昼夜不出房,经六年,乃无所不通。既而隐于中条山。远近慕其德
行,多从之学。闾里相讼者,不诣官府,诣城请决。陕虢观察使李泌闻其名,亲
诣其里访之,与语甚悦。泌为宰相,荐为著作郎。德宗令长安县尉杨宁赍束帛诣
夏县所居而召之,城乃衣褐赴京,上章辞让。德宗遣中官持章服衣之而后诏,赐
帛五十匹。寻迁谏议大夫。
初未至京,人皆想望风彩,曰:“阳城山人能自刻苦,不乐名利,今为谏官,
必能以死奉职。”人咸畏惮之。及至,诸谏官纷纭言事,细碎无不闻达,天子益
厌苦之。而城方与二弟及客日夜痛饮,人莫能窥其际,皆以虚名讥之。有造城所
居,将问其所以者。城望风知其意,引之与坐,辄强以酒。客辞,城辄引自饮,
客不能已,乃与城酬酢。客或时先醉仆席上,城或时先醉卧客怀中,不能听
客语。约其二弟云:“吾所得月俸,汝可度吾家有几口,月食米当几何,买薪、
菜、盐凡用几钱,先具之,其余悉以送酒媪,无留也。”未尝有所蓄积。虽所服
用有切急不可阙者,客称某物佳可爱,城辄喜,举而授之。有陈苌者,候其始请
月俸,常往称其钱帛之美,月有获焉。
时德宗在位,多不假宰相权,而左右得以因缘用事。于是裴延龄、李齐运、
韦渠牟寻以奸佞相次进用,诬谮时宰,毁诋大臣,陆贽等咸遭枉黜,无敢救者。
城乃伏阁上疏,与拾遗王仲舒共论延龄奸佞,贽等无罪。德宗大怒,召宰相入议,
将加城罪。时顺宗在东宫,为城独开解之,城赖之获免。于是金吾将军张万福闻
谏官伏阁谏,趋往,至延英门,大言贺曰:“朝廷有直臣,天下必太平矣!”乃
造城及王仲舒等曰:“诸谏议能如此言事,天下安得不太平?”已而连呼“太平,
太平”。
万福武人,年八十余,自此名重天下。时朝夕欲相延龄,城曰:“脱以延龄
为相,城当取白麻坏之。”竟坐延龄事改国子司业。
城既至国学,乃召诸生,告之曰:“凡学者所以学,为忠与孝也。诸生宁有
久不省其亲者乎?”明日,告城归养者二十余人。
有薛约者,尝学于城,性狂躁,以言事得罪,徙连州,客寄无根蒂。台吏以
踪迹求得之于城家。城坐台吏于门,与约饮酒诀别,涕泣送之郊外。德宗闻之,
以城党罪人,出为道州刺史。太学生王鲁卿、季偿等二百七十人诣阙乞留,经数
日,吏遮止之,疏不得上。
在道州,以家人法待吏人,宜罚者罚之,宜赏者赏之,不以簿书介意。道州
土地产民多矮,每年常配乡户,竟以其男号为“矮奴”。城下车,禁以良为贱,
又悯其编甿岁有离异之苦,乃抗疏论而免之,自是乃停其贡。民皆赖之,无不泣
荷。前刺史有赃罪。观察使方推鞫之,吏有幸于前刺史者,拾其不法事以告,自
为功,城立杖杀之。赋税不登,观察使数加诮让。州上考功第,城自署其第曰:
“抚字心劳,征科政拙,考下下。”观察使遣判官督其赋,至州,怪城不出迎,
以问州吏。吏曰:“刺史闻判官来,以为有罪,自囚于狱,不敢出。”判官大惊,
驰入谒城于狱,曰:“使君何罪!某奉命来候安否耳。”留一二日未去,城因不
复归馆;门外有故门扇横地,城昼夜坐卧其上,判官不自安,辞去。其后又遣他
判官往按之,他判官义不欲按,乃载妻子行,中道而自逸。
顺宗即位,诏征之,而城已卒。士君子惜之,是岁四月,赐其家钱二百贯文,
仍令所在州县给递,以丧归葬焉。
崔觐,梁州城固人。为儒不乐仕进,以耕稼为业。老而无子,乃以田宅家财
分给奴婢,令各为生业。觐夫妻遂隐于城固南山,家事一不问。约奴婢递过其舍,
至则供给酒食而已。夫妇林泉相对,以啸咏自娱。山南西道节度使郑余庆高其行,
辟为节度参谋,累邀方至府第。为吏无方略,苦不达人事,余庆以长者优容之。
太和八年,左补阙王直方上疏论事,得召见,文宗便殿访以时事。直方亦兴元人,
与觐城固山为邻,是日因荐觐有高行,诏以起居郎征之。觐辞疾不起。卒于山。
赞曰:高士忘怀,不隐不显。依隐钓名,真风渐鲜。结庐泉石,投绂市朝。
心无出处,是曰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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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46 | 显示全部楼层

◎列女

○李德武妻裴氏 杨庆妻王氏(独孤师仁乳母王氏附) 杨三安妻李氏 魏
衡妻王氏 樊会仁母敬氏 绛州孝女卫氏 濮州孝女贾氏 郑义宗妻卢氏 刘寂
妻夏侯氏 楚王灵龟妃上官氏 杨绍宗妻王氏 于敏直妻张氏 冀州女子王氏
樊彦琛妻魏氏 邹保英妻奚氏(古玄应妻高氏附) 宋庭瑜妻魏氏 崔绘妻卢氏
奉天县窦氏二女 卢甫妻李氏(王泛妻裴氏附) 邹待征妻薄氏 李湍妻 董
昌龄母杨氏 韦雍妻兰陵县君萧氏 衡方厚妻武昌县君程氏 女道士李玄真 孝
女王和子(郑神佐女附)
女子禀阴柔之质,有从人之义。前代志贞妇烈女,盖善其能以礼自防。至若
失身贼庭,不污非义;临白刃而慷慨,誓丹衷而激发;粉身不顾,视死如归,虽
在壮夫,恐难守节,窈窕之操,不其贤乎!其次梁鸿之妻,无辞偕隐,共姜之誓,
不践二庭,妇道母仪,克彰图史,又其长也。末代风靡,贞行寂寥,聊播椒兰,
以贻闺壶,彤管之职,幸无忽焉!
李德武妻裴氏,字淑英,户部尚书、安邑公矩之女也。性婉顺有容德,事父
母以孝闻。适德武,经一年而德武坐从父金才事徙岭表。矩时为黄门侍郎,奏请
德武离婚,炀帝许之。德武将与裴别,谓曰:“燕婉始尔,便事分离,方远投瘴
疠,恐无还理。尊君奏留,必欲改嫁耳,于此即事长诀矣!”裴泣而对曰:“妇
人事夫,无再醮之礼。夫者,天也,何可背乎!守之以死,必无他志!”因操刀
欲割耳自誓,保者禁之乃止。
裴与德武别后,容貌毁悴,常读佛经,不御膏泽。李氏之姊妹在都邑者,岁
时朔望,必命左右致敬而省焉。裴又尝读《烈女传》,见称述不改嫁者,乃谓所
亲曰:“不践二庭,妇人常理,何为以此载于记传乎?”后十馀年间,与德武音
信断绝。矩欲夺其志。时有柳直求婚,许之。期有定日,乃以剪刀断其发,悲泣
绝粒。矩不可夺,乃止。德武已于岭表娶尔朱氏为妻,及遇赦得还,至襄州,闻
裴守节,乃出其后妻,重与裴合。生三男四女。贞观中,德武终于鹿城令,裴岁
余亦卒。
杨庆妻王氏,世充兄之女也。庆即隋河间王弘之子。大业末,封郇王,为荥
阳太守。后陷于世充。世充以兄女妻之,授管州刺史。及太宗攻围洛阳,庆谋背
世充,欲与其妻俱来归国。妻谓庆曰:“郑国以妾奉箕帚于公者,所以结公心耳。
今既二三其行,负恩背义,自为身谋,妾将奈何?若至长安,则公家之婢耳!愿
送至东都,公之惠也。”庆不听。伺庆出后,谓侍者曰:“唐兵若胜,我家则戚。
郑国无危,吾夫又死,进退维谷。何以生焉?”乃饮药而卒。庆既入朝,官至宜
州刺史。
时又有独孤武都,谋叛王世充归国,事觉诛死。武都子师仁,年始三岁,世
充以其年幼不杀,使禁掌之。乳母王氏,号兰英,请髡钳,求入保养,世充许之。
兰英抚育提携,备尽筋力。时丧乱年饥,人多锇死,兰英扶路乞丐捃拾。遇有所
得,便归与师仁;兰英唯啖土饮水而已。后诈采拾,乃窃师仁归于京师。高祖嘉
其义,下诏曰:“师仁乳母王氏,慈惠有闻,抚鞠无倦,提携遗幼,背逆归朝。
宜有褒隆,以锡其号。可封永寿郡君”。
杨三安妻李氏,雍州泾阳人也。事舅姑以孝闻。及舅姑亡没,三安亦死,二
子孩童,家至贫窭。李昼则力田,夜则纺缉,数年间葬舅姑及夫之叔侄兄弟者七
丧,深为远近所嗟尚。太宗闻而异之,赐帛二百段,遣州县所在存恤之。
魏衡妻王氏,梓州郪人也。武德初,薛仁杲旧将房企地侵掠梁郡,因获王
氏,逼而妻之。后企地渐强盛,衡谋以城应贼。企地领众将趋梁州,未至数十里,
饮酒醉卧。王氏取其佩刀斩之,携其首入城,贼众乃散。高祖大悦,封为崇义夫
人,舍衡同贼之罪。
樊会仁母敬氏,字像子,蒲州河东人也。年十五,适樊氏,生会仁而夫丧,
事舅姑姊姒以谨顺闻。及服终,母兄以其盛年,将夺其志。微加讽谕,便悲恨呜
咽,如此者数四。母兄乃潜许人为婚,矫称母患以召之。凡所营具,皆寄之邻里。
像子既至,省母无疾,邻家复具肴善,像子知为所欺,佯为不悟者。其嫂复请像
子沐浴。像子私谓会仁曰:“吾不幸孀居,誓与汝父同穴。所以不死者,徒以我
母羸老,汝身幼弱。今汝舅欲夺吾志,将加逼迫,于汝何如!”会仁失声啼泣。
像子抚之曰:“汝勿啼。吾向伪不觉者,令汝舅不我为意。闻汝啼,知吾觉悟,
必加妨备,则吾难为计矣!”会仁便佯睡,像子于是伺隙携之遁归。中路,兄使
追及之,将逼与俱返。像子誓以必死,辞情甚切,其兄感叹而止。后会仁年十八
病卒,时像子母已终。既葬,像子谓其所亲曰:“吾老母不幸,又夫死子亡,义
无久活。”于是号恸不食,数日而死。
绛州孝女卫氏,字无忌,夏县人也。初,其父为乡人卫长则所杀。无忌年六
岁,母又改嫁,无兄弟。及长,常思复仇。无忌从伯常设宴为乐,长则时亦预坐,
无忌以砖击杀之。既而诣吏,称父仇既报,请就刑戮。巡察大使、黄门侍郎褚遂
良以闻,太宗嘉其孝烈,特令免罪,给传乘徙于雍州,并给田宅,仍令州县以礼
嫁之。
孝女贾氏,濮州鄄城人也。年始十五,其父为宗人玄基所害。其弟强仁年幼,
贾氏抚育之,誓以不嫁。及强仁成童,思共报复,乃候玄基杀之,取其心肝,以
祭父墓。遣强仁自列于县,司断以极刑。贾氏诣阙自陈己为,请代强仁死。高宗
哀之,特下制贾氏及强仁免罪,移其家于洛阳。
郑义宗妻卢氏,幽州范阳人,卢彦衡之女也。略涉书史,事舅姑甚得妇道。
尝夜有强盗数十人,持杖鼓噪,逾垣而入,家人悉奔窜,唯有姑独在室。卢冒白
刃往至姑侧,为贼捶击之,几至于死。贼去后,家人问曰:“群凶扰横,人尽奔
逃,何独不惧?”答曰:“人所以异于禽兽者,以其仁义也。昔宋伯姬守义赴火,
流称至今。吾虽不敏,安敢忘义。且邻里有急,尚相赴救,况在于姑,而可委弃!
若万一危祸,岂宜独生!”其姑每叹云:“古人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吾
今乃知卢新妇之心矣!”贞观中卒。
刘寂妻夏侯氏,滑州胙城人,字碎金。父长云,为盐城县丞,因疾丧明。碎
金乃求离其夫,以终侍养。经十五年,兼事后母,以至孝闻。及父卒,毁瘠殆不
胜丧,被发徒跣,负土成坟,庐于墓侧,每日一食,如此者积年。贞观中,有制
表其门闾,赐以粟帛。
楚王灵龟妃上官氏,秦州上邽人。父怀仁,右金吾将军。上官年十八,归于
灵龟,继楚哀王后。本生具存,朝夕侍奉,恭谨弥甚。凡有新味,非舅姑啖讫,
未曾先尝。经数载,灵龟薨。及将葬,其前妃阎氏,嫁不逾年而卒,又无近族,
众议欲不举之。上官氏曰:“必神而灵,宁可使孤魂无托!”于是备礼同葬,闻
者莫不嘉叹。服终,诸兄姊谓曰:“妃年尚少,又无所生,改醮异门,礼仪常范,
妃可思之。”妃掩泣对曰:“丈夫以义烈标名,妇人以守节为行。未能即先犬马,
以殉沟壑,宁可复饰妆服,有他志乎!”遽将刀截鼻割耳以自誓,诸兄姊知其志
不可夺,叹息而止。寻卒。
杨绍宗妻王氏,华州华阴人也。初年二岁,所生母亡,为继母鞠养。至年
十五,父又征辽而殁。继母寻亦卒。王乃收所生及继母尸柩,并立父形像,招魂
迁葬讫,庐于墓侧,陪其祖父母及父母坟。永徽中,诏曰:“故杨绍宗妻王氏,
因心为孝,率性成道。年迫桑榆,筋力衰谢。以往在隋朝,父殁辽左,招魂迁葬,
负土成坟,又葬其祖父母等,遏此老年,亲加板筑。痛结晨昏,哀感行路。永言
志行,嘉尚良深。宜标其门闾,用旌敏德。”赐物三十段、粟五十石。
于敏直妻张氏,营州都督、皖城公俭之女也。数岁时父母微有疾,即观察颜
色,不离左右,昼夜省侍,宛若成人。及稍成长,恭顺弥甚。适延寿公于钦明子
敏直。初闻俭有疾,便即号踊自伤,期于必死。俭卒后,凶问至,号哭一恸而绝。
高宗下诏,赐物百段,仍令史官录之。
冀州鹿城女子王阿足者,早孤,无兄弟,唯姊一人。阿足初适同县李氏,未
有子而夫亡。时年尚少,人多聘之。为姊年老孤寡,不能舍去,乃誓不嫁,以养
其姊。每昼营田业,夜便纺绩,衣食所须,无非阿足出者,如此二十余年。及姊
丧,葬送以礼。乡人莫不称其节行,竞令妻女求与相识。后数岁,竟终于家。
樊彦琛妻魏氏,楚州淮阴人。彦琛病笃,将卒,魏泣而言曰:“幸以愚陋,
托身明德,奉侍衣裳,二十余载。岂意衅妨所招,遽见此祸。同入黄泉,是其愿
也。”彦琛答曰:“死生常道,无所多恨。君宜勉励,养诸孤,使其成立。若相
从而死,适足贻累,非吾所取也。”彦琛卒后,属李敬业之乱,乃为贼所获。贼
党知其素解丝竹,逼令弹筝。魏氏叹曰:“我夫不幸亡殁,未能自尽,苟复偷生。
今尔见逼管弦,岂非祸从手发耶?”乃引刀斩指,弃之于地。贼党又欲妻之,魏
以必死自固。贼等忿怒,以刃加颈,语云:“若不从我,即当殒命。”乃厉声骂
曰:“尔等狗盗,乃欲污辱好人,今得速死,会我本志。”贼乃斩之,闻者莫不
伤惜。
邹保英妻奚氏,不知何许人也。万岁通天年,契丹贼李尽忠来寇平州。保英
时任刺史,领兵讨击。既而城孤援寡,势将欲陷。奚氏乃率家僮及城内女丁相助
固守。贼退,所司以闻,优制封为诚节夫人。
时有古玄应妻高氏,亦能固守飞狐县城,卒免为突厥所陷。下诏曰:“顷属
默啜攻城,咸忧陷没。丈夫固守,犹不能坚,妇人怀忠,不惮流矢,由兹感激,
危城重安。如不褒升,何以奖劝!古玄应妻可封为徇忠县君。”
宋庭瑜妻魏氏,定州鼓城人,隋著作郎彦泉之后也,世为山东士族。父克己,
有词学,则天时为天官侍郎。魏氏善属文。先天中,庭瑜自司农少卿左迁涪州别
驾。魏氏随夫之任,中路作《南征赋》以叙志,词甚典美。开元中,庭瑜累迁庆
州都督。初,中书令张说年少时为克己所重,魏氏恨其夫为外职,乃作书与说,
叙亡父畴昔之事,并为庭瑜申理,乃录《南征赋》寄说。说叹曰:“曹大家《东
征》之流也。”庭瑜寻转广州都督,道病卒。魏氏旬日亦殒,时人莫不伤之。
崔绘妻卢氏,幽州范阳人也,为山东著姓。祖幼孙,常州刺史。父献,有美
名,则天时历鸾台侍郎、文昌左丞。天授中为酷吏来俊臣所陷,左迁西乡令而卒。
绘早终,卢既年少,诸兄常欲嫁之。卢辄称病固辞。卢亡姊之夫李思冲,神
龙初为工部侍郎,又求续亲。时思冲当朝美职,诸兄不之拒。将婚之夕,方以告
卢;卢又固辞不可,仍令人防其门。卢谓左右曰:“吾自誓久已定矣!”乃夜中
出自窦中,奔归崔氏,发面尽为粪秽所污。宗族见者皆为之垂泪。因出家为尼,
诸尼钦其操行,皆尊事之。开元中,以老病而卒。
奉天县窦氏二女伯娘、仲娘,虽长于村野,而幼有志操。住与邠州接界。永
泰中,草贼数千人,持兵刃入其村落行剽劫,闻二女有容色,姊年十九,妹年十
六,藏于岩窟间。贼徒拟为逼辱,乃先曳伯娘出,行数十步,又曳仲娘出,贼相
顾自慰。行临深谷,伯娘曰:“我岂受贼污辱!”乃投之于谷。贼方惊骇,仲娘
又投于谷。谷深数百尺,姊寻卒;仲娘脚折面破,血流被体,气绝良久而苏,贼
义之而去。京兆尹第五琦感其贞烈,奏之;诏旌表门闾,长免丁役,二女葬事官
给。京兆尹曹陆海著赋以美之。
原武尉卢甫妻李氏,陇西成纪人也。父澜,永泰元年春任蕲县令。界内先有
草贼二千余人。澜挺身入贼,结以诚信,贼并降附,百姓复业者二百余家。时曹
升任徐州刺史,知贼降,领兵掩袭。贼得脱后,入县杀澜。澜将被杀,从父弟渤,
诣贼救澜,请代兄死。澜又请留弟,弟兄争死。澜女卢甫妻,又泣请代父死。并
为贼所害,宣慰使、吏部侍郎李季卿以节义闻。
又有尉氏尉王泛妻裴氏,仪王傅巨卿之女也。素有容范,为贼所俘,贼逼之。
裴曰:“吾衣冠之子,当死即死,终不苟全一命,受污于贼。”贼胁之以兵,逼
之以刀,裴坚力抗之。贼怒,乃支解裴氏,至死不屈。季卿亦以状迹闻。
诏曰:“郑州原武县尉卢甫亡妻李氏、汴州尉氏县尉王泛亡妻裴氏等,懿范
传家,柔明植性;顷因寇难,克彰义烈。或请代父死,表因心之孝;或誓逐夫亡,
标难夺之节。宜膺赠律,俾光休美。李氏可赠孝昌县君,裴氏可赠河东县君,仍
编入史册。”澜、渤亦赠官秩。
邹待征妻簿氏。待征,大历中为常州江阴县尉,其妻为海贼所掠。薄氏守节,
出待征官诰于怀中,托付村人,使谓待征曰:“义不受辱。”乃投江而死。贼退
潮落,待征于江岸得妻尸焉。江左文士,多著节妇文以纪之。
李湍妻。湍,吴元济之军人也。元和中,淮南未平,湍心怀向顺,乃急渡
溵河,东降乌重胤。其妻遂为贼束缚在树,脔而食之,至死,叫其夫曰:“善
事乌仆射。”观者义之。至是,重胤以其事请列史册。十三年,宪宗下诏从之。
董昌龄母杨氏。昌龄常为泗州长史,世居于蔡。少孤,受训于母。累事吴少
诚、少阳,至元济时,为吴房令。杨氏潜诫曰:“逆顺之理,成败可知,汝宜图
之。”昌龄志未果,元济又署为郾城令。杨氏复诫曰:“逆党欺天,天所不福。
汝当速降,无以前败为虑,无以老母为念。汝为忠臣,吾虽殁无恨矣!”及王师
逼郾城,昌龄乃以城降,且说贼将邓怀金归款于李光颜。宪宗闻之喜,急召昌龄
至阙,直授郾城令、兼监察御史,仍赐绯鱼。昌龄泣谢曰:“此皆老母之训。”
宪宗嗟叹良久。元济囚杨氏,欲杀之,而止者数矣。蔡平,杨氏幸无恙。元和十
五年,陈许节度使李逊疏杨氏之强明节义以闻,乃封北平郡太君。
韦雍妻萧氏。雍,故太子宾客。张弘靖镇幽州日,奏授观察判官,摄监察御
史。时属朝廷制置未备,幽州俗本凶悍,尤不乐文儒为主帅,宾佐习于常态,忿
其变通,议论不密,卒然起乱。雍时家亦从劫,萧氏闻难号呼,专执夫袂,左右
格去,以死不从。及雍临刃,萧氏涕而告曰:“妾不幸年少,义不苟活;今日之
事,愿先就死!”执刃者断其臂而杀雍,萧氏词气不挠,虽凶悍圜视,无不嗟叹。
其夕,萧氏亦卒。太和六年,节度使杨志诚表明其事,因降敕追封兰陵县君。
衡方厚妻程氏。方厚,太和中任邕州都督府录事参军,为招讨使董昌龄诬枉
杀之。程氏力不能免,乃抑其哀,如非冤者。昌龄雅不疑虑,听其归葬。程氏故
得以徒行诣阙,截耳于右银台门,告夫被杀之冤。御史台鞫之,得实,谏官亦有
章疏,故昌龄再受谴逐。
程氏,开成元年降敕曰:“乃者吏为不道,虐杀尔夫,诣阙申冤,徒行万里,
崎岖逼畏,滨于危亡。血诚即昭,幽愤果雪,虽古之烈妇,何以加焉!如闻孤孀
无依,昼哭待尽,俾荣禄养,仍赐疏封。可封武昌县君,仍赐一子九品正员官。”
女道士李玄真,越王贞之玄孙。曾祖珍子,越王张六男也。先天中得罪,配
流岭南。玄真祖、父,皆亡殁于岭外。虽曾经恩赦,而未昭雪。玄真进状曰:
“去开成三年十二月内得岭南节度使卢钧出俸钱接措,哀妾三代旅榇暴露,各在
一方,特与发遣,归就大茔合祔。今护四丧,已到长乐旅店权下,未委故越王坟
所在,伏乞天恩,允妾所奏,许归大茔。妾年已六十三,孤露家贫,更无依倚。”
诏曰:“越王事迹,国史著明,枉陷非辜,寻已洗雪。其珍子他事配流,数代漂
零,不还京国。玄真弱女,孝节卓然,启护四丧,绵历万里;况是近族,必可加
恩。行路犹或嗟称,朝廷固须恤助。委宗正寺、京兆府与访越王坟墓报知。如不
是陪陵,任祔茔次卜葬。其葬事仍令京兆府接措,必使备礼。葬毕,玄真如愿住
京城,便配咸宜观安置。”
孝女王和子者,徐州人。其父及兄为防秋卒,戍泾州。元和中,吐蕃寇边,
父兄战死,无子,母先亡。和子时年十七,闻父兄殁于边上,被发徒跣縗裳,独
往泾州。行丐取父兄之丧,归徐营葬。手植松柏,剪发坏形,庐于墓所。节度使
王智兴以状闻,诏旌表之。
又大中五年,兖州瑕丘县人郑神佐女,年二十四,先许适驰雄牙官李玄庆。
神佐亦为官健,戍庆州。时党项叛,神佐战死,其母先亡,无子。女以父战殁边
城,无由得还,乃剪发坏形,自往庆州护父丧还,至瑕丘县进贤乡马青村,与母
合葬。便庐于坟所,手植松槚,誓不适人。节度使萧椒以状奏之曰:“伏以闾
里之中,罕知礼教,女子之性,尤昧义方。郑氏女痛结穷泉,哀深《陟岵》,投
身沙碛,归父遗骸,远自边陲,得还闾里。感《蓼莪》以积恨,守丘墓以誓心。
克彰孝理之仁,足厉贞方之节。”诏旌表门闾。
赞曰:政教隆平,男忠女贞。礼以自防,义不苟生。彤管有炜,兰闺振声。
《关雎》合《雅》,始号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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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上

○突厥之始,启民之前,《隋书》载之备矣,只以入国之事而述之。
始毕可汗咄吉者,启民可汗子也。隋大业中嗣位,值天下大乱,中国人奔之
者众。其族强盛,东自契丹、室韦,西尽吐谷浑、高昌诸国,皆臣属焉。控弦百
余万,北狄之盛,未之有也。高视阴山,有轻中夏之志。
可汗者,犹古之单于;妻号可贺敦,犹古之阏氏也。其子弟谓之特勤,别部
领兵者皆谓之设。其大官屈律啜,次阿波,次颉利发,次吐屯,次俟斤,并代居
其官而无员数,父兄死则子弟承袭。
高祖起义太原,遣大将军府司马刘文静聘于始毕,引以为援。始毕遣其特勤
康稍利等献马千匹,会于绛郡。又遣二千骑助军,从平京城。及高祖即位,前后
赏赐,不可胜纪。始毕自恃其功,益骄踞;每遣使者至长安,颇多横恣。高祖以
中原未定,每优容之。
武德元年,始毕使骨咄禄特勤来朝,宴于太极殿,奏《九部乐》,赉锦彩布
绢各有差。二年二月,始毕帅兵渡河,至夏州,贼帅梁师都出兵会之,谋入抄掠。
授马邑贼帅刘武周兵五百余骑,遣入句注,又追兵大集,欲侵太原。是月,始毕
卒,其子什钵苾以年幼不堪嗣位,立为泥步设,使居东偏,直幽州之北。立其弟
俟利弗设,是为处罗可汗。
处罗可汗嗣位,又以隋义成公主为妻,遣使入朝告丧。高祖为之举哀,废朝
三日,诏百官就馆吊其使者,又遣内史舍人郑德挺往吊处罗,赙物三万段。处罗
此后频遣使朝贡。先是,隋炀帝萧后及齐王暕之子政道,陷于窦建德。三年二
月,处罗迎之,至于牙所,立政道为隋王。隋末中国人在虏庭者,悉隶于政道,
行隋正朔,置百官,居于定襄城,有徒一万。时太宗在藩,受诏讨刘武周,师次
太原,处罗遣其弟步利设率二千骑与官军会。六月,处罗至并州,总管李仲文出
迎劳之。留三日,城中美妇人多为所掠,仲文不能制。俄而,处罗卒,义成公主
以其子奥射设丑弱,废不立之,遂立处罗之弟咄苾,是为颉利可汗。
颉利可汗者,启民可汗第三子也。初为莫贺咄设,牙直五原之北。高祖入长
安,薛举犹据陇右,遣其将宗罗睺攻陷平凉郡,北与颉利连结。高祖患之,遣光
禄卿宇文歆赍金帛以赂颉利。歆说之,令绝交于薛举。初,隋五原太守张长逊,
因乱以其所部五原城隶于突厥。歆又说颉利遣长逊入朝,以五原地归于我。颉利
并从之,因发突厥兵及长逊之众,并会于太宗军所。武德三年,颉利又纳义城公
主为妻,以始毕之子什钵苾为突利可汗,遣使入朝,告处罗死。高祖为之罢朝一
日,诏百官就馆吊其使。
颉利初嗣立,承父兄之资,兵马强盛,有凭陵中国之志。高祖以中原初定,
不遑外略,每优容之,赐与不可胜计。颉利言辞悖傲,求请无厌。四年四月,颉
利自率万余骑,与马邑贼苑君璋将兵六千人共攻雁门。定襄王李大恩击走之。先
是汉阳公苏瑰、太常卿郑元璹、左骁卫大将军长孙顺德等各使于突厥,颉利并拘
之。我亦留其使前后数辈。至是为大恩所挫,于是乃惧,仍放顺德还,更请和
好。献鱼胶数十斤,欲令二国同于此胶。高祖嘉之,放其使者特勤热寒、阿史德
等还蕃,赐以金帛。
五年春,李大恩奏言突厥饥荒,马邑可图。诏大恩与殿内少监独孤晟帅师讨
苑君璋,期以二月会于马邑。晟后期不至,大恩不能独进,顿兵新城以待之。颉
利遣数万骑与刘黑闼合军,进围大恩。王师败绩,大恩殁于阵,死者数千人。六
月,刘黑闼又引突厥万余骑入抄河北。颉利复自率五万骑南侵,至于汾州。又遣
数千骑西入灵、原等州,诏隐太子出豳州道,太宗出蒲州道以讨之。时颉利攻围
并州,又分兵入汾、潞等州,掠男女五千余口,闻太宗兵至蒲州,乃引兵出塞。
七年八月,颉利、突利二可汗举国入寇,道自原州,连营南上。太宗受诏北
讨,齐王元吉隶焉。初,关中霖雨,粮运阻绝,太宗颇患之,诸将忧见于色,顿
兵于豳州。颉利、突利率万余骑奄至城西,乘高而阵,将士大骇。太宗乃亲率百
骑驰诣虏阵,告之曰:“国家与可汗誓不相负,何为背约深入吾地?我秦王也,
故来一决。可汗若自来,我当与可汗两人独战;若欲兵马总来,我唯百骑相御耳。”
颉利弗之测,笑而不对。太宗又前,令骑告突利曰:“尔往与我盟,急难相救;
尔今将兵来,何无香火之情也?亦宜早出,一决胜负。”突利亦不对。太宗前,
将渡沟水,颉利见太宗轻出,又闻香火之言,乃阴猜突利。因遣使曰:“王不须
渡,我无恶意,更欲共王自断当耳。”于是稍引却,各敛军而退。太过因纵反间
于突利,突利悦而归心焉,遂不欲战。其叔侄内离,颉利欲战不可,因遣突利及
夹毕特勤阿史那思摩奉见请和,许之。突利因自托于太宗,愿结为兄弟。思摩初
奉见,高祖引升御榻,顿颡固辞。高祖谓曰:“颉利诚心遣特勤朝拜,今见特勤,
如见颉利。”固引之,乃就坐,寻封思摩为和顺王。
八年七月,颉利集兵十余万,大掠朔州,又袭将军张瑾于太原。瑾全军并没,
脱身奔于李靖。出师拒战,颉利不得进,屯于并州。太宗帅师讨之,次蒲州;颉
利引兵而去,太宗旋师。
九年七月,颉利自率十余万骑进寇武功,京师戒严。己卯,进寇高陵,行军
总管左武候大将军尉迟敬德与之战于泾阳,大破之,获俟斤阿史德乌没啜,斩首
千余级。癸未,颉利遣其腹心执失思力入朝为觇,自张形势云:“二可汗总兵百
万,今已至矣。”太宗谓之曰:“我与突厥面自和亲,汝则背之,我实无愧。又
义军入京之初,尔父子并亲从我,赐汝玉帛,前后极多,何故辄将兵入我畿县?
尔虽突厥,亦须颇有人心,何故全忘大恩,自夸强盛?我当先戮尔矣!”思力惧
而请命,太宗不许,絷之于门下省。
太宗与侍中高士廉、中书令房玄龄、将军周范驰六骑幸渭水之上,与颉利隔
津而语,责以负约。其酋帅大惊,皆下马罗拜。俄而,众军继至,颉利见军容大
盛,又知思力就拘,由是大惧。太宗独与颉利临水交言,麾诸军却而阵焉。萧瑀
以轻敌固谏于马前,上曰:“吾已筹之,非卿所知也。突厥所以扫其境内,直入
渭滨,应是闻我国家初有内难,朕又新登九五,将谓不敢拒之。朕若闭门,虏必
大掠,强弱之势,在今一举。朕故独出,以示轻之;又耀军容,使知必战。事出
不意,乖其本图,虏入既深,理当自惧。与战则必克,与和则必固,制服匈奴,
自兹始矣!”是日,颉利请和,诏许焉。车驾即日还宫。乙酉,又幸城西,刑白
马与颉利同盟于便桥之上,颉利引兵而退。萧瑀进曰:“初,颉利之未和也,谋
臣猛将多请战,而陛下不纳,臣以为疑。既而虏自退,其策安在?”上曰:“我
观突厥之兵,虽众而不整,君臣之计,唯财利是视。可汗独在水西,酋帅皆来谒
我,我因而袭击其众,势同拉朽。然我已令无忌、李靖设伏于幽州以待之,虏若
奔还,伏兵邀其前,大军蹑其后,覆之如反掌矣!我所以不战者,即位日浅,为
国之道,安静为务,一与虏战,必有死伤;又匈虏一败,或当惧而修德,结怨于
我,为患不细。我今卷甲韬戈,陷以玉帛,顽虏骄恣,必自此始,破亡之渐,其
在兹乎!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此之谓也!”九月,颉利献马三千匹,羊万口,
上不受;诏颉利所掠中国户口者悉令归之。
贞观元年,阴山已北薛延陀、回纥、拔也古等部皆相率背叛,击走其欲谷设。
颉利遣突利讨之,师又败绩,轻骑奔还。颉利怒,拘之十余日;突利由是怨望,
内欲背之。其国大雪,平地数尺,羊马皆死,人大饥,乃惧我师出乘其弊。引兵
入朔州,扬言会猎,实设备焉。侍臣咸曰:“夷狄无信,先自猜疑,盟后将兵,
忽践疆境。可乘其便,数以背约,因而讨之。”太宗曰:“匹夫一言,尚须存信,
何况天下主乎!岂有亲与之和,利其灾祸而乘危迫险以灭之耶?诸公为可,朕不
为也。纵突厥部落叛尽,六畜皆死,朕终示以信,不妄讨之;待其无礼,方擒取
耳。”
二年,突利遣使奏言与颉利有隙,奏请击之,诏秦武通以并州兵马随便应接。
三年,薛延陀自称可汗于漠北,遣使来贡方物。颉利始称臣,尚公主,请修婿礼。
颉利每委任诸胡,疏远族类,胡人贪冒,性多翻覆,以故法令滋彰,兵革岁动,
国人患之,诸部携贰。频年大雪,六畜多死,国中大馁,颉利用度不给,复重敛
诸部,由是下不堪命,内外多叛之。上以其请和,后复援梁师都,诏兵部尚书李
靖、代州都督张公谨出定襄道,并州都督李勣、右武卫将军丘行恭出通汉道,左
武卫大将军柴绍出金河道,卫孝节出恒安道,薛万彻出畅武道,并受靖节度以讨
之。十二月,突利可汗及郁射设、荫奈特勤等,并帅所部来奔。
四年正月,李靖进屯恶阳岭,夜袭定襄,颉利惊扰,因徙牙于碛口,胡酋康
苏密等遂以隋萧后及杨政道来降。二月,颉利计窘,窜于铁山,兵尚数万,使执
失思力入朝谢罪,请举国内附。太宗遣鸿胪卿唐俭、将军安修仁持节安抚之,颉
利稍自安。靖乘间袭击,大破之,遂灭其国。颉利乘千里马,独骑奔于从侄沙钵
罗部落。三月,行军副总管张宝相率众奄至沙钵罗营,生擒颉利送于京师。太宗
谓曰:“凡有功于我者,必不能忘,有恶于我者,终亦不记。论尔之罪状,诚为
不小,但自渭水曾面为盟,从此以来,未有深犯,所以录此,不相责耳!”仍诏
还其家口,馆于太仆,禀食之。颉利郁郁不得志,与其家人或相对悲歌而泣。帝
见羸惫,授虢州刺史,以彼土多獐鹿,纵其畋猎,庶不失物性。颉利辞不愿往,
遂授右卫大将军,赐以田宅。
五年,太宗谓侍臣曰:“天道福善祸淫,事犹影响。昔启民亡国奔隋,文帝
不吝粟帛,大兴士众,营卫安置,乃得存立。既而强盛,当须子子孙孙思念报德。
才至始毕,即起兵围炀帝于雁门,及隋国将乱,又恃强深入,遂使昔安立其家国
者,身及子孙,并为颉利兄弟之所屠戮。今颉利破亡,岂非背恩忘义所致也!”
八年卒,诏其国人葬之,从其俗礼,焚尸于灞水之东,赠归义王,谥曰荒。
其旧臣胡禄达官吐谷浑邪自刎以殉。
浑邪者,颉利之母婆施氏之媵臣也,颉利初诞,以付浑邪,至是哀恸而死。
太宗闻而异之,赠中郎将,仍葬于颉利墓侧,树碑以纪之。
突利可汗什钵苾者,始毕可法之嫡子,颉利之侄也。隋大业中,突利年数岁,
始毕遣领其东牙之兵,号为泥步设。隋淮南公主之北也,遂妻之。颉利嗣位,以
为突利可汗,牙直幽州之北。突利在东偏,管奚、霫等数十部,征税无度,诸部
多怨之。贞观初,奚、霫等并来归附,颉利怒其失众,遣北征延陀,又丧师,遂
囚而挞焉。
突利初自武德时,深自结于太宗,太宗亦以恩义抚之,结为兄弟,与盟而去。
后颉利政乱,骤征兵于突利,拒之不与,由是有隙。贞观三年,表请入朝。上谓
侍臣曰:“朕观前代为国者,劳心以忧万姓,世祚乃长;役人以奉其身,社稷必
灭。今北蕃百姓丧亡。诚由其君不君之故也。至使突利情愿入朝,若非困迫,何
能至此?夷狄弱则边境无虞,亦甚为慰。然见其颠狈,又不能不惧,所以然者,
虑己有不逮,恐祸变亦尔。朕今视不能远见,听不能远闻,唯藉公等尽忠匡弼,
无得惰于谏诤也。”突利寻为颉利所攻,遣使来乞师。太宗谓近臣曰:“朕与突
利结为兄弟,不可以不救。”杜如晦进曰:“夷狄无信,其来自久,国家虽为守
约,彼必背之。不若因其乱而取之,所谓取乱侮亡之道。”太宗然之。因令将军
周范屯太原,以图进取。突利乃率其众来奔,太宗礼之甚厚,频赐以御膳。
四年,授右卫大将军,封北平郡王,食邑封七百户,以其下兵众置顺祐等州,
帅部落还蕃。太宗谓曰:“昔尔祖启民亡失兵马,一身投隋,隋家竖立,遂至强
盛,荷隋之恩,未尝报德。至尔父始毕乃为隋家之患,自尔已后,无岁不侵扰
中国。天实祸淫,大降灾变,尔众散乱,死亡略尽。既事穷后,乃来投我,我所
以不立尔为可汗者,正为启民前事故也。改变前法,欲中国久安,尔宗族永固,
是以授尔都督。当须依我国法,整齐所部,不得妄相侵掠,如有所违,当获重罪。”
五年,征入朝,至并州,道病卒,年二十九。太宗为之举哀,诏中书侍郎岑
文本为其碑文。子贺逻鹘嗣。
突利弟结社率,贞观初入朝,历位中郎将。十三年,从幸九成宫,阴结部落
得四十余人,并拥贺逻鹘,相与夜犯御营,逾第四重幕,引弓乱发,杀卫士数十
人。折冲孙武开率兵奋击,乃退。北走渡渭水,欲奔其部落。寻皆捕而斩之,诏
原贺逻鹘,流于岭外。
颉利之败也,其部落或走薛延陀,或走西域,而来降者甚众。诏议安边之术。
朝士多言突厥恃强,扰乱中国,为日久矣。今天实丧之,穷来归我,本非慕义之
心。因其归命,分其种落,俘之河南兖、豫之地,散居州县,各使耕织,百万胡
虏可得化为百姓,则中国有加户之利,塞北可常空矣。唯中书令温彦博议请准汉
建武时置降匈奴于五原塞下。全其部落,得为捍蔽,又不离其土俗,因而抚之,
一则实空虚之地,二则示无猜心。若遣向河南兖、豫,则乖物性,故非含育之道。
太宗将从之。秘书监魏征奏言:“突厥自古至今,未有如斯之破败者也,此是上
天剿绝,宗庙神武。且其世寇中国,百姓冤仇,陛下以其降伏,不能诛灭,即宜
遣还河北,居其故土。匈奴人面兽心,非我族类,强必寇盗,弱则卑服,不顾恩
义,其天性也。秦、汉患其若是,故发猛将以击之,收取河南,以为郡县,陛下
奈何以内地居之!且今降者几至十万,数年之间,孳息百倍,居我肘腋,密迩王
畿,心腹之疾,将为后患,尤不可河南处也。”温彦博奏曰:“天子之于物也,
天覆地载,有归我者,则必养之。今突厥破灭之余,归心降附,陛下不加怜愍,
弃而不纳,非天地之道,阻四夷之意,臣愚甚谓不可。遣居河南,所谓死而生之,
亡而存之,怀我德惠,终无叛逆。”魏征又曰:“晋代有魏时胡落,分居近郡,
平吴已后,郭钦、江统劝武帝逐出塞外;不用钦等言,数年之后,遂倾瀍、洛。
前代覆车,殷鉴不远,陛下必用彦博之言,遣居河南,所谓养兽自遗患也!”彦
博又曰:“闻圣人之道,无所不通,古先哲王,有教无类。突厥余魂,以命归我,
我援护之,收居内地,禀我指麾,教以礼法,数年之后,尽为农民。选其酋首,
遣居宿卫,畏威怀德,何患之有?光武居南单于内郡,为汉藩翰,终乎一代,不
有叛逆。”彦博既口给,引类百端,太宗遂用其计,于朔方之地,自幽州至灵州
置顺、祐、化、长四州都督府,又分颉利之地六州,左置定襄都督府,右置云中
都督府,以统其部众。其酋首至者,皆拜为将军、中郎将等官,布列朝廷,五品
以上百余人,因而入居长安者数千家。自结社率之反也,太宗始患之。又上书者
多云处突厥于中国,殊谓非便,乃徙于河北,立右武候大将军、化州都督、怀化
郡王思摩为乙弥泥孰侯利苾可汗,赐姓李氏,率所部建牙于河北。
思摩者,颉利族人也。始毕、处罗以其貌似胡人,不类突厥,疑非阿史那族
类,故历处罗、颉利世,常为夹毕特勤,终不得典兵为设。武德初,数来朝贡,
高祖封为和顺郡王。及其国乱,诸部多归中国,唯思摩随逐颉利,竟与同擒。太
宗嘉其忠,除右武候大将军、化州都督,令统颉利旧部落于河南之地,寻改封怀
化郡王。
及将徙于白道之北,思摩等咸惮薛延陀,不肯出塞。太宗遣司农卿郭嗣本赐
延陀玺书曰:
突厥颉利可汗未破已前,自恃强盛,抄掠中国,百姓被其杀者不可胜纪。
我发兵击破之,诸部落悉归化。我略其旧过,嘉其从善,并授官爵,同我百僚,
所有部落,爱之如子,与我百姓不异。但中国礼义,不灭尔国,前破突厥,止为
颉利一人为百姓之害,所以废而黜之,实不贪其土地,利其人马也。自黜废颉利
以后,恒欲更立可汗,是以所降部落等并置河南,任其放牧,今户口羊马日向滋
多。元许册立,不可失信,即欲遣突厥渡河,复其国土。我策尔延陀日月在前,
今突厥居后,后者为小,前者为大。尔在碛北,突厥居碛南,各守土境,镇抚部
落。若其逾越,故相抄掠,我即将兵各问其罪。此约既定,非但有便尔身,贻厥
子孙,长守富贵也。”
于是命礼部尚书赵郡王孝恭赍书就思摩部落,筑坛于河上以拜之,并赐之鼓
纛。突厥及胡在诸州安置者,并令渡河北,还其旧部。又以左屯卫将军阿史那忠
为左贤王,左武卫将军阿史那泥孰为右贤王以贰之。
薛延陀闻太宗遣思摩渡河北,虑其部落翻附碛北,预蓄轻骑,伺至而击之。
太宗遣敕之曰:“擅相侵者,国有常刑。”延陀曰:“至尊遣莫相侵掠,敢不奉
诏。然突厥翻覆难信,其未破前,连年杀中国人,动以千万计。至尊破突厥,须
收为奴婢,将与百姓,而反养之如子,结社率竟反,此辈兽心,不可信也。臣荷
恩甚深,请为至尊诛之。”时思摩下部众渡河者凡十万,胜兵四万人,思摩不能
抚其众,皆不惬服。至十七年,相率叛之,南渡河,请分处于胜、夏二州之间,
诏许之。思摩遂轻骑入朝,寻授右武卫将军,从征辽东,为流矢所中;太宗亲为
吮血,其见顾遇如此。未几,卒于京师。赠兵部尚书、夏州都督,陪葬昭陵,立
坟以象白道山,诏为立碑于化州。
先是,贞观中,突厥别部有车鼻者,亦阿史那之族也,代为小可汗,牙于金
山之北。颉利可汗之败,北荒诸部将推为大可汗,遇薛延陀为可汗,车鼻不敢当,
遂率所部归于延陀。为人勇烈,有谋略,颇为众附。延陀恶而将诛之,车鼻密知
其谋,窜归于旧所,其地去京师万里,胜兵三万人,自称乙注车鼻可汗。西有歌
罗禄,北有结骨,皆附隶之。自延陀破后,遣其子沙钵罗特勤来朝,贡方物,又
请身自入朝。太宗遣将军郭广敬征之,竟不至,太宗大怒。贞观二十三年,遣右
骁卫郎将高侃潜引回纥、仆骨等兵众袭击之。其酋长歌逻禄泥孰阙俟利发及拔塞
匐处木昆莫贺咄俟斤等率部落背车鼻,相继来降。永徽元年,侃军次阿息山。车
鼻闻王师至,召所部兵,皆不赴,遂携其妻子从数百骑而遁,其众尽降。侃率精
骑追车鼻,获之,送于京师。仍献于社庙,又献于昭陵。高宗数其罪而赦之,拜
左武卫将军,赐宅于长安,处其余众于郁督军山,置狼山都督以统之。车鼻长子
羯漫陀,先统拔悉密部。车鼻未败前,遣其子庵铄入朝,太宗嘉之,拜左屯卫将
军,更置新黎州以统其众。
车鼻既破之后,突厥尽为封疆之臣,于是分置单于、瀚海二都护府。单于都
护领狼山、云中、桑乾三都督,苏农等一十四州,瀚海都护领瀚海、金微、新黎
等七都督、仙萼、贺兰等八州,各以其首领为都督、刺史。高宗东封泰山,狼山
都督葛逻禄社利等首领三十余人,并扈从至岳下,勒名于封禅之碑。自永徽已后,
殆三十年,北鄙无事。
调露元年,单于管内突厥首领阿史德温傅、奉职二部落,始相率反叛,立泥
孰匐为可汗,二十四州并叛应之。高宗遣鸿胪卿萧嗣业、右千牛将军李景嘉率众
讨之,反为温傅所败,兵士死者万余人。又诏礼部尚书裴行俭为定襄道行军大总
管,率太仆少卿李思文、营州都督周道务等统众三十余万,讨击温傅,大破之。
泥孰匐为其下所杀,并擒奉职而还。
永隆元年,突厥又迎颉利从兄之子阿史那伏念于夏州,将渡河立为可汗,诸
部落复响应从之。又诏裴行俭率将军曹继叔、程务挺、李崇直、李文暕等讨之。
伏念窘急,诣行俭降。行俭遂虏伏念诣京师,斩于东市。永淳二年,突厥阿史那
骨咄禄复反叛。
骨咄禄者,颉利之疏属,亦姓阿史那氏。其祖父本是单于右云中都督舍利元
英下首领,世袭吐屯啜。伏念既破,骨咄禄鸠集亡散,入总材山,聚为群盗,
有众五千余人。又抄掠九姓,得羊马甚多,渐至强盛,乃自立为可汗,以其弟默
啜为杀,咄悉匐为叶护。时有阿史德元珍,在单于检校降户部落,尝坐事为单于
长史王本立所拘絷,会骨咄禄入寇,元珍请依旧检校部落,本立许之,因而便投
骨咄禄。骨咄禄得之,甚喜,立为阿波达干,令专统兵马事。
永淳二年,进寇蔚州。丰州都督崔智辩击之,反为贼所杀。文明元年,又寇
朔州,杀掠人吏,则天诏左武威卫大将军程务挺为单于道安抚大使以备之。垂拱
二年,骨咄禄又寇朔、代等州,左玉钤卫中郎将淳于处平为阳曲道总管,与副将
中郎将蒲英节率兵赴援,行至忻州,与贼战,大败,死者五千余人。三年,骨咄
禄及元珍又寇昌平,诏左鹰扬卫大将军黑齿常之击却之。其年八月,又寇朔州,
复以常之为燕然道大总管,击贼于黄花堆,大破之。追奔四十余里,贼众遂散走
碛北。右监门卫中郎将爨宝璧又率精兵一万三千人出塞穷追,反为骨咄禄所败,
全军尽没,宝璧轻骑遁归。初,宝璧见常之破贼,遽表请穷其余党,则天诏常之
与宝璧计议,遥为声援。宝璧以为破贼在朝夕,贪功先行。又令人出塞二千余里
觇候,见元珍等部落皆不设备,遂率众掩袭之。既至,又遣人报贼,令得设备出
战,遂为贼所覆,宝璧坐此伏诛。则天大怒,因改骨咄禄为不卒禄。元珍后率兵
讨突骑施,临阵战死。骨咄禄,天授中病卒。
默啜者,骨咄禄之弟也。骨咄禄死时,其子尚幼,默啜遂篡其位,自立为可
汗。长寿二年,率众寇灵州,杀掠人吏。则天遣白马寺僧薛怀义为代北道行军大
总管,领十大将军以讨之,既不遇贼,寻班师焉。默啜俄遣使来朝,则天大悦,
册授左卫大将军,封归国公,赐物五千段。明年,复遣使请和,又加授迁善可汗。
万岁通天元年,契丹首领李尽忠、孙万荣反叛,攻陷营府。默啜遣使上言:
“请还河西降户,即率部落兵马为国家讨击契丹。”制许之。默啜遂攻讨契丹,
部众大溃,尽获其家口,默啜自此兵众渐盛。则天寻遣使册立默啜为特进、颉跌
利施大单于、立功报国可汗。圣历元年,默啜表请与则天为子,并言有女,请和
亲。初,咸亨中,突厥诸部落来降附者,多处之丰、胜、灵、夏、朔、代等六州,
谓之降户。默啜至是,又索此降户及单于都护府之地,兼请农器、种子。则天初
不许,默啜大怨怒,言辞甚慢,拘我使人司宾卿田归道,将害之。时朝廷惧其兵
势,纳言姚璹、鸾台侍郎杨再思建议请许其和亲,遂尽驱六州降户数千帐,并种
子四万余硕、农器三千事以与之,默啜浸强由此也。
其年,则天令魏王武承嗣、男淮阳王延秀就纳其女为妃,遣右豹韬卫大将军
阎知微摄春官尚书,右武威卫郎将杨齐庄摄司宾卿,大赍金帛,送赴虏庭。行至
黑沙南庭,默啜谓知微等曰:“我女拟嫁与李家天子儿,你今将武家儿来,此是
天子儿否?我突厥积代已来,降附李家,今闻李家天子种末总尽,唯有两儿在,
我今将兵助立。”遂收延秀等,拘之别所。伪号知微为可汗,与之率众十余万,
袭我静难及平狄、清夷等军。静难军使左玉钤卫将军慕容玄皦以兵五千人降之。
俄进寇妫、檀等州,则天令司属卿武重规为天兵中道大总管,右武威卫将军沙吒
忠义为天兵西道前军总管,幽州都督张仁亶为天兵东道总管,率兵三十万击之。
右羽林卫大将军阎敬容为天兵西道后军总管,统兵十五万以为后援。默啜又出自
恒岳道,寇蔚州,陷飞狐县。俄进攻定州,杀刺史孙彦高,焚烧百姓庐舍,虏掠
男女,无少长皆杀之。则天大怒,购斩默啜者,封王,改默啜号为斩啜。寻又围
逼赵州,长史唐波若翻城应之,刺史高睿抗节不从,遂遇害。则天乃立庐陵王为
皇太子,令充河北道行军大元帅。军未发而默啜尽抄掠赵、定等州男女八九万人,
从五回道而去,所过残杀,不可胜纪。沙吒忠义及后军总管李多祚等皆持重兵,
与贼相望,不敢战。河北道元帅纳言狄仁杰总兵十万追之,无所及。
二年,默啜立其弟咄悉匐为左厢察,骨咄禄子默矩为右厢察,各主兵马二万
余人。又立其子匐俱为小可汗,位在两察之上,仍主处木昆等十姓兵马四万余人。
又号为拓西可汗,自是连岁寇边。久视元年,掠陇右诸监马万余匹而去。制右肃
政御史大夫魏元忠为灵武道行军大总管,以备之,又命安北大都督相王旦为天兵
道元帅,统诸军讨击,竟未行而贼退。
长安三年,默啜遣使莫贺达干,请以女妻皇太子之子,则天令太子男平恩王
重俊、义兴王重明廷立见之。默啜遣大巨移力贪汗入朝,献马千匹及方物以谢
许亲之意。则天宴之于宿羽亭,太子、相王及朝集使三品以上并预会,重赐以遣
之。
中宗即位,默啜又寇灵州鸣沙县。灵武军大总管沙吒忠义拒战久之,官军败
绩,死者六千余人。贼遂进寇原、会等州,掠陇右群牧马万余匹而去,忠义坐免。
中宗下制绝其请婚,仍购募能斩获默啜者封国王,授诸卫大将军,赏物二千段。
又命内外官各进破突厥诸策。右补阙卢俌上疏曰:
臣闻有虞咸熙,苗人逆命,殷宗大化,鬼方不宾,则戎狄交侵,其来远矣。
汉高帝纳娄敬之议,与匈奴和亲,妻以宗女,赂以钜万,冒顿益骄,边寇不止。
则远荒之地,凶悍之俗,难以德绥,可以威制,而降自三代,无闻上策。今匈奴
不臣,扰我亭障,皇赫斯怒,将整元戎。臣闻方叔帅师,功歌周《雅》,去病耀
武,勋勒燕山,则万里折冲,在于择将。《春秋》谋元帅,取其说《礼》、《乐》、
敦《诗》、《书》。晋臣杜预射不穿札,而建平吴之勋,是知中权制谋,不在一
夫之勇。其蕃将沙吒忠义等身虽骁悍,志无远图,此乃骑将之材,本不可当大
任。且师出以律,将军死绥。秦克长平,赵括受戮;胡去马邑,王恢坐诛,则弃
军有刑,古之常典。近者鸣沙之役,主将先逃,轻挫国威,须正邦宪。又其中军
既败,陈乱矢穷,义勇之士,犹能死战,功合纪录,以劝戎行,赏罚既明,将士
尽节,此擒敌之术也。
臣闻以蛮夷攻蛮夷,中国之长算。故陈汤统西域而郅支灭,常惠用乌孙而匈
奴败。请购辩勇之士,班、傅之俦,旁结诸蕃,与图攻取,此又掎角之势也。
臣闻昔置新秦以实塞下,宜因古法,募人徙边,选其胜兵,免其行役,次庐
伍,明教令,则狃习戎事,究识夷险,其所虏获,因而赏之。近战则守家,远战
则利货,趋赴锋镝,不劳训誓,朝赋“杨柳”,夕歌《杕杜》,十年之后,可
以久安。
臣闻汉拜郅都,匈奴避境;赵命李牧,林胡远窜。则朔方之安危,边城之胜
负,地方千里,制在一贤。其边州刺史不可不慎择,得其人而任之。蒐乘训兵,屯
田积粟,谨设烽燧,精饰戈矛,来则惩而御之,去则备而守之,此又古之善经
也。去岁亢阳,天下不稔,利在保境,不可穷兵。使内郡黔黎,各安其业,择共
宰牧,轻其赋徭,事无过举,爵不以私。爱人之财,节其徭役;惜人之力,不广
台榭。察地利天时以趋耕获,命秋狝冬狩以教战阵。则数年之后,有勇知方,帑
藏山积,金革犀利。然后整六军,绝大漠,雷击万里,风扫二庭,斩蹛林之酋,
悬藁街之邸,使百蛮震怖,五兵载戢,则上合天时,下顺人事。理内以及外,绥
近以来远,以惠中国,以静四方。臣少慕文儒,不习军旅,奇正之术,多愧前良,
献替是司,轻陈瞽议。
上览而善之。默啜于是杀我行人假鸿胪卿臧思言。思言对贼不屈节,特赠鸿
胪卿,仍命左屯卫大将军张仁亶摄右御史台大夫,充朔方道大总管以御之。仁亶
始于河外筑三受降城,绝其南寇之路。
睿宗践祚,默啜又遣使请和亲。制以宋王成器女为金山公主许嫁之。默啜乃
遣其男杨我支特勤来朝,授右骁卫员外大将军。俄而睿宗传位,亲竟不成。
初,默啜景云中率兵西击娑葛,破灭之。契丹及奚自神功之后,常受其征
役,其地东西万余里,控弦四十万,自颉利之后最为强盛。自恃兵威,虐用其众。
默啜既老,部落渐多逃散。开元二年,遣其子移?可汗及同俄特勤、妹婿火拔颉
利发石阿失毕率精骑围逼北庭。右骁卫将军郭虔瓘婴城固守,俄而出兵擒同俄特
勤于城下,斩之。虏因退缩,火拔惧不敢归,携其妻来奔,制授左卫大将军,封
燕北郡王,封其妻为金山公主,赐宅一区,奴婢十人,马十匹,物千段。明年,
十姓部落左厢五咄六啜、右厢五弩失毕五俟斤及子婿高丽莫离支高文简、睟跌都
督崿跌思泰等各率其众,相继来降,前后总万余帐。制令居河南之旧地。授高文
简左卫员外大将军,封辽西郡王;睟跌思泰为特进、右卫员外大将军兼睟跌都督,
封楼烦郡公。自余首领,封拜赐物各有差。默啜女婿阿史德胡禄俄又归朝,授
以特进。其秋,默啜与九姓首领阿布思等战于碛北。九姓大溃,人畜多死,阿布
思率众来降。
四年,默啜又北讨九姓拔曳固,战于独乐河,拔曳固大败。默啜负胜轻归,
而不设备。遇拔曳固迸卒颉质略于柳林中,突出击默啜,斩之,便与入蕃使郝灵
荃传默啜首至京师。骨咄禄之子阙特勤鸠合旧部,杀默啜子小可汗及诸弟并亲信
略尽,立其兄左贤王默棘连,是为毗伽可汗。
毗伽可汗以开元四年即位,本蕃号为小杀。性仁友,自以得国是阙特勤之功,
固让之。阙特勤不受,遂以为左贤王,专掌兵马。是时奚、契丹相率款塞,突骑
施苏禄自立为可汗,突厥部落颇多携贰,乃召默啜时衙官暾欲谷为谋主。初,默
啜下衙官尽为阙特勤所杀,暾欲谷以女为小杀可敦,遂免死。废归部落,乃复用,
年已七十余,蕃人甚敬伏之。
俄而降户阿悉烂、睟跌思泰等复自河曲叛归。初,降户南至单于,左卫大将
军单于副都护张知运,尽收其器仗,令渡河而南,蕃人怨怒。御史中丞姜晦为巡
边使,蕃人诉无弓矢,不得射猎,晦悉给还之。故有抗敌之具。张知运既不设备,
与降户战于青刚岭,为降户所败,临阵生擒知运,拟送与突厥。朔方总管薛纳率
兵追讨之。贼至大斌县,又为将军郭知运所击。贼众大溃散,投黑山呼延谷,释
张知运而去。上以张知运丧师,斩之以徇。小杀既得降户,谋欲南入为寇。暾欲
谷曰:“唐主英武,人和年丰,未有间隙,不可动也。我众新集,犹尚疲羸,须
且息养三数年,始可观变而举。”小杀又欲修筑城壁,造立寺观。暾欲谷曰:
“不可。突厥人户寡少,不敌唐家百分之一,所以常能抗拒者,正以随逐水草,
居处无常,射猎为业,又皆习武。强则进兵抄掠,弱则窜伏山林,唐兵虽多,无
所施用。若筑城而居,改变旧俗,一朝失利,必将为唐所并。且寺观之法,教人
仁弱,本非用武争强之道,不可置也。”小杀等深然其策。
八年冬,御史大夫王晙俊为朔方大总管,奏请西征拔悉密,东发奚、契丹两
蕃,期以明年秋初,引朔方兵数道俱入,掩突厥衙帐于稽落河上。小杀闻之,大
恐。暾欲谷曰:“拔悉密今在北庭,与两蕃东、西相去极远,势必不合。王晙兵
马,计亦无能至此。必若能来,候其临到,即移衙帐向北三日,唐兵粮尽,自然
去矣。且拔悉密轻而好利,闻命必是先来,王晙与张嘉贞不协,奏请有所不惬,
必不敢动。若王晙兵马不来,拔悉密独至,即须击取之,势易为也!”
九年秋,拔悉密果临突厥衙帐,而王晙兵及两蕃不至。拔悉密惧而引退。突
厥欲击之,暾欲谷曰:“此众去家千里,必将死战,未可击也,不如以兵蹑之。”
去北庭二百里,暾欲谷分兵间道先掩北庭,因纵卒击拔悉密之还众。遂散走投北
庭,而城陷不得入,尽为突厥所擒,并虏其男女而还。暾欲谷回兵,因而出赤亭
以掠凉州羊马。时杨敬述为凉州都督,遣副将卢公利、判官元澄,出兵邀击之。
暾欲谷曰:“敬述若守城自固,即与连和;若出兵相当,即须决战。我今乘胜,
必有功矣!”公利等兵至删丹,遇贼,元澄令兵士揎臂持满,仍急结其袖,会风
雪冻烈,尽坠弓矢。由是官军大败,元澄脱身而走。敬述坐削除官爵,白衣检校
凉州事。小杀由是大振,尽有默啜之众。俄又遣使请和,乞与玄宗为子,上许之。
仍请尚公主,上但厚赐而遣之。
十三年,玄宗将东巡,中书令张说谋欲加兵以备突厥。兵部郎中裴光庭曰:
“封禅者,告成之事,忽此征发,岂非名实相乖?”说曰:“突厥比虽请和,兽
心难测。且小杀者仁而爱人,众为之用;阙特勤骁武善战,所向无前;暾欲谷深
沉有谋,老而益智,李靖、徐勣之流也。三虏协心,动无遗策,知我举国东巡,
万一窥边,何以御之?”光庭请遣使征其大臣扈从,则突厥不敢不从,又亦难为
举动。说然其言,乃遣中书直省袁振摄鸿胪卿,往突厥以告其意。小杀与其妻及
阙特勤、暾欲谷等环坐帐中设宴,谓振曰:“吐蕃狗种,唐国与之为婚;奚及契
丹,旧是突厥之奴,亦尚唐家公主;突厥前后请结和亲,独不蒙许,何也?”袁
振曰:“可汗既与皇帝为子,父子岂合为婚姻?”小杀等曰:“两蕃亦蒙赐姓,
犹得尚主,但依此例,有何不可?且闻入蕃公主,皆非天子之女,今之所求,岂
问真假,频请不得,实亦羞见诸蕃。”振许为奏请。小杀乃遣其大臣阿史德颉利
发入朝贡献,因扈从东巡。
玄宗发都,至嘉会顿,引颉利发及诸蕃酋长入仗,仍与之弓箭。时有兔起于
御马之前,上引弓傍射,一发获之。颉利发便下嘛捧兔蹈舞曰:“圣人神武超绝,
若天上则不知,人间无也。”上因令问饥否。对曰:“仰观圣武如此.十日不食,
犹为饱也!”自是常令突厥入仗驰射。起居舍人吕向上疏曰:
臣闻鸱枭不鸣,未为瑞鸟,猛虎虽伏,岂齐仁兽,是由丑性毒行,久务常积
故也。今夫突厥者,正与此类,安忍残贼,莫顾君亲!陛下持武义临之,修文德
来之,既慑威灵,又沐声教;以力以势,不得不庭。故稽颡称臣,奔命遣使。陛
下乃能收其倾效,杂以从官,赴封禅之礼,参玉帛之会,此德业自盛,固不可名
焉。因复诏许侍游,召入禁仗。仰英姿之四照,送神艺之百发,恩意俱极,诚无
得逾焉。乃更赐以驰逐,使操弓矢,竞飞镞于前,同获兽之乐,是屑略太过,未
敢取也。虽圣胸豁达,与物无猜,而愚心徘徊,与时加栗。傥此等各怀犬吠,交
肆盗憎,荆卿诡动,何罗窃至,暂逼严跸,稍冒清尘,纵即殪玄方,墟幽土,单
于为醢,穹庐为污,何塞过责?特愿陛下勿复亲近,使知分限。待不失常,归于
得所,以谓回两曜之鉴,祛九宇之忧,孰不幸甚!
上纳其言,遂令诸蕃先发。东封回,上为颉利发设宴,厚赐而遣之,竟不许
其和亲。
十五年,小杀使其大臣梅录啜来朝,献名马三十匹。时吐蕃与小杀书,将计
议同时入寇,小杀并献其书。上嘉其诚,引梅录啜宴于紫宸殿,厚加赏赉,仍许
于朔方军西受降城为互市之所,每年赍缣帛数十万匹就边以遗之。
二十年,阙特勤死,诏金吾将军张去逸、都官郎中吕向,赍玺书入蕃吊祭,
并为立碑。上自为碑文,仍立祠庙,刻石为像,四壁画其战阵之状。
二十年,小杀为其大臣梅录啜所毒,药发未死,先讨斩梅录啜,尽灭其党。
既卒,国人立其子为伊然可汗。诏宗正卿李佺往申吊祭,并册立伊然,为立碑庙。
仍令史官起居舍人李融为其碑文。无几,伊然病卒,又立其弟为登利可汗。
登利者,犹华言果报也。登利年幼,其母即暾欲谷之女,与其小臣饮斯达干
奸通,干预国政,不为蕃人所伏。登利从叔父二人分掌兵马,在东者号为左杀,
在西者号为右杀,其精锐皆分在两杀之下。二十八年,上遣右金吾将军李质赍玺
书,又册立登利为可汗。俄而登利与其母诱斩西杀,尽并其众。而左杀惧祸及己,
勒兵攻登利,杀之。自立,号乌苏米施可汗。左杀又不为国人所附,拔悉密部落
起兵击之。左杀大败,脱身遁走,国中大乱。西杀妻子及默啜之孙勃德支特勤、
毗伽可汗女大洛公主、伊然可汗小妻余塞匐、登利可汗女余烛公主及阿布思颉利
发等,并率其部众相次来降。天宝元年八月,降虏至京师,上令先谒太庙,仍于
殿庭引见,御华萼楼以宴之,上赋诗以纪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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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47 | 显示全部楼层

