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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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孤傲飞鹰

旧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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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5:51 | 显示全部楼层

○马燧(子畅 燧兄炫) 浑瑊(子镐 鐬)

马燧,字洵美,汝州郏城人,其先自右扶风徙焉。祖珉,官至左玉钤卫仓曹。
父季龙,尝举明《孙》《吴》,俶傥善兵法,官至岚州刺史、幽州经略军使。燧
少时,尝与诸兄读书,乃辍卷叹曰:“天下将有事矣,丈夫当建功于代,以济四
海,安能矻矻为一儒哉!”燧姿度魁异,长六尺二寸,沉勇多智略,该涉群书,
尤善兵法。
安禄山反,俾光禄卿贾循守范阳。燧说循曰:“禄山负恩首乱,虽陷洛城,
必当夷灭。公盍建不代之功,诛其逆将向润客、牛廷玠,拔其根柢,禄山西不能
入关,则坐而受擒,天下可定也。”循虽善之,计不时决,事泄,禄山果遣韩朝
阳来召循。朝阳至范阳,与循语,阴伏壮士以弓弦缢杀之。燧脱身走西山,隐者
徐遇匿之。逾月,间行归平原。平原不守,复走魏郡。
宝应中,泽潞节度使李抱玉署奏赵城尉。是时回纥大军还国,恃复东都之功,
倔强恣睢,所过或虏掠廪粟,供饩小不如意,恣行杀害。抱玉具供办,宾介皆惮
不敢行,燧自赞请主邮驿。比回纥至,则先赂其渠帅,与明要约,回纥乃授燧旗
帜为识,犯令者命燧戮之。取死囚给左右厮役,小违令,辄杀之。回纥相顾失色,
虏涉其境,无敢暴掠。抱玉益奇之。燧因说抱玉曰:“属者与回纥言,燧得其情。
今仆固怀恩恃功树党,李怀仙、张忠志、薛嵩、田承嗣分授疆土,皆出于怀恩,
其子玚佻勇不义。以燧度之,将必窥太原西山以为乱,公宜深备之。”无何,怀
恩果与太原都将李竭诚通谋,将取太原,其帅辛云京觉之,斩竭诚,固城自守,
怀恩遣其子玚率兵围之。初,回纥北归,遣其将安恪、石常庭将兵数百及诱募附
丽者复数千人以守河阳,东都所虏掠重货,悉积河阳。是时,怀恩遗薛嵩自相、
卫馈粮以绝河津。抱玉令燧诣薛嵩说之,嵩乃绝怀恩从顺。署奏左武卫兵曹。历
太子通事舍人,迁著作郎、营田判官。无几,迁秘书少监、兼殿中侍御史,为节
度判官、承务郎,迁郑州刺史。燧乃劝课农亩,总其户籍,岁一税之,州人以为
便。大历四年,改怀州刺史。乘乱兵之后,其夏大旱,人失耕稼;燧乃务修教化,
将吏有父母者,燧辄造之施敬,收葬暴骨,去其烦苛。至秋,界中生<禾鲁>谷,人
颇赖之。
抱玉移镇凤翔,以汧阳被边,署奏陇州刺史、兼御史中丞。州西有通道,广
二百余步,上连峻山,山与吐蕃相直,虏每入寇,皆出于此。燧乃按行险易,立
石种树以塞之,下置二门,设篱橹,八日而功毕。会抱玉入觐,与燧俱行。久之,
代宗知其能,召见,拜商州刺史、兼御史中丞、防御水陆运使。
大历十年,河阳三城兵乱,逐镇将常休明,以燧检校左散骑常侍、御史大夫、
河阳三城使。十一年五月,汴州大将李灵耀反,因据州城,绝运路,以邀节制。
代宗务姑息人,因授灵耀汴、宋等八州节度留后。灵耀不受命。乃潜结魏博;田
承嗣乃遣兄子悦将兵援灵耀,破永平军将刘洽。诏燧与淮西节度使李忠臣合军讨
灵耀。忠臣惧贼,焚庐舍西走。燧劝其还兵,请为前锋,击破田悦,进逼汴州。
忠臣行汴南,燧引军行汴北,又败灵耀将张清于西梁固。灵耀选锐兵八千,号为
“饿狼军”;燧独引军击破之,进至浚仪。是时,河阳兵冠诸军。承嗣又遣悦将
兵二万救灵耀,破永平军将杜如江,略曹州,又败李正己游军,击走刘洽、长孙
全绪等军,乘胜去汴州一舍,方阵而进。忠臣会宋州、淮南、浙西兵,与战不利,
请救于燧,燧引四千人为奇兵击破之,田悦匹马遁去。灵耀知悦败,明日以百骑
夜走,汴州悉降,燧让功于忠臣。忠臣素暴戾,燧不欲入汴城,乃引军退舍于板
桥。忠臣入城,果专其功,因会击杀宋州刺史李僧惠。燧还河阳。
大历十四年六月,检校工部尚书、太原尹、北都留守、河东节度留后,寻为
节度使。太原承前政鲍防百井败军之后,兵甲寡弱,燧乃悉召将吏牧马厮役,得
数千人,悉补骑卒,教之数月,为精骑。造甲者必令长短三等,称其所衣,以便
进趋。又造战车,蒙以狻猊象,列戟于后,行则载兵甲,止则为营阵,或塞险以
遏奔冲,器械无不犀利。居一年,陈兵三万,开广场以习战阵,教其进退坐作之
势。
建中二年六月,朝于京师,加检校兵部尚书,令还太原。初,田悦新代承嗣
统兵,恐人不附己,诈效诚款,燧上疏明其必反,宜先备之。其年,悦果与淄青、
恒冀通谋,自将兵三万围邢州,次临洺,筑重城,绝其内外,以拒救兵。邢州将
李洪、临洺将张伾,皆坚守不拔。昭义军告急,乃诏燧将步骑二万与昭义节度
使李抱真、神策行营兵马使李晟合军救临洺。燧军出<山郭>口,兵未过险,乃遣持
书喻悦,且示之好,悦谓燧畏之。十一月,师次邯郸,悦遣使至,燧皆斩之以徇;
遣兵击破其支军,射杀其将成炫之。悦自攻临洺,遣大将杨朝光将兵万人,于临
洺南双冈东西列二栅以御燧。燧乃率李抱真、李晟进军,营于二栅之中。其夜,
东栅走归悦。明日,燧进军营明山,取其弃栅以置辎重。悦谓将吏曰:“朝光坚
栅不下万人,假令燧等尽锐攻之,比数日,计不能下,杀伤必甚。吾此必拔临洺,
赏劳军士而与之战,必胜之术也。”悦乃分恒州李惟岳救兵五千以助朝光,燧率
军攻朝光,田悦将万余人救之。燧乃令大将李自良、李奉国将骑兵合神策军于双
冈御之,令曰:“令悦得过,当斩尔!”自良等击却悦。燧乃令推火车以焚其栅,
斩朝光及大将卢子昌,斩首五千余级,生虏八百余人。居五日,进军至临洺,田
悦悉军战。燧自将锐兵扼其冲口,凡百余合,士皆决死,悦兵大败,斩首万余级,
生虏九百人,得谷三十万斛,器甲称是。悦收败兵夜遁,邢州围亦解。以功加右
仆射。先战,燧誓军中,战胜请以家财行赏,既胜,尽出其私财以颁将士。德宗
嘉之,诏度支出钱五万贯行赏,还燧家财。寻加魏博招讨使。
三年正月,田悦求救于淄青、恒冀,李纳遣大将卫俊将兵万人救悦,李惟岳
亦遣兵三千赴援。悦收合散卒二万余人,壁于洹水,淄青军其东,恒冀军其西,
首尾相应。燧率诸军进屯于邺,奏请益河阳兵,诏河阳节度使李芃将兵会之。军
次于漳,悦遣将王光进以兵守长桥,筑月城以为固,军不得渡。燧乃于下流以车
数百乘,维以铁锁,锁绝中流,实以土囊以遏水,水稍浅,诸军毕渡。是时军粮
少,悦深壁不战,欲老燧军。燧令诸军持十日粮,进次仓口,与悦夹洹水而军。
抱真与李芃问:“粮少而深入,何也?”燧曰:“粮少利速战,兵法善于致人,
不致于人。今田悦与淄青、恒三军为首尾,计欲不战,以老我师;若分军击其左
右,兵少未可必破,悦且来救,是前后受敌也。兵法所谓攻其必救,彼固当战也,
燧为诸军合而破之。”燧乃造三桥道逾洹水,日挑战,悦不敢出。恒州兵以军少,
惧为燧所并,引军合于悦。悦谓燧明日复挑战,乃伏兵万人,欲邀燧。燧乃令诸
军半夜皆食,先鸡鸣时击鼓吹角,潜师傍洹水径趋魏州,令曰:“闻贼至,则止
为阵。”又令百骑吹鼓角,皆留于后,仍抱薪持火,待军毕发,止鼓角匿其旁,
伺悦军毕渡,焚其桥。军行十数里,悦乃率淄青、恒州步骑四万余人逾桥掩其后,
乘风纵火,鼓噪而进。燧乃坐,申令无动,命前除草斩榛棘广百步以为阵;燧出
阵,募勇力得五千余人,分为前列,以俟贼至。比悦军至,则火止气乏,力少衰,
乃纵兵击之,悦军大败。时神策、昭义、河阳军小却,河东军既胜,诸军还斗,
合击又大破之。迫洹水,悦军走桥,桥已焚矣。悦军乱,赴水,斩首二万余级,
杀大将孙晋卿、安墨啜,生获三千余人,溺死者不可胜纪。淄青军殆尽,死者相
枕藉三十余里。悦收败卒千余人走魏州,至门,州将李长春闭门不纳。久之,追
兵不至,比明,乃纳悦。悦既入,杀长春,婴城自守。数日,李再春以博州降,
悦兄昂以洺州降,王光进以长桥降。悦遣符璘、李瑶将五百骑送淄青兵还镇,璘、
瑶因来降燧。魏州先引御河入城南流,燧令塞其领口,河流绝,城中益恐。悦乃
遣许士则、侯臧徒步间行说朱滔、王武俊,借兵求救。时王武俊已杀李惟岳,传
首京师,授武俊恒冀观察都防御使;时武俊同列张孝忠已为易定节度使,武俊独
为防御使,又割赵、深二州为一镇,以康日知为观察使,甚为怨望,且素轻孝忠,
耻名在下。时朱滔讨李惟岳,拔深州,求隶幽州不得,亦怨望。由是滔、武俊同
谋救悦。悦恃燕、赵之援,又出兵二万背城而阵,燧复与诸军击破之。五月,加
燧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六月,朱滔、王武俊联兵五万来救悦,至于城下。诸帅议
退兵,燧固不可,德宗遣朔方节度使李怀光将朔方军步骑万五千人赴燧。是月晦,
怀光亦至。怀光勇而无谋,军至之日,未休息,坚请与滔等战,王师不利。悦等
决水灌燧等军,燧兵屈粮少,七月,燧与诸军退次魏县。是月,诏加燧魏州大都
督府长史,兼魏、博、贝四州节度、观察、招讨等使。田悦、朱滔、王武俊军亦
至魏县,与官军隔河对垒。十一月,三盗于魏县军中递相推奖王号:朱滔称冀王,
田悦称魏王,王武俊称赵王;又遣使于李纳,纳称齐王。四道共推淮西李希烈为
天下兵马元帅、太尉、建兴王,皆伪署官号,如国初行台之制,而名目颇有妖僻
者,然未敢伪称年号。而五盗合从图倾社稷,两河鼎沸,寇盗横行;燧等虽志在
勤王,竟莫能驱攘患难。
四年十月,泾师犯关,帝幸奉天,燧引军还太原。议者云:“燧若乘田悦洹
水之败,并力攻之,时城中败卒无三二千人,皆夷伤未起,日夕俟降;燧与抱真
不和,迁延于击贼,乃致三盗连结,至今为梗,职燧之由。”燧至太原,遣行军
司马王权将兵五千赴奉天,又遣男汇及大将之子与俱来,壁于中渭桥。及帝幸梁
州,权、汇领兵还镇。燧以晋阳王业所起,度都城东面平易受敌,时天下骚动,
北边数有警急,乃引晋水架汾而注城之东,潴以为池,寇至计省守陴者万人;又
决汾水环城,多为池沼,树柳以固堤。寻兼保宁军节度使。
兴元元年正月,加检校司徒,封北平郡王。七月,德宗还京,加燧奉诚军及
晋、绛、慈、隰节度并管内诸军行营副元帅,令与侍中浑瑊、镇国军节度使骆元
光同讨河中。初,李怀光据河中,燧遣使招谕之,怀光妹婿要廷珍守晋州,衙将
毛朝易攵守隰州,郑抗守慈州,皆相次降燧。初,王武俊自魏县还镇,虽去伪号,
而攻围赵州不解,康日知窘蹙,欲弃赵州,燧奏曰:“可诏武俊与抱真同击朱滔,
以深、赵隶武俊,请改日知为晋、慈、隰节度使。”日知未至而三州降燧,故又
加燧晋、慈、隰节度使。燧乃表让三州于日知,且言因降而授之,恐后有功者踵
以为常。上嘉而许之。燧乃遣使迎日知,既至,籍府库而归之,日知喜且过望。
九月十五日,燧帅步骑三万次于绛,分兵收夏县,略稷山,攻龙门,降其将
冯万兴、任象玉。燧以兵攻绛州,十月,拔其外城,其夜伪刺史王克同与大将达
奚小进弃城走,降其众四千人。又遣大将李自良、谷秀分兵略定闻喜、夏县、万
泉、虞乡、永乐、猗氏六县,降其将辛兟及兵五千人。谷秀以犯令虏士女,斩之
以徇。
贞元元年,军次宝鼎,败贼骑兵于陶城,前锋将李黯追击之,射杀贼将徐伯
文,斩首万馀级,获马五百匹。是岁,天下蝗旱,物价腾踊,军乏粮饷,而京师
言事多请捨怀光,上意未决。燧以怀光逆节尤甚,河中密迩京邑,反覆不可保
信,舍之无以示天下,虑上为左右所惑,且兵事尚密。六月,燧乃舍军以数百骑
朝于京师。比召见,燧曰:“臣虽不武,得刍粮支一月,足以平河中。”上许之。
七月,燧因朝京师,乃与浑瑊、骆元光、韩游瑰合军,次于长春宫。怀光将
徐廷光以兵六千守宫城,御备甚严。燧度长春不下,则怀光自固,攻之旷日持久,
所伤必甚,乃挺身至城下呼廷光。廷光素惮燧威名,则拜于城上。燧度廷光心已
屈,乃徐谓之曰:“我来自朝廷,可西面受命。”廷光复拜。燧乃喻之曰:“公
等皆朔方将士,禄山以来,首建大动,四十馀年,功伐最高,奈何弃祖父之动力,
背君上,为族灭之计耶!从吾,非止免祸,富贵可图也。”贼徒皆不对。燧又曰:
“尔以吾言不诚,今相去不远数步,尔当射我!”乃披襟示之。廷光感泣俯伏,
军士亦泣下。先一日,贼焦篱堡守将尉珪以兵二千因堡降燧;廷光东道既绝,乃
率众出降。燧以数骑径入城,处之不疑,莫不畏服,众大呼曰:“吾辈复得为王
人矣!”浑瑊由是服燧,私谓参佐曰:“予尝谓马公用兵与予不相远,但警怪累
败田悦;今观其行兵料敌,吾不迨远矣!”八月,燧移军于焦篱堡。其夜,贼太
原堡守将吴冏弃堡而遁,其下皆降。燧率诸军济河,兵凡八万,阵于城下。是日,
贼将牛名俊斩怀光首以城降。其守兵犹一万六千人,斩贼将阎晏、孟宝、张清、
吴冏等七人以徇,为怀光胁虏者皆舍之。
燧自朝京师还行营,凡二十七日而河中平。诏书褒美,迁光禄大夫,兼侍中,
仍与一子五品正员官。宴赐毕,还太原。是行也,德宗赐燧《宸扆》、《台衡》
二铭。序曰:
朕每览上古之书,用及唐、虞之际,君臣相得,圣贤同时,日夕孜孜,讲论
至道,或陈其鉴诫,或讽以咏歌,焕乎典谟,百代是式,有以见启沃之道,理化
之端,意甚慕之,而未能迨也。顷灵监节度使杜希全著书上献,多所规谏,聊为
《君臣箴》,用答其意。河东等道副元帅、司徒燧固请勒石,贻厥后人。朕以文
既非工,义又非备,垂诸来裔,良所恧焉。起予者商,因之有作,庶乎朝夕自儆,
且俾后代知我文武殿邦之臣欤。
《宸扆铭》曰:
天生蒸人,性命元淳,嗜欲交驰,利害纠纷。无主乃乱,树之以君,九域茫
茫,万情云云。目不备睹,耳难遍闻,睹之闻之,矧又非真。事失其源,道远莫
亲,理行其要,化行如神。失源维何,不自正身,正身之方,先诚其意。罔从尔
欲,罔载尔伪,体道崇德,本仁率义。必信若寒暑,无私象天地,感而遂通,百
虑一致。任人之术,各当其器,舍短从长,理无求备。事多总集,众才咸遂,知
而必任,任而勿贰。以天下之目为鉴,我鉴斯明;以天下之心为谋,我谋则智。
求贤惟广,辩理惟精,逆耳咈心,必嘉乃诚。顺旨苟容,亦察其情,斥去奸谀,
全度忠贞。先人立言,为代作程,谔谔者昌,唯唯者倾,系以兴亡,曷云其轻。
承天子人,夫岂不贵?伊昔哲王,夙夜祗畏。驭朽为戒,纳隍为志,神将害盈,
天匪假易。四海为家,夫岂不富?伊昔哲王,勤俭固陋。土阶罔饰,露台罢构,
远奇伎淫巧,放珍禽怪兽。敬之慎之,天命可祐。欲令必行,顺人之情,欲诚必
著,清己之虑,心无亿诈,事必忠恕。凡将有为,靡不三思,喜怒以节,动静以
时。毫厘或差,祸害亦随,慢易厥初,悔其曷追。刑不可长,武不可恃,作威逞
力,厉阶斯起。垂旒蔽聪,黈纩塞耳,含弘光大,是亦为美。覆之如天,爱之如
子,仁心感人,率土自理。嗟予寡昧,嗣守丕图,寇戎荐兴,德化未孚。大业兢
兢,其敢以渝,俯察物情,仰稽典谟,作诫斯言,置于坐隅。
《台衡铭》曰:
天列台星,垂象于人,圣人则天,亦建辅臣。以翼以弼,为衡为钧,如耳目
应心,如股肱连身,是则同体,孰云非亲?阴阳相推,四序成岁,君臣相得,万
邦作乂。感同风云,合若符契,以道匡救,尽规献替,木必从绳,金其用砺。帝
者之盛,时惟陶唐,乃闻畴咨,仄陋明易攵。洎乎有虞,二八腾芳。爰迨伊尹,
相于成汤。载生姜牙,谅彼武王。道无不行,谋无不臧,君圣臣贤,运泰时康。
汉高既兴,萧、曹亦彰。烈烈我祖,膺期而昌,剷灭群凶,砥平四方。惟卫及
英,启辟封疆;曰房与杜,振理维纲;亦有魏徵,忠謇昂昂。伟兹众材,为栋为
梁,荡荡巍巍,邦家有光。是知道之废兴,系于时主,主之得失,资于台辅。经
之以文,纬之以武,出为方伯,入作申、甫,绝维载张,阙衮斯补。惟德是倚,
惟才是求,人不易知,德亦难周。傅说板筑,夷吾射钩,任之不疑,千载垂休,
体于至公,何鄙何雠。追惟哲主,必赖良弼,矧予不德,暗于理术。师旅繁起,
政刑多失,遘兹艰屯,夙夜祗栗。翊我戴我,实惟勋贤,内熙庶绩,外总十连,
威武载扬,谋猷日宣。长城压境,巨舰济川,同德同心,扶危持颠。予嘉尔诚,
尔相予理,惟后失道,亦臣之耻。自昔格言,慎终如始,功藏鼎彝,道冠图史。
无俾伊、傅,克专厥美,作鉴勒铭,永世是纪。
燧至太原,乃勒二铭于起义堂西偏,帝为题额,其崇宠如此。
二年冬,吐蕃大将尚结赞陷盐、夏二州,各留兵守之,结赞大军屯于鸣沙,
自冬及春,羊马多死,粮饷不继。德宗以燧为绥、银、麟胜招讨使,令与华帅骆
元光、邠帅韩游瑰及凤翔诸镇之师会于河西进讨。燧出师,次石州。结赞闻之惧,
遣使请和,仍约盟会,上皆不许。又遣其大将论颊热厚礼卑辞申情于燧请和,燧
频表论奏,上坚不许。三年正月,燧军还太原。四月,燧与论颊热俱入朝,燧盛
言蕃情可保,请许其盟,上然之。燧既入朝,结赞遽自鸣沙还蕃。是岁闰五月十
五日,侍中浑瑊与蕃相尚结赞盟于平凉,为蕃军所劫,狼狈仅免,陷将吏六十余
员,由燧之谬谋也,坐是夺兵权。六月,以燧守司徒,兼侍中、北平王如故,仍
赐妓乐,奉朝请而已。
五年九月,燧与太尉李晟召见于延英殿,上嘉其有大勋力,皆图形凌烟阁,
列于元臣之次。九年七月,燧对于延英。初,上以燧足疾,不令朝谒;是日,燧
以冬首入朝,敕许不拜而坐。时太尉晟初薨,帝谓燧曰:“常时卿与太尉晟同来,
今独见卿,不觉悲恸。”上歔欷久之。燧既退,足疾,仆于地,上亲掖起之,送
及于陛,燧顿首泣谢。累上表乞骸,陈让侍中,优诏不许。贞元十一年八月薨,
时年七十。先是,司天频奏荧惑太白犯太微上将,间一月而燧薨。废朝四日,诏
京兆尹韩皋监护丧事,嗣吴王献为吊祭赠赗使,册赠太尉,谥曰庄武。子汇、畅。
畅以父荫累迁至鸿胪少卿,留京师。建中三年,燧讨田悦于山东,时岁旱,
京师括率商户,人心甚摇。凤翔留镇幽州兵,多离散入南山为盗。殿中丞李云端
与其党袁封、单超俊、李诚信、冀信等与畅善,因饮食聚会,言时事将危;畅乃
遣家人温靖与父书,具陈利害,可班师还镇。燧怒,执靖具奏其状,令兄炫执畅
请罪。德宗以燧方讨贼,不竟其事,诛云端等十一人,敕炫就第杖畅三十,上于
是罢括率之令。燧赀货甲天下,燧既卒,畅承旧业,屡为豪幸邀取。贞元末,中
尉杨志廉讽畅令献田园第宅,顺宗复赐畅。初为汇妻所诉,析其产,中贵又逼取,
仍指使施于佛寺,畅不敢吝;晚年财产并尽,身殁之后,诸子无室可居,以至冻
馁。今奉诚园亭馆,即畅旧第也。畅终少府监,赠工部尚书。
子继祖,以祖荫,四岁为太子舍人,累迁至殿中少监,年三十七卒。
炫,字弱翁,燧之仲兄,少以儒学闻于时,隐居苏门山,不应辟召。至德中,
李光弼镇太原,辟为掌书记、试大理评事、监察御史,历侍御史。常参谋议,光
弼甚重之,奏授比部、刑部郎中。田神功镇汴州,奏授节度判官、检校兵部郎中。
转连州刺史,征拜吏部郎中,又出为阆州刺史,入为大理少卿。建中初,为润州
刺史,黜陟使柳载以清白闻,征拜太子右庶子,迁左散骑常侍。弟燧为司徒,以
亲比拜刑部侍郎,以疾辞,改兵部尚书致仕。贞元七年卒,时年七十九。
史臣曰:燧雄勇强力,常先计后战,又善誓师,将战,亲自号令,士无不慷
慨感动,战皆决死,未尝折北,谋得兵胜,冠于一时。然力能擒田悦而不取,纳
蕃帅之伪款而保其必盟;平凉之会,大臣几陷,关畿摇动,此谓才有余而心不至,
议者惜而恨之。
浑瑊,皋兰州人也,本铁勒九姓部落之浑部也。高祖大俟利发浑阿贪支,贞
观中为皋兰州刺史。曾祖元庆、祖大寿、父释之,皆代为皋兰都督。大寿,开元
初历左领卫中郎将、太子仆同正。释之,少有武艺,从朔方军,积战功于边上,
累迁至开府仪同三司、试太常卿、宁朔郡王。广德中,与吐蕃战,没于灵武,年
四十九。
瑊本名曰进,年十余岁即善骑射,随父战伐,破贺鲁部,下石保城,收龙驹
岛,勇冠诸军,累授折冲果毅。后节度使安思顺遣瑊提偏师深入葛禄部,经狐媚
碛,略特罗斯山,大破阿布思部;又与诸军城永清栅、天安军,迁中郎将。
安禄山构逆,瑊从李光弼出师河北,定诸郡邑。贼将有李立节者,素称骁勇,
与瑊格斗,临阵斩之,迁右骁卫将军。既而肃宗即位于灵武,瑊统兵赴行在,至
天德,遇蕃军入寇,瑊击败之。从郭子仪收两京,瑊讨安庆绪,破贼于新乡。改
检校太仆卿,充武锋军使。又从仆固怀恩讨史朝义,前后数十战。朝义平,加开
府仪同三司、太常卿,赐实封二百户。
及怀恩谋乱,令子歊与瑊率军围榆次,朔方将杀歊,瑊率所部归郭子仪。会
瑊父释之战死,又起复本官,为朔方行营左厢兵马使。从子仪讨吐蕃于邠州。以
功加御史中丞。军还,盛秋于邠。会吐蕃大入寇,至奉天,瑊拒战于漠谷,大破
蕃军,以功加太子宾客,复屯于奉天。华州周智光反,子仪奉诏讨之,令瑊领马
步万人攻下同州。智光平,诏以邠、宁、庆三州隶朔方军,子仪领之;子仪令瑊
先率兵至邠州,便于宜禄县防秋。岁余,加兼御史大夫。
大历七年,吐蕃大寇边,瑊与泾原节度使马璘会兵,大破蕃贼于黄菩原。自
是,每年常戍于长武城,临盛秋。十一年,领邠州刺史。其年,吐蕃入寇州方渠、
怀安等镇,瑊击却之。十二年,子仪入朝,令瑊知邠宁庆三州兵马留后。十三年,
回纥侵太原,破鲍防军,北归,颇为边患。以瑊为石岭关已南诸军都知兵马使,
率兵掎角逐之,虏骑引退。其年八月,加检校工部尚书、单于副都护、振武军使。
十四年,郭子仪拜太尉,号尚父,分所管内别置三节度,以瑊兼单于大都护,充
振武军、东受降城、镇北大都护府、绥银麟胜等军州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使事、管
内支度营田等使。其年,复以崔宁为朔方节度使,领子仪旧管,征瑊为左金吾卫
大将军,兼左街使。
建中四年,李希烈遣间谍诈为瑊书与希烈交通,瑊奏其状,上特保证之,仍
赐瑊马一匹并鞍辔,锦采二百匹。时以普王为荆襄等道兵马元帅讨李希烈,大开
府幕,以瑊检校户部尚书、御史大夫,充中军都虞候。会泾师乱,德宗幸奉天,
后三日,瑊率家人子弟自京城至,乃署为行在都虞候、检校兵部尚书、京畿渭北
节度观察使。居数日,邠宁节度使韩游瑰与庆州刺史论惟明统兵三千,自乾陵北
过,赴醴泉以拒朱泚。会谍报泚已出兵,帝遽令追游瑰兵,才至奉天,贼军果至。
游瑰等战于城东,王师不利,遂乘胜奔突,将入,官军与贼隔门相持,自卯至午,
杀伤颇甚。门内有草车数乘,瑊令推车塞门,焚之以外御,乘火力战,贼方解去,
然重围已合。贼大修攻具,以僧法坚为匠师,毁佛寺房宇以为梯橹。是月,贼自
丁未至辛未,四面攻城,昼夜矢石不绝,瑊随机应敌,仅能自固。
十一月,灵武节度使杜希全、盐州刺史戴休颜、夏州刺史常春合兵六千人赴
难。将至,上议其所向,宰相卢杞、白志贞以漠谷路为便。瑊曰:“漠谷险隘,
必为贼所邀,不若取乾陵北过,附柏城而行,便取城东北鸡子堆下营,与城中掎
角相应,且分贼势,朱泚必不更于陵寝往来。”杞曰:“漠谷路近,若虑逆贼邀
击,即出兵应接,若取乾陵路,恐惊陵寝。”瑊曰:“今朱泚围城,斩伐柏城,
以夜继昼,惊动已多。今城中危急,伫望救军,唯希全等率行赴难,安危是赖,
所系非轻,制置不宜差跌。但令希全等于鸡子堆下营,固守善地,贼泚可以计破
也。”卢杞等曰:“陛下以顺讨逆,不可自惊陵寝。”白志贞从而赞之,上从杞
议。希全等进至漠谷,果为贼军邀击,夺据水口,乘高以大弩、巨石左右夹击,
杀伤颇甚;城中出兵应援,亦为贼挫锐而退。希全等各归还本镇,贼攻城逾急,
壕堑环之。旬日,复偏攻东北角,矢石乱入,昼夜如雨,城中死伤者甚众。重围
救绝,刍粟俱尽,城中伺贼休息,辄遣人城外捃拾樵采以进御。人心危蹙,上与
瑊对泣。贼泚北据乾陵,下瞰城内,身衣黄衣,蔽以翟扇,前后左右,皆朱紫阉
官,宴赐拜舞,纷纭旁午。城中动息,贼俯窥之,慢辞戏侮,以为破在漏刻之顷,
时令骑将环城招公卿、士庶,责以不识天命。十五日,贼造云桥成,阔数十丈,
以巨轮为脚,推之使前,施湿毡生牛革,多悬水囊以为障,直指城东北隅,两旁
构木为庐,冒以牛革,回环相属,负土运薪于其下,以填壕堑,矢石不能伤。城
中恟惧,相顾失色。上召瑊勉谕之,令赍空名告身自御史大夫、实封五百已下
者千余轴,募诸军突将敢死之士以当之;兼赐瑊御笔一管,当战胜,量其功伐,
即署其名授之,不足者,笔书其身,因命以位。仍谓瑊曰:“朕便与卿别,更不
用对来,纵有急切,令马承倩在卿处,但令附奏。”瑊俯伏呜咽,上亦悲恸不自
胜,抚瑊背而遣之。前一日,瑊与防城使侯仲庄揣云桥来路,先凿地道,下可深
丈余,上积马粪,深五六尺。次二日,即令爇火,次一日复下柴薪夜烧之,平明,
火焰高于城垒。是时,北风正急,贼乃随风推桥以薄城下,贼三千余人相继而登。
城上士卒皆久寒馁,又少甲胄,瑊但感激诚厉之。以饥弱之众,当剧贼之锋,虽
力战应敌,人忧不济,公卿已下,仰首祝天。贼徒至地道所,桥脚偏陷,不能进。
须臾,风回焰转,云桥焚为灰烬,贼焚死者数千,城中欢噪振地。时瑊中流矢,
遽自拔之,血流沾沫,格斗不已,初不言疮痛,以激士心。是日,上先授瑊二子
官,余授将校有差。贼又别造云桥,周以重铁,方就,而朔方节度使李怀光自魏
县行营赴难,先遣兵马使张韶入奏。韶至奉天,与贼填堑者相杂,临城忽大呼,
谓城上曰:“我李怀光使也,怀光自河北领大军至矣。”即绳引而登。城中得怀
光表,欢声振动,贼众不之测,乃令舁韶巡于城上。翌日,怀光大军次醴泉,是
夜,贼解围而去。
兴元元年正月,以瑊为行在都知兵马使。二月,赐实封五百户。是月,德宗
移幸山南。时怀光叛逆,二贼连结,寇盗纵横,瑊分布诸军,以为翼卫,才入谷
口,而怀光追骑遽至,瑊令侯仲庄以后军击败之。三月,加检校左仆射、同中书
门下平章事,兼灵州都督、灵盐丰夏等州、定远西城天德军节度等使,仍充朔方
邠宁振武等道兼永平军奉天行营兵马副元帅,上临轩授钺,用汉拜韩信故事。是
月,瑊将诸军赴京畿,贼将韩旻、张廷芝、宋归朝等拒我师于武功,瑊与吐蕃将
论莽罗之众大破贼于武亭川,斩首万余级。瑊便赴奉天应接李晟,抗京城西面。
五月,李晟自东渭桥抵京城攻贼,瑊亦与韩游瑰、戴休颜西面诸军会合。晟破贼
之日,瑊亦进收咸阳。寻闻朱泚、姚令言奔败,命诸军分道邀击,其众离溃,相
率来降。选劲骑三千急追泚至泾州,贼将诛泚,传首来献。六月,加瑊侍中。论
收京城之功,加实封李晟一千户,瑊八百户,韩游瑰、戴休颜四百户,骆元光、
尚可孤五百户。七月,德宗还宫,以瑊守本官,兼河中尹、河中绛慈隰节度使,
仍充河中同陕虢节度及管内诸军行营兵马副元帅,改封咸宁郡王。九月,赐瑊大
宁里甲第、女乐五人,入第之日,宰臣、节将送之,一如李晟入第之仪。以李怀
光未平,又加朔方行营兵马副元帅,与河东节度使马燧会兵进讨。贞元元年八月,
河中平,以功加检校司空,与一子五品正员官。是冬望,皇帝亲郊昊天上帝,瑊
入朝陪祀毕,还镇河中。
三年,吐蕃入寇,至凤翔,为李晟邀击之,又袭破其摧沙堡,吐蕃深恨之。
尚结赞入寇,陷我盐、夏二州,以兵守之。欲长驱犯京师,而畏瑊与李晟、马燧,
欲阴计图之。乃卑词逊礼告马燧,请重立盟誓,则蕃军引去,德宗不许。马燧自
入朝言之,上乃令崔翰入蕃报结赞,言还我盐、夏,则许同盟。结赞谓翰曰:
“清水之会,同盟人少,是以和好轻慢不成;今蕃相及元帅已下凡二十一人赴盟,
灵州节度使杜希全、泾原节度使李观皆和善守信,境外重之,此时须请预盟。”
翰约盟于清水,且先归我盐、夏二州,结赞曰:“清水非吉地,请会盟于原州土
梨树。”又请盟毕归二州。翰归,备奏其事,神策将马有麟奏曰:“土梨树地多
险,恐蕃军隐伏不利,不如于平凉,其地坦平,且近泾州,就之为便。”乃定盟
于平凉川。初,结赞请李观、杜希全预盟,欲执之,径犯京师。诏报之曰:“杜
希全职在灵州,不可出境,李观又已改官;今遣侍中浑瑊充盟会使。”五月,瑊
自咸阳入朝,诏授平凉盟会使,兵部尚书崔汉衡副之,司勋郎中郑叔矩为判官。
瑊统兵二万,又诏华州节度使骆元光以本镇兵从瑊。闰月十五日,瑊与结赞会平
凉。初,约以兵三千列于坛之东西,散手四百人至坛下,各遣游军相觇伺。是时,
蕃军精骑数万列于坛西,蕃之游军贯穿我军之中。瑊将梁奉贞率六十骑为游军,
才至坛所,为蕃军所执。结赞又谓瑊曰:“请侍中已下具衣冠剑珮。”瑊与监军
宋凤朝、崔汉衡等入幕次,坦无他虑。结赞命伐鼓三通,其众呼噪而至。瑊遽出
自幕后,偶得他马,跨而奔驰,追骑云合,流矢雨集而不伤。会瑊将辛荣以数百
人入据北阜,与贼血战,追骑方止,瑊仅得免,辛荣兵尽矢穷,力屈而降。宋凤
朝、瑊判官郑弇,为追兵所杀;崔汉衡、中官俱文珍、刘延、李清朝,汉衡判官
郑叔矩、瑊判官路泌、袁同直,大将军扶余准、马宁、神策将孟日华、李至言、
乐演明、范澄、马弇等六十余人,皆陷于贼。尚结赞至原州,列坐帐中,召陷蕃
将吏让之,因怒瑊曰:“武功之捷,吐蕃之力,许以泾州、灵州相报,竟食其言,
负我深矣,举国同怨。本劫是盟,志在擒瑊。吾已为金枷待瑊,将献赞普;既已
失之,虚致君等何为?”乃放俱文珍、马宁、马弇归朝。七月,瑊自奉天入朝,
素服待罪,诏释之而后见。俄而吐蕃入寇京畿,瑊镇奉天。十月,还河中。四年
七月,加邠、宁、庆副元帅。十二年二月,加检校司徒,兼中书令,诸使、副元
帅如故。十五年十二月二日,薨于镇。废朝五日,群臣于延英奉慰。诏赠太师,
谥曰忠武,赙绢布四千匹、米粟三千石。及丧车将至,又为废朝。应缘丧事,所
司准式支给,命京兆尹监护。葬日,赐绢五百匹。
瑊忠勤谨慎,功高不伐,在藩方岁时贡奉,必躬亲阅视;每有颁锡,虽居远
地,如在帝前。位极将相,无忘谦抑,物论方之金日磾,故深为德宗委信,猜间
不能入,君子多之。子练、镐、鐬。
镐,瑊第二子。性谦谨,多与士大夫游。历延、唐二州刺史,军政吏职,有
可称者。及元和中,诸道出师讨王承宗,属义武军节度使任迪简病不能军,以镐
藉父威名,足以镇定,乃以镐检校右散骑常侍,充义武军节度副使。九月六日,
加检校工部尚书,代迪简为节度使。镐治兵练卒,颇有威望,然不能观衅养锐,
以期必胜。镇、定相去九十里,元和十一年冬,镐率全师压贼境而军,距贼垒三
十里。镐谋虑不周,但耀兵锋,无所控制,贼乃分兵潜入定州界焚烧驱掠。镐怒,
进攻贼垒,交锋而败,师徒殆丧其半,余众还定州,乱不可遏,朝廷乃除陈楚代
之。楚闻乱,驰入定州。镐为乱兵所劫,以至裸露。楚既整戢,于乱兵处率敛衣
服还镐,方得归朝,坐贬韶州刺史。后代州刺史韩重华奏收得镐供军钱绢十余万
贯匹,再贬循州刺史。岁余卒。
鐬,瑊第三子,以荫起家为诸卫参军,历诸卫将军。元和初,出为丰州刺
史、天德军使,坐赃贬袁州司户,宪宗思咸宁之勋,比例从轻。五年,征为袁王
傅,复赐金紫,迁殿中监。开成初,宰相拟寿州刺史,文宗曰:“鐬,勋臣子
弟,岂可委以牧民?仲尼有言,‘不如多与之邑’,今我念其先人之功,与之致
富可也。”宰臣曰:“鐬常历名郡,有政能。”乃从之。三年,入为右金吾卫
大将军、知街事,历诸卫大将军,卒。
史臣曰:马司徒之方略,浑咸宁之忠荩,各奋节义,为时名臣。然元城之师,
失策于田悦;平凉之会,几陷于吐蕃,此亦术有所不至也。缅思建中之乱,四海
波腾,贼泚窃发之辰,宗祀不绝如线,苟非忠臣致命,化危为安,则李氏之宗社
倾矣。
赞曰:北平之勋,排难解纷。咸宁蹈义,感慨匡君。再隆基构,克殄昏氛。
回天捧日,实赖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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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5:57 | 显示全部楼层
○卢杞(子元辅) 白志贞 裴延龄 韦渠牟 李齐运 李实 韦执谊 王
叔文(王伾附) 程异 皇甫抃(弟镛)(上)