◎突厥下

西突厥本与北突厥同祖。初,木杆与沙钵略可汗有隙,因分为二。其国即乌
孙之故地,东至突厥国,西至雷翥海,南至疏勒,北至瀚海,在长安北七千里。
自焉耆国西北七日行,至其南庭;又正北八日行,至其北庭。铁勒、龟兹及西域
诸胡国,皆归附之。其人杂有都陆及弩失毕、歌逻禄、处月、处密,伊吾等诸种。
风俗大抵与突厥同,唯言语微差。其官有叶护,有特勤,常以可汗子弟及宗族为
之;又有乙斤、屈利啜、阎洪达、颉利发、吐屯、俟斤等官,皆代袭其位。
处罗可汗,隋炀帝大业中与其弟阙达设及特勤大奈入朝。仍从炀帝征高丽,
赐号为曷萨那可汗。遇江都之乱,从宇文化及至河北。化及败,归长安,高祖为
之降榻,引与同坐,封归义郡王。献大珠于高祖。高祖劳之曰:“珠信为宝,朕
所重者赤心,珠无所用。”竟不受之。先与始毕有隙,及在京师,始毕遣使请杀
之,高祖不许。群臣谏曰:“今若不与,则是存一人而失一国也,后必为患。”
太宗曰:“人穷来归我,杀之不义。”骤谏于高祖,由是迟回者久之。不得已,
乃引曷萨那于内殿,与之纵酒,既而送至中书省,纵北突厥使杀之。太宗即位,
令以礼改葬。
阙达设初居于会宁,有部落三千余骑。至隋末,自称阙达可汗。武德初,遣
使内属,拜吐乌过拔阙可汗,厚加抚慰。寻为李轨所灭。
特勤大奈,隋大业中与曷萨那可汗同归中国。及从炀帝讨辽东,以功授金紫
光禄大夫。后分其部落于楼烦。会高祖举兵,大奈率其众以从。隋将桑显和袭义
军于饮马泉,诸军多已奔退,大奈将数百骑出显和后,掩其不备,击,大破之,
诸军复振。拜光禄大夫。及平京城,以力战功,赏物五千段,赐姓史氏。武德初,
从太宗破薛举。又从平王世充,破窦建德、刘黑闼,并有殊功。赐宫女三人,杂
彩万余段。贞观三年,累迁右武卫大将军、检校丰州都督,封窦国公,实封三百
户。十二年卒,赠辅国大将军。初,曷萨那之朝隋也,为炀帝所拘,其国人遂立
萨那之叔父,曰射匮可汗。
射匮可汗者,达头可汗之孙也。既立后,始开土宇,东至金山,西至海,自
玉门已西诸国皆役属之。遂与北突厥为敌,乃建庭于龟兹北三弥山,寻卒。弟统
叶护可汗代立。
统叶护可汗,勇而有谋,善攻战。遂北并铁勒,西拒波斯,南接罽宾,悉归
之。控弦数十万,霸有西域,据旧乌孙之地。又移庭于石国北之千泉。其西域诸
国王悉授颉利发,并遣吐屯一人监统之,督其征赋。西戎之盛,未之有也。
武德三年,遣使贡条支巨卵。时北突厥作患,高祖厚加抚结,与之并力以图
北蕃,统叶护许以五年冬。大军将发,颉利可汗闻之大惧,复与统叶护通和,
无相征伐。统叶护寻遣使来请婚,高祖谓侍臣曰:“西突厥去我悬远,急疾不相
得力,今请婚,其计安在?”封德彝对曰:“当今之务,莫若远交而近攻,正可
权许其婚,以威北狄。待之数年后,中国盛全,徐思其宜。”高祖遂许之婚,令
高平王道立至其国,统叶护大悦。遇颉利可汗频岁入寇,西蕃路梗,由是未果为
婚。
贞观元年,遣真珠统俟斤与高平王道立来献万钉宝钿金带,马五千匹。时统
叶护自负强盛,无恩于国,部众咸怨,歌逻禄种多叛之。颉利可汗不悦中国与之
和亲,数遣兵入寇,又遣人谓统叶护曰:“汝若迎唐家公主,要须经我国中而过。”
统叶护患之,未克婚。为其伯父所杀而自立,是为莫贺咄侯屈利俟毗可汗。太宗
闻统叶护之死,甚悼之,遣赍玉帛至其死所祭而焚之。会其国乱,不果至而止。
莫贺咄侯屈利俟毗可汗,先分统突厥种类为小可汗,及此自称大可汗,国人
不附。弩失毕部共推泥孰莫贺设为可汗,泥孰不从。时统叶护之子咥力特勤避莫
贺咄之难,亡在康居,泥孰遂迎而立之,是为乙毗钵罗肆叶护可汗。连兵不息,
俱遣使来朝,各请婚于我。太宗答之曰:“汝国扰乱,君臣未定,战争不息,何
得言婚!”竟不许。仍讽令各保所部,无相征伐。其西域诸国及铁勒先役属于西
突厥者,悉叛之,国内虚耗。
肆叶护既是旧主之子,为众心所归,其西面都陆可汗及莫贺咄可汗部豪帅,
多来附之。又兴兵以击莫贺咄,大败之。莫贺咄遁于金山,寻为咄陆可汗所害,
国人乃奉肆叶护为大可汗。肆叶护可汗立,大发兵北征铁勒,薛延陀逆击之,反
为所败。肆叶护性猜狠信谗,无统驭之略。有乙利可汗者,于肆叶护功最多,由
是授小可汗,以非罪族灭之。群下震骇,莫能自固。肆叶护素惮泥孰,而阴欲图
之,泥孰遂适焉耆。其后没卑达干与突厥弩失毕二部豪帅潜谋击之,肆叶护以轻
骑遁于康居,寻卒。国人迎泥孰于焉耆而立之,是为咄陆可汗。
咄陆可汗泥孰者,亦称大渡可汗。父莫贺设,本隶统叶护。武德中,尝至京
师。时太宗居藩,务加怀辑,与之结盟为兄弟。既被推为可汗,遣使诣阙请降。
太宗遣使赐以名号及鼓纛。贞观七年,遣鸿胪少卿刘善因至其国,册授为吞阿娄
拔奚利邲咄陆可汗。明年,泥孰卒,其弟同娥设立,是为沙钵罗咥利失可汗。
沙钵罗咥利失可汗以贞观九年上表请婚,献马五百匹。朝廷唯厚加抚慰,
未许其婚。俄而其国分为十部,每部令一人统之,号为十设。每设赐以一箭,故
称十箭焉。又分十箭为左右厢,一厢各置五箭。其左厢号五咄六部落,置五大啜,
一啜管一箭;其右厢号为五弩失毕,置五大俟斤,一俟斤管一箭,都号为十箭。
其后或称一箭为一部落,大箭头为大首领。五咄六部落居于碎叶已东,五弩失毕
部落居于碎叶已西,自是都号为十姓部落。
咥利失既不为众所归,部众携贰,为其统吐屯所袭,麾下亡散。咥利失以左
右百余骑拒之,战数合,统吐屯不利而去。咥利失奔其弟步利设,与保焉耆。其
阿悉吉阙俟斤与统吐屯等召国人,将立欲谷设为大可汗。以咥利失为小可汗。统
吐屯为人所杀,欲谷设兵又为其俟斤所破,咥利失复得旧地,弩失毕、处密等并
归咥利失。
十二年,西部竟立欲谷设为乙毗咄陆可汗。乙毗咄陆可汗既立,与咥利失大
战,两军多死,各引去。因与咥利失中分,自伊列河已西属咄陆,已东属咥利失。
咄陆可汗又建庭于镞曷山西,谓为北庭。自厥越失、拔悉弥、驳马、结骨、火燅、
触水昆诸国皆臣之。
十三年,咥利失为其吐屯俟利发与欲谷设通谋作难,咥利失穷蹙,奔拔汗那
而死。弩失毕部落酋帅迎咥利失弟伽那之子薄布特勤而立之,是为乙毗沙钵罗叶
护可汗。
乙毗沙钵罗叶护可汗既立,建庭于睢合水北,谓之南庭。东以伊列河为界,
自龟兹、鄯善,且末、吐火罗、焉耆、石国、史国、何国、穆国、康国,皆受其
节度。累遣使朝贡,太宗降玺书慰勉。
贞观十五年,令左领军将军张大师往授焉,赐以鼓纛。于时咄陆可汗与叶护
颇相攻击。会咄陆遣使诣阙,太宗谕以敦睦之道。咄陆于时兵众渐强,西域诸国
复来归附。未几,咄陆遣石国吐屯攻叶护,擒之,送于咄陆,寻为所杀。
咄陆可汗既并其国,弩失毕诸姓心不服咄陆,皆叛之。咄陆复率兵击吐火罗,
破之。自恃其强,专擅西域。遣兵寇伊州,安西都护郭恪率轻骑二千自乌骨邀击,
败之。咄陆又遣处月、处密等围天山县,郭恪又击走之。恪乘胜进拔处月俟斤所
居之城,追奔及于遏索山,斩首千余级,降其处密之众而归。咄陆初以泥孰啜自
擅取所部物,斩之以徇;寻为泥孰啜部将胡禄居所袭,众多亡逸,其国大乱。
贞观十五年,部下屋利啜等谋欲废咄陆,各遣使诣阙,请立可汗。太宗遣使
赍玺书立莫贺咄乙毗可汗之子,是为乙毗射匮可汗。
乙毗射匮可汗立,乃发弩失毕兵就白水击咄陆。自知不为众所附,乃西走吐
火罗国。中国使人先为咄陆所拘者,射匮悉以礼资送归长安,复遣使贡方物,请
赐婚。太宗许之,诏令割龟兹、于阗、疏勒、朱俱波、葱岭等五国为聘礼。及太
宗崩,贺鲁反叛,射匮部落为其所并。
阿史那贺鲁者,曳步利设射匮特勤之子也。初,阿史那步真既来归国,咄陆
可汗乃立贺鲁为叶护,以继步真,居于多逻斯川,在西州直北一千五百里,统处
密、处月、姑苏、歌罗禄、弩失毕五姓之众。其后,咄陆西走吐火罗国,射匮可
汗遣兵迫逐,贺鲁不常厥居。贞观二十二年,乃率其部落内属,诏居廷州。寻授
左骁卫将军、瑶池都督。高宗即位,进拜左骁卫大将军,瑶池都督如故。
永徽二年,与其子咥运率众西遁,据咄陆可汗之地,总有西域诸郡,建牙于
双河及千泉,自号沙钵罗可汗,统摄咄陆、弩失毕十姓。其咄陆有五啜:一曰处
木昆律啜;二曰胡禄居阙啜,贺鲁以女妻之;三曰摄舍提暾啜;四曰突骑施贺逻
施啜;五曰鼠尼施处半啜。弩失毕有五俟斤:一曰阿悉结阙俟斤,最为强盛;二
曰哥舒阙俟斤;三曰拔塞干暾沙钵俟斤,四曰阿悉结泥孰俟斤;五曰哥舒处半俟
斤。各有所部,胜兵数十万,并羁属贺鲁。西域诸国,亦多附隶焉。
贺鲁寻立咥运为莫贺咄叶护,数侵扰西蕃诸部,又进寇廷州。三年,诏遣左
武候大将军梁建方、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率燕然都护所部回纥兵五万骑讨之,
前后斩首五千级,虏渠帅六十余人。四年,咄陆可汗死,其子真珠护与五弩失毕
请击贺鲁,破其牙帐,斩首千余级。
显庆二年,遣右屯卫将军苏定方,燕然都护任雅相,副都护萧嗣业,左骁卫
大将军、瀚海都督回纥婆闰等率师讨击,仍使右武卫大将军阿史那弥射、左屯卫
大将军阿史那步真为安抚大使。定方行至曳咥河西,贺鲁率胡禄居阙啜等二万余
骑列阵而待。定方率副总管任雅相等与之交战,贼众大败,斩大首领都搭达干等
二百余人。贺鲁及阙啜轻骑奔窜,渡伊丽河,兵马溺死者甚众。嗣业至千泉贺鲁
下牙之处,弥射进军至伊丽水,处月、处密等部各率众来降。弥射又进次双河,
贺鲁先使步失达干鸠集散卒,据栅拒战。弥射、步真攻之,大溃;又与苏定方攻
贺鲁于碎叶水,大破之。
贺鲁与咥运欲投鼠耨设,至石国之苏咄城傍,人马饥乏,城主伊?达干诈将
酒食出迎,贺鲁信其言入城,遂被拘执。萧嗣业既至石国,鼠耨设乃以贺鲁属之。
贺鲁谓嗣业曰:“我破亡虏耳!先帝厚我,而我背之,今日之败,天怒我也。旧
闻汉法,杀人皆于都市,至京杀我,请向昭陵,使得谢罪于先帝,是本愿也。”
高宗闻而愍之。及俘贺鲁至京师,令献于昭陵及太庙,诏特免死。分其种落置昆
陵、濛池二都护府,其所役属诸国,皆分置州府,西尽于波斯,并隶安西都护府。
四年,贺鲁卒。诏葬于颉利墓侧,刻石以纪其事。
阿史那弥射者,室点密可汗五代孙也。初,室点密从单于统领十大首领,有
兵十万众,往平西域诸胡国,自为可汗,号十姓部落,世统其众。弥射在本蕃为
莫贺咄叶护。贞观六年,诏遣鸿胪少卿刘善因就蕃立为奚利邲咄陆可汗,赐以
鼓纛、彩帛万段。其族兄步真欲自立为可汗,遂谋杀弥射弟侄二十余人。弥射既
与步真有隙,以贞观十三年率所部处月、处密部落入朝,授右监门大将军。其后
步真遂自立为咄陆叶护,其部落多不服,委之遁去。步真复携家属入朝,授左屯
卫大将军。
弥射后从太宗征高丽有功,封平襄县伯。显庆二年,转右武卫大将军。及讨
平贺鲁,乃册立弥射为兴昔亡可汗兼右卫大将军、昆陵都护,分押贺鲁下五咄六
部落。步真授继往绝可汗,兼右卫大将军、濛池都护,仍分押五弩失毕部落。因
下诏曰:
“自西蕃罹乱,三十余年。比者贺鲁猖狂,百姓重被劫掠。朕君临四海,情均
养育。不可使凶狡之虏,恣行侵渔,无辜之氓,久遭涂炭。故遣右屯卫将军苏定
方等统率骑勇,北路讨逐。卿等宣畅朝风,南道抚育。遂使凶渠畏威,夷人慕德,
伐叛柔服,西域总平。贺鲁父子既已擒获,诸头部落须有统领。卿早归阙庭,久
参宿卫,深感恩义,甚知法式,所以册立卿等各为一部可汗。但诸姓从贺鲁,非
其本情,卿等才至即降,亦是赤心向国。卿宜与卢承庆等准其部落大小,位望高
下,节级授刺史以下官。”
龙朔中,又令弥射、步真率所部从釭海道大总管苏海政讨龟兹。步真尝欲并
弥射部落,遂密告海政云:“弥射欲谋反,请以计诛之。”时海政兵才数千,悬
师在弥射境内,遂集军吏而谋曰:“弥射若反,我辈即无噍类。今宜先举事,则
可克捷。”乃伪称有敕,令大总管赍物数百万段分赐可汗及诸首领。由是弥射率
其麾下,随例请物,海政尽收斩之。共后西蕃盛言弥射非反,为步真所诬,而海
政不能审察,滥行诛戮。
则天临朝,十姓无主数年,部落多散失。垂拱初,遂擢授弥射子左豹韬卫翊
府中郎将元庆为左玉钤卫将军兼昆陵都护,令袭兴昔亡可汗,押五咄六部落。步
真子斛瑟罗为右玉钤卫将军,兼濛池都护,押五弩失毕部落。寻进授元庆左卫大
将军。
如意元年,为来俊臣诬谋反被害。其子献,配流崖州。长安三年,召还。累
授右骁卫大将军,袭父兴昔亡可汗,充安抚招慰十姓大使。献本蕃渐为默啜及乌
质勒所侵。遂不敢还国。开元中,累迁右金吾大将军。卒于长安。
阿史那步真者,在本蕃授左屯卫大将军。与弥射讨平贺鲁,加授骠骑大将军、
行右卫大将军、濛池都护、继往绝可汗,押五弩失毕部落。寻卒。其子斛瑟罗,
本蕃为步利设,垂拱初,授右玉钤卫将军兼濛池都护、袭继往绝可汗,押五弩失
毕部落。天授元年,拜左卫大将军,改封竭忠事主可汗,仍赐濛池都护。寻卒。
子怀道,神龙年累授右屯卫大将军、光禄卿,转太仆卿兼濛池都护、十姓可汗。
自垂拱已后,十姓部落频被突厥默啜侵掠,死散殆尽。及随斛瑟罗才六七万人,
徙居内地,西突厥阿史那氏于是遂绝。
突骑施乌质勒者,西突厥之别种也。初隶在斛瑟罗下,号为莫贺达干。后以
斛瑟罗用刑严酷,众皆畏之,尤能抚恤其部落,由是为远近诸胡所归附。其下置
都督二十员,各统兵七千人。尝屯聚碎叶西北界,后渐攻陷碎叶,徙其牙帐居之。
东北与突厥为邻,西南与诸胡相接,东南至西、廷州。斛瑟罗以部众削弱,自则
天时入朝,不敢还蕃,其地并为乌质勒所并。
景龙二年,诏封为西河郡王,令摄御史大夫解琬就加册立。未至,乌质勒
卒。其长子娑葛代统其众,诏便立娑葛为金河郡王,仍赐以宫女四人。
初,娑葛代父统兵,乌质勒下部将阙啜忠节甚忌之,以兵部尚书宗楚客当朝
任势,密遣使赍金七百两以赂楚客,请停娑葛统兵。楚客乃遣御史中丞冯嘉宾充
使至其境,阴与忠节筹其事,并自致书以申意。在路为娑葛游兵所获,遂斩嘉宾,
仍进兵攻陷火烧等城,遣使上表以索楚客头。
景龙三年,娑葛弟遮弩恨所分部落少于其兄,遂叛入突厥,请为乡导,以讨
娑葛。默啜乃留遮弩,遣兵二万人与其左右来讨娑葛,擒之而还。默啜顾谓遮弩
曰:“汝于兄弟尚不和协,岂能尽心于我。”遂与娑葛俱杀之。默啜兵还,娑葛
下部将苏禄鸠集余众,自立为可汗。
苏禄者,突骑施别种也。颇善绥抚,十姓部落渐归附之,众二十万,遂雄西
域之地,寻遣使来朝。开元三年,制授苏禄为左羽林军大将军、金方道经略大使,
进为特勤,遣侍御史解忠顺赍玺书册立为忠顺可汗。自是每年遣使朝献。上乃立
史怀道女为金河公主以妻之。
时杜暹为安西都护,公主遣牙官赍马千匹诣安西互市。使者宣公主教与暹,
暹怒曰:“阿史那氏女,岂合宣教与吾节度耶!”杖其使者,留而不遣,其马经
雪,寒死并尽。苏禄大怒,发兵分寇四镇。会杜暹入知政事,赵颐贞代为安西都
护,城守久之,由是四镇贮积及人畜并为苏禄所掠,安西仅全。苏禄既闻杜暹入
相,稍引退,俄又遣使入朝献方物。
十八年,苏禄使至京师,玄宗御丹凤楼设宴。突厥先遣使入朝,是日亦来预
宴,与苏禄使争长。突厥使曰:“突骑施国小,本是突厥之臣,不宜居上。”苏
禄使曰:“今日此宴,乃为我设,不合居下。”于是中书门下及百僚议,遂于东
西幕下两处分坐,突厥使在东,突骑施使在西。宴讫,厚赍而遣之。
苏禄性尤清俭,每战伐,有所克获,尽分与将士及诸部落。其下爱之,甚为
其用。潜又遣使南通吐蕃,东附突厥。突厥及吐蕃亦嫁女与苏禄。既以三国女为
可敦,又分立数子为叶护,费用渐广。先既不为积贮,晚年抄掠所得者,留不分
之。又因风病,一手挛缩,其下诸部,心始携贰。
有大首领莫贺达干、都摩度两部落,最为强盛。百姓又分为黄姓、黑姓两种,
互相猜阻。
二十六年夏,莫贺达干勒兵夜攻苏禄,杀之。都摩度初与莫贺达干连谋,俄
又相背,立苏禄之子咄火仙为可汗,以辑其余众,与莫贺达干自相攻击。莫贺达
干遣使告安西都护盖嘉运。嘉运率兵讨之,大败都摩度之众,临阵擒咄火仙,并
收得金河公主而还。又欲立史怀道之子昕为可汗以镇抚之,莫贺达干不肯,曰:
“讨平苏禄,本是我之元谋,若立史昕为主,则国家何以酬赏于我?”乃不立史
昕,便令莫贺达干统众。
二十七年二月,嘉运率将士诣阙献俘,玄宗御花萼楼以宴之,仍令将吐火仙
献于太庙。俄又黄姓、黑姓自相屠杀,各遣使降附。
史臣曰:中原多事,外国窥边,周猃狁、汉匈奴之后,其类实繁,前史论之
备矣。突厥自隋文修王道,肃军容,示恩威以羁縻之;炀帝失政教,生戎心,肇
乱离以启发之。高祖借其力而入平京师,群贼附其强而迭据河朔。高祖同御榻以
延其使,太宗幸便桥以约其和。当其时焉,不其盛矣!竟灭其族而身死于国者,
何也?咸谓太宗有驭夷狄之道,李勣著戡定之功。殊不知突厥之始也,赏罚明而
将士戮力。遇炀帝之乱,亡命蓄怒者既附之,其兴也宜哉!颉利之衰也,兄弟
构隙而部族离心。当太宗之理,谋臣猛将讨逐之,其亡也宜哉!洎武后乱朝,默
啜犯塞,玄宗纂嗣,传首京师,东封太山,西戎扈跸,开元之代,继踵来降。西
突厥诸族,遇其理,则众心悦附而甲兵兴焉;遇其乱,则族类怨怒而本根破矣!
理乱二道,华夷一途。或质言于盛衰倚伏,未为确论。
赞曰:中国失政,边夷幸灾。理乱之道,取鉴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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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48 | 显示全部楼层