卢杞,字子良,故相怀慎之孙。父奕,天宝末为东台御史中丞;洛城为安禄
山所陷,奕守司而遇害。杞以门荫,解褐清道率府兵曹。朔方节度使仆固怀恩辟
为掌书记、试大理评事、监察御史,以病免。入补鸿胪丞,迁殿中侍御史、膳部
员外郎,出为忠州刺史。至荆南,谒节度使卫伯玉,伯玉不悦。杞移病归京师,
历刑部员外郎、金部吏部二郎中。
杞貌陋而色如蓝,人皆鬼视之。不耻恶衣粝食,人以为能嗣怀慎之清节,亦
未识其心。颇有口辩。出为虢州刺史。建中初,征为御史中丞。时尚父子仪病,
百官造问,皆不屏姬侍。及闻杞至,子仪悉令屏去,独隐几以待之。杞去,家人
问其故,子仪曰“杞形陋而心险,左右见之必笑。若此人得权,即吾族无类矣。”
及居纠弹顾问之地,论奏称旨,迁御史大夫。旬日,为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
章事。既居相位,忌能妒贤,迎吠阴害,小不附者,必致之于死,将起势立威,
以久其权。杨炎以杞陋貌无识,同处台司,心甚不悦,为杞所谮,逐于崖州。德
宗幸奉天,崔宁流涕论时事,杞闻恶之,谮于德宗,言宁与朱泚盟誓,故至迟回,
宁遂见杀。恶颜真卿之直言,令奉使李希烈,竟殁于贼。初,京兆尹严郢与杨炎
有隙,杞乃擢郢为御史大夫以倾炎;炎既贬死,心又恶郢,图欲去之。宰相张镒
忠正有才,上所委信,杞颇恶之。会朱滔、朱泚弟兄不睦,有泚判官蔡廷玉者离
间滔,滔论奏,请杀之。廷玉既贬,殿中侍御史郑詹遣吏监送,廷玉投水而卒。
杞因奏曰:“恐朱泚疑为诏旨,请三司按鞠詹;又御史所为,禀大夫命,并令按
郢。”詹与张镒善,每伺杞昼眠,辄诣镒,杞知之。他日,杞假寝佯熟,伺詹果
来,方与镒语,杞遽至镒阁中,詹趋避杞,杞遽言密事,镒曰:“殿中郑侍御在
此。”杞佯愕曰:“向者所言,非他人所宜闻。”时三司使方按詹、郢,狱未具
而奏杀詹,贬郢为驩州刺史。镒寻罢相,出镇凤翔。其阴祸贼物如此。李揆旧德,
虑德宗复用,乃遣使西蕃,天下无不扼腕痛愤,然无敢言者。户部侍郎、判度支
杜佑,甚承恩顾,为杞媒孽,贬饶州刺史。
初,上即位,擢崔祐甫为相,颇用道德宽大,以弘上意,故建中初政声蔼然,
海内想望贞观之理;及杞为相,讽上以刑名整齐天下。初,李希烈请讨梁崇义,
崇义诛而希烈叛,尽据淮右、襄、邓之郡邑。恒州李宝臣死,其子惟岳邀节钺,
遂与田悦缔结以抗王师,由是河北、河南连兵不息。度支使杜佑计诸道用军月费
一百余万贯,京师帑廪不支数月;且得五百万贯,可支半岁,则用兵济矣。杞乃
以户部侍郎赵赞判度支,赞亦无计可施,乃与其党太常博士韦都宾等谋行括率,
以为泉货所聚,在于富商,钱出万贯者,留万贯为业,有余,官借以给军,冀得
五百万贯。上许之,约以罢兵后以公钱还。敕即下,京兆少尹韦祯督责颇峻,长
安尉薛萃荷校乘车,搜人财货,意其不实,即行搒箠,人不胜冤痛,或有自缢而
死者,京师嚣然如被贼盗。都计富户田宅奴婢等估,才及八十八万贯。又以僦柜
纳质积钱货贮粟麦等,一切借四分之一,封其柜窖,长安为之罢市,百姓相率千
万众邀宰相于道诉之。杞初虽慰谕,后无以遏,即疾驱而归。计僦质与借商,才
二百万贯。德宗知下民流怨,诏皆罢之,然宿师在野,日须供馈。
明年六月,赵赞又请税间架、算除陌。凡屋两架为一间,分为三等:上等每
间二千,中等一千,下等五百。所由吏秉笔执筹,入人第舍而计之。凡没一间,
杖六十,告者赏钱五十贯文。除陌法,天下公私给与贸易,率一贯旧算二十,益
加算为五十,给与物或两换者,约钱为率算之。市主人牙子各给印纸,人有买卖,
随自署记,翌日合算之。有自贸易不用市牙子者,验其私簿,投状自其有私簿投
状。其有隐钱百,没入;二千,杖六十;告者赏钱十千,出于其家。法既行,主
人市牙得专其柄,率多隐盗,公家所入,百不得半,怨讟之声,嚣然满于天下。
及十月,泾师犯阙,乱兵呼于市曰:“不夺汝商户僦质矣!不税汝间架除陌矣!”
是时人心悉怨,泾师乘间谋乱,奉天之奔播,职杞之由。故天下无贤不肖,视杞
如仇。
德宗在奉天,为朱泚攻围,李怀光自魏县赴难。或谓王翃、赵赞曰:“怀光
累叹愤,以为宰相谋议乖方,度支赋敛烦重,京尹刻薄军粮,乘舆播迁,三臣之
罪也。今怀光勋业崇重,圣上必开襟布诚,询问得失,使其言入,岂不殆哉!”
翃、赞白于杞,杞大骇惧,从容奏曰:“怀光勋业,宗社是赖。臣闻贼徒破胆,
皆无守心。若因其兵威,可以一举破贼;今若许其朝觐,则必赐宴,赐宴则留连,
使贼得京城,则从容完备,恐难图之。不如使怀光乘胜进收京城,破竹之势,不
可失也。”帝然之,乃诏怀光率众屯便桥,克期齐进。怀光大怒,遂谋异志,德
宗方悟为杞所构。物议喧腾,归咎于杞,乃贬为新州司马,白志贞恩州司马,赵
赞为播州司马。
遇赦,移吉州长史。在贬所谓人曰:“吾必再入用。”是日,上果用杞为饶
州刺史。给事中袁高宿直,当草杞制,遂执以谒宰相卢翰、刘从一曰:“杞作相
三年,矫诬阴贼,排斥忠良,朋附者欬唾立至青云,睚眦者顾盼已挤沟壑。傲
很背德,反乱天常,播越銮舆,疮痍天下,皆杞之为也。幸免诛戮,唯示贬黜,
寻已稍迁近地,更授大郡,恐失天下望,惟相公执奏之,事尚可救。”翰、从一
不悦,遂改命舍人草制。明日诏下,袁高执奏曰:“卢杞为政,极恣凶恶,三军
将校,愿食其肉,百辟卿士,嫉之若仇。”谏官赵需、裴佶、宇文炫、卢景亮、
张荐等上疏曰:“伏以吉州长史卢杞,外矫俭简,内藏奸邪,三年擅权,百揆失
序,恶直丑正,乱国殄人,天地神祗所知,蛮夷华夏同弃。伏惟故事,皆得上闻,
自杞为相,要官大臣,动逾月不敢奏闻,百僚惴惴,常惧颠危。及京邑倾沦,皇
舆播越,陛下炳然觉悟,出弃遐荒,制曰:‘忠谠壅于上闻,朝野为之侧目。’
由是忠良激劝,内外欢欣;今复用为饶州刺史,众情失望,皆谓非宜。臣闻君之
所以临万姓者,政也;万姓之所以载君者,心也。倘加巨奸之宠,必失万姓之心,
乞回圣慈,遽辍新命。”疏奏不答。谏官又论曰:“卢杞蒙蔽天听,隳紊朝典,
致乱危国,职杞之由,可谓公私巨蠹,中外弃物。自闻再加擢用,忠良痛骨,士
庶寒心。臣昨者沥肝上闻,冒死不恐,冀回宸睠,用快群情;至今拳拳,未奉
圣旨,物议腾沸,行路惊嗟。人之无良,一至于此。伏乞俯从众望,永弃奸臣。
幸免诛夷,足明恩贷;特加荣宠,恐造祸阶。臣等忝列谏司,今陈狂瞽。”给事
中袁高坚执不下,乃改授澧州别驾。翌日延英,上谓臣曰:“朕欲授杞一小州刺
史,可乎?”李勉对曰:“陛下授杞大郡亦可,其如兆庶失望何?”上曰:“众
人论杞奸邪,朕何不知?”勉曰:“卢杞奸邪,天下人皆知;唯陛下不知,此所
以为奸邪也!”德宗默然良久。散骑常侍李泌复对,上曰:“卢杞之事,朕已可
袁高所奏,如何?”泌拜而言曰:“累日外人窃议,以陛下同汉之桓、灵;臣今
亲承圣旨,乃知尧、舜之不迨也!”德宗大悦,慰勉之。杞寻卒于澧州。
子元辅,字子望,少以清行闻于时。进士擢第,授崇文馆校书郎。德宗思杞
不已,乃求其后,特恩拜左拾遗,再迁左司员外郎,历杭、常、绛三州刺史。以
课最高,征为吏部郎中,迁给事中,改刑部侍郎。自兵部侍郎出为华州刺史、潼
关防御、镇国军等使,复为兵部侍郎。元辅自祖至曾,以名节著于史册。元辅简
絜贞方,绰继门风,历践清贯,人亦不以父之丑行为累,人士归美。大和三年八
月卒,时年五十六。
白志贞者,太原人,本名琇珪。出于胥吏,事节度使李光弼,小心勤恪,动
多计数,光弼深委信之,帐中之事,与琇珪参决。代宗素知之,光弼薨后,用为
司农少卿,迁太卿,在寺十余年。德宗尝召见与语,引为腹心,遂用为神策军使、
检校左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赐名志贞。善伺候上意,言无不从。
建中四年,李希烈陷汝州,命志贞为京城召募使。时尚父子仪端王傅吴仲孺
家财巨万,以国家召募有急,惧不自安,乃上表请以子弟率奴客从军,德宗嘉之,
超授五品官。由是志贞请令节度、观察、团练等使并尝为是官者,令家出子弟甲
马从军,亦与其男官。是时豪家不肖子幸之,贫而有知者苦之。自是京师人心摇
震,不保家室。时禁军募致,悉委志贞,两军应赴京师,杀伤殆尽,都不奏闻,
皆以京师沽贩之徒以填其阙。其人皆在市廛,及泾师犯阙,诏志贞以神策军拒贼,
无人至者,上无以御寇,乃图出幸。时令狐建以龙武军四百人从驾至奉天,仍以
志贞为行在都知兵马使。闻李怀光至,恐暴扬其罪,乃与卢杞同沮怀光入朝,众
议喧沸,言致播迁,卢杞、志贞之罪也。故与杞同贬,遇赦量移阆州别驾。贞元
二年,迁果州刺史,宰臣李勉及谏官表疏论列,言志贞与卢杞罪均,未宜叙用,
固执不许,凡旬日,方下其诏。贞元三年,迁润州刺史、兼御史大夫、浙西观察
使。是年六月卒。
裴延龄,河东人。父旭,和州刺史。延龄,乾元末为汜水县尉,遇东都陷贼,
因寓居鄂州,缀缉裴骃所注《史记》之阙遗,自号小裴。后华州刺史董晋辟为防
御判官;黜陟使荐其能,调授太常博士。卢杞为相,擢为膳部员外郎、集贤院直
学士,改祠部郎中。崔造作相,改易度支之务,令延龄知东都度支院。及韩滉领
度支,召赴京,守本官,延龄不待诏命,遽入集贤院视事。宰相延赏恶其轻率,
出为昭应令,与京兆尹郑叔则论辨是非,攻讦叔则之短。时李泌为相,厚于叔则;
中丞窦参恃恩宠,恶泌而佑延龄。叔则坐贬为永州刺史,延龄改著作郎。窦参寻
作相,用为太府少卿,转司农少卿。贞元八年,班宏卒,以延龄守本官,权领度
支。自揣不通殖货之务,乃多设钩距,召度支老吏与谋,以求恩顾,乃奏云:
“天下每年出入钱物,新陈相因,常不减六七千万贯,唯有一库,差舛散失,莫
可知之。请于左藏库中分置别库:欠、负、耗、剩等库及季库、月库,纳诸色钱
物。”上皆从之。且欲多张名目以惑上听,其实于钱物更无增加,唯虚费簿书、
人吏耳。
其年,迁户部侍郎、判度支,奏请令京兆府以两税青苗钱市草百万围送苑中。
宰相陆贽、赵憬议,以为:“若市送百万围草,即一府百姓,自冬历夏,般载不
了,百役供应,须悉停罢,又妨夺农务。请令府县量市三二万围,各贮侧近处,
他时要即支用。”京西有汙池卑湿处,时有芦苇生焉,亦不过数亩,延龄乃奏曰:
“廊马冬月合在槽枥秣饲,夏中即须牧放。臣近寻访知长安、咸阳两县界有陂池
数百顷,请以为内廊牧马之地;且去京城十数里,与苑廊中无别。”上初信之,
言于宰相,对曰:“恐必无此。”上乃差官阅视,事皆虚妄,延龄既惭且怒。又
诬奏李充为百姓妄请积年和市物价,特敕令折填,谓之“底折钱”。尝因奏对请
积年钱帛以实帑藏,上曰:“若为可得钱物?”延龄奏曰:“开元、天宝中,天
下户仅千万,百司公务殷繁,官员尚或有阙;自兵兴已来,户口减耗大半,今一
官可兼领数司。伏请自今已后,内外百司官阙,未须补置,收其阙官禄俸,以实
帑藏。”
后因对事,上谓延龄曰:“朕所居浴堂院殿一栿,以年多之故,似有损蠹,
欲换之未能。”对曰:“宗庙事至重,殿栿事至轻。况陛下自有本分钱物,用
之不竭。”上惊曰:“本分钱何也?”对曰:“此是经义证据,愚儒常材不能知,
陛下正合问臣,唯臣知之。准《礼经》,天下赋税当为三分:一分充乾豆,一分
充宾客,一分充君之庖厨。乾豆者,供宗庙也。今陛下奉宗庙,虽至敬至严,至
丰至厚,亦不能一分财物也。只如鸿胪礼宾、诸国蕃客,至于回纥马价,用一分
钱物,尚有赢羡甚多。况陛下御膳宫厨皆极简俭,所用外分赐百官充俸料、飧钱
等,犹未能尽。据此而言,庖厨者之余,其数尚多,皆陛下本分也。用修数十殿
亦不合疑虑,何况一栿。”上曰:“经义如此,人总不曾言之。”颔之而已。
又因计料造神龙寺,须长五十尺松木,延龄奏曰:“臣近于同州检得一谷木,可
数千条,皆长八十尺。”上曰:“人言开元、天宝中侧近求觅长五六十尺木,尚
未易,须于岚、胜州采市,如今何为近处便有此木?”延龄奏曰:“臣闻贤材、
珍宝、异物,皆在处常有,但遇圣君即出见。今此木生关辅,盖为圣君,岂开元、
天宝合得有也!”
时陆贽秉政,上素所礼重,每于延英极论其诞妄,不可令掌财赋。德宗以为
排摈,待延龄益厚。贽上书疏其失曰:
前岁秋首,班宏丧亡,特诏延龄继司邦赋。数日之内,遽衒功能,奏称,
“勾获隐欺,计钱二十万贯,请贮别库以为羡余,供御所须,永无匮乏。”陛下
欣然信纳,因谓委任得人。既赖盈余之财,稍弘心意之欲,兴作浸广,宣索渐多。
延龄务实前言,且希睿旨,不敢告阙,不敢辞难。勾获既是虚言,无以应命;供
办皆承严约,苟在及期。遂乃搜求市廛,豪夺入献;追捕夫匠,迫胁就功。以敕
索为名,而不酬其直;以和雇为称,而不偿其佣。都城之中,列肆为之昼闭;兴
役之所,百工比于幽囚。聚诅连郡,遮诉盈路,持纲者莫敢致诘,巡察者莫敢为
言。时有讦而言之,翻谓党邪丑直。天子毂下,嚣声沸腾,四方观瞻,何所取则。
伤心于止,敛怨于人,欺天陷君,远近危惧,此其罪之大者也。
总制邦用,度支是司;出纳货财,太府攸职。凡是太府出纳,皆禀度支文符,
太府依符以奉行,度支凭案以勘覆,互相关键,用绝奸欺。其出纳之数,则每旬
申闻;见在之数,则每月计奏。皆经度支勾覆,又有御史监临,旬旬相承,月月
相继。明若指掌,端如贯珠,财货多少,无容隐漏。延龄务行邪谄,公肆诬欺,
遂奏云“左藏库司多有失落,近因检阅使置簿书,乃于粪土之中收得十三万两,
其匹段杂货又百万有余,皆是文帐脱遗,并同已弃之物。今所收获,即是羡余,
悉合移入杂库,以供别敕支用者。”其时特宣进止,并依所奏施行。太府卿韦少
华抗疏上陈,殊不引伏,确称“每月申奏,皆是见在数中,请令推寻,足验奸诈。”
两司既有论执,理须详办是非,陛下纵其妄欺,不加按问。以在库之物为收获之
功,以常赋之财为羡余之费,罔上无畏,示人不惭,此又罪之大者也。
国家府库,出纳有常,延龄险猾售奸,诡谲求媚,遂于左藏之内,分建六库
之名,意在别贮赢余,以奉人主私欲。曾不知王者之体,天下为家,国不足则取
之于人,人不足则资之于国,在国为官物,在人为私财,何谓赢余,须别收贮?
是必巧诈以变移官物,暴法以刻削私财,舍此二途,其将安取?陛下方务崇信,
不加检裁,姑务保持,曾无诘责。延龄谓能蔽惑,不复惧思,奸威既沮于四方,
憸态复行于内府。由是蹂躏官属,倾倒货财,移东就西,便为课绩,取此适彼,
遂号羡余,愚弄朝廷,有同儿戏。
夫理天下者,以义为本,以利为末,以人为本,以财为末,本盛则其末自举,
末大则其本必倾。自古及今,德义立而利用不丰,人庶安而财货不给,因以丧邦
失位者,未之有也。故曰:“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有德必有
人,有土必有土,有人必有财。”“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盖谓此也。自古及
今,德义不立而利用克宣,人庶不安而财货可保,因以兴邦固位者,未之有也。
故曰:“财散则人聚,财聚则人散。”“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无令侵
削兆人,为天子取怨于下也。且陛下初膺宝历,志翦群凶,师旅繁兴,征求浸广,
榷算侵剥,下无聊生。是以泾原叛徒,乘人怨咨,白昼犯阙,都邑甿庶,恬然不
惊,反与贼众相从,比肩而入宫殿。虽蚩蚩之性,靡所不为,然亦由德泽未浃,
而暴令驱之,以至于是也。于时内府之积,尚如丘山,竟资凶渠,以饵贪卒,此
则陛下躬睹之矣。是乃失人而聚货,夫何利之有焉!
车驾既幸奏天,逆泚旋肆围逼,一垒之内,万乘所屯,窘如涸流,庶物空匮。
尝欲发一健步出觇贼军,其人恳以苦寒为辞,跪奏乞一襦袴,陛下为之求觅不致,
竟闵默而遣之。又尝宫壶之中,服用有阙,圣旨方戎事为急,不忍重烦于人,乃
剥亲王饰带之金,卖以给直。是时行从将吏,赴难师徒,苍黄奔驰,咸未冬服,
渐属凝冱,且无薪蒸,饥冻内攻,矢石外迫。昼则荷戈奋迅,夜则映堞呻吟,凌
风飚,冒霜雪,逾四旬而众无携贰,卒能走强贼、全危城者,陛下岂有严刑重赏
使之然耶?唯以不厚其身,不藏其货,与众庶同其忧患,与士伍共其有无,乃能
使人捐躯命而扞寇仇,馁之不离,冻之不憾,临危而不易其守,见死而不去其君,
所谓“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此其效也。
及乎重围既解,诸路稍通,赋税渐臻,贡献继至,乃于行宫外庑之下,别置
琼林、大盈之司。未赏功劳,遽私贿玩,甚沮惟新之望,颇携死义之心,于是舆
诵兴讥,而军士始怨矣。财聚人散,不其然乎!旋属蟊贼内兴,翠华南狩,奉天
所积财货,悉复歼于乱军。即迁岷、梁,日不暇给,独凭大顺,遂复皇都。是知
天子者,以得人为资,以蓄义为富,人苟归附,何患蔑资?义苟修崇,何忧不富?
岂在贮之内府,方为己有哉!故藏于天下者,天子之富也;藏于境内者,诸侯之
富也;藏于囷仓箧椟者,农夫、商贾之富也。奈何以天子之贵,海内之富,面猥
行诸侯之弃德,守农商之鄙业哉!陛下若谓厚取可以恢武功,则建中之取既无成
矣;若谓多积可以为己有,则建中之积又不在矣;若谓徇欲不足伤理化,则建中
之失伤已甚矣;若谓敛怨不足致危亡,则建中之乱危亦至矣!然而遽能靖滔天之
祸,成中兴之功者,良以陛下有侧身修励之志,有罪己悔惧之辞,罢息诛求,敦
尚节俭,涣发大号,与人更新;故灵祗感陛下之诚,臣庶感陛下之意,释憾回虑,
化危为安。陛下亦当为宗庙社稷建不拔之永图,为子孙黎元立可久之休业,惩前
事徇欲之失,复日新盛德之言;岂宜更纵憸邪,复行克暴,事之追悔,其可再
乎!
臣又窃虑陛下纳彼盗言,堕其奸计,以为搏噬拏攫,怨集有司,积聚丰盈,
利归君上,是又大谬,所宜慎思。夫人主昏明,系于所任,咎繇、夔、契之道长,
而虞舜享浚哲之名;皇甫、棸、楀之嬖行,而周厉婴颠覆之祸。自古何尝
有小人柄用,而灾患不及邦国者乎!譬犹操兵以刃人,天下不委罪于兵而委罪于
所操之主;畜蛊以殃物,天下不归咎于蛊而归咎于所畜之家;理有必然,不可不
察。
臣伏虑陛下以延龄之进,独出宸衷,延龄之言,多顺圣旨,今若以罪置辟,
则似为众所挤,故欲保持,用彰坚断。若然,陛下与人终始之意则美矣。其于改
过勿吝、去邪勿疑之道,或未尽善。今希旨自默,浸以成风,奖之使言,犹惧不
既,若又阻抑,谁当贡诚?或恐未亮斯言,请以一事为证。只如延龄凶妄,流布
寰区,上自公卿近臣,下迨舆台贱品,喧喧谈议,亿万为徒,能以上言,其人有
几?陛下诚令亲信博采舆词,参较比来所闻,足鉴人间情伪。
臣以卑鄙,位当台衡,既极崇高,又承渥泽。岂不知观时附会,足保旧恩,
随众沉浮,免贻厚责。谢病黜退,获知几之名;党奸苟容,无见嫉之患。何急自
苦,独当豺狼,上违欢情,下饵谗口。良以内顾庸昧,一无所堪,夙蒙眷知,唯
以诚直,绸缪帷扆,一纪于兹,圣慈既襎此见容,愚臣亦以此自负。从陛下历播
迁之危,睹陛下致兴复之难,至今追思,犹为心悸;所以畏覆车而骇虑,惧毁室
而悲鸣,盖情激于衷,虽欲罢而不能自默也!因事陈请,虽已频烦,天听尚高,
未垂谅察,辄申悃款,以极愚诚。忧深故语烦,意恳故词切,以微臣自固之谋则
过,于陛下虑患之计则忠。糜躯奉君,所不敢避;沽名衒直,亦不忍为。愿回睿
聪,为国熟虑,社稷是赖,岂唯微臣。
书奏,德宗不悦,待延龄益厚。时盐铁转运使张滂、京兆尹李充、司农卿李
銛,以事相关,皆证延龄矫妄。德宗罢陆贽知政事,为太子宾客;滂、充、銛悉
罢职左迁。
十一年春暮,上数畋于苑中,时久旱,人情忧惴,延龄遽上疏曰:“陆贽、
李充等失权,心怀怨望,今专大言于众曰:‘天下炎旱,人庶流亡,度支多欠阙
诸军粮草。’以激怒群情。”后数日,上又幸苑中,适会神策军人诉度支欠厩
马刍草。上思延龄言,即时回驾,下诏斥逐贽、充、滂、銛等,朝廷中外惴恐。
延龄谋害在朝正直之士,会谏议大夫阳城等伏阁切谏,事遂且止。贽、充等虽已
贬黜,延龄憾之未已,乃掩捕李充腹心吏张忠,捶掠楚痛,令为之词,云“前后
隐没官钱五十余万贯,米麦称是,其钱物多结托权势,充妻常于犊车中将金宝缯
帛遗陆贽妻。”忠不胜楚毒,并依延龄教抑之辞,具于款占。忠妻、母于光顺门
投匦诉冤,诏御史台推问,一宿得其实状,事皆虚,乃释忠。延龄又奏京兆府妄
破用钱谷,请令比部勾覆,以比部郎中崔元尝为陆贽所黜故也。及崔元勾覆钱谷,
又无交涉。延龄既锐意以苛刻剥下附上为功,每奏对际,皆恣骋诡怪虚妄,他人
莫敢言者,延龄言之不疑,亦人之所未尝闻。德宗颇知其诞妄,但以其敢言无隐,
且欲访闻外事,故断意用之。延龄恃之,谓必得宰相,尤好慢骂,毁诋朝臣,班
行为之侧目。及卧病,载度支官物置于私家,亦无敢言者。贞元十二年卒,时年
六十九。延龄死,中外相贺,唯德宗悼惜不已,册赠太子少保。
韦渠牟,京兆万年人。六代祖范,魏西阳太守,后周封郿城公。渠牟少慧悟,
涉览经史。初为道士,后为僧。兴元中,韩滉镇浙西,奏授试秘书郎,累转四门
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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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5:58 | 显示全部楼层
○卢杞(子元辅) 白志贞 裴延龄 韦渠牟 李齐运 李实 韦执谊 王
叔文(王伾附) 程异 皇甫抃(弟镛)(下)

贞元十二年四月,德宗诞日,御麟德殿,召给事中徐岱、兵部郎中赵需、礼
部郎中许孟容与渠牟及道士万参成、沙门谭延等十二人,讲论儒、道、释三教。
渠牟枝词游说,捷口水注;上谓其讲耨有素,听之意动。数日,转秘书郎,奏诗
七十韵,旬日,迁右补阙、内供奉,僚列初不有之。在延英既对宰相,多使中贵
人召渠牟于官次,同辈始注目矣。岁终,迁右谏议大夫。时延英对秉政赋之臣,
昼漏率下二三刻为常,渠牟奏事,率漏下五六刻,上笑语款狎,往往外闻。渠牟
形神佻躁,无士君子器,志向不根道德,众雅知不能以正道开悟上意。
陆贽免相后,上躬亲庶政,不复委成宰相,庙堂备员,行文书而已。除守宰、
御史,皆帝自选择。然居深宫,所狎而取信者裴延龄、李齐运、王绍、李实、韦
执谊洎渠牟,皆权倾相府。延龄、李实,奸欺多端,甚伤国体;绍无所发明;而
渠牟名素轻,颇张恩势以招趋向者,门庭填委。茅山处士崔芊征至阙下,郑随自
山人再至补阙,冯伉自醴泉令为给事中、皇太子侍读,皆渠牟延荐之。上既偏有
所听,浮薄率背本衒进,不复藏器蕴德,皆奔驰请谒,剚蹄甘辞以附渠牟。居
无何,迁太府卿,赐金紫,又转太常卿。贞元十七年卒,时年五十三,赠刑部尚
书,仍谥曰忠。
李齐运者,蒋王惲之孙也。解褐宁王府东阁祭酒,七迁至监察御史。江淮都
统李峘辟为幕府,累转工部郎中,为长安县令,职事修理。历京兆少尹、陕府
长史。建中末,改河中尹、晋绛慈隰观察使。时李怀光自山东卷甲奔难,昼夜倍
道,比至河中,力疲,休兵三日,齐运倾力犒设,军人皆悦。怀光既反,驱兵还
保河中,齐运不能敌,弃城而走,除为京兆尹,兼御史大夫。时贼据京城,李晟
军东渭桥,齐运扰攘之中,征募工役,版筑城垒,飞刍輓粟以应晟。收复之际,
颇有力焉。
贞元中,蝗旱方炽,齐运无政术,乃以韩洄代之,改宗正卿,兼御史大夫、
闲厩宫苑使。改检校礼部尚书,兼殿中监。寻正拜礼部尚书,兼殿中监使如故。
其后十余岁,宰臣内殿对后,齐运常次进,贡其计虑,以决群议。齐运无学术,
不知大体,但甘言取信而已。荐李锜为浙西观察使,受赂数十万计。举李词为湖
州刺史,既而邑人告其赃犯,上以齐运故,不问而遣之。齐运被疾,岁余不能朝
请,朝廷除授,往往降中人就宅咨决。末以妾卫氏为正室,身为礼部尚书,冕服
以行其礼,人士嗤诮。贞元十二年卒,时年七十二,赠尚书左仆射。
李实者,道王元庆玄孙。以荫入仕,六转至潭州司马。洪州节度使、嗣曹王
皋辟为判官,迁蕲州刺史。皋为山南东道节度使,复用为节度判官、检校太子宾
客、员外郎。皋卒,新帅未至,实知留后,刻薄军士衣食,军士怨叛,谋杀之,
实夜缒城而出,归诣京师,用为司农少卿,加检校工部尚书、司农卿。
贞元十九年,为京兆尹,卿及兼官如故。寻封嗣道王。自为京尹,恃宠强愎,
不顾文法,人皆侧目。二十年春夏旱,关中大歉,实为政猛暴,方务聚敛进奉,
以固恩顾,百姓所诉,一不介意。因入对,德宗问人疾苦,实奏曰:“今年虽旱,
谷田甚好。”由是租税皆不免,人穷无告,乃彻屋瓦木,卖麦苗以供赋敛。优人
成辅端因戏作语,为秦民艰苦之状云:“秦城城池二百年,何期如此贱田园,一
顷麦苗五硕米,三间堂屋二千钱。”凡如此语有数十篇。实闻之怒,言辅端诽谤
国政,德宗遽令决杀,当时言者曰:“瞽诵箴谏,取其诙谐以托讽谏,优伶旧事
也。设谤木,采刍荛,本欲达下情,存讽议,辅端不可加罪。”德宗亦深悔,京
师无不切齿以怒实。
故事,府官避台官。实常遇侍御史王播于道,实不肯避,导从如常。播诘其
从者,实怒,奏播为三原令,谢之日,庭诟之。陵轹公卿百执事,随其喜怒,诬
奏迁逐者相继,朝士畏而恶之。又诬奏万年令李众,贬虔州司马,奏虞部员外郎
房启代众,升黜如其意,怙势之色,謷然在眉睫间。故事,吏部将奏科目,奥密,
朝官不通书问,而实身诣选曹迫赵宗儒,且以势恐之。前岁,权德舆为礼部侍郎,
实托私荐士,不能如意,后遂大录二十人迫德舆曰:“可依此第之;不尔,必出
外官,悔无及也。”德舆虽不从,然颇惧其诬奏。
二十一年,有诏蠲畿内逋租,实违诏征之,百姓大困,官吏多遭笞罚,剥割
掊敛,聚钱三十万贯,胥吏或犯者,即按之。有乞丐丝发固死;无者,且曰“死
亦不屈”,亦杖杀之。京帅贵贱同苦其暴虐。顺宗在谅阴逾月,实毙人于府者十
数,遂议逐之,乃贬通州长史。制出,市人皆袖瓦石投其首;实知之,由月营门
自苑西出,人人相贺。后遇赦量移虢州,在道卒。
韦执谊者,京兆人。父浼,官卑。执谊幼聪俊有才,进士擢第,应制策高等,
拜右拾遗,召入翰林为学士,年才二十余。德宗尤宠异,相与唱和歌诗,与裴延
龄、韦渠牟等出入禁中,略备顾问。德宗载诞日,皇太子献佛像,德宗命执谊为
画像赞,上令太子赐执谊缣帛以酬之。执谊至东宫谢太子,卒然无以藉言,太子
因曰:“学士知王叔文乎?彼伟才也。”执谊因是与叔文交甚密。俄丁母忧,服
阕,起为南宫郎。德宗时,召入禁中。
初,贞元十九年,补阙张正一因上书言事得召见,王仲舒、韦成季、刘伯刍、
裴茝、常仲孺、吕洞等以尝同官相善,以正一得召见,偕往贺之。或告执谊曰:
“正一等上疏论君与王叔文朋党事。”执谊信然之,因召对,奏曰:“韦成季等
朋聚觊望。”德宗令金吾伺之,得其相过从饮食数度,于是尽逐成季等六七人,
当时莫测其由。
及顺宗即位,久疾不任朝政,王叔文用事,乃用执谊为宰相,乃自朝议郎、
吏部郎中、骑都尉赐绯鱼袋,授尚书左丞、同平章事,仍赐金紫。叔文欲专政,
故令执谊为宰相于外,己自专于内。执谊既为叔文引用,不敢负情,然迫于公议,
时时立异,密令人谢叔文曰:“不敢负约为异,欲共成国家之事故也。”叔文诟
怒,遂成仇怨;执谊既因之得位,亦欲矛盾掩其迹。及宪宗受内禅,王伾、王
叔文徒党并逐,尚以执谊是宰相杜黄裳之婿,故数月后贬崖州司户。初,执谊自
卑官,常忌讳不欲人言岭南州县名。为郎官时,尝与同舍诣职方观图,每至岭南
州,执谊遽命去之,闭目不视。及拜相,还所坐堂,见北壁有图,不就省,七八
日,试观之,乃崖州图也,以为不祥,甚恶之,不敢出口。及坐叔文之贬,果往
崖州,卒于贬所。
王叔文者,越州山阴人也。以棋待诏,粗知书,好言理道。德宗令直东宫。
太子尝与侍读论政道,因言宫市之弊,太子曰:“寡人见上,当极言之。”诸生
称赞其美,叔文独无言。罢坐,太子谓叔文曰:“向论宫市,君独无言何也”?
叔文曰:“皇太子之事上也,视膳问安之外,不合辄预外事。陛下在位岁久,如
小人离间,谓殿下收取人情,则安能自解?”太子谢之曰:“苟无先生,安得闻
此言?”由是重之,宫中之事,倚之裁决。每对太子言,则曰:“某可为相,某
可为将,幸异日用之。”密结当代知名之士而欲侥幸速进者,与韦执谊、陆质、
吕温、李景俭、韩晔、韩泰、陈谏、柳宗元、刘禹锡等十数人,定为死交;而凌
准,程异,又因其党以进;藩镇侯伯,亦有阴行赂遗请交者。
德宗崩,已宣遗诏,时上寝疾久,不复关庶政,深居施帘帷,阉官李忠言、
美人牛昭容侍左右,百官上议,自帷中可其奏。王伾常谕上属意叔文,宫中诸
黄门稍稍知之。其日,召自右银台门,居于翰林,为学士。叔文与吏部郎中韦执
谊相善,请用为宰相。叔文因王伾,伾因李忠言,忠言因牛昭容,转相结构。
事下翰林,叔文定可否,宣于中书,俾执谊承奏于外。与韩泰、柳宗元、刘禹锡、
陈谏、凌准、韩晔唱和,曰管,曰葛,曰伊,曰周,凡其党僴然自得,谓天下
无人。
叔文贱时,每言钱谷为国大本,将可以盈缩兵赋,可操柄市士。叔文初入翰
林,自苏州司功为起居郎,俄兼充度支、盐铁副使,以杜佑领使,其实成于叔文。
数月,转尚书户部侍郎,领使、学士如故。内官俱文珍恶其弄权,乃削去学士之
职。制出,叔文大骇,谓人曰:“叔文须时至此商量公事,若不带此职,无由入
内。”王伾为之论请,乃许三、五日一入翰林,竟削内职。叔文始入内廷,阴
构密命,机形不见,因腾口善恶进退之。人未窥其本,信为奇才。及司两使利柄,
齿于外朝,愚智同曰:“城狐山鬼,必夜号窟居以祸福人,亦神而畏之;一旦昼
出路驰,无能必矣。”
叔文在省署,不复举其职事,引其党与窃语,谋夺内官兵柄,乃以故将范希
朝统京西北诸镇行营兵马使,韩泰副之。初,中人尚未悟,会边上诸将各以状辞
中尉,且言方属希朝,中人始悟兵柄为叔文所夺,中尉乃止诸镇无以兵马入。希
朝、韩泰已至奉天,诸将不至,乃还。无几,叔文母死。前一日,叔文置酒馔于
翰林院,宴诸学士及内官李忠言、俱文珍、刘光奇等。中饮,叔文白诸人曰:
“叔文母疾病,比来尽心戮力为国家事,不避好恶难易者,欲以报圣人之重知也。
若一去此职,百谤斯至,谁肯助叔文一言者,望诸君开怀见察。”又曰:“羊士
谔非毁叔文,欲杖杀之,而韦执谊懦不遂。叔文生平不识刘辟,乃以韦皋意求领
三川,辟排门相干,欲执叔文手,岂非凶人耶!叔文已令扫木场,将斩之,韦执
谊苦执不可。叔文无以对。
叔文未欲立皇太子。顺宗既久疾未平,群臣中外请立太子,既而诏下立广陵
王为太子,天下皆悦;叔文独有忧色,而不敢言其事,但吟杜甫题诸葛亮祠堂诗
末句云:“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因歔欷泣下,人皆窃笑之。皇
太子监国,贬为渝州司户,明年诛之。
王伾,杭州人。始为翰林侍书待诏,累迁至正议大夫、殿中丞、皇太子侍
书。顺宗即位,迁左散骑常侍,依前翰林待诏。
伾阘茸,不如叔文,唯招贿赂,无大志,貌寝陋,吴语,素为太子之所亵
狎;而叔文颇任气自许,粗知书,好言事,顺宗稍敬之,不得如伾出入无间。
叔文入止翰林,而伾入至柿林院,见李忠言、牛昭容等。然各有所主:伾主
往来传授;王叔文主决断;韦执谊为文诰;刘禹锡、陈谏、韩晔、韩泰、柳宗元、
房启、凌准等谋议唱和,采听外事。而伾与叔文及诸朋党之门,车马填凑,而
伾门尤盛,珍玩赂遗,岁时不绝。室中为无门大柜,唯开一窍,足以受物,以
藏金宝,其妻或寝卧于上。与叔文同贬开州司马。
王叔文最所重者,李景俭、吕温。叔文用事时,景俭居丧于东都;吕温使吐
蕃,留半岁,叔文败方归。陆质为皇太子侍读,寻卒。
伾、叔文既逐,诏贬其党韩晔饶州司马,韩泰虔州司马,陈谏台州司马,
柳宗元永州司马,刘禹锡朗州司马,凌准连州司马,程异郴州司马,韦执谊崖州
司马。
韩晔,宰相滉之族子,有俊才,依附韦执谊,累迁尚书司封郎中。叔文败,
贬池州刺史,寻改饶州司马,量移汀州刺史,又转永州卒。
陈谏至叔文败,已出为河中少尹,自台州司马量移封州刺史,转通州卒。
凌准,贞元二十年自浙东观察判官、侍御史召入,王叔文与准有旧,引用为
翰林学士,转员外郎。坐叔文贬连州。准有史学,尚古文,撰《邠志》二卷。
韩泰,贞元中累迁至户部郎中,王叔文用为范希朝神策行营节度行军司马。
泰最有筹画,能决阴事,深为伾、叔文之所重,坐贬,自虔州司马量移漳州刺
史,迁郴州。
柳宗元、刘禹锡自有传。
程异,京兆长安人。尝侍父疾,乡里以孝悌称。明经及第,释褐扬州海陵主
簿。登《开元礼》科,授华州郑县尉。精于吏职,剖判无滞。杜确刺同州,帅河
中,皆从为宾佐。
贞元末,擢授监察御史,迁虞部员外郎,充盐铁转运、扬子院留后。时王叔
文用事,由迳放利者皆附之,异亦被引用。叔文败,坐贬岳州刺史,改郴州司马。
元和初,盐铁使李巽荐异晓达钱谷,请弃瑕录用,擢为侍御史,复为扬子留后,
累检校兵部郎中、淮南等五道两税使。异自悔前非,厉己竭节,江淮钱谷之弊,
多所铲革。入为太府少卿、太卿,转卫尉卿,兼御史中丞,充盐铁转运副使。
时淮西用兵,国用不足,异使江表以调征赋,且讽有土者以饶羡入贡,至则
不剥下,不浚财,经费以赢,人颇便之。由是专领盐铁转运使、兼御史大夫。十
三年九月,转工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领使如故。议者以异起钱谷吏,一
旦位冠百僚,人情大为不可。异自知叨据,以谦逊自牧,月余日,不敢知印秉笔。
异知西北边军政不理,建议置巡边使,上问谁可使者,异请自行。议未决,无疾
而卒,元和十四年四月也。赠左仆射,谥曰恭。异性廉约,殁官第,家无余财,
人士多之。
皇甫镈,安定朝那人。祖邻几,汝州刺史。父愉,常州刺史。镈贞元初登进
士第,登贤良文学制科,授监察御史。丁母忧,免丧,坐居丧时薄游,除詹事府
司直。转吏部员外郎、判南曹,凡三年,颇钤制奸吏。改吏部郎中,三迁司农卿、
兼御史中丞,赐金紫,判度支,俄拜户部侍郎。时方讨淮西,切于馈运,镈勾剥
严急,储供办集,益承宠遇,加兼御史大夫。
十三年,与盐铁使程异同日以本官同平章事,领使如故。镈虽有吏才,素无
公望,特以聚敛媚上,刻削希恩。诏书既下,物情骇异,至于贾贩无识,亦相嗤
诮。宰相崔群、裴度以物议上闻,宪宗怒而不听。度上疏乞罢知政事,因论之曰:
臣日昨于延英陈乞,伏奉圣旨,未遂愚衷。窃以上古明王圣帝,致理兴化,
虽由元首,亦在股肱。所以述尧、舜之道,则言稷、契、皋、夔;纪太宗、玄宗
之德,则言房、杜、姚、宋。自古至今,未有不任辅弼而能独理天下者。况今天
下,异于十年已前,方驱驾文武,廓清寇乱,建升平之业,十已得八九。然华夏
安否,系于朝廷,朝廷轻重,在于宰相。如臣驽钝,夙夜战兢,常以为上有圣君,
下无贤臣,不能增日月之明,广天地之德。遂使每事皆劳圣心,所以平贼安人,
费力如此,实由臣辈不称所职。方期陛下博采物议,旁求人望,致之辅弼,责之
化成;而乃忽取微人,列于重地,始则殿庭班列,相与惊骇,次则街衢市肆,相
与笑呼。伏计远近流闻,与京师无异。何者?天子如堂,宰臣如陛,陛高则堂高,
陛卑则堂不得高矣,宰臣失人,则天子不得尊矣。
伏以陛下睿哲文明,唯在所授,凡所阅视,洞达无遗。所以比来选任宰相,
纵道不周物,才不济时,公望所归,皆有可取。况皇甫镈自掌财赋,唯事割剥,
以苛为察,以刻为明。自京北、京西城镇及百司并远近州府,应是仰给度支之处,
无不苦口切齿,愿食其肉;犹赖臣等每加劝诫,或为奏论,庶事之中,抑令通济。
比者淮西诸军粮料,所破五成钱,其实只与一成、两成,士卒怨怒,皆欲离叛。
臣到行营,方且慰喻,直其迁延不进,供军渐难,俱能前行,必有优赏,以此约
定,然后切勒供军官,且支九月一日两成已上钱,俱容努力,方将小安,不然必
有溃散。今旧兵悉向淄青讨伐,忽闻此人入相,则必相与惊扰,以为更有前时之
事,则无告诉之忧。虽侵刻不少,然漏落亦多,所以罢兵之后,经费钱数一千三
十万贯,此事犹可。直以性惟狡诈,言不诚实,朝三暮四,天下共知,惟能上惑
圣聪,足见奸邪之极。程异虽人品凡俗,然心事和平,处之烦剧,或亦得力,但
升之相位,便在公卿之上,实亦非宜。如皇甫镈,天下之人,怨入骨髓,陛下今
日收为股肱,列在台鼎,切恐不可,伏惟图之。倘陛下纳臣恳款,速赐移易,以
副天下之望,则天下幸甚。伏闻李修疾病,亦求入来,如浙西观察使,且与亦得。
臣知一言出口,必犯天威,但使言行,甘心获戾。今者臣若不退,天下之人
谓臣有负恩宠;今退毁未许,言又不听,如火烧心,若箭攒体。臣自无足惜,惜
陛下今日事势。何者?淮西荡定,河北咸宁,承宗敛手削地,程权束身赴阙,韩
弘舆疾讨贼,此岂京师气力能制其命,祗是朝廷处置能服其心。今既开中兴,再
造区夏,陛下何忍却自破除,使亿万之众离心,四方诸侯解体?凡百君子,皆欲
恸哭。况陛下任臣之意,岂比常人;臣事陛下之心,敢同众士?所以昧死重封以
闻,如不足观,臣当引领受责。陛下引一市肆商徒,与臣同列,在臣亦有何损,
陛下实有所伤,不胜愤懑惶恐之至。
时宪宗以世道渐平,欲肆意娱乐,池台馆宇,稍增崇饰,而异、镈探知上旨,
数贡羡余,以备经构,故帝独排物议相之;见裴度疏,以为朋党,竟不省览。镈
知公议不可,益以巧媚自固,奏减内外官俸钱以赡国用;敕下,给事中崔祐封还
诏书,其事方罢。时内出积年库物付度支估价,例皆陈朽,镈尽以善价买之,以
给边军。罗縠缯彩,触风断裂,随手散坏,军士怨怒,皆聚而焚之。裴度奏事,
因言边军焚赐之意,镈因引其足奏曰:“此靴乃内库出者,臣以俸二千买之,坚
韧可以久服,所言不可用,皆诈也。”帝以为然,由是镈益无忌惮。裴度有用兵
伐叛之功,镈心嫉之,与宰相李逢吉、令狐楚合势挤度出镇太原。崔群有公望,
为搢绅所重,屡言时政之弊,镈恶之,因议宪宗尊号,乃奏曰:“昨群臣议上徽
号,崔群于陛下惜‘孝德’两字。”宪宗怒,黜群为湖南观察使。又与金吾将军
李道古叶为奸谋,荐引方士柳泌、僧大通,言可致长生。中尉吐突承璀恩宠莫二,
镈厚赂结其欢心,故及相位。
穆宗在东宫,备闻镈之奸邪,及居谅阴,听政之日,诏:“皇甫镈器本凡近,
性惟险狭,行靡所顾,文无可观,虽早践朝伦,而素乖公望。自掌邦计,属当军
兴,以剥下为徇公,既鼓众怒;以矫迹为孤立,用塞人言。洎尘台司,益蠹时政,
不知经国之大体,不虑安边之远图,三军多冻馁之忧,百姓深凋瘵之弊。事皆罔
蔽,言悉虚诬,远近咸知,朝野同怨。而又恣求方士,上惑先朝,潜通奸人,罪
在难舍。合加窜殛,以正刑章,俾黜遐荒,尚存宽典。”又诏曰:“山人柳泌辄
怀左道,上惑先朝,固求牧人,贵欲疑众,自知虚诞,仍便奔逃。僧大通医方不
精,药术皆妄。既延祸衅,俱是奸邪,邦国固有常刑,人神所宜共弃,宜付京兆
府决重杖一顿处死。”
柳泌本曰杨仁力,少习医术,言多诞妄。李道古奸回巧宦,与泌密谋求进,
言之于皇甫镈,因征入禁中。自云能致灵药,言:“天台山多灵草,君仙所会,
臣尝知之,而力不能致。愿为天台长吏,因以求之。”起徒步为台州刺史,仍赐
金紫。谏官论奏曰:“列圣亦有好方士者,亦与官号,未尝令赋政临民。”宪宗
曰:“烦一郡之力而致神仙长年,臣子于君父何爱焉!”由是莫取有言者。裴潾
以极言被黜。泌到天台,驱役吏民于山谷间,声言采药,鞭笞躁急。岁余一无所
得,惧诈发获罪,举家入山谷。浙东观察使追捕,送于京师,镈与李道古恳保证
之,必能可致灵药,乃待诏翰林院。宪宗服泌药,日益烦躁,喜怒不常,内官惧
非罪见戮,遂为弑逆。大通自云寿一百五十岁,久得药力。又有田佐元者,凤翔
虢人,自言有奇术,能变瓦砾为金,白衣授虢县令。初,柳泌系京兆府,狱吏叱
之曰:“何苦作此虚矫?”泌曰:“吾本无此心,是李道古教我,且云寿四百岁。”
府吏防虞周密,恐其隐化;及解衣就诛,一无变异,但灸灼之瘢痕浃身而已。镈
卒于贬所。
镈弟镛,端士也。亦进士擢第,累历宣歙、凤翔使府从事,入为殿中侍御史,
转比部员外郎、河南县令、都官郎中、河南少尹。时镈为宰相,领度支,恩宠殊
异。镛恶其太盛,每弟兄宴语,即极言之,镈颇不悦。乃求为分司,除右庶子。
及镈获罪,朝廷素知镛有先见之明,不之罪,征为国子祭酒,改太子宾客、秘书
监。开成初,除太子少保分司,卒年四十九。镛能文,尤工诗什,乐道自怡,不
屑世务,当时名士皆与之交。有集十八卷,著《性言》十四篇。
史臣曰:奸邪害正,自古有之;而矫诞无忌,妒贤伤善,未有如延龄、皇甫
之甚也。臣每读陆丞相论延龄疏,未尝不泣下沾衿,其守正效忠,为宗社大计,
非端士益友,安能感激犯难如此?异哉德宗之为人主也,忠良不用,谗慝是崇,
乃至身播国屯,几将覆灭,尚独保延龄之是,不悟卢杞之非,悲夫!执谊、叔文,
乘时多僻,而欲斡运六合,斟酌万几;刘、柳诸生,逐臭市利,何狂妄之甚也!
章武雄材睿断,翦削厉阶;洎逐群、度而相异、镈,盖季年之妖惑也,夫何言哉!
赞曰:贞元之风,好佞恶忠。龄、镈害善,为国蠹虫。裴、陆献替,嫉恶如
风。天听匪谌,吾道斯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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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5:58 | 显示全部楼层

○窦参(从子申附) 齐映 刘滋(从兄赞附) 卢迈 崔损 齐抗

窦参,字时中,工部尚书诞之玄孙。父审言,闻喜尉,以参贵赠吏部尚书。
参习法令,通政术,性矜严,强直而果断。少以门荫,累官至万年尉。时同僚有
直官曹者,将夕,闻亲疾,请参代之。会狱囚亡走,京兆尹按直簿,将奏,参遽
请曰:“彼以不及状谒,参实代之,宜当罪。”坐贬江夏尉,人多义之。
累迁奉先尉。县人曹芬,名隶北军,芬素凶暴,因醉殴其女弟,其父救之不
得,遂投井死。参捕理芬兄弟当死,众官皆请俟免丧,参曰:“子因父生,父由
子死,若以丧延罪,是杀父不坐也。”皆正其罪而杖杀之,一县畏伏。转大理司
直。按狱江淮,次扬州,节度使陈少游骄蹇,不郊迎,令军吏传问,参正辞让之,
少游悔惧,促诣参,参不俟济江。还奏合旨。时婺州刺史邓珽坐赃八千贯,珽与
执政有旧,以会赦,欲免赃。诏百僚于尚书省杂议,多希执政意,参独坚执正之
于法,竟征赃。明年,除监察御史,奉使按湖南判官马彝狱。时彝举属令赃罪至
千贯,为得罪者之子因权幸诬奏彝,参竟白彝无罪。彝实能吏,后累佐曹王皋,
以正直强干闻。
参转殿中侍御史,改金部员外郎、刑部郎中、侍御史、知杂事。无几,迁御
史中丞,不避权贵,理狱以严称。数蒙召见,论天下事,又与执政多异同,上深
器之,或参决大政。时宰颇忌之,多所排抑,亦无以伤参。然多率情坏法。初定
百官俸料,以尝为司直,党其官,故给俸多于本寺丞;又定百官班秩,初令太常
少卿在左右庶子之上;又恶詹事李昇,遂移詹事班退居诸府尹之下,甚为有识所
嗤。寻兼户部侍郎。时京师人家豕生两首四足,有司欲奏;参曰:“此为豕祸,
安可上闻!”命弃之。是时,郊牛生犊有六足者,太仆卿周皓白宰相请奏,李泌
亦戏答以遣之。
故淮南节度使陈少游子正仪请袭封,参大署尚书省门曰:“陈少游位兼将相
之崇,节变艰危之际,君上含垢,未能发明,愚子何心,辄求传袭。”正仪惧,
不敢求封而去。时神策将军孟华有战功,为大将军所诬奏,称华谋反;有右龙武
将军李建玉,前陷吐蕃,久之自拔,为部曲诬告潜通吐蕃,皆当死,无以自白,
参悉理出之,由是人皆属望。明年,拜中书侍郎、同平章事,领度支、盐铁转运
使。每宰相间日于延英召对,诸相皆出,参必居后久之,以度支为辞,实专大政。
参无学术,但多引用亲党,使居要职,以为耳目,四方藩帅,皆畏惧之。李纳既
惮参,馈遗毕至,外示敬参,实阴间之。上所亲信,多非毁参。窦申又与吴通玄
通犯事觉,参任情好恶,恃权贪利,不知纪极,终以此败。贬参郴州别驾,贞元
八年四月也。
参至郴州,汴州节度使刘士宁遗参绢五千匹。湖南观察使李巽与参有隙,遂
具以闻;又中使逢士宁使于路,亦奏其事。德宗大怒,欲杀参。宰相陛贽曰:
“窦参与臣无分,因事报怨,人之常情。然臣参宰衡,合存公体,以参罪犯,置
之于死,恐用刑太过。”于是且止。寻又遣中使谓贽等曰:“卿等所奏,于大体
虽好,然此人交结中外,其意难测,朕寻情状,其事灼然。又窦参在彼,与诸戎
帅交通,社稷事重,卿等速进文书处分。”贽奏曰:“臣面承德音,幸奉密旨,
皆以社稷为言,又知根寻已审,敢不上同忧愤,内绝狐疑,岂愿迟回,更贻念虑?
但以参常经重任,斯谓大臣,进退之间,犹宜有礼,诛戮之际,不可无名。刘晏
久掌货财,当时亦招怨讟,及加罪责,事不分明,叛者既得以为辞,众人亦为之
怀愍。用刑暧昧,损累不轻,事例未遥,所宜重慎。窦参顷司钧轴,颇怙恩私,
贪受货财,引纵亲党,此则朝廷同议,天下共传。至于潜怀异图,将起大恶,迹
既未露,人皆莫知。臣等新奉天颜,议加刑辟,但闻凶险之意,尚昧结构之由。
况在众流,何由备悉,忽行峻罚,必谓冤诬,群情震惊,事亦非细。若不付外推
鞫,则恐难定罪名,乞留睿聪,更少详度。窦参于臣,素亦无分,陛下固已明知,
有何顾怀,辄欲营救?良以事关国体,义绝私嫌,所冀典刑不滥于清时,君道免
亏于圣德。”乃再贬为驩州司马。男景伯,配泉州;女尼真如,隶郴州;其财物
婢妾,传送京师。参时为左右中官深怒,谤沮不已,未至驩州,赐死于邕州武经
镇,时年六十。
窦申者,参之族子。累迁至京兆少尹,转给事中。参特爱之,每议除授,多
访于申,申或泄之,以招权受赂。申所至,人目之为喜鹊。德宗颇闻其事,数诫
参曰:“卿他日必为申所累,不如出之以掩物议。”参曰:“臣无强子侄,申虽
疏属,臣素亲之,不忍远出,请保无他犯。”帝曰:“卿虽自保,如众人何?”
参固如前对。申亦不悛。
兵部侍郎陆贽与参有隙。吴通微弟兄与贽同在翰林,俱承德宗顾遇,亦争宠
不协。金吾大将军、嗣虢王则之与申及通微、通玄善,遂相与倾。贽考贡举,言
贽考贡不实。吴通玄取宗室女为外妇,德宗知其毁贽,且令察视,具得其奸状,
乃贬则之为昭州司马,吴通玄为泉州司马,窦申为道州司马。不旬日贬参郴州别
驾,即日以陆贽为宰相。明年,窦参再贬驩州。德宗谓陆贽曰:“窦申、窦荣、
李则之首末同恶,无所不至,又并细微,不比窦参,便宜商量处置,所有亲密,
并发遣于远恶处。”贽奏曰:
窦参罪犯,诚合诛夷,圣德含弘,务全事体,特宽严宪,俯贷余生。始终之
恩,实足感于庶品;仁煦之惠,不独幸于斯人。所议贬官,谨具别状。其窦申、
窦荣、李则之等,即皆同恶,固亦难容;然以得罪相因,法有首从,首当居重,
从合从轻。参既蒙恩矜全,申等亦宜减降。又于党与之内,亦有淑慝之殊,稍示
区分,足彰沮劝。窦荣与参虽非近属,亦甚相亲,然于款密之中,都无邪僻之事。
仍闻激愤,屡有直言,因此渐构猜嫌,晚年颇见疏忌。若论今者阴事,则尚未究
端由,如据比来所行,应不至凶险,恐须差异,以表详明。臣等商量,窦荣更贬
远官,窦申、则之并除名配流,庶允从轻之典,以洽好生之恩。夫趋势附权,时
俗常态,苟无高节出众,何能特立不群?窦参久尘钧衡,特承宠渥,君之所任,
孰敢不从?或游于门庭,或序以中表,或偏被接引,或骤与荐延,如此之徒,十
常八九。若听流议,皆谓党私,自非甚与交亲,安可悉从贬累?况窦参罢黜,殆
欲周星,应是私党近亲,当时并已连坐,人心久定,不可复摇。臣等商量,除与
窦参阴谋邪事处,一切不问。
诏从之,由是申等得配流岭南。既赐参死,乃杖杀申,诸窦皆贬,荣得免死。
齐映,瀛州高阳人。父圮,试太常少卿,兼检校工部郎中。映登进士第,应
博学宏辞,授河南府参军。滑亳节度使令狐彰辟为掌书记,累授监察御史。彰疾
甚,映草遗表,因与谋后事,映说彰令上表请代,令子建归京师,彰皆从之,因
妻以女。彰卒后兵乱,映脱身归东都,河阳三城使马燧辟为判官,奏殿中侍御史。
建中初,卢杞为宰相,荐之,迁刑部员外郎,会张镒出镇凤翔,奏为判官。映口
辩,颇更军事,数以论奏合旨,寻转行军司马、兼御史中丞。德宗在奉天,凤翔
逼于贼泚。镒懦缓不晓兵家事,部将有李楚琳者,慓悍凶暴,军中畏之,乘间将
谋乱。先数日,映与同列齐抗觉其谋,乃言于镒,请早图之。镒不从映言,乃示
其宽大,召楚琳语之曰:“欲令公使于外。”楚琳恐,是夜作乱,乃杀镒以应泚;
军中多为映指道,故得免。因赴奉天行在,除御史中丞。
兴元初,从幸梁州,每过险,映常执辔。会御马遽骇,奔跳颇甚,帝惧伤映,
令舍辔,映坚执久之,乃止。帝问其故,曰:“马奔蹶,不过伤臣;如舍之,或
犯清尘,虽臣万死,何以塞责?”上嘉奖无已。在梁州,拜给事中。映白晰长大,
言音高朗。上自山南还京,常令映侍左右,或令前马,至城邑州镇,俾映宣诏令,
帝益亲信之。其年冬,转中书舍人。
贞元二年,以本官与左散骑常侍刘滋、给事中崔造同拜平章事。滋以端默雅
重寡言,映谦和美言悦下,无所是非,政事多决于造。无几,造疾病,映当国政,
乘间亦敢言事。时吐蕃数入寇,人情摇动,且言帝欲行幸避狄。映奏曰:“戎狄
乱华,臣之罪也。今人情恟惧,谓陛下理装具糗粮,臣闻大福不再,奈何不与
臣等熟计之?”因俯伏流涕,上亦为之感动。时给事中袁高忤旨,映连请为左丞、
御史大夫。
映于东都举进士及宏词时,张延赏为河南尹、东都留守,厚映。及映为相,
延赏罢相为左仆射,数画时事令映行之,及为所亲求官,映多不应。延赏怒,言
映非宰相器。三年正月,贬映夔州刺史,又转衡州。七年,授御史中丞、桂管观
察使,又改洪州刺史、江西观察使。映常以顷为相辅,无大过而罢,冀其复入用,
乃掊敛贡奉,及大为金银器以希旨。先是,银瓶高者五尺余,李兼为江西观察使,
乃进六尺者,至是,因帝诞日端午,映为瓶高八尺者以献。贞元十一年七月卒,
时年四十八,赠礼部尚书。
刘滋,字公茂,左散骑常侍子玄之孙。父贶,开元初为左拾遗,父子仍代为
史官。贶依刘向《说苑》撰《续说苑》一十卷以献,玄宗嘉之。滋少以门荫,调
授太子正字,历涟水令。吏部侍郎杨绾荐滋堪为谏官,拜左补阙,改太常卿,复
为左补阙。辞官侍亲还东都,河南尹李廙署奏功曹参军。无几,丁母丧,服除,
迁屯田员外郎,转司勋员外郎,判南曹,勤于吏职,孜孜奉法。迁司勋郎中,累
拜给事中。从幸奉天,转太常少卿,掌礼仪。兴元元年,改吏部侍郎,往洪州知
选事。时京师寇盗之后,天下蝗旱,谷价翔贵,选人不能赴调,乃命滋江南典选,
以便江、岭之人,时称举职。
贞元二年,迁左散骑常侍、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在相位无所启奏,但多谦退,
廉谨畏慎而已。三年正月,守本官,罢知政事。四年,复为吏部侍郎。六年,迁
吏部尚书。窦参以宰相为吏部尚书,换刑部尚书。无何,御史台劾奏滋前在吏部
选人渝滥,诏夺金紫阶。滋有经学,善持论,性廉洁刻苦,嫉恶,掌选多所发擿
更代,诈伪者尤畏之。十年十月卒,时年六十六,赠陕州大都督。
滋从兄赞,大历中左散骑常侍汇之子。少以资荫补吏,累授鄠县丞,宰相杜
鸿渐自南还朝,途出于鄠,赞储供精办。鸿渐判官杨炎以赞名儒之子,荐之,累
授侍御史、浙江观察判官。杨炎作相,擢为歙州刺史,以勤干闻。有老妇人扌君
拾榛藂间,猛兽将噬之,幼女号呼搏兽而救之,母子俱免。宣歙观察使韩滉表其
异行,加金紫之服,再迁常州刺史。韩滉入相,分旧所统为三道,以赞为宣州刺
史、兼御史中丞、宣歙池都团练观察使。赞在宣州十余年。
赞祖子玄,开元朝一代名儒,父汇博涉经史,唯赞不知书,但以强猛立威,
官吏畏之,重足一迹。宣为天下沃饶,赞久为廉察,厚敛殖货,蝢贡奉以希恩。
子弟皆亏庭训,虽童年稚齿,便能侮易骄人,人士鄙之。贞元十二年卒,时年七
十,赠吏部尚书。
卢迈,字子玄,范阳人。少以孝友谨厚称,深为叔舅崔祐甫所亲重。两经及
第,历太子正字、蓝田尉。以书判拔萃,授河南主簿,充集贤校理。朝臣荐其文
行,迁右补阙、侍御史、刑部吏部员外郎。迈以叔父兄弟姊妹悉在江介,属蝗虫
岁饥,恳求江南上佐,由是授滁州刺史。入为司门郎中,迁右谏议大夫,累上表
言时政得失。转给事中,属校定考课,迈固让,以授官日近,未有政绩,不敢当
上考,时人重之。迁尚书右丞。
将作监元亘当摄太尉享昭德皇后庙,以私忌日不受誓诫,为御史劾奏,诏尚
书省与礼官、法官集议。迈奏状曰:“臣按《礼记》,大夫士将祭于公,既视濯
而父母死,犹奉祭。又按唐礼,散斋有大功之丧,致斋有周亲丧,斋中疾病,即
还家不奉祭事,皆无忌日不受誓诫之文。虽假宁令忌日给假一日,《春秋》之义,
不以家事辞王事。今亘以假宁常式,而违摄祭新命,酌其轻重,誓诫则祀事之严,
校其礼式,忌日乃寻常之制,详求典据,事缘荐献,不宜以忌日为辞。”由是亘
坐罚俸。
迈九年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岁余,迁中书侍郎。时大政决在陆贽、赵
憬,迈谨身中立,守文奉法而已。而友爱恭俭。迈从父弟,为剑南西川判
官,卒于成都,归葬于洛阳,路由京师,迈奏请至城东哭于其柩,许之。近代宰
臣多自以为崇重,三服之亲,或不过从而吊临;而迈独振薄俗,请临弟丧,士君
子是之。十二年九月,迈于政事堂中风,肩舆而归,上表请罢官,不许,诏宰臣
就第问疾。自是凡五上表,坚乞骸骨,诏曰:“卿操履贞方,器识淹茂,自居台
辅,益见忠清。方藉谋猷,遽婴疾疹,岁月滋久,章表屡闻,陈请再三,捴谦难
夺。且备养贤之礼,宜遂优闲之秩,告免之诚,虽为恳至,俯从来奏,良用怃然。”
乃除太子宾客。贞元十四年卒,时年六十,赠太子太傅,赙以布帛。迈再娶无子,
以从父弟子纪为嗣。
崔损,字至无,博陵人。高祖行功已后,名位卑替。损大历末进士擢第,登
博学宏词科,授秘书省校书郎,再授咸阳尉。外舅王翃为京兆尹,改大理评事,
累迁兵部郎中。贞元十一年,迁右谏议大夫。会门下侍郎平章事赵憬卒,中书侍
朗平章事卢迈风病请告,户部尚书裴延龄素与损善,乃荐之于德宗。十二年,以
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与给事中赵宗儒同日知政事,并赐金紫。初,二相有故,
旬日中外颙望名德,损比无声实,及制下之日,中外失望。性龌龊谨慎,每延英
论事,未尝有言。十四年秋,转门下侍郎平章事。是岁,以昭陵旧宫为野火所焚,
所司请修奉。“昭陵旧宫在山上,置来岁久,曾经野火烧爇,摧毁略尽,其宫寻
移在瑶台寺左侧。今属通年,欲议修置,缘供水稍远,百姓劳弊,今欲于见住行
宫处修创,冀久远便人。又为移改旧制,恐礼意未周,宜令宰臣百僚集议。”议
者多云:“旧宫既焚,宜移就山下。”上意不欲迁移,只于山上重造,命损为八
陵修奉使。于是献、昭、乾、定、泰五陵造屋五百七十间,桥陵一百四十间,元
陵三十间,唯建陵仍旧,但修葺而已。所缘陵寝中床蓐帷幄一事以上,帝亲自阅
视,然后授损送于陵所。
损以久疾在家,赐绢二百匹以为医药。南北两省清要,损皆历践之,在位无
称于人者。身居宰相,母野殡,不言展墓,不议迁祔;姊为尼,没于近寺,终丧
不临,士君子罪之。加以过为恭逊,接见便僻,不止于容身而已。自建中以后,
宰相罕有久在位者,数岁罪黜;损用此中上意,窃大任者八年。上亦知物议鄙其
持禄取容,然怜而厚之。贞元十九年卒,赠太子太傅,赙布帛五百端、米粟四百
石。
齐抗,字遐举,天宝中平阳太守浣之孙。父翱,一命卑官卒,以抗贵,累赠
国子祭酒。抗少隐会稽剡中读书,为文长于笺奏。大历中,寿州刺史张镒辟为判
官,明闲吏事,敏于文学,镒甚重之。建中初,镒为江西观察使,抗亦随在幕府。
三年,镒自中书侍郎平章事出镇凤翔,奏抗为监察御史,仍为宾佐,幕中筹画,
多出于抗。
德宗在奉天,镒为李楚琳所害。抗奔赴行在,拜侍御史,旬日改户部员外郎。
宰相萧复为江淮宣慰使,以抗为判官。德宗还京,大盗之后,天下旱蝗,国用尽
竭。盐铁转运使元琇以抗有才用,奏授仓部郎中,条理江淮盐务。贞元初,为水
陆运副使,督江淮漕运以给京师。迁谏议大夫。历处州刺史,转潭州刺史、湖南
都团练观察使。入为给事中,又为河南尹,历秘书监、太常卿,代郑余庆为中书
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先是每年吏部选人试判,别奏官考覆,第其上下;既考,中书门下复奏择官
覆定,浸以为便。抗乃奏曰:“吏部尚书、侍郎,已是朝廷精选,不宜别差考官
重覆。”其年他官考判讫,俾吏部侍郎自覆,一岁遂除考判官,盖抗所论奏也。
故事,礼部侍郎掌贡举,其亲故即试于考功。谓之“别头举人”,抗亦奏罢之。
寻奏省诸州府别驾、田曹、司田官及判司之双曹者,复省中书省驱使官及诸胥吏。
寻加修国史。抗虽读书,无远智大略,凡为官,必求至精,末乃滋彰,物论薄其
隘刻。遇疾,上表请罢,改太子宾客,竟不任朝谢。贞元二十年卒,时年六十五,
赠户部尚书,又赐其家绢二百匹。
史臣曰:窦参朋党,不顾君上之诫,斯为悖矣。齐映曲贡希用甚谬,而爱君
莅事,往往有长者之言。滋、迈家行修谨,临事可称,器虽龌龊,无废为君子矣。
而损、抗之比,夫何足云,遽汙台槐,盖时主之容易耳。
赞曰:物之同器,贵于弘通。窦阿齐佞,偏诐斯同。滋、迈之行,可以饰
躬。康济蒸民,胡为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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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5:59 | 显示全部楼层
○徐浩 赵涓(子博宣 卢南史附)刘太真 李纾 邵说 于邵 崔元翰
于公异 吕渭(子温 恭 俭 让) 郑云逵 李益 李贺

徐浩,字季海,越州人。父峤,官至洛州刺史。浩少举明经,工草隶,以文
学为张说所器重,调授鲁山主簿。说荐为丽正殿校理,三迁右拾遗,仍为校理。
幽州节度使张守珪奏在幕府,改监察御史。丁父忧,服除,授京兆司录,以母忧
去职。数年,调授河南司录,历河阳令,以善政称。拜太子司议郎,迁金部员外
郎,历宪部郎中。安禄山反,出为襄阳太守、本郡防御使,赐以金紫之服。肃宗
即位,召拜中书舍人,时天下事殷,诏令多出于浩。浩属词赡给,又工楷隶,肃
宗悦其能,加兼尚书左丞。玄宗传位诰册,皆浩为之,参两宫文翰,宠遇罕与为
比。除国子祭酒,坐事贬庐州长史。代宗征拜中书舍人、集贤殿学士,寻迁工部
侍郎、岭南节度观察使、兼御史大夫,又为吏部侍郎、集贤殿学士。坐以妾弟冒
选,托侍郎薛邕注授京尉,为御史大夫李栖筠所弹,坐贬明州别驾。
德宗即位,征拜彭王傅。建中三年,以疾卒,年八十,赠太子少师。初,浩
以文雅称;及授广州,典选部,多积货财,又嬖其妾侯莫陈氏,颇干政事,为时
论所贬。
赵涓,冀州人也。幼有文学。天宝初,举进士,补郾城尉,累授监察御史、
右司员外郎。河南副元帅王缙奏充判官,授检校兵部郎中、兼侍御史,迁给事中、
太常少卿,出为衢州刺史。
永泰初,涓为监察御史。时禁中失火,烧屋室数十间,火发处与东宫稍近,
代宗深疑之,涓为巡使,俾令即讯。涓周历<土需>囿,按据迹状,乃上直中官遗火
所致也,推鞫明审,颇尽事情。既奏,代宗称赏焉。德宗时在东宫,常感涓之究
理详细,及刺衢州,年考既深,又与观察使韩滉不相得,滉奏免涓官,德宗见其
名,谓宰臣曰:“岂非永泰初御史赵涓乎?”对曰:“然。”即拜尚书左丞。无
何,知吏部选,扈从梁州。兴元元年卒,赠户部尚书。
子博宣,登进士第,文章俊拔,性率多酒。陈许节度使曲环辟为从事,宾筵
之间多所忽略,环不能容。朝廷方讨淮、蔡,环诬奏博宣受吴少诚赂为反间,又
妄说国家休咎,扇惑军情。时博宣权知舞阳县事,诏令环决杖四十,流于康州,
人皆以为枉。
先是,侍御史卢南史坐事贬信州员外司马,至郡,准例得厅吏一人,每月请
纸笔钱,前后五年,计钱一千贯。南史以官闲冗,放吏归,纳其纸笔钱六十余千。
刺史姚骥劾奏南史,以为赃,又劾南史买铅烧黄丹。德宗遣监察御史郑楚相、刑
部员外郎裴澥、大理评事陈正仪充三司使,同往按鞫。将行,并召于延英,谓之
曰:“卿等必须详审,无令漏罪衔冤。”三人将退,裴澥独留,奏曰:“臣按姚
骥奏状,称南史取厅吏纸笔钱计赃六十余贯,虽于公法有违,量事且非巨蠹。”
上曰:“此事亦未为甚,未知烧铅何如?”澥曰:“烧铅为丹,格令不禁。准天
宝十三载敕,铅、铜、锡不许私家买卖货易,盖防私铸钱,本亦不言烧铅为丹。
南史违敕买铅,不得无罪。伏以陛下自登宝位,及天宝、大历以来,未曾降三司
使至江南;今忽录此小事,令三司使往,非唯损耗州县,亦恐远处闻之,各怀忧
惧。臣闻开元中张九龄为五岭按察使,有录事参军告龄非法,朝廷止令大理评事
往按。大历中,鄂岳观察使吴仲孺与转运使判官刘长卿纷竞,仲孺奏长卿犯赃二
十万贯,时止差监察御史苗伾就推。今姚骥所奏事状无多,臣堪任此行,即请
独往,恐不须三司并行为使。”德宗忻然曰:“卿言是矣。”乃复召楚相、正仪
与澥俱坐,谓之曰:“朕懵于理道,处事未精,适见裴澥所奏,深协事宜,亦不
用三人总去,但行首一人行可也,卿等使宣付宰臣改敕。”德宗不务大体,以察
为明,皆此类也。而博宣、南史坐诬枉摈逐,赖裴澥悟主,南史不至深罪,后得
召还。
刘太真,宣州人。涉学,善属文,少师事词人萧颖士。天宝末,举进士。大
历中,为淮南节度使陈少游掌书记,征拜起居郎。累历台阁,自中书舍人转工部、
刑部二侍郎。性怯懦诡随。及转礼部侍郎,掌贡举,宰执姻族,方镇子弟,先收
擢之。又常叙少游勋绩,拟之桓、文,大招物论。贞元五年,贬信州刺史,到州
寻卒。
太真尤长于诗句,每出一篇,人皆讽诵。德宗文思俊拔,每有御制,即命朝
臣毕和。贞元四年九月,赐宴曲江亭,帝为诗,序曰:
朕在位仅将十载,实赖忠贤左右,克致小康。是以择三令节,锡兹宴赏,俾
大夫、卿士得同欢洽也。夫共其戚者同其休,有其初者贵其终,咨尔群僚,颁朕
不暇,乐而能节,职思其忧,咸若时则,庶乎理矣。因重阳之会,聊示所怀。早
衣对庭燎,躬化勤意诚。时此万枢暇,适与佳节并。曲池絜寒流,芳菊舒金英。
乾坤爽气澄,台殿秋光清。朝野庆年丰,高会多欢声。永怀无荒诫,良士同斯情。
因诏曰:“卿等重阳会宴,朕想欢洽,欣慰良多,情发于中,因制诗序。今
赐卿等一本,可中书门下简定文词士三五十人应制,同用‘清’字,明日内于延
英门进来。”宰臣李泌等虽奉诏简择,难于取舍,由是百僚皆和。上自考其诗,
以太真及李纾等四人为上等,鲍防、于邵等四人为次等,张濛、殷亮等二十三人
为下等;而李晟、马燧、李泌三宰相之诗,不加考第。
初,朱泚、怀光之乱,关辅荐饥,贞元三年以后,仍岁丰稔,人始复生人之
乐。德宗诏曰:“比者卿士内外,朝夕公务,今方隅无事,蒸民小康,其正月晦
日、三月三日、九月九日三节日,宜任文武百僚择胜地追赏。每节宰相、常参官
共赐钱五百贯文、翰林学士一百贯文,左右神威、神策等十军各赐五百贯。金吾
英武、威远及诸卫将军共赐二百贯,客省奏事共赐一百贯,委度支每节前五日支
付,永为常制。”
李纾,字仲舒,礼部侍郎希言之子。少有文学。天宝末,拜秘书省校书郎。
大历初,吏部侍郎李季卿荐为左补阙,累迁司封员外郎、知制诰,改中书舍人。
寻自虢州刺史征拜礼部侍郎。德宗居奉天,择为同州刺史,寻弃州诣梁州行在,
拜兵部侍郎。反正,兼知选事。李怀光诛,河东节度及诸军会河中,诏往宣劳节
度,使还,敷奏合旨,拜礼部侍郎。
纾通达,善诙谐,好接后进,厚自奉养,鲜华舆马,以放达蕴藉称。虽为大
官,而佚游佐宴,不尝自忘。尝议享武成王不当视文宣庙,奏云:“准开元十九
年敕,置齐太公庙,以张良配,太常卿及少卿、丞充三献官。又按《开元礼》祝
文云‘皇帝遣某官昭告于齐太公、汉留侯’。至上元年,敕追赠太公为武成王,
享祭之典,一同文宣王,有司因差太尉充献官,兼御署祝板。伏以太公即周之太
师,张良即汉之少傅,圣朝列于祀典,已极褒崇;今屈礼于至尊,施敬于臣佐,
理或过当,神何敢歆。伏以文宣垂教,百代宗师,五常三纲,非其训不明,有国
有家,非其制不立,故孟轲称‘生人已来,一人而已’。由是正素王之位,加先
圣之名,乐用宫悬,献差太尉,尊师崇道,雅合政经。且太公述作止于《六韬》,
勋业形于一代,岂宜拟诸盛德,均其殊礼!其祝文请不进署,‘敢昭告’请改为
‘敬祭于’,‘其昭告’请改为‘致祭于留侯’,其献官请准旧式,差太常卿已
下充。”诏百僚进议。文武官上言,互有异同。诏曰:“帝德广运,乃武乃文,
文化武功,皇王之二柄,祀礼教敬,国章孔明。自今宜上将军以下充献官,余依
纾所奏。”纾又奏诏为《兴元纪功述》及郊庙乐章,诸所论著甚众。卒于官,年
六十二。贞元八年,赠礼部尚书。
邵说,相州安阳人。举进士,为史思明判官,历事思明、朝义,常掌兵事。
朝义之败,说降于军前,郭子仪爱其才,留于幕下。累授长安令、秘书少监,迁
吏部侍郎、太子詹事,以才干称。谈者或以宰相许之,金吾将军裴儆谓谏议大夫
柳载曰:“以鄙夫所度,说得祸不久矣。且说与史思明父子定君臣之分,居剧官,
掌兵柄,亡躯犯顺,前后百战,于贼庭掠名家子女以为婢仆者数十人,剽盗宝货,
不知纪极。力屈然后降,朝廷宥以不死。获齿班序,无厚颜,而又遑遑求财,崇
饰第宅,附托贵幸,以求大用,不知愧惧,而有得色,其能久乎!”建中三年,
严郢得罪,说与郢厚善,劝朱泚抗疏申其冤,说为草其奏,上知之,贬说归州刺
史,竟卒于贬所。
于邵,字相门,其先家于代,今为京兆万年人。曾祖筠,户部尚书。邵天宝
末进士登科,书判超绝,授崇文馆校书郎。累历使府,入为起居郎,再迁比部郎
中,尚二十考第于吏部,以当称。无何,出为道州刺史,未就道,转巴州。时岁
俭,夷獠数千相聚山泽,围州掠众,邵励州兵以拒之。旬有二日,遣使说喻,盗
邀邵面降,邵儒服出城,盗罗拜而降,围解,节度使李抱玉以闻,超迁梓州,以
疾不至,迁兵部郎中。西川节度使崔宁请留为支度副使。寻拜谏议大夫、知制诰,
再迁礼部侍郎、史馆修撰,为三司使。以撰上尊号册,赐阶三品,当时大诏令,
皆出于邵。顷之,与御史中丞袁高、给事中蒋镇杂理左丞薛邕诏狱。邵以为邕犯
在赦前,奏出之,失旨,贬桂州长史。贞元初,除原王傅,后为太子宾客,与宰
相陆贽不睦。八年,出为杭州刺史,以疾请告,坐贬衢州别驾,移江州别驾,卒
年八十一。
邵性孝悌,内行修洁,老而弥笃。初,樊泽常举贤良方正,邵一见之于京师,
曰:“将相之材也。”不十五年,泽为节将。崔元翰年近五十,始举进士,邵异
其文,擢第甲科,且曰:“不十五年,当掌诏令。”竟如其言。独孤授举博学宏
词,吏部考为乙第,在中书覆升甲科,人称其当。有集四十卷。
崔元翰者,博陵人。进士擢第,登博学宏词制科,又应贤良方正、直言极谏
科,三举皆升甲第,年已五十余。李汧公镇滑台,辟为从事。后北平王马燧在太
原,闻其名,致礼命之,又为燧府掌书记。入朝为太常博士、礼部员外郎。窦参
辅政,用为知制诰,诏令温雅,合于典谟。然性太刚褊简傲,不能取容于时,每
发言论,略无阿徇,忤执政旨,故掌诰二年,而官不迁。竟罢知制诰,守比部郎
中。元翰苦心文章,时年七十余,好学不倦。既介独耿直,故少交游,唯秉一操,
伏膺翰墨。其对策及奏记、碑志、师法班固、蔡伯喈,而致思精密。为时所摈,
终于散位。
于公异者,吴人。登进士第,文章精拔,为时所称。建中末,为李晟招讨府
掌书记。兴元元年,收京城,公异为露布上行在云:“臣已肃清宫禁,祗奏寝园,
钟虡不移,庙貌如故。”德宗览之,泣下不自胜,左右为之呜咽。既而曰:“不
知谁为之?”或对曰:“于公异之词也。”上称善久之。
公异初应进士时,与举人陆贽不协;至是贽为翰林学士,闻上称与,尤不悦。
时议者言之,公异少时不为后母所容,自游宦成名,不归乡里;及贞元中陆贽为
宰相,奏公异无素行,黜之。诏曰:“祠部员外郎于公异,顷以才名,升于省闼。
其少也,为父母之所不容,宜其引慝在躬,孝行不匮,匿名迹于畎亩,候安否于
门闾,俾其亲之过不彰,庶其诚之至必感。安于弃斥,游学远方,忘其温凊之
恋,竟至存亡之隔,为人子者,忍至是乎!宜放归田里,俾自循省。其举公异官
尚书左丞卢迈,宜夺俸两月。”时中书舍人高郢荐监察御史元敦义,及睹公异谴
逐,惧为所累,乃上疏首陈敦义亏于礼教,诏嘉郢之知过,俾敦义罢归。公异竟
名位不振,轗轲而卒,人士惜其才,恶贽之褊急焉。
吕渭,字君载,河中人。父延之,越州刺史、浙江东道节度使。渭举进士,
累授婺州永康令、大理评事。浙西观察使李涵辟为支使,再迁殿中侍御史。涵自
御史大夫改太子少傅,渭上言:“涵父名少康,今涵为少傅,恐乖朝典。”由是
特授渭司门员外郎。寻为御史台劾奏:“涵再任少卿,此时都不言;今为少傅,
疑以散慢,乃为不可。”由是贬渭歙州司马,改涵检校工部尚书、兼光禄卿。
渭累授舒州刺史、吏部员外、驾部郎中、知制诏、中书舍人,母忧罢。服阕,
授太子右庶子、礼部侍郎。中书省有柳树,建中末枯死,兴元元年车驾还京后,
其树再荣,人谓之瑞柳。渭试进士,取瑞柳为赋题,上闻而嘉之。渭又结附裴延
龄之子操,举进士,文词非工,渭擢之登第,为正人嗤鄙。因入阁遗失请托文记,
遂出为潭州刺史、兼御史中丞、湖南都团练观察使,在任三岁,政甚烦碎。贞元
十六年卒,年六十六,赠陕州大都督。子温、恭、俭、让。
温,字化光,贞元末登进士第,与翰林学士韦执谊善。顺宗在东宫,侍书王
叔文劝太子招纳时之英俊以自辅,温与执谊尤为叔文所睠,起家再命拜左拾遗。
二十年冬,副工部侍郎张荐为入吐蕃使,行至凤翔,转侍御史,赐绯袍牙笏。明
年,德宗晏驾,顺宗即位,张荐卒于青海,吐蕃以中国丧祸,留温经年。时王叔
文用事,故与温同游东宫者,皆不次任用,温在蕃中,悲叹久之。元和元年,使
还,转户部员外郎。时柳宗元等九人坐叔文贬逐。唯温以奉使免。
温天才俊拔,文彩赡逸,为时流柳宗元、刘禹锡所称。然性多险诈,好奇近
利,与窦群、羊士谔趣尚相狎。群为韦夏卿所荐,自处士不数年至御史中丞,李
吉甫尤奇待之。三年,吉甫为中官所恶,将出镇扬州,温欲乘其有间倾之。温自
司封员外郎转刑部郎中,窦群请为知杂。吉甫以疾在第,召医人陈登诊视,夜宿
于安邑里第。温伺知之,诘旦,令吏捕登鞫问之,又奏劾吉甫交通术士。宪宗异
之,召登面讯,其事皆虚,乃贬群为湖南观察使,羊士谔资州刺史,温均州刺史。
朝议以所责太轻,群再贬黔南,温贬道州刺史。五年,转衡州,秩满归京,不得
意,发疾卒。温文体富艳,有丘明、班固之风,所著《凌烟阁功臣铭》、《张始
兴画赞》、《移博士书》,颇为文士所赏,有文集十卷。
恭、俭皆至侍御史,让至太子右庶子,皆有美才。自后吉甫再入中书,长庆
以后,李德裕党盛,吕氏诸子无至达官者。
郑云逵,荥阳人。大历初,举进士。性果诞敢言。客游两河,以画干于朱泚,
泚悦,乃表为节度掌书记、检校祠部员外郎,仍以弟滔女妻之。泚将入觐,先令
云逵入奏;及泚至京,以事怒云逵,奏贬莫州参军。滔代泚后,请为判官。滔助
田悦为逆,云逵渝之不从,遂弃妻子驰归长安,帝嘉其来,留于客省,超拜谏议
大夫。奉天之难,云逵奔赴行在,李晟以为行军司马,戎略多以咨之。历秘书少
监、给事中,寻拜大理卿,迁刑部、兵部二侍郎、迁御史中丞,充顺宗山陵桥道
置顿使。
云逵初为朱泚判官,常忤同幕蔡庭玉;庭玉白泚,黜为莫州录事参军。滔复
奏为判官,因深构庭玉于滔;滔为泚留后事,有请于泚,庭玉又辄隳之。又有判
官朱体微,亦蒙泚亲信,与庭玉常从容言于泚曰:“滔非长者,不可付以兵权。”
滔窃知之。后滔南讨有功,云逵数激怒之,滔乃抗表论庭玉等离间骨肉;及滔叛,
帝乃召泚以表示之,故归罪于庭玉等以悦滔,滔亦终叛。三年,云逵奏:其弟前
太仆丞方逵,“受性凶悖,不知君亲,众恶备身,训教莫及,结聚凶党,江中劫
人。臣亡父先臣昈杖至一百,终不能毙。张延赏任扬州日,亦曾犯延赏法,决
杀复苏。至于常言,皆呼臣亡父先臣名,亲戚所知,无可教语。昨闻于邠、宁、
庆等州干谒节度及州县乞丐,今见在武功县南,西戎俯近,恐有异谋;若不冒死
奏闻,必恐覆臣家族。”诏令京兆府锢身递送黔州,付李模于僻远州驱使,勿许
东西。
云逵元和元年拜右金吾卫大将军,岁中改京兆尹。五年五月卒。
李益,肃宗朝宰相揆之族子。登进士第,长为歌诗。贞元末,与宗人李贺齐
名。每作一篇,为教坊乐人以赂求取。唱为供奉歌词。其《征人歌》、《早行篇》,
好事者画为屏障;“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之句,天下以为歌词。
然少有痴病,而多猜忌,防闲妻妾,过为苛酷,而有散灰扃户之谭闻于时,故时
谓妒痴为“李益疾”;以是久之不调,而流辈皆居显位。益不得意,北游河朔,
幽州刘济辟为从事,常与济诗而有“不上望京楼”之句。
宪宗雅闻其名,自河北召还,用为秘书少监、集贤殿学士。自负才地,多所
凌忽,为众不容,谏官举其幽州诗句,降居散秩。俄复用为秘书监,迁太子宾客、
集贤学士判院事,转右散骑常侍。太和初,以礼部尚书致仕,卒。
李贺,字长吉,宗室郑王之后。父名晋肃,以是不应进士,韩愈为之作《讳
辨》,贺竟不就试。手笔敏捷,尤长于歌篇。其文思体势,如崇岩峭壁,万仞崛
起,当时文士从而效之,无能仿佛者。其乐府词数十篇,至于云韶乐工,无不讽
诵。补太常寺协律郎,卒,时年二十四。
史臣曰:文学之士,代不乏才。永泰、贞元之间,如徐浩、赵涓诸公,可谓
一时之秀也。然太真以畏懦闻,邵说以僣侈失,于公异、吕渭、李益皆有微累,
故知全其德者罕矣。
赞曰:名以才显,才兼德尊。徐、赵、刘、李,厥声远闻。邵、于、吕、郑,
其名久存。半乏全德,愧于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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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5:59 | 显示全部楼层