◎回纥

回纥,其先匈奴之裔也,在后魏时,号铁勒部落。其众微小,其俗骁强,依
托高车,臣属突厥,近谓之特勒。无君长,居无恒所,随水草流移,人性凶忍,
善骑射,贪婪尤甚,以寇抄为生。自突厥有国,东西征讨,皆资其用,以制北荒。
隋开皇末,晋王广北征突厥,大破步迦可汗,特勒于是分散。大业元年,突厥处
罗可汗击特勒诸部,厚敛其物,又猜忌薛延陀,恐为变,遂集其渠帅数百人尽诛
之,特勒由是叛。特勒始有仆骨、同罗、回纥、拔野古、覆罗,并号俟斤,后称
回纥焉。在薛延陀北境,居娑陵水侧,去长安六千九百里。随逐水草,胜兵五万,
人口十万人。
初,有特健俟斤死,有子曰菩萨,部落以为贤而立之。贞观初,菩萨与薛延
陀侵突厥北边,突厥颉利可汗遣子欲谷设率十万骑讨之,菩萨领骑五千与战,破
之于马鬛山。因逐北至于天山,又进击,大破之,俘其部众,回纥由是大振。因
率其众附于薛延陀,号菩萨为“活颉利发”,仍遣使朝贡。
菩萨劲勇,有胆气,善筹策,每对敌临阵,必身先士卒,以少制众,常以战
阵射猎为务。其母乌罗浑,主知争讼之事,平反严明,部内齐肃。回纥之盛,由
菩萨之兴焉。
贞观中擒降突厥颉利等可汗之后,北虏唯菩萨、薛延陀为盛。太宗册北突
厥莫贺咄为可汗,遣统回纥、仆骨、同罗、思结、阿跌等部,回纥酋帅吐迷度与
诸部大破薛延陀多弥可汗,遂并其部曲,奄有其地。
贞观二十年,南过贺兰山,临黄河,遣使入贡,以破薛延陀功,赐宴内殿。
太宗幸灵武,受其降款,因请回鹘已南置邮递,通管北方。太宗为置六府七州,
府置都督,州置刺史,府州皆置长史、司马已下官主之。以回纥部为瀚海府,拜
其俟利发吐迷度为怀化大将军兼瀚海都督。时吐迷度已自称可汗,署官号皆如
突厥故事。以多览为燕然府,仆骨为金徽府,拔野古为幽陵府,同罗为龟林府,
思结为卢山府,浑都为皋兰州,斛萨为高阙州,阿跌为鸡田州,契苾为榆溪州,
跌结为鸡鹿州,阿布思为蹛林州,白霫为寘颜州;又以回纥西北结骨为坚昆府,
其北骨利干为玄阙州,东北俱罗勃为烛龙州。于故单于台置燕然都护府统之,以
导宾贡。
贞观二十二年,吐迷度为其侄乌纥所杀。初,乌纥蒸其叔母,遂与俱陆莫贺
达干俱罗勃潜谋杀吐迷度以归车鼻。乌纥、俱罗勃,并车鼻之婿也,乌纥遂夜领
骑十余劫吐迷度,杀之。燕然副都护元礼臣遣人绐乌纥云:“将奏而为都督,替
吐迷度也。”乌纥轻骑至礼臣所,跪拜致谢,礼臣擒而斩之以闻。
太宗恐回纥部落携离,十月,遣兵部尚书崔敦礼往安抚之,仍以敦礼为金山
道副将军。赠吐迷度左卫大将军,赙物及衣服设祭甚厚。以吐迷度子前左屯卫大
将军、翊卫左郎将婆闰为左骁卫大将军、大俟利发、使持节回纥部落诸军事、瀚海
都督。后俱罗勃来朝,太宗留之不遣。诏西突厥可汗阿史那贺鲁统五啜、五俟斤
二十余部,居多罗斯水南,去西州马行十五日程。回纥不肯西属突厥。
永徽二年,贺鲁破北庭,诏将军梁建方、契苾何力领兵二万,取回纥五万骑,
大破贺鲁,收复北庭。显庆元年,贺鲁又犯边。诏程知节、苏定方、任雅相、萧
嗣业领兵并回纥大破贺鲁于阴山,再破于金牙山,尽收所据之地,西遂至耶罗川。
贺鲁西奔石国,婆闰随苏定方逐贺鲁至石国西北苏咄城,城主伊?达干执贺鲁送
洛阳。以其地置濛池、昆陵府,以阿史那弥射、阿史那步真为二府都督,统十姓
右厢五弩失毕、左厢五咄陆。以贺鲁种落分置州县,西尽波斯。加婆闰右卫大将
军兼瀚海都督。
永徽六年,回鹘遣兵随萧嗣业讨高丽。龙朔中,婆闰死,侄比粟毒主领回鹘,
与同罗、仆固犯边,高宗命郑仁泰讨平仆固等,比粟毒败走,因以铁勒本部为天
山县。永隆中独解支,嗣圣中伏帝匐。开元中承宗、伏帝难,并继为酋长,皆受
都督号以统蕃州,左杀右杀分管诸部。
开元中,回鹘渐盛,杀凉州都督王君掞,断安西诸国入长安路,玄宗命郭知
运等讨逐,退保乌德健山,南去西城一千七百里,西城即汉之高阙塞也。西城北
去碛石口三百里。
有十一都督,本九姓部落:一曰药罗葛,即可汗之姓;二曰胡咄葛;三曰咄
罗勿;四曰貊歌息讫;五曰阿勿嘀;六曰葛萨;七曰斛嗢素;八曰药勿葛;九曰
奚耶勿。每一部落一都督。破拔悉密,收一部落,破葛逻禄,收一部落,各置都
督一人,统号十一部落。每行止斗战,常以二客部落为军锋。
天宝初,其酋长叶护颉利吐发遣使入朝,封奉义王。三载,击破拔悉密,自
称骨咄禄毗伽阙可汗,又遣使入朝,因册为怀仁可汗。及至德元载七月,肃宗于
灵武即位。遣故邠王男承采封为敦煌王,将军石定番,使于回纥,以修好征
兵。及至其牙,可汗以女嫁于承采,遣首领来朝,请和亲,封回纥公主为毗伽公
主。肃宗在彭原,遇之甚厚。二载二月,回纥又使首领大将军多揽等十五人入朝。
九月戊寅,加承采开府仪同三司,拜宗正卿,纳回纥公主为妃。回纥遣其太子叶
护领其将帝德等兵马四千余众,助国讨逆,肃宗宴赐甚厚。又命元帅广平王见叶
护,约为兄弟,接之颇有恩义。叶护大喜,谓王为兄。
戊子,回纥大首领达干等一十三人先至扶风,与朔方将士见仆射郭子仪,留
之,宴设三日。叶护太子曰:“国家有难,远来相助,何暇食为!”子仪固留之,
宴毕便发。其军每日给羊二百口、牛二十头、米四十石。及元帅广平王率郭子仪
等至香积寺东二十里,西临澧水。贼埋精骑于大营东,将袭我军之背。朔方左厢
兵马使仆固怀恩指回纥驰救之,匹马不归,因收西京。十月,广平王、副元帅郭
子仪领回纥兵马,与贼战于陕西。
初次于曲沃,叶护使其将军车鼻施吐拨裴罗等旁南山而东,遇贼伏兵于谷
中,尽殪之。子仪至新店,遇贼战,军却数里。回纥望见,逾山西岭上曳白旗而
趋击之,直出其后,贼众大败,军而北坑,逐北二十余里,人马相枕藉,蹂践而
死者不可胜数,斩首十余万,伏尸三十里。贼党严庄驰告安庆绪,率其党背东京
北走渡河,而叶护从广平王、仆射郭子仪入东京。
初收西京,回纥欲入城劫掠,广平王固止之。及收东京,回纥遂入府库收
财帛,于市井村坊剽掠三日而止,财物不可胜计,广平王又赍之以锦罽宝贝,叶
护大喜。及肃宗还西京,十一月癸酉,叶护自东京至。敕百官于长乐驿迎,上御
宣政殿宴劳之。叶护升殿,其余酋长列于阶下,赐锦绣缯彩金银器皿。及辞归蕃,
上谓曰:“能为国家就大事成义勇者,卿等力也。”叶护奏曰:“回纥战兵,留
在沙苑,今且须归灵夏取马,更收范阳,讨除残贼。”己丑,诏曰:“功济艰难,
义存邦国,万里绝域,一德同心,求之古今,所未闻也。回纥叶护,特禀英姿,
挺生奇略,言必忠信,行表温良,才为万人之敌,位列诸蕃之长。属匈丑乱常,
中原未靖,以可汗有兄弟之约,与国家兴父子之军,奋其智谋,讨彼凶逆,一鼓
作气,万里摧锋,二旬之间,两京克定。力拔山岳,精贯风云,蒙犯不以辞其劳,
急难无以逾其分。固可悬之日月,传之子孙,岂惟裂土之封,誓河之赏而已矣!
夫位之崇者,司空第一;名之大者,封王最高。可司空、仍封忠义王,每载送绢
二万匹至朔方军,宜差使受领。”
乾元元年五月壬申朔,回纥使多亥阿波八十人,黑衣大食酋长阁之等六人并
朝见,至阁门争长,通事舍人乃分为左右,从东西门并入。六月戊戌,宴回纥使
于紫宸殿前。
秋七月丁亥,诏以幼女封为宁国公主出降。其降蕃日,仍以堂弟汉中郡王瑀
为特进、试太常卿、摄御史大夫,充册命英武威远毗伽可汗使;以堂侄左司郎中
巽为兵部郎中、摄御史中丞、鸿胪卿,副之,兼充宁国公主礼会使。特差重臣开
府仪同三司、行尚书右仆射、冀国公裴冕送至界首。癸巳,以册立回纥英武威远
毗伽可汗,上御宣政殿,汉中王瑀受册命。甲午,肃宗送宁国公主至咸阳磁门驿,
公主泣而言曰:“国家事重,死且无恨!”上流涕而还。及瑀至其牙帐,毗伽阙
可汗衣赭黄袍,胡帽,坐于帐中榻上,仪卫甚盛,引瑀立于帐外,谓瑀曰:“王
是天可汗何亲?”瑀曰:“是唐天子堂弟。”又问:“于王上立者为谁?”瑀曰:
“中使雷卢俊。”可汗又报曰:“中使是奴,何得向郎君上立?”雷卢俊竦惧,
跳身向下立定。瑀不拜而立。可汗报曰:“两国主君臣有礼,何得不拜?”瑀曰:
“唐天子以可汗有功,故将女嫁与可汗结姻好,比者中国与外蕃亲,皆宗室子女,
名为公主。今宁国公主,天子真女,又有才貌,万里嫁与可汗。可汗是唐家天子
女婿,合有礼数。岂得坐于榻上受诏命耶!”可汗乃起奉诏,便受册命。翼日,
册公主为可敦,蕃酋欢欣曰:“唐国天子贵重,将真女来。”瑀所送国信缯彩衣
服金银器皿,可汗尽分与衙官、酋长等。及瑀回,可汗献马五百匹、貂裘、白赩。
八月,回纥使王子骨啜特勤及宰相帝德等骁将三千人助国讨逆。肃宗嘉其远至,
赐宴,命随朔方行营使仆固怀恩押之。九月甲申,回纥使大首领盖将等谢公主下
降,兼奏破坚昆五万人,宴于紫宸殿,赐物有差。十二月甲午,回纥使三妇人,
谢宁国公主之聘也,赐宴紫宸殿。
乾元二年,回纥骨啜特勤等率众从郭子仪与九节度于相州城下战,不利。三
月壬子,回纥王子骨啜特勤及宰相帝德等十五人自相州奔于西京,肃宗宴之于紫
宸殿,赏物有差。其月庚寅,回纥特勤辞还行营,上宴之于紫宸殿,赐物有差。
乙未,以回纥王子新除左羽林军大将军、员外置,骨啜特勤为银青光禄大夫、鸿
胪卿、员外置。
夏四月,回纥毗伽阙可汗死。长子叶护先被杀,乃立其少子登里可汗,其妻
为可敦。六月丙午,以左金吾卫将军李通为试鸿胪卿、摄御史中丞,充吊祭回纥
使。毗伽阙可汗初死,其牙官、都督等欲以宁国公主殉葬,公主曰:“我中国法,
婿死,即持丧,朝夕哭临,三年行服。今回纥娶妇,须慕中国礼。若今依本国法,
何须万里结婚。”然公主亦依回纥法,剺面大哭,竟以无子得归。秋八月,宁国
公主自回纥还,诏百官于明凤门外迎之。
上元元年九月己丑,回纥九姓可汗使大臣俱陆莫达干等入朝奉表起居。乙卯,
回纥使二十人于延英殿通谒,赐物有差。十一月戊辰,回纥使延支伽罗等十人于
延英殿谒见,赐物有差。
宝应元年,代宗初即位,以史朝义尚在河洛,遣中使刘清潭征兵于回纥,又
修旧好。其秋,清潭入回纥庭,回纥已为史朝义所诱,云唐家天子频有大丧,国
乱无主,请发兵来收府库。可汗乃领众而南,已八月矣。清潭赍敕书国信至,可
汗曰:“我闻唐家已无主,何为更有敕书?”中使对曰:“我唐家天子虽弃万国,
嗣天子广平王天生英武,往年与回纥叶护兵马同收两京,破安庆绪,与可汗有故。
又每年与可汗缯绢数万匹,可汗岂忘之耶?”然回纥业已发至三城北,见荒城无
戍卒,州县尽为空垒,有轻唐色,乃遣使北收单于兵马仓粮,又大辱清潭。清潭
发使来奏云:“回纥登里可汗倾国自来,有众十万,羊马不知其数。”京师大骇。
上使殿中监药子昂驰劳之。及于太原北忻州南,子昂密数其丁壮,得四千人,老
小妇人相兼万余人,战马四万匹,牛羊不纪。
先是,毗伽阙可汗请以子婚,肃宗以仆固怀恩女嫁之。及是为可敦,与可汗
同来,请怀恩及怀恩母相见。上敕怀恩自汾州见之于太原。怀恩又谏国家恩信不
可违背。初欲自蒲关入,取沙苑路,由潼关东向破贼,子昂说之云:“国家频遭
寇逆,州县虚乏,难为供拟,恐可汗失望,不如取土门路入,直取邢、洺、卫、
怀。贼中兵马尽在东京,可汗收其财帛,束装南向,最为上策。”可汗不从。又
说:“取怀州太行路,南据河阴之险,直扼贼之喉,亦上策也。”可汗又不从。
又说:“取陕州太阳津路,食太原仓粟而东,与泽潞、河南、怀郑节度同入,亦
上策也。”可汗从之。子昂因入奏,上以雍王适为兵马元帅,加怀恩同中书门下
平章事。又以子昂兼御史中丞,与前潞府兼御史中丞魏琚为左右厢兵马使,以中
书舍人韦少华充元帅判官兼掌书记,给事中李进兼御史中丞,充元帅行军司马,
东会回纥登里可汗营于陕州黄河北。
元帅雍王领子昂等从而见之,可汗责雍王不于帐前舞蹈,礼倨。子昂辞以元
帅是嫡孙,两宫在殡,不合有舞蹈,回纥宰相及车鼻将军庭诘曰:“唐天子与登
里可汗约为兄弟,今可汗即雍王叔,叔侄有礼数,何得不舞蹈?”子昂苦辞以身
有丧礼,不合。又报云:“元帅即唐太子也,太子即储君也,岂有中国储君向外
国可汗前舞蹈。”相拒久之,车鼻遂引子昂、李进、少华、魏琚各搒捶一百,少
华、琚因搒捶,一宿而死。以王少年未谙事,放归本营。而怀恩与回纥右杀为先
锋,及诸节度同攻贼,破之,史朝义率残寇而走。元帅雍王退归灵宝。回纥可汗
继进于河阳,列营而止数月。去营百余里,人被剽劫逼辱,不胜其弊。怀恩常为
军殿。及诸节度收河北州县,仆固玚与回纥之众追蹑二千余里,至平州石城县,
枭朝义首而归,河北悉平。怀恩自相州西出崞口路而西,可汗自河阳北出泽、潞
与怀恩会,历太原。遣使拔贺那上表贺收东京,并进逆贼史朝义旌旗等物。辞还
蕃,代宗引见于内殿,赐彩二百段。
初,回纥至东京,以贼平,恣行残忍,士女惧之,皆登圣善寺及白马寺二阁
以避之。回纥纵火焚二阁,伤死者万计,累旬火焰不止。及是朝贺,又纵横大辱
官吏。以陕州节度使郭英乂权知东都留守。时东都再经贼乱,朔方军及郭英乂、
鱼朝恩等军不能禁暴,与回纥纵掠坊市及汝、郑等州,比屋荡尽,人悉以纸为衣,
或有衣经者。
代宗御宣政殿,出册文,加册可汗为登里颉咄登密施含俱录英义建功毗伽可
汗,可敦加册为婆墨光亲丽华毗伽可敦。“颉咄”,华言“社稷法用”;“登密
施”,华言“封竟”;“含俱录”,华言“娄罗”;“毗伽”,华言“足意智”。
“婆墨”,华言“得怜”。以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王翊充使,就可汗行营行册命
焉。可汗、可敦及左右杀、诸都督、内外宰相已下,共加实封二千户,令王翊就
牙帐前礼册。左杀封为雄朔王,右杀封为宁朔王,胡禄都督封金河王,拔览将军
封为静漠王,诸都督一十一人并封国公。
寻而怀恩叛,投灵武,有朔方旧将任敷、张韶等,收合余烬,众至数万。广
德二年秋,乃引吐蕃之众数万人至奉天县,朔方节度郭子仪率众拒之而退。永泰
元年秋,怀恩遣兵马使范至诚、任敷将兵,又诱回纥、吐蕃、吐谷浑、党项、奴
刺之众二十余万,以犯奉天、醴泉、凤翔、同州等处,被其逆命。先以郭子仪屯
泾阳,浑日进屯奉天,数摧其锋。又闻怀恩死,吐蕃将马重英等十月初引退,取
邠州旧路而归。回纥首领罗达干等率其众二千余骑,诣泾阳请降。子仪许之,率
众被甲持满数千人。回纥译曰:“此来非恶心,要见令公。”子仪曰:“我令公
也。”回纥曰:“请去甲。”子仪便脱兜鍪枪甲,策马挺身而前。回纥酋长相顾
曰:“是也。”时太子太保李光进、兼御史大夫路嗣恭戎装介马在子仪之侧。子
仪指视回纥曰:“此是渭北节度李太保。”又曰:“此是朔方军粮使路大夫。”
回纥便下马罗拜,子仪亦下马。回纥之众为左右翼,各数百人,渐进;子仪麾下
亦驰而至,子仪麾退之。子仪命酒与之饮,赠之缠头彩三千匹。子仪执回纥大将
可汗弟合胡禄都督药罗葛等手,责让之曰:“我国家知汝回纥有功,报汝大厚,
汝何背约负信,犯我王畿?我须与汝战,何乃降为!我一身挺入汝营,任汝拘絷,
我麾下将士,须与汝战。”回纥又译曰:“怀恩负心,来报可汗,云唐国天子今
已向江淮,令公亦不主兵,我是以敢来。今知天可汗见在上都,令公为将,怀恩
天又杀之。今请追杀吐蕃,收其羊马,以报国恩。然怀恩子,可敦兄弟,请勿杀
之。”合胡禄都督等与宰相磨咄莫贺达干、宰相暾莫贺达干、宰相护都毗伽将军、
宰相揭拉裴罗达干、宰相梅录大将军罗达干、平章事海盈阙达干等,子仪先执杯,
合胡禄都督请咒,子仪咒曰:“大唐天子万万岁!回纥可汗亦万岁!两国将相亦
万岁!若起负心违背盟约者,身死阵前,家口屠戮。”合胡禄都督等失色,及杯
至,即译曰:“如令公盟约。”皆喜曰:“初发本部来日,将巫师两人来,云:
‘此行大安稳,然不与唐家兵马斗,见一大人即归。’今日领兵见令公,令公不
为疑,脱去衣甲,单骑相见,谁有此心胆!是不战斗见一大人,巫师有征矣!”
欢跃久之。子仪抚其背,首领等分缠头彩以赏巫师,请诸将同击吐蕃,子仪如其
约。翌日,使领回纥首领开府石野那等六人入京朝见。
又五日,朔方先锋兵马使、开府、南阳郡王白元光与回纥兵马合于泾州灵台
县西五十里赤山岭,共破吐蕃等十余万众,斩首五万余级,生擒一万余人,驼马
牛羊凡百里相继,不可胜纪,收得蕃落五千余人。初白元光等到灵台县西,探知
贼势,为月明,思少阴晦,回纥使巫师便致风雪。及迟明战,吐蕃尽寒冻,弓矢
皆废,披毡徐进,元光与回纥随而杀之蔽野。仆固名臣,怀恩之侄,尤为骁将,
亦领千余骑来降。寻而子仪又使回纥宰相护地毗伽将军,宰相梅录大将军、开府
仪同三司、试太常卿罗达干等一百九十六人来见。上赐宴于延英殿,锡赍甚厚。
闰月,子仪自泾阳领仆固名臣入奏,回纥进马,及宴别,前后赍缯彩十万匹而还。
时帑藏空虚,朝官无禄俸,随月给手力,谓之资课钱。税朝官闰十月、十一月、
十二月课以供之。
大历六年正月,回纥于鸿胪寺擅出坊市,掠人子女,所在官夺返,殴怒,以
三百骑犯金光门、朱雀门。是日,皇城诸门尽闭,上使中使刘清潭宣慰,乃止。
七年七月,回纥出鸿胪寺,入坊市强暴,逐长安令邵说于含光门之街,夺说
所乘马将去。说脱身避走,有司不能禁。
八年十一月,回纥一百四十人还蕃,以信物一千余乘。回纥恃功,自乾元之
后,屡遣使以马和市缯帛,仍岁来市,以马一匹易绢四十匹,动至数万马。其使
候遣继留于鸿胪寺者非一,蕃得帛无厌,我得马无用,朝廷甚苦之。是时特诏厚
赐遣之,示以广恩,且俾知愧也。是月,回纥使使赤心领马一万匹来求市,代宗
以马价出于租赋,不欲重困于民,命有司量入计许市六千匹。
十年九月,回纥白昼刺人于东市,市人执之,拘于万年县。其首领赤心闻之,
自鸿胪寺驰入县狱,劫囚而出,斫伤狱吏。
十三年正月,回纥寇太原,过榆次、太谷,河东节度留后、太原尹、兼御史
大夫鲍防与回纥战于阳曲,我师败绩,死者千余人。代州都督张光晟与回纥战于
羊武谷,破之,回纥引退。先是辛云京守太原,回纥惧云京,不敢窥并、代,
知鲍防无武略,乃敢凌逼,赖光晟邀战胜之,北人乃安。
德宗初即位,使中官梁文秀告哀于回纥,且修旧好,可汗移地健不为礼。而
九姓胡素属于回纥者,又陈中国便利以诱其心,可汗乃举国南下,将乘我丧。其
宰相顿莫贺达干谏曰:“唐,大国也,且无负于我。前年入太原,获羊马数万计,
可谓大捷矣。以道途艰阻,比及国,伤耗殆尽。今若举而不捷,将安归乎?”可
汗不听。顿莫贺乘人之心,因击杀之,并杀其亲信及九姓胡所诱来者凡二千人。
顿莫贺自立号为合骨咄禄毗伽可汗,使其酋长建达干随文秀来朝。命京兆尹
源休持节册为武义成功可汗。贞元三年八月,回纥可汗遣首领墨啜达干、多览将
军合阙达干等来贡方物,且请和亲。四年十月,回纥公主及使至自蕃,德宗御延
喜门见之。时回纥可汗喜于和亲,其礼甚恭,上言:“昔为兄弟,今为子婿,半
子也。”又詈辱吐蕃使者,及使大首领等妻妾凡五十六妇人来迎可敦,凡遣人千
余,纳聘马二千。德宗令朔州、太原分留七百人,其宰相首领皆至,分馆鸿胪,
将作。癸巳,见于宣政殿。乙未,德宗召回纥公主,出使者对于麟德殿,各有颁
赐。庚子,诏咸安公主降回纥可汗,仍置府官属视亲王例。以殿中监、嗣滕王湛
然为咸安公主婚礼使,关播检校右仆射、送咸安公主及册回纥可汗使。贞元五年
十二月,回纥汨咄禄长寿天亲毗伽可汗薨,废朝三日,文武三品已上就鸿胪寺吊
其来使。
贞元六年六月,回纥使移职伽达干归蕃,赐马价绢三十万匹。以鸿胪卿郭锋
兼御史大夫,充册回纥忠贞可汗使。是岁四月,忠贞可汗为其弟所杀而篡立。时
回纥大将颉干迦斯西击吐蕃未回,其次相率国人纵杀纂者而立忠贞之子为可汗,
年方十六七。及六月,颉干迦斯西讨回,将至牙帐,次相等惧其后有废立,不欲
汉使知之,留锋数月而回。颉干迦斯之至也,可汗等出迎郊野,陈郭锋所送国信
器币,可汗与次将相等皆俯伏自说废立之由,且请命曰:“惟大相生死之。”悉
以所陈器币赠颉干迦斯以悦之。可汗又拜泣曰:“儿愚幼无知,今幸得立,惟仰
食于阿爹。”可汗以子事之,颉干迦斯以卑逊兴感,乃相持号哭,遂执臣子之礼
焉。尽以所陈器币颁赐左右诸从行将士,己无所取,自是其国稍安,乃遣达比特
勤梅录将军告忠贞可汗之哀于我,且请册新君。使至,废朝三日,仍令三品已上
官就鸿胪寺吊其使。是岁,吐蕃陷北庭都护府。
初,北庭、安西既假道于回纥以朝奏,因附庸焉。回纥征求无厌,北庭差近,
凡生事之资,必强取之。又有沙陀部落六千余帐,与北庭相依,亦属于回纥,肆
行抄夺,尤所厌苦。其先葛禄部落及白服突厥素与回纥通和,亦憾其侵掠。因吐
蕃厚赂见诱,遂附之。于是吐蕃率葛禄、白服之众去冬寇北庭,回纥大相颉干迦
斯率众援之,频败。吐蕃急攻之,北庭之人既苦回纥,乃举城降焉,沙陀部落亦
降。节度使、检校工部尚书杨袭古将麾下二千余众出奔西州,颉干利亦还。十年
秋,悉其国丁壮五万人,召袭古,将复焉。俄为所败,死者大半。颉干利收合余
烬,晨夜奔还。袭古余众仅百六十,将复入西州,颉干迦斯绐之曰:“第与我同
至牙帐,当送君归本朝。”既及牙帐,留而不遣,竟杀之。自是安西阻绝,莫知
存亡,唯西州之人,犹固守焉。颉士迦斯败,葛禄乘胜取回纥之浮图川,回纥震
恐,悉迁西北部落羊马于牙帐之南以避之。
贞元七年五月庚申朔,以鸿胪少卿庾铤兼御史大夫,册回纥可汗及吊祭使。
是月,回纥遣使律支达干等来朝,告小宁国公主薨,废朝三日。故,肃宗以宁国
公主降回纥,又以荣王女媵之;及宁国来归,荣王女为可敦,回纥号为小宁国公
主,历配英武、英义二可汗。及天亲可汗立,出居于外,生英武二子,为天亲可
汗所杀。无几薨。七年八月,回纥遣使献败吐蕃、葛禄于北庭所捷及其俘畜。先
是,吐蕃入灵州,为回纥所败,夜以火攻,骇而退。十二月,回纥遣杀支将军献
吐蕃俘大首领结心,德宗御延喜门观之。八年七月,以回纥药罗葛灵检校右仆射。
灵本唐人,姓吕氏,因入回纥,为可汗养子,遂以可汗姓为药罗葛灵,在国用事。
因来朝,宠赉甚厚,仍给市马绢七万匹。九年九月,遣使来朝贡。
贞元十一年六月庚寅,册拜回纥腾里逻羽录没密施合禄胡毗迦怀信可汗。元
和四年,蔼德曷里禄没弭施合密毗迦可汗遣使改为回鹘,义取回旋轻捷如鹘也。
八年四月,回鹘请和亲,使伊难珠还蕃,宴于三殿,赐以银器缯帛。是岁,回鹘
数千骑至?鹈泉,边军戒严。十二月二日,宴归国回鹘摩尼八人,令至中书见宰
臣。先是,回鹘请和亲,宪宗使有司计之。礼费约五百万贯,方内有诛讨,未任
其亲,以摩尼为回鹘信奉,故使宰臣言其不可。乃诏宗正少卿李孝诚使于回鹘,
太常博士殷侑副之,谕其来请之意。
长庆元年,毗迦保义可汗薨,辍朝三日,仍令诸司三品已上官就鸿胪寺吊其
使者。四月,正衙册回鹘君长为登罗羽录密施句主录毗伽可汗,以少府监裴通为
检校左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持节册立、兼吊祭使。五月,回鹘宰相、都督、
公主、摩尼等五百七十三人入朝迎公主,于鸿胪寺安置。敕:“太和公主出降回
鹘为可敦,宜令中书舍人王起赴鸿胪寺宣示;以左金吾卫大将军胡证检校户部尚
书,持节充送公主入回鹘及册可汗使;光禄卿李宪加兼御史中丞,充副使;太常
博士殷侑改殿中侍御史,充判官。”吐蕃犯青塞堡,以回纥和亲故也。盐州刺史
李文悦发兵击退之。回鹘奏:“以一万骑出北庭,一万骑出安西,拓吐蕃以迎太
和公主归国。”其月敕:“太和公主出降回纥,宜持置府,其官属宜视亲王例。”
回纥自咸安公主殁后,屡归款请继前好,久未之许。至元和末,其请弥切,
宪宗以北虏有勋劳于王室,又西戎比岁为边患,遂许以妻之。既许而宪宗崩。穆
宗即位,逾年乃封第十妹为太和公主,将出降,回纥登逻骨没密施合毗伽可汗遣
使伊难珠、句录都督思结并外宰相、驸马、梅录司马,兼公主一人、叶护公主一
人,及达干并驼马千余来迎。太和公主发赴回纥国,穆宗御通化门左个临送,使
百僚章敬寺前立班,仪卫甚盛,士女倾城观焉。十一月,振武节度张惟清奏:
“准诏发兵三千赴蔚州,数内已发一千人讫,余二千人,待太和公主出界即发遣。”
又奏:“天德转牒云:回鹘七百六十人将驼马及车,相次至黄芦泉迎候公主。”
丰州刺史李祐奏:“迎太和公主回鹘三千于柳泉下营拓吐蕃。”
二年二月,赐回纥马价绢五万匹。三月,又赐马价绢七万匹。是月,裴度招
讨幽、镇之乱,回鹘请以兵从度讨伐。朝议以宝应初回纥收复两京,恃功骄恣难
制,咸以为不可,遂命中使止回纥令归。会其已上丰州北界,不从止。诏发缯帛
七万匹赐之,方还。五月,命使册立登啰骨没密施合毗伽昭礼可汗,遣品官田务
丰领国信十二车使回鹘,赐可汗及太和公主。
长庆二年闰十月,金吾大将军胡证、副使光禄卿李宪、婚礼使卫尉卿李锐、
副使宗正少卿李子鸿、判官虞部郎中张敏、太常博士殷侑送太和公主至自回纥,
皆云:初,公主去回纥牙帐尚可信宿,可汗遣数百骑来请与公主先从他道去。胡
证曰:“不可。”虏使曰:“前咸安公主来时,去花门数百里即先去,今何独拒
我?”证曰:“我天子诏送公主以投可汗,今未见可汗,岂宜先往!”虏使乃止。
既至虏庭,乃择吉日,册公主为回鹘可敦。可汗先升楼东向坐,设毡幄于楼下以
居公主,使群胡主教公主以胡法。公主始解唐服而衣胡服,以一妪侍,出楼前西
向拜。可汗坐而视,公主再俯拜讫,复入毡幄中,解前所服而披可敦服,通裾大
襦,皆茜色,金饰冠如角前指,后出楼俯拜可汗如初礼。虏先设大舆曲扆,前
设小座,相者引公主升舆,回纥九姓相分负其舆,随日右转于庭者九,公主乃降
舆升楼,与可汗俱东向坐。自此臣下朝谒,并拜可敦。可敦自有牙帐,命二相出
入帐中。证等将归,可敦宴之帐中,留连号啼者竟日,可汗因赠汉使以厚贶。
大和元年,命中使以绢二十万匹付鸿胪寺宣赐回鹘充马价。三年正月,中使
以绢二十三万匹赐回纥充马价。七年三月,回纥李义节等将驼马到,且报可汗三
月二十七日薨,已册亲弟萨特勤。废朝三日,仍令诸司文武三品、尚书省四品以
上官就鸿胪寺吊其使者。以左骁卫将军、皇城留守唐弘实为金吾将军兼御史大夫,
持节充入回鹘吊祭册立使。九年六月,入朝回鹘进太和公主所献马射女子七人,
沙陀小儿二人。开成初,其相有安允合者,与特勤柴草欲篡萨特勤可汗,萨特勤
可汗觉,杀柴草及安允合。又有回鹘相掘罗勿者,拥兵在外,怨诛柴草、安允合,
又杀萨特勤可汗,以?馺特勤为可汗。有将军句录末贺恨掘罗勿,走引黠戛斯
领十万骑破回鹘城,杀?馺,斩掘罗勿,烧荡殆尽,回鹘散奔诸蕃。有回鹘相
馺职者,拥外甥庞特勤及男鹿并遏粉等兄弟五人、一十五部西奔葛逻禄,一支
投吐蕃,一支投安西,又有近可汗牙十三部,以特勤乌介为可汗,南来附汉。
初,黠戛斯破回鹘,得太和公主。黠戛斯自称李陵之后,与国同姓,遂令达
干十人送公主至塞上。乌介途遇黠戛斯使,达干等并被杀。太和公主却归乌介可
汗,乃质公主同行,南渡大碛。至天德界,奏请天德城与太和公主居。有回鹘相
赤心者,与连位相姓仆固者,与特勤那颉啜拥部众,不宾乌介。赤心欲犯塞,乌
介遣其属霡没斯先布诚于天德军使田牟,然后诱赤心宰相同谒乌介可汗,戮赤心
于可汗帐下并仆固二人。那颉战胜,全占赤心下七千帐,东瞰振武、大同,据室
韦、黑沙、榆林,东南入幽州雄武军西北界。幽州节度使张仲武遣弟仲至率兵大
破那颉之众,全收七千帐,杀戮收擒老小近九万人。那颉中箭,透驼群潜脱,乌
介获而杀之。
乌介诸部犹称十万众,驻牙大同军北闾门山,时会昌二年秋,频劫东陕已北,
天德、振武、云朔,比罹俘戮。诏诸道兵悉至防捍,以河东节度使刘沔充南面招
控回鹘使;以幽州节度使张仲武充东面招控回鹘使。
二年冬、三年春,回鹘特勤庞俱遮、阿敦宁二部,回鹘公主密羯可敦一部,
外相诸洛固阿跌一部,及牙帐大将曹磨你等七部,共三万众,相次降于幽州,诏
配诸道。有特勤嗢没斯、阿历支、习勿啜三部,回鹘相爱耶勿弘顺、回鹘尚书吕
衡等诸部降振武,三部首领皆赐姓李氏,及名思忠、思贞、思惠、思恩,充归义
使。有特勤叶被沽兄李二部南奔吐蕃,有特勤可质力二部东北奔大室韦,有特勤
荷勿啜东讨契丹,战死。
会昌三年,回鹘尚书仆固绎到幽州,约以太和公主归幽州,乌介去幽州界八
十里下营。其亲信骨肉及摩尼志净等四人已先入振武军。是夜,河东刘沔率兵奄
至乌介营,乌介惊走东北约四百里外,依和解室韦下营,不及将太和公主同走。
丰州刺史石雄兵遇太和公主帐,因迎归国。乌介部众至大中元年诣幽州降,留者
漂流饿冻,众十万,所存止三千已下。乌介嫁妹与室韦,托附之。为回鹘相美权
者逸隐啜逼诸回鹘杀乌介于金山,以其弟特勒遏捻为可汗,复有众五千以上,其
食用粮羊皆取给于奚王硕舍朗。
大中元年春,张仲武大破奚众,其回鹘无所取给,日有耗散。至二年春,唯
存名王贵臣五百人已下,依室韦。张钟武因贺正室韦经过幽州,仲武却令还蕃,
遣送遏捻等来向幽州,遏捻等惧,是夜与妻葛禄、子特勤毒斯等九骑西走,余众
奔之不及,回鹘诸相达官老幼大哭。室韦分回鹘余众为七分,七姓室韦各占一分。
经三宿,黠戛斯相阿播领诸蕃兵称七万,从西南天德北界来取遏捻及诸回鹘,大
败室韦。回鹘在室韦者,阿播皆收归碛北。在外犹数帐,散藏诸山深林,盗劫诸
蕃,皆西向倾心望安西庞勒之到。庞勒已自称可汗,有碛西诸城。其后嗣君弱臣
强,居甘州,无复昔时之盛。到今时遣使入朝,进玉马二物及本土所产,交易而
返。
史臣曰:自三代以前,两汉之后,西羌、北狄,互兴部族,其名不同,为患
一也。蔡邕云:“边陲之患,为手足之疥;中国之困,为胸背之疽。”突厥为炀
帝之患深矣,隋竟灭,中国之困,其理昭然。自太宗平突厥,破延陀,而回纥兴
焉。太宗幸灵武以降之,置州府以安之,以名爵玉帛以恩之。其义何哉?盖以狄
不可尽,而以威惠羁縻之。开元中,三纲正,百姓足,四夷八蛮,翕然向化,要
荒之外,畏威怀惠,不其盛矣!天宝末,奸臣弄权于内,逆臣跋扈于外,内外结
衅而车驾遽迁,华夷生心而神器将坠。肃宗诱回纥以复京畿。代宗诱回纥以平河
朔。戡难中兴之功,大即大矣!然生灵之膏血已干,不能供其求取;朝廷之法令
并弛,无以抑其凭陵。忍耻和亲,姑息不暇。仆固怀恩为叛,尤甚阽危;郭子仪
之能军,终免侵轶。比昔诸戎,于国之功最大,为民之害亦深。及势利日隆,盛
衰时变,冰消瓦解,如存若亡,竟为手足之疥焉。僖、昭之世,黄、朱迭兴,竟
为胸背之疽焉。手疥背疽,诚为确论。
赞曰:土德初隆,比屋可封。朝纲中否,边鄙兴戎。安、史乱国,回纥恃功。
恃功伊何?咸议姑息。民不聊生,国殚其力。华夷有截,盛衰如织。彼既长恶,
我乃修德,疽疥之义,百代可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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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51 | 显示全部楼层

◎吐蕃上

吐蕃,在长安之西八千里,本汉西羌之地也。其种落莫知所出也,或云南凉
秃发利鹿孤之后也。利鹿孤有子曰樊尼,及利鹿孤卒,樊尼尚幼,弟傉檀嗣位,
以樊尼为安西将军。后魏神瑞元年,傉檀为西秦乞佛炽盘所灭,樊尼招集余众,
以投沮渠蒙逊,蒙逊以为临松太守。及蒙逊灭,樊尼乃率众西奔,济黄河,逾积
石,于羌中建国,开地千里。樊尼威惠夙著,为群羌所怀,皆抚以恩信,归之如
市。遂改姓为窣勃野,以秃发为国号,语讹谓之吐蕃,其后子孙繁昌,又侵伐不
息,土宇渐广。历周及隋,犹隔诸羌,未通于中国。
其国人号其王为赞普,相为大论、小论,以统理国事。无文字,刻木结绳为
约。虽有官,不常厥职,临时统领。征兵用金箭,寇至举烽燧,百里一亭。用刑
严峻,小罪剜眼鼻,或皮鞭鞭之,但随喜怒而无常科。囚人于地牢,深数丈,二
三年方出之。宴异国宾客,必驱牦牛,令客自射牲以供馔。与其臣下一年一小盟,
刑羊狗猕猴,先折其足而杀之,继裂其肠而屠之。令巫者告于天地山川日月星辰
之神云:“若心迁变,怀奸反覆,神明鉴之,同于羊狗。”三年一大盟,夜于坛
墠之上与众陈设肴馔,杀犬马牛驴以为牲,咒曰:“尔等咸须同心戮力,共保
我家,惟天神地祇,共知尔志。有负此盟,使尔身体屠裂,同于此牲。”
其地气候大寒,不生秔稻,有青稞麦、褭豆、小麦、乔麦。畜多牦牛猪犬
羊马。又有天鼠,状如雀鼠,其大如猫,皮可为裘。又多金银铜锡。其人或随畜
牧而不常厥居,然颇有城郭。其国都城号为逻些城。屋皆平头,高者至数十尺。
贵人处于大毡帐,名为拂庐。寝处污秽,绝不栉沐。接手饮酒,以毡为盘,捻鋋
为碗,实以羹酪,并而食之。多事羱羝之神,人信巫觋。不知节候,麦熟为岁
首。围棋陆博,吹蠡鸣鼓为戏,弓剑不离身。重壮贱老,母拜于子,子倨于父,
出入皆少者在前,老者居其后。军令严肃,每战,前队皆死,后队方进。重兵死,
恶病终。累代战没,以为甲门。临阵败北者,悬狐尾于其首,表其似狐之怯,稠
人广众,必以徇焉,其俗耻之,以为次死。拜必两手据地,作狗吠之声,以身再
揖而止。居父母丧,截发,青黛涂面,衣服皆黑,既葬即吉。其赞普死,以人殉
葬,衣服珍玩及尝所乘马弓剑之类,皆悉埋之。仍于墓上起大室,立土堆,插杂
木为祠祭之所。
贞观八年,其赞普弃宗弄赞始遣使朝贡。弄赞弱冠嗣位,性骁武,多英略,
其邻国羊同及诸羌并宾伏之。太宗遣行人冯德遐往抚慰之。见德遐,大悦。闻突
厥及吐谷浑皆尚公主,乃遣使随德遐入朝,多赍金宝,奉表求婚,太宗未之许。
使者既返,言于弄赞曰:“初至大国,待我甚厚,许嫁公主。会吐谷浑王入朝,
有相离间,由是礼薄,遂不许嫁。”弄赞遂与羊同连,发兵以击吐谷浑。吐谷浑
不能支,遁于青海之上,以避其锋。其国人畜并为吐蕃所掠。于是进兵攻破党项
及白兰诸羌,率其众二十余万,顿于松州西境。遣使贡金帛,云来迎公主。又谓
其属曰:“若大国不嫁公主与我,即当入寇。”遂进攻松州,都督韩威轻骑觇贼,
反为所败,边人大扰。太宗遣吏部尚书侯君集为当弥道行营大总管,右领军大将
军执失思力为白兰道行军总管,左武卫将军牛进达为阔水道行军总管,右领军将
军刘兰为洮河道行军总管,率步骑五万以击之。进达先锋自松州夜袭其营,斩千
余级。弄赞大惧,引兵而退,遣使谢罪。因复请婚,太宗许之。弄赞乃遣其相禄
东赞致礼,献金五千两,自余宝玩数百事。
贞观十五年,太宗以文成公主妻之,令礼部尚书、江夏郡王道宗主婚,持节
送公主于吐蕃。弄赞率其部兵次柏海,亲迎于河源。见道宗,执子婿之礼甚恭。
既而叹大国服饰礼仪之美,俯仰有愧沮之色。及与公主归国,谓所亲曰:“我父
祖未有通婚上国者,今我得尚大唐公主,为幸实多。当为公主筑一城,以夸示后
代。”遂筑城邑,立栋宇以居处焉。公主恶其人赭面,弄赞令国中权且罢之,自
亦释毡裘,袭纨绮,渐慕华风。仍遣酋豪子弟,请入国学以习《诗》、《书》。
又请中国识文之人典其表疏。
太宗伐辽东还,遣禄东赞来贺。奉表曰:“圣天子平定四方,日月所照之国,
并为臣妾,而高丽恃远,阙于臣礼。天子自领百万,度辽致讨,隳城陷阵,指日
凯旋。夷狄才闻陛下发驾,少进之间,已闻归国。雁飞迅越,不及陛下速疾。奴
忝预子婿,喜百常夷。夫鹅,犹雁也,故作金鹅奉献。”其鹅黄金铸成,其高七
尺,中可实酒三斛。
二十二年,右卫率府长史王玄策使往西域,为中天竺所掠。吐蕃发精兵与玄
策击天竺,大破之,遣使来献捷。
高宗嗣位,授弄赞为驸马都尉,封西海郡王,赐物二千段。弄赞因致书于司
徒长孙无忌等云:“天子初即位,若臣下有不忠之心者,当勒兵以赴国除讨。”
并献金银珠宝十五种,请置太宗灵座之前。高宗嘉之,进封为宾王,赐杂彩三千
段。因请蚕种及造酒、碾、硙、纸、墨之匠,并许焉。乃刊石像其形,列昭陵玄
阙之下。
永徽元年,弄赞卒。高宗为之举哀,遣右武候将军鲜于臣济持节赍玺书吊祭。
弄赞子早死,其孙继立,复号赞普,时年幼,国事皆委禄东赞。禄东姓薛氏,虽
不识文记,而性明毅严重,讲兵训师,雅有节制,吐蕃之并诸羌,雄霸本土,多
其谋也。
初,太宗既许降文成公主,赞普使禄东赞来迎,召见顾问,进对合旨,太宗
礼之,有异诸蕃,乃拜禄东赞为右卫大将军,又以琅邪长公主外孙女段氏妻之。
禄东赞辞曰:“臣本国有妇,父母所聘,情不忍乖。且赞普未谒公主,陪臣安敢
辄娶。”太宗嘉之,欲抚以厚恩,虽奇其答而不遂其请。禄东赞有子五人:长曰
赞悉若,早死;次钦陵,次赞婆,次悉多干,次勃论。及东赞死,钦陵兄弟复专
其国。
后与吐谷浑不和,龙朔、麟德中递相表奏,各论曲直,国家依违,未为与夺。
吐蕃怨怒,遂率兵以击吐谷浑。吐谷浑大败,河源王慕容诺曷钵及弘化公主脱身
走投凉州,遣使告急。
咸亨元年四月,诏以右威卫大将军薛仁贵为逻娑道行军大总管,左卫员外大
将军阿史那道真、右卫将军郭待封为副,率众十余万以讨之。军至大非川,为吐
蕃大将论钦陵所败,仁贵等并坐除名。吐谷浑全国尽没,唯慕容诺曷钵及其亲信
数千帐来内属,仍徙于灵州。自是吐蕃连岁寇边,当、悉等州诸羌尽降之。
上元三年,进寇鄯、廓等州,杀掠人吏,高宗命尚书左仆射刘仁轨往洮河军
镇守以御之。仪凤三年,又命中书令李敬玄兼鄯州都督,往代仁轨于洮河镇守。
仍召募关内、河东及诸州骁勇,以为猛士,不简色役。亦有尝任文武官者召入殿
庭赐宴,遣往击之。又令益州长史李孝逸、巂州都督拓王奉等发剑南、山南兵募
以防御之。其年秋,敬玄与工部尚书刘审礼率兵与吐蕃战于青海。官军败积,
审礼没于阵,敬玄按军不敢救。俄而收军却出,顿于承风岭,阻泥沟不能动,贼
屯于高冈以压之。偏将左领军员外将军黑齿常之率敢死之士五百人,夜斫贼营,
贼遂溃乱,自相蹂践,死者三百余人。敬玄遂拥众鄯州,坐改为衡州刺史。往剑
南兵募,于茂州之西南筑安戎城以压其境。俄有生羌为吐蕃乡导,攻陷其城,遂
引兵守之。时吐蕃尽收羊同、党项及诸羌之地,东与凉、松、茂、巂等州相接,
南至婆罗门,西又攻陷龟兹、疏勒等四镇,北抵突厥,地方万余里,自汉、魏已
来,西戎之盛,未之有也。
高宗闻审礼等败没,召侍臣问绥御之策,中书舍人郭正一曰:“吐蕃作梗,
年岁已深,命将兴师,相继不绝。空劳士马,虚费粮储,近讨则徒损兵威,深入
则未穷巢穴,望少发兵募,且遣备边,明烽堠,勿令侵抄。使国用丰足,人心叶
同,宽之数年,可一举而灭。”给事中刘齐贤、皇甫文亮等皆言严守之便。寻而
黑齿常之破吐蕃大将赞婆及素和贵于良非川,杀获二千余级,吐蕃遂引退。诏以
常之为河源军使以镇御之。
仪凤四年,赞普卒,其子器弩悉弄嗣位,复号赞普,时年八岁,国政复委于
钦陵。遣其大臣论寒调傍来告丧。且请和。高宗遣郎将宋令文入蕃会葬。永隆元
年,文成公主薨,高宗又遣使吊祭之。
则天临朝,命文昌右相韦待价为安息道大总管,安西大都护阎温古为副。永
昌元年,率兵往征吐蕃,迟留不进,待价坐流绣州,温古处斩。待价素无统御之
才,遂狼狈失据,士卒饥馑,皆转死沟壑。明年,又命文昌右相岑长倩为武威道
行军大总管以讨吐蕃,中路退还,军竟不行。如意元年,吐蕃大首领曷苏率其所
属并贵川部落请降,则天令右玉钤卫大将军张玄遇率精卒二万充安抚使以纳之。
师次大渡水,曷苏事泄,为本国所擒,又有大首领昝捶率羌蛮部落八千余人诣玄
遇内附。玄遇以其部落置叶川州,以昝捶为刺史。仍于大度西山勒石纪功而还。
长寿元年,武威军总管王孝杰大破吐蕃之众,克复龟兹、于阗、疏勒、碎叶等四
镇,乃于龟兹置安西都护府,发兵以镇守之。万岁登封元年,孝杰复为肃边道大
总管,率副总管娄师德与吐蕃将论钦陵、赞婆战于素罗汗山。官军败绩,孝杰坐
免官。万岁通天元年,吐蕃四万众奄至凉州城下,都督许钦明初不之觉,轻出按
部,遂遇贼,拒战久之,力屈为贼所杀。时吐蕃又遣使请和,则天将许之;论钦
陵乃请去安西四镇兵,仍索分十姓之地,则天竟不许之。
吐蕃自论钦陵兄弟专统兵马,钦陵每居中用事,诸弟分据方面,赞婆则专在
东境,与中国为邻,三十余年,常为边患。其兄弟皆有才略,诸蕃惮之。
圣历二年,其赞普器弩悉弄年渐长,乃与其大臣论岩等密图之。时钦陵在外,
赞普乃佯言将猎,召兵执钦陵亲党二千余人,杀之。发使召钦陵、赞婆等,钦陵
举兵不受召,赞普自帅众讨之,钦陵未战而溃,遂自杀,其亲信左右同日自杀者
百余人。赞婆率所部千余人及其兄子莽布支等来降,则天遣羽林飞骑郊外迎之,
授赞婆辅国大将军、行右卫大将军,封归德郡王,优赐甚厚,仍令领其部兵于洪
源谷讨击。寻卒,赠特进、安西大都护。
久视元年,吐蕃又遣其将趋莽布支寇凉州,围逼昌松县。陇右诸军州大使唐
休璟与莽布支战于洪源谷,斩其副将二人,获首二千五百级。长安二年,赞普率
众万余人寇悉州,都督陈大慈与贼凡四战,皆破之,斩首千余级。于是吐蕃遣使
论弥萨等入朝请求和,则天宴之于麟德殿,奏百戏于殿庭。论弥萨曰:“臣生于
边荒,由来不识中国音乐,乞放臣亲观。”则天许之。于是论弥萨等相视笑忭拜
谢曰:“臣自归投圣朝,前后礼数优渥,又得亲观奇乐,一生所未见。自顾微琐,
何以仰答天恩,区区褊心,唯愿大家万岁。”明年,又遣使献马千匹、金二千两
以求婚,则天许之。
时吐蕃南境属国泥婆罗门等皆叛,赞普自往讨之,卒于军中。诸子争立,久
之,国人立器弩悉弄之子弃隶蹜赞为赞普,时年七岁。中宗神龙元年,吐蕃使
来告丧,中宗为之举哀,废朝一日。俄而赞普之祖母遣其大臣悉薰然来献方物,
为其孙请婚,中宗以所养雍王守礼女为金城公主许嫁之。自是频岁贡献。景龙三
年十一月,又遣其大臣尚赞吐等来迎女,中宗宴之于苑内球场,命驸马都尉杨慎
交与吐蕃使打球,中宗率侍臣观之。四年正月,制曰:
圣人布化,用百姓为心;王者垂仁,以八荒无外。故能光宅遐迩,裁成品物。
由是隆周理历,恢柔远之图;强汉乘时,建和亲之议。斯盖御宇长策,经邦茂范。
朕受命上灵,克纂洪业,庶几前烈,永致和平。睠彼吐蕃,僻在西服,皇运之
始,早申朝贡。太宗文武圣皇帝德侔覆载,情深亿兆,思偃兵甲,遂通姻好,数
十年间,一方清净。自文成公主化往其国,因多变革,我之边隅,亟兴师旅,彼
之蕃落,颇闻彫弊。顷者赞普及祖母可敦、酋长等,屡披诚款,积有岁时,思托
旧亲,请崇新好。金城公主,朕之少女,岂不钟念,但为人父母,志息黎元,若
允乃诚祈,更敦和好,则边土宁晏,兵役服息。遂割深慈,为国大计,筑兹外馆,
聿膺嘉礼,降彼吐蕃赞普,即以今月进发,朕亲自送于郊外。
中宗召侍中纪处讷谓曰:“昔文成公主出降,则江夏王送之。卿雅识蕃情,
有安边之略,可为朕充吐蕃使也。”处讷拜谢,既而以不练边事固辞。上又令中
书侍郎赵彦昭充使。彦昭以既充外使,恐失其权宠,殊不悦。司农卿赵履温私谓
之曰:“公国之宰辅,而为一介之使,不亦鄙乎?”彦昭曰:“然计将安出?”
履温因阴托安乐公主密奏留之。于是以左卫大将军杨矩使焉。其月,帝幸始平县
以送公主,设帐殿于百顷泊侧,引王公宰相及吐蕃使入宴,中坐酒阑,命吐蕃使
进前,谕以公主孩幼,割慈远嫁之旨,上悲泣歔欷久之。因命从臣赋诗饯别,曲
赦始平县大辟罪已下,百姓给复一年,改始平县为金城县,又改其地为凤池乡怆
别里。公主既至吐蕃,别筑一城以居之。
睿宗即位,摄监察御史李知古上言:“姚州诸蛮,先属吐蕃,请发兵击之。”
遂令知古征剑南兵募往经略之。蛮酋傍名乃引吐蕃攻知古,杀之,仍断其尸以祭
天。时张玄表为安西都护,又与吐蕃比境,互相攻掠,吐蕃内虽怨怒,外敦和好。
时杨矩为鄯州都督,吐蕃遣使厚遗之,因请河西九曲之地以为金城公主汤沐之所,
矩遂奏与之。吐蕃既得九曲,其地肥良,堪顿兵畜牧,又与唐境接近,自是复叛,
始率兵入寇。
开元二年秋,吐蕃大将闉达焉、乞力徐等率众十余万寇临洮军,又进寇兰、
渭等州,掠监牧羊马而去。杨矩悔惧,饮药而死。玄宗令摄左羽林将军薛讷及太
仆少卿王晙率兵邀击之。仍下诏将大举亲征,召募将士,克期进发。俄而晙等与
贼相遇于渭源之武阶驿,前军王海宾力战死之,晙等率兵而进,大破吐蕃之众,
杀数万人,尽收复所掠羊马。贼余党奔北,相枕藉而死,洮水为之不流。上遂罢
亲征,命紫微舍人倪若水往按军实,仍吊祭王海宾而还。吐蕃遣其大臣宗俄因子
至洮河祭其死亡之士,仍款塞请和,不上许之。自是连年犯边,郭知运、王君?
相次为河西节度使以捍之。
吐蕃既自恃兵强,每通表疏,求敌国之礼,言词悖慢,上甚怒之。及封禅礼
毕,中书令张说奏言:“吐蕃丑逆,诚负万诛,然又事征讨,实为劳弊。且十数
年甘、凉、河、鄯征发不息,纵令属胜,亦不能补。闻其悔过请和,惟陛下遣使。
许其稽颡内属,以息边境,则苍生幸甚。”上曰:“待吾与王君?筹之。”说出,
谓源乾曜曰:“君?勇而无谋,常思侥幸,两国和好,何以为功?若入陈谋,则
吾计不遂矣。”寻而君?入朝奏事,遂请率兵深入以讨之。
十五年正月,君?率兵破吐蕃于青海之西,虏其辎重及羊马而还。先是,吐
蕃大将悉诺逻率众入攻大斗谷,又移攻甘州,焚烧市里。君?畏其锋,不敢出战。
会大雪,贼冻死者甚众,遂取积石军西路而还。君?先令人潜入贼境,于其归路
烧草。悉诺逻军还至大非川,将士息甲牧马,而野草皆尽,马死过半。君?与秦
州都督张景顺等率众袭其后,入至青海之西,时海水冰合,将士并乘冰而渡。会
悉诺逻已渡大非川,辎重及疲兵尚在青海之侧,君?纵兵俘之而还。其年九月,
吐蕃大将悉诺逻恭禄及烛龙莽布支攻陷瓜州城,执刺史田元献及王君?之父寿,
尽取城中军资及仓粮,仍毁其城而去。又进攻玉门军及常乐县,县令贾师顺婴城
固守,凡八十日,贼遂引退。俄而王君?为回纥余党所杀,乃命兵部尚书萧嵩为
河西节度使,以建康军使、左金吾将军张守珪为瓜州刺史,修筑州城,招辑百姓,
令其复业。时悉诺逻恭禄威名甚振,萧嵩乃纵反间于吐蕃,云其与中国潜通,赞
普遂召而诛之。
明年秋,吐蕃大将悉末朗复率众攻瓜州,守珪出兵击走之。陇右节度使、鄯
州都督张忠亮引兵至青海西南渴波谷,与吐蕃接战,大破之。俄而积石、莫门两
军兵马总至,与忠亮合势追讨,破其大莫门城,生擒千余人,获马一千匹、牦牛
五百头,器仗衣资甚众,又焚其骆驼桥而还。八月,萧嵩又遣副将杜宾客率弩手
四千人与吐蕃战于祁连城下,自辰至暮,散而复合,贼徒大溃,临阵斩其副将一
人。贼败,散走投山,哭声四合。初,上闻吐蕃重来入寇,谓侍臣曰:“吐蕃骄
暴。恃力而来,朕今按地图。审利害,亲指授将帅,破之必矣!”数日而露布至。
十七年,朔方大总管信安王祎又率兵赴陇右,拔其石堡城,斩首四百余级,
生擒二百余口,遂于石堡城置振武军,仍献其俘囚于太庙。于是吐蕃频遣使请和,
忠王友皇甫惟明因奏事面陈通和之便。上曰:“吐蕃赞普往年尝与朕书,悖慢无
礼,朕意欲讨之,何得和也!”惟明曰:“开元之初,赞普幼稚,岂能如此。必
是在边军将务邀一时之功,伪作此书,激怒陛下。两国既斗,兴师动众,因利乘
便,公行隐盗,伪作功状,以希勋爵,所损钜万,何益国家!今河西、陇右,百
姓疲竭,事皆由此。若陛下遣使往视金城公主,因与赞普面约通和,令其稽颡称
臣,永息边境,此永代安人之道也。”上然其言,因令惟明及内侍张元方充使往
问吐蕃。惟明、元方等至吐蕃,既见赞普及公主,具宣上意。赞普等欣然请和,
尽出贞观以来前后敕书以示惟明等,令其重臣名悉猎随惟明等入朝,上表曰:
外甥是先皇帝舅宿亲,又蒙降金城公主,遂和同为一家,天下百姓,普皆安
乐。中间为张玄表、李知古等东西两处先动兵马,侵抄吐蕃,边将所以互相征讨,
迄至今日,遂成衅隙。外甥以先代文成公主、今金城公主之故,深识尊卑,岂敢
失礼!又缘年小,枉被边将谗抅斗乱,令舅致怪。伏乞垂察追留,死将万足。
前数度使人入朝,皆被边将不许,所以不敢自奏。去冬公主遣使人娄众失力将状
专往,蒙降使看公主来,外甥不胜喜荷。谨遣谕名悉猎及副使押衙将军浪些纥夜
悉猎入朝,奏取进止。两国事意,悉猎所知。外甥蕃中已处分边将,不许抄掠,
若有汉人来投,便令却送。伏望皇帝舅远察赤心,许依旧好,长令百姓快乐。如
蒙圣恩,千年万岁,外甥终不敢先违盟誓。谨奉金胡瓶一、金盘一、金碗一、马
脑杯一、零羊衫段一,谨充微国之礼。
金城公主又别进金鸭盘盏杂器物等。十八年十月,名悉猎等至京师,上御宣
政殿,列羽林仗以见之。悉猎颇晓书记,先曾迎金城公主至长安,当时朝廷皆称
其才辩。及是上引入内宴,与语,甚礼之。赐紫袍金带及鱼袋,并时服、缯彩、
银盘、胡瓶,仍于别馆供拟甚厚。悉猎受袍带器物而却进鱼袋,辞曰:“本国无
此章服,不敢当殊异之赏。”上嘉而许之。诏御史大夫崔琳充使报聘。仍于赤岭
各竖分界之碑,约以更不相侵。
时吐蕃使奏云:“公主请《毛诗》、《礼记》、《左传》《文选》各一部。”
制令秘书省写与之。正字于休烈上疏请曰:
臣闻戎狄,国之寇也;经籍,国之典也。戎之生心,不可以无备;典有恒制,
不可以假人。《传》曰:“裔不谋夏,夷不乱华。”所以格其非心,在乎有备无
患。昔东平王入朝求《史记》、诸子,汉帝不与。盖以《史记》多兵谋,诸子杂
诡术。夫以东平,汉之懿戚,尚不欲示征战之书,今西戎,国之寇雠,岂可贻经
典之事!
且臣闻吐蕃之性,剽悍果决,敏情持锐,善学不回。若达于书,必能知战。
深于《诗》,则知武夫有师干之试;深于《礼》,则知月令有兴废之兵;深于
《传》,则知用师多诡诈之计;深于《文》,则知往来有书檄之制。何异借寇兵
而资盗粮也!
臣闻鲁秉周礼,齐不加兵;吴获乘车,楚疲奔命。一以守典存国,一以丧法
危邦,可取鉴也。且公主下嫁从人,远适异国,合慕夷礼,返求良书,愚臣料之,
恐非公主本意也。虑有奔北之类,劝教于中。若陛下虑失蕃情,以备国信,必不
得已,请去《春秋》。当周德既衰,诸侯强盛,礼乐自出,战伐交兴,情伪于是
乎生,变诈于是乎起,则有以臣召君之事,取威定霸之名。若与此书,国之患也。
《传》曰:“于奚请曲县鞶缨,仲尼曰:‘惜也,不如多与之邑。惟名与器,不
可假人。’”狄固贪婪,贵货易土,正可锡之锦绮,厚以玉帛,何必率从其求,
以资其智!臣忝叨列位,职刊秘籍,实痛经典,弃在戎夷。昧死上闻,惟陛下深
察。
疏奏不省。二十一年,又制工部尚书李暠往聘吐蕃。每唐使入境,所在盛陈
甲兵及骑马,以矜其精锐。二十二年,遣将军李佺于赤岭与吐蕃分界立碑。二十
四年正月,吐蕃遣使贡方物金银器玩数百事,皆形制奇异。上令列于提象门外,
以示百僚。
其年,吐蕃西击勃律,遣使来告急。上使报吐蕃,令其罢兵。吐蕃不受诏,
遂攻破勃律国,上甚怒之。时散骑常侍崔希逸为河西节度使,于凉州镇守。时吐
蕃与汉树栅为界,置守捉使。希逸谓吐蕃将乞力徐曰:“两国和好,何须守捉,
妨人耕种。请皆罢之,以成一家岂不善也?”乞力徐报曰:“常侍忠厚,必是诚
言。但恐朝廷未必皆相信任。万一有人交抅,掩吾不备,后悔无益也。”希逸
固请之,遂发使与乞力徐杀白狗为盟,各去守备。于是吐蕃畜牧被野。俄而希逸
傔人孙诲入朝奏事,诲欲自邀其功,因奏言“吐蕃无备,若发兵掩之,必克捷。”
上使内给事赵惠琮与孙诲驰往观察事宜。惠琮等至凉州,遂矫诏令希逸掩袭之,
希逸不得已而从之,大破吐蕃于青海之上,杀获甚众,乞力徐轻身遁逸。惠琮、
孙诲皆加厚赏,吐蕃自是复绝朝贡。希逸以失信怏怏,在军不得志。俄迁为河南
尹,行至京师,与赵惠琮俱见白狗为祟,相次而死。孙诲亦以罪被戮。诏以岐州
刺史萧炅为户部侍郎判凉州事,代希逸为河西节度使;鄯州都督杜希望为陇右节
度使;太仆卿王昱为益州长史、剑南节度使,分道经略,以讨吐蕃。仍令毁其分
界之碑。
二十六年四月,杜希望率众攻吐蕃新城,拔之,以其城为威戎军,发兵一千
以镇之。其年七月,希望又从鄯州发兵夺吐蕃河桥,于河左筑盐泉城。吐蕃将兵
三万人以拒官军,希望引众击破之,因于盐泉城置镇西军。时王昱又率剑南兵募
攻其安戎城。先于安戎城左右筑两城,以为攻拒之所,顿兵于蓬婆岭下,运剑南
道资粮以守之。其年九月,吐蕃悉锐以救安戎城,官军大败,两城并为贼所陷,
昱脱身走免,将士已下数万人及军粮资仗等并没于贼。昱坐左迁括州刺史。初,
昱之在军,谬赏其子钱帛万计,并擅与紫袍等,所费钜万,坐是寻又重贬为端州
高要尉而死。
二十七年七月,吐蕃又寇白草、安人等军,敕临洮、朔方等军分兵救援。时
吐蕃于中路屯兵,断临洮军之路。白水军守捉使高柬于拒守连旬,俄而贼退,萧
炅遣偏将掩其后,击破之。王昱既败之后,诏以华州刺史张宥为益州长史、剑南
防御使,主客员外郎章仇兼琼为益州司马、防御副使。宥既文吏,素无攻战之策,
兼琼遂专其戎事。俄而兼琼入奏,盛陈攻取安戎之策。上甚悦,徙张宥为光禄卿,
拔兼琼令知益州长史事,代张宥节度,仍为之亲画取城之计。
二十八年春,兼琼密与安戎城中吐蕃翟都局及维州别驾董承宴等通谋。都局
等遂翻城归款,因引官军入城,尽杀吐蕃将士,使监察御史许远率兵镇守。上闻
之甚悦。中书令李林甫等上表曰:“伏以吐蕃此城,正当冲要,凭险自固,恃
以窥边。积年以来,蚁聚为患,纵有百万之众,难以施功。陛下亲纡秘策,不兴
师旅,顷令中使李思敬晓喻羌族,莫不怀恩,翻然改图,自相谋陷。神算运于不
测,睿略通于未然,累载逋诛,一朝荡灭。又臣等今日奏事,陛下从容问臣等曰:
‘卿等但看四夷不久当渐摧丧。’德音才降,遽闻戎捷,则知圣与天合,应如响
至,前古以来,所未有也。请宣示百僚,编诸史策。”手制答曰:“此城仪凤年
中羌引吐蕃,遂被固守,岁月既久,攻伐亦多。其地险阻,非力所制。朝廷群议,
不合取之。朕以小蕃无知,事须处置,授以奇计,所以行之,获彼戎心,归我城
守,有足为慰也。”其年十月,吐蕃又引众寇安戎城及维州,章仇兼琼遣裨将率
众御之,仍发关中彍骑以救援焉。时属凝寒,贼久之自引退。诏改安戎城为平
戎城。
二十九年春,金城公主薨,吐蕃遣使来告哀,仍请和,上不许之。使到数月
后,始为公主举哀于光顺门外,辍朝三日。六月,吐蕃四十万攻承风堡,至河源
军,西入长宁桥,至安仁军,浑崖峰骑将盛希液以众五千攻而破之。十二月,吐
蕃又袭石堡城,节度使盖嘉运不能守,玄宗愤之。天宝初,令皇甫惟明、王忠嗣
为陇右节度,皆不能克。七载,以哥舒翰为陇右节度使,攻而拔之,改石堡城为
神武军。
天宝十四载,赞普乞黎苏笼猎赞死,大臣立其子婆悉笼猎赞为主,复为赞普。
玄宗遣京兆少尹崔光远兼御史中丞,持节赍国信册命吊祭之。及还,而安禄山已
窃据洛阳,以河、陇兵募令哥舒翰为将,屯潼关。
昔秦以陇山已西为陇西郡。汉怀匈奴于河右,置姑臧、张掖、酒泉、伊吾等
郡;又于碛外置西域都护,控引胡国;又分陇西为金城、西平等郡,杂以氐、羌
居之。历代丧乱,不为贤豪所据,则为远夷侵废;迨千年矣。武德初,薛仁杲奄
有陇上之地,至于河虏;李轨尽有凉州之域,通于碛外。贞观中,李靖破吐谷浑,
侯君集平高昌,阿史那社尔开西域,置四镇。前王之所未伏,尽为臣妾,秦、汉
之封域,得议其土境耶!于是岁调山东丁男为戍卒,缯帛为军资,有屯田以资糗
粮,牧使以娩羊马。大军万人,小军千人,烽戍逻卒,万里相继,以却于强敌。
陇右鄯州为节度,河西凉州为节度,安西、北庭亦置节度,关内则于灵州置朔方
节度,又有受降城、单于都护庭为之藩卫。及潼关失守,河洛阻兵,于是尽征河
陇、朔方之将镇兵入靖国难,谓之行营。曩时军营边州无备预矣。乾元之后,吐
蕃乘我间隙,日蹙边城,或为虏掠伤杀,或转死沟壑。数年之后,凤翔之西,邠
州之北,尽蕃戎之境,淹没者数十州。
肃宗元年建寅月甲辰,吐蕃遣使来朝请和,敕宰相郭子仪、萧华、裴遵庆等
于中书设宴。将诣光宇寺为盟誓,使者云:蕃法盟誓,取三牲血歃之,无向佛寺
之事,请明日须于鸿胪寺歃血,以申蕃戎之礼。从之。宝应元年六月,吐蕃使烛
番、莽耳等二人贡方物入朝,乃于延英殿引见,劳赐各有差。而剑南西山又与吐
蕃、氐、羌邻接,武德以来,开置州县,立军防,即汉之笮路,乾元之后,亦陷
于吐蕃。宝应二年三月,遣左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李之芳、左庶子兼御史中丞崔
伦使于吐蕃,至其境而留之。
广德元年九月,吐蕃寇陷泾州。十月,寇邠州,又陷奉天县。遣中书令郭子
仪西御。吐蕃以吐谷浑、党项羌之众二十余万,自龙光度而东。郭子仪退军,车
驾幸陕州,京师失守。降将高晖引吐蕃入上都城,与吐蕃大将马重英等立故邠王
男广武王承宏为帝,立年号,大赦,署置官员,寻以司封崔瑰等为相。郭子仪退
军南保商州,吐蕃居城十五日退,官军收上都,以郭子仪为留守。
初,车驾东幸,衣冠戚里尽南投荆襄及隐窜山谷,于是六军将士持兵剽劫,
所在阻绝。郭子仪领部曲数百人及其妻子仆从南入牛心谷,驼马车牛数百两,子
仪迟留,未知所适。行军判官、中书舍人王延昌、监察御史李萼谓子仪曰:“令
公身为元帅,主上蒙尘于外,家国之事,一至于此。今吐蕃之势日逼,岂可怀安
于谷中,何不南趋商州,渐赴行在。”子仪遽从之。延昌曰:“吐蕃知令公南行,
必分兵来逼,若当大路,事即危矣。不如取玉山路而去,出其不意。”子仪又从
之。延昌与李萼皆从子仪,子仪之队千余人,山路狭隘,连延百余里,人不得驰。
延昌与萼恐狭径被追,前后不相救,至倒回口,遂与子仪别行,逾绝涧,登七盘,
趋于商州。先是,六军将张知节与麾下数百人自京城奔于商州,大掠避难朝官、
士庶及居人资财鞍马,已有日矣。延昌与萼既至,说知节曰:“将军身掌禁兵,
军败而不赴行在,又恣其下虏掠,何所归乎?今郭令公元帅也,已欲至洛南,将
军若整顿士卒,喻以祸福,请令公来抚之,以图收长安,此则将军非常之功也。”
知节大悦。其时诸军将臧希让、高升、彭体盈、李惟诜等数人,各有部曲,率其
数十骑,相次而至,又从其计,皆相率为军,约不侵暴。延昌留于军中主约,萼
以数骑往迎子仪,去洛南十余里,及之,遂与子仪回至商州。诸将大喜,皆遵其
约束。
吐蕃将入京师也,前光禄卿殷仲卿逃难而出,鞍马衣服尽为土贼所掠。仲卿
至蓝田,纠合散兵及诸骁勇愿从者百余人,南保蓝田,以拒吐蕃,其众渐振,至
于千人。子仪既至商州,未知仲卿之举,募人往探贼势,羽林将军长孙全绪请行,
以二百骑隶之。又令太子宾客第五琦摄京兆尹,同收长安。全绪至韩公堆,昼则
击鼓,广张旗帜,夜则多燃火以疑吐蕃。仲卿探知官军,其势益壮,遂相为表
里,以状闻于子仪。仲卿帅二百余骑游奕,直渡浐水。吐蕃惧,问百姓,百姓皆
绐之曰:“郭令公自商州领众却收长安,大军不知其数。”贼以为然,遂抽军而
还,余众尚在城。军将王抚及御史大夫王仲升顿兵自苑中入,椎鼓大呼,仲卿之
师又入城,吐蕃皆奔走,乃收上都。郭子仪乘之,鼓行入长安,人心乃安。
吐蕃退至凤翔,节度孙志直闭门拒之,吐蕃围守数日。会镇西节度、兼御史
中丞马璘领精骑千余自河西救杨志烈回,引兵入城。迟明,单骑持满,直冲贼众,
左右愿从者百余骑,璘奋击大呼,贼徒披靡,无敢当者,贼疲而归。贼众恃其骁
勇,翌日又逼城请战,璘披甲开悬门,贼乃抽退,皆曰:“此将不惜死,不可当,
且避之。”又复居原、会、成、渭之地。
十二月,乘舆还上都。二年五月,放李之芳还。九月,叛将仆射、大宁郡王
仆固怀恩自灵武遣其党范志诚、任敷等引吐蕃、吐谷浑之众来犯王畿。十月,怀
恩之众至邠州挑战,节度白孝德及副元帅先锋郭晞婴城拒之,以挫其锋。贼众遂
逼奉天县西二十里为营,郭子仪屯于奉天,又按军不战。郭晞于邠州西三十里,
令精骑二百五十人、步卒五十人斫怀恩营,破五千众,斩首千余级,生擒八十五
人,降其大将四人,马五百匹。十一月,仆固怀恩引吐蕃之众退。
广德二年,河西节度杨志烈被围,守数年,以孤城无援,乃跳身西投甘州,
凉州又陷于寇。
永泰元年三月,吐蕃请和,遣宰相元载、杜鸿渐等于兴唐寺与之盟而罢。秋
九月,仆固怀恩诱吐蕃、回纥之众,南犯王畿。吐蕃大将尚结息赞磨、尚息东赞、
尚野息及马重英率二十万众至奉天界,邠州节度使白孝德不能御,京城戒严。先
是,朔方先锋兵马使浑日进、孙守亮屯军于奉天以拒之,于是诏追副元帅郭子仪
于河中府领众赴援,屯于泾阳,诸将各屯守要害。初,吐蕃列营奉天,浑日进单
骑冲之,骁骑二百人继进,冲突其营,左右击刺,贼徒惊骇,无不应弦而毙。日
进挟一蕃将,跃马而归,蕃将奋身,失其撒饭一,日进之众,无中锋镝者,军中
望而益振。明日,吐蕃悉众围之,日进命抛车夹石投之,杂以弓弩,贼死伤众。
数日,敛军回营。寻又日进夜斫贼营于梁母神下,杀千余人,生擒五百人,获驼
马器械。
上又下诏亲征,括朝官马,京城置团练。镇西节度马璘遇吐蕃游奕四百余人
于武功东原,使五十人击而尽杀之,无噍类。自十七日至二十五日晚际始止,议
者以为天助。吐蕃移营于醴泉县九嵕山北,因攻掠醴泉。京城大骇,人皆空室,
大户凿窦以出。逆党任敷以兵五千余人犯白水县。浑日进露布而至,屯于奉天马
嵬店。今月十九日已后至二十五日已前,交战二百余阵,破吐蕃一万余众,斩首
五千级,生擒一百六十人,马一千二百四十二匹,驼一百一十五头,器械、幡旗
共三万余事。朝官震惧,家口回避者十室八九,禁之不止。自前年吐蕃犯王畿后,
于中渭桥鄠丰城以营兵,至是功毕。
吐蕃退至永寿北,遇回纥之众,虽闻怀恩死,皆悖其众,相诱而奔,复来寇。
至奉天,两蕃猜贰争长,别为营垒。吐蕃游奕至窑底,吐蕃又至马嵬店,因纵火
焚居人庐舍而退。回纥三千骑诣泾阳降款,请击吐蕃为效,子仪许之。于是朔方
先锋兵马使开府南阳郡王白元光与回纥合于泾阳,灵台县东五十里攻破吐蕃。斩
首及生擒获驼马牛羊甚众。上停亲征,京师解严,宰相上表称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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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52 | 显示全部楼层