○赵憬 韦伦 贾耽 姜公辅

赵憬,字退翁,天水陇西人也。总章中吏部侍郎、同东西台三品仁本之曾孙。
祖諠历左司郎中。父道先,洪州录事参军。
憬少好学,志行修洁,不求闻达。宝应中,玄宗、肃宗梓宫未祔,有司议山
陵制度。时西蕃入寇,天下饥馑,憬以褐衣上疏,宜遵俭制,时人称之。后连为
州从事,试江夏尉。累迁监察御史,随牒藩府,历殿中侍御史、太子舍人。居母
忧,哀毁几绝。服除,建中初,擢授水部员外郎。未拜,会湖南观察使李承请为
副使、检校工部郎中,充职。岁余,承卒,遂知留后事。寻授潭州刺史、兼御史
中丞、湖南观察使,仍赐金紫。居二岁,受代归京师,阖门静居,不与人交。久
之,特召对于别殿。憬多学问,有辞辩,敷奏称旨,上悦,拜给事中。
贞元四年,回纥请结和亲。诏以咸安公主降回纥,命检校右仆射关播充使。
憬以本官兼御史中丞为副。前后使回纥者,多私赍缯絮,蕃中市马回以规利。憬
一无所市,人叹美之。使还,迁尚书左丞,纲辖省务,清勤奉职。窦参为宰相,
恶其能,请出为同州刺史,上不从。
八年四月,窦参罢黜,憬与陆贽并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憬深于
理道,常言:“为政之本,在于选贤能,务节俭,薄赋敛,宽刑罚。”对扬之际,
必以此为言,乃献《审官六议》曰:
臣谬登宰府,四年于兹,恭承德音,未尝不以求贤为切。至于延荐,职在愚
臣,虽当代天之工,且乏知人之鉴;渐积岁月,负于圣明,无补王猷,有妨贤路。
况多疾恙,兼虑阙遗,顷奉表章,备陈肝膈。陛下以臣性拙直,身病可矜,不弃
孱微,尚加委任。自此思省,报效尤难,莫副尧、舜之心,空怀尸素之惧。伏惟
陛下法象应期,圣神广运,云行雨施,皆发自然,训诰典谟,悉经睿览。臣所以
不敢援引古昔,上烦天聪,且以用人之要,愿伸鄙见。复念稽颡丹陛,仰对宸严,
謇讷易穷,遽数难辩,理详则尘渎颇甚,言略则利害未宣。若默以求容,苟而窃
位,纵天地之仁幸免,而中外之责何逃!非陛下用臣之意也。其所欲言者,皆陛
下圣虑之内。臣以顶戴恩造,不知所为,身被风毒,渐觉沉痼,是以勤勤恳恳,
切于愚诚也。
臣闻贞观、开元之际,宰辅论事,或多上书,所冀获尽情理。今臣酌前代之
损益,体当时之通变,谨献《审官六议》,伏惟闲宴时赐省览。
其大指,议相,则曰:“宜博采众贤,用为辅弼。今中外知其贤者,伏愿陛
下用之,识其能者任之,求其全材,恐不可得。”
议进用庶官,则曰:“异同之论,是非难辨。由考课难于实效,好恶杂于众
声,所以访之弥多,得之弥少。选士古今为难,拔十得五,贤愚犹半。陛下谓臣
曰:‘何必五也?十得二三斯可矣!’圣主思贤至是,而宰臣不能进之,臣之罪
也。进贤在于广任用,明殿最,举大节,弃其小瑕,随其所能,试之以事,用人
之大纲也。”
议京诸司阙官,则曰:“当今要官多阙,闲官十无一二。文武任用,资序递
迁,要官本以材行,闲官多由恩泽。朝廷或将任,多拟要官则人少阙多,闲官则
人多阙少;明当选拔者转少,在优容者转多,宜补阙员,务育材用。大厦永固,
是栋梁榱桷之全也;圣朝致理,亦庶官群吏之能也。”
议中外考课官,则曰:“汉以数易长吏,谓之弊政。其有能理者,辄增秩赐
金,或八九年、十余年,乃入为九卿,或迁三辅。功绩茂异,遂至丞相,其间不
隔数官。今陛下内选庶僚,外委州府,课绩高者,不次超升,致理之法,无逾于
此。臣愚以为黜陟且立年限,若所居要重,未当迁移,就加爵秩。其余进退,令
知褒贬之必应,迟速之有常。如课绩在中,年考及限,与之平转。中外迭处,历
试其能,使无苟且之心,又无滞淹之虑。”
议举遗滞,则曰:“官司既广,必委宰辅以举之;宰辅不能遍知,又询于庶
官;庶官不能遍知,又访于众人。众声嚣然,互有臧否,十人举之未信,一人毁
之可疑,迨至于今,兹弊未改。其所以然者,非尽为爱憎也,苦于不审实而承声
言之。大凡常人之心,以称人之善为清,以攻人之过为直,苟有除授,多生横议。
由是宰臣每将荐用,亦自重难,日往月来,未副圣意。宜须采听时论,以所举多
者先用,必非大故,皆不弃之。”
议擢用诸使府僚属,则曰:“诸使辟吏,各自精求,务于得人,将重府望。
既经试效,能否可知,擢其贤能,置之朝列。或曰外使须才,固不可夺。臣知必
不然也。属者使府宾介,每有登朝,本使殊以为荣,自喜知人,且明公选。大凡
才能之士,名位未达,多在方镇。日月在上,谁不知之,思登阙庭,如望霄汉,
宜须博采,无宜久滞。”上优诏答之。
时吏部侍郎杜黄裳为中贵谗谮及他过犯,御史中丞穆赞、京兆少尹韦武、万
年县令李宣、长安令卢云,皆为裴延龄构陷,将加斥逐。憬保护救解之,故多从
轻贬。
初,憬廉察湖南,令狐峘、崔儆并为巡属刺史。峘尝历中书舍人、礼部
侍郎,儆久在朝列,所为或亏法令,憬每以正道制之。峘、儆密遣人数憬罪状,
毁之于朝。及憬为相,拔儆自大理卿为尚书右丞,峘先贬官为别驾,又擢为吉
州刺史,时人多之。
憬与陆贽同知政事。贽恃久在禁庭,特承恩顾,以国政为己任,才周岁,转
憬为门下侍郎。憬由是深衔之,数以目疾请告,不甚当政事,因是不相协。裴延
龄奸诈恣睢,满朝侧目。憬初与贽约于上前论之,及延英奏对,贽极言延龄奸邪
诳诞之状,不可任用。德宗不悦,形于颜色。憬默然无言,由是罢贽平章事,而
憬当国矣。
时宰相贾耽、卢迈与憬三人。十二年春正月,耽、迈皆有假,故憬独对于延
英。上问曰:“近日起居注记何事?”憬对曰:“古者左史记言,人君动止,有
实言随即记录,起居注是也。国朝永徽中,起居唯得对仗承旨,仗下后谋议皆不
得闻,其记注唯编制敕,更无他事。所以长寿中姚璹知政事,以为亲承德音谟训,
若不宣旨,宰相、史官无以得书。璹请宰相一人记录所论军国政事,谓之时政记,
每月送史馆。既而时政记又废。”上曰:“君举必书,义存劝诫。既尝有时政记,
宰臣宜依故事为之。”无何,憬卒,时政记亦不行。
憬特承恩顾,性清俭,虽为宰辅,居第仆使,类贫士大夫之家,所得俸入,
先置私庙,而竟不立第舍田产。
其年八月,遇暴疾,信宿而卒,时年六十一。子元亮进憬遗表草曰:“臣叨
荷圣慈,窃尘台鼎,年序颇久,绩用无闻,负乘之败已彰,覆餗之咎俄及。而
天与之疾,福过生灾,自今日卯时以来,稍加困重,针灸不及,药饵奚施。奄然
游魂,终当就木,冥冥残喘,岂忍辞天!号呼涕零,侧息心断,反风结草,誓报
深恩,虽死犹生,岂孤素愿。无任感恩,呜咽痛恨之至。”德宗尤悼惜之,废朝
三日,册赠太子太傅,赙帛五百端、米粟四百石,令鸿胪卿王权充册吊使。
元亮官至左司郎中、侍御史知杂事卒。次子全亮,官至侍御史、桂管防御判
官。元亮兄宣亮、弟承亮,皆以门荫授官。
韦伦,开元、天宝中朔方节度使光乘之子。少以荫累授蓝田县尉。以吏事勤
恪,杨国忠署为铸钱内作使判官。国忠恃权宠,又邀名称,多征诸州县农人令铸
钱。农夫既非本色工匠,被所由抑令就役,多遭箠罚,人不聊生。伦白国忠曰:
“铸钱须得本色人,今抑百姓农人为之,尤费力无功,人且兴谤。请厚悬市估价,
募工晓者为之。”由是役使减少,而益铸钱之数。天宝末,宫内土木之功无虚日,
内作人吏因缘为奸,伦乃躬亲阅视,省费减倍。改大理评事。
会安禄山反,车驾幸蜀,拜伦监察御史、剑南节度行军司马,兼充置顿使判
官,寻改屯田员外、兼侍御史。时内官禁军相次到蜀,所在侵暴,号为难理;伦
清俭,率身以化之,蜀川咸赖其理。竟遭中官毁谮,贬衡州司户。属东都、河南
并陷贼,漕运路绝,度支使第五琦荐伦有理能,拜商州刺史,充荆襄等道租庸使。
会襄州裨将康楚元、张嘉延聚众为叛,凶党万余人,自称东楚义王。襄州刺史王
政弃城遁走。嘉延又南袭破江陵,汉、沔馈运阻绝,朝廷旰食。伦乃调发兵甲驻
邓州界,凶党有来降者,必厚加接待。数日后,楚元众颇怠,伦进军击之。生擒
楚元以献,余众悉走散,收租庸钱物仅二百万贯,并不失坠。荆、襄二州平。诏
除崔光远为襄州节度使,征伦为卫尉卿。旬日,又以本官兼宁州刺史、招讨处置
等使,寻又兼陇州刺史。
乾元三年,襄州大将张瑾杀节度使史翙作乱,乃以伦为襄州刺史、兼御史大
夫、山南东道襄邓等十州节度使。时李辅国秉权用事,节将除拜,皆出其门。伦
既为朝廷公用,又不私谒辅国。伦受命未行,改秦州刺史、兼御史中丞、本州防
御使。时吐蕃、党项岁岁入寇,边将奔命不暇。伦至秦州,屡与虏战。兵寡无援,
频致败衄,连贬巴州长史、思州务川县尉。
代宗即位,起为忠州刺史,历台、饶二州。以中官吕太一于岭南矫诏募兵为
乱,乃以伦为韶州刺史、兼御史中丞、韶连柳三州都团练使。竟遭太一用赂反间,
贬信州司马、虔州司户、隋州司户、随州司马。遇赦,旅寓于洪州十数年。
德宗即位,选堪使绝域者,征伦拜太常少卿、兼御史中丞,持节充通和吐蕃
使。伦至蕃中,初宣谕皇恩,次述国威德远振,蕃人大悦,赞普入献方物。使还,
迁太常卿、兼御史大夫,加银青光禄大夫。再入吐蕃,奉使称旨,西蕃敬服。朝
廷得失,数上疏言之。又为宰相卢杞所恶,改太子少保,累加开府仪同三司。泾
师之乱,驾幸奉天。及卢杞、白志贞、赵赞等贬官,关播罢相为刑部尚书,伦于
朝堂呜咽而言曰:“宰相不能弼谐启沃,使天下一至于此。仍为尚书,天下何由
致理?”闻者敬惮之。从驾梁州,还京,又欲擢用卢杞为饶州刺史。伦又上表切
言不可,深为忠正之士所称叹。以年逾七十,表请休官,改太子少师致仕,封郢
国公。时李楚琳以仆射兼卫尉卿,李忠诚以尚书兼少府监,伦上言曰:“楚琳凶
逆,忠诚蕃戎丑类,不合厕列清班。”又表请置义仓以防水旱,择贤良任之左右。
又言吐蕃必无信约,专须防备,不可轻易。上每善遇之。
伦居家孝友,抚弟侄以慈爱称。贞元十四年十二月卒,时年八十三,赠扬州
都督。
贾耽,字敦诗,沧州南皮人。以两经登第,调授贝州临清县尉。上疏论时政,
授绛州正平尉。从事河东,检校膳部员外郎、太原少尹、北都副留守。又检校礼
部郎中、节度副使,改汾州刺史。在郡七年,政绩茂异。入为鸿胪卿,时左右威
远营隶鸿胪,耽仍领其使。大历十四年十一月,检校左散骑常侍、兼梁州刺史、
御史大夫、山南西道节度使。
建中三年十一月,检校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山南东道节度使。德宗移幸
梁州。兴元元年二月,耽使行军司马樊泽奏事于行在,泽既复命,方大宴诸将,
有急牒至,言泽代耽为节度使,而召耽为工部尚书。耽得牒内怀中,宴饮不改容。
及散,召樊泽,以诏授之曰:“诏以行军为节度使,耽今即上路。”因告将吏使
谒泽。牙将张献甫曰:“天子巡幸山南,尚书使行军奉表起居,而行军敢自图节
钺,潜夺尚书土地,此可谓事人不忠。军中皆不伏,请杀樊泽。”耽曰:“公是
何言欤!天子有命,即为节度使矣。耽今赴行在,便与公偕行。”即日离镇,以
献甫自随,军中乃安。寻以本官为东都留守、东畿汝南防御使。
贞元二年,改检校右仆射、兼滑州刺史、义成军节度使。是时淄青节度使李
纳虽去伪王号,外奉朝旨,而心常蓄并吞之谋。纳兵士数千人自行营归,路由滑
州,大将请城外馆之。耽曰:“与人邻道,奈何野处其兵?”命馆之城内,淄青
将士皆心服之。耽善射好猎,每出畋不过百骑,往往猎于李纳之境。纳闻之,大
喜,心畏其度量,不敢异图。九年,征为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耽好地理学,凡四夷之使及使四夷还者,必与之从容,讯其山川土地之终始。
是以九州之夷险,百蛮之土俗,区分指画,备究源流。自吐蕃陷陇右积年,国家
守于内地,旧时镇戍,不可复知。耽乃画陇右、山南图,兼黄河经界远近,聚其
说为书十卷,表献曰:
臣闻楚左史倚相能读《九丘》,晋司空裴秀创为六体;《九丘》乃成赋之古
经,六体则为图之新意。臣虽愚昧,夙尝师范,累蒙拔擢,遂忝台司。虽历践职
任,诚多旷阙,而率土山川,不忘寤寐。其大图外薄四海,内别九州,必藉精详,
乃可摹写,见更缵集,续冀毕功。然而陇右一隅,久沦蕃寇,职方失其图记,境
土难以区分。辄扣课虚微,采掇舆议,画《关中陇右及山南九州等图》一轴。伏
以洮、湟旧墟,连接监牧;甘、凉右地,控带朔陲。岐路之侦候交通,军镇之备
御冲要,莫不匠意就实,依稀像真。如圣恩遣将护边,新书授律,则灵、庆之设
险在目,原、会之封略可知。诸州诸军,须论里数人额;诸山诸水,须言首尾源
流。图上不可备书,凭据必资记注,谨撰《别录》六卷。又黄河为四渎之宗,西
戎乃群羌之帅,臣并研寻史牒,翦弃浮词,罄所闻知,编为四卷,通录都成十卷。
文义鄙朴,伏增惭悚。
德宗览之称善,赐厩马一匹、银采百匹、银瓶盘各一。
至十七年,又撰成《海内华夷图》及《古今郡国县道四夷述》四十卷,表献
之,曰:
臣闻地以博厚载物,万国棋布;海以委输环外,百蛮绣错。中夏则五服、九
州,殊俗则七戎、六狄,普天之下,莫非王臣。昔毋丘出师,东铭不耐;甘英奉
使,西抵条支;奄蔡乃大泽无涯,罽宾则悬度作险。或道理回远,或名号改移,
古来通儒,罕遍详究。臣弱冠之岁,好闻方言,筮仕之辰,注意地理,究观研考,
垂三十年。绝域之比邻,异蕃之习俗,梯山献琛之路,乘舶来朝之人,咸究竟其
源流,访求其居处。闤阓之行贾,戎貊之遗老,莫不听其言而掇其要。闾阎之琐
语,风谣之小说,亦收其是而芟其伪。
然殷、周以降,封略益明,承历数者八家,浑区宇者五姓,声教所及,惟唐
为大。秦皇罢侯置守,长城起于临洮;孝武却地开边,障塞限于鸡鹿;东汉则哀
牢请吏;西晋则裨离结辙;隋室列四郡于卑和海西,创三州于扶南江北,辽阳失
律,因而弃之。高祖神尧皇帝诞膺天命,奄有四方。太宗继明重熙,柔远能迩,
逾大碛通道,北至仙娥,于骨利干置玄阙州。高宗嗣守丕绩,克广前烈,遣单车
赍诏,西越葱山,于波刺斯立疾陵府。中宗复配天之业,不失旧物。睿宗含先天
之量,惟新永图。玄宗以大孝清内,以无为理外,大宛骥录,岁充内厩,与贰师
之穷兵黩武,岂同年哉!肃宗扫平氛昆,润泽生人。代宗刬除残孽,彝伦攸叙。
伏惟皇帝陛下,以上圣之姿,当太平之运,敦信明义,履信包元,惠养黎蒸,
怀柔遐裔。故泸南贡丽水之金,漠北献余吾之马,玄化洋溢,率士沾濡。
臣幼切磋于师友,长趋侍于轩墀,自揣孱愚,叨荣非据,鸿私莫答,夙夜兢
惶。去兴元元年,伏奉进止,令臣修撰国图,旋即充使魏州、汴州,出镇东洛、
东都,间以众务,不遂专门,绩用尚亏,忧愧弥切。近乃力竭衰病,思殚所闻见,
丛于丹青。谨令工人画《海内华夷图》一轴,广三丈,从三丈三尺,率以一寸折
成百里。别章甫左衽,奠高山大川。缩四极于纤缟,分百郡于作缋。宇宙虽广,
舒之不盈庭;舟车所通,览之咸在目。并撰《古今郡国县道四夷述》四十卷,中
国以《禹贡》为首,外夷以《班史》发源;郡县纪其增减,蕃落叙其衰盛。前地
理书以黔州属酉阳,今则改入巴郡;前西戎志以安国为安息,今则改入康居。凡
诸疏舛,悉从厘正。陇西、十地,播弃于永初之中;辽东、乐浪,陷屈于建安之
际。曹公弃陉北,晋氏迁江南,缘边累经侵盗,故墟日致堙毁。旧史撰录,十得
二三,今书搜补,所获太半。《周礼职方》,以淄、时为幽州之浸,以华山为荆
河之镇,既有乖于《禹贡》,又不出于淹中,多闻阙疑,讵敢编次。其古郡国题
以墨,今州县题以朱,今古殊文,执习简易。臣学谢小成,才非博物。伏波之聚
米,开示众军;酂侯之图书,方知厄塞。企慕前哲,尝所寄心,辄罄庸陋,多惭
纰缪。
优诏答之,赐锦彩二百匹、袍段六、锦帐二、银瓶盘各一、银榼二、马一匹,
进封魏国公。
顺宗即位,检校司空,守左仆射,知政事如故。时王叔文用事,政出群小,
耽恶其乱政,屡移病乞骸,不许。耽性长者,不喜臧否人物。自居相位,凡十三
年,虽不能以安危大计启沃于人主,而常以检身厉行以律人。每自朝归第,接对
宾客,终日无倦。至于家人近习,未尝见其喜愠之色,古之淳德君子,何以加焉!
永贞元年十月卒,时年七十六。废朝四日,册赠太傅,谥曰元靖。
姜公辅,不知何许人。登进士第,为校书郎。应制策科高等,授左拾遗,召
入翰林为学士。岁满当改官,公辅上书自陈,以母老家贫,以府掾俸给稍优,乃
求兼京兆尹户曹参军,特承恩顾。才高有器识,每对见言事,德宗多从之。
建中四年十月,泾师犯阙。德宗苍黄自苑北便门出幸,公辅马前谏曰:“朱
泚尝为泾原帅,得士心。昨以朱滔叛,坐夺兵权,泚常忧愤不得志。不如使人捕
之,使陪銮驾,忽群凶立之,必贻国患。臣顷曾陈奏,陛下苟不能坦怀待之,则
杀之,养兽自贻其患,悔且无益。”德宗曰:“已无及矣!”从幸至奉天,拜谏
议大夫,俄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从幸山南,车驾至城固县,唐安公主薨。上之长女,昭德皇后所生,性聪敏
仁孝,上所钟爱。初,诏尚韦宥,未克礼会而遇播迁;及薨,上悲悼尤甚,诏所
司厚其葬礼。公辅谏曰:“非久克复京城,公主必须归葬,今于行路,且宜俭薄,
以济军士。”德宗怒,谓翰林学士陆贽曰:“唐安夭亡,不欲于此为茔垅,宜令
造一砖塔安置,功费甚微,不合关宰相论列。姜公辅忽进表章,都无道理,但欲
指朕过失,拟自取名。朕比擢拔为腹心,乃负朕如此!”贽对曰:“公辅官是谏
议,职居宰衡,献替固其职分。本立辅臣,置之左右,朝夕纳诲,意在防微,微
而弼之,乃其所也。陛下以造塔役费微小,非宰相所论之事。但问理之是非,岂
论事之大小!若造塔为是,役虽大而作之何伤!若造塔为非,费虽小而言者何罪!”
帝又曰:“卿未会朕意。朕以公辅才行,共宰相都不相当,在奉天时已欲罢免,
后因公辅辞退,朕已面许。寻属怀光背叛,遂且因循,容至山南。公辅知朕拟改
官,所以固论造塔,卖直取名。据此用心,岂是良善!朕所惆怅者,只缘如此。”
贽再三救护,帝怒不已,乃罢为左庶子。寻丁母忧,服阙,授右庶子,久之不迁。
洎陆贽知政事,以有翰林之旧,数告贽求官。贽密谓公辅曰:“予尝见郴州
窦相,言为公奏拟数矣,上旨不允,有怒公之言。”公辅恐惧,上疏乞罢官为道
士,久之未报。后又廷奏,德宗问其故,公辅不敢泄贽,便以参言为对。帝怒,
贬公辅为泉州别驾,又遣中使赍诏责窦参。顺宗即位,起为吉州刺史,寻卒。宪
宗朝,赠礼部尚书。
史臣曰:贾魏公以温克长者,致位丞相,拒献甫之请,畋李纳之郊,则器略
可知矣!韦郢公慷慨节义,困于谗邪,命矣夫!赵丞相区分检裁,求为雅士,以
争权而陷陆贽,则前时以德报怨,其可信乎!公辅一言悟主,骤及台司;一言不
合,礼遽疏薄,则加膝坠泉之间,君道可知矣!
赞曰:元靖訏谟,真谓纯儒。手调鼎饪,心运地图。姜躁赵险,并跃天衢。
哀哉韦公,终困谗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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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00 | 显示全部楼层

○陆贽(上)