◎吐蕃下

永泰二年二月,命大理少卿、兼御史中丞杨济修好于吐蕃。四月,吐蕃遣首
领论泣藏等百余人随济来朝,且谢申好。大历二年十月,灵州破吐蕃二万余众,
生擒五百人,获马一千五百匹。十一月,和蕃使、检校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薛
景仙自吐蕃使还,首领论泣陵随景仙来朝。景仙奏云:“赞普请以凤林关为界。”
俄又遣使路悉等十五人来朝。三年八月,吐蕃十万寇灵武,大将尚悉摩寇邠州。
邠宁节度使马璘破二万余众,擒其俘以献之。九月,寇灵州,朔方骑将白元光破
之。俄又复破二万众于灵武,获羊马数千计。关内副元帅郭子仪于灵州破吐蕃六
万余众。十二月,以蕃寇岁犯西疆,增修镇守,乃移马璘镇泾州,仍为泾原节度
使。剑南西川亦破吐蕃万余众。五年五月,徙置当、悉、拓、静、恭五州于山陵
要害之地,以备吐蕃。
八年秋,吐蕃六万骑寇灵武,蹂践我禾稼而去。十月,寇泾、邠等州,郭子
仪遣先锋将浑瑊与贼战于宜禄,我师不利,副将史籍等三人死之,村墅居人为驱
掠者凡千余人。是夜,瑊收合散卒袭贼营,会马璘亦袭其辎重,凡杀数千人,贼
遂溃。子仪大破吐蕃十余万众。
初,吐蕃犯我邠郊,马璘以精卒二千余人潜夜掩贼营,射贼豹皮将中目,贼
众扶之号泣,遂举营遁去。璘因收获朔方兵健二百余人,百姓七百余人,驼马数
百匹。
九年四月,以吐蕃侵扰,预为边备,乃降敕:
宜令子仪以上郡、北地、四塞、五原、义渠、稽胡、鲜卑杂种步马五万众,
严会栒邑,克壮旧军。抱玉以晋之高都,韩之上党,河、湟义徒,汧、陇少年,
凡三万众,横绝高壁,斜界连营。马璘以西域前庭,车师后部,兼广武之戍,下
蔡之徭,凡三万众,屯于回中,张大军之援。忠诚以武落别授,右地奇锋,凡二
万众,出岐阳而北会。希让以三辅太常之徒,六郡良家之子,自渭上而西合汴宋、
淄青、河阳、幽蓟,总四万众,分列前后。魏博、成德、昭义、永平总六万众,
大舒左右。朕内整禁旅,亲誓诸将,资以千金之费,锡以六牧之马。其戎装战器,
军用边储,各有司存,素皆精办。咨尔将相文武宣力之臣,夫师克在和,善战不
阵,各宜保据疆界,屯据要冲,斥堠惟明,首尾相应。若既悔过,何必劳人;如
或不恭,自当伐罪。然后眷求统一,以制诸军。进取之宜,俟于后命。
十一年正月,剑南节度使崔宁大破吐蕃故洪等四节度兼突厥、吐浑、氐、蛮、
羌、党项等二十余万众,斩首万余级,生擒<虫葛>城兵马使一千三百五十人,献于
阙下。牛羊及军资器械,不可胜纪。十二年九月,入寇坊州,掠党项羊马而去。
十月,崔宁破吐蕃望汉城。十四年八月,命太常少卿韦伦持节使吐蕃,统蕃俘五
百人归之。十月,吐蕃率南蛮众二十万来寇:一入茂州,过汶川及灌口;一入扶、
文,过方维、白坝;一自黎、雅过邛峡关,连陷郡邑。乃发禁兵四千人及幽州兵
五千人同讨,大破之。
建中元年四月,韦伦至。自大历中聘使前后数辈,皆留之不遣。俘获其人,
必遣中官部统徙江、岭,因缘求财及给养之费,不胜其弊。去年冬,吐蕃大兴师
以三道来侵,会德宗初即位;以德绥四方,征其俘囚五百余人,各给衣一袭,使
伦统还其国,与之约和,敕边将无得侵伐。吐蕃始闻归其人,不之信,及蕃俘入
境,部落皆畏威怀惠。其赞普乞立赞谓伦曰:“不知是来也,而有三恨,奈何?”
伦曰:“未达所谓。”乞立赞曰:“不知大国之丧,而吊不及哀,一也。不知山
陵之期,而赙不成礼。二也。不知皇帝舅圣明继立,已发众军三道连衡。今灵武
之师,闻命辄已;而山南之师已入扶、文,蜀师已趋灌口,追且不及,是三恨也。”
乃发使奉贽,不二旬而复命。蜀帅上所获戎俘,有司请准旧事颁为徒隶,上曰:
“要约著矣,言庸二乎?”乃各给缣二匹、衣一袭而归之。五月,以韦伦为太常
卿,复使吐蕃。其冬,遣宰相论钦明思等五十五人随伦至,且献方物。吐蕃见伦
再至,甚欢。既就馆,声乐以娱之,留九日而还,兼遣其渠帅报命。
二年十二月,入蕃使判官常鲁与吐蕃使论悉诺罗等至自蕃中。初,鲁与其使
崔汉衡至列馆,赞普令止之,先命取国信敕。既而使谓汉衡曰:“来敕云:‘所
贡献物,并领讫;今赐外甥少信物,至领取。’我大蕃与唐舅甥国耳,何得以臣
礼见处?又所欲定界,云州之西,请以贺兰山为界。其盟约,请依景龙二年敕书
云:‘唐使到彼,外甥先与盟誓;蕃使到此,阿舅亦亲与盟。’”乃邀汉衡遣使
奏定。鲁使还奏焉,为改敕书,以“贡献”为“进”,以“赐”为“寄”,以
“领取”为“领之”。且谓曰:“前相杨炎不循故事,致此误尔。”其定界盟,
并从之。
三年四月,放先没蕃将士僧尼等八百人归还,报归蕃俘也。九月,和蕃使、
殿中少监、兼御史中丞崔汉衡与蕃使区类赞至。时吐蕃大相尚结息忍而好杀,以
尝覆败于剑南,思刷其耻,不肯约和。其次相尚结赞有材略,因言于赞普,请定
界明约,以息边人。赞普然之,竟以结赞代结息为大相,终约和好,期以十月十
五日会盟于境上。以崔汉衡为鸿胪卿,以都官员外郎樊泽兼御史中丞、充入蕃计
会使。初,汉衡与吐蕃约定月日盟誓,汉衡到,商量未决,已过其期,遂命泽诣
结赞复定盟会期,且告遣陇右节度使张镒与之同盟,泽至故原州,与结赞相见,
以来年正月十五日会盟于清水西。
四年正月,诏张镒与尚结赞盟于清水。将盟,镒与结赞约,各以二千人赴坛
所,执兵者半之,列于坛外二百步,散从者半之,分立坛下。镒与宾佐齐映、齐
抗及会盟官崔汉衡、樊泽、常鲁、于頔等七人皆朝服;结赞与其本国将相论悉颊
藏、论臧热、论利陀、斯官者、论力徐等亦七人,俱升坛为盟。初约汉以牛,蕃
以马,镒耻与之盟,将杀其礼,乃谓结赞曰:“汉非牛不田,蕃非马不行,今请
以羊、豕、犬三物代之。”结赞许诺。塞外无豕,结赞请出羝羊,镒出犬及羊,
乃于坛北刑之,杂血二器而歃盟。文曰:

唐有天下,恢奄禹迹,舟车所至,莫不率俾。以累圣重光,历年惟永,彰王
者之丕业,被四海之声教。与吐蕃赞普,代为婚姻,固结邻好,安危同体,甥舅
之国,将二百年。其间或因小忿,弃惠为雠,封疆骚然,靡有宁岁。皇帝践祚,
愍兹黎元,俾释俘隶,以归蕃落。蕃国展礼,同兹叶和,行人往复,累布成命。
是必诈谋不起,兵车不用矣。彼犹以两国之要,求之永久,古有结盟,今请用之。
国家务息边人,外其故地,弃利蹈义,坚盟从约。今国家所守界:泾州西至弹筝
峡西口,陇州西至清水县,凤州西至同谷县,暨剑南西山大渡河东,为汉界。蕃
国守镇在兰、渭、原、会,西至临洮,东至成州,抵剑南西界磨些诸蛮,大渡水
西南,为蕃界。其兵马镇守之处,州县见有居人,彼此两边见属汉诸蛮,以今所
分见住处,依前为定。其黄河以北,从故新泉军,直北至大碛,直南至贺兰山骆
驼岭为界,中间悉为闲田。盟文有所不载者,蕃有兵马处蕃守,汉有兵马处汉守,
并依见守,不得侵越。其先未有兵马处,不得新置,并筑城堡耕种。今二国将相
受辞而会,齐戒将事,告天地山川之神,惟神照临,无得愆坠。其盟文藏于宗庙,
副在有司,二国之成,其永保之。
结赞亦出盟文,不加于坎,但埋牲而已。盟毕,结赞请镒就坛之西南隅佛幄
中焚香为誓。誓毕,复升坛饮酒。献酬之礼,各用其物,以将厚意而归。
二月,命崔汉衡持节答蕃,遣区颊赞等归。上初令宰相、尚书与蕃相区颊赞
盟于丰邑里坛所。将盟,以清水之会疆埸不定,遂罢。因留颊赞未遣,复令汉衡
使于赞普。六月,答蕃使判官于頔与蕃使论颊没藏等至自青海。七月,以礼部尚
书李揆加御史大夫,为入蕃会盟使。又命宰相李忠臣、卢杞、关播、右仆射崔宁、
工部尚书乔琳、御史大夫于颀、太府卿张献恭、司农卿段秀实、少府监李昌夔、
京兆尹王翃、左金吾卫将军浑瑊等与区颊赞等会盟于坛所。初,于頔至自蕃中,
与尚结赞约:“疆场既定,请归其使。”从之。以丰邑坊盟坛在京城之内非便,
请卜坛于京城之西。其礼如清水之仪。先盟二日,命有司告太庙,监官致斋。三
日,朝服升坛,关播跪读盟文。盟毕,宴赐而遣之。
兴元元年二月,以右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于颀往泾州已来宣慰吐蕃,仍与州
府计会顿递。时吐蕃款塞请以兵助平国难,故遣使焉。四月,命太常少卿、兼御
史中丞沈房为入蕃计会及安西、北庭宣慰使。是月,浑瑊与吐蕃论莽罗率众大破
朱泚将韩旻、张廷芝、宋归朝等于武功之武亭川,斩首万余级。
贞元二年,命仓部郎中、兼侍御史赵聿为入吐蕃使。八月,吐蕃寇泾、陇、
邠、宁数道,掠人畜,取禾稼,西境骚然。诸道节度及军镇,咸闭壁自守而已。
京师戒严。上遣左金吾将军张献甫与神策将李升昙、苏清沔等统兵屯于咸阳,召
河中节度骆元光率众戍咸阳以援之。九月,以吐蕃游骑及于好畤,上复遣张献甫
等统兵屯于咸阳,又诏遣左监门将军康成使于吐蕃。初,吐蕃大相尚结赞累遣使
请盟会定界,乃命成使之。至上砦原,与结赞相见,令其使论乞陀与成同来。
是月,凤翔节度使李晟以吐蕃侵轶,遣其将王佖夜袭贼营,率骁勇三千人
入汧阳。诫之曰:“贼之大众,当过城下,无击其首尾。首尾虽败,中军力全,
若合势攻之,汝必受其弊。但候其前军已过。见五方旗、虎豹衣,则其中军也。
出其不意,乃是奇功。”佖如其言出击之,贼众果败,副将史廷玉力战死之。
又寇凤翔城下,李晟出兵御之,一夕而退。十月,李晟遣兵袭吐蕃之沙堡,大破
之。焚其归积,斩蕃酋扈屈律设赞等七人,传首京师。
十一月,吐蕃陷盐州。初,贼之来也,刺史杜彦光使以牛酒犒之。吐蕃谓曰:
“我欲州城居之,听尔率其人而去。”彦光乃悉众奔鄜州。十二月,陷夏州,刺
史拓拔乾晖率众而去,复据其城。又寇银州,素无城壁,人皆奔散。
三年春,命检校左庶子、兼御史中丞崔浣为入吐蕃使,相次又遣左庶子李銛
使之。河东、保宁等道节度使马燧来朝。初,尚结赞既陷盐、夏等州,各留千余
人守之,结赞大众屯于鸣沙。自去冬及春,羊马多死,粮饷不给。时诏遣华州、
潼关节度骆元光、邠宁节度韩游瑰统众与凤翔、鄜、邠及诸道戍卒,屯于塞上,
又命燧率师次于石州,分兵隔河与元光等掎角讨之。结赞闻而大惧,累遣使请和,
仍约盟会。上皆不许。又遣其大将论颊热厚礼卑词求燧请盟,燧以奏焉,上又不
许。惟促其合势讨逐。燧喜赂信诈,乃与颊热俱入朝,盛言其可保信,许盟约,
上于是从之。燧既赴朝也,诸军但闭壁而已。结赞遽悉其众弃夏州而归,马既多
死,有徒行者。及是夏平凉之会,竟渝盟,马燧亦由此失兵柄而奉朝请矣。
四月,崔浣至自鸣沙。初,浣至鸣沙,与尚结赞相见,询问其违约陷盐、夏
州之故。对曰:
本以定界碑被牵倒,恐二国背盟相侵,故造境上请修旧好。又蕃军顷年破朱
泚之众于武功,未获酬亻赏,所以来耳。及徙泾州,其节度使闭城自守,音问莫
达。又徙凤翔,请通使于李令公,亦不见纳。及遣康成、王真之来,皆不能达大
国之命。日望大臣充使,兼展情礼,实无至者,乃引军还。及盐、夏二州之师,
二州惧我之众,请以城与我,求全而归,非我所攻陷也。今君以国亲将命,若结
好复盟。蕃之愿也。盟会之期及定界之所,唯命是听。君归奏决,定当以盐、夏
相还也。
又云:
清水之会,同盟者少,是以和好轻慢不成。今蕃相及元帅已下凡二十一人赴。
灵州节度使杜希全禀性和善,外境所知,请令主盟会。泾州节度李观,亦请同主
之。
又同章表上闻。浣诱赂蕃中给役者,求其人马真数,凡五万九千余人、马八
万六千余匹,可战者仅三万人,余悉童幼,备数而已。
是日,改崔浣为鸿胪卿,再入吐蕃。令浣报尚结赞曰:“杜希全职在灵州,
不可出境。李观今已改官,以侍中浑瑊充盟会使。”约以五月二十四日复盟于清
水。又令告以盐、夏二州归于我,才就盟会。上疑蕃情不实,以得州为信焉。五
月,浑瑊以充盟会使来辞,且受命。以兵部尚书崔汉衡为盟会副使,司勋员外郎
郑叔矩为判官。浑瑊赴会盟所,上令瑊统众二万余人,遣华州潼关节度骆元光赴
之。上令宰臣召吐蕃使论泣赞等于中书议会盟之所。
初崔浣与尚结赞约复会于清水,且先归我盐、夏二州,结赞云:“清水非吉
地,请会于原州之土梨树。”又请盟毕归二州。浣遣使与泣赞等同奏,上务怀柔
远人,皆从之。约以五月十五日盟于土梨树,上召宰臣谋之。先是左神策将马有
麟奏:“土梨树地多险隘,恐蕃军隐伏,不利于我。平凉川四隅坦平,且近泾州。
就之为便。”由是乃定盟所于平凉川。时蕃使论泣赞已复命,遽追还,告而遣之。
浑瑊与尚结赞会于平凉。初,瑊与结赞约,以兵三千人列于坛之东西,散手
四百人至坛下。及将盟,又约各益游军相觇伺。结赞拥精骑数万于坛西,蕃之游
军贯穿我师。瑊之将梁奉贞率六十骑为游军,才至蕃中,皆被执留,瑊不虞也。
结赞又遣人请瑊曰:“请侍中以下服衣冠剑珮以俟命。”盖诱其下马,将劫持之。
瑊与崔汉衡、监军特进宋凤朝等皆入幕次,坦无他虑,结赞命伐鼓三声,其众呼
噪而至。瑊遽出自幕后,偶得他马,跨而奔归。时马不加衔,瑊伏于鬛而手加之,
凡驰十余里,衔方及口,故追骑之矢,过而不伤焉。唯瑊之裨将辛荣招合数百人,
据北阜与贼接战,须臾贼众四合,荣力屈而降。凤朝及瑊判官韩弇,并为乱兵所
杀。汉衡及中官刘延邕、俱文珍、李清朝,汉衡判官郑叔矩、路泌,掌书记袁同
直,大将扶余准、马宁及神策、凤翔、河东大将孟日华、李至言、乐演明、范澄、
马弇等六十余人皆陷焉。余将士及夫役死者四五百人,驱掠者千余人,咸被解夺
其衣。
初,汉衡为乱军所击,其从吏吕温以身蔽之,刃中温而汉衡获免。汉衡乃夷
言谓执者曰:“我汉使崔尚书也,结赞与我善,如若杀我,结赞亦杀汝。”乃拾
之,尽驱而西。既已面缚,各以一木自领至趾约于身,以毛绳三束之,又以毛绳
连其发而约之。夜皆踣于地,以发绳各系一橛,又以毛罽都覆之,守卫者卧其上,
以防其亡逸也。至故原州,结赞坐于帐中,召与相见,数让国家,因怒浑瑊曰:
“武功之捷,皆我之力,许以泾州、灵州相报,皆食其言。负我深矣,举国所忿。
本劫是盟,在擒瑊也。吾遣以金饰桎梏待瑊,将献赞普。既以失之,虚致君等耳,
当遣君辈三人归也。”吕温带疮亦至,结赞嘉其义,厚给赍之。结赞率其众于石门,
遣中官俱文珍、浑瑊之将马宁、马燧之将马弇归于我,遂送汉衡、叔矩等囚于河
州,辛荣、扶余准等于故廓州、鄯州分囚之。结赞本请杜希全、李观问盟,将执
二节将,率其锐师来犯京师,希全等既不行,又欲执浑瑊长驱入寇,其谋也如此。
上遣中官王子恒赍诏书以遗结赞,蕃界不纳而还。
初,瑊与骆元光将发泾州,元光谓瑊曰:“本奉诏令营于潘原堡,以应援侍
中。窃以潘原去盟所六七十里,蕃情多诈,侍中倘有急,何由知之?请次侍中为
营,以虞其变。”瑊以非诏旨,固止之。元光与同进。瑊之营西去盟所二十余里,
元光之营次之。其濠栅颇深固,瑊之濠栅可逾越焉。及瑊单骑奔归,未及其营,
守将李朝彩不能整众,多已奔散。瑊至,空营而已,器械资粮悉弃之,赖元光之
众阵于营中,瑊既入,贼追骑方退。元光乃先遣辎重,次与瑊俱申其号令,严其
部伍而还。瑊复镇于奉天。
六月,盐、夏二州吐蕃焚城门及庐舍,毁城壁而归。七月,诏曰:
乃者吐蕃犯塞,毒我生灵,俶扰陇东,深入河曲。朕以兵戈粗定,伤夷未瘳,
务息战伐之谋,遂从通和之请。亦知戎丑,志在贪婪,重违修睦之辞,乃允寻盟
之会。果为隐匿,变发壝宫,纵犬羊凶狡之群,乘文武信诚之众,苍黄沦陷,深
用恻然。此皆由朕之不明,致其至此。既无德于万众,亦有愧于四方,宵旰贻忧,
何嗟而及。今兵部尚书崔汉衡等,皆国之良士,朝之荩臣,婴絷穷庐,眇然殊域。
念其家室,或未周于屡空;录以息男,庶或资于薄俸。汉衡宜与一子七品官,司
勋员外郎郑叔矩、检校户部郎中路泌、殿中侍御史韩弇及大将孟日华、辛荣、李
至言、范澄、王良贲、乐演明、阳昔、权交成等,各与一子八品官;试左金吾兵
曹参军袁同直、榆次尉裴颋及副兵马使以下,各与一子九品官。仍并与正员官。
余将干各与一子官,仍委本使即具名衔闻奏。
于是遣决胜军使唐良臣以众六百人戍潘原堡,神策副将苏太平率其众五百人
戍陇州。
八月,崔汉衡至自吐蕃。初,汉衡与同陷者并至河州,尚结赞令召汉衡与神
策将孟日华、中官刘延邕,俱至石门而遣之。结赞令五十骑送至境上,且赍表请
进。及潘原,李观使止曰:“有诏不许更纳蕃使。”受其表而返其人。自是吐蕃
率羌、浑之众犯塞,分屯于潘口及青石岭。先是,吐蕃之众自潘口东分为三道:
其一趋陇州,其一趋汧阳之东,其一趋钓竿原。是日,相次屯于所趋之地,连营
数十里。其汧阳贼营,距凤翔四十里,京师震恐,士庶奔骇。贼遣羌、浑之众,
衣汉戎服,伪称邢君牙之众,奄至吴山及宝鸡北界,焚烧庐舍,驱掠人畜,断吴
山神之首,百姓丁壮者驱之以归,羸老者咸杀之,或断手凿目,弃之而去。初,
李晟在凤翔,令伐大木塞安化峡,及是,贼并焚之。
九月,诏神策军将石季章以众三千戍武宫,召唐良臣自潘原戍百里城。是月,
吐蕃大掠汧阳、吴山、华亭等界人庶男女万余口,悉送至安化峡西,将分隶羌、
浑等。乃曰:“从尔辈东向哭辞乡国。”众遂大哭。其时一恸而绝者数百人,投
崖谷死伤者千余人,闻者为之痛心焉。浑瑊遣其将任蒙主以众三千戍好畴。是月,
吐蕃之众复至,分屯于丰义及华亭。百僚入计以破吐蕃围。陇州刺史韩清沔与苏
太平夜出兵伏于大像龛。及夜半,令城中及龛各举火相应,贼大惊,因袭其营,
贼乃退散。时吐蕃攻陷华亭。
初,贼之围华亭也,先绝其汲水道。其守将王仙鹤及镇兵百姓凡三千人,皆
在围中,使人间道请救于陇州,刺史韩清沔令苏太平率一千五百人赴之。及中路,
其游骑百余没于贼,太平素懦怯寡谋,遽引众退归。贼自是每日令游骑千余至陇
州,州兵不敢复出。凡四日,围中绝水,援军不至,贼又积柴城下,将焚之,仙
鹤遂降于贼。贼并焚庐舍,毁城壁,虏士众十三四,收丁壮弃老而去。北攻连云
堡,又陷。堡之三面颇峭峻,唯北面连原,以濠为固。贼自其北建抛楼七具,击
堡中,堡中唯一井,投石俄而满焉。又飞梁架濠而过,苦攻之。堡将张明遂与其
众男女千余口东向恸哭而降。泾州之西,唯有连云堡每侦候贼之进退,及是堡陷,
泾州不敢启西门,西门外皆为贼境,樵苏殆绝,收刈禾稼,必布阵于野而收获之。
获既失时,所得多空穗。于是泾人有饥忧焉。吐蕃驱掠连云堡之众及邠、泾编户
逃窜山谷者,并牛畜万计,悉其众送至弹筝峡。自是泾、陇、邠等贼之所至,俘
掠殆尽。是秋,数州人无积聚者,边将唯遣使表贺贼退而已。
十月,吐蕃数千骑复至长武城,韩全义率众御之。韩游瑰之将请以众助之,
游瑰不许。及暮,贼退,全义亦引还。自是贼之骑常往来泾、邠之间,诸城西门
莫敢启者。贼又修故原州城,其大众屯焉。
四年五月,吐蕃三万余骑犯塞,分入泾、邠、宁、庆、麟等州,焚彭原县廨
舍,所至烧庐舍,人畜没者约二三万,计凡二旬方退。陈许行营将韩全义自长武
城率众抗之,无功而还。游瑰素无军政,且疾不能兴,闭城自守,莫敢御也。先
是,吐蕃入寇,恒以秋冬,及春则多遇疾疫而退。是来也,方盛暑而无患。盖华
人陷者,厚其资产,质其妻子,为戎虏所将而侵轶焉。九月,吐蕃将尚悉董星、
论莽罗等寇宁州,节度使张献甫率众御之,斩首百余级,贼转寇麟坊等州,纵掠
而去。
五年十月,剑南节度使韦皋遣将王有道等与东蛮两林苴那时、勿邓梦冲等帅
兵于故巂州台登北谷大破吐蕃青海、猎城二节度,杀其大兵马使乞臧遮遮、悉多
杨朱,斩首二千余级,其投崖谷赴水死者不可胜数,生擒笼官四十五人,收获器
械一万余事、马牛羊一万余头匹。遮遮者,吐蕃骁勇者也,或云尚结赞之子,频
为边患。自其死也,官军所攻城栅,无不降下。蕃众日却,数年间,尽复巂州之
境。
六年,吐蕃陷我北庭都护府。初,北庭、安西,既假道于回纥朝奏,因附庸
焉。蕃性贪狠,征求无度。北庭近羌,凡服用食物所资,必强取之,人不卿生矣。
又有沙陀部六千余帐与北庭相依,亦属于回纥。回纥肆其抄夺,尤所厌苦。其葛
禄部及白服突厥素与回纥通和,亦憾其夺掠,因吐蕃厚赂见诱。遂附之。于是吐
蕃率葛禄、白服之众,去岁各来寇北庭,回纥大相颉干迦斯率众援之,频战败绩,
吐蕃攻围颇急。北庭之人既苦回纥,是岁乃举城降于吐蕃,沙陀部落亦降焉。北
庭节度使杨袭古与麾下二千余人出奔西州,颉干迦斯不利而还。
七年秋,又悉其丁壮五六万人,将复北庭,仍召袭古偕行,俄为吐蕃、葛禄
等所击,大败,死者大半。颉干迦斯绐之曰:“且与我同至牙帐,当送君归本朝
也。”袭古从之,及牙帐,留而不遣,竟杀之。自是安西阻绝,莫知存否。唯西
州之人,犹固守焉。颉干迦斯既败恤,慕禄之众乘胜取回纥之浮图川。回纥震恐,
悉迁西北部落羊马于牙帐之南以避之。
八年四月,吐蕃寇灵州,掠人畜,攻陷水口城,进围州城,塞水口及支渠以
营田。诏河东、振武分兵为援,又分神策六军之卒三千余人戍于定远、怀远二城,
上御神武楼劳遣之。吐蕃引去。六月,吐蕃数千骑由青石岭寇泾州,掠田军千余
人还,及连云堡,守捉使唐朝臣遣兵出战,大将王进用死之。九月,西川节度使
韦皋攻吐蕃之维州,获大将论赞热及首领献于京师。十一月,山南西道节度严震
击破吐蕃于芳州及黑水堡,焚其积聚,并献首虏。
九年二月,诏城盐州。是州先为吐蕃所毁,自此塞外无堡障。灵武势隔,西
逼鄜坊,甚为边患,故命城之,二旬而毕。又诏兼御史大夫纥干遂统兵五千与兼
御史中丞杜彦光之众戍之。是役也,上念将士之劳,厚令度支供给。又诏泾原、
湖南、山南诸军深讨吐蕃,以分其力。由是板筑之际,虏无犯塞者。及毕,中外
咸称贺焉。是月,西川韦皋献获吐蕃首虏。器械、旗帜、牛马于阙下。
初,将城盐州,上命皋出师以分吐蕃之兵,皋遣大将董勔、张芬出西山及南
道,破俄和城、通鹤军。吐蕃南道元帅论莽热率众来援,又破之,杀伤数千人,
焚定廉故城。凡平栅堡五十余所。
十年,南诏蛮蒙异牟寻大破吐蕃于神川,使来献捷,语在《南诏传》。十一
年八月,黄少卿攻陷钦、横、浔、贵四州,吐蕃渠帅论乞髯荡没藏悉诺律以其家
属来降。明年并以为归德将军。十二年九月,吐蕃寇庆州及华池县,杀伤颇甚。
十三年正月,邢君牙奏请于陇州西七十里筑城以备西戎,名永信城。吐蕃赞
普遣使农桑昔赍表请修和好,边将以闻。上以其豺狼之性,数负恩背约,不受表
状,任其使却归。五月十七日,吐蕃于剑南山、马岭三处开路,分军下营,仅经一
月,进军逼台登城。巂州刺史曹高任率领诸军将士并东蛮子弟合势接战,自朝至
午,大破之,生擒大笼官七人,阵上杀获三百人,余被刀箭者不可胜纪,收获马
畜五百余头匹、器械二千余事。十四年十月,夏州节度使韩全义破吐蕃于盐州西
北。十六年六月,盐州破吐蕃于乌兰桥下。
十七年七月,吐蕃寇盐州,又陷麟州,杀刺史郭锋,毁城隍,大掠居人,驱
党项部落而去。次盐州西九十里横槽烽顿军,呼延州僧延素辈七人,称徐舍人召。
其火队吐蕃没勒遽引延素等疾趋至帐前,皆马革梏手,毛绳缧颈。见一吐蕃年少,
身长六尺余,赤髭大目,乃徐舍人也。命解缚,坐帐中,曰:“师勿惧。余本汉
人,司空英国公五代孙也。属武后斫丧王室,高祖建义中泯,子孙流播绝域,今
三代矣。虽代居职位,世掌兵要,思本之心无涯,顾血族无由自拔耳!此蕃、汉
交境也,复九十里至安乐州,师无由归东矣。”延素曰:“僧身孤亲老,恳祈全
活。”悲不自胜。又曰:“余奉命率师备边,因求资食,遂涉汉疆,展转东进至
麟州。城既无备,援兵又绝,是以拔之。知郭使君是勋臣子孙,必将活之,不幸
为乱兵所害。”适有飞鸟使至,飞鸟,犹中国驿骑也,云:“术者上变,召军亟
还。”遂归之。时诏韦皋分遣偏将勒步骑合二万,出成都西山,南北九道并进,
逼栖鸡、老翁、故维州、保州、松州诸城,以纾北边故也。
九月,韦皋大破吐蕃于维州。
十八年正月,韦皋擒吐蕃大首领论莽热来献,赐崇仁里宅以居之。莽热,吐
蕃内大相也。先贞元十六年,韦皋累破吐蕃二万余众于黎州、巂州,吐蕃遂大搜
阅,筑垒造舟,潜谋寇边,皋悉挫之。于是吐蕃酋帅兼监统曩贡、腊城等九节度
{羽女}々、笼官马定德与其大将八十七人,举部落来降。定德有计画,{羽女}々
习知兵法及山川地形,吐蕃每用兵,定德常乘驿计议,诸将禀其成算。至是自以
边功不立,惧得罪而归心焉。其明年,吐蕃昆明城管磨些蛮千余户又来降。吐蕃
以其众外溃,遂北寇灵、朔,陷麟州。诏韦皋出兵成都西山以纾北边。皋遂命镇
静军兵马使陈洎等,统兵万人出三奇路,威戎军使崔尧臣率兵一千出龙溪石门路
南,维保二州兵马使仇冕、保霸两州刺史董振等,率兵二千进逼吐蕃维州城中,
北路兵马使邢玼并诸州刺史董怀愕等率兵四千进攻栖鸡、老翁等城,都将高倜、
王英俊等率兵二千进逼故松州,陇东路兵马使元膺并诸将郝宗等复分兵八千出南
道雅、邛、黎、巂等路。又令邛州镇南军使、御史大夫韦良金发镇兵一千三百续
进,雅州经略使路惟明与三部落主赵日进等率兵三千进攻逋租、偏松等城,黎州
经略使王有道率三部落郝金信等二千过大渡河深入吐蕃界,巂州经略使陈孝阳与
行营兵马使何大海、韦义等及磨些蛮三部落主苴那时率兵四千进攻昆明、诺济城。
自八月至于十二月,累破十六万众,拔其七城、五军镇,受降三千余户,生擒六
千余人,斩首一万余级,遂围维州。救军再至,转战千余里,吐蕃连败,灵、朔
之寇引众南下。于是赞普遣莽热以内大相兼东境五道节度兵马使、都统群牧大使
率杂虏十万众,来解维州之围。王师万余众,据险设伏以待之。先以千人挑战,
莽热见我师之少也,悉众来追,入于伏中,请将四面疾击,遂擒莽热,虏众大溃。
十九年五月,吐蕃使论颊热至。六月,以右龙武大将军薛伾兼御史大夫,
使于吐蕃。二十年三月上旬,赞普卒,废朝三日,命工部侍郎张荐吊祭之。赞普
以贞元十三年四月卒,长子立;一岁卒,次子嗣立。命文武三品以上官吊其使。
四月,吐蕃使臧河南观察使论乞冉及僧南拨特计波等五十四人来朝。十二月,遣
使论袭执、郭志崇来朝。
二十一年二月,顺宗命佐金吾卫将军、兼御史中丞田景度持节告哀于吐蕃,
以库部员外郎、兼御史中丞熊执易为副使。七月,吐蕃使论悉诺等来朝。永贞元
年十月,赞普使论乞缕勃藏来贡,助德宗山陵金银、衣服、牛马等。十一月,以
卫尉少卿、兼御史中丞侯幼平充入蕃告册立等使。
元和元年正月,福建道送到吐蕃生口十七人,诏给递乘放还蕃。六月,遣使
论勃藏来朝。五年五月,遣使论思耶热来朝,并归郑叔矩、路泌之柩及叔矩男文
延等一十三人。叔矩、泌,平凉之盟陷焉,凡二十余年,竟不屈节,因没于蕃中,
至是请和,故归之。六月,命宰相杜佑等与吐蕃使议事中书令厅,且言归我秦、
原、安乐州地。七月,遣鸿胪少卿、摄御史中丞李铭为入蕃使,丹王府长史、兼
侍御史吴晕副之。六年至十年,遣使朝贡不绝。十二年四月,吐蕃以赞普卒来告,
以右卫将军乌重玘兼御史中丞,充吊祭使,殿中侍御史段钧副之。
十三年十月,吐蕃围我宥州、凤翔,上言遣使修好。是月,灵武于定远城破
吐蕃二万人,杀戮二千人,生擒节度副使一人、判官长行三十九人,获羊马甚众。
平凉镇遏使郝玼破二万余众,收复原州城,获羊马不知其数。夏州节度田缙于灵
武亦破三千余人。十一月,盐州上言:吐蕃入河曲,夏州破五万余人。灵武破长
乐州罗城,焚其屋宇器械。西川节度使王播攻拔峨和、栖鸡等城。
十四年正月,敕曰:
朕临御万邦,推布诚信。西戎纳款,积有岁时,中或亏违,亦尝苞贷。我有
殊德,宁不是思,重译贡珍,道途相继,申恩示礼,曾无阙焉。昨者蕃使奉章,
又至京辇,将君长之命,陈和好之诚。临轩召见,馆气加厚,复以信币,谕之简
书。亦既言旋,才及近甸,遽闻蚁聚,来犯封陲,河曲之间,颇为暴扰。背惠弃
约,斯谓无名,公议物情,咸请诛绝。朕深惟德化之未被,岂虑夷俗不之宾,其
国失信,其使何罪!释其维絷以遂性,示之弘覆以忘怀。予衷苟孚,庶使知感。
其蕃使论矩立藏等并后般来使,并宜放归本国。仍委凤翔节度使以此意晓喻。
八月,吐蕃营于庆州方渠,大军至河州界。十月,吐蕃节度论三摩及宰相尚
塔藏、中书令尚绮心儿共领军约十五万众,围我盐州数重。党项首领亦发兵驱羊
马以助。阅历三旬,贼以飞梯、鹅车、木驴等四面齐攻,城欲陷者数四。刺史李
文悦率兵士乘城力战,城穿坏不可守,撤屋版以御之,昼夜防拒,或潜兵斫营,
开城出战,约杀贼万余众。诸道救兵无至者。凡二十七日,贼乃退。
十五年二月,以秘书少监兼御史中丞田洎入吐蕃告哀,并告册立。三月,攻
掠我青塞堡。七月,遣使来吊祭。十月,侵逼泾州。命右军中尉梁守谦充左右神
策、京西、京北行营都监,统神策兵四千人,并发八镇全军往救援。以太府少卿、
兼御史中丞邵同持节入吐蕃,充答请和好使。贬前入吐蕃使、秘书少监田洎郴州
司户。
初,洎入蕃为吊祭使,蕃请于长武城下会盟。洎懦怯,恐不得还,唯唯而已。
至是西戎入寇,且曰:“田洎许我统兵马赴盟誓。”遂贬之。戎人实以边将扰之
致忿,徒假洎为辞也。泾州上言:“吐蕃大将并退。”于是罢神策行营兵。自田
缙统夏州,以贪狠侵扰,党项苦之,屡引西戎犯塞。及是大兵入寇,边将郝玼数
袭击蕃垒,杀戮甚众,邠州李光颜复以全师而至,戎人惧而退。盖田缙始生国患,
而赖光颜、郝玼之驱戮也。十一月,夏州节度使李佑自领兵赴长泽镇,灵武节度
使李听自领兵赴长乐州,并奉诏讨吐蕃也。十二月,吐蕃千余人围乌、白池。
长庆元年六月,犯青塞堡,以我与回纥和亲故也。盐州刺史李文悦发兵进击
之。九月,吐蕃遣使请盟,上许之。宰相欲重其事,请告太庙,太常礼院奏曰:
“谨按肃宗、代宗故事,与吐蕃会盟,并不告庙。唯德宗建中末,与吐蕃会盟于
延平门,欲重其诚信,特令告庙。至贞元三年,会于平凉,亦无告庙之文。伏以
事出一时,又非经制,求之典礼,亦无其文。今谨参详,恐不合告。”从之。乃
命大理卿、兼御史大夫刘元鼎充西蕃盟会使,以兵部郎中、兼御史中丞刘师老为
副,尚舍奉御、兼监察御史李武、京兆府奉先县丞兼监察御史李公度为判官。十
月十日,与吐蕃使盟,宰臣及右仆射、六曹尚书、中执法、太常、司农卿、京兆
尹、金吾大将军皆预焉。其词曰:
维唐承天,抚有八纮,声教所臻,靡不来廷。兢业齐栗,惧其陨颠,缵武绍
文,叠庆重光,克彰浚哲,罔忝洪绪,十有二叶,二百有四载。则我太祖,权明
号而建不拔,铺鸿名而垂永久。类上帝以答嘉应,享皇灵以酬景福,曷有怠已?
越岁在癸丑冬十月癸酉,文武孝德皇帝诏丞相臣植、臣播、臣元颖等,与大将
和蕃使礼部尚书论讷罗等,会盟于京师,坛于城之西郊,坎于坛北。凡读誓、刑
牲、加书、复壤、陟降、周旋之礼,动无违者,盖所以偃兵息人,崇姻继好,懋
建远略,规恢长利故也。
原夫昊穹上临,黄祗下载,茫茫蠢蠢之类,必资官司,为厥宰臣,苟无统纪,
则相灭绝。中夏见管,维唐是君;西裔一方,大蕃为主。自今而后,屏去兵革,
宿忿旧恶,廓焉消除,追崇舅甥,曩昔结援。边堠撤警,戍烽韬烟,患难相恤,
暴掠不作,亭障瓯脱,绝其交侵。襟带要害,谨守如故,彼无此诈,此无彼虞。
呜呼!爱人为仁,保境为信,畏天为智,是神为礼,有一不至,抅灾于躬。塞
山崇崇,河水汤汤,日吉辰良,奠其两疆,西为大蕃,东实巨唐。大臣执简,播
告秋方。
大蕃赞普及宰相钵阐布、尚绮心儿等,先寄盟文要节云:“蕃、汉两邦,各
守见管本界,彼此不得征,不得讨,不得相为寇雠,不得侵谋境土。若有所疑,
或要捉生问事,便给衣粮放还。”今并依从,更无添改。
预盟之官十七人,皆列名焉。其刘元鼎等与论讷罗同赴吐蕃本国就盟,仍敕
元鼎到彼,令宰相已下各于盟文后自书名。灵武节度使李进诚于太石山下破吐蕃
三千骑。
二年二月,遣使来请定界。六月,复遣使来朝。盐州奏:“吐蕃千余人入灵
武界,遣兵逐便邀截。”又言:“擒得与党项送书信吐蕃一百五十人。”是月刘
元鼎自吐蕃使回,奏云:“去四月二十四日到吐蕃牙帐,以五月六日会盟讫。”
初,元鼎往来蕃中,并路经河州,见其都元帅、尚书令尚骑心儿云:“回纥,
小国也。我以丙申年逾碛讨逐,去其城郭二日程,计到即破灭矣,会我闻本国有
丧而还。回纥之弱如此,而唐国待之厚于我,何哉?”元鼎云:“回纥于国家有
救难之勋,而又不曾侵夺分寸土地,岂得不厚乎!”是时元鼎往来,渡黄河上流,
在洪济桥西南二千余里,其水极为浅狭,春可揭涉,秋夏则以船渡。其南三百余
里有三山,山形如钅敖,河源在其间,水甚清冷,流经诸水,色遂赤,续为诸水
所注,渐既黄浊。又其源西去蕃之列馆约四驿,每驿约二百余里。东北去莫贺延
碛尾,阔五十里,向南渐狭小,北自沙州之西。乃南入吐浑国,至此转微,故号
碛尾。计其地理,当剑南之直西。元鼎初见赞普于闷惧卢川,盖赞普夏衙之所,
其川在逻娑川南百里,臧河之所流也。时吐蕃遣使论悉诺息等随元鼎来谢,命太
仆少卿杜载使以答之。
三年正月,遣使论答热来朝贺。四年九月,遣使求《五台山图》。十月,贡
牦牛及银铸成犀牛、羊、鹿各一。宝历元年三月,遣使尚绮立热来朝。且请和好。
九月,遣光禄卿李锐为使以答之。太和五年至八年。遣使朝贡不绝,我亦时遣使
报之。开成元年、二年,皆遣使来。
会昌二年,赞普卒。十二月,遣论赞等来告哀,诏以将作少监李璟吊祭之。
大中三年春,宰相尚恐热杀东道节度使,以秦、原、安乐等三州并石门、木硖等
七关款塞,泾原节度使康季荣以闻,命太仆卿陆耽往劳焉。其年七月,河、陇耆
老率长幼千余人赴阙,上御延喜楼观之,莫不欢呼抃舞,更相解辫,争冠带于康
衢,然后命善地以处之,观者咸称万岁。
史臣曰:戎狄之为患也久矣!自秦、汉已还,载籍大备,可得而详也。但世
罕小康,君无常圣,我衰则彼盛,我盛则彼衰,盛则侵我郊圻,衰则服我声教。
怀柔之道,备预之方,儒臣多议于和亲,武将唯期于战胜,此其大较也。彼吐蕃
者,西陲开国,积有岁年,蚕食邻蕃,以恢土宇。高宗朝,地方万里,与我抗衡,
近代以来,莫之与盛。至如式遏边境,命制出师,一彼一此,或胜或负,可谓劳
矣。迨至幽陵盗起,乘舆播迁,戍卒咸归,河、湟失守,此又天假之也。自兹密
迩京邑,时纵寇掠,虽每遣行人,来修旧好,玉帛才至于上国,烽燧已及于近郊,
背惠食言,不顾礼义,即可知也。夫要以神明,贵其诚信,平凉之会,畜其诈谋,
此又不可以忠信而御也。孔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诚哉是言!
赞曰:西戎之地,吐蕃是强。蚕食邻国,鹰扬汉疆。
乍叛乍服,或弛或张。礼义虽摄,其心豺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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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52 | 显示全部楼层

◎南蛮 西南蛮

○林邑 婆利 盘盘 真腊 陀洹 诃陵 堕和罗 堕婆登 东谢蛮 西赵
蛮 牂牁蛮 南平獠 东女国 南诏蛮 骠国
林邑国,汉日南象林之地,在交州南千余里。其国延袤数千里,北与皛州接。
地气冬温,不识冰雪,常多雾雨。其王所居城,立木为栅。王著日毡古贝,斜络
膊,绕腰,上加真珠金锁,以为璎珞,卷发而戴花。夫人服朝霞古贝以为短裙,
首戴金花,身饰以金锁真珠璎珞。王之侍卫,有兵五千人,能用弩及?,以藤为
甲,以竹为弓,乘象而战。王出则列象千头,马四百匹,分为前后。其人拳发色
黑,俗皆徒跣,得麝香以涂身,一日之中,再涂再洗。拜谒皆合掌顿颡。嫁娶之
法,得取同姓。俗有文字,尤信佛法,人多出家。父母死,子则剔发而哭,以棺
盛尸,积柴燔柩,收其灰,藏于金瓶,送之水中。俗以十二月为岁首,稻岁再熟。
自此以南,草木冬荣,四时皆食生菜,以槟榔汁为酒。有结辽鸟,能解人语。
武德六年,其王范梵志遣使来朝。八年,又遣使献方物。高祖为设《九部乐》
以宴之,及赐其王锦彩。贞观初,遣使贡驯犀。四年,其王范头黎遣使献火珠,
大如鸡卵,圆白皎洁,光照数尺,状如水精,正午向日。以艾蒸之,即火燃。五
年,又献五色鹦鹉。太宗异之,诏太子右庶子李百药为之赋。又献白鹦鹉,精识
辩慧,善于应答。太宗悯之,并付其使,令放还于林薮。自此朝贡不绝。头黎死,
子范镇龙代立。太宗崩,诏于陵所刊石图头黎之形,列于玄阙之前。十九年,镇
龙为其臣摩诃漫多伽独所杀,其宗族并诛夷,范氏遂绝。国人乃立头黎之女婿婆
罗门为王。后大臣及国人感思旧主。乃废婆罗门而立头黎之嫡女为王。
自林邑以南,皆卷发黑身,通号为“昆仑”。
婆利国,在林邑东南海中洲上。其地延袤数千里,自交州南渡海,经林邑、
扶南、赤土、丹丹数国乃至焉。其人皆黑色,穿耳附榼。王姓刹利耶伽,名护路
那婆,世有其位。王戴花形如皮弁,装以真珠璎珞,身坐金床。侍女有金花宝缕
之饰,或持白拂孔雀扇。行则驾象,鸣金击鼓吹蠡为乐。男子皆拳发,被古贝,
布横幅以绕腰。风气暑热,恒如中国之盛夏。谷一岁再熟。有古贝草,缉其花以
作布,粗者名古贝,细者名白赩。贞观四年,其王遣使随林邑使献方物。
盘盘国,在林邑西南海曲中,北与林邑隔小海,自交州船行四十日乃至,其
国与狼牙修国为邻,人皆学婆罗门书,甚敬佛法。贞观九年,遣使来朝,贡方物。
贞腊国,在林邑西北,本扶南之属国,“昆仑”之类。在京师南二万七百里,
北至爱州六十日行。其王姓刹利氏。有大城三十余所,王都伊奢那城,风俗被服
与林邑同。地饶瘴疠毒。海中大鱼有时半出,望之如山。每五六月中,毒气流行,
即以牛豕祠之,不者则五谷不登。其俗东向开户,以东为上。有战象五千头,尤
好者饲以饭肉。与邻国战,则象队在前,于背上以木作楼,上有四人,皆持弓箭。
国尚佛道及天神,天神为大,佛道次之。
武德六年,遣使贡方物。贞观二年,又与林邑国俱来朝献。太宗嘉其陆海疲
劳,锡赉甚厚。南方人谓真腊国为吉蔑国。自神龙以后,真腊分为二:半以南近
海多陂泽处,谓之水真腊;半以北多山阜,谓之陆真腊,亦谓之文单国。高宗、
则天、玄宗朝,并遣使朝贡。
水真腊国,其境东西南北约员八百里,东至奔陀浪州,西至堕罗钵底国,南
至小海,北即陆真腊。其王所居城号婆罗提拔。国之东界有小城,皆谓之国。其
国多象,元和八年,遣李摩那等来朝。
陀洹国,在林邑西南大海中,东南与堕和罗接,去交趾三月余日行。宾服于
堕和罗。其王姓察失利,字婆末婆那。土无蚕桑,以白毡朝霞布为衣。俗皆楼居,
谓之“干栏”。贞观十八年,遣使来朝。二十一年,又遣使献白鹦鹉及婆律膏,
仍请马及铜钟,诏并给之。
诃陵国,在南方海中洲上居,东与婆利、西与堕婆登、北与真腊接,南临大
海。竖木为城,作大屋重阁,以棕榈皮覆之。王坐其中,悉用象牙为床。食不用
匙箸,以手而撮。亦有文字,颇识星历。俗以椰树花为酒,其树生花,长三尺余,
大如人膊,割之取汁以成酒,味甘,饮之亦醉。
贞观十四年,遣使来朝。大历三年、四年皆遣使朝贡。元和十年,遣使献僧
祗僮五人、鹦鹉、频伽鸟并异种名宝。以其使李诃内为果毅,诃内请回授其弟,
诏褒而从之。十三年,遣使进僧祗女二人、鹦鹉、玳瑁及生犀等。
堕和罗国,南与盘盘、北与迦罗舍佛、东与真腊接,西邻大海。去广州五月
日行。贞观十二年,其王遣使贡方物。二十三年,又遣使献象牙、火珠,请赐好
马,诏许之。
堕婆登国,在林邑南,海行二月,东与诃陵、西与迷黎车接,北界大海。风
俗与诃陵略同。其国种稻,每月一熟。亦有文字,书之于贝多叶。其死者,口实
以金,又以金钏贯于四肢,然后加以婆律膏及龙脑等香,积柴以燔之。贞观二十
一年,其王遣使献古贝、象牙、白檀,太宗玺书报之,并赐以杂物。
东谢蛮,其地在黔州之西数百里,南接守宫獠,西连夷子,北至白蛮。土宜五
谷,不以牛耕,但为畲田,每岁易。俗无文字,刻木为契。散在山洞间,依树为
层巢而居,汲流以饮。皆自营生业,无赋税之事。谒见贵人,皆执鞭而拜;有功
劳者,以牛马铜鼓赏之。有犯罪者,小事杖罚之,大事杀之,盗物倍还其赃。婚
姻之礼,以牛酒为聘。女妇夫家,皆母自送之。女夫惭,逃避经旬乃出。宴聚则
击铜鼓,吹大角,歌舞以为乐。好带刀剑,未尝舍离。丈夫衣服,有衫袄大口裤,
以绵绸及布为之。右肩上斜束皮带,装以螺壳、虎豹猿狖及犬羊之皮,以为外饰。
坐皆蹲踞。男女椎髻,以绯束之,后垂向下。其首领谢元深,既世为酋长,其部
落皆尊畏之。谢氏一族,法不育女,自云高姓不可下嫁故也。
贞观三年,元深入朝,冠乌熊皮冠,若今之髦头,以金银络额,身披毛帔,
韦皮行滕而著履,中书侍郎颜师古奏言:“昔周武王时,天下太平,远国归款,
周史乃书其事为《王会篇》。今万国来朝,至于此辈章服,实可图写,今请撰为
《王会图》。”从之。以其地为应州,仍拜元深为刺史,隶黔州都督府。又有南
谢首领谢强,与西谢邻,共元深俱来朝见,为南寿州刺史。后改为庄州。
贞元十三年正月,西南蕃大酋长、正议大夫、检校蛮州长史,继袭蛮州刺史,
资阳郡开国公、赐紫金鱼袋宋鼎,左右大首领、朝散大夫、前检校邛州刺史、赐
紫金鱼袋谢汕,左右大首领、继袭摄蛮州巴江县令、赐紫金鱼袋宋万传,界首子
弟大首领、朝散大夫、牂州录事参军谢文经。黔中经略招讨观察使王础奏:“前
件刺史,建中三年一度朝贡,自后更不许随例入朝。今年恳诉称州接牂牁,同被
声教,独此排摈,窃自惭耻,谨遣随牂牁等朝贺。伏乞特赐优谕,兼同牂牁刺史
授官。其牂牁两州,户口殷盛,人力强大,邻侧诸蕃,悉皆敬惮。请比两州每年
一度朝贡,仍依牂牁轮环差定,并以才干位望为众推者充。”敕旨曰:“宋鼎等
已改官讫,余依旧。”
西赵蛮,在东谢之南,其界东至夷子,西至昆明,南至西洱河。山洞阻深,
莫知道里。南北十八日行,东西二十三日行。其风俗物产与东谢同。首领赵氏,
世为酋长。有户万余。贞观三年,遣使入朝。二十一年,以其地置明州,以首领
赵磨为刺史。
牂牁蛮,首领亦姓谢氏。其地北去兖州一百五十里,东至辰州二千四百里,
南至交州一千五百里,西至昆明九百里。无城壁,散为部落而居。土气郁热,多
霖雨。稻粟再熟。无徭役,唯征战之时,乃相屯聚。刻木为契。其法:劫盗者二
倍还赃;杀人者出牛马三十头,乃得赎死,以纳死家。风俗物产,略与东谢同。
其首领谢龙羽,大业末据其地,胜兵数万人。
武德三年,遣使朝贡,授龙羽牂州刺史,封夜郎郡公。贞观四年十二月,遣
使朝贡。开元十年闰五月,大酋长谢元齐死,诏立其嫡孙嘉艺袭其官封。二十五
年,大酋长赵君道来朝,且献方物,大历中、贞元初,数遣使朝贡。七年二月,
授其酋长赵主俗官,以其岁初朝贡不绝,褒之也。自七年至十八年,凡五遣使来。
元和三年五月敕:“自今以后,委黔南观察使差本道军将充押领牂牁、昆明
等使。”四年正月,遣使来朝。是月,遣中使魏德和领其使,并赍国信物,降玺
书赐其王焉。七年、九年、十一年,凡三遣使来。其年十二月,又遣使来贺正。
长庆中,亦朝贡不绝。宝历元年十二月,遣使谢良震来朝。太和五年至会昌二年,
凡七遣使来。
南平獠者,东与智州、南与渝州、西与南州、北与涪州接。部落四千余户。
土气多瘴疠,山有毒草及沙虱、蝮蛇。人并楼居,登梯而上。号为“干栏”。男
子左衽露发徒跣;妇人横布两幅,穿中而贯其首,名为“通裙”。其人美发,为
髻鬟垂于后。以竹筒如笔,长三四寸,斜贯其耳,贵者亦有珠榼。土多女少男,
为婚之法,女氏必先货求男族,贫者无以嫁女,多卖与富人为婢。俗皆妇人执役。
其王姓朱氏,号为剑荔王,遣使内附,以其地隶于渝州。
东女国,西羌之别种,以西海中复有女国,故称东女焉。俗以女为王。东与
茂州、党项接,东南与雅州接,界隔罗女蛮及白狼夷。其境东西九日行,南北二
十日行。有大小八十余城。其王所居名康延川,中有弱水南流,用牛皮为船以渡。
户四万余众,胜兵万余人,散在山谷间。女王号为“宾就”。有女官,曰“高霸”,
平议国事。在外官僚,并男夫为之。其王侍女数百人,五日一听政。女王若死,
国中多敛金钱,动至数万,更于王族求令女二人而立之。大者为王,其次为小王。
若大王死,即小王嗣立,或姑死而妇继,无有篡夺。其所居,皆起重屋,王至九
层,国人至六层。其王服青毛绫裙,下领衫,上披青袍,其袖委地。冬则羔裘,
饰以纹锦。为小鬟髻,饰之以金。耳垂榼,足履<革索>蜺。俗重妇人而轻丈夫。文
字同于天竺。以十一月为正。其俗每至十月,令巫者赍楮诣山中,散糟麦于空,
大咒呼鸟。俄而有鸟如鸡,飞入巫者之怀,因剖腹而视之,每有一谷,来岁必登,
若有霜雪,必多灾异。其俗信之,名为鸟卜。其居丧,服饰不改,为父母则三年
不栉沐。贵人死者,或剥其皮而藏之,内骨于瓶中,糅以金屑而埋之。国王将葬,
其大臣亲属殉死者数十人。
隋大业中,蜀王秀遣使招之,拒而不受。武德中,女王汤滂氏始遣使贡方物,
高祖厚资而遣之。还至陇右,会突厥入寇,被掠于虏庭。及颉利平,其使复来入
朝。太宗送令反国,并降玺书慰抚之。垂拱二年,其王敛臂遣大臣汤剑左来朝,
仍请官号。则天册拜敛臂为左玉钤卫员外将军,仍以瑞锦制蕃服以赐之。
天授三年,其王俄琰儿来朝。万岁通天元年,遣使来朝。开元二十九年十二
月,其王赵曳夫遣子献方物。天宝元年,命有司宴于曲江,令宰臣已下同宴。又
封曳夫为归昌王,授左金吾卫大将军,赐其子帛八十匹,放还。后复以男子为王。
贞元九年七月,其王汤立悉与哥邻国王董卧庭、白狗国王罗陀忽、逋租国王
弟邓吉知、南水国王侄薛尚悉曩、弱水国王董辟和、悉董国王汤息赞、清远国王
苏唐磨、咄霸国王董藐蓬,各率其种落诣剑南西川内附。其哥邻国等,皆散居山
川。弱水王即国初女国之弱水部落。其悉董国,在弱水西,故亦谓之弱水西悉董
王。旧皆分隶边郡,祖、父例授将军、中郎、果毅等官,自中原多故,皆为吐蕃
所役属。其部落,大者不过三二千户,各置县令十数人理之。土有丝絮,岁输于
吐蕃。至是悉与之同盟,相率献款,兼赍天宝中国家所赐官诰共三十九通以进。
西川节度使韦皋处其众于维、霸、保等州,给以种粮耕牛,咸乐生业。立悉等数
国王自来朝,召见于麟德殿。授立悉银青光禄大夫、归化州刺史;邓吉知试太府
少卿兼丹州长史;薛尚悉曩试少府少监兼霸州长史;董卧庭行至绵州卒,赠武德
州刺史,命其子利啰为保守都督府长史,袭哥邻王。立悉妹乞悉漫颇有才智,
从其兄来朝,封和义郡夫人。其大首领董卧卿等,皆授以官。俄又授女国王兄汤
厥银青光禄大夫、试太府卿;清远王弟苏历颠银青光禄大夫、试卫尉卿;南水国
王薛莫庭及汤息赞、董藐蓬,女国唱后汤拂庭、美玉钵、南郎唐,并授银青光禄
大夫、试太仆卿。
其年,西山松州生羌等二万余户,相继内附。其粘信部落主董梦葱,龙诺部
落主董辟忽,皆授试卫尉卿。立悉等并赴明年元会讫,锡以金帛,各遣还。寻诏
加韦皋统押近界羌、蛮及西山八国使。其部落代袭刺史等官,然亦潜通吐蕃,故
谓之“两面羌”。
南诏蛮,本乌蛮之别种也,姓蒙氏。蛮谓王为“诏。”自言哀牢之后,代居
蒙舍州为渠帅,在汉永昌故郡东,姚州之西。其先渠帅有六,自号“六诏”,兵
力相埒,各有君长,无统帅。蜀时为诸葛亮所征,皆臣服之。国初有蒙舍龙,生
迦独庞。迦独生细奴逻,高宗时来朝。细奴逻生逻盛,武后时来朝。其妻方娠,
逻盛次姚州,闻妻生子,曰:“吾且有子,死于唐地足矣。”子名曰盛逻皮。逻
盛至京师,赐锦袍金带归国。
开元初,逻盛死,子盛逻皮立。盛逻皮死,子皮逻阁立。二十六年,诏授特
进,封越国公,赐名曰归义。其后破洱河蛮,以功策授云南王。归义渐强盛,余
五诏浸弱。先是,剑南节度使王昱受归义赂,奏六诏合为一诏。归义既并五诏,
服群蛮,破吐蕃之众,兵日以骄大。每入觐,朝廷亦加礼异。
二十七年,徙居大和城。天宝四载,归义遣孙凤迦异来朝,授鸿胪卿。归国,
恩赐甚厚,归义意望亦高。时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遣使至云南,与归义言语不相
得,归义常衔之。
七年,归义卒,诏立子阁罗凤袭云南王。无何,鲜于仲通为剑南节度使,张
虔陀为云南太守。仲通褊急寡谋,虔陀矫诈,待之不以礼。旧事,南诏常与其妻
子谒见都督,虔陀皆私之。有所征求,阁罗凤多不应,虔陀遣人骂辱之,仍密奏
其罪恶。阁罗凤忿怨,因发兵反攻,围虔陀,杀之,时天宝九年也。
明年,仲通率兵出戎、巂州。阁罗凤遣使谢罪,仍与云南录事参军姜如芝俱
来,请还其所虏掠,且言:“吐蕃大兵压境,若不许,当归命吐蕃,云南之地,
非唐所有也。”仲通不许,囚其使,进兵逼大和城,为南诏所败。自是阁罗凤北
臣吐蕃。吐蕃令阁罗凤为赞普钟,号曰东帝,给以金印。蛮谓弟为“钟”,时天
宝十一年也。十二年,剑南节度使杨国忠执国政,仍奏征天下兵,俾留后、侍御
史李宓将十余万,辇饷者在外。涉海,瘴死者相属于路,天下始骚然苦之。宓复
败于大和城北,死者十八、九。会安禄山反,阁罗凤乘衅攻陷巂州及会同军,西
复降寻传蛮。
大历十四年,阁罗凤子凤迦异先阁罗凤死,立迦异子,是为异牟寻。颇知书,
有才智,善抚其众。吐蕃役赋南蛮重数,又夺诸蛮险地立城堡,岁征兵以助镇防,
牟寻益厌苦之。有郑回者,本相州人,天宝中举明经,授巂州西泸县令。巂州陷,
为所虏。阁罗凤以回有儒学,更名曰蛮利。甚爱重之,命教凤迦异。及异牟寻立,
又命教其子寻梦凑。回久为蛮师,凡授学,虽牟寻、梦凑,回得箠挞,故牟寻以
下皆严惮之。蛮谓相为清平官,凡置六人。牟寻以回为清平官,事皆咨之,秉政
用事。余清平官五人,事回卑谨,或有过,回辄挞之。回尝言于牟寻曰:“自昔
南诏尝款附中国,中国尚礼义,以惠养为务,无所求取。今弃蕃归唐,无远戍之
劳、重税之困,利莫大焉。”牟寻善其言,谋内附者十余年矣。会剑南西川节度
使韦皋招抚诸蛮,苴乌星、虏望等归化,微闻牟寻之意,因令蛮寓书于牟寻,且
招怀之,时贞元四年也。
七年,又遣间使持书喻之。道出磨些蛮,其魁主潜告吐蕃。使至云南,吐蕃
已知之,令诘牟寻。牟寻惧,因绐吐蕃曰:“唐使,本蛮也,韦皋许其求归,无
他谋。”遂执送吐蕃。吐蕃益疑之,多召南诏大臣之子为质,牟寻愈怨。
九年四月,牟寻乃与酋长定计遣使:赵莫罗眉由两川,杨大和坚由黔中,或
由安南。使凡三辈,致书与韦皋,各赍生金丹砂为贽。三分前皋所与牟寻书,各
持其一为信。岁中,三使皆至京师,且曰:“牟寻请归大国,永为藩国。所献生
金,以喻向北之意如金也;丹砂,示其赤心耳。”上嘉之,乃赐牟寻诏书,因命
韦皋遣使以观其情。皋遂命巡官崔佐时至牟寻所都阳苴咩城,南去太和城十余里,
东北至成都二千四百里,东至安南如至成都,通水陆行。是时也,吐蕃使数百人,
先佐时在南诏。牟寻悉召诸种落与议归化,或未毕至,未敢公言,密令佐时称牂
牁使,衣以牂牁服而入。佐时不肯,曰:“我大唐使,安得服小夷之服。”牟寻
不得已,乃夜迎佐时,设位陈灯烛。佐时乃大宣诏书。牟寻恐吐蕃知,顾左右无
色,而业已归唐,久之,歔欷流涕,皆俯伏受命。
其明年正月,异牟寻使其子阁劝及清平官等与佐时盟于点苍山神祠。盟书
一藏于神室,一沉于西洱河,一置祖庙,一以进天子。阁劝即寻梦凑也。郑回见
佐时,多所指导,故佐时探得其情。乃请牟寻斩吐蕃使数人,以示归唐。又得其
吐蕃所与金印。牟寻寻遣佐时归,仍刻金契以献。阁劝赋诗以饯之。牟寻乃去吐
蕃所立帝号,私于佐时,请复南诏旧名。佐时与盟讫,留二旬有六日而归。
初,吐蕃因争北庭,与回鹘大战,死伤颇众。乃征兵于牟寻,须万人。牟寻
既定计归我,欲因征兵以袭之。乃示寡弱,谓吐蕃曰:“蛮军素少,仅可发三千
人。”吐蕃少之,请益至五千,乃许。牟寻遽遣兵五千人戍吐蕃,乃自将数万踵
其后,昼夜兼行,乘其无备,大破吐蕃于神川。遂断铁桥,遣使告捷。且请韦皋
使阅其所虏获及城堡,以取信焉。时韦皋上言:“牟寻收铁桥已来城垒一十六,
擒其王五人,降其众十余万。”以祠部郎中兼御史中丞袁滋持节册南诏,仍赐牟
寻印,铸用黄金,以银为窠,文曰:“贞元册南诏印。”先是,韦皋奏南诏前遣
清平官尹仇宽献所受吐蕃印五,二用黄金,今赐请以黄金,从蛮夷所重,传示无
穷。从皋之请也。
十年八月,遣使蒙凑罗栋及尹仇宽来献铎槊、浪人剑及吐蕃印八纽。凑罗栋,
牟寻之弟也,锡赉甚厚,以尹仇宽为检校左散骑常侍,余各授官有差。俄又封尹
仇宽为高溪郡王。十一年三月,遣清平官尹辅酋随袁滋来朝。又得先没蕃将卫景
升、韩演等,并南诏所获吐蕃将帅俘馘百人至京师。凑罗栋归国,在道而卒,赠
右散骑常侍。授尹辅酋检校太子詹事兼御史中丞,余亦差次授官。又降敕书赐异
牟寻及子阁劝,清平官郑回、尹仇宽等各一书,书左列中书三官宣奉行,复旧制
也。九月,异牟寻遣使献马六十匹。
十二年,韦皋于雅州会野路招收得投降蛮首领高万唐等六十九人,户约七千,
兼万唐等先受吐蕃金字告身五十片。十四年,异牟寻遣酋望大将军王丘各等贺正,
兼献方物。十九年正月旦,上御含元殿受南诏朝贺。以其使杨镆龙武为试太仆少
卿,授黎州廓清道蛮首领袭恭化郡王刘志宁试太常卿。二十年,南诏遣使朝贡。
元和二年八月,遣使邓傍传来朝,授试殿中监。三年十二月,以异牟寻卒,
废朝三日。四年正月,以太常少卿武少仪充吊祭使,仍册牟寻之子骠信苴蒙阁劝
为南诏王,仍命铸“元和册南诏印”。七年十月,皆遣使朝贡。
十一年五月,以龙蒙盛卒,废朝三日。遣使来请册立其君长。以少府少监李
铣充册立吊祭使,左赞善大夫许尧佐副之。十二年至十五年,比年遣使来朝,或
年内二三至者。
宝历三年,大和元年,亦遣使来。三年,杜元颖镇西川,以文儒自高,不练
戎事。南蛮乘我无备,大举诸部入寇。牧守屡陈,亦不之信。十一月,蜀川出军
与战,不利。陷我邛州,逼成都府,入梓州西郭,驱劫玉帛子女而去。上闻之,
大怒,再贬元颖为循州司马。
明年正月,其王蒙嵯颠以表自陈请罪,兼疏元颖过失。国家方事柔远,寻释
其罪,复遣使来朝。五年、八年,亦遣使来贡方物。开成四年、五年,会昌二年,
皆遣使来朝。
骠国,在永昌故郡南二千余里,去上都一万四千里。其国境,东西三千里,
南北三千五百里。东邻真腊国,西接东天竺国,南尽溟海,北通南诏些乐城界,
东北拒阳苴咩城六千八百里。往来通聘迦罗婆提等二十国,役属者道林王等九城,
食境土者罗君潜等二百九十部落。
其王姓困没长,名摩罗惹。其国相名摩诃思那。其王近适则舁以金绳床,远
适则乘象。嫔妹甚众,常数百人。其罗城构以塼甃,周一百六十里,濠岸亦构
塼,相传本是舍利佛城。城内有居人数万家,佛寺百余区。其堂宇皆错以金银,
涂以丹彩,地以紫鑛,覆以锦罽。其俗好生恶杀。其土宜菽粟稻梁,无麻麦。
其理无刑名桎梏之具,犯罪者以竹五十本束之,复犯者挞其背,数止五,轻者止
三,杀人者戮之。男女七岁则落发,止寺舍,依桑门,至二十不悟佛理,乃复长
发为居人。其衣服悉以白赩为朝霞,绕腰而已。不衣缯帛,云出于蚕,为其伤生
故也。君臣父子长幼有序。华言谓之骠,自谓突罗成阇婆,人谓之徒里掘。
古未尝通中国。贞元中,其王闻南诏异牟寻归附,心慕之。十八年,乃遣其
弟悉利移因南诏重译来朝,又献其国乐凡十曲,与乐工三十五人俱。乐曲皆演释
氏经论之词意。寻以悉利移为试太仆卿。
史臣曰:禹画九州,周分六服,断长补短,止方七千,国赋之所均,王教之
所备,此谓华夏者也。以圆盖方舆之广,广谷大川之多,民生其间,胡可胜道,
此谓蕃国者也。西南之蛮夷不少矣,虽言语不通,嗜欲不同,亦能候律瞻风,远
修职贡。但患己之不德,不患人之不来。何以验之?贞观、开元之盛,来朝者多
也。
赞曰:五方异气,所禀不同。维南极海,曰蛮与戎。恶我则叛,好我则通。
不可不德,使其瞻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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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53 | 显示全部楼层

◎西戎

○泥婆罗 党项羌 高昌 吐谷浑 焉耆 龟兹 疏勒 于阗 天竺 罽宾
康国 婆斯 拂菻 大食
泥婆罗国,在吐蕃西。其俗翦发与眉齐,穿耳,揎以竹桶牛角,缀至肩者以
为姣丽。食用手,无匕箸。其器皆铜。多商贾,少田作。以铜为钱,面文为人,
背文为马牛,不穿孔。衣服以一幅蔽布身,日数盥浴。以板为屋,壁皆雕画。俗
重博戏,好吹蠡击鼓。颇解推测盈虚,兼通历术。事五天神,镌石为像,每日清
水浴神,烹羊而祭。其王那陵提婆,身著真珠、玻璃、车渠、珊瑚、琥珀、璎珞,
耳垂金钩玉榼,佩宝装伏突,坐狮子床,其堂内散花燃香。大臣及诸左右并坐于
地,持兵数百列侍其侧。宫中有七层之楼,覆以铜瓦,栏槛楹栿皆饰珠宝。楼
之四角,各悬铜槽,下有金龙,激水上楼,注于槽中,从龙口而出,状若飞泉。
那陵提婆之父,为其叔父所篡,那陵提婆逃难于外,吐蕃因而纳焉,克复其位,
遂羁属吐蕃。
贞观中,卫尉丞李义表往使天竺,涂经其国,那陵提婆见之,大喜,与义表
同出观阿耆婆沵池。周回二十馀步,水恒沸,虽流潦暴集,烁石焦金,未尝增
减。以物投之,即生烟焰,悬釜而炊,须臾而熟。其后王玄策为天竺所掠,泥婆
罗发骑与吐蕃共破天竺有功。永徽二年,其王尸利那连陀罗又遣使朝贡。
党项羌,在古析支之地,汉西羌之别种也。魏、晋之后,西羌微弱,或臣中
国,或窜山野。自周氏灭宕昌、邓至之后,党项始强。其界东至松州,西接叶护,
南杂舂桑、迷桑等羌,北连吐谷浑,处山谷间,互三千里。其种每姓别自为部落,
一姓之中复分为小部落,大者万余骑,小者数千骑,不相统一。有细封氏、费听
氏、往利氏、颇超氏、野辞氏、房当氏、米擒氏、拓拔氏,而拓拔最为强族。俗
皆土著,居有栋宇,其屋织牦牛尾及羊毛覆之,每年一易。俗尚武,无法令赋役。
其人多寿,年一百五六十岁。不事产业,好为盗窃,互相凌劫。尤重复仇,若仇
人未得,必蓬头垢面跣足蔬食,要斩仇人而后复常。男女并衣裘褐,仍被大毡。
畜牦牛、马、驴、羊,以供其食。不知稼穑,土无五谷。气候多风寒,五月草始
生,八月霜雪降。求大麦于他界,酝以为酒。妻其庶母及伯叔母、嫂、子弟之妇,
淫秽烝亵,诸夷中最为甚,然不婚同姓。老死者以为尽天年,亲戚不哭;少死者
则云夭枉,乃悲哭之。死则焚尸,名为火葬。无文字,但候草木以记岁时。三年
一相聚,杀牛羊以祭天。自周及隋,或叛或朝,常为边患。
贞观三年,南会州都督郑元璹遣使招谕,其酋长细封步赖举部内附,太宗降
玺书慰抚之。步赖因来朝,宴赐甚厚,列其地为轨州,拜步赖为刺史。仍请率所
部讨吐谷浑。其后诸姓酋长相次率部落皆来内属。请同编户,太宗厚加抚慰,列
其地为崌、奉、岩、远四州,各拜其首领为刺史。
有羌酋拓拔赤辞者,初臣属吐谷浑,甚为浑主伏允所暱,与之结婚。及贞
观初,诸羌归附,而赤辞不至。李靖之击吐谷浑,赤辞屯狼道坡以抗官军。廓州
刺史久且洛生遣使谕以祸福,赤辞曰:“我被浑主亲戚之恩,腹心相寄,生死不
贰,焉知其他。汝可速去,无令污我刀也。”洛生知其不悟,于是率轻骑袭之,
击破赤辞于肃远山,斩首数百级,虏杂畜六千而还。太宗又令岷州都督李道彦说
谕之,赤辞从子思头密送诚款,其党拓拔细豆又以所部来降。赤辞见其宗党离,
始有归化之意。后岷州都督刘师立复遣人招诱,于是与思头并率众内属,拜赤辞
为西戎州都督,赐姓李氏,自此职贡不绝。其后吐蕃强盛,拓拔氏渐为所逼,遂
请内徙,始移其部落于庆州,置静边等州以处之。其故地陷于吐蕃,其处者为其
役属,吐蕃谓之“弭药”。
又有黑党项,在于赤水之西。李靖之击吐谷浑也,浑主伏允奔黑党项,居以
空闲之地。及吐谷浑举国内属,黑党项酋长号敦善王因贡方物。
又有雪山党项,姓破丑氏,居于雪山之下,及白狗、舂桑、白兰等诸羌,自
龙朔已后,并为吐蕃所破而臣属焉。
其在西北边者,天授三年内附,凡二十万口,分其地置朝、吴、浮、归等十
州,仍散居灵、夏等界内。自至德已后,常为吐蕃所诱,密以官告授之,使为侦
道,故时或侵叛,寻亦底宁。宝应初,其首领来朝,请助国供灵州军粮,优诏褒
美。
其在泾、陇州界者,上元元年率其众十馀万诣凤翔节度使崔光远请降。宝
应元年十二月,其归顺州部落、乾封州部落、归义州部落、顺化州部落、和宁州
部落、和义州部落、保善州部落、宁定州部落、罗云州部落、朝凤州部落,并诣
山南西道都防御使、梁州刺史臧希让请州印,希让以闻,许之。
贞元三年十二月,初禁商贾以牛、马、器械于党项部落贸易。十五年二月,
六州党项自石州奔过河西。党项有六府部落,曰野利越诗、野利龙儿、野利厥律、
儿黄、野海、野窣等。居庆州者号为东山部落,居夏州者号为平夏部落。永泰、
大历已后,居石州,依水草。至是永安城镇将阿史那思昧扰其部落,求取驼马无
厌,中使又赞成其事,党项不堪其弊,遂率部落奔过河。元和九年五月,复置宥
州以护党项。
十五年十一月,命太子中允李寮为宣抚党项使。以部落繁富,时远近商贾,
赍缯货入贸羊马。至太和、开成之际,其藩镇统领无绪,恣其贪婪,不顾危亡,
或强市其羊马,不酬其直,以是部落苦之,遂相率为盗,灵、盐之路小梗。会昌
初,上频命使安抚之,兼命宪臣为使,分三印以统之。在邠、宁、延者,以侍御
史、内供奉崔君会主之;在盐、夏、长、泽者,以侍御史、内供奉李鄠主之;在
灵、武、麟、胜者,以侍御史、内供奉郑贺主之,仍各赐绯鱼以重其事。久而无
状,寻皆罢之。
高昌者,汉车师前王之庭,后汉戊己校尉之故地,在京师西四千三百里。其
国有二十一城,王都高昌,其交河城,前王庭也;田地城,校尉城也。胜兵且万
人。厥土良沃,谷麦岁再熟,有蒲萄酒,宜五果,有草名白叠,国人采其花,织
以为布。有文字,知书计,所置官亦采中国之号焉。其王麹伯雅,即后魏时高昌
王嘉之六世孙也。隋炀帝时入朝,拜左光禄大夫、车师太守、封弁国公,仍以戚
属宇文氏女为华容公主以妻之。
武德二年,伯雅死,子文泰嗣,遣使来告哀,高祖遣前河州刺史朱惠表往吊
之。七年,文泰又献狗雄雌各一,高六寸,长尺余,性甚慧,能曳马衔烛,云本
出拂菻国。中国有拂菻狗,自此始也。太宗嗣位,复贡玄狐裘,因赐其妻宇文氏
花钿一具。宇文氏复贡玉盘。西域诸国所有动静,辄以奏闻。贞观四年冬,文泰
来朝,及将归蕃,赐遗甚厚。其妻宇文氏请预宗亲,诏赐李氏,封常乐公主,下
诏慰谕之。
时西戎诸国来朝贡者,皆涂经高昌,文泰后稍壅绝之。伊吾先臣西突厥,至
是内属,文泰又与叶护连结,将击伊吾。太宗以其反覆,下书切让,征其大臣冠
军阿史那矩入朝,将与议事。文泰竟不遣,乃遣其长史麹雍来谢罪。
初,大业之乱,中国人多投于突厥。及颉利败,或有奔高昌者,文泰皆拘留
不遣。太宗诏令括送,文泰尚隐蔽之。又寻与西突厥乙毗设击破焉耆三城,虏其
男女而去。焉耆王上表诉之,太宗遣虞部郎中李道裕往问其状。十三年,太宗谓
其使曰:“高昌数年来朝贡脱略,无藩臣礼,国中署置官号,准我百僚,称臣于
人,岂得如此!今兹岁首,万国来朝,而文泰不至。增城深堑,预备讨伐。日者
我使人至彼,文泰云:‘鹰飞于天,雉窜于蒿,猫游于堂,鼠安于穴,各得其所,
岂不活耶!’又西域使欲来者,文泰悉拘留之。又遣使谓薛延陀云:‘既自为可
汗,与汉天子敌也,何须拜谒其使。’事人阙礼,离间邻好,恶而不诛,善者何
劝?明年,当发兵马以击尔。”是时薛延陀可汗表请为军向导,以击高昌,太宗
许之。令民部尚书唐俭至延陀,与谋进取。太宗冀其悔过,复下玺书,示以祸福,
征之入朝。文泰称疾不至。太宗乃命吏部尚书侯君集为交河道大总管,率左屯卫
大将军薛万均及突厥、契、苾之众,步骑数万众以击之。时公卿近臣,皆以行经
沙碛,万里用兵,恐难得志;又界居绝域,纵得之,不可以守,竞以为谏。太宗
皆不听。文泰谓所亲曰:“吾往者朝觐,见秦、陇之北,城邑萧条,非复有隋之
比。设今伐我,发兵多则粮运不给;若发三万以下,吾能制之。加以碛路艰险,
自然疲顿,吾以逸待劳,坐收其弊,何足为忧也?”及闻王师临碛口,惶骇计无
所出,发病而死。
其子智盛嗣立。既而君集兵奄至柳谷,进趋田地城,将军契苾何力为前军,
与之接战而退。大军继之,攻拔其城,虏男女七千馀口,进逼其都。智盛移君集
书曰:“有罪于天子者,先王也,咎深谴积,身已丧亡。智盛袭位无几,君其赦
诸?”君集谓曰:“若能悔祸,当面缚军门也。”又命诸军引冲车、抛车以逼之,
飞石雨下,城中大惧。智盛穷蹙,出城降。君集分兵掠地,下其三郡、五县、二
十二城,户八千,口三万七千七百,马四千三百匹。其界东西八百里,南北五百
里。先是,其国童谣云:“高昌兵马如霜雪,汉家兵马如日月。日月照霜雪,回
手自消灭。”文泰使人捕其初唱者,不能得。
初,文泰与西突厥欲谷设通和,遗其金帛,约有急相为表里。及闻君集兵至,
欲谷设惧而西走,不敢救。君集寻遣使告捷,太宗大悦,宴白僚,班赐各有差。
曲赦高昌部内从军兵士已上,父子犯死罪已下,期亲犯流已下,大功犯徒已下,
小功緦麻犯杖罪,悉原之。
时太宗欲以高昌为州县,特进魏征谏曰:“陛下初临天下,高昌夫妇先来朝
谒。自后数月,商胡被其遏绝贡献,加之不礼大国,遂使五诛载加。若罪止文泰,
斯亦可矣,未若抚其人而立其子,所谓伐罪吊民,威德被于遐外,为国之善者也。
今若利其土壤,以为州县,常须千余人镇守,数年一易,每及交蕃,死者十有三
四,遣办衣资,离别亲戚,十年之后,陇右空虚。陛下终不得高昌撮谷尺布以助
中国,所谓散有用而事无用,臣未见其可。”太宗不从,竟以其地置西州,又置
安西都护府,留兵以镇之。初,西突厥遣其叶护屯兵于可汗浮图城,与高昌相影
响,至是惧而来降,以其地为庭州。于是勒石纪功而旋。其智盛君臣及其豪右,
皆徙中国。
麹氏有国,至智盛凡九世,一百三十四年而灭。寻拜智盛为左武卫将军,封
金城郡公;弟智湛为右武卫中郎将,天山县公。及太宗崩,刊石像智盛之形,列
于昭陵玄阙之下。智湛,麟德中终于左骁卫大将军、西州刺史。天授初,其子崇
裕授左武卫大将军,交阿郡王。卒,封袭遂绝。
吐谷浑,其先居于徒河之清山,属晋乱,始度陇,止于甘松之南,洮水之西,
南极白兰,地数千里。有城郭而不居,随逐水草,庐帐为室,肉酪为粮。其官初
有长史、司马、将军。近代已来,有王公、仆射、尚书、郎中。其俗颇识文字。
男子通服长裙缯帽,或戴幂?,妇人以金花为首饰,辫发萦后,缀以珠贝。其婚
姻富家厚出聘财,贫人窃女而去。父卒,妻其庶母;兄亡,妻其诸嫂。丧有服制,
葬讫而除。国无常税,用度不给,辄敛富室商人,以取足而止。杀人及盗马者罪
死,他犯则征物以赎罪。气候多寒,土宜大麦、蔓菁,颇有菽粟。出良马、牦牛、
铜、铁、朱砂之类。有青海,周回八百里,中有小山,至冬,放牝马于其上,言
得龙种。尝得波斯马,放入海,因生骢驹,能日行千里,故代称“青海骢”焉。
地兼鄯善、且沫。西北有流沙数百里,夏有热风,伤弊行旅。风之将至,老驼便
知之,则引项而鸣,以口鼻埋沙中。人以为候,即以毡拥蔽口鼻而避其患。
隋炀帝时,其王伏允来犯塞,炀帝亲总六军以讨之,伏允以数十骑潜于泥岭
而遁,其仙头王率男女十余万口来降。炀帝立其质子顺为王,送之本国,令统余
众,寻复追还。大业末,伏允悉收故地,复为边患。高祖受禅,顺自江都来归长
安。时李轨犹据凉州,高祖遣使与伏允通和,令击轨以自效,当放顺返国。伏允
大悦,兴兵击之,战于库门,交绥而退。频遣使朝贡,以顺为请,高祖乃遣之。
太宗即位,伏允遣其洛阳公来朝,使未返,大掠鄯州而去。太宗遣使责让之,
征伏允入朝,称疾不至。仍为其子尊王求婚,于是责其亲迎以羁縻之。尊王又称
疾不肯入朝,有诏停婚,遣中郎将康处直谕以祸福。伏允遣兵寇兰、廓二州。
时鄯州刺史李玄运上言:“吐谷浑良马悉牧青海,轻兵掩之,可致大利。”
于是遣左骁卫大将军段志玄率边兵及契苾、党项之众以击之。去青海三十里,志
玄与左骁卫将军梁洛仁不欲战,顿军迟留不进,吐谷浑遂驱青海牧马而遁。亚将
李君羡率精骑别路,及贼于青海之南悬水镇,击破之,虏牛羊二万余头而还。时
伏允年老昏耄,其邪臣天柱王惑乱之,拘我行人鸿胪丞赵德楷。太宗频遣宣谕,
使者十余返,竟无悛心。
贞观九年,诏特进李靖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兵部尚书侯君集为积石道行军
总管,任城王道宗为鄯州道行军总管,仍为靖副;凉州都督李大亮为且沫道行军
总管,岷州都督李道彦为赤水道行军总管,利州刺史高甑生为盐泽道行军总管,
并突厥、契苾之众以击之。诸将频与贼遇,连战破之,获其高昌王慕容孝隽。孝
隽有雄略,伏允心膂之臣也。靖等进至赤海,遇其天柱三部落,击大破之,遂历
于河源。李大亮又俘其名王二十人,杂畜数万,至且沫西境,或传伏允西走,渡
图伦碛,欲入于阗。将军薛万均率轻锐追奔,入碛数百里,及其余党,破之。碛
中乏水,将士皆刺马血而饮之。侯君集与江夏王道宗趣南路,登汉哭山,饮马乌
海,获其名王梁屈忽,经涂二千余里空虚之地,盛夏降霜,多积雪,其地乏水草,
将士啖冰,马皆食雪。又达于柏梁,北望积石山,观河源之所出焉。两军会于大
非川,至破逻贞谷,伏允子大宁王顺穷蹙,斩其国相天柱王,举国来降。伏允大
惧,与千余骑遁于碛中,众稍亡散,能属之者才百余骑,乃自缢而死。国人乃立
顺为可汗,称臣内附。
顺,即伏允之嫡子也。初为侍子于隋,拜金紫光禄大夫,久不得归,伏允遂
立他子为太子,及得返国,意常怏怏。会李靖等诸军所向克捷,自以失位,欲因
此立功,由是遂降。乃诏曰:
吐谷浑擅相君长,窃据荒裔,志在凶德,政出权门。酋渠携贰,种落怨愤,
长恶不悛,野心弥炽。莫顾藩臣之礼,曾无事上之节,草窃疆场,虐割兆庶,积
恶既稔,天亡有征。朕君临四海,含育万类,一物失所,责深在予。所以爰命六
军,申兹九伐,义存活国,情非黩武。其子大宁王慕容顺,隋氏之甥,志怀明悟,
长自中土,幸慕华风,爰见时机,深识逆顺。以其愎谏违众,独陷迷途,遂诛邪
臣,存兹大计。翻然改辙,代父归罪,忠孝之美,深有可嘉。子能立功,足以补
过,既往之衅,特宜原免。然其建国西鄙,已历年代,即从废绝,情所未忍,继
其宗祀,允归命胤。可封顺为西平郡王,仍授趉胡吕乌甘豆可汗。
太宗恐顺不能静其国,仍遣李大亮率精兵数千,为其声援。顺既久质于隋,
国人不附,未几为臣下所杀。其子燕王诺曷钵嗣立。
诺曷钵既幼,大臣争权,国中大乱。太宗遣兵援之,封为河源郡王,仍授乌
地也拔勒豆可汗,遣淮阳王道明持节册拜,赐以鼓纛。诺曷钵因入朝请婚。十四
年,太宗以弘化公主妻之,资送甚厚。十五年,诺曷钵所部丞相王专权,阴谋作
难,将征兵,诈言祭山神,因欲袭击公主,劫诺曷钵奔于吐蕃,期有日矣。诺曷
钵知而大惧,率轻骑走鄯善城,其威信王以兵迎之。鄯州刺史杜凤举与威信王合
军击丞相宣王,破之,杀其兄弟三人,遣使言状。太宗命民部尚书唐俭持节抚慰
之。太宗崩,刻石图诺曷钵之形,列于昭陵之下。
高宗嗣位,以其尚主,拜驸马都尉,赐物四十段。其后与吐蕃互相攻伐,各
遣使请兵救援,高宗皆不许之。吐蕃大怒,率兵以击吐谷浑。诺曷钵既不能御,
脱身及弘化公主走投凉州。高宗遣右威卫大将军薛仁贵等救吐谷浑,为吐蕃所败,
于是吐谷浑遂为吐蕃所并。诺曷钵以亲信数千帐来内属,诏左武卫大将军苏定方
为安置大使,始徙其部众于灵州之地,置安乐州,以诺曷钵为刺史,欲其安而且
乐也。
垂拱四年,诺曷钵卒,子忠嗣。忠卒,子宣赵嗣。圣历三年,授宣赵左豹韬
卫员外大将军,仍袭父乌地也拔勒豆可汗。宣赵卒,子曦皓嗣。曦皓卒,子兆嗣。
及吐蕃陷我安乐州,其部众又东徙,散在朔方、河东之境。今俗多谓之退浑,盖
语急而然。贞元十四年十二月,以朔方节度副使、左金吾卫大将军同正慕容复为
袭长乐州都督、青海国王、乌地也拔勒豆可汗。未几,卒,其封袭遂绝。
叶谷浑自晋永嘉之末,始西渡洮水,建国于群羌之故地,至龙朔三年为吐蕃
所灭,凡三百五十年。
焉耆国,在京师西四千三百里,东接高昌,西邻龟兹,即汉时故地。其王姓
龙氏,名突骑支。胜兵二千余人,常役属于西突厥。其地良沃,多蒲萄,颇有鱼
盐之利。
贞观六年,突骑支遣使贡方物,复请开大碛路以便行李,太宗许之。自隋末
罹乱,碛路遂闭,西域朝贡者皆由高昌。及是,高昌大怒,遂与焉耆结怨,遣兵
袭焉耆,大掠而去。西突厥莫贺设与咄陆、弩失毕不协,奔于焉耆,咄陆复来攻
之。
六年,遣使言状,并贡名马。时西突厥国乱,太宗遣中郎将桑孝彦领左右胄
曹韦弘机往安抚之,仍册立咥利失可汗。可汗既立,素善焉耆,令与焉耆为援。
十二年,处月、处密与高昌攻陷焉耆五城,掠男女一千五百人,焚其庐舍而去。
十四年,侯君集讨高昌,遣使与之相结,焉耆王大喜,请为声援。及破高昌,其
王诣军门称谒。焉耆人先为高昌所虏者,悉归之。由是遣使谢恩,并贡方物。
其年,西突厥重臣屈利啜为其弟娶焉耆王女,由是相为唇齿,朝贡遂阙。安
西都护郭孝恪请击之,太宗许焉。会焉耆王弟颉鼻叶护兄弟三人来至西州,孝恪
选步骑三千出银山道,以颉鼻弟栗婆准为乡导。焉耆所都城,四面有水,自恃险
固,不虞于我。孝恪倍道兼行,夜至城下,潜遣将士浮水而渡。至晓,一时攀堞,
鼓角齐震,城中大扰。孝恪纵兵击之,虏其王突骑支,首虏千余级。以栗婆准导
军有功,留摄国事而还。时驾幸洛阳宫,孝恪锁突骑支并其妻子送行在所,诏宥
之。
初,西突厥屈利啜将兵来援焉耆,孝恪还师三日,屈利啜乃囚栗婆准,而西
突厥处般啜令其吐屯来摄焉耆,遣使朝贡。太宗数之曰:“焉耆者,我兵击得,
汝何人,辄来统摄。”吐屯惧而返国。焉耆又立栗婆准从父兄薛婆阿那支为王。
处般啜乃执栗婆准送于龟兹,为所杀。薛婆阿那支既得处般啜为援,遂有国。及
阿史那社尔之讨龟兹,阿那支大惧,遂奔龟兹,保其东城,以御官军。社尔击擒
之,数其罪而斩焉。求得阿那支从父弟先那准立为王,以修职贡。及太宗葬昭
陵。乃刻石像龙突骑支之形,列于玄阙之下。自是朝贡不绝。
龟兹国,即汉西域旧地也。在京师西七千五百里。其王姓白氏。有城郭屋宇,
耕田畜牧为业。男女皆剪发,垂与项齐,唯王不剪发。学胡书及婆罗门书、算计
之事,尤重佛法。其王以锦蒙项,著锦袍金宝带,坐金狮子床。有良马、封牛。
饶蒲萄酒,富室至数百石。
高祖即位,其主苏伐勃駃遣使来朝。勃駃寻卒,子苏伐叠代立,号时健
莫贺俟利发。贞观四年,又遣使献马,太宗赐以玺书,抚慰甚厚,由此岁贡不绝,
然臣于西突厥。安西都护郭孝恪来伐焉耆,龟兹遣兵援助,自是职贡颇阙。
伐叠死,其弟诃黎布失毕代立,渐失藩臣礼。
二十年,太宗遣左骁卫大将军阿史那社尔为昆山道行军大总管,与安西都护
郭孝恪、司农卿杨弘礼率五将军,又发铁勒十三部兵十余万骑,以伐龟兹。社尔
既破西蕃处月、处密,乃进师趋其北境,出其不意,西突厥所署焉耆王弃城而遁,
社尔遣轻骑追擒之。龟兹大震,守将多弃城而走。社尔进屯积石,去其都城三百
里。遣伊州刺史韩威率千余骑为前锋,右骁卫将军曹继叔次之。西至多褐城,与
龟兹王相遇,及其相那利、将羯猎颠等,有众五万,逆拒王师。威乃伪遁而引之,
其王俟利发见威兵少,悉众而至。威退行三十里,与继叔军会,合击大破之。其
王退保都城,社尔进军逼之,王乃轻骑而走,遂下其城,令孝恪守之。遣沙州刺
史苏海政、尚辇奉御薛万备以精骑逼之,行六百里,其王窘急,退保于拨换城。
社尔等进军围之,擒其王及大将羯猎颠等。其相那利仅以身免,潜引西突厥之众
并其国兵万余人,来袭孝恪,杀之,官军大扰。仓部郎中崔义起与曹继叔、韩威
等击之,那利败走。寻为龟兹人所执以诣军。前后破其大城五所,虏男女数万口。
社尔因立其王之弟叶护为王,勒石纪功而旋。俘其王诃黎布失毕及那利、羯猎颠
等献于社庙。寻以诃黎布失毕为左武翊卫中郎将,那利已下授官各有差。太宗之
葬昭陵,乃刻石像其形,列于玄阙之前。永徽元年,又以诃黎布失毕为右骁卫大
将军,寻放还蕃,抚其余众,依旧为龟兹王,赐物一千段。
先是,太宗既破龟兹,移置安西都护府于其国城,以郭孝恪为都护,兼统于
阗、疏勒、碎叶,谓之“四镇”。高宗嗣位,不欲广地劳人,复命有司弃龟兹等
四镇,移安西依旧于西州。其后吐蕃大入,焉耆已西四镇城堡,并为贼所陷。则
天临朝,长寿元年,武威军总管王孝杰、阿史那忠节大破吐蕃,克复龟兹、于阗
等四镇,自此复于龟兹置安西都护府,用汉兵三万人以镇之。既征发内地精兵,
远逾沙碛,并资遣衣粮等,甚为百姓所苦。言事者多请弃之,则天竟不许。其安
西都护,则天时有田扬名,中宗时有郭元振,开元初则张孝暠、杜暹,皆有政绩,
为夷人所伏。
疏勒国,即汉时旧地也。西带葱岭,在京师西九千三百里。其王姓裴氏。贞
观中,突厥以女妻王。胜兵二千人。俗事祅神,有胡书文字。贞观九年,遣使献
名马,自是朝贡不绝。开元十六年,玄宗遣使册立其王裴安定为疏勒王。
于阗国,西南带葱岭,与龟兹接,在京师西九千七百里。胜兵四千人。其国
出美玉。俗多机巧,好事祅神,崇佛教。先臣于西突厥。其王姓尉迟氏,名屈密。
贞观六年,遣使献玉带,太宗优诏答之。十三年,又遣子入侍。及阿史那社
尔伐龟兹,其王伏阇信大惧,使其子以驼万三百匹馈军。及将旋师,行军长史薛
万备请社尔曰:“今者既破龟兹,国威已振,请因此机,愿以轻骑羁取于阗之王。”
社尔乃遣万备率五十骑抵于阗之国,万备陈国威灵,劝其入见天子,伏阇信于是
随万备来朝。
高宗嗣位,拜右骁卫大将军,又授其子叶护玷为右骁卫将军,并赐金带、锦
袍、布帛六十段,并宅一区,留数月而遣之,因请留子弟以宿卫。太宗葬昭陵,
刻石像其形,列于玄阙之下。
垂拱三年,其王伏阇雄复来入朝。天授三年,伏阇雄卒,则天封其子璥为
于阗国王。开元十六年,复册立尉迟伏师为于阗王,数遣使朝贡。乾元三年,以
于阗王尉迟胜弟守左监门卫率叶护曜为太仆员外卿,仍同四镇节度副使,权知本
国事。以胜至德初领兵赴国难,因坚请留宿卫,故有是命。事有胜传。
天竺国,即汉之身毒国,或云婆罗门地也。在葱岭西北,周三万余里。其中
分为五天竺:其一曰中天竺,二曰东天竺,三曰南天竺,四曰西天竺,五曰北天
竺。地各数千里,城邑数百。南天竺际大海,北天竺拒雪山,四周有山为壁,南
面一谷,通为国门;东天竺东际大海,与扶南、林邑邻接;西天竺与罽宾、波斯
相接;中天竺据四天竺之会,其都城周回七十余里,北临禅连河。云昔有婆罗门
领徒千人,肄业于树下,树神降之,遂为夫妇。宫室自然而立,僮仆甚盛。于是
使役百神,筑城以统之,经日而就。此后有阿育王,复役使鬼神,累石为宫阙,
皆雕文刻镂,非人力所及。阿育王颇行苟政,置炮烙之刑,谓之地狱,今城中见
有其迹焉。
中天竺王姓乞利咥氏,或云刹利氏,世有其国,不相篡弑。厥土卑湿暑热,
稻岁四熟,有金刚,似紫石英,百炼不销,可以切玉。又有旃檀、郁金诸香。通
于大秦,故其宝物或至扶南、交趾贸易焉。百姓殷乐,俗无簿籍,耕王地者输地
利。以齿贝为货。人皆深目长鼻。致敬极者,舐足摩踵。家有奇乐倡伎。其王
与大臣多服锦罽。上为螺髻于顶,馀发剪之使拳。俗皆徒跣。衣重白色,唯梵志
种姓披白叠以为异。死者或焚尸取灰,以为浮图;或委之中野,以施禽兽;或流
之于河,以饲鱼鳖。无丧纪之文。谋反者幽杀之,小犯罚钱以赎罪。不孝则断手
刖足,截耳割鼻,放流边外。有文字,善天文算历之术。其人皆学《悉昙章》,
云是梵天法。书于贝多树叶以纪事。不杀生饮酒。国中往往有旧佛迹。
隋炀帝时,遣裴矩应接西蕃,诸国多有至者,唯天竺不通,帝以为恨。当武
德中,其国大乱。其嗣王尸逻逸多练兵聚众,所向无敌,象不解鞍,人不释甲,
居六载而四天竺之君皆北面以臣之,威势远振,刑政甚肃。
贞观十五年,尸罗逸多自称摩伽陀王,遣使朝贡。太宗降玺书慰问,尸罗逸
多大惊,问诸国人曰:“自古曾有摩诃震旦使人至吾国乎?”皆曰:“未之有也。”
乃膜拜而受诏书,因遣使朝贡。太宗以其地远,礼之甚厚,复遣卫尉丞李义表报
使。尸罗逸多遣大臣郊迎,倾城邑以纵观,焚香夹道,逸多率其臣下东面拜受敕
书,复遣使献火珠及郁金香、菩提树。
贞观十年,沙门玄奘至其国,将梵本经论六百余部而归。先是遣右率府长史
王玄策使天竺,其四天竺国王咸遣使朝贡。会中天竺王尸罗逸多死,国中大乱,
其臣那伏帝阿罗那顺篡立,乃尽发胡兵以拒玄策。玄策从骑三十人与胡御战,不
敌,矢尽,悉被擒。胡并掠诸国贡献之物。玄策乃挺身宵遁,走至吐蕃,发精锐
一千二百人,并泥婆罗国七千余骑,以从玄策。玄策与副使蒋师仁率二国兵进至
中天竺国城,连战三日,大破之,斩首三千余级,赴水溺死者且万人,阿罗那顺
弃城而遁,师仁进擒获之。虏男女万二千人,牛马三万余头匹。
于是天竺震惧,俘阿罗那顺以归。二十二年至京师,太宗大悦,命有司告宗
庙,而谓群臣曰:“夫人耳目玩于声色,口鼻耽于臭味,此乃败德之源。若婆罗
门不劫掠我使人,岂为俘虏耶?昔中山以贪宝取弊,蜀侯以金牛致灭,莫不由之。”
拜玄策朝散大夫。是时就其国得方土那迩娑婆寐,自言寿二百岁,云有长生之术。
太宗深加礼敬,馆之于金飚门内。造延年之药。令兵部尚书崔敦礼监主之,发使
天下,采诸奇药异石,不可称数。延历岁月,药成,服竟不效,后放还本国。太
宗之葬昭陵也,刻石像阿罗那顺之形,列于玄阙之下。
五天竺所属之国数十,风俗物产略同。有伽没路国,其俗开东门以向日。王
玄策至,其王发使贡以奇珍异物及地图,因请老子像及《道德经》。那揭陀国,
有醯罗城,中有重阁,藏佛顶骨及锡杖。贞观二十年,遣使贡方物。天授二年,
东天竺王摩罗枝摩、西天竺王尸罗逸多、南天竺王遮娄其拔罗婆、北天竺王娄其
那那、中天竺王地婆西那,并来朝献。景龙四年,南天竺国复遣使来朝。景云元
年,复遣使贡方物。开元二年,西天竺复遣使贡方物。八年,南天竺国遣使献五
色能言鹦鹉。其年,南天竺国王尸利那罗僧伽请以战象及兵马讨大食及吐蕃等,
仍求有及名其军。玄宗甚嘉之,名军为怀德军。九月,南天竺王尸利那罗僧伽宝
多枝摩为国造寺,上表乞寺额,敕以归化为名赐之。十一月,遣使册利那罗伽宝
多为南天竺国王,遣使来朝。十七年六月,北天竺国藏沙门僧密多献质汗等药。
十九年十月,中天竺国王伊沙伏摩遣其大德僧来朝贡。
二十九年三月,中天竺王子李承恩来朝,授游击将军,放还。天宝中,累遣
使来。
罽宾国,在葱岭南,去京师万二千二百里。常役属于大月氏。其地暑湿,人
皆乘象,土宜秔稻,草木凌寒不死。其俗尤信佛法。隋炀帝时,引致西域,前
后至者三十余国,唯罽宾不至。
贞观十一年,遣使献名马,太宗嘉其诚款,赐以缯彩。十六年,又遣使献褥
特鼠,喙尖而尾赤,能食蛇,有被蛇螫者,鼠辄嗅而尿之,其疮立愈。显庆三年,
访其国俗,云“王始祖馨孽,至今曷撷支,父子传位,已十二代。”其年,改其
城为修鲜都督府。龙朔初,授其王修鲜等十一州诸军事兼修鲜都督。
开元七年,遣使来朝,进天文经一夹、秘要方并蕃药等物,诏遣册其王为葛
罗达支特勒。二十七年,其王乌散特勒洒以年老,上表请以子拂菻罽婆嗣位,许
之,仍降使册命。天宝四年,又册其子勃匐准为袭罽宾及乌苌国王,仍授左骁卫
将军。乾元元年,又遣使朝贡。
又有勃律国,在罽宾、吐蕃之间。开元中频遣使朝献。八年,册立其王苏麟
陀逸之为勃律国王,朝贡不绝。二十二年,为吐蕃所破。
康国,即汉康居之国也。其王姓温,月氏人。先居张掖祁连山北昭武城,
为突厥所破,南依葱岭,遂有其地。枝庶皆以昭武为姓氏,不忘本也。其人皆深
目高鼻,多须髯。丈夫剪发或辫发。其王冠毡帽,饰以金宝。妇人盘髻,幪以皂
巾,饰以金花。人多嗜酒,好歌舞于道路。生子必以石蜜内口中,明胶置掌内,
欲其成长口常甘言,掌持钱如胶之黏物。俗习胡书。善商贾,争分铢之利。男子
年二十,即远之旁国,来适中夏,利之所在,无所不到。以十二月为岁首。有婆
罗门为之占星候气,以定吉凶。颇有佛法。至十一月,鼓舞乞寒,以水相泼,盛
为戏乐。
隋炀帝时,其王屈术支娶西突厥叶护可汗女,遂臣于西突厥。武德十年,屈
术支遣使献名马。贞观九年,又遣使贡狮子,太宗嘉其远至,命秘书监虞世南为
之赋,自此朝贡岁至。十一年,又献金桃、银桃,诏令植之于苑囿。
万岁通天年,则天封其大首领笃婆钵提为康国王,仍拜左骁卫大将军。钵提
寻卒,又册其子泥?师师为康国王。师师以神龙中卒,国人又立突昏为王。开元
六年,遣使贡献锁子甲、水精杯、马脑瓶、驼鸟卵及越诺之类。十九年,其王乌
勒上表,请封其子咄曷为曹国王,默啜为米国王,许之。二十七年,乌勒卒,遣
使册咄曷袭父位。天宝三年,又封为钦化王,其母可敦封为郡夫人。十一载、十
三载,并遣使朝贡。
波斯国,在京师西一万五千三百里,东与吐火罗、康国接,北邻突厥之可萨
部,西北拒拂菻,正西及南俱临大海。户数十万。其王居有二城,复有大城十余,
犹中国之离宫。其王初嗣位,便密选子才堪承统者,书其名字,封而藏之。王死
后,大臣与王之群子共发封而视之,奉所书名者为主焉。其王冠金花冠,坐狮子
床,服锦袍,加以璎珞。俗事天地日月水火之诸神,西域诸胡事火祅者,皆诣波
斯受法焉。其事神,以麝香和苏涂须发点额,及于耳鼻,用以为敬,拜必交股。文
字同于诸胡。男女皆徒跣。丈夫剪发,戴白皮帽,衣不开襟,并有巾帔,多用苏
方青白色为之,两边缘以织成锦。妇人亦巾帔裙衫,辫发垂后,饰以金银,其国
乘象而战,每一象,战士百人,有败恤者则尽杀之。国人生女,年十岁已上有姿
貌者,其王收而养之,以赏有功之臣。俗右尊而左卑。以六月一日为岁首。断狱
不为文书约束,口决于庭。其系囚无年限,唯王者代立则释之。其叛逆之罪,就
火祅烧铁灼其舌,疮白者为理直,疮黑者为有罪。其刑有断手、刖足、髡钳、劓
刖,轻罪剪须,或系牌于项以志之,经时月而释焉。其强盗一入狱,至老更不出,
小盗罚以银钱。死亡则弃之于山,制服一月而即吉。气候暑热,土地宽平,知耕
种,多畜牧,有鸟形如橐驼,飞不能高,食草及肉,亦能啖犬攫羊,土人极以
为患。又多白马、骏犬,或赤日行七百里者,骏犬今所谓波斯犬也。出<马娄>及
大驴、师子、白象、珊瑚树高一二尺、琥珀、车渠、玛瑙、火珠、玻璃、琉璃、
无食子、香附子、诃黎勒、胡椒、荜拨、石蜜、千年枣、甘露桃。
隋大业末,西突厥叶护可汗频击破其国,波斯王库萨和为西突厥所杀,其子
施利立,叶护因分其部帅监统其国,波斯竟臣于叶护。及叶护可汗死,其所令
监统者因自擅于波斯,不复役属于西突厥。施利立一年卒,乃立库萨和之女为王,
突厥又杀之。施利之子单羯方奔拂菻,于是国人迎而立之,是为尹恒支,在位二
年而卒。兄子伊嗣候立。
二十一年,伊嗣候遣使献一兽,名活褥蛇,形类鼠而色青,身长八九寸,能
入穴取鼠。伊嗣候懦弱,为大首领所逐,遂奔吐火罗,未至,亦为大食兵所杀。
其子名卑路斯,又投吐火罗叶护,获免。卑路斯龙朔元年奏言频被大食侵扰,请
兵救援。诏遣陇州南由县令王名远充使西域,分置州县,因列其地疾陵城为波斯
都督府,授卑路斯为都督。是后数遣使贡献。咸亨中,卑路斯自来入朝,高宗甚
加恩赐,拜右武卫将军。
仪凤三年,令吏部侍郎裴行俭将兵册送卑路斯为波斯王,行俭以其路远,至
安西碎叶而还,卑路斯独返,不得入其国,渐为大食所侵,客于吐火罗国二十余
年,有部落数千人,后渐离散。至景龙二年,又来入朝,拜为左威卫将军,无何
病卒,其国遂灭,而部众犹存。
自开元十年至天宝六载,凡十遣使来朝,并献方物。四月,遣使献玛瑙床。
九年四月,献火毛绣舞筵、长毛绣舞筵、无孔真珠。乾元元年,波斯与大食同寇
广州,劫仓库,焚庐舍,浮海而去。大历六年,遣使来朝,献真珠等。
拂菻国,一名大秦,在西海之上,东南与波斯接,地方万余里,列城四百,
邑居连属。其宫宇柱栊,多以水精琉璃为之。有贵臣十二人共治国政,常使一人
将囊随王车,百姓有事者,即以书投囊中,王还宫省发,理其枉直。其王无常人,
简贤者而立之。国中灾异及风雨不时,辄废而更立。其王冠形如鸟举翼,冠及璎
珞,皆缀以珠宝,著锦绣衣,前不开襟,坐金花床。有一鸟似鹅,其毛绿色,常
在王边倚枕上坐,每进食有毒,其鸟辄鸣。其都城叠石为之,尤绝高峻,凡有十
万余户,南临大海。城东面有大门,其高二十余丈,自上及下,饰以黄金,光辉
灿烂,连曜数里。自外至王室,凡有大门三重,列异宝雕饰。第二门之楼中,悬
一大金秤,以金丸十二枚属于衡端,以候日之十二时焉;为一金人,其大如人,
立于侧,每至一时,其金丸辄落,铿然发声,引唱以纪日时,毫厘无失。其殿以
瑟瑟为柱,黄金为地,象牙为门扇,香木为栋梁。其俗无瓦,捣白石为末,罗之
涂屋上,其坚密光润,还如玉石。至于盛暑之节,人厌嚣热,乃引水潜流,上遍
于屋宇,机制巧密,人莫之知。观者惟闻屋上泉鸣,俄见四檐飞溜,悬波如瀑,
激气成凉风,其巧妙如此。
风俗,男子剪发,披帔而右袒,妇人不开襟,锦为头巾。家资满亿,封以上
位。有羊羔生于土中,其国人候其欲萌,乃筑墙以院之,防外兽所食也。然其脐
与地连,割之则死,唯人著甲走马及击鼓以骇之,其羔警鸣而脐绝,便遂水草。
俗皆髡而衣绣,乘辎軿白盖小车,出入击鼓,建旌旗幡帜。土多金银奇宝,有夜
光璧、明月珠、骇鸡犀、大贝、车渠、玛瑙、孔翠、珊瑚、琥珀,凡西域诸珍异
多出其国。隋炀帝常将通拂菻,竟不能致。
贞观十七年,拂菻王波多力遣使献赤玻璃、绿金精等物,太宗降玺书答慰,
赐以绫绮焉。自大食强盛,渐陵诸国,乃遣大将军摩栧伐其都城,因约为和好,
请每岁输之金帛,遂臣属大食焉。乾封二年,遣使献底也伽。大足元年,复遣使
来朝。开元七年正月,其主遣吐火罗大首领献狮子、羚羊各二。不数月,又遣大
德僧来朝贡。
大食国,本在波斯之西。大业中,有波斯胡人牧驼于俱纷摩地那之山,忽有
狮子人语谓之曰:“此山西有三穴,穴中大有兵器,汝可取之。穴中并有黑石白
文,读之便作王位。”胡人依言,果见穴中有石及槊刃甚多,上有文,教其反叛。
于是纠合亡命,渡恒曷水,劫夺商旅,其众渐盛,遂割据波斯西境,自立为王。
波斯、拂菻各遣兵讨之,皆为所败。
永徽二年,始遣使朝贡。其王姓大食氏,名噉密莫末腻,自云有国已三十
四年,历三主矣。其国男儿色黑多须,鼻大而长,似婆罗门;妇人白皙。亦有文
字。出驼马,大于诸国。兵刃劲利。其俗勇于战斗,好事天神。土多沙石,不堪
耕种,唯食驼马等肉。俱纷摩地那山在国之西南,邻于大海,其王移穴中黑石置
之于国。又尝遣人乘船,将衣粮入海,经八年而未及西岸。海中见一方石,石上
有树,干赤叶青,树上总生小儿;长六七寸,见人皆笑,动其手脚,头著树枝,
其使摘取一枝,小儿便死,收在大食王宫。又有女国,在其西北,相去三月行。
龙朔初,击破波斯,又破拂菻,始有米面之属。又将兵南侵婆罗门,吞并诸
胡国,胜兵四十余万。长安中,遣使献良马。景云二年,又献方物。开元初,遣
使来朝,进马及宝钿带等方物。其使谒见,唯平立不拜,宪司欲纠之,中书令张
说奏曰:“大食殊俗,慕义远来,不可置罪。”上特许之。寻又遣使朝献,自
云在本国惟拜天神,虽见王亦无致拜之法,所司屡诘责之,其使遂请依汉法致拜。
其时西域康国、石国之类,皆臣属之,其境东西万里,东与突骑施相接焉。
一云隋开皇中,大食族中有孤列种代为酋长,孤列种中又有两姓:一号盆泥
奚深,一号盆泥末换。其奚深后有摩诃末者,勇健多智,众立之为主,东西征伐,
开地三千里,兼克夏腊,一名钐城(钐音所鉴反)。摩诃末后十四代,至末换。
末换杀其兄伊疾而自立,复残忍,其下怨之。有呼罗珊木粗人并波悉林举义兵,
应者悉令著黑衣,旬月间众盈数万,鼓行而西,生擒末换,杀之。遂求得奚深种
阿蒲罗拔,立之。末换已前谓之白衣大食,自阿蒲罗拔后改为黑衣大食。阿蒲罗
拔卒,立其弟阿蒲恭拂。至德初遣使朝贡,代宗时为元帅,亦用其国兵以收两都。
宝应、大历中频遣使来。恭拂卒,子迷地立。迷地卒,子牟栖立,牟栖卒,
弟诃论立。贞元中,与吐蕃为勍敌。蕃军太半西御大食,故鲜为边患,其力不足
也。十四年,诏以黑衣大食使含嵯、焉鸡、沙北三人并为中郎将,各放还蕃。
史臣曰:西方之国,绵亘山川,自张骞奉使已来,介子立功之后,通于中国
者多矣。有唐拓境,远极安西,弱者德以怀之,强者力以制之。开元之前,贡输
不绝。天宝之乱,边徼多虞,邠郊之西,即为戎狄,藁街之邸,来朝亦稀。故古
先哲王,务宁华夏,语曰:“近者悦,远者来。”斯之谓矣。
赞曰:大蒙之人,西方之国,与时盛衰,随世通塞。
勿谓戎心,不怀我德,贞观开元,藁街充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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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54 | 显示全部楼层