陆贽,字敬舆,苏州嘉兴人。父侃,溧阳令,以贽贵,赠礼部尚书。贽少孤,
特立不群,颇勤儒学。年十八登进士第,以博学宏词登科,授华州郑县尉。罢秩,
东归省母,路由寿州,刺史张镒有时名,贽往谒之。镒初不甚知,留三日,再见
与语,遂大称赏,请结忘年之契。及辞,遗贽钱百万,曰:“愿备太夫人一日之
膳。”贽不纳,唯受新茶一串而已,曰:“敢不承君厚意。”又以书判拔萃,选
授渭南县主簿,迁监察御史。德宗在东宫时,素知贽名,乃召为翰林学士,转祠
部员外郎。贽性忠尽,既居近密,感人主重知,思有以效报,故政或有缺,巨细
必陈,由是顾待益厚。
建中四年,朱泚谋逆,从驾幸奉天。时天下叛乱,机务填委,征发指踪,千
端万绪,一日之内,诏书数百。贽挥翰起草,思如泉注,初若不经思虑,既成之
后,莫不曲尽事情,中于机会;胥吏简札不暇,同舍皆伏其能。转考功郎中,依
前充职。尝启德宗曰:“今盗遍天下,舆驾播迁,陛下宜痛自引过,以感动人心。
昔成汤以罪己勃兴,楚昭以善言复国。陛下诚能不吝改过,以言谢天下,使书诏
无忌,臣虽愚陋,可以仰副圣情,庶令反侧之徒,革心向化。”德宗然之。故奉
天所下书诏,虽武夫悍卒,无不挥涕感激,多贽所为也。
其年冬,议欲以新岁改元。而卜祝之流,皆以国家数钟百六,凡事宜有变革,
以应时数。上谓贽曰:“往年群臣请上尊号‘圣神文武’四字,今缘寇难,诸事
并宜改更,众欲朕旧号之中更加一两字,其事何如?”贽奏曰:“尊号之兴,本
非古制。行于安泰之日,已累谦冲;袭乎丧乱之时,尤伤事体。今者銮舆播越,
未复宫闱,宗社震惊,尚愆禋祀,中区多梗,大憝犹存。此乃人情向背之秋,天
意去就之际,陛下宜深自惩励,收揽群心,痛自贬损,以谢灵谴,不可近从末议,
重益美名。”帝曰:“卿所奏陈,虽理体甚切,然时运必须小有改迹,亦不可执
滞,卿更思量。”贽曰:“古之人君称号,或称皇称帝,或称王,但一字而已。
至暴秦,乃兼皇帝二字,后代因之。及昏僻之君,乃有圣刘、天元之号。是知人
主轻重,不在自称,崇其号无补于徽猷;损其名不伤其德美。然而损之有谦光稽
古之善,崇之获矜能纳谄之讥,得失不侔,居然可辨。况今时遭迍否,事属倾危,
尤宜惧思,以自贬抑。必也俯稽术数,须有变更。与其增美称而失人心,不若黜
旧号以祗天戒。天时人事,理必相符,人既好谦,天亦助顺。陛下诚能断自宸鉴,
焕发德音,引咎降名,深示刻责,惟谦与顺,一举而二美从之。”德宗从之,但
改兴元年号而已。
初,德宗仓皇出幸,府藏委弃,凝冽之际,士众多寒,服御之外,无尺缣丈
帛。及贼泚解围,诸藩贡奉继至,乃于奉天行在贮贡物于廊下,仍题曰“琼林”、
“大盈”二库名。贽谏曰:
“琼林”、“大盈”,自古悉无其制,传诸耆旧之说,皆云创自开元。贵臣
贪权,饰巧求媚,乃言:“郡邑贡赋所用,盍各区分:赋税当委于有司,以给经
用;贡献宜归于天子,以奉私求。”玄宗悦之。新是二库,荡心侈欲,萌柢于兹,
迨乎失邦,终以饵寇。《记》曰:“货悖而入,必悖而出。”岂其效欤!
陛下嗣位之初,务遵理道,敦行俭约,斥远贪饕。虽内库旧藏,未归太府,
而诸方曲献,不入禁闱,清风肃然,海内丕变。近以寇逆乱常,銮舆外幸,既属
忧危之运,宜增儆励之诚。臣昨奉使军营,出经行殿,忽睹右廓之下,榜列二库
之名,戄然若惊,不识所以。何者?天衢尚梗,师旅方殷,痛心呻吟之声,噢
咻未息;忠勤战守之效,赏赉未行。诸道贡珍,遽私别库,万目所视,孰能忍情?
窃揣军情,或生觖望,或忿形谤讟,或丑肆讴谣,颇含思乱之情,亦有悔忠之意。
是知氓俗昏鄙,识昧高卑,不可以尊极临,而可以诚义感。
顷者六师初降,百物无储,外扞凶徒,内防危堞,昼夜不息,殆将五旬。冻
饿交侵,死伤相枕,毕命同力,竟夷大艰。良以陛下不厚其身,不私其欲,绝甘
以同卒伍,辍食以啖功劳。无猛制人而不携,怀所感也;无厚赏士而不怨,悉所
无也。今者攻围已解,衣食已丰,而谤讟方兴,军情稍沮,岂不以勇夫常性,嗜
货矜功,其患难既与之同忧,而好乐不与之同利,苟异恬默,能无怨咨!此理之
常,故不足怪。《记》曰:“财散则民聚。”岂其效欤!陛下天资英圣,见善必
迁,是将化蓄怨为衔恩,反过差为至当,促殄遗寇,永垂鸿名,大圣应机,固当
不俟终日。
上嘉纳之,令去其题署。
兴元元年,李怀光异志已萌,欲激怒诸军,上表论诸军衣粮薄,神策衣粮厚,
厚薄不均,难以驱战,意在挠沮进军。李晟密奏,恐其有变,上忧之,遣贽使怀
光军宣谕。使还,贽奏事曰:
贼泚稽诛,保聚宫苑,势穷援绝,引日偷生。怀光总仗顺之军,乘制胜之气,
鼓行芟翦,易若摧枯。而乃寇奔不追,师老不用,诸帅每欲进取,怀光辄沮其谋。
据兹事情,殊不可解。陛下意在全护,委曲听从,观其所为,亦未知感。若不别
为规略,渐相制持,唯以姑息求安,终恐变故难测。此诚事机危迫之秋也,故不
可以寻常容易处之。
今李晟奏请移军,适遇臣衔命宣慰,怀光偶论此事,臣遂泛问所宜,怀光乃
云:“李晟既欲别行,某亦都不要藉。”臣犹虑有翻覆,因美其军强盛。怀光大
自矜夸,转有轻晟之意。臣又从容问云:“昨发离行在之日,未知有此商量;今
日从此却回,或恐圣旨顾问,事之可否,决定何如?”怀光已肆轻言,不可中变,
遂云:“恩命许去,事亦无妨。”要约再三,非不详审,虽欲追悔,固难为词。
伏望即以李晟表出付中书,敕下依奏,别赐怀光手诏,示以移军事由。其手诏大
意云:“昨得李晟奏,请移军城东以分贼势。朕缘未知利害,本欲委卿商量,适
会陆贽从彼宣慰回,云见卿论叙军情,语及于此,仍言许去,事亦无妨,遂敕本
军允其所请。卿宜授以谋略,分路夹攻,务使叶齐,克平寇孽。”如此词婉而直,
理当而明,虽蓄异端,何由起怨?
臣初奉使谕旨,本缘粮料不均,偶属移军,事相谐会。又幸怀光诡对,且无
阻绝之言,机宜合并。若有幽赞,一失其便,后何可追,幸垂裁察!
德宗初望怀光回意破贼,故晟屡奏移军不许;及贽缕陈怀光反状,乃可晟之
奏,遂移军东渭桥。而鄜坊节度李建徽、神策行营阳惠元犹在咸阳,贽虑怀光并
建徽等军,又奏曰:
怀光当管师徒,足以独制凶寇,逗留未进,抑有他由。所患太强,不资傍助。
比者又遣李晟、李建徽、阳惠元三节度之众附丽其营,无益成功,只忧生事。何
则?四军悬垒,群帅异心,论势力则悬绝高卑,据职名则不相统属。怀光轻晟等
兵微位下,而忿其制不从心。晟等疑怀光养寇蓄奸,而怨其事多陵己。端居则互
防飞谤,欲战则递恐分功,龃龉不和,嫌衅遂构,俾之同处,必不两全。强者恶
积而后亡,弱者势危而先覆,覆亡之祸,翘足可期。旧寇未平,新患方起,忧叹
所切,实堪疚心。太上消慝于未萌,其次救失于始兆,况乎事情已露,祸难垂成,
委而不谋,何以制乱?李晟见机虑变,先请移军就东,建徽、惠元,势转孤弱,
为其吞噬,理在必然。他日虽有良图,亦恐不能自拔,拯其危急,唯在此时。今
因李晟愿行,便遣合军同往,托言晟兵素少,虑为贼泚所邀,藉此两军,迭为掎
角。仍先谕旨,密使促装,诏书至营,即日进路。怀光意虽不欲,然亦计无所施。
是谓先人有夺人之心,疾雷不及掩耳者也。
夫制军驭将,所贵见情,离合疾徐,各有宜适。当离者合之则召乱,当合者
离之则寡功;当疾而徐则失机,当徐而疾则漏策。得其要,契其时,然后举无败
谋,措无危势。而今者屯兵而不肯为用,聚将而罔能叶心,自为鲸鲵,变在朝夕。
留之不足以相制,徒长历阶;析之各竞于擅能,或成勋绩。事有必应,断无可疑。
德宗曰:“卿之所料极善。然李晟移军,怀光心已惆怅,若更遣建徽、惠元
就东,则使得为词。且俟旬时。”晟至东渭桥,不旬日,怀光果夺两节度兵,建
徽单骑遁而获免,惠元中路被执,害之。报至行在,人情大恐。翌日,移幸山南。
贽练达兵机,率如此类。
二月,从幸梁州,转谏议大夫,依前充学士。先是,凤翔衙将李楚琳乘泾师
之乱,杀节度使张镒,归款朱泚。及奉天解围,楚琳遣使贡奉,时方艰阻,不获
已,命为凤翔节度使。然德宗忿其弑逆,心不能容,才至汉中,欲令浑瑊代为节
度。贽谏曰:“楚琳之罪,固不容诛,但以乘舆未复,大憝犹存,勤王之师,悉
在畿内,急宣速告,晷刻是争。商岭则道迂且遥,骆谷复为贼所扼,仅通王命,
唯在褒斜,此路若又阻艰,南北便成隔绝。以诸镇危疑之势,居二逆诱胁之中,
恟々群情,各怀向背。贼胜则往,我胜则来,其间事机,不容差跌。傥楚琳发
憾,公肆猖狂,南塞要冲,东延巨猾,则我咽喉梗而心膂分矣,其势岂不病哉!”
上释然开悟,乃善待楚琳使,优诏安慰其心。
德宗至梁,欲以谷口已北从臣赐号曰“奉天定难功臣”,谷口已南随扈者曰
“元从功臣”,不选朝官,一例俱赐。贽奏曰:“破贼扞难,武臣之效。至如宫
闱近侍,班列员僚,但驰走从行而已,忽与介胄奋命之士,俱号功臣,伏恐武臣
愤惋。”乃止。
李晟既收京城,遣中使宣付翰林院具录先散失宫人名字,令草诏赐浑瑊,遣
于奉天寻访,以得为限,仍量与资粮送赴行在。贽不时奉诏,进状论之曰:
顷以理道乖错,祸乱荐钟,陛下思咎惧灾,裕人罪己,屡降大号,誓将更新。
天下之人,垂涕相贺,惩忿释怨,煦仁戴明,毕力同心,共平多难。止土崩于绝
岸,收版荡于横流,殄寇清都,不失旧物。实由陛下至诚动于天地,深悔感于神
人,故得百灵降康,兆庶归德。苟不如此,自古何尝有捐弃宫阙,失守宗祧,继
逆于赴难之师,再迁于蒙尘之日,不逾半岁,而复兴大业者乎!
今渠魁始平,法驾将返,近自郊甸,远周寰瀛,百役疲瘵之氓,重战伤残之
卒,皆忍死扶病,倾耳耸肩,想闻德声,翘望圣泽。陛下固当感上天悔祸之眷,
荷列祖垂裕之休,念将士锋刃之殃,愍黎元涂炭之酷。以致寇为戒,以居上为危,
以务理为忧,以复宫为急。损之又损,尚惧汰侈之易滋;艰之惟艰,犹患戒慎之
难久。谋始尽善,克终已稀;始而不谋,终则何有!夫以内人为号,盖是中壶末
流。天子之尊,富有宫掖,如此等辈,固繁有徒,但恐伤多,岂忧乏使!翦除元
恶,曾未浃辰,奔贺往来,道途如织。何必自亏君德,首访妇人,又令资装速赴
行在!万目阅视,众口流传,恐非所以答庆赖之心,副惟新之望也。
夫事有先后,义有重轻,重者宜先,轻者宜后。武王克殷,有未及下车而为
之者,有下车而为之者,盖美其不失先后之宜也。自翠华播越,万姓靡依,清庙
震惊,三时乏祀,当今所务,莫大于斯。诚宜速遣大臣,驰传先往,迎复神主,
修整郊坛,展禋享之仪,申告谢之意。然后吊恤死义,慰犒有功,绥辑黎蒸,优
问耆耋。安定反侧,宽宥胁从;宣畅郁堙,褒奖忠直;官失职之士,复废业之人。
是皆宜先,不可后也。至如崇饰服器,缮缉殿台,备耳目之娱,选巾栉之侍,是
皆宜后,不可先也。
散失内人,已经累月,既当离乱之际,必为将士所私。其人若稍有知,不求
当自陈献;其人若甚无识,求之适使忧虞。自因寇乱丧亡,颇有大于此者,一闻
搜索,怀惧必多;余孽尚繁,群情未一,因而善抚,犹恐危疑,若又惧之,于何
不有!昔人所以掩绝缨而饮盗马者,岂必忘其情爱,盖知为君之体然也。以小妨
大,明者不为。天下固多亵人,何必独在于此。所令撰赐浑瑊诏书,未敢顺旨。
帝遂不降诏,但遣使而已。
德宗还京,转中书舍人,学士如故。初,贽受张镒知,得居内职;及镒为卢
杞所排,贽常忧惴;及杞贬黜,始敢上书言事。德宗好文,益深顾遇。奉天解围
后,德宗言及违离宗庙,呜咽流涕曰:“致寇之由,实朕之过。”贽亦流涕而对
曰:“臣思致今日之患者,群臣之罪也。”贽意盖为卢杞、赵赞等也。上欲掩杞
之失,则曰:“虽朕德薄,致兹祸乱,亦运数前定,事不由人。”贽又极言杞等
罪状,上虽貌从,心颇不说。吴通微兄弟俱在翰林,亦承德宗宠遇,文章才器不
迨贽;而能交结权幸,共短贽于上前。故刘从一、姜公辅自卑品苍黄之中,皆登
辅相;而贽为朋党所挤,同职害其能,加以言事激切,动失上之欢心,故久之不
为辅相。其于议论应对,明练理体,敷陈剖判,下笔如神,当时名流,无不推挹。
贞元初,李抱真入朝,从容奏曰:“陛下幸奉天、山南时,赦书至山东,宣
谕之时,士卒无不感泣。臣即时见人情如此,知贼不足平也。”
时贽母韦氏在江东,上遣中使迎至京师,搢绅荣之。俄丁母忧,东归洛阳,
寓居嵩山丰乐寺。藩镇赙赠及别陈饷遗,一无所取。与韦皋布衣时相善,唯西川
致遗,奏而受之。贽父初葬苏州,至是欲合葬。上遣中使护其柩车至洛,其礼遇
如此。免丧,权知兵部侍郎,依前充学士。申谢日,贽伏地而泣,德宗为之改容
叙慰。恩遇既隆,中外属意为辅弼,而宰相窦参素忌贽,贽亦短参之所为,言参
黩货,由是与参不平。
七年,罢学士,正拜兵部侍郎,知贡举。时崔元翰、梁肃文艺冠时,贽输心
于肃。肃与元翰推荐艺实之士,升第之日,虽众望不惬,然一岁选士,才十四五,
数年之内,居台省清近者十余人。
八年四月,窦参得罪,以贽为中书侍郎、门下同平章事。贽久为邪党所挤,
困而得位,意在不负恩奖,悉心报国,以天下事为己任。上即位之初,用杨炎、
卢杞秉政,树立朋党,排摈良善,卒致天下沸腾,銮舆奔播。惩是之失,贞元已
后,虽立辅臣,至于小官除拟,上必再三详问,久之方下。及贽知政事,请许台
省长官自荐属官,仍保任之,事有旷败,兼坐举主。上许之,俄又宣旨曰:“外
议云:‘诸司所举,多引用亲党,兼通赂遗,不得实才。’此法行之非便,今后
卿等宜自选择,勿用诸司延荐。”贽论奏曰:
臣实顽鄙,一无所堪,猥蒙任使,待罪宰相。虽怀窃位之惧,且乏知人之明,
自揣庸虚,终难上报。唯知广求才之路,使贤者各以汇征;启至公之门,令职司
皆得自达。既蒙允许,即宜宣行。南宫举人,才至十数,或非台省旧吏,则是使
府佐僚,累经荐延,多历事任。论其资望,既不愧于班行;考其行能,又未闻于
阙败。遽以腾口,上烦圣聪,道之难行,亦可知矣!
陛下勤求理道,务徇物情,因谓举荐非宜,复委宰臣拣择。其为崇任辅弼,
博采舆词,可谓圣德之盛者。然于委任责成之道,听言考实之方,闲邪存诚,犹
恐有阙。陛下既纳臣言而用之,旋闻横议而止之,于臣谋不责成,于横议不考实,
此乃谋失者得以辞其罪,议曲者得以肆其诬。率是而行,触类而长,固无必定之
计,亦无必实之言。计不定则理道难成,言不实则小人得志。国家之病,常必由
之。昔齐桓公问管仲害霸之事,对曰:“得贤不能任,害霸也;用而不能终,害
霸也;与贤人谋事,而与小人议之,害霸也。”为小人者,不必悉怀险诐,故
覆邦家。盖以其意性回邪,趣向狭促,以沮议为出众,以自异为不群,趋近利而
昧远图,效小信而伤大道,况又言行难保,恣其非心者乎!
伏以宰辅,常制不过数人,人之所知,固有限极,不有遍谙诸士,备阅群才。
若令悉命群官,理须展转询访,是则变公举为私荐,易明易攵为暗投。傥如议者
之言,所举多有情故,举于君上,且未绝私;荐于宰臣,安肯无诈!失人之弊,
必又甚焉。所以承前命官,罕有不涉私谤,虽则秉钧不一,或自行情,亦由私访
所亲,转为所卖。其弊非远,圣鉴明知。今又将徇浮言,专任宰臣除吏,宰臣不
遍谙识,踵前须访于人。若访亲朋,则是悔其覆车,不易故辙;若访于朝列,则
是求其私荐,不如公举之愈也。二者利害,惟陛下更详择焉。恐不如委任长官,
慎拣僚属,所拣既少,所求亦精,得贤有鉴识之名,失实当暗谬之责。人之常性,
莫不爱身,况于台省长官,皆是当朝华选,孰肯徇私妄举,以伤名取责者耶!所
谓台省长官,即仆射、尚书、左右丞、侍郎及御史大夫、中丞是也。陛下比择辅
相,多亦出于其中。今之宰臣,则往日台省长官也;今之台省长官,乃将来之宰
臣也,但是职名暂异,固非行业顿殊。岂有为长官之时不能举一二属吏,居宰臣
之位则可择千百具僚,物议悠悠,其惑斯甚。
夫求才贵广,考课贵精。求广在于各举所知,长吏之荐择是也;贵精在于按
名责实,宰臣之序进是也。往者则天太后践祚临朝,欲收人心,尤务拔擢,弘委
任之意,开汲引之门,进用不疑,求访无倦,非但人得荐士,亦许自举其才。所
荐必行,所举辄试,其于选士之道,岂不伤于容易哉!而课责既严,进退皆速,
不肖者旋黜,才能者骤升,是以当代谓知人之明,累朝赖多士之用。此乃近于求
才贵广,考课贵精之效也。
陛下诞膺宝历,思致理平,虽好贤之心,有逾于前哲,而得人之盛,未迨于
往时。盖由赏鉴独任于圣聪,搜择颇难于公举,仍启登延之路,罕施练核之方。
遂使先进者渐益凋讹,后来者不相接续,施一令则谤沮互起,用一人则疮磐立成。
此乃失于选才太精,制法不一之患也。则天举用之法,伤易而得人;陛下慎拣之
规,太精而失士。陛下选任宰相,必异于庶官;精择长官,必愈于末品。及至宰
相献规,长吏荐士,陛下即但纳横议,不稽始谋。是乃任以重者轻其言,待以轻
者重其事,且又不辨所毁之虚实,不校所试之短长。人之多言,何所不至,是将
使人无所措其手足,岂独选任之道失其端而已乎!
上虽嘉其所陈,长官荐士之诏,竟追寝之。
国朝旧制,吏部选人,每年调集。自乾元已后,属宿兵于野。岁或凶荒,遂
三年一置选。由是选人停拥,其数猥多,文书不接,真伪难辨,吏缘为奸,注授
乖滥,而有十年不得调者。贽奏吏部分内外官员为三分,计阙集人,每年置选。
故选司之弊,十去七八,天下称之。
贽与贾耽、卢迈、赵憬同知政事,百司有所申覆,皆更让不言可否。旧例,
宰臣当旬,秉笔决事,每十日一易,贽请准故事,令秉笔者以应之。又以河陇陷
蕃已来,西北边常以重兵守备,谓之防秋,皆河南、江淮诸镇之军也,更番往来,
疲于戍役。贽以中原之兵,不习边事,及扞虏战贼,多有败衄,又苦边将名目太
多,诸军统制不一,缓急无以应敌,乃上疏论其事曰:
臣历观前代书史,皆谓镇抚四夷,宰相之任,不揆闇劣,屡敢上言。诚以备
边御戎,国家之重事;理兵足食,备御之大经。兵不治则无可用之师,食不足则
无可固之地。理兵在制置得所,足食在敛导有方。陛下幸听愚言,先务积谷,人
无加赋,官不费财,坐致边储,数逾百万。诸镇收籴,今已向终,分贮军城,用
防艰急,纵有寇戎之患,必无乏绝之忧。守此成规,以为永制,常收冗费,益赡
边农,则更经二年,可积十万人三岁之粮矣。足食之原粗立,理兵之术未精,敢
议筹量,庶备采择。
伏以戎狄为患,自古有之,其于制御之方,得失之论,备存史籍,可得而言。
大抵尊即序者,则曰“非德无以化要荒”,曾莫知威不立,则德不能驯也。乐武
威者,则曰“非兵无以服凶犷”,曾莫知德不修,则兵不可恃也。务和亲者,则
曰“要结可以睦邻好”,曾莫知我结之而彼复解也。美长城者,则曰“设险可以
固邦国而扞寇仇”,曾莫知力不足,兵不堪,则险之不能有也。尚薄伐者,则曰
“驱遏可以禁侵暴而省征徭,”曾莫知兵不锐,垒不完,则遏之不能胜,驱之不
能去也。议边之要,略尽于斯,虽互相讥评,然各有偏驳。听一家之说,则例理
可征;考历代所行,则成败异效。是由执常理以御其不常之势,徇所见而昧于所
遇之时。
夫中夏有盛衰,夷狄有强弱,事机有利害,措置有安危,故无必定之规,亦
无长胜之法。夏后以序戎而圣化茂,古公以避狄而王业兴;周城朔方而猃狁攘,
秦筑临洮而宗社覆;汉武讨匈奴而贻悔,太宗征突厥而致安;文、景约和亲而不
能弭患于当年,宣、元弘抚纳而足以保宁于累叶。盖以中夏之盛衰异势,夷狄之
强弱异时,事机之利害异情,措置之安危异便。知其事而不度其时则败,附其时
而不失其称则成。形变不同,胡可专一!
夫以中国强盛,夷狄衰微,而能屈膝称臣,归心受制,拒之则阻其向化,威
之则类于杀降,安得不存而抚之,即而序之也?又如中国强盛,夷狄衰微,而尚
弃信奸盟,蔑恩肆毒,谕之不变,责之不惩,安得不取乱推亡,息人固境也?其
有遇中国丧亡之弊,当夷狄强盛之时,图之则彼衅未萌,御之则我力不足,安得
不卑词降礼,约好通和,啖之以亲,纾其交祸?纵不必信,且无大侵,虽非御戎
之善经,盖时事亦有不得已也。傥或夷夏之势,强弱适同,抚之不宁,威之不靖;
力足以自保,不足以出攻,得不设险以固军,训师以待寇,来则薄伐以遏其深入,
去则攘斥而戒于远追?虽为安边之令图,盖势力亦有不得不然也。故夏之即序,
周之于攘,太宗之翦乱,皆乘其时而善用其势也。古公之避狄,文、景之和亲,
神尧之降礼,皆顺其时而不失其称也。秦皇之长城,汉武之穷讨,皆知其事而不
度其时者也。向若遇孔炽之势,行即序之方,则见侮而不从矣!乘可取之资,怀
畏避之志,则失机而养寇矣!有攘却之力,用和亲之谋,则示弱而劳费矣!当降
屈之时,务翦伐之略,则召祸而危殆矣!故曰:知其事而不度其时则败,附其时
而不失其称则成。是无必定之规,亦无长胜之法,得失著效,不其然欤!至于察
安危之大情,计成败之大数,百代之不变易者,盖有之矣。其要在于失人肆欲则
必蹶,任人从众则必全,此乃古今所同,而物理之所壹也。
国家自禄山构乱、河陇用兵以来,肃宗中兴,撤边备以靖中邦,借外威以宁
内难。于是吐蕃乘衅,吞噬无厌;回纥矜功,凭陵亦甚。中国不遑振旅,四十余
年。使伤耗遗氓,竭力蚕织,西输贿币,北偿马资,尚不足塞其烦言,满其骄志。
复乃远征士马,列戍疆陲,犹不能遏其奔冲,止其侵侮。小入则驱略黎庶,深入
则震惊邦畿。时有议安边策者,多务于所难而忽于所易,勉于所短而略于所长。
遂使所易所长者,行之而其要不精;所难所短者,图之而其功靡就。忧患未弭,
职斯之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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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00 | 显示全部楼层

○陆贽(下)

夫制敌行师,必量事势,势有难易,事有先后。力大而敌脆,则先其所难,
是谓夺人之心,暂劳而永逸者也;力寡而敌坚,则先其所易,是谓固国之本,观
衅而后动者也。顷属多故,人劳未瘳,而欲广发师徒,深践寇境,复其侵地,攻
其坚城,前有胜负未必之虞,后有馈运不继之患。傥或挠败,适所以启戎心而挫
国威,以此为安边之谋,可谓不量事势而务于所难矣!
天之授者,有分事,无全功;地之产者,有物宜,无兼利。是以五方之俗,
长短各殊。长者不可逾,短者不可企;勉所短而敌其所长必殆,用所长而乘其所
短必安。强者,乃以水草为邑居,以射猎供饮茹,多马而尤便驰突,轻生而不耻
败亡,此戎狄之所长也。戎狄之所长,乃中国之所短;而欲益兵蒐乘,角力争驱,
交锋原野之间,决命寻常之内,以此为御寇之术,可谓勉所短而校其所长矣!务
所难,勉所短,劳费百倍,终于无成。虽果成之,不挫则废,岂不以越天授而违
地产,亏时势以反物宜者哉!
将欲去危就安,息费从省,在慎守所易,精用所长而已。若乃择将吏以抚宁
众庶,修纪律以训齐师徒,耀德以佐威,能迩以柔远;禁侵抄之暴以彰吾信,抑
攻取之议以安戎心;彼求和则善待而勿与结盟,彼为寇则严备而不务报复,此当
今之所易也。贱力而贵智,恶杀而好生,轻利而重人,忍小以全大,安其居而后
动,俟其时而后行。是以修封疆,守要害,堑蹊隧,垒军营,谨禁防,明斥候,
务农以足食,练卒以蓄威,非万全不谋,非百克不斗。寇小至则张声势以遏其入,
寇大至则谋其人以邀其归;据险以乘之,多方以误之。使其勇无所加,众无所用;
掠则靡获,攻则不能;进有腹背受敌之虞,退有首尾难救之患,所谓乘其弊,不
战而屈人之兵,此中国之所长也。我之所长,乃戎狄之所短;我之所易,乃戎狄
之所难。以长制短,则用力寡而见功多;以易敌难,则财不匮而事速就。舍此不
务,而反为所乘,斯谓倒持戈矛,以钅尊授寇者也!今则皆务之矣,犹且守封未
固,寇戎未惩者,其病在于谋无定用,众无适从。所任不必才,才者不必任;所
闻不必实,实者不必闻;所信不必诚,诚者不必信;所行不必当,当者未必行。
故令措置乖方,课责亏度;财匮于兵众,力分于将多,怨生于不均,机失于遥制。
臣请为陛下粗陈六者之失,惟明主慎听而熟察之:
臣闻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武欲胜其敌,必先练其兵。练兵之中,所用
复异。用之于救急,则权以纾难;用之于暂敌,则缓以应机。故事有便宜,而不
拘常制;谋有奇诡,而不徇众情。进退死生,唯将所命,此所谓攻讨之兵也!用
之于屯戍,则事资可久;势异从权,非物理所惬不宁,非人情所欲不固。夫人情
者,利焉则劝,习焉则安,保亲戚则乐生,顾家业则忘死,故可以理术驭,不可
以法制驱,此所谓镇守之兵也。夫欲备封疆,御戎狄,非一朝一夕之事,固当选
镇守之兵以置焉。古之善选置者,必量其性习,辨其土宜,察其伎能,知其欲恶。
用其力而不违其性,齐其俗而不易其宜;引其善而不责其所不能,禁其非而不处
其所不欲。而又类其纪伍,安其室家,然后能使之乐其居,定其志,奋其气势,
结其恩情。抚之以惠,则感而不骄;临之以威,则肃而不怨。靡督课而人自为用,
弛禁防而众自不携。故出则足兵,居则足食,守则固,战则强。其术无他,便于
人情而已矣!今者散征士卒,分戍边陲,更代往来,以为守备。是则不量性习,
不辨土宜,邀其所不能,强其所不欲。求广其数而不考其用,将致其力而不察其
情,斯可以为羽卫之仪,而无益于备御之实也。何者?穷边之地,千里萧条,寒
风裂肤,惊沙惨目;与豺狼为邻伍,以战斗为嬉游;昼则荷戈而耕,夜则倚烽而
觇;日有剽害之虑,永无休暇之娱,地恶人勤,于斯为甚!自非生于其域,习于
其风,幼而睹焉,长而安焉,不见乐土而迁焉,则罕能宁其居而狎其敌也。关东
之地,百物阜殷,从军之徒,尤被优养。惯于温饱,狎于欢康,比诸边隅,若异
天地。闻绝塞荒陬之苦,则辛酸动容;聆强蕃劲虏之名,则慑骇夺气。而乃使之
去亲族,舍园庐,甘其所辛酸,抗其所慑骇,将冀为用,不亦疏乎!矧又有休代
之期,无统帅之驭,资奉若骄子,姑息如倩人,进不邀之以成功,退不处之以严
宪。其来也咸负得色,其止也莫有固心,屈指计归,张颐待饲。徼倖者犹患还
期之赊缓,常念戎丑之充斥;王师挫伤,则将乘其乱离,布路东溃,情志且尔,
得之奚为?平居则殚耗资储以奉浮冗之众,临难则拔弃城镇以摇远近之心,其弊
岂惟无益哉!固亦将有所挠也。复有抵犯刑禁,谪徙军城,意欲增户实边,兼令
展效自赎。既是无良之类,且加怀土之情,思乱幸灾,又甚戍卒。适足烦于防卫,
谅无望于功庸,虽前代时或行之,固非良算之可遵者也。复有拥旄之帅,身不临
边,但分偏师,俾守疆场。大抵军中壮锐,元戎例选自随,委其疲羸,乃配诸镇。
节将既居内地,精兵祗备纪纲,遂令守要御冲,常在寡弱之辈。寇戎每至,乃势
不支,入垒者才足闭关,在野者悉遭劫执,恣其芟蹂,尽其搜驱。比及都府闻知,
虏已克获旋返。且安边之本,所切在兵,理兵若斯,可谓措置乖方矣!
夫赏以存劝,罚以示惩,劝以懋有庸,惩以威不恪。故赏罚之于驭众也,犹
绳墨之于曲直,权衡之揣重轻,輗軏之所以行车,衔勒之所以服马也。驭众而不
用赏罚,则善恶相混而能否莫殊;用之而不当功过,则奸妄宠荣而忠实摈抑。夫
如是,若聪明可衒,律度无章,则用与不用,其弊一也。自顷权移于下,柄失于
朝,将之号令,既鲜克行之于军,国之典章,又不能施之于将,务相遵养,苟度
岁时。欲赏一有功,翻虑无功者反侧;欲罚一有罪,复虑同恶者忧虞。罪以隐忍
而不彰,功以嫌疑而不赏,姑息之道,乃至于斯。故使忘身效节者,获诮于等夷;
率众先登者,取怨于士卒;偾军蹙国者,不怀于愧畏;缓救失期者,自以为智能。
褒贬既阙而不行,称毁复纷然相乱,人虽欲善,谁为言之?况又公忠者,直己而
不求于人,反罹困厄;败挠者,行私而苟媚于众,例获优崇。此义士所以痛心,
勇夫所以解体也。又有遇敌而所守不固,陈谋而其效靡成;将帅则以资粮不足为
词,有司复以供给无阙为解。既相执证,理合辨明,朝廷每为含糊,未尝穷究曲
直。措理者吞声而靡诉,诬善者罔上而不惭。驭众若斯,可谓课责亏度矣!
课责亏度,措置乖方,将不得竭其材,卒不得尽其力,屯集虽众,战阵莫前。
虏每越境横行,若涉无人之地;递相推倚,无敢谁何,虚张贼势上闻,则曰兵少
不敌。朝廷莫之省察,惟务征发益师,无裨备御之功,重增供亿之弊。闾井日耗,
征求日繁,以编户倾家破产之资,兼有司榷盐税酒之利,总其所入,半以事边,
制用若斯,可谓财匮于兵众矣!
今四夷之最强盛为中国甚患者,莫大于吐蕃,举国胜兵之徒,才当中国十数
大郡而已。其于内虞外备,亦与中国不殊,所能寇边,数则盖寡。且又器非犀利,
甲不坚完,识迷韬钤,艺乏趫敏。动则中国畏其众而不敢抗,静则中国惮其强而
不敢侵,厥理何哉?良以中国之节制多门,蕃丑之统帅专一故也。夫统帅专则人
心不分,人心不分则号令不贰,号令不贰则进退可齐,进退可齐则疾徐如意,疾
徐如意则机会靡愆,机会靡愆则气势自壮!斯乃以少为众,以弱为强,变化翕辟,
在于反掌之内。是犹臂之使指,心之制形,若所任得人,则何敌之有!夫节制多
门则人心不一,人心不一则号令不行,号令不行则进退难必,进退难必则疾徐失
宜,疾徐失宜则机会不及,机会不及则气势自衰!斯乃勇废为尫,众散为弱,逗
挠离析,兆乎战阵之前。是犹一国三公,十羊九牧,欲令齐肃,其可得乎?开元、
天宝之间,控御西北两蕃,唯朔方、河西、陇右三节度而已,犹虑权分势散,或
使兼而领之。中兴已来,未遑外讨,侨隶四镇于安定,权附陇右于扶风,所当西
北两蕃,亦朔方、泾原、陇右、河东节度而已,关东戍卒,至则属焉。虽委任未
尽得人,而措置尚存典制。自顷逆泚诱泾、陇之众叛,怀光污朔方之军,割裂诛
锄,所余无几。而又分朔方之地,建牙拥节者,凡三使焉。其余镇军,数且四十,
皆承特诏委寄,各降中贵监临,人得抗衡,莫相禀属。每俟边书告急,方令计会
用兵,既无军法下临,唯以客礼相待。是乃从容拯溺,揖让救焚,冀无阽危,固
亦难矣!夫兵,以气势为用者也,气聚则盛,散则消;势合则威,析则弱。今之
边备,势弱气消,建军若斯,可谓力分于将多矣。
理戎之要,最在均齐,故军法无贵贱之差,军实无多少之异,是将所以同其
志而尽其力也。如或诱其志意,勉其艺能,则当阅其材,程其勇,校其劳逸,度
其安危,明申练覆优劣之科,以为衣食等级之制。使能者企及,否者息心,虽有
薄厚之殊,而无觖望之衅。盖所谓日省月试,饩禀均事,如权量之无情于物,万
人莫不安其分而服其平也。今者穷边之地,长镇之兵,皆百战伤夷之余,终年勤
苦之剧,角其所能则练习,度其所处则孤危,考其服役则劳,察其临敌则勇。然
衣粮所给,唯止当身,例为妻子所分,常有冻馁之色。而关东戍卒,岁月践更,
不安危城,不习戎备,怯于应敌,懈于服劳。然衣粮所颁,厚逾数等,继以茶药
之馈,益以蔬酱之资。丰约相形,悬绝斯甚。又有素非禁旅,本是边军,将校诡
为媚词,因请遥隶神策,不离旧所,唯改虚名,其于禀赐之饶,遂有三倍之益。
此俦类所以忿恨,忠良所以忧嗟,疲人所以流亡,经费所以褊匮。夫事业未异,
而给养有殊,人情之所不能甘也,况乎矫佞行而禀赐厚,绩艺劣而衣食优,苟未
忘怀,能无愠怒!不为戎首,则已可嘉,而欲使其协力同心,以攘寇难,虽有韩、
白、孙、吴之将,臣知其必不能焉。养士若斯,可谓怨生于不均矣!
凡欲选任将帅,必先考察行能,然后指以所授之方,语以所委之事,令其自
揣可否,自陈规模。须某色甲兵,藉某人参佐,要若干士马,用若干资粮,某处
置军,某时成绩,始终要领,悉俾经纶,于是观其计谋,校其声实。若谓材无足
取,言不可行,则当退之于初,不宜贻虑于其后也。若谓志气足任,方略可施,
则当要之于终,不宜掣肘于其间也。夫如是,则疑者不使,使者不疑;劳神于选
才,端拱于委任。既委其事,既足其求,然后可以核其否臧,行其赏罚。受赏者
不以为滥,当罚者无得而辞,付授之柄既专,苟且之心自息。是以古之遣将帅者,
君亲推毂而命之曰:“自阃以外,将军裁之。”又赐鈇钺,示令专断。故军容不
入国,国容不入军,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诚谓机宜不可以远决,号令不可以
两从,未有委任不专,而望其克敌成功者也。自顷边军去就,裁断多出宸衷,选
置戎臣,先求易制,多其部以分其力,轻其任以弱其心,虽有所惩,亦有所失。
遂令分阃责成之义废,死绥任咎之志衰,一则听命,二亦听命,爽于军情亦听命,
乖于事宜亦听命。若所置将帅,必取于承顺无违,则如斯可矣;若有意平凶靖难,
则不可。夫两境相接,两军相持,事机之来,间不容息,蓄谋而俟,犹恐失之,
临时始谋,固已疏矣。况乎千里之远,九重之深,陈述之难明,听览之不一,欲
其事无遗策,虽圣者亦有所不能焉。设使谋虑能周,其如权变无及!戎虏驰突,
迅如风飚,驿书上闻,旬月方报。守土者以兵寡不敢抗敌,分镇者以无诏不肯出
师,逗留之间,寇已奔逼,托于救援未至,各且闭垒自全。牧马屯牛,鞠为椎剽;
穑夫樵妇,罄作俘囚。虽诏诸镇发兵,唯以虚声应援,互相瞻顾,莫敢遮邀,贼
既纵掠退归,此乃陈功告捷。其败丧则减百而为一,其捃获则张百而成千。将帅
既幸于总制在朝,不忧于罪累;陛下又以为大权由己,不究事情。用师若斯,可
谓机失于遥制矣!
理兵而措置乖方,驭将而赏罚亏度,制用而财匮,建兵而力分,养士而怨生,
用师而机失,此六者,疆场之蟊贼,军旅之膏肓也。蟊贼不除,而但滋之以粪溉,
膏肓不疗,而唯啖之以滑甘,适足以养其害,速其灾,欲求稼穑丰登,肤革充美,
固不可得也。
臣愚谓宜罢诸道将士番替防秋之制,率因旧数而三分之:其一分委本道节度
使募少壮愿住边城者以徙焉;其一分则本道但供衣粮,委关内、河东诸军州募蕃、
汉子弟愿傅边军者以给焉;又一分亦令本道但出衣粮,加给应募之人,以资新徙
之业。又令度支散于诸道和市耕牛,兼雇召工人,就诸军城缮造器具。募人至者,
每家给耕牛一头,又给田农水火之器,皆令充备。初到之岁,与家口二人粮,并
赐种子,劝之播植,待经一稔,俾自给家。若有余粮,官为收籴,各酬倍价,务
奖营田。既息践更征发之烦,且无幸灾苟免之弊。寇至则人自为战,时至则家自
力农。是乃兵不得不强,食不得不足,与夫倏来忽往,岂可同等而论哉!
臣又谓宜择文武能臣一人为陇右元帅,应泾、陇、凤翔、长武城、山南西道
等节度管内兵马,悉以属焉;又择一人为朔方元帅,应鄜坊、邠宁、灵夏等节度
管内兵马,悉以属焉;又择一人为河东元帅,河东、振武等节度管内兵马,悉以
属焉。三帅各选临边要会之州以为理所,见置节度,有非要者,随所便近而并之。
唯元帅得置统军,余并停罢。其三帅部内太原、凤翔等府及诸郡户口稍多者,慎
拣良吏以为尹守,外奉师律,内课农桑,俾为军粮,以壮戎府。理兵之宜既得,
选帅之授既明,然后减奸滥虚浮之费以丰财,定衣粮等级之制以和众,弘委任之
道以宣其用,悬赏罚之典以考其成。而又慎守中国之所长,谨行当今之所易,则
八利可致,六失可除。如是而戎狄不威怀,疆场不宁谧者,未之有也。诸侯轨道,
庶类服从。如是而教令不行,天下不理者,亦未之有也。以陛下之英鉴,民心之
思安,四方之小休,两寇之方静,加以频年丰稔,所在积粮,此皆天赞国家,可
以立制垂统之时也。时不久居,事不常兼,已过而追,虽悔无及。明主者,不以
言为罪,不以人废言,罄陈狂愚,惟所省择。
德宗极深嘉纳,优诏褒奖之。
贽在中书,政不便于时者,多所条奏。德宗虽不能皆可,而心颇重之。初,
窦参既贬郴州,节度使刘士宁饷参绢数千匹。湖南观察使李巽与参有隙,具事奏
闻,德宗不悦。会右庶子姜公辅于上前闻奏,称“窦参尝语臣云:陛下怒臣未已”,
德宗怒,再贬参,竟杀之。时议云公辅奏窦参语得之于贽,云参之死,贽有力焉。
又素恶于公异、于邵,既辅政而逐之,谈者亦以为厄。
户部侍郎、判度支裴延龄,奸宄用事,天下嫉之如仇。以得幸于天子,无敢
言者。贽独以身当之,屡于延英面陈其不可,累上疏极言其弊。延龄日加谮毁。
十年十二月,除太子宾客,罢知政事。贽性畏慎,及策免私居,朝谒之外,不通
宾客,无所过从。十一年春,旱,边军刍粟不给,具事论诉;延龄言贽与张滂、
李充等摇动军情,语在《延龄传》。德宗怒,将诛贽等四人,会谏议大夫阳城等
极言论奏,乃贬贽为忠州别驾。
贽初入翰林,特承德宗异顾,歌诗戏狎,朝夕陪游。及出居艰阻之中,虽有
宰臣,而谋猷参决,多出于贽,故当时目为“内相”。从幸山南,道途艰险,扈
从不及,与帝相失,一夕不至,上喻军士曰:“得贽者赏千金。”翌日贽谒见,
上喜形颜色,其宠待如此。既与二吴不协,渐加浸润,恩礼稍薄;及通玄败,上
知诬枉,遂复见用。贽以受人主殊遇,不敢爱身,事有不可,极言无隐。朋友规
之,以为太峻,贽曰:“吾上不负天子,下不负吾所学,不恤其他。”精于吏事,
斟酌决断,不失锱铢。尝以“词诏所出,中书舍人之职,军兴之际,促迫应务,
权令学士代之;朝野乂宁,合归职分,其命将相制诏,却付中书行谴。”又言
“学士私臣,玄宗初令待诏,止于唱和文章而已”。物议是之。德宗以贽指斥通
微、通玄,故不可其奏。
贽在忠州十年,常闭关静处,人不识其面,复避谤,不著书。家居瘴乡,人
多疠疫,乃抄撮方书,为《陆氏集验方》五十卷,行于代。初,贽秉政,贬驾部
员外郎李吉甫为明州长史,量移忠州刺史。贽在忠州,与吉甫相遇,昆弟、门人
咸为贽忧,而吉甫忻然厚礼,都不衔前事,以宰相礼事之,犹恐其未信不安,日
与贽相狎,若平生交契者。贽初犹惭惧,后乃深交。时论以吉甫为长者。后有薛
延者,代吉甫为刺史,延朝辞日,德宗令宣旨慰安。而韦皋累上表请以贽代己。
顺宗即位,与阳城、郑余庆同诏征还。诏未至而贽卒,时年五十二,赠兵部尚书,
谥曰宣。
子简礼,登进士第,累辟使府。
史臣曰:近代论陆宣公,比汉之贾谊,而高迈之行,刚正之节,经国成务之
要,激切仗义之心,初蒙天子重知,末涂沦踬,皆相类也。而谊止中大夫,贽及
台铉,不为不遇矣。昔公孙鞅挟三策说秦王,淳于髡以隐语见齐君,从古以还,
正言不易。昔周昭戒急论议,正为此也。贽居珥笔之列,调饪之地,欲以片心除
众弊,独手遏群邪,君上不亮其诚,群小共攻其短,欲无放逐,其可得乎!《诗》
称“其维哲人,告之话言”,又有“诲尔”、“听我”之恨,此皆贤人君子,叹
言不见用也。故尧咨禹拜,千载一时,携手提耳,岂容易哉!
赞曰:良臣悟主,我有嘉猷。多僻之君,为善不周。忠言救失,启沃曰雠。
勿贻天问,苍昊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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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01 | 显示全部楼层