◎东夷

○高丽 百济 新罗 倭国 日本
高丽者,出自扶余之别种也。其国都于平壤城,即汉乐浪郡之故地,在京师
东五千一百里。东渡海至于新罗,西北渡辽水至于营州,南渡海至于百济,北至
靺鞨。东西三千一百里,南北二千里。其官大者号大对卢,比一品,总知国事,
三年一代,若称职者,不拘年限。交替之日,或不相祗服,皆勒兵相攻,胜者为
之。其王但闭宫自守,不能制御。次曰太大兄,比正二品。对卢以下官,总十二
级。外置州县六十余城。大城置傉萨一,比都督。诸城置道使,比刺史。其下
各有僚佐,分掌曹事。衣裳服饰,唯王五彩,以白罗为冠,白皮小带,其冠及带,
咸以金饰。官之贵者,则青罗为冠,次以绯罗,插二鸟羽,及金银为饰,衫筒袖,
裤大口,白韦带,黄韦履。国人衣褐戴弁,妇人首加巾帼。好围棋投壶之戏,人
能蹴鞠。食用笾豆、簠簋、尊俎、罍洗,颇有箕子之遗风。
其所居必依山谷,皆以茅草葺舍,唯佛寺、神庙及王宫、官府乃用瓦。其俗
贫窭者多,冬月皆作长坑,下燃煴火以取暖。种田养蚕,略同中国。其法:有
谋反叛者,则集众持火炬竞烧灼之,燋烂备体,然后斩首,家悉籍没;守城降敌,
临阵败北,杀人行劫者斩;盗物者,十二倍酬赃;杀牛马者,没身为奴婢。大
体用法严峻,少有犯者,乃至路不拾遗。其俗多淫祀,事灵星神、日神、可汗神、
箕子神。国城东有大穴,名神隧,皆以十月,王自祭之。
俗爱书籍,至于衡门厮养之家,各于街衢造大屋,谓之扃堂,子弟未婚之前,
昼夜于此读书习射。其书有《五经》及《史记》、《汉书》、范晔《后汉书》、
《三国志》、孙盛《晋春秋》、《玉篇》、《字统》、《字林》;又有《文选》,
尤爱重之。
其王高建武,即前王高元异母弟也。武德二年,遣使来朝。四年,又遣使朝
贡。高祖感隋末战士多陷其地,五年,赐建武书曰:
朕恭膺宝命,君临率士,祗顺三灵,绥柔万国。普天之下,情均抚字,日月
所照,咸使乂安。王既统摄辽左,世居藩服,思禀正朔,远循职贡。故遣使者,
跋涉山川,申布诚恳,朕甚嘉焉。方今六合宁晏,四海清平,玉帛既通,道路无
壅。方申辑睦,永敦聘好,各保疆蕣,岂非盛美。但隋氏季年,连兵构难,攻战
之所,各失其民。遂使骨肉乖离,室家分析,多历年岁,怨旷不申。今二国通和,
义无阻异,在此所有高丽人等,已令追括,寻即遣送;彼处有此国人者,王可放
还,务尽抚育之方,共弘仁恕之道。
于是建武悉搜括华人,以礼宾送,前后至者万数,高祖大喜。
七年,遣前刑部尚书沈叔安往册建武为上柱国、辽东郡王、高丽王,仍将天
尊像及道士往彼,为之讲《老子》,其王及道俗等观听者数千人。高祖尝谓侍臣
曰:“名实之间,理须相副。高丽称臣于隋,终拒炀帝,此亦何臣之有!朕敬于
万物,不欲骄贵,但据有土宇,务共安人,何必令其称臣,以自尊大。即为诏述
朕此怀也。”侍中裴矩、中书侍郎温彦博曰:“辽东之地,周为箕子之国,汉家
玄菟郡耳!魏、晋已前,近在提封之内,不可许以不臣。且中国之于夷狄,犹太
阳之对列星,理无降尊,俯同藩服。”高祖乃止。
九年,新罗、百济遣使讼建武,云闭其道路,不得入朝。又相与有隙,屡相
侵掠。诏员外散骑侍郎朱子奢往和解之。建武奉表谢罪,请与新罗对使会盟。
贞观二年,破突厥颉利可汗,建武遣使奉贺,并上封域图。五年,诏遣广州
都督府司马长孙师往收瘗隋时战亡骸骨,毁高丽所立京观。建武惧伐其国,乃筑
长城,东北自扶余城,西南至海,千有余里。十四年,遣其太子桓权来朝,并贡
方物,太宗优劳甚至。
十六年,西部大人盖苏文摄职有犯,诸大臣与建武议欲诛之。事泄,苏文乃
悉召部兵,云将校阅,并盛陈酒馔于城南,诸大臣皆来临视。苏文勒兵尽杀之,
死者百余人。焚仓库,因驰入王宫,杀建武,立建武弟大阳子藏为王。自立为莫
离支,犹中国兵部尚书兼中书令职也,自是专国政。苏文姓泉氏,须貌甚伟,形
体魁杰,身佩五刀,左右莫敢仰视。恒令其属官俯伏于地,践之上马;及下马,
亦如之。出必先布队仗,导者长呼以辟行人,百姓畏避,皆自投坑谷。
太宗闻建武死,为之举哀,使持节吊祭。十七年,封其嗣王藏为辽东郡王、
高丽王。又遣司农丞相里玄奖赍玺书往说谕高丽,令勿攻新罗。盖苏文谓玄奖曰:
“高丽、新罗,怨隙已久。往者隋室相侵,新罗乘衅夺高丽五百里之地,城邑新
罗皆据有之。自非反地还城,此兵恐未能已。”玄奘曰:“既往之事,焉可追论?”
苏文竟不从。太宗顾谓侍臣曰:“莫离支贼弑其主,尽杀大臣,用刑有同坑阱。
百姓转动辄死,怨痛在心,道路以目。夫出师吊伐,须有其名,因其弑君虐下,
败之甚易也。”
十九年,命刑部尚书张亮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领将军常何等率江、淮、岭、
硖劲卒四万,战船五百艘,自莱州汎海趋平壤。又以特进英国公李勣为辽东道行
军大总管,礼部尚书江夏王道宗为副,领将军张士贵等率步骑六万趋辽东;两军
合势,太宗亲御六军以会之。
夏四月,李勣军渡辽,进攻盖牟城,拔之,获生口二万,以其城置盖州。五
月,张亮副将程名振攻沙卑城,拔之,虏其男女八千口。是日,李勣进军于辽东
城。帝次辽泽,诏曰:“顷者隋师渡辽,时非天赞,从军士卒,骸骨相望,遍于
原野,良可哀叹。掩骼之义,诚为先典,其令并收瘗之。”国内及新城步骑四万
来援辽东,江夏王道宗率骑四千逆击,大破之,斩首千余级。帝渡辽水,诏撤桥
梁,以坚士卒志。帝至辽东城下。见士卒负担以填堑者,帝分其尤重者,亲于马
上持之。从官悚动,争赍以送城下。时李勣已率兵攻辽东城。高丽闻我有抛车,
飞三百斤石于一里之外者,甚惧之。乃于城上积木为战楼以拒飞石。勣列车发石
以击其城,所遇尽溃。又推撞车撞其楼阁,无不倾倒。帝亲率甲骑万馀,与李勣
会,围其城。俄而南风甚劲,命纵火焚其西南楼,延烧城中,屋宇皆尽。战士登
城,贼乃大溃,烧死者万余人,俘其胜兵万余口,以其城为辽州。初,帝自定州
命每数十里置一烽,属于辽城,与太子约,克辽东,当举烽。是日,帝命举烽,
传入塞。
师次白崖城,命攻之,右卫大将军李思摩中弩矢,帝亲为吮血,将士闻之,
莫不感励。其城因山临水,四面险绝。李勣以撞车撞之,飞石流矢,雨集城中。
六月,帝临其西北,城主孙伐音潜遣使请降,曰:“臣已愿降,其中有贰者。”
诏赐以旗帜,曰:“必降,建之城上。”伐音举帜于城上,高丽以为唐兵登也,
乃悉降。初,辽东之陷也,伐音乞降,既而中悔,帝怒其反覆,许以城中人物分
赐战士。及是,李勣言于帝曰:“战士奋厉争先,不顾矢石者,贪虏获耳。今城
垂拔,奈何更许其降,无乃辜将士之心乎?”帝曰:“将军言是也。然纵兵杀戮,
虏其妻孥,朕所不忍也。将军麾下有功者,朕以库物赏之,庶因将军赎此一城。”
遂受降,获士女一万,胜兵二千四百,以其城置岩州,授孙伐音为岩州刺史。我
军之渡辽也,莫离支遣加尸城七百人戍盖牟城,李勣尽虏之,其人并请随军自效。
太宗谓曰:“谁不欲尔之力,尔家悉在加尸,尔为吾战,彼将为戮矣!破一家之
妻子,求一人之力用,吾不忍也。”悉令放还。
车驾进次安市城北,列营进兵以攻之。高丽北部傉萨高延寿、南部耨萨高
惠贞率高丽、靺鞨之众十五万来援安市城。贼中有对卢,年老习事,谓延寿曰:
“吾闻中国大乱,英雄并起。秦王神武,所向无敌,遂平天下,南面为帝,北夷
请服,西戎献款。今者倾国而至,猛将锐卒,悉萃于此,其锋不可当也。今为计
者,莫若顿兵不战,旷日持久,分遣骁雄,断其馈运,不过旬日,军粮必尽,求
战不得,欲归无路,此不战而取胜也。”延寿不从,引军直进。太宗夜召诸将,
躬自指麾。遣李勣率步骑一万五千于城西岭为阵;长孙无忌率牛进达等精兵一万
一千以为奇兵,自山北于狭谷出,以冲其后;太宗自将步骑四千,潜鼓角,偃旌
帜,趋贼营北高峰之上;令诸军闻鼓角声而齐纵。因令所司张受降幕于朝堂之侧,
曰:“明日午时,纳降虏于此矣!”遂率军而进。
明日,延寿独见李勣兵,欲与战。太宗遥望无忌军尘起,令鼓角并作,旗帜
齐举。贼众大惧,将分兵御之,而其阵已乱。李勣以步卒长枪一万击之,延寿众
败。无忌纵兵乘其后,太宗又自山而下,引军临之,贼因大溃,斩首万余级。延
寿等率其余寇,依山自保。于是命无忌、勣等引兵围之,撤东川梁以断归路。太
宗按辔徐行,观贼营垒,谓侍臣曰:“高丽倾国而来,存亡所系,一麾而败,天
佑我也。”因下马再拜以谢天。延寿、惠真率十五万六千八百人请降,太宗引入
辕门。延寿等膝行而前,拜手请命。太宗简傉萨以下酋长三千五百人,授以戎
秩,迁之内地。收靺鞨三千三百,尽坑之,馀众放还平壤。获马三万匹、牛五万
头、明光甲五千领,他器械称是。高丽国振骇,后黄城及银城并自拔,数百里无
复人烟。因名所幸山为驻跸山,令将作造《破阵图》,命中书侍郎许敬宗为文勒
石以纪其功。授高延寿鸿胪卿,高惠真司农卿。张亮又与高丽再战于建安城下,
皆破之,于是列长围以攻焉。
八月,移营安市城东,李勣遂攻安市,拥延寿等降众营其城下以招之。城中
人坚守不动,每见太宗旄麾,必乘城鼓噪以拒焉。帝甚怒,李勣曰:“请破之日,
男子尽诛。”城中闻之,人皆死战。乃令江夏王道宗筑土山,攻其城东南隅;高
丽亦埤城增雉以相抗。李勣攻其西面,令抛石撞车坏其楼雉;城中随其崩坏,即
立木为栅。道宗以树条苞壤为土,屯积以为山,其中间五道加木,被土于其上,
不舍昼夜,渐以逼城。道宗遣果毅都尉傅伏爱领队兵于山顶以防敌,土山自高而
陟,排其城,城崩。会伏爱私离所部,高丽百人自颓城而战,遂据有土山而堑断
之,积火萦盾以自固。太宗大怒,斩伏爱以徇。命诸将击之,三日不能克。
太宗以辽东仓储无几,士卒寒冻,乃诏班师。历其城,城中皆屏声偃帜,城
主登城拜手奉辞。太宗嘉其坚守,赐绢百匹,以励事君之节。
初,攻陷辽东城,其中抗拒王师,应没为奴婢者一万四千人,并遣先集幽州,
将分赏将士。太宗愍其父母妻子一朝分散,令有司准其直,以布帛赎之,赦为百
姓。其众欢呼之声,三日不息。高延寿自降后,常积叹,寻以忧死。惠真竟至长
安。
二十年,高丽遣使来谢罪,并献二美女。太宗谓其使曰:“归谓尔主,美色
者,人之所重。尔之所献,信为美丽。悯其离父母兄弟于本国,留其身而忘其亲,
爱其色而伤其心,我不取也。”并还之。
二十二年,又遣右武卫将军薛万彻等往青丘道伐之,万彻渡海入鸭绿水,进
破其泊灼城,俘获甚众。太宗又命江南造大船,遣陕州刺史孙伏伽召募勇敢之士,
莱州刺史李道裕运粮及器械,贮于乌胡岛,将欲大举以伐高丽。未行而帝崩。高
宗嗣位,又命兵部尚书任雅相、左武卫大将军苏定方、左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等
前后讨之,皆无大功而还。
乾封元年,高藏遣其子入朝,陪位于太山之下。其年,盖苏文死,其子男生
代为莫离支,与其弟男建、男产不睦,各树朋党,以相攻击。男生为二弟所逐,
走据国内城死守,其子献诚诣阙求哀。诏令左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率兵应接之。
男生脱身来奔,诏授特进、辽东大都督兼平壤道安抚大使,封玄菟郡公。十一月,
命司空、英国公李勣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率裨将郭待封等以征高丽。
二年二月,勣度辽至新城,谓诸将曰:“新城是高丽西境镇城,最为要害。
若不先图,余城未易可下。”遂引兵于新城西南,据山筑栅,且攻且守,城中窘
迫,数有降者,自此所向克捷。高藏及男建遣太大兄男产将首领九十八人,持帛
幡出降,且请入朝,勣以礼延接。男建犹闭门固守。
总章元年九月,勣又移营于平壤城南,男建频遣兵出战,皆大败。男建下捉
兵总管僧信诚密遣人诣军中,许开城门为内应。经五日,信诚果开门,勣从兵入,
登城鼓噪,烧城门楼,四面火起。男建窘急自刺,不死。十一月,拔平壤城,虏
高藏、男建等。十二月,至京师,献俘于含元宫。诏以高藏政不由己,授司平太
常伯;男产先降,授司宰少卿;男建配流黔州;男生以乡导有功,授右卫大将军,
封汴国公,特进如故。
高丽国旧分为五部,有城百七十六,户六十九万七千;乃分其地置都督府九、
州四十二、县一百,又置安东都护府以统之。擢其酋渠有功者授都督、刺史及县
令,与华人参理百姓。乃遣左武卫将军薛仁贵总兵镇之,其后颇有逃散。
仪凤中,高宗授高藏开府仪同三司、辽东都督,封朝鲜王,居安东,镇本蕃
为主。高藏至安东,潜与靺鞨相通谋叛。事觉,召还,配流邛州,并分徙其人,
散向河南、陇右诸州,其贫弱者留在安东城傍。
高藏以永淳初卒,赠卫尉卿,诏送至京师,于颉利墓左赐以葬地,兼为树碑。
垂拱二年,又封高藏孙宝元为朝鲜郡王。圣历元年,进授左鹰扬卫大将军,封为
忠诚国王,委其统摄安东旧户,事竟不行。二年,又授高藏男德武为安东都督,
以领本蕃。自是高丽旧户在安东者渐寡少。分投突厥及靺鞨等,高氏君长遂绝矣!
男生以仪凤初卒于长安,赠并州大都督。子献诚,授右卫大将军,兼令羽林
卫上下。天授中,则天尝内出金银实物,令宰相及南北衙文武官内择善射者五人
共赌之。内史张光辅先让献诚为第一,献诚复让右玉钤卫大将军薛吐摩支,摩支
又让献诚。既而献诚奏曰:“陛下令简能射者五人,所得者多非汉官。臣恐自此
已后,无汉官工射之名,伏望停寝此射。”则天嘉而从之。
时酷吏来俊臣尝求货于献诚,献诚拒而不答,遂为俊臣所构,诬其谋反,缢
杀之。则天后知其冤,赠右羽林卫大将军,以礼改葬。
百济国,本亦扶余之别种,尝为马韩故地,在京师东六千二百里,处大海之
北,小海之南。东北至新罗,西渡海至越州,南渡海至倭国,北渡海至高丽。其
王所居有东西两城。所置内官曰内臣佐平,掌宣纳事;内头佐平,掌库藏事;内
法佐平,掌礼仪事;卫士佐平,掌宿卫兵事;朝廷佐平,掌刑狱事;兵官佐平,
掌在外兵马事。又外置六带方,管十郡。其用法:叛逆者死,籍没其家;杀人者,
以奴婢三赎罪;官人受财及盗者,三倍追赃,仍终身禁锢。凡诸赋税及风土所产,
多与高丽同。其王服大袖紫袍,青锦裤,乌罗冠,金花为饰,素皮带,乌革履。
官人尽绯为衣,银花饰冠。庶人不得衣绯紫。岁时伏腊,同于中国。其书籍有
《五经》、子、史,又表疏并依中华之法。
武德四年,其王扶余璋遣使来献果下马。七年,又遣大臣奉表朝贡。高祖嘉
其诚款,遣使就册为带方郡王、百济王。自是岁遣朝贡,高祖抚劳甚厚。因讼高
丽闭其道路,不许来通中国,诏遣朱子奢往和之。又相与新罗世为仇敌,数相侵
伐。
贞观元年,太宗赐其王玺书曰:“王世为君长,抚有东蕃。海隅遐旷,风涛
艰阻,忠款之至,职贡相寻,尚想徽猷,甚以嘉慰!朕自祗承宠命,君临区宇,
思弘王道,爱育黎元。舟车所通,风雨所及,期之遂性,咸使乂安。新罗王金真
平,朕之藩臣,王之邻国。每闻遣师,征讨不息,阻兵安忍,殊乖所望。朕已对
王侄信福及高丽、新罗使人,具敕通和,咸许辑睦。王必须忘彼前怨,识朕本怀,
共笃邻情,即停兵革。”璋因遣使奉表陈谢,虽外称顺命,内实相仇如故。十一
年,遣使来朝,献铁甲雕斧。太宗优劳之,赐彩帛三千段并锦袍等。
十五年,璋卒,其子义慈遣使奉表告哀。太宗素服哭之,赠光禄大夫,赙物
二百段,遣使册命义慈为柱国,封带方郡王、百济王。
十六年,义慈兴兵伐新罗四十余城,又发兵以守之,与高丽和亲通好,谋欲
取党项城以绝新罗入朝之路。新罗遣使告急请救。太宗遣司农丞相里玄奖赍书告
谕两蕃,示以祸福。及太宗亲征高丽,百济怀二,乘虚袭破新罗十城。二十二年,
又破其十余城。数年之中,朝贡遂绝。
高宗嗣位,永徽二年,始又遣使朝贡。使还,降玺书与义慈曰:
至如海东三国,开基自久,并列疆界,地实犬牙。近代已来,遂构嫌隙,战
争交起,略无宁岁。遂令三韩之氓,命悬刀俎,寻戈肆愤,朝夕相仍。朕代天理
物,载深矜愍。去岁王及高丽、新罗等使并来入朝,朕命释兹雠怨,更敦款穆。
新罗使金法敏奏书:“高丽、百济,唇齿相依,竞举兵戈,侵逼交至。大城重镇,
并为百济所并;疆宇日蹙,威力并谢。乞诏百济,令归所侵之城。若不奉诏,即
自兴兵打取。但得故地,即请交和。”朕以其言既顺,不可不许。昔齐桓列土诸
侯,尚存亡国;况朕万国之主,岂可不恤危藩!王所兼新罗之城,并宜还其本国;
新罗所获百济俘虏,亦遣还王。然后解患释纷,韬戈偃革,百姓获息肩之愿,三
蕃无战争之劳。比夫流血边亭,积尸疆场,耕织并废,士女无聊,岂可同年而语
矣!王若不从进止,朕已依法敏所请,任其与王决战;亦令约束高丽,不许远相
救恤。高丽若不承命,即令契丹诸蕃渡辽泽入抄掠。王可深思朕言,自求多福,
审图良策,无贻后悔。
六年,新罗王金春秋又表称百济与高丽、靺鞨侵其北界,已没三十余城。显
庆五年,命左卫大将军苏定方统兵讨之,大破其国。虏义慈及太子隆、小王孝演、
伪将五十八人等送于京师,上责而宥之。其国旧分为五部,统郡三十七,城二百,
户七十六万。至是乃以其地分置熊津、马韩、东明等五都督府,各统州县,立其
酋渠为都督、刺史及县令。命右卫郎将王文度为熊津都督,总兵以镇之。义慈事
亲以孝行闻,友于兄弟,时人号“海东曾、闵”。及至京,数日而卒。赠金紫光
禄大夫、卫尉卿,特许其旧臣赴哭。送就孙皓、陈叔宝墓侧葬之,并为竖碑。
文度济海而卒。百济僧道琛、旧将福信率众据周留城以叛。遣使往倭国,迎
故王子扶馀丰立为王。其西部、北部并翻城应之。时郎将刘仁愿留镇于百济府
城,道琛等引兵围之。带方州刺史刘仁轨代文度统众,便道发新罗兵合契以救仁
愿,转斗而前,所向皆下。道琛等于熊津江口立两栅以拒官军,仁轨与新罗兵四
面夹击之,贼众退走入栅,阻水桥狭,堕水及战死万余人。道琛等乃释仁愿之围,
退保任存城。新罗兵士以粮尽引还,时龙朔元年三月也。
于是道琛自称领军将军,福信自称霜岑将军,招诱叛亡,其势益张。使告仁
轨曰:“闻大唐与新罗约誓,百济无问老少,一切杀之。然后以国府新罗。与其
受死,岂若战亡!所以聚结自固守耳!”仁轨作书,具陈祸福,遣使谕之。道琛
等恃众骄倨,置仁轨之使于外馆。传语谓曰:“使人官职小,我是一国大将,不
合自参。”不答书遣之。寻而福信杀道琛,并其兵众,扶余丰但主祭而已。
二年七月,仁愿、仁轨等率留镇之兵,大破福信余众于熊津之东,拔其支罗
城及尹城、大山、沙井等栅,杀获甚众,仍令分兵以镇守之。福信等以真岘城临
江高险,又当冲要,加兵守之。仁轨引新罗之兵乘夜薄城,四面攀堞而上,比明
而入据其城,斩首八百级,遂通新罗运粮之路。仁愿乃奏请益兵,诏发淄、青、
莱、海之兵七千人,遣左威卫将军孙仁师统众浮海赴熊津,以益仁愿之众。时福
信既专其兵权,与抚余丰渐相猜贰。福信称疾,卧于窟室,将候扶余丰问疾,谋
袭杀之。扶余丰觉而率其亲信掩杀福信,又遣使往高丽及倭国请兵以拒官军。孙
仁师中路迎击,破之。遂与仁愿之众相合,兵势大振。于是仁师、仁愿及新罗王
金法敏帅陆军进,刘仁轨及别帅杜爽、扶余隆率水军及粮船,自熊津江往白江以
会陆军,同趋周留城。仁轨遇扶余丰之众于白江之口,四战皆捷。焚其舟四百艘,
贼众大溃,扶余丰脱身而走。伪王子扶余忠胜、忠志等率士女及倭众并降,百济
诸城皆复归顺,孙仁师与刘仁愿等振旅而还。诏刘仁轨代仁愿率兵镇守。乃授扶
余隆熊津都督,遣还本国,共新罗和亲,以招辑其馀众。
麟德二年八月,隆到熊津城,与新罗王法敏刑白马而盟。先祀神祇及川谷之
神,而后歃血。其盟文曰:
往者百济先王,迷于逆顺,不敦邻好,不睦亲姻。结托高丽,交通倭国,共
为残暴,侵削新罗,破邑屠城,略无宁岁。天子悯一物之失所,怜百姓之无辜,
频命行人,遣其和好。负险恃远,侮慢天经。皇赫斯怒,恭行吊伐,旌旗所指,
一戎大定。固可氵猪宫污宅,作诫来裔,塞源拔本,垂训后昆。然怀柔伐叛,前
王之令典;兴亡继绝,往哲之通规。事必师古,传诸曩册。故立前百济太子司稼
正卿扶余隆为熊津都督,守其祭祀,保其桑梓。依倚新罗,长为与国,各除宿憾,
结好和亲。恭承诏命,永为藩服。仍遣使人右威卫将军鲁城县公刘仁愿亲临劝谕,
具宣成旨,约之以婚姻,申之以盟誓。刑牲歃血,共敦终始;分灾恤患,恩若弟
兄。祗奉纶言,不敢失坠,既盟之后,共保岁寒。若有弃信不恒,二三其德,兴
兵动众,侵犯边陲,明神鉴之,百殃是降,子孙不昌,社稷无守,禋祀磨灭,罔
有遗余。故作金书铁契,藏之宗庙,子孙万代,无或敢犯。神之听之,是飨是福。
刘仁轨之辞也。歃讫,埋币帛于坛下之吉地,藏其盟书于新罗之庙。
仁愿、仁轨等既还,隆惧新罗,寻归京师。
仪凤二年,拜光禄大夫、太常员外卿、兼熊津都督、带方郡王,令归本蕃,
安辑余众。时百济本地荒毁,渐为新罗所据,隆竟不敢还旧国而卒。
其孙敬,则天朝袭封带方郡王、授卫尉卿。其地自此为新罗及渤海靺鞨所分,
百济之种遂绝。
新罗国,本弁韩之苗裔也。其国在汉时乐浪之地,东及南方俱限大海,西接
百济,北邻高丽。东西千里,南北二千里。有城邑村落。王之所居曰金城,周七
八里。卫兵三千人,设狮子队。文武官凡有十七等。其王金真平,隋文帝时授上
开府、乐浪郡公、新罗王。武德四年,遣使朝贡。高祖亲劳问之,遣通直散骑侍
郎庾文素往使焉,赐以玺书及画屏风、锦彩三百段,自此朝贡不绝。其风俗、刑
法、衣服,与高丽、百济略同,而朝服尚白。好祭山神。其食器作柳杯,亦以铜
及瓦。国人多金、朴两姓,异姓不为婚。重元日,相庆贺燕飨,每以其日拜日月
神。又重八月十五日,设乐饮宴,赉群臣,射其庭。妇人发绕头,以彩及珠为饰,
发甚长美。
高祖既闻海东三国旧结怨隙,递相攻伐,以其俱为蕃附,务在和睦,乃问其
使为怨所由,对曰:“先是百济往伐高丽,诣新罗请救,新罗发兵大破百济国,
因此为怨,每相攻伐。新罗得百济王,杀之,怨由此始。”七年,遣使册拜金真
平为柱国,封乐浪郡王、新罗王。
贞观五年,遣使献女乐二人,皆鬒发美色。太宗谓侍臣曰:“朕闻声色之娱,
不如好德。且山川阻远,怀土可知。近日林邑献白鹦鹉,尚解思乡,诉请还国。
鸟犹如此,况人情乎!朕愍其远来,必思亲戚,宜付使者,听遣还家。”
是岁,真平卒,无子,立其女善德为王,宗室大臣乙祭总知国政。诏赠真平
左光禄大夫,赙物二百段。九年,遣使持节册命善德柱国,封乐浪郡王、新罗王。
十七年,遣使上言:“高丽、百济,累相攻袭,亡失数十城,两国连兵,意在灭
臣社稷。谨遣陪臣,归命大国,乞偏师救助。”太宗遣相里玄奖赍玺书赐高丽曰:
“新罗委命国家,不阙朝献。尔与百济,宜即戢兵。若更攻之,明年当出师击尔
国矣!”太宗将亲伐高丽,诏新罗纂集士马,应接大军。新罗遣大臣领兵五万人,
入高丽南界,攻水口城,降之。
二十一年,善德卒,赠光禄大夫,余官封并如故。因立其妹真德为王,加授
柱国,封乐浪郡王。
二十二年,真德遣其弟国相、伊赞子金春秋及其子文正来朝。诏授春秋为特
进,文正为左武卫将军。春秋请诣国学观释奠及讲论,太宗因赐以所制《温汤》
及《晋祠碑》并新撰《晋书》。将归国,令三品以上宴饯之,优礼甚称。
永徽元年,真德大破百济之众,遣其弟法敏以闻。真德乃织锦作五言《太平
颂》以献之,其词曰:“大唐开洪业,巍巍皇猷昌。止戈戎衣定,修文继百王。
统天崇雨施,理物体含章。深仁偕日月,抚运迈陶唐。幡旗既赫赫,钲鼓何锽锽。
外夷违命者,翦覆被天殃。淳风凝幽显,遐迩竞呈祥。四时和玉烛,七曜巡万方。
维岳降宰辅,维帝任忠良。五三成一德,昭我唐家光。”帝嘉之,拜法敏为太府
卿。
三年,真德卒,为举哀。诏以春秋嗣,立为新罗王。加授开府仪同三司,封
乐浪郡王。六年,百济与高丽、靺鞨率兵侵其北界,攻陷三十余城,春秋遣使上
表求救。显庆五年,命左武卫大将军苏定方为熊津道大总管,统水陆十万。仍令
春秋为嵎夷道行军总管,与定方讨平百济,俘其王扶余义慈,献于阙下。自是新
罗渐有高丽、百济之地。其界益大,西至于海。
龙朔元年,春秋卒,诏其子太府卿法敏嗣位,为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乐
浪郡王、新罗王。三年,诏以其国为鸡林州都督府,授法敏为鸡林州都督。法敏
以开耀元年卒,其子政明嗣位。垂拱二年,政明遣使来朝,因上表请《唐礼》一
部并杂文章,则天令所司写《吉凶要礼》,并于《文馆词林》采其词涉规诫者,
勒成五十卷以赐之。
天授三年,政明卒,则天为之举哀,遣使吊祭,册立其子理洪为新罗王。仍
令袭父辅国大将军,行豹韬卫大将军、鸡林州都督。理洪以长安二年卒。则天为
之举哀,辍朝二日。遣立其弟兴光为新罗王,仍袭兄将军、都督之号。兴光本名
与太宗同,先天中则天改焉。
开元十六年,遣使来献方物,又上表请令人就中国学问经教,上许之。二十
一年,渤海靺鞨越海入寇登州。时兴光族人金思兰先因入朝留京师,拜为太仆员
外卿,至是遣归国发兵以讨靺鞨。仍加授兴光为开府仪同三司、宁海军使。
二十五年,兴光卒,诏赠太子太保,仍遣左赞善大夫邢璹摄鸿胪少卿,往新
罗吊祭,并册立其子承庆袭父开府仪同三司、新罗王。璹将进发,上制诗序,太
子以下及百僚咸赋诗以送之。上谓璹曰:“新罗号为君子之国,颇知书记,有类
中华。以卿学术,善与讲论,故选使充此。到彼宜阐扬经典,使知大国儒教之盛”。
又闻其人多善奕棋,因令善棋人率府兵曹杨季鹰为璹之副。璹等至彼,大为蕃人
所敬。其国棋者皆在季鹰之下,于是厚赂璹等金宝及药物等。
天宝二年,承庆卒,诏遣赞善大夫魏曜往吊祭之。册立其弟宪英为新罗王,
并袭其兄官爵。
大历二年,宪英卒,国人立其子乾运为王,仍遣其大臣金隐居奉表入朝,贡
方物,请加册命。三年,上遣仓部郎中、兼御史中丞、赐紫金鱼袋归崇敬持节赍
册书往吊册之。以乾运为开府仪同三司、新罗王、仍册乾运母为太妃。七年,遣
使金标石来贺正,授卫尉员外少卿,放还。八年,遣使来朝,并献金、银、牛黄、
鱼牙?、朝霞?等。九年至十二年,比岁遣使来朝,或一岁再至。
建中四年,乾运卒,无子,国人立其上相金良相为王。贞元元年,授良相检
校太尉、都督鸡林州刺史、宁海军使、新罗王。仍令户部郎中盖埙持节册命。其
年,良相卒,立上相敬信为王,令袭其官爵。敬信即从兄弟也。
十四年,敬信卒,其子先敬信亡,国人立敬信嫡孙俊邕为王。
十六年,授俊邕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尉、新罗王。令司封郎中、兼御史中
丞韦丹持节册命。丹至郓州,闻俊邕卒,其子重兴立,诏丹还。永贞元年,诏遣
兵部郎中元季方持节册重兴为王。
元和元年十一月,放宿卫王子金献忠归本国,仍加试秘书监。三年,遣使金
力奇来朝。其年七月,力奇上言:“贞元十六年,奉诏册臣故主金俊邕为新罗王,
母申氏为太妃,妻叔氏为王妃。册使韦丹至中路,知俊邕薨,其册却回,在中书
省。今臣还国,伏请授臣以归。”敕:“金俊邕等册,宜令鸿胪寺于中书省受领,
至寺宣授与金力奇,令奉归国。仍赐其叔彦升门戟,令本国准例给。”四年,遣
使金陆珍等来朝贡。五年,王子金宪章来朝贡。
七年,重兴卒,立其相金彦升为王,遣使金昌南等来告哀。其年七月,授彦
升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尉、持节大都督鸡林州诸军事,兼持节充宁海军使、上
柱国、新罗国王,彦升妻贞氏册为妃,仍赐其宰相金崇斌等三人戟,亦令本国准
例给。兼命职方员外郎、摄御史中丞崔廷侍节吊祭册立,以其质子金士信副之。
十一年十一月,其入朝王子金士信等遇恶风,飘至楚州盐城县界,淮南节度
使李鄘以闻。是岁,新罗饥,其众一百七十人求食于浙东。十五年十一月,遣使
朝贡。
长庆二年十二月,遣使金柱弼朝贡。宝历元年,其王子金昕来朝。太和元年
四月,皆遣使朝贡。五年,金彦升卒,以嗣子金景徽为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尉、
使侍节大都督鸡林州诸军事,兼持节充宁海军使、新罗王;景徽母朴氏为太妃,
妻朴氏为妃。命太子左谕德、兼御史中丞源寂持节吊祭册立。开成元年,王子金
义琮来谢恩,兼宿卫。二年四月,放还藩,赐物遣之。五年四月,鸿胪寺奏:新
罗国告哀,质子及年满合归国学生等共一百五人,并放还。会昌元年七月,敕:
“归国新罗官、前入新罗宣慰副使、前充兖州都督府司马、赐绯鱼袋金云卿,可
淄州长史。”
倭国者,古倭奴国也。去京师一万四千里,在新罗东南大海中。依山岛而居,
东西五月行,南北三月行。世与中国通。其国,居无城郭,以木为栅,以草为屋。
四面小岛五十余国,皆附属焉。其王姓阿每氏,置一大率,检察诸国,皆畏附之。
设官有十二等。其诉讼者,匍匐而前。地多女少男。颇有文字,俗敬佛法。并皆
跣足,以幅布蔽其前后。贵人戴锦帽,百姓皆椎髻,无冠带。妇人衣纯色裙,长
腰襦,束发于后,佩银花,长八寸,左右各数枝,以明贵贱等级。衣服之制,颇
类新罗。
贞观五年,遣使献方物。太宗矜其道远,敕所司无令岁贡,又遣新州刺史高
表仁持节往抚之。表仁无绥远之才,与王子争礼,不宣朝命而还。至二十二年,
又附新罗奉表,以通起居。
日本国者,倭国之别种也。以其国在日边,故以日本为名。或曰:倭国自恶
其名不雅,改为日本。或云:日本旧小国,并倭国之地。其人入朝者,多自矜大,
不以实对,故中国疑焉。又云:其国界东西南北各数千里,西界、南界咸至大海,
东界、北界有大山为限,山外即毛人之国。
长安三年,其大臣朝臣真人来贡方物。朝臣真人者,犹中国户部尚书,冠进
德冠,其顶为花,分而四散,身服紫袍,以帛为腰带。真人好读经史,解属文,
容止温雅。则天宴之于麟德殿,授司膳卿,放还本国。
开元初,又遣使来朝,因请儒士授经。诏四门助教赵玄默就鸿胪寺教之。乃
遗玄默阔幅布以为束修之礼,题云“白龟元年调布”。人亦疑其伪。所得锡赉,
尽市文籍,泛海而还。其偏使朝臣仲满,慕中国之风,因留不去,改姓名为朝衡,
仕历左补阙、仪王友。衡留京师五十年,好书籍,放归乡,逗留不去。天宝十二
年,又遣使贡。上元中,擢衡为左散骑常侍、镇南都护。贞元二十年,遣使来朝,
留学生橘免势、学问僧空海。元和元年,日本国使判官高阶真人上言:“前件学
生,艺业稍成,愿归本国,便请与臣同归。”从之。开成四年,又遣使朝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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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54 | 显示全部楼层