○韦皋(刘辟附) 张建封 卢群

韦皋,字城武,京兆人。大历初,以建陵挽郎调补华州参军,累授使府监察
御史。宰相张镒出为凤翊陇右节度使,奏皋为营田判官,得殿中侍御史,权知陇
州行营留后事。
建中四年,泾师犯阙,德宗幸奉天,凤翔兵马使李楚琳杀张镒,以府城叛归
于朱泚,陇州刺史郝通奔于楚琳。先是,朱泚自范阳入朝,以甲士自随;后泚为
凤翔节度使,既罢,留范阳五百人戍陇州,而泚旧将牛云光督之。时泚既以逆徒
围奉天,云光因称疾,请皋为帅,将谋乱,擒皋以赴泚。皋将翟晔伺知之,白皋
为备;云光知事泄,遂率其兵以奔泚。行及汧阳,遇泚家僮苏玉将使于皋所,苏
玉谓云光曰:“太尉已登宝位,使我持诏以韦皋为御史中丞,君可以兵归陇州。
皋若承命,即为吾人;如不受诏,彼书生,可以图之,事无不济矣。”乃反昪疾
趋陇州。皋迎劳之,先纳苏玉,受其伪命,乃问云光曰:“始不告而去,今又来,
何也?”云光曰:“前未知公心,故潜去;知公有新命,今乃复还。愿与公戮力
定功,同其生死。”皋曰:“善。”又谓云光曰:“大使苟不怀诈,请纳器甲,
使城中无所危疑,乃可入。”云光以书生待皋,且以为信然,乃尽付弓矢戈甲。
皋既受之,乃内其兵。明日,皋犒宴苏玉、云光之卒于郡舍,伏甲于两廊。酒既
行,伏发,尽诛之,斩云光、苏玉首以徇。泚又使家僮刘海广以皋为凤翔节度使,
皋斩海广及从者三人,生一人,使报泚。于是诏以皋为御史大夫、陇州刺史,置
奉义军节度以旌之。皋遣从兄平及弇继入奉天城,城中闻皋有备,士气增倍。
皋乃筑坛于廷,血牲与将士等盟曰:“上天不吊,国家多难,逆臣乘间,盗
据宫闱。而李楚琳亦扇凶徒,倾陷城邑,酷虐所加,爰及本使,既不事上,安能
恤下。皋是用激心愤气,不遑底宁,誓与群公,竭诚王室。凡我同盟,一心协力,
仗顺除凶,先祖之灵,必当幽赞。言诚则志合,义感则心齐;粉骨糜躯,决无所
顾。有渝此志,明神殛之,迨于子孙,亦罔遗类。皇天后土,当兆斯言。”又遣
使入吐蕃求援。十一月,加检校礼部尚书。兴元元年,德宗还京,征为左金吾卫
将军,寻迁大将军。
贞元元年,拜检校户部尚书,兼成都尹、御史大夫、剑南西川节度使,代张
延赏。皋以云南蛮众数十万,与吐蕃和好,蕃人入寇,必以蛮为前锋。四年,皋
遣判官崔佐时入南诏蛮,说令向化,以离吐蕃之助。佐时至蛮国羊咀咩城,其王
异牟寻忻然接遇,请绝吐蕃,遣使朝贡。其年,遣东蛮鬼主骠傍、苴梦冲、苴乌
等相率入朝。南蛮自巂州陷没,臣属吐蕃,绝朝贡者二十余年,至是复通。
五年,皋遣大将王有道简习精卒以入蕃界,与东蛮于故巂州台登北谷大破吐
蕃青海、腊城二节度,斩首二千级,生擒笼官四十五人,其投崖谷而死者不可胜
计。蕃将乞臧遮遮者,蕃之骁将也,久为边患。自擒遮遮,城栅无不降,数年之
内,终复巂州,以功加吏部尚书。九年,朝廷筑盐州城,虑为吐蕃掩袭,诏皋出
兵牵维之。乃命大将董勔、张芬出西山及南道,破峨和城、通鹤军。吐蕃南道元
帅论莽热率众来援,又破之,杀伤数千人,焚定廉城。凡平堡栅五十余所,以功
进位检校右仆射。皋又招抚西山羌女、诃陵、白狗、逋租、弱水、南王等八国酋
长,入贡阙廷。十一年九月,加统押近界诸蛮、西山八国兼云南安抚等使。十二
年二月,就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十三年,收复巂州城。十六年,皋命将出军,
累破吐蕃于黎、巂二州。吐蕃怒,遂大搜阅,筑垒造舟,欲谋入寇,皋悉挫之。
于是吐蕃酋帅兼监统曩贡、腊城等九节度婴、笼官马定德与其大将八十七人举部
落来降。定德有计略,习知兵法及山川地形,吐蕃每用兵,定德常乘驿计事,蕃
中诸将禀其成算。至是,自以扞边失律,惧得罪而归心焉。
十七年,吐蕃昆明城管些蛮千余户又降。赞普以其众外溃,遂北寇灵、朔,
陷麟州。德宗遣使至成都府,令皋出兵深入蕃界。皋乃令镇静军使陈洎等统兵万
人出三奇路,威戎军使崔尧臣兵千人出龙溪石门路南,维保二州兵马使仇冕、保
霸二州刺史董振等兵二千趋吐蕃维州城中,北路兵马使邢玼等四千趋吐蕃栖鸡、
老翁城,都将高倜、王英俊兵二千趋故松州,陇东兵马使元膺兵八千人出南道雅、
邛、黎、巂路。又令镇南军使韦良金兵一千三百续进,雅州经略使路惟明等兵三
千趋吐蕃租、松等城,黎州经略使王有道兵二千人过大渡河,深入蕃界,巂州经
略使陈孝阳、兵马使何大海、韦义等及磨些蛮、东蛮二部落主苴那时等兵四千进
攻昆明城、诺济城。自八月出军齐入,至十月破蕃兵十六万,拔城七、军镇五、
户三千,擒生六千,斩首万余级,遂进攻维州。救军再至,转战千里,蕃军连败。
于是寇灵、朔之众引而南下,赞普遣论莽热以内大相兼东境五道节度兵马都群牧
大使,率杂虏十万而来解维州之围。蜀师万人据险设伏以待之,先出千人挑战。
莽热见我师之少,悉众追之。发伏掩击,鼓噪雷骇,蕃兵自溃,生擒论莽热,虏
众十万,歼夷者半。是岁十月,遣使献论莽热于朝;德宗数而释之,赐第于崇仁
里。皋以功加检校司徒,兼中书令,封南康郡王。
顺宗即位,加检校太尉。顺宗久疾,不能临朝听政,宦者李忠言、侍棋待诏
王叔文、侍书待诏王伾等三人颇干国政,高下在心。皋乃遣支度副使刘辟使于
京师,辟私谒王叔文曰:“太尉使致诚于足下,若能致某都领剑南三川,必有以
相酬;如不留意,亦有以奉报。”叔文大怒,将斩辟以徇;韦执谊固止之,辟乃
私去。皋知王叔文人情不附,又知与韦执谊有隙,自以大臣可议社稷大计,乃上
表请皇太子监国,曰:“臣闻上承宗庙,下镇黎元,永固无疆,莫先储两。伏闻
圣明以山陵未祔,哀毁逾制,心劳万几,伏计旬月之间,未甚痊复。皇太子睿质
已长,淑问日彰,四海之心,实所倚赖。伏望权令皇太子监抚庶政,以俟圣躬痊
平,一日万几,免令壅滞。”又上皇太子笺曰:
殿下体重离之德,当储贰之重,所以克昌九庙,式固万方,天下安危,系于
殿下。皋位居将相,志切匡扶,先朝奖知,早承恩顾。人臣之分,知无不为,愿
上答眷私,罄输肝鬲。伏以圣上嗣膺鸿业,睿哲英明,攀感先朝,志存孝理。谅
闇之际,方委大臣,但付托偶失于善人,而参决多亏于公政。今群小得志,隳紊
纪纲,官以势迁,政由情改,朋党交构,荧惑宸聪。树置腹心,遍于贵位;潜结
左右,难在萧墙。国赋散于权门,王税不入天府,亵慢无忌,高下在心。货贿流
闻,迁转失叙,先圣屏黜赃犯之类,咸擢居省寺之间。至令忠臣陨涕,正人结舌,
遐迩痛心,人知不可。伏恐奸雄乘便,因此谋动干戈,危殿下之家邦,倾太宗之
王业。伏惟太宗栉沐风雨,经营庙朝,将垂二百年,欲及千万祀;而一朝使叔文
奸佞之徒,侮弄朝政,恣其胸臆,坐致倾危。臣每思之,痛心疾首!伏望殿下斥
逐群小,委任贤良,忄妻々血诚,输写于此!
太子优令答之。而裴均、严绶笺表继至,由是政归太子,尽逐伾文之党。
是岁,暴疾卒,时年六十一,赠太师,废朝五日。
皋在蜀二十一年,重赋敛以事月进,卒致蜀土虚竭,时论非之。其从事累官
稍崇者,则奏为属郡刺史,或又署在府幕,多不令还朝,盖不欲泄所为于阙下故
也。故刘辟因皋故态,图不轨以求三川,历阶之作,盖有由然。
皋兄聿,时为国子司业,刘辟与卢文若据西川叛,皋侄行式,先娶文若妹,
而聿不奏。既收行式,以其妻没官,诏御史台按聿,聿下狱。有司以行式妻在远,
不与兄同情,不当连坐,诏归行式妻而释聿。
刘辟者,贞元中进士擢第,宏词登科,韦皋辟为从事,累迁至御史中丞、支
度副使。永贞元年八月,韦皋卒,辟自为西川节度留后,率成都将校上表请降节
钺。朝廷不许,除给事中,便令赴阙。辟不奉诏。时宪宗初即位,以无事息人为
务,遂授辟检校工部尚书,充剑南西川节度使。辟益凶悖,出不臣之言,而求都
统三川,与同幕卢文若相善,欲以文若为东川节度使,遂举兵围梓州。宪宗难于
用兵,宰相杜黄裳奏:“刘辟一狂蹶书生耳,王师鼓行而俘之,兵不血刃。臣知
神策军使高崇文,骁果可任,举必成功。”帝数日方从之。于是令高崇文、李元
奕将神策京西行营兵相续进发,令与严砺、李康掎角相应以讨之,仍许其自新。
元和元年正月,崇文出师。三月,收复东川。乃下诏曰:
朕闻皇祖玄元之诫曰:“兵者,凶器也,不得已而用之。”恭惟圣谟,常所
祗服。故惟文诰有所不至,诚信有所未孚,始务安人,必能忍耻,朕之此志,亦
可明征。近者德宗皇帝举柔服之规,授宰衡之杰,弘我庙胜,遂康巴、庸,故得
南诏入贡,西戎寝患。成绩始究,元臣丧亡,刘辟乘此变故,坐邀符节。朕以成
狂命者虽乖于理体,从权便者所冀于辑宁,竟乖卿士之谋,遂允幸求之志。朕之
于辟,恩亦弘矣。曾不知恩,负牛羊之力,饱则逾凶;畜枭獍之心,驯之益悖。
诳惑士伍,围逼梓州;诱陷戎臣,塞绝剑路。师徒所至,烧劫无遗,干纪之辜,
擢发难数。朕为人司牧,字彼黎元,如辟之罪,非朕敢舍,可削夺在身官爵。
六月,崇文破鹿头关,进收汉州。九月,崇文收成都府。刘辟以数十骑遁走,
投水不死;骑将郦定进入水,擒辟于成都府西洋灌田。卢文若先自刃其妻子,然
后缒石投江,失其尸。辟槛送京师,在路饮食自若,以为不当死。及至京西临皋
驿,左右神策兵士迎之,以帛系首及手足,曳而入,乃惊曰:“何至于是?”或
绐之曰:“国法当尔,无忧也。”是日,诏曰:“刘辟生于士族,敢蓄枭心,驱
劫蜀人,拒扞王命。肆其狂逆,诖误一州,俾我黎元,肝脑涂地。贼将崔纲等同
恶相扇,至死不回,咸宜伏辜,以正刑典。刘辟男超郎等九人,并处斩。”辟入
京城,上御兴安楼受俘馘,令中使于楼下诘辟反状。辟曰:“臣不敢反,五院子
弟为恶,臣不能制。”又遣诘之曰:“朕遣中使送旌节官告,何故不受?”辟乃
伏罪。令献太庙、郊社,徇于市,即日戮于子城西南隅。
初,辟尝病,见诸问疾者来,皆以手据地,倒行入辟口,辟因砾裂食之;惟
卢文若至,则如平常。故尤与文若厚,竟以同恶俱赤族,不其怪欤!
张建封,字本立,兖州人。祖仁范,洪州南昌县令,贞元初赠郑州刺史。父
玠,少豪侠,轻财重士。安禄山反,令伪将李庭伟率蕃兵胁下城邑,至鲁郡;太
守韩择木具礼郊迎,置于邮馆。玠率乡豪张贵、孙邑、段绛等集兵将杀之。择木
怯懦,大惧;唯员外司兵张孚然其计,遂杀庭伟并其党数十人,择木方遣使奏闻。
择木、张孚俱受官赏,玠因游荡江南,不言其功。以建封贵,赠秘书监。
建封少颇属文,好谈论,慷慨负气,以功名为己任。宝应中,李光弼镇河南,
时苏、常等州草贼,寇掠郡邑,代宗遣中使马日新与光弼将兵马同征讨之。建封
乃见日新,自请说喻贼徒。日新从之,遂入虎窟、蒸里等贼营,以利害祸福喻之。
一夕,贼党数千人并诣日新请降,遂悉放归田里。
大历初,道州刺史裴虬荐建封于观察使韦之晋,辟为参谋,奏授左清道兵曹,
不乐吏役而去。滑亳节度使令狐彰闻其名,辟之;彰既未曾朝觐,建封心不悦之,
遂投刺于转运使刘晏,自述其志,不愿仕于彰也。晏奏试大理评事,勾当军务。
岁余,复罢归。
建封素与马燧友善,大历十年,燧为河阳三城镇遏使,辟为判官,奏授监察
御史,赐绯鱼袋。李灵曜反于梁、宋间,与田悦掎角,同为叛逆,燧与李忠臣同
讨平之,军务多咨于建封。及燧为河东节度使,复奏建封为判官,特拜侍御史。
建中初,燧荐之于朝,杨炎将用为度支郎中,卢杞恶之,出为岳州刺史。
时淮西节度使李希烈乘破灭梁崇义之势,渐纵恣跋扈,寿州刺史崔昭数书疏
往来。淮南节度使陈少游奏之,上遽召宰相令选寿州刺史。卢杞本恶建封,是日
苍黄,遂荐建封以代崔昭牧寿阳。李希烈称兵,寇陷汝州,擒李元平,击走胡德
信、唐汉臣等,又摧破哥舒曜于襄城,连陷郑、汴等州,李勉弃城而遁。泾师内
逆,驾幸奉天,贼锋益盛。淮南陈少游潜通希烈,寻称伪号,改元,遣将杨丰赍
伪赦书二道,令送少游及建封。至寿州,建封缚杨丰徇于军中。适会中使自行在
及使江南回者同至,建封集众对中使斩丰于通衢,封伪赦书送行在,远近震骇。
陈少游闻之,既怒且惧。建封乃具奏少游与希烈往来事状。希烈又伪署其党杜少
诚为淮南节度使,令先平寿州,趣江都。建封令其将贺兰元均、邵怡等守霍丘秋
栅。少诚竟不能侵轶,乃南掠蕲、黄等州,又为伊慎所挫衄。寻加建封兼御史中
丞、本州团练使。车驾还京,陈少游忧愤而卒。
兴元元年十二月,乃加兼御史大夫,充濠寿庐三州都团练观察使。于是大修
缉城池,悉心绥抚,远近悦附,自是威望益重。李希烈选凶党精悍者率劲卒以攻
建封,旷日持久,无所克获而去。及希烈平,进阶封,赐一子正员官。
初,建中年,李涓以徐州归附。涓寻卒,其后高承宗父子、独孤华相继为刺
史。为贼侵削,贫困不能自存;又咽喉要地,据江淮运路,朝廷思择重臣以镇者
久之。贞元四年,以建封为徐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徐泗濠节度、支度营田观察
使。既创置军伍,建封触事躬亲;性宽厚,容纳人过误,而按据纲纪,不妄曲法
贷人。每言事,忠义感激,人皆畏悦。七年,进位检校礼部尚书。十二年,加检
校右仆射。十三年冬,入觐京师,德宗礼遇加等,特以双日开延英召对,又令朝
参入大夫班,以示殊宠。建封赋《朝天行》一章上献,赐名马珍玩颇厚。
时宦者主宫中市买,谓之宫市,抑买人物,稍不如本估。末年不复行文书,
置白望数十百人于两市及要闹坊曲,阅人所卖物;但称宫市,则敛手付与,真伪
不复可辨,无敢问所从来及论价之高下者。率用直百钱物买人直数千物,仍索进
奉门户及脚价银。人将物诣市,至有空手而归者,名为宫市,其实夺之。尝有农
夫以驴驮柴,宦者市之,与绢数尺,又就索门户,仍邀驴送柴至内。农夫啼泣,
以所得绢与之,不肯受,曰:“须得尔驴。”农夫曰:“我有父母妻子,待此而
后食;今与汝柴,而不取直而归,汝尚不肯,我有死而已。”遂殴宦者。街使擒
之以闻,乃黜宦者,赐农夫绢十匹。然宫市不为之改,谏宫御史表疏论列,皆不
听。吴凑以戚里为京兆尹,深言其弊。建封入觐,具奏之,德宗颇深嘉纳;而户
部侍郎、判度支苏弁希宦者之旨,因入奏事,上问之,弁对曰:“京师游手堕业
者数千万家,无土著生业,仰宫市取给。”上信之,凡言宫市者皆不听用。诏书
矜免百姓诸色逋赋,上问建封,对曰:“凡逋赋残欠,皆是累积年月,无可征收,
虽蒙陛下忧恤,百姓亦无所裨益。”时河东节度使李说、华州刺史卢微,皆中风
疾,口不能言,足不能行,但信任左右胥吏决遣之。建封皆悉闻奏,上深嘉纳。
又金吾大将军李翰好伺察城中细事,加诸闻奏,冀求恩宠,人畏而恶之。建封亦
奏之,乃下诏曰:“比来朝官或诸处过从,金吾皆有上闻。其间如素是亲故,或
曾同僚友,伏腊岁序,时有还往,亦是常礼,人情所通。自今以后,金吾不须闻。”
十四年春上巳,赐宰臣百僚宴于曲江亭,特令建封与宰相同座而食。贞元已
后,藩帅入朝及还镇,如马燧、浑瑊、刘玄佐、李抱真、曲环之崇秩鸿勋,未有
获御制诗以送者,建封将还镇,特赐诗曰:“牧守寄所重,才贤生为时。宣风自
淮甸,授钺膺藩维。入觐展遐恋,临轩慰来思。忠诚在方寸,感激陈清词。报国
尔所尚,恤人予是资。欢宴不尽怀,车马当还期。谷雨将应候,行春犹未迟。勿
以千里遥,而云无已知。”又令高品中使赍常所执鞭以赐之,曰:“以卿忠贞节
义,岁寒不移,此鞭朕久执用,故以赐卿,表卿忠节也。”建封又献诗一篇,以
自警励。
建封在彭城十年,军州称理。复又礼贤下士,无贤不肖,游其门者,皆礼遇
之,天下名士向风延颈,其往如归。贞元时,文人如许孟容、韩愈诸公,皆为之
从事。
十六年,遇疾,连上表请速除代,方用韦夏卿为徐泗行军司马。未至而建封
卒,时年六十六,册赠司徒。子愔。
愔以荫授虢州参军。初,建封卒,判官郑通诚权知留后事。通诚惧军士谋乱,
适遇浙西兵迁镇,通诚欲引入州城为援。事泄,三军怒,五六千人斫甲仗库取戈
甲,执带环绕衙城,请愔为留后。乃杀通诚、杨德宗、大将段伯熊、吉遂、曲澄、
张秀等。军众请于朝廷,乞授愔旄节。初不之许,乃割濠、泗二州隶淮南,加杜
佑同平章事以讨徐州。既而泗州刺史张伾以兵攻埇桥,与徐军接战,伾大
败而还。朝廷不获已,乃授愔起复右骁卫将军同正,兼徐州刺史、御史中丞,充
本州团练使,知徐州留后。仍以泗州刺史张伾为泗州留后,濠州刺史杜兼为濠
州留后。正授武宁军节度、检校工部尚书。元和元年,被疾,上表请代,征为兵
部尚书,以东都留守王绍为武宁军节度代愔,复隶濠、泗二州于徐。徐军喜复得
二州,不敢为乱,而愔遂赴京师,未出界卒。愔在徐州七年,百姓称理,诏赠右
仆射。
卢群,字载初,范阳人。少好读书,初学于太安山。淮南节度使陈少游闻其
名,辟为从事。建中末,荐于朝廷,会李希烈反叛,诏诸将讨之。以群为监察御
史、江西行营粮料使。兴元元年,江西节度、嗣曹王皋奏为判官。曹王移镇江陵、
襄阳,群皆从之,幕府之事,委以咨决,以正直闻。
贞元六年,入拜侍御史。有人诬告故尚父子仪嬖人张氏宅中有宝玉者,张氏
兄弟又与尚父家子孙相告诉,诏促按其狱。群奏曰:“张氏以子仪在时分财,子
弟不合争夺。然张氏宅与子仪亲仁宅,皆子仪家事。子仪有大勋,伏望陛下特赦
而勿问,俾私自引退。”德宗从其言,时人嘉其识大体。累转左司、职方、兵部
三员外郎中。
淮西节度使吴少诚擅开决司、洧等水漕輓溉田,遣中使止之,少诚不奉诏。
令群使蔡州诘之,少诚曰:“开大渠,大利于人。”群曰:“为臣之道,不合自
专,虽便于人,须俟君命。且人臣须以恭恪为事,若事君不尽恭恪,即责下吏恭
恪,固亦难矣。”凡数百千言,谕以君臣之分,忠顺之义,少诚乃从命,即停工
役。
群博涉,有口辨,好谈论,与少诚言古今成败之事,无不耸听。又与唱和赋
诗,自言以反侧,常蒙隔在恩外,群于筵中醉而歌曰:“祥瑞不在凤凰、麒麟,
太平须得边将、忠臣。卫、霍真诚奉主,貔虎十万一身。江、河潜注息浪,蛮貊
款塞无尘。但得百僚师长肝胆,不用三军罗绮金银。”少诚大感悦。群以奉使称
旨,俄迁检校秘书监,兼御史中丞、义成军节度行军司马。
贞元十六年四月,节度姚南仲归朝,拜群义成军节度、郑滑观察等使。先寓
居郑州,典质良田数顷;及为节度使至镇,各与本地契书,分付所管令长,令召
还本主,时论称美。寻遇疾,其年十月卒,时年五十九,废朝一日,赠工部尚书,
赗赙布帛、米粟有差。
史臣曰:韦南康、张徐州,慷慨下位之中,横身丧乱之际,力扶衰运,气激
壮图,义风凛凛,耸动群丑,舂盗之喉,折贼之角,可谓忠矣!而韦公季年,惑
贼辟之奸说,欲兼巴、益,则志未可量。徐州请觐,颇有规谏之言,所谓以道匡
君,能以功名始终者。卢载初喻少诚,还地券,君子哉!三子之贤,不可多得。
赞曰:南康英壮,力匡交丧。张侯义烈,志平乱象。见危能振,蹈利无谤。
韦德不周,张心可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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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01 | 显示全部楼层
○田承嗣(侄悦 子绪 绪子季安) 田弘正(子布 牟 布子在宥) 张
孝忠(子茂昭 茂昭子克勤 弟茂宗 茂和 陈楚附)

田承嗣,平州人,世事卢龙军为裨校。祖璟,父守义,以豪侠闻于辽、碣。
承嗣,开元末为军使安禄山前锋兵马使,累俘斩奚、契丹功,补左清道府率,迁
武卫将军。禄山构逆,承嗣与张忠志等为前锋,陷河洛。禄山败,史朝义再陷洛
阳,承嗣为前导,伪授魏州刺史。代宗遣朔方节度使仆固怀恩引回纥军讨平河朔。
帝以二凶继乱,郡邑伤残,务在禁暴戢兵,屡行赦宥,凡为安、史诖误者,一切
不问。时怀恩阴图不轨,虑贼平宠衰,欲留贼将为援,乃奏承嗣及李怀仙、张忠
志、薛嵩等四人分帅河北诸郡,乃以承嗣检校户部尚书、郑州刺史。俄迁魏州刺
史、贝博沧瀛等州防御使。居无何,授魏博节度使。
承嗣不习教义,沉猜好勇,虽外受朝旨,而阴图自固。重加税率,修缮兵甲;
计户口之众寡,而老弱事耕稼,丁壮从征役,故数年之间,其众十万。仍选其魁
伟强力者万人以自卫,谓之衙兵。郡邑官吏,皆自署置。户版不籍于天府,税赋
不入于朝廷,虽曰藩臣,实无臣节。代宗以黎元久罹寇虐,姑务优容,累加检校
尚书仆射、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雁门郡王,赐实封千户。及升魏州为大
都督府,以承嗣为长史,仍以其子华尚永乐公主,冀以结固其心,庶其悛革。而
生于朔野,志性凶逆,每王人慰安,言词不逊。
大历八年,相卫节度使薛嵩卒,其弟崿欲邀旄节;及用李承昭代嵩,衙将裴
志清谋乱逐崿,崿率众归于承嗣。十年,薛崿归朝,承嗣使亲党扇惑相州将吏谋
乱,遂将兵袭击,谬称救应。代宗遣中使孙知在使魏州宣慰,令各守封疆。承嗣
不奉诏,遣大将卢子期攻洺州,杨光朝攻卫州。杀刺史薛雄,仍逼知在令巡磁、
相二州,讽其大将割耳剺面,请承嗣为帅,知在不能诘。四月,诏曰:
田承嗣出自行间,策名边戍,早参戎秩,效用无闻,尝辅凶渠,驱驰有素。
洎再平河朔,归命辕门。朝廷俯念遗黎,久罹兵革。自禄山召祸,瀛、博流离;
思明继衅,赵、魏堙厄;以至农桑井邑,靡获安居,骨肉室家,不能相保。念其
凋瘵,思用抚宁,以其先布款诚,寄之为理。所以委授旄钺之任,假以方面之荣,
期尔知恩,庶能自效。崇资茂赏,首冠朝伦,列异姓之苴茅,登上公之礼命。子
弟童稚,皆联台阁之华;妻妾仆媵,并受国邑之号。人臣之宠,举集其门;将相
之权,兼领其职。
夫宰相者,所以尽忠,而乃据国家之封壤,仗国家之兵戈,安国家之黎人,
调国家之征赋。掩有资实,凭窃宠灵,内包凶邪,外示归顺。且相、卫之略,所
管素殊,而逼胁军人,使之翻溃。因其惊扰,便进军师,事迹暴彰,奸邪可见。
不然,岂志清之乱,曾未崇朝;子期、光朝,会于明日。足知先有成约,指期而
来,是为蔑弃典刑,擅兴戈甲。既云相州骚扰,邻境救灾,旋又更取磁州,重行
威虐。此实自矛盾,不究始终。三州既空,远迩惊陷,更移兵马,又赴洺州,实
为暴恶不仁,穷极残忍。
薛雄乃卫州刺史,固非本藩,忿其不附,横加凌虐,一门尽屠,非复噍类,
酷烈无状,人神所冤。又四州之地,皆列屯营,长史属官,任情补署。精甲利刃,
良马劲兵,全实之资装,农藏之积实,尽收魏府,罔有孑遗。其为盖在无赦,欲
行讨问,正厥刑书。犹示含容,冀其迁善,抑于典宪,务在慰安。乃遣知在远奉
诏书,谕以深旨,乃命承昭副兹麾下,抚彼旧封。而承昭又遣亲将刘浑先传诏命。
承嗣逡巡磁、相,仍劫知在偕行,先令侄悦权扇军吏,至使引刀自割,抑令腾口
相稽,当众喧哗,请归承嗣。论其奸状,足以为凭,此而可容,何者为罪?
承嗣宜贬永州刺史,仍许一幼男女从行,便路赴任。委河东节度使薛兼训、
成德军节度使李宝臣、幽州节度留后朱滔、昭义节度李承昭、淄青节度李正己、
淮西节度李忠臣、永平军节度使李勉、汴宋节度田神玉等,掎角进军。如承嗣不
时就职,所在加讨,按军法处分。
诏下,承嗣惧;而麾下大将,复多携贰,仓黄失图。乃遣牙将郝光朝奉表请
罪,乞束身归朝。代宗重劳师旅,特恩诏允,并侄悦等悉复旧官,仍诏不须入觐。
十一年,汴将李灵曜据城叛,诏近镇加兵。灵曜求援于魏。承嗣令田悦率众
五千赴之,为马燧、李忠臣逆击败之;悦仅而获免,兵士死者十七八,复诏诛之。
十二年,承嗣复上章请罪,又赦之,复其官爵。承嗣有贝、博、魏、卫、相、磁、
洺等七州,复为七州节度使,于是承嗣弟廷琳及从子悦、承嗣子绾、绪等皆复本
官,仍令给事中杜亚宣谕,赐铁券。
十三年九月,卒,时年七十五。有子十一人:维、朝、华、绎、纶、绾、绪、
绘、纯、绅、缙等。维为魏州刺史;朝,神武将军;华,太常少卿、驸马都尉,
尚永乐公主,再尚新都公主;余子皆幼。而悦勇冠军中,承嗣爱其才,及将卒,
命悦知军事,而诸子佐之。
悦初为魏博中军兵马使、检校右散骑常侍、魏府左司马。大历十三年,承嗣
卒,朝廷用悦为节度留后。骁勇有膂力,性残忍好乱,而能外饰行义,倾财散施,
人多附之,故得兵柄。寻拜检校工部尚书、御史大夫,充魏博七州节度使。大历
末,悦尚恭顺。建中初,黜陟使洪经纶至河北,方闻悦军七万。经纶素昧时机,
先以符停其兵四万,令归农亩。悦伪亦顺命,即依符罢之。既而大集所罢将士,
激怒之曰:“尔等久在军戎,各有父母妻子,既为黜陟使所罢,如何得衣食自资?”
众遂大哭。悦乃尽出其家财帛衣服以给之,各令还其部伍。自此魏博感悦而怨朝
廷。
居无何,或谬称车驾将东封,而李勉增广汴州城。李正己闻而猜惧,以兵万
人屯曹州,遣使说悦,同为拒命。悦乃与正己、梁崇义等谋各阻兵,以判官王侑、
扈萼、许士则为腹心,邢曹俊、孟希祐、李长春、符璘、康愔为爪牙。建中二年,
镇州李宝臣卒,子惟岳求袭节钺。俄而淄青李正己卒,子纳亦求节钺。朝廷皆不
允,遂与惟岳、李纳同谋叛逆。时朝廷遣张孝忠等讨恒州,悦将孟希祐率兵五千
援之。又遣将康愔率兵八千围邢州,杨朝光五千人营于邯郸西北卢家砦,绝昭义
粮饷之路,悦自将兵甲数万继进。邢州刺史李洪、临洺将张伾,为贼所攻,御
备将竭,诏河东节度使马燧、河阳李芃,与昭义军讨悦。七月三日,师自壶关东
下,收贼卢家砦,大破贼于双冈;邢州解围,悦众遁走,保洹水。马燧等三帅距
悦军三十里为垒,李纳遣兵八千人助悦。
魏将邢曹俊者,承嗣之旧将,老而多智,颇知兵法,悦昵于扈萼,以曹俊为
贝州刺史。及悦拒官军于临洺,大为王师所破,悦乃召曹俊而问计焉。曹俊曰:
“兵法十倍则攻,尚书以逆犯顺,势且不侔。宜于<山郭>口置兵万人以遏西师,则
河北二十四州悉为尚书有矣。今于临洺、武安设攻城之计,粮竭卒尽,危凶立至,
未见其可也。”祐等以其异己,咸谮毁,悦复令守贝州。
悦与淄青兵三万余人阵于洹水,马燧等三帅与神策将李晟等来攻,悦之众复
败,死伤二万计。悦收合残卒奔魏州,至南郭外,大将李长春拒关不内,以俟官
军。三帅虽进,顿兵于魏州南平邑浮图,咸迟留不进,长春乃开门内之。悦持佩
刀立于军门,谓军士百姓曰:“悦藉伯父余业,久与卿等同事,今既败丧相继,
不敢图全。然悦所以坚拒天诛者,特以淄青、恒冀二大人在日,为悦保荐于先朝,
方获承袭。今二帅云亡,子弟求袭,悦既不能报效,以至兴师。今军旅败亡,士
民涂炭,此皆悦之罪也。以母亲之故,不能自刭,公等当斩悦首以取功勋,无为
俱死也!”乃自马投地,众皆怜之。或前抚持悦曰:“久蒙公恩,不忍闻此!今
士民之众,犹可一战,生死以之。”悦收涕言曰:“诸公不以悦丧败,犹愿同心,
悦纵身死,宁忘厚意于地下乎!”悦乃自割一髻,以为要誓,于是将士自断其髻,
结为兄弟,誓同生死。其将符璘、李再春、李瑶,悦从兄昂,相次以郡邑归国。
璘等家在魏州者,无少长悉为悦所害。悦观城内兵仗罄乏,士众衰减,甚为惶骇,
乃复召邢曹俊与之谋。既至,完整徒旅,缮修营壁,人心复坚。经旬余日,马燧
等进至城下。向使燧等乘胜长驱,袭其未备,则魏城屠之久矣!识者痛惜之。
会王武俊杀李惟岳,朱滔攻深州,下之,朝廷以武俊为恒州刺史,又以宝臣
故将康日知为深赵二州观察使。是以武俊怨赏功在日知下,朱滔怨不得深州,二
将有憾于朝廷。悦知其可间,遣判官王侑、许士则使于北军,说朱滔曰:“昨者
司徒奉诏征伐,径趋贼境。旬朔之内,拔束鹿,下深州,惟岳势蹙,故王大夫获
殄凶渠,皆因司徒胜势。又闻司徒离幽州日,有诏得惟岳郡县,使隶本镇;今割
深州与日知,是国家无信于天下也。且今上英武独断,有秦皇、汉武之才,诛夷
豪杰,欲扫除河朔,不令子孙嗣袭。又朝臣立功立事如刘晏辈,皆被屠灭。昨破
梁崇义,杀三百余口,投之汉江,此司徒之所明知也。如马燧、抱真等破魏博后,
朝廷必以儒德大臣以镇之,则燕、赵之危可翘足而待也。若魏博全,则燕、赵无
患,田尚书必以死报恩义。合从连衡,救灾恤患,《春秋》之义也。春秋时诸侯
有危者,桓公不能救则耻之。今司徒声振宇宙,雄略命世,救邻之急,非徒立义,
且有利也。尚书以贝州奉司徒,命某送孔目,惟司徒熟计之。”滔既有贰于国,
欣然从之。乃命判官王郢与许士则同往恒州说王武俊,仍许还武俊深州。武俊大
喜,即令判官王巨源报滔,仍知深州事。武俊又说张孝忠同援悦,孝忠不从,恐
为后患,乃遣小校郑朅筑垒于北境,以拒孝忠;仍令其子士真为恒、冀、深三州
留后,以兵围赵州。
三年五月,悦以救军将至,率其众出战于御河之上,大败而还。四月,朱滔、
武俊蒐军于宁晋县,共步骑四万。五月十四日,起军南下,次宗城,滔判官郑云
逵及弟方逵背滔归马燧。六月二十八日,滔、武俊之师至魏州,会神策将李怀光
军亦至。怀光锐气不可遏,坚欲与贼战,遂径薄朱滔阵,杀千余人。王武俊与骑
将赵琳、赵万敌等二千骑横击怀光阵,滔军继踵而进,禁军大败,人相蹈藉,投
尸于河三十里,河水为之不流。马燧等收军保垒。是夜,王武俊决河水入王莽故
河,欲隔官军,水已深三尺,粮饷路绝。王师计无从出,乃遣人告朱滔曰:“鄙
夫辄不自量,与诸人合战。王大夫善战,天下无敌;司徒五郎与王君图之,放老
夫归镇,必得闻奏,以河北之事委五郎。”时武俊战胜,滔心忌之,即曰:“大
夫二兄败官军,马司徒卑屈若此,不宜迫人于险也。”武俊曰:“燧等连兵十万,
皆是国之名臣,一战而北,贻国之耻,不知此等何面见天子耶!然吾不惜放还,
但不行五十里,必反相拒。”燧等至魏县,军于河西;武俊等三将,壁于河东。
两军相持,自七月至十月,胜负未决。
悦感朱滔救助,欲推为盟主。滔判官李子牟、武俊判官郑儒等议曰:“古有
战国,连衡誓约以抗秦,请依周末七雄故事,并建国号为诸侯,用国家正朔。今
年号不可改也。”于是朱滔称冀王,悦称魏王,武俊称赵王,又请李纳称齐王。
十一月一日,筑坛于魏县中,告天受之。滔为盟主,称孤;武俊、悦、纳称寡人。
滔以幽州为范阳府,恒州为真定府,魏州为大名府,郓州为东平府,皆以长子为
元帅。伪册之日,其军上有云物稍异,马燧等望而笑曰:“此云无知,乃为贼瑞。”
又其营地前三年土长高三尺余,魏州户曹韦稔为《土长颂》曰:“益土之兆也。”
四年十月,泾师犯阙,诸师各还本镇。悦、滔、武俊互相疑惑,各去王号,
遣使归国。悦亦致书于抱真,遣使闻奏。兴元元年正月,加悦检校尚书右仆射,
封济阳王,使并如故。仍令给事中、兼御史大夫孔巢父往魏州宣慰。时悦阻兵四
年,身虽骁猛,而性愎无谋。以故频致破败,士众死者十七八。魏人苦于兵革,
愿息肩焉;闻巢父至,莫不舞忭。悦方宴巢父,为其从弟绪所杀。
绪,承嗣第六子。大历末,授京兆府参军。承嗣卒时,绪年幼稚。承嗣虑诸
子不任军政,以从子悦便弓马,性狡黠,故任遇之,俾代为帅守。及绪年长,悦
以承嗣委遇之厚,待绪等无间,令主衙军。绪凶险多过,悦不忍,尝笞而拘之。
绪颇怨望,常俟衅隙。会兴元元年,朝廷宥悦,仍令孔巢父往宣慰。悦既顺命,
门阶彻警。悦宴巢父夜归,绪率左右数十人先杀悦腹心蔡济、扈崿、许士则等,
挺剑而入。其两弟止之;绪斩止者,遂径升堂。悦方沉醉,绪手刃悦并悦妻高氏,
又入别院杀悦母马氏。自河北诸盗残害骨肉,无酷于绪者。绪惧众不附,奔出北
门。邢曹俊、孟希祐等领徒数百追及之。遥呼之曰:“节度使须郎君为之,他人
固不可也。”乃以绪归衙,推为留后。明日,归罪于扈崿,以其首徇;然后禀于
孔巢父,遣使以闻。时绪兄纶居长,为乱兵所杀,遂以绪为留后。朝廷授绪银青
光禄大夫、魏州大都督府长史、兼御史大夫、魏博节度使。时朱滔率兵兼引回纥
之众南侵,绪遣兵助王武俊、李抱真,大破朱滔于泾城,以功授检校工部尚书。
贞元元年,以嘉诚公主出降绪,加驸马都尉。寻迁检校左仆射,封常山郡王,食
邑三千户。改封雁门郡王,食实封五百户。寻加同平章事。
初,田悦性俭啬,衣服饮食,皆有节度;而绪等兄弟,心常不足。绪既得志,
颇纵豪侈,酒色无度。贞元十二年四月,暴卒,时年三十三,赠司空,赙赉加等。
子三人:季和、季直、季安。季和为澶州刺史;季直为衙将;季安最幼,为
嫡嗣。
季安,字夔。母微贱,嘉诚公主蓄为己子,故宠异诸兄。年数岁,授左卫胄
曹参军,改著作佐郎、兼侍御史,充魏博节度副大使。累加至试光禄少卿、兼御
史大夫。绪卒时,季安年才十五,军人推为留后,朝廷因授起复左金吾卫将军,
兼魏州大都督府长史、魏博节度营田观察处置等使。服阙,拜银青光禄大夫、检
校尚书右仆射,进位检校司空,袭封雁门郡王。未几,加金紫光禄大夫,以本官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季安幼守父业,惧嘉诚之严,虽无他才能,亦粗修礼法。及公主薨,遂颇自
恣,击鞠、从禽色之娱。其军中政务,大抵任徇情意,宾僚将校,言皆不从。免
公主丧,加检校司徒。元和中,王承宗擅袭戎帅,宪宗命吐突承璀为招抚使,会
诸军进讨。季安亦遣大将率兵赴会,仍自供粮饷。师还,加太子太保。
季安性忍酷,无所畏惧。有进士丘绛者,尝为田绪从事,及季安为帅,绛与
同职侯臧不协,相持争权。季安怒,斥绛为下县尉;使人召还,先掘坎于路左,
既至坎所,活排而瘗之,其凶暴如此!元和七年卒,时年三十二,赠太尉。子怀
谏、怀礼、怀询、怀让。
怀谏母,元谊女。及季安卒,元氏召诸将欲立怀谏,众皆唯唯。怀谏幼,未
能御事,军政无巨细皆取决于私白身蒋士则,数以爱憎移易将校。衙军怒,取前
临清镇将田兴为留后,遣怀谏归第,杀蒋士则等十余人。田兴葬季安毕,送怀谏
于京师,乃起复授右监门卫将军,赐第一区,刍米甚厚。田氏自承嗣据魏州至怀
谏,四世相传袭四十九年,而田兴代焉。
田弘正,本名兴。祖延惲,魏博节度使承嗣之季父也,位终安东都护府司马。
延惲生廷玠,幼敦儒雅,不乐军职,起家为平舒丞。迁乐寿、清池、束城、河间
四县令,所至以良吏称。大历中,累官至太府卿、沧州别驾,迁沧州刺史、兼御
史中丞,充横海军使。承嗣与淄青李正己、恒州李宝臣不协,承嗣既令廷玠守沧
州,而宝臣、朱滔兵攻击,欲兼其土宇。廷玠婴城固守,连年受敌,兵尽食竭,
人易子而食,卒无叛者,卒能保全城守。朝廷嘉之,迁洺州刺史,又改相州。属
薛崿之乱,承嗣蚕食薛嵩所部。廷玠守正字民,不以宗门回避而改节。建中初,
族侄悦代承嗣领军政,志图凶逆,虑廷玠不从,召为节度副使。悦奸谋颇露,廷
玠谓悦曰:“尔藉伯父遗业,可禀守朝廷法度,坐享富贵,何苦与恒、郓同为叛
臣?自兵乱已来,谋叛国家者,可以历数,鲜有保完宗族者。尔若狂志不悛,可
先杀我,无令我见田氏之赤族也。”乃谢病不出。悦过其第而谢之;廷玠杜门不
纳,将吏请纳。建中三年,郁愤而卒。
弘正,廷玠之第二子。少习儒书,颇通兵法,善骑射,勇而有礼,伯父承嗣
爱重之。当季安之世,为衙内兵马使。季安惟务侈靡,不恤军务,屡行杀罚;弘
正每从容规讽,军中甚赖之。季安以人情归附,乃出为临清镇将,欲捃摭其过害
之。弘正假以风痹请告,灸灼满身,季安谓其无能为。及季安病笃,其子怀谏幼
騃,乃召弘正署其旧职。
季安卒,怀谏委家僮蒋士则改易军政,人情不悦,咸曰:“都知兵马使田兴,
可为吾帅也!”衙兵数千诣兴私第陈请,兴拒关不出,众呼噪不已。兴出,众环
而拜,请入府署。兴顿仆于地,久之。度终不免,乃令于军中曰:“三军不以兴
不肖,令主军务,欲与诸军前约,当听命否?”咸曰:“惟命是从!”兴曰:
“吾欲守天子法,以六州版籍请吏,勿犯副大使,可乎?”皆曰:“诺!”是日,
入府视事,杀蒋士则十数人而已。晚自府归第,其兄融责兴曰:“尔卒不能自晦,
取祸之道也!”翌日,具事上闻。宪宗嘉之,加兴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工部尚书、
魏州大都督府长史、兼御史大夫、上柱国、沂国公,充魏、博等州节度观察、处
置、支度、营田等使,仍赐名弘正。仍令中书舍人裴度使魏州宣慰,赐魏博三军
赏钱一百五十万贯。
弘正既受节钺,上表曰:
臣闻君臣父子,是谓大伦,爰立纪纲,以正上下。其或子不为子,臣不为臣,
覆载莫可得容,幽明所宜共殛。臣家本边塞,累代唐人;从乃祖乃父以来,沐文
子文孙之化。臣幸因宗族,早列偏裨,驱驰戎马之乡,不睹朝廷之礼。惟忠与孝,
天与臣心。常思奋不顾生,以身殉国,无由上达,私自感伤。岂意命偶昌时,事
缘难故,白刃之下,谬见推崇。天慈遽临,免书罪累,朝章荐及,仍委旂旄。锡
封壤于全藩,列班荣于八座;君父之恩已极,丝毫之效未伸,但以靦冒知羞,低
回自愧。是知功荣所著,必俟危乱之时;徼幸之来,却在清平之日。循涯揣分,
以宠为忧。伏自天宝已还,幽陵肇乱,山东奥壤,悉化戎墟。外抚车马,内怀枭
獍,官封代袭,刑赏自专,国家含垢匿瑕,垂六十载。臣每思此事,当食忘餐。
若稍假天年,得奉宸算,兼弱攻昧,批亢捣虚;竭鹰犬之资,展获禽之用,导扬
和气,洗涤伪风,然后退归田园,以避贤路。臣怀此志,陛下察之!
优诏褒美。
弘正乐闻前代忠孝立功之事,于府舍起书楼,聚书万余卷,视事之隙,与宾
佐讲论古今言行可否。今河朔有《沂公史例》十卷,弘正客为弘正所著也。魏州
自承嗣已来,馆宇服玩有逾常制者,悉命彻毁之,以正厅大侈不居,乃视事于采
访使厅。宾僚参佐,请之于朝。颇好儒书,尤能史氏,《左传》、《国史》,知
其大略。
自弘正归国,幽、恒、军阝、蔡有齿寒之惧,屡遣客间说,多方诱阻,而弘
正终始不移其操。裴度明理体,词说雄辩;弘正听其言,终夕不倦。遂深相结纳,
由是奉上之意逾谨。元和十年,朝廷用兵讨吴元济,弘正遣子布率兵三千进讨,
屡战有功。李师道以弘正效忠,又袭其后,不敢显助元济,故绝其掎角之援,王
师得致讨焉。俄而王承宗叛,诏弘正以全师压境。承宗惧,遣使求救于弘正,遂
表其事,承宗遂纳二子,献德、棣二州以自解。
十三年,王师加兵于郓,诏弘正与宣武、义成、武宁、横海等五镇之师会军
齐进。十一月,弘正自帅全师自杨刘渡河筑垒,距郓四十里。师道遣大将刘悟率
重兵以抗弘正,结垒相望。前后合战,魏军大捷。而李酝、李光颜三面进攻,贼
皆挫败,其势将危。十四年三月,刘悟以河上之众倒戈入郓,斩师道首,诣弘正
请降。淄青十二州平,论功加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是年八月,弘正入
觐,宪宗待之隆异,对于麟德殿,参佐将校二百余人皆有颁锡,进加检校司徒、
兼侍中,实封三百户。仍以其兄检校刑部尚书、相州刺史融为太子宾客,东都留
司。弘正三上章,愿留阙下,宪宗劳之曰:“昨韩弘至朝,称疾恳辞戎务,朕不
得不从。今卿复请留,意诚可尚,然魏土乐卿之政,邻境服卿之威,为我长城,
不可辞也。可亟归藩。”弘正每惧有一旦之忧,嗣袭之风不革,兄弟子侄,悉仕
于朝,宪宗皆擢居班列,朱紫盈庭,当时荣之。
十五年十月,镇州王承宗卒,穆宗以弘正检校司徒、兼中书令、镇州大都督
府长史,充成德军节度、镇冀深赵观察等使。弘正以新与镇人战伐,有父兄之怨,
乃以魏兵二千为卫从。十一月二十六日,至镇州,时赐镇州三军赏钱一百万贯,
不时至,军众喧腾以为言。弘正亲自抚喻,人情稍安。仍表请留魏兵为纪纲之仆,
以持众心,其粮赐请给于有司。时度支使崔倰不知大体,固阻其请,凡四上表
不报。明年七月,归卒于魏州,是月二十八日夜军乱,弘正并家属、参佐、将吏
等三百余口并遇害。穆宗闻之震悼,册赠太尉,赗赙加等。弘正孝友慈惠,骨肉
之恩甚厚。兄弟子侄在两都者数十人,竞为崇饰,日费约二十万,魏、镇州之财,
皆辇属于道。河北将卒心不平之,故不能尽变其俗,竟以此致乱。弘正子布、群、
牟。
布,弘正第三子。始,弘正为田季安裨将,镇临清,布年尚幼,知季安身世
必危,密白其父帅其所镇之众归朝,弘正甚奇之。及弘正节制魏博,布掌亲兵,
国家讨淮、蔡,布率偏师隶严绶,军于唐州,授检校秘书监、兼殿中侍御史。前
后十八战,破凌云栅,下郾城,布皆有功,擢授御史中丞。时裴度为宣抚使,尝
观兵于沱口,贼将董重质领骁骑遽至,布以二百骑突出沟中击之;俄而诸军大集,
贼乃退去。淮西平,拜左金吾卫将军、兼御史大夫。十三年,丁母忧,起复旧官。
十五年冬,弘正移镇成德军,仍以布为河阳三城怀节度使,父子俱拥节旄,同日
拜命。时韩弘亦与子公武俱为节度使,然人以忠勤多田氏。
长庆元年春,移镇泾原。其秋,镇州军乱,害弘正,都知兵马使王廷凑为留
后。时魏博节度使李酝病不能军,无以捍廷凑之乱;且以魏军田氏旧旅,乃急诏
布至,起复为魏博节度使,仍迁检校工部尚书,令布乘传之镇。布丧服居垩室,
去旌节导从之饰;及入魏州,居丧御事,动皆得礼。其禄俸月入百万,一无所取,
又籍魏中旧产,无巨细计钱十余万贯,皆出之以颁军士。牙将史宪诚出己麾下,
谓必能输诚报效,用为先锋兵马使,精锐悉委之。时屡有急诏促令进军。十月,
布以魏军三万七千讨之,结垒于南宫县之南。十二月,进军,下贼二栅。时朱克
融囚张弘靖,据幽州,与廷凑掎角拒命。河朔三镇,素相连衡,宪诚阴有异志。
而魏军骄侈,怯于格战,又属雪寒,粮饷不给,以此愈无斗志,宪诚从而间之。
俄有诏分布军与李光颜合势,东救深州,其众自溃,多为宪诚所有,布得其众八
千。是月十日,还魏州。十一日,会诸将复议兴师,而将卒益倨,咸曰:“尚书
能行河朔旧事,则死生以之;若使复战,皆不能也。”布以宪诚离间,度众终不
为用,叹曰:“功无成矣!”即日,密表陈军情,且称遗表,略曰:“臣观众意,
终负国恩,臣既无功,不敢忘死。伏愿陛下速救光颜、元翼,不然,则义士忠臣,
皆为河朔屠害。”奉表号哭,拜授其从事李石。乃入启父灵,抽刀自刺,曰:
“上以谢君父,下以示三军。”言讫而绝。时议以布才虽不足,能以死谢家国,
心志决烈,得燕、赵之古风焉。穆宗闻之骇叹,废朝三日,诏曰:
故魏博节度使、起复宁远将军、检校工部尚书、兼魏州大都督府长史、御史
大夫、赐紫金鱼袋田布,朕以寡昧,临御万邦,威刑不能禁干纪之徒,道化不能
驯多僻之俗,致使上公罹祸,田氏衔冤。爰整旅以徂征,每终食而浩叹,自兹吊
伐,骤历寒暄。虽良将锐师,率皆协力;而俟时观衅,未即齐驱。嗟我诚臣,结
其哀愤,引迁延之咎以自刻责,奋决烈之志以谢君亲。白刃置于肝心,鸿毛论其
生死,忠臣孝子,一举两全。晋称卞氏之门,汉表尸乡之节,比方于布,今古为
邻。况其临命须臾,处之不挠;载形章表,益深衷悃。间使发缄,悼心疾首。从
先臣于厚载,尔则无愧;睹遗像于麟阁,予何所堪!端拱崇名,职垂彝典,据斯
以报,聊摅永怀。可赠尚书右仆射。
布子在宥,大中年为安南都护,颇立边功。
群,太和八年为少府少监,充入吐蕃使,历棣州刺史、安南都护。
牟,会昌初为丰州刺史、天德军使,历武宁军节度使。大中朝为兖海节度使,
移镇天平军。诸子皆以边上立功,累更藩镇,以忠义为谈者所称。
张孝忠,本奚之种类。曾祖靖,祖逊,代乙失活部落酋帅。父谧,开元中以
众归国,授鸿胪卿同正,以孝忠贵,赠户部尚书。孝忠以勇闻于燕、赵。时号张
阿劳、王没诺干,二人齐名。阿劳,孝忠本字;没诺干,王武俊本字。孝忠形体
魁伟,长六尺余,性宽裕,事亲恭孝。天宝末,以善射授内供奉。安禄山奏为偏
将,破九姓突厥,先登陷阵,以功授果毅折冲。禄山、史思明继陷河洛,孝忠皆
为其前锋。史朝义败,入李宝臣帐下。上元中,奏授左领军郎将,累加左金吾卫
将军同正、试殿中监,仍赐名孝忠,历飞狐、高阳二军使。李宝臣以孝忠谨重骁
勇,甚委信之,以妻妹昧谷氏妻焉,仍悉以易州诸镇兵马令其统制。前后居城镇
十余年,甚著威惠。
田承嗣之寇冀州也,宝臣俾孝忠以精骑数千御之。承嗣见其整肃,叹曰:
“张阿劳在焉,冀州未易图也!”乃焚营宵遁。及宝臣与朱滔战于瓦桥,常虑滔
来攻,故以孝忠为易州刺史,选精骑七千配焉,使扞幽州。奏授太子宾客、兼御
史中丞,封范阳郡王。既而宝臣疑忌大将,杀李献诚等四五人,使召孝忠,孝忠
惧不往。宝臣使孝忠弟孝节召焉。孝忠命孝节复命曰:“诸将无状,连颈受戮,
孝忠惧死不敢往,亦不敢叛,犹公之不觐于朝,虑祸而已,无他志也。”孝节泣
曰:“兄不行,吾归死矣!”孝忠曰:“偕往则并命,吾留无患也。”乃归,果
无患。
无几,宝臣死,其子惟岳阻兵不受命,朝廷诏幽州节度使讨之。滔以孝忠宿
将善战,有精兵八千在易州,虑军兴则挠其后,乃使判官蔡雄说孝忠曰:“惟岳
小子骄贵,不达人事,辄拒朝命。滔奉命伐罪,使君何用助逆,不自求多福耶!
今昭义、河东攻破田悦,淮西李仆射收下襄阳,梁崇义投井而卒,临汉江而诛者
五千人,即河南军计日北首,赵、魏灭亡可见也。使君诚能去逆效顺,必受重任,
有先归国之功矣!”孝忠然之,乃遣衙官随雄报滔,又遣易州录事参军董稹入朝。
德宗嘉之,授孝忠检校工部尚书、恒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充成德军节度使,便
令与滔合兵攻惟岳,仍赐实封二百户。其弟孝义及孝忠三女已适人在恒州者,悉
为惟岳所害。孝忠甚德滔之保荐,以其子茂和聘滔之女,契约甚密,遂合兵破惟
岳之师于束鹿,惟岳遁归恒州。滔请乘胜袭之,孝忠仍引军西北,还营义丰,滔
大骇。孝忠将佐曰:“尚书布赤心于朱司徒,相信至矣。今逆寇已溃,不终其功,
窃所未喻。”孝忠曰:“本求破贼,贼已破矣。然恒州宿将尚多,迫之则困兽犹
斗,缓之必翻然改图。又朱滔言大识浅,可以虑始,难与守成。吾壁义丰,坐待
惟岳之殄灭耳!”既而朱滔屯束鹿,不敢进军。月余,王武俊果斩惟岳首以献,
如孝忠所料。后定州刺史杨政义以州降,孝忠遂有易、定之地。时既诛惟岳,分
四州各置观察使,武俊得恒州,康日知得深、赵二州,孝忠得易州。以成德军额
在恒州,孝忠既降政义,朝廷乃于定州置义武军,以孝忠检校兵部尚书,为义武
军节度、易定沧等州观察等使。
及朱滔、王武俊谋叛,将救田悦于魏州,虑孝忠踵后,滔军将发,复遣蔡雄
往说之。孝忠曰:“李惟岳背国作逆,孝忠归国,今为忠臣。孝忠性直,业已效
忠,不复助逆矣!往与武俊同行,且孝忠与武俊俱出蕃部,少长相狎,深知其心
僻,能翻覆语,司徒当记鄙言,忽有蹉跌,始相忆也!”滔又啖以金帛,终拒而
不从。易定居二凶之间,四面受敌,孝忠修峻沟垒,感励将士,竟不受二凶之荧
惑,议者多之。又加检校左仆射,实封至三百户。后孝忠为朱滔侵逼,诏神策兵
马使李晟、中官窦文场率师援之。孝忠以女妻晟子凭,与晟戮力同心,整训士众,
竟全易定,贼不敢深入。及上幸奉天,令大将杨荣国提锐卒六百从晟入关赴难,
收京城,荣国有功。
兴元元年正月,诏以本官同平章事。沧州本隶成德军,既移隶义武,其刺史
李固烈者,惟岳妻兄也,请还恒州。是岁,孝忠遣牙将程华往沧州交检府藏。固
烈辎车数十乘上路,沧州军士呼曰:“士皆菜色,刺史不垂赈恤,乃稇载而归,
官物不可得也!”杀固烈而剽之。程华闻乱,由窦而遁,将士追之,谓曰:“固
烈贪暴,已诛之矣,押牙且知州务。”孝忠即令摄刺史事。及朱滔、王武俊称伪
国,华与孝忠阻绝,不能相援。华婴城拒贼,一州获全,朝廷嘉之,乃拜华沧州
刺史、御史中丞,充横海军使,仍改名日华,令每岁以沧州税钱十二万贯供义武
军。
贞元二年,河北蝗旱,米斗一千五百文。复大兵之后,民无蓄积,饿殍相枕。
孝忠所食,豆<豆昔>而已,其下皆甘粗粝,人皆服其勤俭,孝忠为一时之贤将也。
三年,加检校司空,仍以其子茂宗尚义章公主。孝忠遣其妻邓国夫人昧谷氏入朝,
执亲迎之礼。上嘉之,赏赉隆厚。五年七月,为将佐所惑,以兵入蔚州。寻诏归
镇,仍以擅兴削检校司空。七年三月卒,时年六十二,废朝三日,追封上谷郡王,
赠太傅,再赠魏州大都督,册赠太师,谥曰贞武。子茂昭、茂宗、茂和。
茂昭,本名升云。幼有志气,好儒书,以父荫累官至检校工部尚书。贞元七
年,孝忠卒,德宗以邕王谅为义武军节度大使、易定观察使;以升云为定州刺史,
起复左金吾卫大将军,充节度观察留后,仍赐名茂昭。九年正月,授节度使,累
迁检校仆射、司空。二十年十月,入朝,累陈奏河北及西北边事,词情忠切,德
示耸听,叹曰:“恨见卿之晚!”锡宴于麟德殿,赐良马、甲第、器用、珍币甚
厚,仍以其第三男克礼尚晋康郡主。德宗方欲委之以边任,明年晏驾,茂昭入临
于太极殿,每朝晡预列,声哀气咽,人皆奖其忠恳。顺宗听政,加中书门下平章
事,且令还镇,赐女乐二人,三表辞让。及中使押犊车至第,茂昭立谓中使曰:
“女乐出自禁中,非臣下所宜目睹。昔汾阳、咸宁、西平、北平尝受此赐,不让
为宜。茂昭无四贤之功,述职入觐,人臣常礼,奈何当此宠赐!后有立功之臣,
陛下何以加赏?”顺宗闻之,深加礼异,允其所让。又锡安仁里第,亦固让不受。
元和二年,又请入觐,五上章恳切,宪宗许之。冬十月,至京师,留数月,诏令
归镇。茂昭愿奉朝请于阙下,不许;加太子太保,复令还镇。
四年,王承宗叛,诏河东、河中、振武三镇之师,合义武军,为恒州北道招
讨。茂昭创廪厩,开道路,以待西军。属正月望夜,军吏请曰:“旧例,上元前
后三夜,不止行人,不闭里门。今外道军戎方集,请如军令。”茂昭曰:“三镇
兵马,官军也,安得言外道!放灯一如常岁。”使长男克让与诸军分道并进。克
让渡木刀沟,与贼接战屡胜。茂昭亲擐甲胄,为诸军前锋,累献戎捷,几覆承宗。
会朝廷洗雪承宗,乃诏班师,加检校太尉,兼太子太傅。
自安、史之乱,两河藩帅多阻命自固,父死子代,唯茂昭表请举族还朝。邻
藩累遣游客间说,茂昭志意坚决,拜表求代者数四。上乃命左庶子任迪简为其行
军司马,乘驿赴之。以两郡之簿书、管钥、符印付迪简,遣其妻季氏、男克让、
克恭等先就路。将行,诫之曰:“吾使尔曹侍亲出易者,庶后之子孙不为风俗所
染,则吾无恨矣!”时五年冬也。行及晋州,拜检校太尉、兼中书令,充河中晋
绛慈隰等州节度观察等使。十二月十二日,至京师。故事双日不坐,是日特开延
英殿对茂昭,五刻乃罢。又上表请迁祖考之骨墓于京兆。在朝两月,未之镇。六
年二月,疽发于首,卒,时年五十。废朝五日,册赠太师,赙绢三千匹、布一千
端、米粟三千硕,丧事所须官给,诏京兆尹监护,谥曰献武。
宪宗念其忠荩,诸昆仲子侄皆居职秩,仍诏每年给绢二千匹,春秋分给。克
让、克恭官至诸卫大将军。小男克勤,长庆中左武卫大将军。时有赦文许一子五
品官,克勤以子幼,请准近例回授外甥。状至中书,下吏部员外郎判废置,裴夷
直断曰:“一子官,恩在念功,贵于延赏;若无己子,许及宗男。今张克勤自有
息男,妄以外甥奏请,移于他族,知是何人!傥涉卖官,实为乱法。虽援近日敕
例,难破著定格文,国章既在必行,宅相恐难虚授。具状上中书门下,克勤所请,
望宜不允。”遂为定例。
茂宗以父荫累官至光禄少卿同正。贞元三年,许尚公主,拜银青光禄大夫、
本官驸马都尉,以公主幼,待年十三。属茂宗母亡,遗表请终嘉礼。德宗念茂昭
之勋,即日授云麾将军,起复授左卫将军同正、驸马都尉。谏官蒋乂等论曰:
“自古以来,未闻有驸马起复而尚公主者。”上曰:“卿所言,古礼也;如今人
家往往有借吉为婚嫁者,卿何苦固执?”又奏曰:“臣闻近日人家有不甚知礼教
者,或女居父母服,家既贫乏,且无强近至亲,即有借吉以就亲者。至于男子借
吉婚娶,从古未闻,今忽令驸马起复成礼,实恐惊骇物听。况公主年幼,更俟一
年出降,时既未失,且合礼经。”太常博士韦彤、裴堪曰:“伏见驸马都尉张茂
宗犹在母丧,圣恩念其亡母遗表所请,许公主出降,仍令茂宗即吉就婚者。伏以
夫妇之义,人伦大端,所以《关雎》冠于《诗》首者,王化所先也。天属之亲,
孝行为本,所以齐斩五服之重者,人道之厚也。圣人知此二端为训人之本,不可
变也,故制婚礼,上以承宗庙,下以继后嗣,至若墨衰夺情,事缘金革。若使茂
宗释衰服而衣冕裳,去垩室而为亲迎,虽云辍哀借吉,是亦以凶渎嘉。伏愿抑茂
宗亡母之请,顾典章不易之义,待其终制,然后赐婚。”德宗不纳,竟以义章公
主降茂宗。自是以戚里之亲,颇承恩顾。
元和中,为闲厩使。国家自贞观中至于麟德,国马四十万匹在河、陇间。开
元中尚有二十七万,杂以牛羊杂畜,不啻百万,置八使四十八监,占陇右、金城、
平凉、天水四郡,幅员千里,自长安至陇右,置七马坊,为会计都领。岐、陇间
善水草及腴田,皆属七马坊。至麟德以后,西戎陷陇右,国马尽散,监牧使与七
马坊名额尽废,其地利因归于闲厩使。宝应中,凤翔节度使请以监牧赋给贫民为
业,土著相承,十数年矣。又有别敕赐诸寺观凡千余顷。及茂宗掌闲厩,与中尉
吐突承璀善,遂恃恩举旧事,并以监牧地租归闲厩司。茂宗又奏麟游县有岐阳马
坊,按旧图地方三百四十顷,制下闲厩司检计。百姓纷纭论诉,节度使李惟简具
事上闻,诏监察御史孙革往按问之。革还奏曰:“天兴县东五里有隋故岐阳马坊,
地在其侧,盖因监为名,与今岐阳所指百姓侵占处不相接,皆有明验。”茂宗怒,
恃有中助,诬革所奏不实。又令侍御史范传式覆按,乃附茂宗,尽翻前奏,遂夺
居人田业,皆属闲厩,乃罢革官。长庆初,岐人论诉不已,诏御史按验明白,乃
复以其地还百姓,贬传式官。
茂宗俄授左金吾卫大将军。长庆二年,检校工部尚书,兼兖州刺史、御史大
夫,充兖海沂节度等使,加检校兵部尚书。太和五年,入为左津吾卫大将军,充
左卫使,转左龙武统军卒。
茂和,元和中为左武卫将军。裴度为淮西行营处置,用兵讨吴元济,建牙赴
行营,奏用茂和为都押衙。茂和尝以胆气才略自赞于相府,故度奏用之。茂和虑
度无功,淮、蔡不可平,乃辞之以疾。度怒甚,奏请斩茂和以励行者。宪宗曰:
“予以其家门忠顺,为卿远贬。”后复用为诸卫将军,卒。
陈楚者,定州人,茂昭之甥。少有武干,为义勇牙将,事茂昭,每出征伐,
必令典精卒。随茂昭入朝,授诸卫大将军。元和十二年,义武军节度使浑镐丧师,
定州兵乱,乃除楚易定节度,令驰传赴任。乱犹未弥,楚夜驰入州城。楚家世久
在定州,军中部校皆楚之旧卒,人情大悦,军卒帖然。转河阳三城怀节度使。前
后亟立战功,入为龙武统军。长庆三年卒。
史臣曰:朝廷治乱,在法制当否,形势得失而已。秦人叛上,法制失也;汉
道勃兴,形势得也。臣观开元之政举,坐制百蛮;天宝之法衰,遂沦四海。玄宗
一失其势,横流莫救,地分于群盗,身播于九夷。河朔二十余州,竟为盗穴,诸
田凶险,不近物情。而弘正、孝忠,颇达人臣之节,沂国力善无报,殆天意之好
乱恶治欤!茂昭忠梗有礼,明祸福大端,近代之贤侯也!
赞曰:田宗不令,祸淫无应。谓天辅仁,胡覆弘正。茂昭知止,终以善胜。
孰生厉阶,上失威柄。

[发帖际遇]: 孤傲飞鹰参与红花会陈家洛的计划:叛变勾结清廷,得到赏赐银两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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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02 | 显示全部楼层
○李宝臣(子惟岳 惟诚 惟简 惟简子元本) 王武俊(子士真 士平
士则 士真子承宗 承元) 王廷凑(子元逵 元逵子绍鼎 绍懿 绍鼎子景崇
景崇子镕)