◎北狄

○铁勒 契丹 奚 室韦 靺鞨 渤海靺鞨 霫 乌罗浑
铁勒,本匈奴别种。自突厥强盛,铁勒诸郡分散,众渐寡弱。至武德初,有
薛延陀、契苾、回纥、都播、骨利干、多览葛、仆骨、拔野古、同罗、浑部、思
结、斛薛、奚结、阿跌、白霫等,散在碛北。薛延陀者,自云本姓薛氏,其先击
灭延陀而有其众,因号为薛延陀部。其官方兵器及风俗,大抵与突厥同。
初,大业中,西突厥处罗可汗始强大,铁勒诸部皆臣之,而处罗征税无度,
薛延陀等诸部皆怨,处罗大怒,诛其酋帅百余人。铁勒相率而叛,共推契苾哥楞
为易勿真莫贺可汗,居贪汗山北;又以薛延陀乙失钵为也咥小可汗,居燕末山北。
西突厥射匮可汗强盛,延陀、契苾二部并去可汗之号以臣之。回纥等六部在郁督
军山者,东属于始毕,乙失钵所部在金山者,西臣于叶护。
贞观二年,叶护可汗死,其国大乱。乙失钵之孙曰夷男。率其部落七万余家
附于突厥。遇颉利之政衰,夷男率其徒属反攻颉利,大破之。于是颉利部诸姓多
叛颉利,归于夷男,共推为主,夷男不敢当。时太宗方图颉利,遣游击将军乔师
望从间道赍册书拜夷男为真珠毗伽可汗,赐以鼓纛。夷男大喜,遣使贡方物,复
建牙于大漠之北郁督军山下,在京师西北六千里。东至靺鞨,西至叶护,南接沙
碛,北至俱伦水,回纥、拔野古、阿跌、同罗、仆骨、霫诸大部落皆属焉。
三年,夷男遣其弟统特勒来朝,太宗厚加抚接,赐以宝刀及宝鞭,谓曰:
“汝所部有大罪者斩之,小罪者鞭之。”夷男甚喜。
四年,平突厥颉利之后,朔塞空虚,夷男率其部东返故国,建庭于都尉揵
山北,独逻河之南,在京师北三千三百里;东至室韦,西至金山,南至突厥,北
临瀚海,即古匈奴之故地,胜兵二十万,立其二子为南北部。太宗亦以其强盛,
恐为后患。
十二年,遣使备礼册命,拜其二子皆为小可汗,外示优崇,实欲分其势也。
会朝廷立李思摩为可汗,处其部众于漠南之地。夷男心恶思摩,甚不悦。
十五年,太宗幸洛阳,将有事于太山。夷男谋于其国曰:“天子封太山,万
国必会,士马皆集,边境空虚,我于此时取思摩如拉朽耳。”因命其子大度设勒
兵二十万,屯白道川,据善阳岭以击思摩之部。思摩遣使请救,诏英国公李勣、
蒲州刺史薛万彻率步骑数万赴之。逾白道川至青山,与大度设相及。追之累月,
至诺真水,大度设知不脱,乃互十里而陈兵。
先是,延陀击沙钵罗及阿史那社尔等,以步战而胜。及其将来寇也,先讲武
于国中,教习步战,每五人,以一人经习战阵者使执马,而四人前战,克胜即授
马以追奔,失应接罪至于死,没其家口,以赏战人,至是遂行其法。突厥兵先合
辄退,延陀乘胜而逐之。勣兵拒击,而延陀万矢俱发,伤我战马。乃令去马步阵,
率长槊数百为队,齐奋以冲之,其众溃散。副总管薛万彻率数千骑收其执马者。
其众失马,莫知所从,因大纵,斩首三千余级,获马万五千匹,甲仗辎重不可胜
计。大度设跳身而遁,万彻将数百骑追之,弗及。其余众大奔走,相腾践而死者
甚众,伏尸被野,夷男因乞与突厥和,并遣使谢罪。
十六年,遣其叔父沙钵罗泥敦俟斤来请婚,献马三千匹。太宗谓侍臣曰:
“北狄世为寇乱,今延陀崛强,须早为之所。朕熟思之,唯有二策:选徒十万,
击而虏之,灭除凶丑,百年无事,此一策也;若遂其来请,结以婚姻,缓辔羁縻,
亦足三十年安静,此亦一策也。未知何者为先?”司空房玄龄对曰:“今大乱之
后,疮痍未复,且兵凶战危,圣人所慎。和亲之策,实天下幸甚。”太宗曰:
“朕为苍生父母,苟可以利之,岂惜一女?”遂许以新兴公主妻之。因征夷男备
亲迎之礼。仍发诏将幸灵州与之会。夷男大悦,谓其国中曰:“我本铁勒之小帅
也,天子立我为可汗,今复嫁我公主,车驾亲至灵州,斯亦足矣!”于是税诸部
羊马以为聘财。或说夷男曰:“我薛延陀可汗与大唐天子俱一国主,何有自往朝
谒?如或拘留,悔之无及!”夷男曰:“吾闻大唐天子圣德远被,日月所照,皆
来宾服。我归心委质,冀得睹天颜,死无所恨!然碛北之地,必当有主,舍我别
求,固非大国之计。我志决矣,勿复多言!”于是言者遂止。太宗乃发使受其羊
马。然夷男先无府藏,调敛其国,往返且万里,既涉沙碛,无水草,羊马多死,
遂后期。太宗于是停幸灵州。既而其聘羊马来至,所耗将半。议者以为夷狄不可
礼义畜,若聘财未备而与之婚,或轻中国,当须要其备礼,于是下诏绝其婚。既
而李思摩数遣兵侵掠之。延陀复遣突利失击思摩,至定襄,抄掠而去。太宗遣英
国公李勣援之,见虏已出塞而还。太宗以其数与思摩交兵,玺书责让之。
十九年,谓其使人曰:“语尔可汗,我父子并东征高丽,汝若能寇边者,但
当来也!”夷男遣使致谢,复请发兵助军,太宗答以优诏而止。其冬,太宗拔辽
东诸城,破驻跸陈,而高丽莫离支潜令靺鞨诳惑夷男,啖以厚利,夷男气慑不敢
动。俄而夷男卒,太宗为之举哀。夷男少子肆叶护拔灼袭杀其兄突利失可汗而自
立,是为颉利俱利薛沙多弥可汗。拔灼性褊急,驭下无恩,多所杀戮,其下不附。
是时复以太宗尚在辽东,遂发兵寇夏州,将军执失思力击败之,虏其众数万,拔
灼轻骑遁去,寻为回纥所杀,宗族殆尽。其余众尚五六万,窜于西域,又诸姓俟
斤递相攻击,各遣使归命。
二十年,太宗遣使江夏王道宗、左卫大将军阿史那社尔为瀚海道安抚大使;
右领军大将军执失思力领突厥兵,代州都督薛万彻、营州都督张俭、右骁卫大将
军契苾何力各统所部兵分道并进,太宗亲幸灵州,为诸军声援。既而道宗渡碛,
遇延陀余众数万来拒战。道宗击破之,斩首千余级。万彻又与回纥相遇,二将各
遣使谕以绥怀之意。其酋帅见使者,皆顿颡欢呼,请入朝。太宗至灵州,其铁勒
诸部相继至数千人,仍请列为州县,北荒悉平。诏曰:
惟天为大,合其德者弗违;谓地盖厚,体其仁者光被。故能弥伦八极,舆盖
二仪,振绝代之英声,毕天下之能事。彼匈奴者,与开辟而俱生;奄有龙庭,共
上皇而并列。僣称骄子,分天街于紫宸;仰应旄头,抗大礼于皇极。缅窥邃古,
能无力制。自朕临御天下,二纪于兹,粤以眇身,一匡寰宇。始勤劳于昧旦,终
致治于升平。曩者聊命偏师,遂擒颉利;今兹始弘庙略,已灭延陀。虽麾驾出征,
未逾郊甸;前驱所轥,才掩塞垣。长策风行,已振金徽之表,扬威电发,远璟
沙场之外。铁勒诸姓、回纥胡禄俟利发等,总百余万户,散处北溟,远遣使人,
委身内属,请同编列,并为州郡。收其瀚海,尽入提封;解其辫发,并垂冠带。
上变星昴,归于东井之躔;下掩蹛林,袪入南山之囿。混元已降,殊未前闻;
无疆之业,永贻来裔。古人所不能致,今既吞之;前王所不能屈,今咸灭之。斯
实书契所未有,古今之壮观,岂朕一人独能宣力!盖由上灵储祉,锡以太康;宗
庙威灵,成兹克定。即宜备礼,告于清庙,仍颁示普天。
其后延陀西遁之众,共推夷男兄子咄摩支为伊特勿失可汗,率部落七万余口,
西归故地。乃去可汗之号,遣使奉表,请居郁督军山北。诏兵部尚书崔敦礼就加
绥抚。而诸部铁勒素服薛延陀之众,及咄摩支至,九姓渠帅莫不危惧。朝议恐为
碛北之患,复令英国公李勣进加讨击。勣率九姓铁勒二万骑至于天山。咄摩支见
官军奄至,惶骇不知所为;且闻诏使萧嗣业在回纥中,因而请降。嗣业与之俱至
京师,诏授右武卫将军,赐以田宅。咄摩支入国后,铁勒酋帅潜知其部落,仍持
两端。李勣因纵兵追击,前后斩五千余级,虏男女三万计。
二十一年,契苾、回纥等十余部落以薛延陀亡散殆尽,乃相继归国。太宗各
因其地土,择其部落,置为州府:以回纥部为瀚海都督府,仆骨为金微都督府,
多览葛为燕然都督府,拔野古部为幽陵都督府,同罗部为龟林都督府,思结部为
卢山都督府,浑部为皋兰州,斛薛部为高阙州,奚结部为鸡鹿州,阿跌部为鸡田
州,契苾部为榆溪州,思结别部为蹛林州,白霫部为寘颜州,凡一十三州。拜
其酋长为都督、刺史,给玄金鱼以为符信,又置燕然都护以统之。是岁,太宗以
铁勒诸部并皆内属,诏赐京城百姓大酺三日。
永徽元年,延陀首领先逃逸者请归国,高宗更置溪弹州以安恤之。至则天时,
突厥强盛,铁勒诸部在漠北者渐为所并。回纥、契苾、思结、浑部徙于甘、凉二
州之地。
其骨利干北距大海,去京师最远,自古未通中国。贞观中遣使来朝贡,遣云
麾将军康苏密往慰抚之,仍列其地为玄阙州。俄又遣使随苏密使入朝,献良马十
匹。太宗奇其骏异,为之制名。号为十骥:一曰腾霜白,二曰皎雪骢,三曰凝露
骢,四曰悬光骢,五曰决波騟,六曰飞霞骠,七曰发电赤,八曰流金<马瓜>,九
曰翱麟紫,十曰奔虹赤。又为文以叙其事。自延陀叛后,朝贡遂绝。
契丹,居潢水之南,黄龙之北,鲜卑之故地,在京城东北五千三百里。东与
高丽邻,西与奚国接,南至营州,北至室韦。冷陉山在其国南,与奚西山相崎,
地方二千里。逐猎往来,居无常处。其君长姓大贺氏。胜兵四万三千人,分为八
部,若有征发,诸部皆须议合。不得独举。猎则别部,战则同行。本臣突厥,好
与奚斗,不利则遁保青山及鲜卑山。其俗死者不得作冢墓,以马驾车送入大山,
置之树上,亦无服纪。子孙死,父母晨夕哭之;父母死,子孙不哭。其余风俗与
突厥同。
武德初,数抄边境。二年,入寇平州。六年,其君长咄罗遣使贡名马丰貂。
贞观二年,其君摩会率其部落来降。突厥颉利遣使请以梁师都易契丹,太宗谓曰:
“契丹、突厥,本是别类,今来降我,何故索之?师都本中国人,据我州城,以
为盗窃,突厥无故容纳之,我师往讨,便来救援。计不久自当擒灭。纵其不得,
终不以契丹易之。”
太宗伐高丽,至营州,会其君长及老人等,赐物各有差,授其蕃长窟哥为左
武卫将军。
二十二年,窟哥等部咸请内属,乃置松漠都督府,以窟哥为左领军将军兼松
漠都督府、无极县男,赐姓李氏。显庆初,又拜窟哥为左监门大将军。其曾孙祜
莫离,则天时历左卫将军兼检校弹汗州刺史,归顺郡王。
又契丹有别部酋帅孙敖曹,初仕隋为金紫光禄大夫。武德四年,与靺鞨酋长
突地稽俱遣使内附,诏令于营州城傍安置,授云麾将军,行辽州总管。至曾孙万
荣,垂拱初累授右玉钤卫将军、归诚州刺史,封永乐县公。万岁通天中,万荣与
其妹婿松漠都督李尽忠,俱为营州都督赵翙所侵侮,二人遂举兵杀翙,据营州作
乱。尽忠即窟哥之胤,历位右武卫大将军兼松漠都督。则天怒其叛乱,下诏改万
荣名为万斩,尽忠为尽灭。尽灭寻自称无上可汗,以万斩为大将,前锋略地,所
向皆下,旬日兵至数万,进逼檀州。诏令右金吾大将军张玄遇、左鹰扬卫将军曹
仁师、司农少卿麻仁节率兵讨之。与万斩战于西硖石谷,官军败绩,玄遇、仁节
并为贼所虏。又令夏官尚书王孝杰、左羽林将军苏宏晖领兵七万以继之。与万斩
战于东硖石谷,孝杰在阵陷没。宏晖弃甲而遁。万斩乘胜度其众入幽州,杀略人
吏。清边道大总管、建安郡王武攸宜遣裨将讨之,不能克。又诏左金吾大将军、
河内王武懿宗为大总管,御史大夫娄师德为副大总管,右武卫将军沙吒忠义为前
军总管,率兵三十万以讨之。俄而李尽灭死,万斩代领其众。万斩又遣别帅骆务
整、何阿小为游军前锋,攻陷冀州,杀刺史陆宝积,屠官吏子女数千人。俄而奚
及突厥之众掩击其后,掠其幼弱。万斩弃其众,以轻骑数千人东走。前军副总管
张九节率数百骑设伏以邀之。万斩穷蹙,乃将其家奴轻骑宵遁,至潞河东,解鞍
憩于林下,其奴斩之。张九节传其首于东都,自是其余众遂降突厥。
开元三年,其首领李失活以默啜政衰,率种落内附。失活,即尽忠之从父弟
也。于是复置松漠都督府。封失活为松漠郡王,拜左金吾卫大将军兼松漠都督。
其所统八部落,各因旧帅拜为刺史,又以将军薛泰督军以镇抚之。明年,失活入
朝,封宗室外甥女杨氏为永乐公主以妻之。
六年,失活死,上为之举哀,赠特进。失活从父弟娑固代统其众,遣使册立,
仍令袭其兄官爵。娑固大臣可突于骁勇,颇得众心,娑固谋欲除之。可突于反攻
娑固,娑固奔营州。都督许钦淡令薛泰帅骁勇五百人,又征奚王李大辅者及娑固
合众以讨可突于。官军不利,娑固、大辅临阵皆为可突于所杀,生拘薛泰。营府
震恐,许钦澹移军西入渝关。可突于立娑固从父弟郁于为主。俄又遣使请罪,上
乃令册立郁于,令袭娑固官爵,仍赦可突于之罪。
十年,郁于入朝请婚。上又封从妹夫率更令慕容嘉宾女为燕郡公主以妻之,
仍封郁于为松漠郡王,授左金吾卫员外大将军兼静析军经略大使,赐物千段。
郁于还蕃,可突于来朝,拜左羽林将军,从幸并州。
明年,郁于病死,弟吐于代统其众,袭兄官爵,复以燕郡公主为妻。吐于与
可突于复相猜阻。
十三年,携公主来奔,便不敢还,改封辽阳郡王,因留宿卫。可突于立李尽
忠弟邵固为主。其冬,车驾东巡,邵固诣行在所,因从至岳下,拜左羽林军员外
大将军、静析军经略大使,改封广化郡王,又封皇从外甥女陈氏为东华公主以妻
之。
邵固还蕃,又遣可突于入朝,贡方物,中书侍郎李元纮不礼焉,可突于怏怏
而去。左丞相张说谓人曰:“两蕃必叛。可突于人面兽心,唯利是视,执其国政,
人心附之,若不优礼縻之,必不来矣!”十八年,可突于杀邵固,率部落并胁奚
众降于突厥,东华公主走投平卢军。于是诏中书舍人袭宽、给事中薛侃等于京城
及关内、河东、河南、河北分道募壮勇之士,以忠王浚为河北道行军元帅以讨之,
师竟不行。
二十年,诏礼部尚书信安王祎为行军副大总管,领众与幽州长史赵含章出塞
击破之,俘获甚众。可突于率其麾下远遁,奚众尽降,祎乃班师。明年,可突于
又来抄掠。幽州长史薛楚玉遣副将郭英杰、吴克勤、邬知义、罗守忠率精骑万人,
并领降奚之众追击之。军至渝关都山之下,可突于领突厥兵以拒官军。奚众遂持
两端,散走保险。官军大败,知义、守忠率麾下遁归,英杰、克勤没于阵,其下
六千余人,尽为贼所杀。诏以张守珪为幽州长史兼御史中丞以经略之。可突于渐
为守珪所逼,遣使伪降。俄又回惑不定,引众渐向西北,将就突厥。守珪遣管记
王悔等就部落招谕之。时契丹衙官李过折与可突于分掌兵马,情不叶,悔潜诱之,
过折夜勒兵斩可突于及其支党数十人。
二十三年正月,传首东都。诏封过折为北平郡王,授特进,检校松漠州都督,
赐锦衣一副、银器十事、绢彩三千匹。其年,过折为可突于余党泥礼所杀,并其
诸子,唯一子刺乾走投安东得免,拜左骁卫将军。
天宝十年,安禄山诬其酋长欲叛,请举兵讨之。八月,以幽州、云中、平卢
之众数万人,就潢水南契丹衙与之战,禄山大败而还,死者数千人。至十二年,
又降附。迄于贞元,常间岁来修藩礼。
贞元四年,与奚众同寇我振武,大掠人畜而去。九年、十年,复遣使来朝,
大首领悔落拽何已下,各授官放还。十一年,大首领热苏等二十五人来朝。自后
至元和、长庆、宝历、太和、开成时遣使来朝贡。会昌二年九月,制:“契丹新
立王屈戍,可云麾将军,守右武卫将军员外置同正员。”幽州节度使张仲武上言:
“屈戍等云,契丹旧用回纥印,今恳请闻奏,乞国家赐印。”许之,以“奉国契
丹之印”为文。
奚国,盖匈奴之别种也,所居亦鲜卑故地,即东胡之界也,在京师东北四千
余里。东接契丹,西至突厥,南拒白狼河,北至霫国。自营州西北饶乐水以至其
国。胜兵三万余人,分为五部,每部置俟斤一人。风俗并于突厥。每随逐水草,
以畜牧为业,迁徙无常。居有毡帐,兼用车为营,牙中常五百人持兵自卫。此外
部落皆散居山谷,无赋税。其人善射猎,好与契丹战争。
武德中,遣使朝贡。贞观二十二年,酋长可度者率其所部内属,乃置饶乐都
督府,以可度者为右领军兼饶乐都督,封楼烦县公,赐姓李氏。显庆初,又授右
监门大将军。万岁通天年,契丹叛后,奚众管属突厥,两国常递为表里,号曰
“两蕃”。景云元年,其首领李大辅遣使贡方物,睿宗嘉之,宴赐甚厚。
延和元年,左羽林将军、检校幽州大都督孙俭,率兵十二万以袭其部落,师
次冷硎,前军左骁卫将军李楷洛等与大辅会战,我师败绩。俭惧,不敢进救,遣
使矫报大辅云:“我奉敕来此招谕蕃将,李楷洛等不受节度而辄用兵,请斩以谢。”
大辅曰:“若奉敕招谕,有何国信物?”俭率军中缯帛万余段并袍带以与之。大
辅曰:“将军可南还,无相惊扰。”俭军渐失部伍,大辅乃率众逼之,由是大败,
兵士死伤者数万。俭及副将周以悌为大辅所擒,送于突厥默啜,并遇害。
开元三年,大辅遣其大臣粤苏梅落来请降,诏复立其地为饶乐州,封大辅为
饶乐郡王,仍拜左金吾员外大将军、饶乐州都督。五年,大辅与契丹首领松漠郡
王李失活咸请于柳城依旧置营州都督府,上从之。敕太子詹事姜师度充使督工作,
役八千馀人。其年,大辅入朝,诏封从外甥女辛氏为固安公主以妻之,赐物一千
五百匹,遣右领军将军李济持节送还蕃。
八年,大辅率兵救契丹,战死,其弟鲁苏嗣立。
十年,入朝,诏令袭其兄饶乐郡王、右金吾员外大将军、兼保塞军经略大使,
赐物一千段,仍以固安公主为妻。而公主与嫡母未和,递相论告,诏令离婚,复
以成安公主之女韦氏为东光公主以妻之。
十四年,又改封鲁苏为奉诚王,授右羽林军员外将军。
十八年,奚众为契丹衙官可突于所胁,复叛降突厥。鲁苏不能制,走投渝关,
东光公主奔归平卢军。其秋,幽州长史赵含章发清夷军兵击奚。破之,斩首二百
级。自是奚众稍稍归降。
二十年,信安王祎奉诏讨叛奚。奚酋长李诗琐高等以其部落五千帐来降。
诏封李诗为归义王、兼特进、左羽林军大将军同正。仍充归义州都督,赐物十万
段,移其部落于幽州界安置。天宝五载,又封其王娑固为昭信王,仍授饶乐都督。
自大历后,朝贡时至。贞元四年七月,奚及室韦寇振武。十一年四月,幽州
奏却奚六万余众。元和元年,其王饶乐府都督、袭归诚王梅落来朝,加检校司空,
放还蕃。三年,以奚首领索低为右武威卫将军同正,充檀、苏两州游奕兵马使,
仍赐姓李氏。八年,遣使来朝。
十一年,遣使献名马。尔后每岁朝贡不绝,或岁中二三至。故事,常以范阳
节度使为押奚、契丹两蕃使。自至德之后,藩臣多擅封壤,朝廷优容之,彼务自
完,不生边事,故二蕃亦少为寇。其每岁朝贺,常各遣数百人至幽州,则选其酋
渠三五十人赴阙,引见于麟德殿,锡以金帛遣还,余皆驻而馆之,率为常也。
室韦者,契丹之别类也。居?越河北,其国在京师东北七千里。东至黑水靺
鞨,西至突厥,南接契丹,北至于海。其国无君长,有大首领十七人,并号“莫
贺弗”,世管摄之,而附于突厥。兵器有角弓楛矢,尤善射,时聚弋猎,事毕
而散。其人土著,无赋敛。或为小室,以皮覆上,相聚而居,至数十百家。剡木
为犁,不加金刃,人牵以种,不解用牛。夏多雾雨,冬多霜霰。畜宜犬豕,豢养
而啖之,其皮用以为韦,男子女人通以为服。被发左衽,其家富者项著五色杂
珠。婚嫁之法,男先就女舍,三年役力,因得亲迎其妇。役日已满,女家分其财
物,夫妇同车而载,鼓舞共归。
武德中,献方物。贞观三年,遣使贡丰貂,自此朝贡不绝。
又云:室韦,我唐有九部焉。所谓岭西室韦、山北室韦、黄头室韦、大如者
室韦、小如者室韦、婆莴室韦、讷北室韦、骆驼室韦,并在柳城郡之东北,近者
三千五百里,远者六千二百里。今室韦最西与回纥接界者,乌素固部落,当俱轮
泊之西南。次东有移塞没部落。次东又有塞曷支部落,此部落有良马,人户亦多,
居啜河之南,其河彼俗谓之燕支河。次又有和解部落,次东又有乌罗护部落,又
有那礼部落。又东北有山北室韦,又北有小如者室韦,又北有婆莴室韦,东又有
岭西室韦,又东南至黄头室韦,此部落兵强,人户亦多,东北与达姤接。岭西
室韦北又有讷北支室韦,此部落较小。乌罗护之东北二百余里,那河之北有古乌
丸之遗人,今亦自称乌丸国。武德、贞观中,亦遣使来朝贡。其北大山之北有大
室韦部落,其部落傍望建河居。其河源出突厥东北界俱轮泊,屈曲东流,经西室
韦界,又东经大室韦界,又东经蒙兀室韦之北,落俎室韦之南,又东流与那河、
忽汗河合,又东经南黑水靺鞨之北,北黑水靺鞨之南,东流注于海。乌丸东南三
百里,又有东室韦部落,在?越河之北。其河东南流,与那河合。开元、天宝间,
比年或间岁入贡。大历中,亦频遣使来贡。贞元八年闰十二月,室韦都督和解热
素等一十人来朝。太和五年至八年,凡三遣使来。九年十二月,室韦大都督阿成
等三十人来朝。开成、会昌中,亦遣使来朝贡不绝。
靺鞨,盖肃慎之地,后魏谓之勿吉,在京师东北六千余里。东至于海,西接
突厥,南界高丽,北邻室韦。其国凡为数十部,各有酋帅,或附于高丽,或臣于
突厥。而黑水靺鞨最处北方,尤称劲捷,每恃其勇,恒为邻境之患。俗皆编发,
性凶悍,无忧戚,贵壮而贱老。无屋宇,并依山水掘地为穴,架木于上,以土覆
之,状如中国之冢墓,相聚而居。夏则出随水草,冬则入处穴中。父子相承,世
为君长。俗无文字。兵器有角弓及楛矢。其畜宜猪,富人至数百口,食其肉而
衣其皮。死者穿地埋之,以身衬土,无棺敛之具,杀所乘马于尸前设祭。
有酋帅突地稽者,隋末率其部千余家内属,处之于营州,炀帝授突地稽金紫
光禄大夫、辽西太守。武德初,遣间使朝贡,以其部落置燕州,仍以突地稽为总
管。刘黑闼之叛也,突地稽率所部赴定州,遣使诣太宗请受节度,以战功封蓍国
公。又徙其部落于幽州之昌平城。会高开道引突厥来攻幽州,突地稽率兵邀击,
大破之。
贞观初,拜右卫将军,赐姓李氏。寻卒。子谨行,伟貌,武力绝人。麟德中,
历迁营州都督。其部落家僮数千人,以财力雄边,为夷人所惮。累拜右领军大将
军,为积石道经略大使。吐蕃论钦陵等率众十万人入寇湟中,谨行兵士樵采,素
不设备,忽闻贼至,遂建旗伐鼓,开门以待之。吐蕃疑有伏兵,竟不敢进。
上元三年,又破吐蕃数万众于青海,降玺书劳勉之。累授镇军大将军,行右
卫大将军,封燕国公。永淳元年卒,赠幽州都督,陪葬乾陵。自后或有酋长自来,
或遣使来朝贡,每岁不绝。
其白山部,素附于高丽,因收平壤之后,部众多入中国。汨咄、安居骨、号
室等部,亦因高丽破后奔散微弱,后无闻焉,纵有遗人,并为渤海编户。唯黑水
部全盛,分为十六部,部又以南北为称。
开元十三年,安东都护薛泰请于黑水靺鞨内置黑水军。续更以最大部落为黑
水府,仍以其首领为都督,诸部刺史隶属焉。中国置长史,就其部落监领之。十
六年,其都督赐姓李氏,名献诚,授云麾将军兼黑水经略使,仍以幽州都督为其
押使,自此朝贡不绝。
渤海靺鞨大祚荣者,本高丽别种也。高丽既灭,祚荣率家属徙居营州。万岁
通天年,契丹李尽忠反叛,祚荣与靺鞨乞四比羽各领亡命东奔,保阻以自固。尽
忠既死,则天命右玉钤卫大将军李楷固率兵讨其余党,先破斩乞四比羽,又度天
门岭以迫祚荣。祚荣合高丽、靺鞨之众以拒楷固,王师大败,楷固脱身而还。属
契丹及奚尽降突厥,道路阻绝,则天不能讨,祚荣遂率其众东保桂娄之故地,据
东牟山,筑城以居之。
祚荣骁勇善用兵,靺鞨之众及高丽余烬,稍稍归之。圣历中,自立为振国王,
遣使通于突厥。其地在营州之东二千里,南与新罗相接。越熹靺鞨东北至黑水靺
鞨,地方二千里,编户十余万,胜兵数万人。风俗瑟高丽及契丹同,颇有文字及
书记。
中宗即位,遣侍御史张行岌往招慰之。祚荣遣子入侍,将加册立,会契丹与
突厥连岁寇边,使命不达。睿宗先天二年,遣郎将崔?往册拜祚荣为左骁卫员外
大将军、渤海郡王,仍以其所统为忽汗州,加授忽汗州都督,自是每岁遣使朝贡。
开元七年,祚荣死,玄宗遣使吊祭。乃册立其嫡子桂娄郡王大武艺袭父为左
骁卫大将军、渤海郡王、忽汗州都督。
十四年,黑水靺鞨遣使来朝,诏以其地为黑水州,仍置长史,遣使镇押。武
艺谓其属曰:“黑水途经我境,始与唐家相通。旧请突厥吐屯,皆先告我同去。
今不计会,即请汉官,必是与唐家通谋,腹背攻我也。”遣母弟大门艺及其舅任
雅发兵以击黑水。门艺曾充质子至京师,开元初还国,至是谓武艺曰:“黑水请
唐家官史,即欲击之,是背唐也。唐国人众兵强,万倍于我,一朝结怨,但自取
灭亡。昔高丽全盛之时,强兵三十余万,抗敌唐家,不事宾伏,唐兵一临,扫地
俱尽。今日渤海之众,数倍少于高丽,乃欲违背唐家,事必不可。”
武艺不从。门艺兵至境,又上书固谏。武艺怒,遣从兄大壹夏代门艺统兵,
征门艺,欲杀之。门艺遂弃其众,间道来奔,诏授左骁卫将军。武艺寻遣使朝贡,
仍上表极言门艺罪状,请杀之。上密遣门艺往安西,仍报武艺云:“门艺远来归
投,义不可杀。今流向岭南,已遣去讫。”乃留其使马文轨、葱勿雅,别遣使报
之。俄有泄其事者,武艺又上书云:“大国示人以信,岂有欺诳之理!今闻门艺
不向岭南,伏请依前杀却。”由是鸿胪少卿李道邃、源复以不能督察官属,致有
漏泄,左迁道邃为曹州刺史,复为泽州刺史。遣门艺暂向岭南以报之。
二十年,武艺遣其将张文休率海贼攻登州刺史韦俊。诏遣门艺往幽州征兵以
讨之,仍令太仆员外卿金思兰往新罗发兵以攻其南境。属山阻寒冻,雪深丈余,
兵士死者过半,竟无功而还。武艺怀怨不已,密遣使至东都,假刺客刺门艺于天
津桥南,门艺格之,不死。诏河南府捕获其贼,尽杀之。
二十五年,武艺病卒,其子钦茂嗣立。诏遣内侍段守简往册钦茂为渤海郡王,
仍嗣其父为左骁卫大将军、忽汗州都督。钦茂承诏赦其境内,遣使随守简入朝贡
献。
大历二年至十年,或频遣使来朝,或间岁而至,或岁内二三至者。十二年正
月,遣使献日本国舞女一十一人及方物。四月、十二月,使复来。建中三年五月、
贞元七年正月,皆遣使来朝,授其使大常靖为卫尉卿同正,令还蕃。八月,其王
子大贞翰来朝,请备宿卫。十年正月,以来朝王子大清允为右卫将军同正,其下
三十余人,拜官有差。
十一年二月,遣内常侍殷志赡册大嵩璘为渤海郡王。十四年,加银青光禄大
夫、检校司空,进封渤海国王。
嵩璘父钦茂,开元中,袭父位为郡王、左金吾大将军。天宝中,累加特进、
太子詹事、宾客。宝应元年,进封国王。大历中,累加拜司空、太尉。及嵩璘袭
位,但授其郡王、将军而已。嵩璘遣使叙理,故再加册命。十一月,以王侄大能
信为左骁卫中郎将、虞候、娄蕃长,都督茹富仇为右武卫将军,放还。
二十一年,遣使来朝。顺宗加嵩璘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空。元和元年十月,
加检校太尉。十二月,遣使朝贡。
四年,以嵩璘男元瑜为银青光禄大夫、检校秘书监、忽汗州都督,依前渤海
国王。五年,遣使朝贡者二。七年,亦遣使来朝。八年正月,授元瑜弟权知国务
言义银青光禄大夫、检校秘书监、都督、渤海国王,遣内侍李重旻使焉。
十三年,遣使来朝,且告哀。五月,以知国务大仁秀为银青光禄大夫、检校
秘书监、都督、渤海国王。十五年闰正月,遣使来朝,加大仁秀金紫光禄大夫、
检校司空。十二月,复遣使来朝贡。长庆二年正月,又遣使来。四年二月,大睿
等五人来朝,请备宿卫。宝历中,比岁修贡。太和元年、四年,皆遣使来朝。
五年,大仁秀卒,以权知国务大彝震为银青光禄大夫、检校秘书监、都督、
渤海国王。六年,遣王子大明俊等来朝。七年正月,遣同中书右平章事高宝英来
谢册命,仍遣学生三人,随宝英请赴上都学问。先遣学生三人,事业稍成,请归
本国,许之。二月,王子大先晟等六人来朝。开成后,亦修职贡不绝。
霫,匈奴之别种也,居于潢水北,亦鲜卑之故地,其国在京师东北五千里。
东接靺鞨,西至突厥,南至契丹,北与乌罗浑接。地周二千里,四面有山,环绕
其境。人多善射猎,好以赤皮为衣缘,妇人贵铜钏,衣襟上下悬小铜铃,风俗略
与契丹同。有都伦纥斤部落四万户,胜兵万余人。贞观三年,其君长遣使贡方物。
乌罗浑国,盖后魏之乌洛侯也,今亦谓之乌罗护,其国在京师东北六千三百
里,东与靺鞨,西与突厥,南与契丹,北与乌丸接。风俗与靺鞨同。贞观六年,
其君长遣使献貂皮焉。
史臣曰:北狄密迩中华,侵边盖有之矣;东夷隔碍瀛海,作梗罕常闻之。非
惟势使之然,抑亦禀于天性。太平之人仁,空峒之人武,信矣。随炀帝纵欲无厌,
兴兵辽左,急敛暴欲,由是而起。乱臣贼子,得以为资,不戢自焚,遂亡其国。
我太宗文皇帝亲驭戎辂,东征高丽,虽有成功,所损亦甚。及凯还之日,顾谓左
右曰:“使朕有魏征在,必无此行矣!”则是悔于出师也可知矣。何者?夷狄之
国,犹石田也,得之无益,失之何伤?必务求虚名,以劳有用。但当修文德以来
之,被声教以服之,择信臣以抚之,谨边备以防之,使重译来庭,航海入贡,兹
庶得其道也!
赞曰:东夷之人,北狄之俗。爰考《周官》,是称蛮服。未得无伤,已得何
足!宜务怀柔,谓之羁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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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56 | 显示全部楼层

○安禄山(子庆绪) 高尚 孙孝哲 史思明(子朝义)

安禄山,营州柳城杂种胡人也,本无姓氏,名轧荦山。母阿史德氏,亦突厥
巫师,以卜为业。突厥呼斗战为轧荦山,遂以名之。少孤,随母在突厥中,将军
安波至兄延偃妻其母。开元初,与将军安道买男俱逃出突厥中。道买次男贞节为
岚州别驾,收获之。年十余岁,以与其兄及延偃相携而出,感愧之,约与思顺等
并为兄弟,冒姓为安。及长,解六蕃语,为互市牙郎。
二十年,张守珪为幽州节度,禄山盗羊事觉,守珪剥坐,欲棒杀之,大呼曰:
“大夫不欲灭两蕃耶?何为打杀禄山!”守珪见其肥白,壮其言而释之。令与乡
人史思明同捉生,行必克获,拔为偏将。常嫌其肥,以守珪威风素高,畏惧不敢
饱食。以骁勇闻,遂养为子。
二十八年,为平卢兵马使。性巧黠,人多誉之。授营州都督、平卢军使。厚
赂往来者,乞为好言,玄宗益信响之。天宝元年,以平卢为节度,以禄山摄中丞
为使。入朝奏事,玄宗益宠之。
三载,代裴宽为范阳节度,河北采访、平卢军等使如故。采访使张利贞常受
其赂;数载之后,黜陟使席建侯又言其公直无私;裴宽受代,及李林甫顺旨,并
言其美。数公皆信臣,玄宗意益坚不摇矣。后请为贵妃养儿,入对皆先拜太真。
玄宗怪而问之,对曰:“臣是蕃人,蕃人先母而后父。”玄宗大悦,遂命杨銛已
下并约为兄弟姊妹。
六载,加大夫。常令刘骆谷奏事。与王鉷俱为大夫。李林甫为相,朝臣莫
敢抗礼,禄山承恩深。入谒不甚罄折。林甫命王鉷,鉷趋拜谨甚,禄山悚息,
腰渐曲。每与语,皆揣知其情而先言之。禄山以为神明,每见林甫,虽盛冬亦汗
洽。林甫接以温言,中书厅引坐,以己披袍覆之,禄山欣荷,无所隐,呼为十郎。
骆谷奏事,先问:“十郎何言?”有好言则喜跃,若但言“大夫须好检校”,则
反手据床曰:“阿与,我死也!”李龟年尝敩其说,玄宗以为笑乐。
晚年益肥壮,腹垂过膝,重三百三十斤,每行以肩膊左右抬挽其身,方能移
步。至玄宗前,作胡旋舞,疾如风焉。为置第宇,穷极壮丽,以金银为篣筐笊篱
等。上御勤政楼,于御坐东为设一大金鸡障,前置一榻坐之,卷去其帘。十载入
朝,又求为河东节度,因拜之。
男十一人:长子庆宗,太仆卿;少子庆绪,鸿胪卿。庆宗又尚郡主。
禄山阴有逆谋,于范阳北筑雄武城,外示御寇,内贮兵器,积谷为保守之计,
战马万五千匹,牛羊称是。兼三道节度,进奏无不允。引张通儒、李庭坚、平冽、
李史鱼、独孤问俗在幕下,高尚掌书记,刘骆谷留居西京为耳目,安守忠、李归
仁、蔡希德、牛庭玠、向润客、崔乾祐、尹子奇、何千年、武令珣、能元皓、田
承嗣、田乾真,皆拔于行间。每月进奉生口驼马鹰犬不绝,人无聊矣。既肥大不
任战,前后十余度欺诱契丹,宴设酒中著莨菪子,预掘一坑,待其昏醉,斩首埋
之,皆不觉死,每度数十人。十一载八月,禄山并率河东等军五六万,号十五万,
以讨契丹。去平卢千余里,至土护真河,即北黄河也。又倍程三百里,奄至契丹
牙帐。属久雨,弓箭皆涨湿,将士困极,奚又夹攻之,杀伤略尽。禄山被射,折
其玉簪,以麾下奚小儿二十余人走上山,坠坑中,其男庆绪等扶持之。会夜,解
走,投平卢城。
杨国忠屡奏禄山必反。十二载,玄宗使中官辅璆琳觇之,得其贿赂,盛言其
忠。国忠又云“召必不至”,洎召之而至。十三载正月,谒于华清宫,因涕泣言:
“臣蕃人,不识字,陛下擢臣不次,被杨国忠欲得杀臣。”玄宗益亲厚之,遂以
为左仆射,却回。其月,又请为闲厩、陇右群牧等都使,奏吉温为武部侍郎、兼
中丞,为其副,又请知总监事。既为闲厩、群牧等使,上筋脚马,皆阴选择之,
夺得楼烦监牧及夺张文俨马牧。三月一日,归范阳,疾行出关,日行三四百里,
至范阳,人言反者,玄宗必大怒,缚送与之。十四载,玄宗又召之,托疾不至。
赐其子婚,令就观礼,又辞。
十一月,反于范阳,矫称奉恩命以兵讨逆贼杨国忠。以诸蕃马步十五万,夜
半行,平明食,日六十里。以高尚、严庄为谋主,孙孝哲、高邈、何千年为腹心。
天下承平日久,人不知战,闻其兵起,朝廷震惊。禁卫皆市井商贩之人,乃开左
藏库出锦帛召募。因以高仙芝、封常清等相次为大将以击之。禄山令严肃,得士
死力,无不一当百,遇之必败。
十二月,度河至陈留郡,河南节度张介然城陷死之,传首河北。陈留郭门禄
山男庆绪见诛庆宗榜,泣告禄山,禄山在舆中惊哭曰:“吾子何罪而杀之!”狂
而怒,官军之降者夹道,命交相斫焉,死者六七千人,遂入陈留郡。太守郭纳初
拒战,至是出降。至荥阳,太守崔无诐拒战,城陷死之。次于泥水罂子谷,将
军荔非守瑜蹲而射之,杀数百人,矢及禄山舆。禄山不敢过,乃取谷南而过。守
瑜箭尽,投河而死。东京留守李忄妻、中丞卢奕、采访使判官蒋清烧绝河阳桥。
禄山怒,率军大至。封常清自苑西隤墙,使伐树塞路而奔。禄山入东京,杀李
忄妻、卢奕、蒋清,召河南尹达奚珣,使之莅事。初,常清欲杀珣,恐应贼,
忄妻、奕谏止之。常清既败,唯与数骑走至陕郡,高仙芝率兵守陕城,皆弃甲西
走潼关,惧贼追蹑,相蹂藉而死者塞路。陕郡太守窦庭芝走投河东。贼使崔乾祐
守陕郡。临汝太守韦斌降于贼。
十五年正月,贼窃号燕国,立年圣武,达奚珣已下署为丞相,五月,南阳节
度鲁炅率荆、襄、黔中、岭南子弟十万余,与贼将武令珣战于叶县城北枌河,王
师尽没。六月,李光弼、郭子仪出土门路,大破贼众于常山郡东嘉山,河北诸郡
归降者十余。禄山窘急,图欲却投范阳。会哥舒翰自潼关领马步八万,与贼将崔
乾祐战于灵宝西,为贼覆败,翰西奔潼关,为其帐下执送于贼。关门不守,玄宗
幸蜀,太子收兵灵武。贼乃遣张通儒为西京留守,田乾真为京兆尹,安守忠屯兵
苑中。十一月,遣阿史那承庆攻陷颍川,屠之。
禄山以体肥,长带疮。及造逆后而眼渐昏,至是不见物。又著疽疾。俄及至
德二年正月朔受朝,疮甚而中罢。以疾加躁急,动用斧钺。严庄亦被捶挞,庄乃
日夜谋之。立庆绪于户外,庄持刀领竖李猪儿同入禄山帐内,猪儿以大刀斫其腹。
禄山眼无所见,床头常有一刀,及觉难作,扪床头不得,但撼幄帐大呼曰:“是
我家贼!”腹肠已数斗流在床上,言讫气绝。因掘床下深数尺为坑,以毡罽包其
尸埋之。又无哭泣之仪。庄即宣言于外,言禄山传位于晋王庆绪,尊禄山为太上
皇。庆绪纵乐饮酒无度,呼庄为兄,事之大小必咨之。
初,猪儿出契丹部落,十数岁事禄山,甚黠慧。禄山持刃尽去其势,血流数
升,欲死,禄山以灰火傅之,尽日而苏。因为阉人,禄山颇宠之,最见信用。禄
山肚大,每著衣带,三四人助之,两人抬起肚,猪儿以头戴之,始取裙裤带及系
腰带。玄宗宠禄山,赐华清宫汤浴,皆许猪儿等入助解著衣服。然终见刳者,猪
儿也。
庆绪,禄山第二子也。母康氏,禄山糟糠之妻。庆绪善骑射,禄山偏爱之。
未二十,拜鸿胪卿,兼广阳太守。初名仁执,玄宗赐名庆绪,为禄山都知兵马使。
严庄、高尚立为伪主。庆绪素懦弱,言词无序,庄恐众不伏,不令见人。庄为伪
御史大夫、冯翊郡王,以专其政。厚其军将官秩,以固其心。
二月,肃宗南幸凤翔郡,始知禄山死,使仆固怀恩使于回纥,结婚请兵讨逆。
其月,郭子仪拔河东郡,崔乾祐南遁。八月,回纥三千骑至。九月,广平王领蕃
汉之众收西京,走安守忠,贼之死者积如山阜。
十月,贼将尹子奇攻陷睢阳郡,杀张巡、姚摐等。王师乘胜至陕郡,贼惧,
令严庄倾其骁勇而来拒。广平王遣副元帅郭子仪等与贼战于陕西曲沃,大破之于
新店,逐北二十里,斩首十余万,伏尸三十里。严庄奔至东京,告庆绪,庆绪率
其余众奔河北,保邺郡。严庄至河内,南来归顺。贼将阿史那承庆等麾下三万余
人,悉奔恒、赵、范阳。从庆绪者,唯疲卒一千三百而已。伪中书令张通儒秉政,
改相州为成安府,署置百官。旬日之内,贼将各以众至者六万余,凶威复振。伪
青、齐节度能元皓独率众归顺,明年,改乾元元年,伪德州刺史王暕、贝州刺
史宇文宽等皆归顺,河北诸军各以城守累月,贼使蔡希德、安太清急击,复陷于
贼,虏之以归,脔食其肉。其下潜谋归顺者众矣,贼皆易置之,以纵屠戮,人心
始离。又不亲政事,缮治亭沼楼船,为长夜之饮。高尚等各不相叶。蔡希德兵最
锐,性刚直,张通儒谮而缢杀之,三军冤痛不为用。以崔乾祐为天下兵马使,权
领中外兵。乾祐性愎戾,士卒不附。
九月,肃宗遣郭子仪等九节度率步骑二十万攻之,以鱼朝恩为军容使。初,
子仪之列陈也,使善射者三千人伏于垒垣内。明日接战,子仪麾其属伪奔,庆绪
逐之,伏者齐发,贼党大溃。使薛嵩求救于史思明,言禅让之礼。思明先遣李归
仁以步卒一万、马军三千,先往滏阳以应。及至滏阳,子仪之围已固,筑城穿壕
各三重,楼橹之盛,古所未有。又引水以灌城下,城中水泉大上,井皆满溢。以
安太清代乾祐为都知兵马使。思明南攻魏州,节度使崔光远南走,思明据其城数
日,即乾元二年正月一日也。思明伪称燕王,立年号。
庆绪自十月被围至二月,城中人相食,米斗钱七万余,鼠一头直数千,马食
隤墙麦鞬及马粪濯而饲之。思明引众来救,三月六日,子仪等战败,遂解围而南,
断河阳桥以守谷水。思明领其众营于邺县南。庆绪使收子仪等营中粮,尚六七万
石,复与孙孝哲、乾祐谋闭门自守,议更拒思明。诸将曰“今日安可更背史王乎!”
张通儒、高尚、平冽谓庆绪曰:“史王远来,臣等皆合迎谢。”对曰:“任公暂
往见思明。”思明与之涕泗,厚其礼,复命归城。经三日,庆绪不至。思明密召
安太清令诱之。庆绪不获已,以三百骑诣思明。思明引入,令三军擐甲执兵待之。
及诸弟领至于庭,再拜稽首曰:“臣不克负荷,弃失两都,久陷重围,不意大王
以太上皇故,将兵远救。”思明曰:“弃失两都,用兵不利,亦何事也!尔为人
子,杀汝父以求位,庸非大逆乎?吾为太上皇讨贼。”即牵出,并其四弟及高尚、
孙孝哲、崔乾祐,皆缢杀之。
禄山父子僣逆三年而灭。初王师之围相州也,意朝夕屠陷,唯术士桑道茂曰:
“三月六日,西师必散,此城无忧。”卒如其言。
高尚,幽州雍奴人也,本名不危。母老,乞食于人,尚周游不归侍养。寓居
河朔县界,与令狐潮邻里,通其婢,生一女,遂收之。尚颇笃学,赡文词。尝叹
息谓汝南周铣曰:“高不危宁当举事而死,终不能咬草根以求活耳!”县尉有姓
高者,以其宗盟,引置门下,遂以尚入籍为兄弟。李齐物为怀州刺史,举高尚不
仕,送京师,并助钱三万。齐物寓书于中官将军吴怀实以托之。怀实引见高力士,
置宾馆中,令与男丞相锡为学,无问家事,一以委之。无何,令妻父吕令皓特表
荐之。
天宝元年,拜左领军仓曹参军同正员。六载,安禄山奏为平卢掌书记,出入
禄山卧内。禄山肥多睡,尚执笔在旁或通宵焉,由是浸亲厚之。遂与禄山解图谶,
劝其反。
天宝十一年,禄山表为屯田员外郎。及随禄山寇陷东京,伪授中书侍郎。伪
赦书制敕多出其手。始,尚与严庄、孙孝哲计画,白禄山以为事必成。及颜杲卿
杀李钦凑于土门,扬声言荣王琬、哥舒翰二十万众徇河北,十七郡皆归顺。颜真
卿破袁知奉三万众于堂邑,贺兰进明再拔信都,李光弼、郭子仪继收常山、赵郡,
河北路绝者再。河南诸郡皆有防御,潼关有哥舒翰之师。禄山大惧,怒尚等曰:
“汝元向我道万全,必无所畏。今四边若此,赖郑、汴数州尚存,向西至关,一
步不通,河北并已无矣,万全何在?更不须见我。”尚等遂数日不得见禄山,忧
闷不知所为。
会田乾真自潼关至,晓谕禄山曰:“自古帝王,皆有胜败,然后成大事,岂
有一举而得之者乎!今四边兵马虽多,皆非精锐,岂我之比。纵事不成,收取数
万众,横行天下,为一盗跖,亦十年五岁矣,岂有人能制我耶!尚、庄等皆佐命
元勋,何得隔绝不与相见,令其忧惧?只此数人,岂不能为患乎?外间闻之,必
心摇动。”禄山喜曰:“阿浩,非汝谁能开豁我心里事,今无忧矣!为之奈何?”
乾真曰:“不如唤取慰劳之。”遂召尚等饮宴作乐,禄山自唱歌以送酒,待之如
初。阿浩,乾真小字也。及庆绪至相州,伪授侍中。
孙孝哲,契丹人也。母为禄山所通,因得狎近。及禄山僣逆,伪授殿中监、
闲厩使,封王。孝哲尤用事,亚于严庄。裘马华侈,颇事豪贵,每食皆备珍馔。
性残忍,果于杀戮,闻者畏之。禄山使孝哲与张通儒同守西京,妃王宗枝皆罹其
酷。与严庄争权不睦。及禄山死,夺其使,以邓季阳代之。庆绪之奔,庄惧为所
图,因而来奔。
史思明,本名窣干。营州宁夷州突厥杂种胡人也。姿瘦,少须发,鸢肩伛背,
钦目侧鼻。性急躁。与安禄山同乡里,先禄山一日生,思明除日生,禄山岁日生。
及长,相善,俱以骁勇闻。初事特进乌知义,每令骑觇贼,必生擒以归。又解六
蕃语,与禄山同为互市郎。张守珪为幽州节度,奏为折冲。天宝初,频立战功,
至将军,知平卢军事。尝入奏,玄宗赐坐,与语,甚奇之。问其年,曰“四十矣”。
玄宗抚其背曰:“卿贵在后,勉之。”迁大将军、北平太守。十一载,禄山奏授
平卢节度都知兵马使。
十四载,安禄山反,命思明讨饶阳等诸郡,陷之。十五载正月六日,思明与
蔡希德围颜杲卿于常山,九日拔之。又围饶阳,二十九日不能拔。李光弼出土门,
拔常山郡,思明解围而拒光弼。光弼列兵于城南,相持累月。光弼草尽,使精卒
以车数乘于旁县取草,辄被击之,其后率十匹唯共得两束草,至剉蒿荐以饲之。
初,禄山以贾循为范阳留后,谋归顺,为副留守向润客所杀,以思明代之。又以
征战在外,令向润客代其任。四月,朔方节度郭子仪以朔方蕃、汉二万人自土门
而至常山,军威遂振,南拔赵郡,思明退保博陵。五月十日,子仪、光弼击之,
败思明于沙河上。又攻之,思明以骑卒奔嘉山,光弼击之,思明大败,走入博陵
郡。光弼围之,城几拔。属潼关失守,肃宗理兵于朔方,使中官邢廷恩追朔方、
河东兵马。光弼入土门,思明随后徼击之。已而回军并行击刘正臣,正臣易之。
初不设备,遂弃军保北平,正臣妻子及军资二千乘尽没。
思明将卒颇精锐,皆平卢战士,南拔常山、赵郡。又攻河间,为尹子奇所围,
已四十余日。颜真卿使和琳以一万二千人、马百匹以救之,至河间二十余里,北
风劲烈,鼓声不相闻,贼纵击之,擒和琳以至城下。思明既全,合势,贼军益盛。
李奂为贼所擒,送东京。又攻景城,擒李暐,暐投河而死。遂使康没野波攻平原。
真卿觉之,兵马既尽,渡河而南。攻清河,粮尽城陷,擒太守王怀忠以献禄山。
将军庄嗣贤围乌承恩于信都。承恩母、妻先为安禄山所获,思明获其男从则,使
谕承恩,承恩遂降,思明与之把臂饮酒。饶阳陷,李系投火死。河北悉陷。尹子
奇以五万众渡河至青州,欲便向江、淮。会回纥二千骑奄至范阳,范阳闭门二日,
然后向太原,子奇行千里以救之。二年正月,思明以蔡希德合范阳、上党兵马十
万,围李光弼于太原。光弼使为地道,至贼阵前。骁贼方戏弄城中人,地道中人
出擒之。敌以为神,呼为“地藏菩萨”。思明留十月,会安禄山死,庆绪令归范
阳,希德留百余日,皆不能拔而归。自禄山陷两京,常以骆驼运两京御府珍宝于
范阳,不知纪极。由是恣其逆谋。思明转骄,不用庆绪之命。
安庆绪为王师所败,投邺郡,其下蕃、汉兵三万人,初不知所从,思明击杀
三千人,然后降之。
庆绪使阿史那承庆、安守忠征兵于思明,且欲图之。判官耿仁智,忠谋之士,
谓思明曰:“大夫崇重,人不敢言,仁智请一言而死。”思明曰:“试言之。”
对曰:“大夫久事禄山,禄山兵权若此,谁敢不服!如大夫比者,逼于凶威耳,
固亦无罪。今闻孝感皇帝聪明勇智,有少康、周宣之略,大夫发使输诚,必开怀
见纳,此转祸为福之上策也。”思明曰:“善。”承庆等以五千骑至范阳,思明
悉众介胄以逆之。众且数万,去之一里,使谓之曰:“相公及王远至,将士等不
胜喜跃。此皆边兵怯懦,颇惧相公之来,莫敢进也。请弛弓以安之。”从之。思
明遂以承庆、守忠入内厅,饮乐之。别令诸将于其所分收其甲仗。其诸郡兵皆给
粮,恣归之,欲留者分隶诸营。遂拘承庆,斩守忠、李立节之首。李光弼使衙官
敬俛招之。遂令衙官窦子昂奉表,以所管兵众八万人,及以伪河东节度高秀岩
来降。肃宗大悦,封归义王、范阳长史、御史大夫、河北节度使,朝义已下并为
列卿,秀岩云中太守,以其男如岳等七人为大官。使内侍李思敬、将军乌承恩宣
慰使,令讨残贼。
明年,改乾元元年,四月,肃宗使乌承恩为副使,候伺其过而杀之。初,承
恩父知义为节度,思明常事知义,亦有开奖之恩,以此李光弼冀其无疑,因谋杀
之。承恩至范阳,数漏其情,夜取妇人衣衣之,诣诸将家,以翻动之意谕之。诸
将以白思明,甚惧,无以为验。有顷,承恩与思敬从上京来,宣恩命毕,将归私
第。思明留承恩且于馆中,明当有所议。已令帏其所寝之床,伏二人于其下。承
恩有小男,先留范阳,思明令省其父。夜后,私于其子曰:“吾受命除此逆,明
便授吾节度矣!”床下二人叫呼而出,以告思明。思明令执之,搜其衣曩,得朝
廷所与阿史那承庆铁券及光弼与承恩之牒,云:“承庆事了,即付铁券;不了,
不可付之。”又得簿书数百纸,皆载先所从反军将名。思明语之曰:“我何负于
汝而至是耶?”承恩称:“死罪,此太尉光弼之谋也!”思明集军将官吏百姓,
西向大哭曰:“臣以十三州之地、十万众之兵降国家,赤心不负陛下,何至杀臣!”
因搒杀承恩父子,囚李思敬,遣使表其事。朝廷又令中使慰谕云:“国家与光弼
无此事,乃承恩所为,杀之善也。”
又有使从京至,执三司议罪人状。思明曰:“陈希烈已下,皆重臣,上皇弃
之幸蜀,既收复天下,此辈当慰劳之。今尚见杀,况我本从禄山反乎!”诸将皆
云:“乌承恩之前事,情状可知,光弼尚在,忧不细也。大夫何不取诸将状以诛
光弼,以谢河北百姓!主上若不惜光弼,为大夫诛之,大夫乃安;不然,为患未
已。”思明曰:“公等言是。”乃令耿仁智、张不矜修表:“请诛光弼以谢河北。
若不从臣请,臣则自领兵往太原诛光弼。”不矜初以表示思明,及封入函,耿仁
智尽削去之。写表者密告思明,思明大怒,执二人于庭曰:“汝等何得负我?”
命斩之。仁智事思明颇久,意欲活之,却令召入,谓之曰:“我任使汝向三十年,
今日之事,我不负汝。”仁智大呼曰:“人生固有一死,须存忠节。今大夫纳邪
说,为反逆之计,纵延旬月,不如早死,请速加斧钺!”思明大怒,乱捶杀之,
脑流于地。
十月,郭子仪领九节度围相州,安庆绪偷道求救于思明,思明惧军威之盛,
不敢进。十二月,萧华以魏州归顺,诏遣崔光远替之。思明击而拔其城,光远脱
身南渡。思明于魏州杀三万人,平地流血数日,既乾元二年正月一日也。思明于
魏州北设坛,僣称为大圣燕王,以周贽为行军司马。三月,引众救相州,官军败
而引退。思明召庆绪等杀之,并有其众。四月,僣称大号,以周贽为相,以范阳
为燕京。九月,寇汴州,节度使许叔冀合于思明,思明益振。又陷洛阳,与太尉
光弼相拒。思明恣行凶暴,下无聊矣!
上元二年,潜遣人反说官军曰:“洛中将士,皆幽、朔人,咸思归。”鱼朝
恩以为然,告光弼及诸节度仆固怀恩、卫伯玉等:“可速出兵以讨残贼。”光弼
等然之,乃出师两道齐进。次榆林,贼委物伪遁,将士等不复设备,皆入城虏掠。
贼伏兵在北邙山下,因大下,士卒咸弃甲奔散。鱼朝恩、卫伯玉退保陕州,光弼、
怀恩弃河阳城,退居闻喜。步兵散死者数千人,军资器械尽为贼所有,河阳、怀
州尽陷于贼。
思明至陕州,为官军所拒于姜子坂,战不利,退归永宁。筑三角城,约一日
内毕,以贮军粮。朝义筑城毕,未泥,思明至,诟之。对曰:“缘兵士疲乏,暂
歇耳!”又怒曰:“汝惜部下兵,违我处分。”令随身数十人立马看泥,斯须而
毕。又曰:“待收陕州,斩却此贼。”朝义大惧。思明居驿,朝义在店中,思明
令腹心曹将军总中军兵严卫,朝义将骆悦并许叔冀男季常等言:“主上欲害王,
悦与王死无日矣!”因言:“废兴之事,古来有之,欲唤取曹将军举大事,可乎?”
朝义回面不应。悦曰:“若不应,悦等即归李家,王亦不全矣!”朝义然之,令
许季常命曹将军至。悦等告之,不敢拒。其夜,思明梦而惊悟,据床惆怅。每好
伶人,寝食置左右,以其残忍,皆恨之。及此,问其故,曰:“吾向梦见水中沙
上群鹿渡水而至,鹿死水乾。”言毕如厕。伶人相谓曰:“鹿者,禄也;水者,
命也。胡禄命俱尽矣!”骆悦入,问思明所在,未及对,杀数人,因指在厕。思
明觉变,逾墙出,至马槽,鞴马骑之。悦等至,令傔人周子俊射,中其臂,
落马。曰:“是何事?”悦等告以怀王。思明曰:“我朝来语错,今有此事。然
汝杀我太疾,何不待我收长安?终事不成矣!”因急呼怀王者三,曰:“莫杀我!”
却骂曹将军曰:“这胡误我,这胡误我!”悦遂令心腹擒思明赴柳泉驿,曰:
“事已成矣!”朝义曰:“莫惊圣人否?莫损圣人否?”悦曰:“无有。”时周
贽、许叔冀统后军在福昌,朝义令许季常往告之。贽闻,惊欲仰倒。朝义却领兵
回,贽等来迎,因杀贽。思明至柳泉驿,缢杀之。朝义便僣伪位。
朝义,思明孽子也。宽厚,人附之,使人往范阳,杀伪太子朝英等。伪留守
张通儒觉之,战于城中。数日,死者数千人,始斩之。时洛阳四面数百里,人相
食,州县为墟。诸节度使皆禄山旧将,与思明等夷,朝义征召不至。
宝应元年十月,遣元帅雍王领河东朔方诸节度、回纥兵马赴陕。仆固怀恩与
回纥左杀为先锋,鱼朝恩、郭英乂为后殿,自渑池入;李抱玉自河阳入;副元帅
李光弼自陈留入;雍王留陕州。二十九日,与朝义战于邙山之下。逆贼败绩,走
渡河,斩首万六千,生擒四千六百,降三万二千人,器械不可胜数。朝义走投汴
州,汴州伪将张献诚拒之,乃渡河北投幽州。二年正月,贼伪范阳节度李怀仙于
莫州生擒之,送款来降,枭首至阙下。又以伪官以城降者恒州刺史、成德军节度
张忠志为礼部尚书,馀如故。赵州刺史卢淑、定州程元胜、徐州刘如伶、相州节
度薛嵩、幽州李怀仙、郑州田承嗣并加封爵,领旧职。
思明乾元二年僣号,至朝义宝应元年灭,凡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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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57 | 显示全部楼层

○朱泚 黄巢 秦宗权

朱泚,幽州昌平人。曾祖利,赞善大夫,赠礼部尚书。祖思明,太子洗马,
赠太子太师。父怀珪,天宝初,事范阳节度使裴宽为衙前将,授折冲将军。及安禄
山、史思明叛,累为管兵将。宝应中,李怀仙归顺,奏为蓟州刺史、平卢军留后、
柳城军使。大历元年卒,累赠左仆射。祖、父之赠,皆以泚故也。
泚以父资从军,幼壮伟,腰带十围,骑射武艺亦不出人。外若宽和,中颇残
忍。然轻财好施,每征战所得赏物,辄分与麾下将士,以是为众所推,故得济其
凶谋。初隶李怀仙为部将,改经略副使。朱希彩既杀李怀仙,自为节度,以泚宗
姓,甚委信之。希彩为政苛酷,人不堪命。
大历七年秋,希彩为其下所杀,仓卒之际,未有所从。泚营在城北,弟滔,
主衙内兵,亦得众心。滔变诈多端,潜使百余人于众中大言曰:“节度使非城北
朱副使莫可。”众既无从,因共推泚。泚遂权知留后,遣使奉表京师。十月,拜
检校左散骑常侍、兼御史中丞、幽州卢龙节度等使、幽州长史、兼御史大夫。其
年,泚上表令弟滔率兵二千五百人赴京西防秋。代宗嘉之,手诏褒美。
九年,就加检校户部尚书,赐实封百户。幽州及河北诸镇,自天宝末便为逆
乱之地,李怀仙、朱希彩与连境三节度,名虽向顺,未尝朝谒。至是泚率先上表,
请自领步骑三千人入觐,诏修甲第以待之。九月,泚至京师,代宗御内殿引见,
赐御马两匹、战马十匹、金银锦彩甚厚。又以器物十床、马四十匹、绢二万匹、
衣一千七百袭赐其将士,宴犒之盛,近时未有。泚又上表,请留京师,从之。因
授其弟滔兼御史大夫、幽州节度留后。仍以河阳永平军防秋兵,郭子仪统之;决
胜军杨猷兵,李抱玉统之;淮西凤翔兵,马璘统之;汴宋、淄青兵,俾泚统焉。
十一年八月,加拜同平章事。寻令出镇奉天行营,复赐金银缯彩并内库弓箭
以宠之。十二年,加检校司空,代李抱玉为陇右节度使,权知河西、泽潞行营兵
马事。
德宗嗣位,加太子太师、凤翔尹,实封至三百户。建中元年,泾州将刘文喜
阻兵为乱,加泚四镇北庭行军、泾原节度使,与诸军讨之。泾州平,加泚中书令,
还镇凤翔,而以舒王让遥领泾原节度。二年,加泚太尉。朱滔将反叛,阴使人与
泚计议,以帛书纳蜡丸中,置发髻间。河东节度马燧搜获之,以闻,并送帛书及
所遣使。泚惶惧,顿首乞归罪有司。上勉之曰:“千里不同谋,非卿之过。”三
年四月,以张镒代泚为凤翔陇右节度留后,留泚京师,加实封至一千户,与一子
正员官,其幽州卢龙节度、太尉、中书令并如故。
四年十月,泾原兵叛,銮驾幸奉天。叛卒等以泚尝统泾州,知其失权废居,
怏怏思乱。群寇无帅,幸泚政宽,乃相与谋曰:“朱太尉久囚空宅,若迎而为主,
事必济矣!”姚令言乃率百余骑迎泚于晋昌里第。泚乘马拥从北向,烛炬星罗,
观者万计,入居含元殿。明日,移处白华殿,但称太尉。朝官有谒泚者,悉劝奉
迎銮驾,既不合泚意,皆逡巡而退。源休至,遂屏人移时,言多悖逆。又盛陈成
败,称述符命,劝其僣伪,泚甚悦之。又李忠臣、张光晟继至,咸以官闲积愤,
乐于祸乱。凤翔泾原大将张廷芝、段诚谏以溃卒三千余自襄城而至。贼泚自谓众
望所集,僣窃之心,自此而定。乃以源休为京兆尹、判度支,李忠臣为皇城使。
须秀实久失兵柄,故推心委之。遂发锐师三千,言奉迎乘舆,实阴有逆谋。秀实
与刘海宾谋诛泚,且虞叛卒之震惊法驾,乃潜为贼符,追所发兵。至六日,兵及
骆驿而回。因与海宾同入见泚,为陈逆顺之理,而海宾于靴中取匕首,为其所觉,
遂不得前。秀实知不可以义动,遽夺源休象笏,挺而击泚,仍大呼曰:“反虏万
段!”泚举臂卫首,秀实格拉之,忷々然。李忠臣驰肋泚,泚素多力,才破其
面,逆徒噪集,秀实、海宾遂并见害。
明日,声言以关王权主社稷,士庶竞往观之。八日,源休、姚令言、李忠臣、
张光晟等八人导泚自白华入宣政殿,僣即伪位,自称大秦皇帝,号应天元年,愚
智莫不愤心。侍卫皆卒伍,行列不过十余人。下伪诏曰:“幽囚之中,神器自至,
岂朕薄德所能经营。”彭偃之词也。伪署姚令言为侍中,李忠臣为司空、兼侍中,
源休为中书侍郎、平章事、判度支,蒋镇为吏部侍郎,樊系为礼部侍郎、礼仪使,
许季常为京兆尹,洪经纶为太常少卿,彭偃为中书舍人,裴揆、崔幼贞为给事中,
崔莫为御史中丞,张光晟、仇敬忠、敬釭、张宝、何望之、段诚谏、张庭芝、杜
如江为节度使,仍以其兄子遂为太子,遥封弟滔为冀王。太尉、尚书令,寻又号
皇太弟。
十日,泚自领兵侵逼奉天,窃威仪辇辂,阗溢道途,蚁聚之众,军势颇盛。以
姚令言为元帅,张光晟为副。以李忠臣为京兆尹、皇城留守,居中书省。寻以蒋
镇为门下侍郎,李子平为谏议大夫兼平章事。泚军合于城下,浑瑊、韩游瑰御之,
泚众大败,死者万计。泚收军于奉天东三里下营,大修攻具。明日,泚又分兵营
于乾陵下瞰,城内大震。
十一月三日,杜希全与泚众战于漠谷,官军不利,自是泚益骄大。王师乘城
而战,人百其勇,贼多败衄。或出野战,官军又获利焉。泚乃大驱百姓填堑,夜
攻城,城中设奇以应之,贼乃退缩。西明寺僧法坚有巧思,为泚造云梯。十五日
辰时,梯临城东北隅,城内震骇。浑瑊使侯仲庄设大坑,为地道陷之。又纵火焚
其梯,东风起,吹我军,众颇危。俄而风回,吹贼军,瑊益薪泼油,万鼓齐震,
风吹俱炽,须臾云梯与凶党同为灰烬。城中三门悉出兵,王师又捷,其夜兵复出
攻,泚众败绩。李怀光以五万人来援,自河北至,泚众惶骇,因而大溃,长围遂
解焉。众庶以怀光三日不至,城则危矣。
三十日夜,泚走至京城。时姚令言于城中造战格抛楼,每坊团结,人心大异。
泚自奉天回,乃悉令去之,曰:“攻战吾自有计。”前此每三五日,即使人伪自
城外来,周走号令曰:“奉天已破!”百姓闻之,莫不饮泣,道路阒寂。时有入
台省吏人,不过十数辈,郎官六七人,而亦令依常年举选,初有数十人陈状,旬
日亦皆屏退。泚自号其宅曰潜龙宫,悉移内库珍货瑰宝以实之。识者曰:“《易》
称‘潜龙勿用’,此败征也。”无几,百姓剽夺其珍宝,泚不能禁止。
明年正月一日,泚改伪国号曰汉,称天皇元年。二月,李怀光既图叛逆,遣
使与泚通和。銮驾幸梁、洋,自此衣冠之潜匿者,出受伪官十七八焉。怀光初与
泚往复通好甚密,以钱谷金帛互相馈遗。泚与书,事之如兄,约云:“削平关中,
当割据山河,永为邻国。”及怀光决计背叛,逼乘舆迁幸,泚乃下伪诏书,待怀
光以臣礼,仍征兵马。怀光既为所卖,惭怒愤耻,遂领众遁归河中。
三月,李晟、骆元光、尚可孤之众,悉于城东累败泚众。四月,泚使韩旻、
宋归朝、张庭芝等寇武功,浑瑊以众及吐蕃论莽罗大败归朝,杀逆党万余人于武
亭川。
五月,泚又使仇敬忠寇蓝田,尚可孤击之,大破泚众,擒敬忠斩之。李晟、
骆元光、尚可孤遂悉师齐进,晟屯光泰门,逆徒拒官军,王师累捷。二十八日,
官军入苑,收复京师,逆党大溃。
泚与姚令言、张庭芝、源休、李子平、朱遂以数千人西走,其余党或奔窜,
或来降。泚众缘路溃散,乃奔泾州,才百余骑。田希鉴闭门登陴,泚令谓鉴曰:
“我与尔节度,何故背恩?”希鉴乃使人自城上掷泚所送旌节于外,续又投火焚
之。泚遂过数里,息于逆旅。泚将梁庭芬入泾州说田希鉴曰:“公比日杀冯河清
背叛,今虽归顺,国家必不能久容,公他日不免受祸。何如开门纳朱公,与共成
大事!”希鉴以为然。庭芬乃追及泚言之,泚大悦,使庭芬却往泾州。庭芬请授
己尚书、平章事,泚不从。梁庭芬既求宰相不得,不复往泾州,从泚至宁州彭原
县西城屯,复与泚心腹朱惟孝共射泚。泚走坠故窖中。泚左右韩旻、薛纶、高
幽嵓、武震、朱进卿、董希芝共斩泚,使宋膺传首以献。泚死时年四十三。姚
令言投泾州,源休、李子平走凤翔,寻并斩获。宋归朝之败武功,降于李怀光,
送兴元斩之。唯不获朱遂,传为野人所杀,或云与泚婿伪金吾将军马悦潜走党项
部落,数月得达幽州。
泚之僣逆,宦竖朱重曜颇亲密用事,泚每呼之为兄。时贼中以腊月大雨,伪
星官谓泚曰:“当以宗中年长者禳其灾变。”泚乃毒杀重曜,而以王礼葬焉。及
京师平,亦出其尸而斩之。姚令言自有传。
黄巢,曹州冤句人,本以贩盐为事。乾符中,仍岁凶荒,人饥为盗,河南尤
甚。初,里人王仙芝、尚君长聚盗,起于濮阳,攻剽城邑,陷曹、濮及郓州。先
有谣言云:“金色蛤蟆争努眼,翻却曹州天下反。”及仙芝盗起,时议畏之。左
金吾卫上将军齐克让为兖州节度使,以本军讨仙芝。仙芝惧,引众历陈、许、襄、
邓,无少长皆虏之,众号三十万。三年七月,陷江陵。十月,又遣将徐君莒陷洪
州。时仙芝表请符节,不允。以神策统军使宋威为荆南节度招讨使,中使杨复光
为监军。复光遣判官吴彦宏谕以朝廷释罪,别加官爵,仙芝乃令尚君长、蔡温球、
楚彦威相次诣阙请罪,且求恩命。时宋威害复光之功,并擒送阙,敕于狗脊岭斩
之。贼怒,悉精锐击官军,威军大败,复光收其余众以统之。朝廷以王铎代为招
讨。五年八月,收复亳州,斩仙芝首献于阙下。
先是,君长弟让以兄奉使见诛,率部众入嵖岈山。黄巢、黄揆昆仲八人,率
盗数千依让。月余,众至数万。陷汝州,虏刺史王鐐,又掠关东。官军加讨,屡
为所败,其众十余万。尚让乃与群盗推巢为王,号冲天大将军,仍署官属,藩镇
不能制。时天下承平日久,人不知兵。僖宗以幼主临朝,号令出于臣下。南衙北
司,迭相矛盾,以至九流浊乱,时多朋党,小人才胜,君子道消,贤豪忌愤,退
之草泽。既一朝有变,天下离心。巢之起也,人士从而附之。或巢驰檄四方,章
奏论列,皆指目朝政之弊,盖士不逞者之辞也。巢徒党既盛,与仙芝为形援。及
仙芝败,东攻亳州不下,乃袭破沂州据之。仙芝余党悉附焉。
时王铎虽衔招讨之权,缓于攻取。时高骈镇淮南,表请招讨贼,许之,议加
都统。巢乃渡淮,伪降于骈。骈遣将张璘率兵受降于天长镇。巢擒璘杀之,因虏
其众。寻南陷湖、湘,遂据交、广。托越州观察使崔璆奏乞天平军节度,朝议不
允。又乞除官,时宰臣郑畋与枢密使杨复恭奏,欲请授同正员将军。卢携驳其议,
请授率府率,如其不受,请以高骈讨之。及巢见诏,大诟执政,又自表乞安南都
护、广州节度,亦不允。然巢以士众乌合,欲据南海之地,永为窠穴,坐邀朝命。
是岁自春及夏,其众大疫,死者十三四。众劝请北归,以图大利。巢不得已,
广明元年,北逾五岭,犯湖、湘、江、浙,进逼广陵,高骈闭门自固,所过镇戍,
望风降贼。九月,渡淮。十一月十七日,陷洛阳,留守刘允章率分司官迎之。继
攻陕、虢,逼潼关,陷华州,留将奋钤守之。河中节度使李都诈进表于贼。朝廷
以田令孜率神策、博野等军十万守潼关。时禁军皆长安富族,世籍两军,丰给厚
赐,高车大马,以事权豪,自少迄长,不知战阵。初闻科集,父子聚哭,惮于出
征。各于两市出值万计,佣雇负贩屠沽及病坊穷人,以为战士,操刀载戟,不知
钅敫锐。复任宦官为将帅,驱以守关。关之左有谷,可通行人,平时捉税,禁人
出入,谓之禁谷。及贼至,官军但守潼关,不防禁谷,以为谷既官禁,贼无得而
逾也。尚让、林言率前锋由禁谷而入,夹攻潼关。官军大溃,博野都径还京师,
燔掠西市。
十二月三日,僖宗夜自开远门出,趋骆谷,诸王官属相次奔命。观军容使田
令孜、王若俦收合禁军扈从。四日,贼至昭应,金吾大将军张直方率在京两班迎
贼灞上。五日,贼陷京师。
时巢众累年为盗,行伍不胜其富,遇穷民于路,争行施遗。既入春明门,坊
市聚观,尚让慰晓市人曰:“黄王为生灵,不似李家不恤汝辈,但各安家。”巢
贼众竞投物遗人。十三日,贼巢僣位,国号大齐,年称金统,仍御楼宣赦,且陈
符命曰:“唐帝知朕起义,改元广明,以文字言之,唐已无天分矣。‘唐”去
‘丑’‘口’而安‘黄’,天意令黄在唐下,乃黄家日月也。土德生金,予以金
王,宜改年为金统。”贼搜访旧宰相不获,以前浙东观察使崔璆、杨希古、尚让、
赵章为四相,孟楷、盖洪为左右军中尉,费传古为枢密使,王璠为京兆尹,许建、
朱实、刘塘为军库使,朱温、张言、彭攒、季逵为诸卫大将军、四面游奕使。又
选骁勇形体魁梧者五百人,曰功臣。令其甥林言为军使,比之控鹤。
中和元年二月,尚让寇凤翔,郑畋出师御之,大败贼于龙尾坡,畋乃驰檄告
喻天下藩镇。四月,泾原行军唐弘夫之师屯渭北,河中王重荣之师屯沙苑,易定
王处存之师屯渭桥,鄜延拓拔思恭之师屯武功,凤翔郑畋之师屯盩至。六月,邠
宁朱玫之师屯兴平,忠武之师三千屯武功。是岁诸侯勤王之师,四面俱会。十二
月,宰相王铎率荆、襄之师自行在至,郑畋帐下小校窦玫者,骁勇无敌,每夜率
敢死之士百人,直入京师,放火燔诸门,斩级而还,贼人悚骇。
时京畿百姓皆砦于山谷,累年废耕耘,贼坐空城,赋输无入,谷食腾踊,米
斗三十千。官军皆执山砦百姓,鬻于贼为食,人获数十万。朝士皆往来同、华,
或以卖饼为业,因奔于河中。宰相崔沆、豆卢瓒扈从不及,匿之别墅,所由搜索
严急,乃微行入永宁里张直方之家。朝贵怙直方之豪,多依之。既而或告贼云:
“直方谋反,纳亡命。”贼攻其第,直方族诛,沆、瓒数百人皆遇害。自是贼始
酷虐,族灭居人。遣使传命召故相驸马都尉于琮于其第。琮曰:“吾唐室大臣,
不可佐黄家草昧,加之老疾。”贼怒,令诛之。广德公主并贼号咷而谓曰:
“予即天子女,不宜复存,可与相公俱死。”是日并遇害。
二年,王处存合忠武之师,败贼将尚让,乘胜入京师,贼遁去。处存不为备,
是夜复为贼寇袭,官军不利。贼怒坊市百姓迎王师,乃下令洗城,丈夫丁壮,杀
戮殆尽,流血成渠。九月,贼将同州刺史朱温降重荣。十一月,李克用率代北之
师,自夏阳渡河,屯沙苑。
三年正月,败黄揆于沙苑,进营乾坑。二月,贼将林言、赵章、尚让率众十
万援华州。克用合河中、易定、忠武之师,战于梁田坡,大败贼军,俘斩数万,
乘胜攻华州,堑栅以环之。克用骑军在渭北,令薛志勤、康君立每夜突入京师,
燔积聚,俘级而旋。黄揆弃华州,官军收城。四月八日,克用合忠武骑将庞从遇
贼于渭南,决战三捷,大败贼军。十日夜,贼巢散走。诘旦,克用由光泰门入,
收京师。巢贼出蓝田、七盘路,东走关东。天下兵马都监押杨复光露布献捷于行
在,陈破贼事状曰:
顷者妖兴雾市,盗啸丛祠,而岳牧藩侯,备盗不谨。谓大同之运,常可容奸;
谓无事之秋,纵其长恶。贼首黄巢,因得充盈窟穴,蔓延萑蒲,驱我蒸黎,徇其
凶逆。展鉏鹤以成锋刃,杀耕牛以恣燔炮,魑魅昼行,虺蜴夜噬。自南海失守,
湖外丧师,养虎灾深,驯枭逆大,物无不害,恶靡不为,豺狼贻朝市之忧,疮磐
及腹心之痛。遂至毒流万姓,盗污两京。衣冠衔涂炭之悲,郡邑起丘墟之叹。万
方共怒,十道齐攻,伏九庙之威灵,殄积年之凶丑。
河中节度使王重荣神资壮烈,天付机谋,誓立功名,志安家国。至于屯田待
敌,率士当冲,收百姓十万余家,降贼党三万余众。法当持重,功遂晚成,久稽
原野之刑,未快雷霆之怒。自收同、华,逼近京师,夕烽高照于国门,游骑俯临
于灞岸。既知四隅断绝,百计奔冲,如穷鸟触笼,似飞蛾赴烛。
雁门节度使李克用神传将略,天付忠贞,机谋与武艺皆优,臣节共本心相称。
杀贼无非手刃,入阵率以身先,可谓雄才,得名飞将。自统本军南下,与臣同力
前驱,虽在寝餐,不忘寇孽。
今月八日,遣衙队前锋杨守宗、河中骑将白志迁、横野军使满存、蹑云都将
丁行存、朝邑镇将康师贞、忠武黄头军使庞从等三十都,随李克用自光泰门先入
京师,力摧凶寇。又遣河中将刘让、王环、冀君武、孙珙,忠武将乔从遇,郑滑
将韩从威,荆南将申屠悰,沧州将贾滔,易定将张仲庆,寿州将张行方,天德将
顾彦朗,左神策弩手甄君楚、公孙佐,横冲军使杨守亮,蹑云都将高周彝,忠顺
都将胡真,绛州监军毛宣伯、聂弘裕等七十都继进。贼尚为坚阵,来抗官军。雁
门李克用率励骁雄,整齐金革,叫噪而声将动瓦,喑呜而气欲吞沙,宽列戈矛,
密张罗网。于是麾军背击,分骑横冲,日明而剑跃飞轮,风急而旗开走电。使贼
如浪,便可塞流;使贼如山,亦须折角。蹂践则横尸入地,腾凌则积血成尘,不
烦即墨之牛,若驾昆阳之象。杨守宗等齐驱直入,合势夹攻,从卯至申,群凶大
溃。自望春宫前蹙杀,至昇阳殿下攻围,戈不滥挥,矢无虚发。其贼一时奔走,
南入商山,徒延漏刃之生,伫作饮头之器。
自收平京阙,二面皆立大功;若破敌摧凶,李克用实居其首。其余将佐,同
效驱驰。兼臣所部领万余人,数岁栉风沐雨。既兹平荡,并录以闻。
五月,巢贼先锋将孟楷攻蔡州,节度使秦宗权以兵逆战,为贼所败。攻城急,
宗权乃称臣于贼。遂攻陈、许,营于溵水。陈州刺史赵犨迎战,败贼前锋,生
擒孟楷,斩之。黄巢素宠楷,悲惜之。乃悉众攻陈州,营于城北五里,为宫阙之
制,曰八仙营。于是自唐、邓、许、汝、孟、洛、郑、汴、曹、濮、徐、兖数十
州,毕罹其毒。贼围陈郡百日,关东仍岁无耕稼,人饿倚墙壁间,贼俘人而食,
日杀数千。贼有舂磨砦,为巨碓数百,生纳人于臼碎之,合骨而食,其流毒若是。
赵犨求援于太原。四年二月,李克用率山西诸军,由蒲、陕济河,会关东诸
侯,赴援陈州。三月,诸侯之师复集。四月,官军败贼于太康,俘斩万计,拔其
四壁。又败贼将黄邺于西华,拔其壁。巢贼大恐,收军营于故阳里,官军进攻之。
五月,大雨震雷,平地水深三尺,坏贼垒,贼自离散,复聚于尉氏,逼中牟。翌
日,营汴水北。是日,复大雨震电,沟塍涨流。贼分寇汴州,李克用自郑州引军
袭击,大败之,获贼将李用、杨景。残众保胙县、冤句,官军追讨,贼无所保。
其将李谠、杨能、霍存、葛从周、张归厚、张归霸各率部下降于大梁,尚让率部
下万人归时溥。贼自相猜间,相杀于营中,所残者千人,中夜遁去。克用追击至
济阴而还。贼散于兖、郓界。黄巢入泰山,徐帅时薄遣将张友与尚让之众掩捕之。
至狼虎谷,巢将林言斩巢及二弟邺、揆等七人首,并妻子皆送徐州。是月贼平。
秦宗权者,许州人,为郡牙将。广明元年十月,巢贼渡淮而北。十一月,忠
武军乱,逐其帅薛能。是月,朝廷授别校周岌为许帅。初军城未变,宗权因调发
至蔡州,闻府军乱,乃阅集蔡州之兵,欲赴难。俄闻府主殂,周岌未至,巢贼充
斥,日寇郡城,宗权乃督励士众,登城拒守。洎岌至,即令典郡事。天子幸蜀,
姑务翦寇,上蔡有劲兵万人,宗权即与监军杨复光同议勤王,出师破贼,以蔡牧
授之,仍置节度之号。
中和三年,巢贼走关东,宗权逆战不利,因与合从为盗。巢贼既诛,宗权复
炽,僣称帝号,补署官吏。遣其将秦彦乱江淮,秦贤乱江南,秦诰陷襄阳,孙儒
陷孟、洛、陕、虢至于长安,张眰陷汝、郑,卢塘攻汴州。贼首皆慓锐惨毒,
所至屠残人物,燔烧郡邑。西至关内,东极青、齐,南出江淮,北至卫滑,鱼烂
鸟散,人烟断绝,荆榛蔽野。贼既乏食,啖人为储,军士四出,则盐尸而从。关
东郡邑,多被攻陷。唯赵犨兄弟守陈州,朱温保汴州,城门之外,为贼疆场。汴
帅与兖、郓合势,屡败贼军,凶势日削。
龙纪元年二月,其爱将申丛执宗权,挝折其足,送于汴。朱温出师迎劳,接
之以礼。谓之曰:“下官屡以天子命达于公,如前年中翻然改图,与下官同力勤
王,则岂有今日之事乎?”宗权曰:“仆若不死,公何以兴?天以仆霸公也。”
略无惧色,乃槛送京师。昭宗御延喜楼受俘,京兆尹孙揆以组练砾之,徇于两市。
宗权槛中引颈谓揆曰:“尚书明鉴,宗权岂反者耶!但输忠不效耳。”众大笑。
与妻赵氏俱斩于独柳之下。
史臣曰:我唐之受命也,置器于安,千年惟永,百蛮响化,万国来王。但否
泰之无恒,故夷险之不一。三百算祀,二十帝王。虽时有窃邑叛君之臣。乘危徼
幸之辈,莫不才兴兵革,即就诛夷。其间沸腾,大盗三发,安禄山、朱泚、黄巢
是也。
夫谋危社稷,将害君亲,轘裂潴宫,未塞其罪,故不俟于多谈也。然盗之所
起,必有其来,且无问于天时,宜决之于人事。
禄山母为巫者,身是牙郎,偶缘微立边功,遂至大加宠用,总知马牧,特委
兵权。爱天子之独尊,与国忠之相忌,故不能以义制事,以礼制心,遂称向阙之
兵,以期非望之福,此所以为乱也!
朱泚家本渔阳,性惟凶狡,耳习闻于篡夺,心本之于忠贞。暨弟为乱阶,身
留京邑,小不如意,别怀异图。但乐荒鸡之鸣,唯幸和銮之动,缘幽帅之尝因乱
得,谓神器之可以徼求。
黄巢亹茸微人,萑蒲贱类,因饥馑之岁,蹑王、尚之踪,志在夺攘,谋非远
大。一旦长驱江表,径入关中,见五辂之蒙尘,谓宝命之在我。
必若玄宗采九龄之语,行三令之威,不然使禄山名位不高,委任得所,则群
黎未必陷于涂炭,万乘未必越于岷、峨。
德宗能含垢匿瑕,不佳兵尚勇,不然则取李承之言,不委希烈伐叛,不然则
取公辅之谏,早令朱泚就行,如此则未必有泾原之乱兵,未必有奉天之危急!
僖宗能知人疾苦,惠彼困穷,不然则从郑畋之谋,赦群偷之罪,如此则黄巢
不必能犯顺,銮御未必须省方。
盖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蛇螫不能断腕,蚁穴所以坏堤。后之帝王,足为殷
鉴!
史朝义、秦宗权乘彼乱离,肆行暴虐,虔刘我郡邑,僣窃我衣裳,终虽灭亡,
为害斯甚,兹亦沴气之余也。
赞曰:天地否闭,反逆乱常。禄山犯阙,朱泚称皇。贼巢陵突,群竖披攘。
征其所以,存乎慢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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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57 | 显示全部楼层

○重刻旧唐书序

李唐氏有天下三百年,三代而降,英君明辟若唐文皇,功德固在首列。厥后
子孙迭兴,虽中更丧乱,犹不失为盛朝。而玄、宪二宗至配贞观,与汉七庙同称,
何也?其典章法度贻谋之善,不可及已。盖作唐史者有三人焉:吴兢、韦述、令
孤峘,此皆金闺上彦,操笔石渠,而未竟一代。至石晋朝,始敕中书刘<耳句>
等因峘旧文,增为百九十卷,然后有唐事迹悉载无遗,而撰述详赡,妙极模写,
足以上追史汉,下包魏陈,信乎史之良者,无以加于是矣。奈何宋之庆历,又出
新编,大有增损,至使读者不复得睹唐朝一诏令。历年五百,旧书湮灭,君子不
能无病诸。皇上右文弘道,化被四远,由是缙绅士夫,咸以修缉典坟为己任。此
书故有刻本在吴中,惜亦未全。先任提学侍御北江闻人公闻之,慨然欲寿诸梓,
与菁莪共择可托者,得苏学司训沈君,有问学干局,良儒师也。因授之,俾董厥
事,且命广搜残逸,足其卷数。及募士出赀,佐经费,君鸠工堂西大舍中,无啻
三十手,朱墨雠校,不舍昼夜。成未及半,而北江公以忧去,以赀不绍,白之巡
抚大中丞右江欧阳公,公命掌郡事别驾钟侯助其役。未几,府主王侯至任许相以
完大巡侍御西郭陈公尤加赞相,乐书之成,而其事则总于今任提学侍御午山冯公
焉。盖学政之台,书之所由起也。工将毕,士子袁贞辈相率扣子,请先序诸后。
子惟三古圣人作为经书,人极立矣,十九朝史官述为史书,往事鉴矣,去圣既远,
后儒蠹经,经不可蠹,犹云翳白日,日行空自如也,吏又可以新掩旧哉!且文章
之作,率视共区宇之全缺。巨唐疆域幅员万里,其广大与轩后等,是以词华蔚茂
有至光焰万丈者,郎舍相踵,既出螭坳亲见,又遇刘司徒之博洽,乃克成书,其
难如此,忽有改图,殆不其然。今日群公云萃,留神盛举,盖匪创则无以始,弗
继将莫能终,至于中间经画,尤艰其任此。殆至宝将出之,幸会其数天也,伟矣
哉!惜子耄矣,而不能卒业,抑不知青云士能观以否。所谓前朝国势,先贤行事,
故黎命脉,班班具存,推之于政,古今一也。有能舍其新而旧是图,将来挟以为
国家用,吾知事业发挥,必当炜烨峥嵘,胜常而不凡也,讵止以资见闻谈说而已
哉!沈君名桐,字大材,号春波,嘉禾望族,学通壁经,累试场屋,知名,以超
贡入胄监,屈就今官,其于斯绩甚勤,且出私帑不之校,斯文不坠,系其承理,
之功多也。因并及之。时在嘉靖十七年秋仲,东吴耄生杨循吉谨序。
○重刊唐书序
嘉靖己亥,吴郡重刊唐书,成书凡二百卷,本纪卷二十,志三十,列传百有
五十。石晋宰相涿人刘雰撰。初,御史绍兴闻人公诠视学南畿,以是书世无梓本,
他日按吴,遂命郡学训导沈桐刊置学宫。工未竟而公以忧去。及是书成,以书来
属徵明为叙。按唐兴,令狐德棻等始撰武德、贞观两朝国史八十卷,至吴兢,合
前后为书百卷,而柳芳、韦述嗣缉之,起义宁,讫开元,仅仅百余年,而于休烈、
令狐峘以次增缉,讫于建中而止,而大历、元和以后则成于崔龟。从厥后韦澳
诸人又增缉之,凡为书百四十有六卷,而芳等又有唐历四十卷,续历二十二篇,
皆当时纪载之言,非成书也。晋革唐命,昫等始因旧史,绪成此书。然《五代
史》昫传不载此事,岂其书出一时史馆,而昫特以宰相领其事邪?然不可考
已。或谓五代抢攘,文气卑弱,而是书纪次抚法,详略失中,不足传远。宋庆历
中,诏翰林儒臣刊修之。自庆历甲申至嘉祐庚子,历十有七年,成新书二百二十
五卷,视旧史削六十一传,增传三百三十有一,续撰仪卫、选举及兵及艺文四志,
别撰宰相、方镇及宗室世系、宰相世系四表,所谓其事则增于前,其文则省于旧,
实当时表奏之语,而第赏制词,亦谓闳博精覈,度越诸子,良以宋景文、欧阳文
忠皆当时大手笔,而是书实更二公之手,故朝野尊信,而旧书遂废不行。然议者
则以用字奇涩为失体,刊削诏令为太略,固不若旧书之为愈也。司马氏修《通鉴》,
悉据旧史,而于新书无取焉。惟周益公称其删繁为简,变今以古,有合于所谓文
省于旧之论。而刘元城顾谓事增文省,正新书之失。唐庚氏尤深斥之,乃极言旧
书之佳,其所引决海救焚、引鸩止渴之语,岂直工俪而已,自是一代名言也。然
则是书也其可以无传乎!虽然,不能无可议者。段秀实请辞郭晞,有吾戴吾头之
语,新书省一吾字,议者以为失实,是矣。而旧史秀实传乃都不书。夫秀实大节
固不以此,而此事亦卓诡可喜。柳宗元叙事尤号奇警,且郑重致词,上于史馆,
若是而不得登载,则其所遗亦多矣。甚者诋韩愈文章为纰谬,谓顺宗实录繁简不
当,拙于取舍,异哉,岂晁氏所谓多所阙漏,是非失实者邪!甚矣作史之难也!
心术有邪正,词理有工拙,识见有浅深,而史随以异,要在传信,传著不失其实
而已。今二书具在,其工拙繁简,是非得失,莫之有揜焉。彼斥新书为乱道,
诚为过论,而或缘此遂废旧史,又岂可哉?此闻人公所为梓行之意也。是书尝刻
于越州,卷后有教授朱倬名。倬忤秦桧,出为越州教授,当是绍兴初年,今四百
年矣。其书复行,而公又出于越,其事岂偶然哉?先是书久不行,世无善本,沈
君仅得旧刻数册,较全书才十之六七,于是遍访藏书之家,残章断简,悉取以从
事校阅,惟审一字或数易,历三暑寒乃克就绪,其勤诚有足嘉者。因附著之。是
岁三月望,前翰林待诏长洲文徵明序。
○重刻旧唐书序
书以纪事,谀闻为聩;事以著代,间逸则遗。是故史氏之书,与天地相为始
终,《六经》相为表里,疑信并传,阙文不饰,以纪事实,以昭世代。故《六经》
道明,万世宗仰,非徒文艺之夸诞而已也。《尚书》壁存,典训不篸;《鲁史》
麟绝,杞宋失征。继而有作,其惟司马氏及小司马,以迨班、范诸家。八书十志,
经纬天人;八志十典,纮维政事。藏山刊石,繁绍圣经;历汉跻隋,炳发灵宪。
是故王教之要,国典之源,代有征考,若睹蓍蔡。李唐嗣兴,万目毕举,其经画
之精详,维持之慎密,虽未上蹑周轨,亦足并骤汉疆。晋史臣刘昫氏者,爰集
馆寮,博稽载典。纂修二十一本纪,首高祖以迄哀帝,而汶哲具昭。旁修十一志,
始《礼仪》以终《刑法》,而巨细毕举。列传一千一百八十有奇,内以纪后妃之
淑慝,外以悉文武之臧否。《宗室》族属,互以时叙;《外戚》、《宦官》,各
以类别。《良吏》、《酷吏》,鉴戒具昭;《忠义》、《孝友》,褒论悉当。
《儒学》、《文苑》,表以著达;《方伎》、《隐逸》,兼以察微。详传《列女》,
以彰妇顺,分传蛮狄,以立大防。卷凡二百一十有四,统名之曰《唐书》。识博
学宏,才优义正,真有唐一代之良史,秦、隋以下,罕有其俪,固后世之刑鉴具
在也。有宋迭兴,分职书局,载辑《唐鉴》于祖禹,继纂《唐书》于昌朝,王、
宋诸贤,相继汇辑,复成一代之新书,遂亡刘氏之旧帙。诠谬司文学,遍历辅畿。
爰校《六经》,兼雠诸史,始知汉、晋以迄宋、元,皆有监本,司成甬川张公,
尝奉旨校勘,总为《二十一史》。刊证谬讹,粲然明备,惟刘氏《唐书》,郁绝
不传,无所考觅。积集再期,酷志刊复,苦无善本,莫可继志。窃惟古人有云:
“层台云构,所缺过乎榱桷;为山霞高,不终逾乎一篑。”悯哉斯言,益用惶怵。
乃旁谋学属,博访诸司,间礼儒贤,以探往籍,更历三载,竟莫有成。末复弭节
姑苏,穷搜力索,吴令朱子遂得列传于光禄张氏,长洲贺子随得纪志于守溪公,
遗籍俱出宋时模板。旬月之间,二美璧合,古训有获,私喜无涯。乃督同苏庠,
严为校刻,司训沈子,独肩斯任,效勤四载,书幸成编。匮直千金,刻未竟业。
石江欧阳公闻而助以厚镒,午山冯子、西郭陈子以迨郡邑诸长贰,咸力辅以终事。
数百年之阙典,于是乎始有可稽矣。物之成毁,信各有数,是书之成,夫岂偶哉!
肇工于嘉靖乙未,卒刻于嘉靖戊戌。珠玑璀璨,亥豕尽刊;玉薤精严,尘叶罔翳。
焕新一代之旧文,遐续百王之训典,追配诸史,允备全书。因布多方,以惠多士。
余姚闻人诠序。

[发帖际遇]: 孤傲飞鹰遭太岳四侠打劫,落荒而逃中丢失银两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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