李宝臣,范阳城旁奚族也。故范阳将张钅巢高之假子,故姓张,名忠志。幼
善骑射,节度使安禄山选为射生官。天宝中,随禄山入朝,玄宗留为射生子弟,
出入禁中。及禄山叛,忠志遁归范阳;禄山喜,录为假子,姓安,常给事帐中。
禄山兵将指阙,使忠志领骁骑八千人入太原,劫太原尹杨光翙。忠志挟光翙出太
原,万兵追之不敢近。禄山使董精甲,扼井陉路,军于土门。安庆绪伪署为恒州
刺史。九节度之师围庆绪于相州,忠志惧,献章归国,肃宗因授恒州刺史。及史
思明复渡河,伪授忠志工部尚书、恒州刺史、恒赵节度使,统众三万守常山。及
思明败,不受朝义之命,乃开土门路以内王师。河朔平定,忠志与李怀仙、薛嵩、
田承嗣各举其地归国,皆赐铁券,誓以不死。因授忠志开府仪同三司、检校礼部
尚书、恒州刺史,实封二百户,仍旧为节度使。乃以恒州为成德军,赐姓名曰李
宝臣。
时宝臣有恒、定、易、赵、深、冀六州之地,后又得沧州,步卒五万、马五
千匹,当时勇冠河朔诸帅。宝臣以七州自给,军用殷积,招集亡命之徒,缮阅兵
仗,与薛嵩、田承嗣、李正己、梁崇义等连结姻娅,互为表里,意在以土地传付
子孙,不禀朝旨,自补官吏,不输王赋。初,天宝中,天下州郡皆铸铜为玄宗真
容,拟佛之制。及安、史之乱,贼之所部,悉熔毁之,而恒州独存,由是实封百
户。
初,宝臣、正己皆为承嗣所易。宝臣弟宝正娶承嗣女,在魏州与承嗣子维击
鞠,宝正马驰骇,触杀维。承嗣怒,絷宝正以告。宝臣谢为教不谨,缄杖令承嗣
以示责,承嗣遂鞭杀之,由是交恶。
大历十年,宝臣、正己更言承嗣之罪,请讨之。代宗欲因其相图,乃从其请。
时幽州节度留后朱滔方恭顺朝廷,诏滔与宝臣及太原之师攻其北,正己与滑亳、
河阳、江淮之师攻其南。宝臣、正己会军于枣强,椎牛酾酒,犒劳将士,仍颁优
赏。宝臣军赏厚,正己军赏薄。既罢会,正己军中咄咄有辞,正己闻,惧有变,
即时引退。由是宝臣、朱滔共攻承嗣之沧州,连年未下。时承嗣使腹心将卢子期
攻邢州,城将陷,宝臣发精卒赴救,击败之,擒子期来献。河南诸将又大破田悦
于陈留,正己收承嗣之德州,以重兵临其境,指期进讨。承嗣大慑,遂求解于宝
臣,宝臣不许。
初,正己将发兵,使人至魏,承嗣囚之。及是,乃厚礼遣归,发使与俱,具
列境内户口兵粮之数,悉以奉正己。且告曰:“承嗣老矣,今年八十有六,形体
支离,无日月焉。己子不令,悦亦孱弱,不足保其后业。今之所有,为公守耳,
曷足辱公师旅焉!”立使者于廷,南向,拜而授书。又图正己形,焚香事之如神,
谓人曰:“真圣人也!”正己闻之,且得其欢,乃止诸军,莫敢进者。
承嗣止正己,无南军之虞。又知范阳宝臣故里,生长其间,心常欲得之;乃
勒石为谶,密瘗宝臣境内,使望气者云:“此中有玉气。”宝臣掘地得之,有文
曰:“二帝同功势万全,将田作伴入幽、燕。”二帝,指宝臣、正己也。承嗣又
使客讽之曰:“公与朱滔共举,取吾沧州,设得之,当归国,非公所有。诚能舍
承嗣之罪,请以沧州奉献,可不劳师而致,愿取范阳以自效。公将骑为前驱,承
嗣率步卒从,此万全之势。”宝臣喜,以为事合符命,遂与承嗣通谋,割州与之。
宝臣乃密图范阳,承嗣亦陈兵境上。宝臣谓朱滔使曰:“吾闻朱公貌如神,安得
而识之?愿因绘事而观,可乎?”滔乃图其形以示之。宝臣悬于射堂,命诸将熟
视之,曰:“朱公信神人也!”他日,滔出军,宝臣密选精卒劫之,戒其将曰:
“取彼貌如射堂所悬者。”是时,二军不相虞有变,滔与战于瓦桥。滔适衣他服,
以不识免。承嗣闻与滔交锋,其衅已成,乃旋军,使告宝臣曰:“河内有警急,
不暇从公。石上谶文,吾戏为之耳!”宝臣惭怒而退。
迁左仆射,封陇西郡王、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德宗即位,拜司空,
兼太子太傅。宝臣名位既高,自擅一方,专贮异志。妖人伪为谶语,言宝臣终有
天位。宝臣乃为符瑞及灵芝朱草,作朱书符。又于深室斋戒筑坛,上置金匜、玉
斝,云“甘露神酒自出”。又伪刻玉为印,金填文字,告境内云:“天降灵瑞,
非予所求,不祈而至。”将吏无敢言者。妖辈虑其诈发,乃曰:“相公须饮甘露
汤,即天神降。”宝臣然之。妖人置堇汤中,饮之,三日而卒。
宝臣暮年,益多猜忌,以惟岳暗懦,诸将不服,即杀大将辛忠义、卢俶、定
州刺史张南容、赵州刺史张彭老、许崇俊等二十余人,家口没入,自是诸将离心。
建中二年春卒,时年六十四,废朝三日,册赠太保。子惟岳、惟诚、惟简。
宝臣卒时,惟岳为行军司马,三军推为留后,仍遣使上表求袭父任,朝旨不
允。魏博节度使田悦上章保荐,请赐旄节,不许。惟岳乃与田悦、李正己同谋拒
命,判官邵真泣谏,以为不可。惟岳暗懦,初虽听从,终为左右所惑而止。而所
与图议,皆奸吏胡震、家人王他奴等,唯劝拒逆为事。
惟岳舅谷从政者,有智略。为宝臣所忌,称病不出,至是知惟岳之谋,虑其
覆宗,乃出谏惟岳曰:“今天下无事,远方朝贡,主上神武,必致太平。如至不
允,必至加兵。虽大夫恩及三军,万一不捷,孰为大夫用命者?又先朝相公与幽
帅不协,今国家致讨,必命朱滔为帅。彼尝切齿,今遂复雠,可不惧乎!又顷者
相公诛灭军中将校,其子弟存者,口虽不言,心宁无愤?兵犹火也,不戢自焚。
往者田承嗣佐安禄山、史思明谋乱天下,千征百战。及顷年侵扰
洺、相等州,为官军所败,及贬永州,仰天垂泣。赖先相公佐佑保援,方获
赦宥,若雷霆不收,承嗣岂有生理!今田悦凶狂,何如承嗣名望?苟欲坐邀富贵,
不料破家覆族。而况今之将校,罕有义心,因利乘便,必相倾陷。为大夫画久长
之计,莫若令惟诚知留后,大夫自速入朝。国家念先相公之功,见大夫顺命,何
求而不得?今与群逆为自危之计,非保家之道也。”惟岳亦素忌从政,皆不听,
竟与魏、齐谋叛。
既而惟岳大将张孝忠以郡归国,朝廷以孝忠为成德军节度使,仍诏朱滔与孝
忠合势讨之。惟岳以精甲屯束鹿以抗之,田悦遣大将孟佑率兵五千助惟岳。建中
三年正月,朱滔、孝忠大破恒州军于束鹿,惟岳烧营而遁。惟岳大将赵州刺史康
日知以郡归国,惟岳乃令衙将卫常宁率士卒五千,兵马使王武俊率骑军八百同讨
日知。武俊既出恒州,谓常宁曰:“武俊尽心于本使,大夫信谗,颇相猜忌,所
谓朝不谋夕,岂图生路!且赵州用兵,捷与不捷,武俊不复入恒州矣!妻子任从
屠灭,且以残生往定州事张尚书去也,孰能持颈就戮!”常宁曰:“中丞以大夫
不可事,且有诏书云,斩大夫首者,以其官爵授。自大夫拒命已来,张尚书以易
州归国得节度使。今闻日知已得官爵。观大夫事势,终为朱滔所灭。此际转祸为
福,莫若倒戈入使府,诛大夫以取富贵也。况大夫暗昧,左右诳惑,其实易图。
事苟不捷,归张尚书非晚。”武俊然之。三年闰正月,武俊与常宁自赵州回戈,
达明至恒,武俊子士真应于内。武俊兵突入府署,遣虞任越劫擒惟岳,缢死于戟
门外。又诛惟岳妻父郑华及长庆、王他奴等二十余人,传首京师。
惟诚,惟岳异母兄,以父荫为殿中丞,累迁至检校户部员外郎。好儒书理道,
宝臣爱之,委以军事;性谦厚,以惟岳嫡嗣,让而不受。同母妹嫁李正己子纳。
宝臣以其宗姓,请惟诚归本姓,又令入仕于郓州,为李纳营田副使。历兖、淄、
济、淮四州刺史,竟客死东平。
惟简,宝臣第三子。初,王武俊既诛惟岳,又械惟简送京师。德宗拘于客省,
防伺甚峻。朱泚之乱,惟简斩关而出,赴奉天。德宗嘉之,用为禁军将。从浑瑊
率师讨贼,频战屡捷,加御史中丞。从幸山南,得“元从功臣”之号,封武安郡
王。后授左神威大将军,转天威统军。元和初,检校户部尚书、左金吾卫大将军,
充街使;俄拜凤翔陇右节度使。元和十三年正月卒,赠尚书右仆射。
子元本,生于贵族,轻薄无行。初,张茂昭子克礼尚襄阳公主。长庆中,主
纵恣不法,常游行市里。有士族子薛枢、薛浑者,俱得幸于主。尤爱浑,每诣浑
家,谒浑母行事姑之礼。有吏谁何者,即以厚赂啖之。浑与元本皆少年,遂相诱
掖;元本亦得幸于主,出入主第。张克礼不胜其忿,上表陈闻,乃召主幽于禁中。
以元本功臣之后,得减死,杖六十,流象州。枢、浑以元本之故,亦从轻杖八十,
长流崖州。
王武俊,契丹怒皆部落也。祖可讷干,父路俱。开元中,饶乐府都督李诗率
其部落五千帐,与路俱南河袭冠带,有诏褒美,从居蓟。武俊初号没诺干,年十
五,能骑射。上元中,为史思明恒州刺史李宝臣裨将。宝应元年,王师入井陉。
将平河朔,武俊谓宝臣曰:“以寡敌众,以曲遇直,战则离,守则溃,锐师远斗,
庸可御乎?”宝臣遂彻警备,以恒、定、深、赵、易,充本军先锋兵马使。
大历十年,田承嗣因薛嵩死,兼有相、卫、磁、邢、洺五州。承嗣遣将卢子
期寇磁州,诏令宝臣与李正己、李勉、李承昭、田神玉、朱滔、李抱真各出兵讨
之。诸军与子期战于清水,大破之。宝臣将有节生擒子期以献。代宗嘉其功,使
中贵人马承倩赍诏宣劳。承倩将归,止传舍,宝臣亲遗百缣。承倩诟詈,掷出道
中;宝臣顾左右有愧色。还休府中,诸将散归,宝臣潜伺屏间,独武俊佩刀立于
门下。召入,解刀与语曰:“见向者顽竖乎?”武俊曰:“今阁下有功尚尔,寇
平后,天子以幅纸之诏召置京下,一匹夫耳,可乎?”宝臣曰:“为之若何?”
武俊曰:“不如玩养承嗣,以为己资。”宝臣曰:“今与承嗣有衅矣,可推腹心
哉?”武俊曰:“势同患均,转寇仇为父子,欬唾间。若传虚言,无益也。今
中贵人刘清谭在驿,斩首送承嗣,立质妻孥矣!”宝臣曰:“恐不能如此。”武
俊曰:“朱滔为国屯兵沧州,请擒送承嗣以取信。”许之。立选士二千,皆乘骏
马,通夜驰三百里,晨至滔营,掩其不备。滔军出战,大败,擒类滔者,滔故得
脱。自此宝臣与田承嗣、李正己更相为援,皆武俊萌之。
宝臣死,其子惟岳谋袭父位。宝臣旧将易州刺史张孝忠以州顺命,遂以孝忠
代宝臣。俾惟岳护丧归京,惟岳不受命。建中三年正月,诏朱滔、张孝忠合军讨
之。惟岳与武俊复统万余众战于束鹿。武俊率三千骑先进,为滔所败,惟岳遁走。
赵州刺史康日知遂以州顺命,惟岳令武俊统兵击之。日知遣人谓武俊曰:“惟岳
孱微而无谋,何足同反!我城坚众一,未可以岁月下。且惟岳恃田悦为援,前岁
悦之丁男甲卒涂地于邢州城下,犹不能陷,况此城乎!”复给伪手诏招武俊,信
之;遂倒兵入恒州,率数百骑入衙门。使谓惟岳曰:“大夫举兵与魏、齐同恶,
今田尚书已丧败,李尚书为赵州所间,军士自束鹿之役,伤痛轸心。朱仆射强兵
宿境内,张尚书已授定州,三军俱惧殒首丧家。闻有诏征大夫,宜亟赴命,不尔,
祸在漏刻。”惟岳怖,遽睢盱。武俊子士真斩惟岳,持首而出。武俊杀不同己者
十数人,遂定。传首上闻,授武俊检校秘书少监、兼御史大夫、恒州刺史、恒冀
都团练观察使,实封五百户,以康日知为深赵团练观察使。
时惟岳伪定州刺史杨政义以州顺命,深州刺史杨荣国降朱滔,分兵镇之。朝
廷既以定州属张孝忠.深州属康日知。武俊怒失赵、定二州,且名位不满其志。
朱滔怒失深州,因诱武俊谋反,斥言朝廷,遂连率劲兵救田悦。时马燧、李抱真、
李芃、李晟方讨田悦,败悦于洹水。后连岁暴兵,然悦势已蹙。至是武俊、朱滔
复振起之。悦势益张。
十一月,武俊使大将张钟葵寇赵州,康日知击败之,斩首上献。是日,武俊
僣建国,称赵王,又恒州为真定府,伪命官秩。朱滔、田悦、李纳一同僣号,分
据所部,各遣使劝诱蔡州李希烈同僣位号。四年三月,希烈既为周曾谋溃其腹心,
或传希烈已死,马燧等四节度军中闻之,欢声震外。
六月,李抱真使辩客贾林诈降武俊。林至武俊壁曰:“是来传诏,非降也。”
武俊色动,征其说。林曰:“天子知大夫宿诚,及登坛建国之日,抚膺顾左右曰:
‘我本忠义,天子不省。’是后诸军曾同表论列大夫。天子览表动容,语使者曰:
‘朕前事误,追无及已。朋友间失意尚可谢,朕四海主,毫芒安可复念哉!’”
武俊曰:“仆虏将,尚知存抚百姓,天子固不专务杀人以安天下。今山东大兵者
五,比战胜,骨尽暴野,虽胜与谁守?今不惮归国,以与诸侯盟约,虏性直,不
欲曲在己。朝廷能降恩涤荡之,仆首倡归国,不从者,于以奉辞,则上不负天子,
下不负朋友。此谋既行,河朔不五旬可定。”
十月,泾原兵犯阙,上幸奉天。京师问至,诸将退军。李抱真将还潞泽,田
悦说武俊与朱滔袭击之。贾林复说武俊曰:“今退军前辎重,后锐师,人心固一,
不可图也。且胜而得地,则利归魏博;丧师,即成德大伤。大夫本部易、定、沧、
赵四州,何不先复故地?”武俊遂北马首,背田悦约。贾林复说武俊曰:“大夫
冀邦豪族,不合谋据中华。且滔心幽险,王室强即藉大夫援之,卑即思有并吞。
且河朔无冀国,唯赵、魏、燕耳!今朱滔称冀,则窥大夫冀州,其兆已形矣。若
滔力制山东,大夫须整臣礼;不从,即为所攻夺,此时臣滔乎?”武俊投袂作色
曰:“二百年宗社,我尚不能臣,谁能臣田舍汉!”由此计定,遂南修好抱真,
西连盟马燧。会兴元元年德宗罪己,大赦反侧。二月,武俊集三军,削伪国号。
诏国子祭酒兼御史大夫董晋、中使王进杰,自行在至恒州宣命,授武俊检校兵部
尚书、成德军节度使。三月,加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幽州、卢龙两道节
度使、琅邪郡王。
时朱泚伪册滔为皇太弟,滔率幽、檀劲卒,诱回纥二千骑,已围贝州数十日,
将绝白马津,南盗洛都,与泚合势。时李怀光反,据河中;李希烈已陷大梁,南
逼江、汉;李纳尚反于齐,田绪未为用;李晟孤军壁渭上。天子羽书所制者,天
下才十二三,海内荡析,人心失归。贾林又说武俊与抱真合军,同救魏博,为武
俊陈利害曰:“朱滔此行,欲先平魏博,更逢田悦被害,人心不安。旬日不救,
魏、贝必下,滔益数万。张孝忠见魏、贝已拔,必臣朱滔。三道连衡,兼统回纥,
长驱至此,家族可得免乎?常山不守,则昭义退保山西,河朔地尽入滔。今乘魏、
贝未下,孝忠未附,公与昭义合军破之,如掇遗耳!此计就,则声振关中,京邑
可坐复,銮舆反正自公,则勋业无二也。”武俊欢然许之。两军议定,卜日同征。
五月,武俊、抱真会军于钜鹿东。两军既交,滔震恐。抱真为方阵,武俊用奇兵,
朱滔倾垒出战。武俊不擐甲而驰之。滔望风奔溃,自相蹂践,死者十四五。收其
辎重、器甲、马牛不可胜计,滔夜奔还幽州。武俊班师,表让幽州卢龙节度使,
许之。乃升恒州为大都督府,以武俊为长史,加检校司徒,实封七百户,余如故。
车驾还京,宠之逾厚。子尚贵主,子弟在孩稚者,皆赐官名。寻丁母忧,起
复加左金吾上将军同正;免丧,加开府仪同三司。十二年,上念旧勋,加检校太
尉,兼中书令。
十七年六月卒,时年六十七,废朝五日,群臣诣延英门奉慰,如浑瑊故事。
诏左庶子上公持节册赠太师,赙绢三千匹、布千端、米粟三千硕。太常谥曰威烈,
德宗曰:“武俊竭忠奉国,宜赐谥忠烈。”子士真、士清、士平、士则。士真嗣。
士真,武俊长子。少骁悍,冠于军中,沉谋有断。事李宝臣为帐中亲将,仍
以女妻之。宝臣末年,虑身后诸子暗弱,为诸将所夺,屡行诛戮,诸将离心。武
俊官位虽卑,而勇略迈世;宝臣惜其才,不忍诛之。而士真密结宝臣左右,保护
其父,以是获免。
惟岳之世,尤加委任,武俊亦尽心匡佐。既兵败束鹿,张孝忠、康日知以地
归国,受官赏;惟岳稍贮防疑,武俊谋自贬损,出入不过三两人。左右谓惟岳曰:
“先相公委任武俊,以遗大夫,兼有治命。今披肝胆为大夫者,武俊耳。又士真
即大夫妹婿,保无异志。今势危急,若不坦怀待之,若更如康日知,即大事去矣!”
惟岳曰:“我待武俊自厚,不独先公遗旨。”由是无疑,即令将兵攻赵州。士真
更宿于府衙,与同职谋事。及武俊倒戈,士真等数人擒惟岳出衙,缢死之。武俊
领节钺,以士真为副大使。
建中年,武俊僣称赵王于魏县,以士真为司空、真定府留守,充元帅。及武
俊破朱滔顺命,以武俊兼幽州卢龙军节度使,仍以士真为副使、检校工部尚书。
德宗还京,进位检校兵部尚书,充德州刺史、德棣观察使,封清河郡王。十七年,
武俊卒,起复授左金吾卫大将军同正、恒州大都督府长史,充成德军节度、恒冀
深赵德棣等州观察等使。寻检校尚书左仆射。顺宗即位,进位检校司空。
士真佐父立功,备历艰苦;得位之后,恬然守善,虽自补属吏,赋不上供,
然岁贡货财,名为进奉者,亦数十万,比幽、魏二镇,最为承顺。元和元年,就
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四年三月卒。子承宗、承元、承通、承迪、承荣。
士清,以父勋累加官至殿中少监同正。元和初,为冀州刺史、御史大夫,封
北海郡王,早卒。
士平,以父勋补原王府咨议。贞元二年,选尚义阳公主,加秘书少监同正、
附马都尉。元和中,累迁至安州刺史。时公主纵恣不法,士平与之争忿;宪宗怒,
幽公主于禁中,士平幽于私第,不令出入。后释之,出为安州刺史。坐与中贵交
结,贬贺州司户。时轻薄文士蔡南、独孤申叔为义阳主歌词,曰《团雪》、《散
雪》等曲,言其游处离异之状,往往歌于酒席。宪宗闻而恶之,欲废进士科,令
所司网捉搦,得南、申叔贬之,由是稍止。及盗杀宰相武元衡,旬日捕贼未获。
士平与兄士则庭奏盗主于承宗,既获张晏等诛之,乃以士平为左金吾卫大将军。
及夺承宗官爵,仍以士平袭父实封。
士则,士平异母兄。承宗既立为节度使,不容诸父,乃奔于京师,用为神策
大将军。及承宗叛逆,盗杀宰相,士则请移贯京兆府。诸镇兵讨承宗,裴度言士
则武俊子,其军中必有怀之者,乃用士则为邢州刺史,兼本州团练使,从昭义节
度使郗士美讨贼,冀携离承宗之党,且许以节制。士则恃此,颇不受士美节制,
行止以兵自卫;虽谒士美,而卫兵如故。吏呵止之,士则不能平,见于辞气。士
美恶之,密以状闻,乃以张遵代还。
承宗,士真长子。河朔三镇自置副大使,以嫡长为之。承宗累奏至镇州大都
督府右司马、知州事、御史大夫,充都知兵马使、副大使。
元和四年三月,士真卒;三军推为留后,朝廷伺其变,累月不问。承宗惧,
累上表陈谢。至八月,上令京兆少尹裴武往宣谕,承宗奉诏甚恭,且曰:“三军
见迫,不候朝旨,今请割德、棣二州上献,以表丹恳。”由是起复云麾将军、左
金吾卫大将军同正、检校工部尚书、镇州大都督府长史、御史大夫、成德军节度、
镇冀深赵等州观察等使。又以德州刺史薛昌朝检校右散骑常侍、德州刺史、御史
大夫,充保信军节度、德棣观察等使。
昌朝,故昭义节度使嵩之子,婚姻于王氏,入仕于成德军,故为刺史。
承宗既献二州,朝廷不欲别命将帅,且授其亲将。保信旌节未至德州,承宗
遣数百骑驰往德州,虏昌朝归真定囚之。朝廷又加棣州刺史田涣充本州团练守捉
使,冀渐离之。令中使景忠信往谕旨,令遣昌朝还镇,承宗不奉诏。宪宗怒,下
诏曰:“枉承宗顷在苫庐,潜窥戎镇;而内外以事君之礼,逆而必诛,分土之仪,
专则有辟。朕念其先祖尝有茂勋,贷以私恩,抑于公议。使臣旁午以告谕,孽童
俯伏以陈诚,愿献两州,期无二事。朕欲收其后效,用以曲全,授节制于旧疆,
齿勋贤于列位。况德、棣本非成德所管,昌朝又是承宗懿亲,俾抚近邻,斯诚厚
渥,外虽两镇,中实一家。而承宗象恭怀奸,肖貌稔祸。欺裴武于得位之后,缧
昌朝于受命之中。豺狼之心,饱之而愈发;枭獍之性,养之而益凶。加以表疏之
中,悖慢斯甚。式遏乱略,期于无刑;恭行天诛,干于有制。可削承宗在身官爵。”
诏左神策护军中尉吐突承璀为左右神策、河中、河阳、浙西、宣歙等道赴镇州行
营兵马招讨处置等使,会诸道军进讨。神策兵马使赵万敌者,王武俊之骑将也,
骁悍闻于燕、赵,具言进讨必捷。承璀因得兵柄,与万敌偕行。承璀至行营,威
令不振,禁军屡挫衄。都将郦定进前擒刘辟有功,号为骁将,又陷于贼。唯范阳
节度使刘济、易定节度使张茂昭至效忠赤,战贼屡捷。而昭义节度使卢从史反复
难制,阴附于贼;宪宗密诏承璀擒之,送于京师。
五年七月,承宗遣巡官崔遂上表三封,乞自陈首,且归过于卢从史。其略曰:
臣顷在苫庐,绵历时序,恭守朝旨,罔敢阙违。复奉诏书,令献州郡,迫以
三军之势,不从孤臣之心。今天兵四临,王命久绝,白刃之下,难避国刑;殷忧
之中,转积衅隙。中由卢从史首为乱阶,兴天下之兵,生海内之乱,既不忠于国,
又不孝于家。当其闻父之丧,已变为臣之节,迫胁天使,渎紊朝经。而乃幸臣居
丧,败臣求利,上敢欺于圣主,下不顾其死亲;矫情徒见于封章,邪妄素萌于胸
臆。今构祸者已就擒获,抱冤者实冀辩明。况臣之一军,素守忠义,横被从史离
间君臣,哀号辕门,痛隔恩外。伏冀陛下以天地之德,容纳为心;弘好生之仁,
许自新之路。顺阳和而布泽,因雷雨以覃恩。追念祖父之前劳,俯观臣子之来效,
特开汤网,使乐尧年。
时朝廷以承璀宿师无功,国威日沮,颇忧。会承宗使至,宰臣商量,请行赦
宥,乃全以六郡付之。承宗送薛昌朝入朝,授以右武卫将军。
承宗以国家加兵不胜,诬从史奸计得行,虽上章表谦恭,而心无忌惮。十年,
王师讨吴元济,承宗与李师道继献章表,请宥元济。其牙将尹少卿奏事,因为元
济游说。少卿至中书,见宰相论列,语意不逊;武元衡怒,叱出之,承宗益不顺。
自是与李师道奸计百端,以沮用兵。四月,遣盗烧河阴仓。六月,遣盗伏于靖安
里,杀宰相武元衡,京师震恐,大索旬日,天子为之旰食。是时,承宗、师道之
盗,所在窃发,焚襄州佛寺,斩建陵门戟,烧献陵寝宫,欲伏甲屠洛阳。宪宗赫
怒,命田弘正出师临其境,并邻道六节度之众讨之。时方淮西用兵,国用虚竭,
河北诸军多观望不进。独昭义节度使郗士美率精兵压贼垒,欲乘衅而取之,军威
甚盛。承宗惧,不敢犯。俄诏权罢河北用兵,并力淮西。
十二年十月,诛吴元济,承宗始惧,求救于田弘正。十三年三月,弘正遣人
送承宗男知感、知信及其牙将石汛等诣阙请命,令于客舍安置;又献德、棣二州
图印,兼请入管内租税,除补官吏。上以弘正表疏相继,重违其意,乃下诏曰:
帝者承天子人,下临万国。观乾坤覆载之施,常务其曲全;用德刑抚御之方,
每先其弘贷。叛则必伐,服而舍之,访于典谟,亦尚斯道。朕祗符前训,缵嗣丕
图,底宁方隅,荡涤氛祲。上以摅祖宗之宿愤,下以致黎庶之阜康,思厚者生,
务去者杀。至于包荒藏慝,屈法伸恩,苟衷诚之可矜,则宥过而无大。
王承宗顷居丧纪,见卖于邻封;后邻藩城,受疑于朝野。国恩虽厚,时宪不
容。戚实自贻,宠非我绝。百辟卿士,昌言在廷;四方诸侯,飞奏盈箧,竞请致
讨,争先出军。尚复广示招怀,务存容纳,至于动众,事岂愿然!开境愍罹其杀
伤,退舍为伏其士伍,取陷救溺,能无惨嗟!以其先祖武俊,有劳王室,书于甲
令,铭在景钟;虽再驾王师,再从人欲,而十代之宥,常切朕怀。
近以三朝称庆,八表流泽,广此鸿霈,开其自新。而承宗果能翻然改图,披
露忠恳,远遣二子,进陈表章,缄图印以上闻,献德、棣之名部,发囷奉粟,并
灶贡盐,地愿帅于职方,物请归于司会。且天子所临,莫非王土;析兹旧服,将
表尔诚,谅由效顺之心,悉见纳忠之志,抑而不抚,何以示怀。朕念此方,亦犹
赤子,一物失所,寝兴靡宁;忍驱乐土之人,竟就陈原之戮!既克翦暴,常思止
戈,予之此心,天地临鉴。况常山师旅,旧有功劳,将改往以修来,誓酬恩而迁
善,鉴精诚之俱切,俾涣汗而再敷。旷涤乃愆,断于朕志;复此殊渥,当怀永图。
承宗可依前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吏部尚书、镇州大都督府长史、御史大夫,充成
德军节度、镇冀深赵观察等使。
仍令右丞崔从往镇州宣慰。承宗素服俟命,乃以华州刺史郑权为德州刺史,
充横海军节度、德棣沧景观察等使。明年,加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尚书左仆射。
是岁,李师道平,承宗奉法逾谨,请当管四州,每州置录事参军一员、判司三员,
每县令一员、主簿一员,吏补授皆听朝旨。十五年十一月卒,赠侍中。子知感、
知信在朝。
承元,士真第二子。兄承宗既领节钺,奏承元为观察支使、朝议郎、左金吾
卫胄曹参军,兼监察御史,年始十六。劝承宗以二千骑佐王师平李师道,承宗不
能用其言。
元和十五年冬,承宗卒,秘不发丧,大将谋取帅于旁郡。时参谋崔燧密与握
兵者谋,乃以祖母凉国夫人之命,告亲兵及诸将,使拜承元。承元拜泣不受,诸
将请之不已。承元曰:“天子使中贵人监军,有事盍先与议。”及监军至,因以
诸将意赞之。承元谓诸将曰:“诸公未忘先德,不以承元齿幼,欲使领事。承元
欲效忠于国,以奉先志,诸公能从之乎?”诸将许诺。遂于衙门都将所理视事,
约左右不得呼留后,事无巨细,决之参佐。密疏请帅,天子嘉之,授银青光禄大
夫、检校工部尚书,兼滑州刺史、义成军节度、郑滑观察等使。邻镇以两河近事
讽之,承元不听,诸将亦悔。及起居舍人柏耆赍诏宣谕滑州之命,兵士或拜或泣。
承元与柏耆于馆驿召诸将谕之,诸将号哭喧哗。承元诘之曰:“诸公以先世之故,
不欲承元失此,意甚隆厚;然奉诏迟留,其罪大矣!前者李师道未败时,议赦其
罪,时师道欲行,诸将止之,他日杀师道,亦诸将也!今公辈辛勿为师道之事,
敢以拜请。”遂拜诸将,泣涕不自胜。承元乃尽出家财,籍其人以散之,酌其勤
者擢之。牙将李寂等十数人固留承元,斩寂等,军中始定。承元出镇州,时年十
八,所从将吏,有具器用货币而行者,承元悉命留之。承元昆弟及从父昆弟,授
郡守者四人,登朝者四人,从事将校有劳者,亦皆擢用。祖母凉国夫人入朝,穆
宗命内宫筵待,锡赉甚厚。
俄而王廷凑杀田弘正,据镇州叛。移镇鄜坊丹延节度使,便道请觐,穆宗器
之,数召顾问。未几,改凤翔节度使。凤翔西北界接泾原,无山谷之险,吐蕃由
是径往入寇。承元于要冲筑垒,分兵千人守之,赐名曰临汧城。诏袭岐国公,累
加检校左仆射。凤翔城东,商旅所集,居人多以烽火相警,承元奏益城以环之。
居镇十年,加检校司空、御史大夫,移授平卢军节度、淄青登莱观察等使。时均
输盐法未尝行于两河,承元首请盐法,归之有司,自是兖、郓诸镇,皆禀均输之
法。承元宽惠有制,所理称治。太和七年十二月,卒于平卢,时年三十三,册赠
司徒。
王廷凑,本回鹘阿布思之种族,世隶安东都护府。曾祖曰五哥之,事李宝臣
父子。王武俊养为假子,骁果善斗,武俊爱之。以军功累授左武卫将军同正,赠
越州都督。祖末怛活,赠左散骑常侍。父升朝,赠礼部尚书。皆以廷凑贵加赠典。
祖父世为王氏骑将,累迁右职。
廷凑沉勇寡言,雄猜有断,为王承元衙内兵马使。初,承元上禀朝旨,田弘
正帅成德军,国家赏钱一百万贯,度支辇运不时至,军情不悦。廷凑每抉其细故,
激怒众心。会弘正以魏兵二千为衙队,左右有备不能间。长庆元年六月,魏军还
镇。七月二十八日夜,廷凑乃结衙兵噪于府署;迟明,尽诛弘正与将吏家族三百
余人。廷凑自称留后、知兵马使,将吏逼监军宋惟澄上章请授廷凑节钺。穆宗怒,
下诏征邻道兵,仍以河东节度裴度充幽、镇两道招抚使,仍以弘正子泾原节度使
布代李酝为魏博节度使,令率魏军进讨。又以承宗故将深州刺史牛元翼为成德军
节度使,下诏购诛廷凑。是月,镇州大将王位等谋杀廷凑事泄,坐死者二千余人。
时朱克融囚张弘靖,廷凑杀弘正,合从构逆谋,拒王命。两镇并力,讨除虑
难应接,诏朝臣议其可否。东川节度使王涯献状曰:“幽、镇两州,悖乱天纪,
迷亭育之厚德,肆狼虎之非心。囚絷鼎臣,戕贼戎帅,毒流州郡,衅及宾僚。凡
在有情,孰不痛愤?伏以国家文德诞敷,武功继立,远无不伏,迩无不安,矧兹
二方,敢逆天理。臣窃料诏书朝下,诸镇夕驱,以貔貅问罪之师,当猖狂失节之
寇,倾山压卵,决海灌荧,势之相悬,不是过也。但常山、蓟郡,虞、虢相依,
一时兴师,恐费财力。罪有轻重,事有后先,譬之攻坚,宜从易者。如闻范阳肇
乱,出自一时,事非宿谋,迹亦可验。镇州构祸,殊匪偶然,扇诸属城,以兵拒
境。如此,则幽蓟之众,可示宽刑;镇冀之戎,可资先讨。况廷凑阘茸,不席父
祖之资;成德分离,又多迫胁之势。今以魏博思复仇之众,昭义愿尽敌之师,参
之晋阳,辅以沧德,掎角而进,实若建瓴。尽屠其城,然后北首燕路,在朝廷不
为失信,于军势实得机宜。臣之愚诚,切在于此。臣又闻用兵若斗,先扼其喉。
今瀛鄚、易定,两贼之咽喉也。诚宜假之威柄,戍以重兵,俾其死生不相知,
间谍无所入;而以大军先进冀、赵,次临井陉,此一举万全之势也。”
于是命易定节度使开境以抗克融,诸军三面进讨。初,以沧德乌重胤独当一
面,重胤宿将,知不可进,颇迟留,乃以杜叔良代重胤。叔良有中官之援,朝辞
日,大言云:“贼不足破。”时廷凑合幽蓟之兵围深州,梯冲云合,牛元翼婴城
拒守。十一月,杜叔良为贼所败,众皆陷没,仅以身免,乃以德州王日简代之。
裴度率众屯承天军,诸将挫败,深州危急。乃以凤翔节度使李光颜为忠武节度使,
兼深冀节度,救深州,仍以中官杨永和监光颜军。
国家自宪宗诛除群盗,帑藏虚竭;穆宗即位,赏赐过当;及幽、镇共起,征
发百端,财力殚竭。时诸镇兵十五万余,才出其境,便仰给度支,置南北供军院。
既深入贼境,辇运艰阻,刍薪不继,诸军多分番樵采。俄而度支转运车六百乘,
尽为廷凑邀而虏之,兵食益困。贼围深州数重,虽光颜之善将,亦无以施其方略。
其供军院布帛衣赐,往往不得至院,在途为诸军强夺,而悬军深斗者,率无支给。
复又每军遣内官一人监军,悉选骁健者自卫,羸懦者即战,以是屡多奔北。而廷
凑、克融之众,不过万余,而抗官军十五万者,良以统制不一,玩寇邀利故也。
宰相崔祐甫不晓兵家,胶柱于常态,以至复失河朔。既无如之何,遂议休兵而赦
廷凑。
二年正月,魏府牙将史宪诚诱其军谋叛,田布不能止,其众自溃于南宫。二
月,诏赦廷凑,仍授检校右散骑常侍、镇州大都督府长史、成德军节度、镇冀深
赵等州观察等使;以牛元冀为山南东道节度使。遣兵部侍郎韩愈至镇州宣慰,又
遣中使衔命入深州,监元翼赴镇。廷凑虽受命,而深州之围不解。招抚使裴度与
幽、镇书,以大义责之;朱克融解围而去,廷凑亦退舍。朝廷欲其禀命,并加克
融检校工部尚书。三月,元翼率十余骑突围出深州赴阙,深州将校臧平以城降。
廷凑责其固守,杀将吏一百八十余人。五月,遣中使杨再昌至镇州,取牛元翼家
族及田弘正骸骨。廷凑曰:“弘正骸骨,不知所在;元翼家族,请至秋发遣。”
俄而元翼卒,廷凑乃尽屠其家,其酷毒如此。自获赦宥,遂与朱克融、史宪诚连
衡相应,谋拒朝廷。
太和初,沧州李全略死,其子同捷欲效河朔事,求代父任。文宗授以兖海节
度使;同捷不奉诏,据郡构逆,以珍玩器币妓女子弟投款于廷凑及幽州李载义。
时载义初代克融,输诚效顺,尽送同捷所遣赴阙,诏征幽、魏、徐、兖之师进讨。
廷凑出兵挠魏北境,以援同捷。二年,下诏绝廷凑进奉。既魏博将丌志治以行营
兵叛,倒戈攻魏州,诸军击志治,廷凑出兵应之。史宪诚危急,诏义武军节度使
李听击败之,志治奔于廷凑。三年六月,诛李同捷。寻又何进滔杀史宪诚,据魏
州。朝廷厌兵,诛之不果,遂授进滔魏博节度。八月,廷凑遣使诣阙请罪,朝廷
因而赦之;依前检校司徒、成德军节度使。
镇冀自李宝臣已来,虽惟岳、承宗继叛,而犹亲邻畏法,期自新之路。而凶
毒好乱,无君不仁,未如廷凑之甚也!又就加太子太傅、太原郡开国公,食邑二
千户。八年十一月卒,册赠太尉,累赠至太师。
子元逵,为镇州右司马,兼都知兵马使。廷凑卒,三军推主军事,请命于朝。
乃起复检校工部尚书、镇州大都督府长史、成德军节度使,累迁检校左仆射。元
逵素怀忠顺,顿革父风。及领藩垣,颇输诚款,岁时贡奉,结辙于途,文宗嘉之。
开成二年,诏以寿安公主出降,加驸马都尉。元逵遣段氏姑诣阙纳聘礼。段氏进
食二千盘,并御衣战马、公主妆奁及私白身女口等,其从如云,朝野荣之。会昌
中,昭义节度使刘从谏卒,其子稹擅领军政;武宗怒,诛之。命邻藩分地而进讨,
以元逵为北面招讨使。诏至之日,出师次赵州,与魏博何弘敬同收山东三州。元
逵进攻邢州,俄而贼将裴问、高元武降元逵,王钊、安玉降何弘敬,并拔三郡。
累迁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以破刘稹功,加太傅、太原郡开国公,食邑
二千户,食实封二百户。太中十一年二月卒,册赠太师,谥曰忠。子绍鼎、绍懿。
绍鼎,时为镇州大都督府左司马、知府事、节度副使、都知兵马使。起复授
检校工部尚书、镇府长史、成德军节度、镇深冀赵观察等使,累加光禄大夫、尚
书左仆射。其年七月卒,赠司空,赙布帛三百段、米粟二百硕,累赠司徒、太尉,
又赠太傅。
子景胤、景崇、景敔;景崇为嫡,时年幼。
绍鼎卒,宣宗以昭王汭为镇州大都督、成德军节度副使,都知兵马使、检校
右散骑常侍、镇府左司马、知府事、兼御史中丞,王绍懿本官充成德军节度、观
察留后,仍赐紫金鱼袋。寻正授节度使、检校工部尚书。累加检校右仆射、兼御
史大夫、太原县开国伯,食邑七百户,又加检校司空。卒,赠司徒。
景胤,初为成德军中军兵马使、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太子宾客、监察御史。
绍鼎卒,出为深州刺史、兼殿中侍御史,充本州团练守捉使。
景崇,于季父绍懿时为镇州大都督府左司马、知府事、都知兵马使。绍鼎卒,
三军立绍懿。数月,疾笃。召景崇谓之曰:“亡兄以军政托予,以俟汝成立。今
危惙如此,殆将不救。汝虽少年,勉自负荷,下礼藩邻,上奉朝旨,俾吾兄家
业不坠,惟汝之才也!”言讫而卒。时监军在席,奏其治命,上嘉之,诏起复忠
武将军、守左金吾卫将军同正、检校右散骑常侍,充成德军节度观察留后,仍赐
上柱国,赐紫金鱼袋。寻正授节度使、检校工部尚书。
咸通中,景崇以公主嫡孙,特承恩渥。季年,盗起徐方,王师进讨,景崇令
大将从诸军。徐寇平,以功授检校右仆射,封太原县男,食邑三百户。祖母章惠
长公主薨,景崇居丧得礼,朝野称之。起复左金吾卫上将军同正,进位检校司空。
明年,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累加检校太尉、赵国公,食邑三千户,食实封二百户,
寻进封常山王。丁母秦国夫人忧,起复本官。乾符末,盗起河南,黄巢犯阙,驾
幸剑南;景崇与定州节度使王处存驰檄藩邻,以兵附处存入关讨贼,奔问行在,
贡输相继。关辅平定,以功真拜太尉。中和二年十二月卒。
子镕,时年十岁,三军推为留后,朝廷因授旄钺,检校工部尚书。时天子蒙
尘,九州鼎沸,河东节度李克用虎视山东,方谋吞据;镕以重赂结纳,以修和好。
晋军讨孟方立于邢州,镕常奉以刍粮。及方立平,晋将李存孝侵镕南部,镕求援
于幽州。幽帅李匡威率众三万赴之,存孝退去。景福元年,镕乘存孝有间于其师,
乃出兵攻尧山。晋帅遣大将李存质来援,大败镇人于尧山,死者万计。晋人乘胜
至赵州,镕复求援于燕。二年,匡威率众数万来援。会邢州节度使李存孝背其帅
据城自固,存孝单骑入镇州,与镕面相盟约。俄而李克用自率全师攻存孝,时匡
威离镇后,其弟匡筹夺据其位,匡威退无归路。镕感其援助之恩,乃迎入府城,
筑第以居之,事之如父;匡威亦尽心裨益,军中之事,皆为训练。是年五月,镕
过匡威第,阴遣部下伏甲劫镕;镕抱持之,镕曰:“公诫止人勿仓卒!吾为晋人
所困,赖公获济,犹吾父也,军政请公帅之。”即并辔归府署,镇军拒之,竟杀
匡威。晋人知匡威死,克用自率师至城下;镕出练二十万犒劳,修好而退。
及汴宋节度使朱全忠领郓、青三镇,兵强天下,遣将葛从周、张存敬寇陷邢、
洺二州,乘胜北掠燕、赵。俄而全忠率亲兵薄于城下。镕仓卒无备,谓宾佐曰:
“势危矣,计将安出?”判官周式者,率先而对曰:“敌人迫我,兵不能抗,此
可以理说耳,请见梁帅图之!”式即时出见全忠,全忠逆谓式曰:“尔不必言。
王令朋附并汾,违盟爽信,敝赋业已及此,期于无舍!”式曰:“公言过矣!且
公为唐室之桓、文,当以礼义而成霸业。乃欲穷兵黩武,困人于险难,天下其谓
公何!”全忠喜,引式袂而慰之曰:“前言戏之耳!且君为王令计如何?”式曰:
“但修好耳!”即复见镕,请出牛酒货币以犒军;仍以镕子昭祚及牙将梁公儒、
李弘规子各一人,从昭祚入官于大梁,全忠以女妻昭祚。
及全忠僣,天下无主;镕不获已,行其正朔。镕累迁至开府仪同三司,守太
师、中书令,仍赐“敦睦保定大功臣”、上柱国、赵王,食邑一万五千户,食实
封一千户,袭食实封二百五十户。伪梁加尚书令,及唐室中兴,去伪尚书令之号。
天祐七年,母魏国太夫人何氏卒,起复本官。十八年,为其大将王德明所杀,至
于赤族。其后事在中兴云。
史臣曰:土运中微,群盗孔炽。宝臣附丽安、史,流毒中原,终窃土疆,为
国蟊贼。加以武俊之狠狡,为其腹心,或叛或臣,见利忘义,蛇吞蝮吐,垂二百
年。哀哉,王政不纲,以至于此。若使明皇不懈于开元之政,姚崇久握于阿衡,
讵有柳城一胡,敢窥佐伯,况其下者哉!观此无君,可为太息。
赞曰:鸺鹠为怪,必取其昏。人君失政,为盗启门。
牙旂金钺,虎子狼孙。茫茫黔首,于何叫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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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03 | 显示全部楼层
○李怀仙(朱希彩附) 朱滔 刘怦(子济 澭 济子总) 程日华(子
怀直 怀直子权) 李全略(子同捷)

李怀仙,柳城胡人也。世事契丹,降将,守营州。禄山之叛,怀仙以裨将从
陷河洛。安庆绪败,又事史思明。善骑射,有智数。朝义时,伪授为燕京留守、
范阳尹。宝应元年,元帅雍王统回纥诸兵收复东都,朝义渡河北走,乃令副元帅
仆固怀恩率兵追之。时群凶瓦解,国威方振,贼党闻怀恩至,望风纳款。朝义以
余孽数千奔范阳,怀仙诱而擒之,斩首来献。属怀恩私欲树党以固兵权,乃保荐
怀仙可用。代宗复授幽州大都督府长史、检校侍中、幽州卢龙等军节度使,与贼
将薛嵩、田承嗣、张忠志等分河朔而帅之。既而怀恩叛逆,西蕃入寇,朝廷多故,
怀仙等四将各招合遗孽,治兵缮邑;部下各数万劲兵,文武将吏,擅自署置;贡
赋不入于朝廷,虽称藩臣,实非王臣也。朝廷初集,姑务怀安,以是不能制。怀
仙大历三年为其麾下兵马使朱希彩所杀。
希彩自称留后。恒州节度使张忠志以怀仙世旧,无辜覆族,遣将率众讨之;
为希彩所败。朝廷不获已,宥之。以河南副元帅、黄门侍郎、同平章事王缙为幽
州节度使,授希彩御史中丞,充幽州节度副使,权知军州事,诏缙赴镇。希彩闻
缙之来,搜选卒伍,大陈戎备以逆之。缙晏然建旌节,而希彩迎谒甚恭。缙知终
不可制,劳军旬日而还。寻加希彩御史大夫,充幽州节度留后。十二月,加希彩
幽州大都督府长史、幽州卢龙军节度使。五年,封高密郡王。既得位,暴横自恣,
无礼于朝廷。七年,孔目官李瑗因人之怒,伺隙斩之,军人立其兵马使朱泚为留
后。泚自有传。
朱滔,贼泚之弟也。平州刺史朱希彩为幽州节度,以滔同姓,甚爱之,常令
将腹心亲兵。及泚为节度使,遂使滔将劲兵三千赴京师,请率先诸军备塞。自禄
山反后,山东范阳,外虽示顺,实皆倔强不庭。泚首效臣节,代宗喜甚,命滔勒
兵东入长安通化门,西出开远门,出师劳还;未有兵还王城者,今而许之,盖示
优异。召滔对于三殿,代宗临轩劳问。既而曰:“卿材孰与泚多?”滔曰:“各
有长短。统御士众,方略明辨,臣不及泚;臣年二十八,获谒龙颜,泚长臣五岁,
未朝凤阙,此不及臣。”代宗愈喜。
大历九年,泚朝觐,因乞留西征吐蕃。以滔试殿中监,权知幽州卢龙节度留
后、兼御史大夫。及田承嗣反,与李宝臣、李正己等解磁州围。建中二年,宝臣
死,其子惟岳谋袭父位。滔与成德军节度张孝忠征之,大破惟岳于束鹿。滔命偏
师守束鹿,进围深州。惟岳乃统万余众及田悦援兵围束鹿。惟岳将王武俊以骑三
千方陈横进。滔绘帛为狻猊象,使猛士百人蒙之,鼓噪奋驰,贼为惊乱,随击,
大破之,惟岳焚营而遁。以功加检校司徒,为幽州卢龙军节度使,以德、棣二州
隶焉。朝廷以康日知为深赵二州团练使,王武俊为恒冀二州团练使。滔怒失深州,
武俊怒失宝臣故地,滔构武俊同己反。马燧围田悦于魏州,悦告急,滔与武俊遂
连兵救悦,败李怀光于惬山。三年十一月,滔僣称大冀王,伪署百官,与李纳、
田悦、王武俊并称王,南结李希烈。兴元初,田悦、王武俊以朱泚据京师,滔兵
强盛,首尾相应,田悦常谓武俊曰:“朱滔心险,不可堤防。”遂相率归顺。
泚既僣号,立滔为皇太弟,仍令以重赂招诱回纥,南攻魏、贝,即西入关。
兴元元年正月,滔驱率燕、蓟之众及回纥杂虏,号五万,次南河,攻围贝州。三
月,田绪杀田悦,魏州乱。滔令大将马实分兵逼魏州,营于王莽河。德宗在山南,
虑二凶兵合,遣使授王武俊平章事,令与李抱真叶力击滔。四月,恒、潞两军次
泾城北,行营相距十里;抱真自率二百骑径入武俊军,面申盟约,结为兄弟。五
月四日,进军距贝州三十里而军。翌日,滔令大将马实、卢南史引回纥、契丹来
挑战,武俊遣骑将赵珍提精骑三百当之,抱真将王虔休掎角待之。武俊与其子士
清自当回纥、契丹部落。两军既合,鼓噪震地,回纥恃捷,穿武俊阵而过。武俊
乘骑勒马不动,俟回纥引退,因而薄之,回纥势不能止。武俊父子纵马急击,获
回纥三百骑。滔阵乱,东走,两边追斩,俘馘数万计。遇夜,夹滔垒而军。是夜,
滔以残众千人奔德州,委弃戈甲山积。滔至瀛州,杀骑将蔡雄、扬布。以其前锋
先败,又杀阴阳人尹少伯,以其言举兵必胜故也。
六月,李晟收京城,朱泚、姚令言死。滔还幽州,为武俊所攻,仅不能军,
上章待罪。九月,诏曰:“朱滔累献款疏,深效恳诚,省之恻然,良用悯叹!宜
委武俊、抱真开示大信,深加晓谕。若诚心益固,善迹克彰,朕当掩衅录勋,与
之昭雪。”贞元元年,寻卒于位,时年四十,赠司徒。
刘怦,幽州昌平人也。父贡,尝为广边大斗军使。怦即朱滔姑之子,积军功
为雄武军使,广屯田,节用,以办理称。稍迁涿州刺史。居数年,朱滔将兵讨田
承嗣,奏署怦领留府事,以宽缓得众心。时李宝臣为田承嗣间说,与之通谋。承
嗣又以沧州与宝臣,乃以兵劫朱滔于瓦桥关,滔脱身走,乘胜欲袭取幽州。怦设
方略镇抚,宝臣不敢进,以功加御史中丞。
宝臣死,子惟岳拒朝命,德宗令滔与张孝忠同力讨之。及惟岳平,滔怨朝廷
违约不与深州,含怒不已。会王武俊亦怨割地深、赵,相谋叛,欲救田悦。怦时
知幽州留后事,遣人赍书谓滔曰:“司徒位崇太尉,尊居宰相,恩宠冠藩臣之右,
荣遇极矣!今昌平故里,朝廷改为尉卿、司徒里,此亦大夫不朽之名也。但以忠
顺自持,则事无不济。窃思近日,务大乐战,不顾成败,而家灭身屠者,安、史
是也。暴乱易亡,今复何有?怦忝密亲,世荷恩遇,默而无告,是负重知。惟司
徒图之,无贻后悔也!”滔虽不用其言,亦嘉其尽言,卒无疑贰。凡出征伐,必
以怦总留后事。及僣称大冀王,伪署怦为右仆射、范阳留守。及泚据京邑,召滔
南河,至贝州,挫败而还,兵甲尽丧。怦闻滔将至,悉蒐范阳兵甲,夹道排列二
十余里,以迎滔归于府第,人皆嘉怦忠义。
贞元元年,滔卒,三军推怦权抚军府事。怦为众所服,卒有其地。朝廷因授
怦幽州大都督府长史、兼御史大夫、幽州卢龙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管内营田
观察、押奚契丹、经略卢龙军使。居位三月,以贞元元年九月卒,年五十九,废
朝三日,赠兵部尚书,赐布帛有差。子济继为幽州节度使。
济,怦之长子。初,母难产;既产,侍者初见济是一大蛇,黑气勃勃,莫不
惊走。及长,颇异常童。所居室焚,人皆惊救,济从容而出,众异之。累历本管
州县牧宰。及怦为节度使,以济兼御史中丞,充行军司马。怦卒,军人习河朔旧
事,请济代父为帅,朝廷姑务便安,因而从之。累加至检校兵部尚书。
贞元五年,迁左仆射,充幽州节度使。时乌桓、鲜卑数寇边,济率军击走之;
深入千余里,虏获不可胜纪,东北晏然。贞元中,朝廷优容藩镇方甚,两河擅自
继袭者,尤骄蹇不奉法。惟济最务恭顺,朝献相继,德宗亦以恩礼接之。寻加同
中书门下平章事。顺宗即位,再迁检校司徒。元和初,加兼侍中。及诏讨王承宗,
诸军未进,济独率先前军击破之,生擒三百余人,斩首千余级,献逆将于阙,优
诏褒之。又为诗四韵上献,以表忠愤之志。明年春,将大军次瀛州,累攻乐寿、
博陆、安平等县,前后大献俘获。赏功颇厚,仍与子孙六品官者凡四人。未几,
有疾,会赦承宗,录功拜兼中书令。济在镇二十余年,虽输忠款,竟不入觐。又
谋杀其弟澭,澭归国为信臣。及济疾,次子总与济亲吏唐弘实通谋鸩杀济,
数日,乃发丧。时年五十四,诏赠太师,废朝三日,赙礼有加,谥曰庄武。
弟源,贞元十六年八月,为检校工部尚书,兼左武卫将军。初,为涿州刺史,
不受兄教令,济奏之,贬漠州参军,复不受诏。济帅师至涿州,源出兵拒之,未
合而自溃。济擒源至幽州,上言请令入觐,故授官以征之。
澭,济之异母弟也。喜读书,工武艺,轻财爱士,得人死力。事朱滔,常
陈逆顺之理。后怦为卢龙军节度使,病将卒,澭在父侧,即以父命召兄济自漠
州至,竟得授节度使。济常感澭奉己,
澭为瀛州刺史,亦许以澭代己任;其后济乃以其子为副大使。澭既怒
济,遂请以所部西捍陇塞,拔其所部兵一千五百人、男女万余口直趋京师,在道
无一人犯令者。德宗宠遇,特授秦州刺史,以普润县为理所。
及顺宗传位,称太上皇,有山人罗令则诣澭言异端数百言,皆废立之事,
澭立命系之。令则又云某之党多矣,约以德宗山陵时伺便而动。澭械令则送
京师,杖死之。后录功,赐其额曰保义。其军蕃戎畏之,不敢为寇,常有复河湟
之志,议者壮之。元和二年十二月,卒。
总,济之第二子也,性阴贼险谲。元和五年,济奉诏讨王承宗,使长子绲假
为副使,领留务。时总为瀛州刺史,济署为行营都兵马使,屯军饶阳,师久无功。
总潜伺其隙,与判官张玘、孔目官成国宝及帐内小将为谋,使诈自京至,曰:
“朝廷以相公逗留不进,除副大使为节度使矣。”明日,又使人曰:“副大使旌
节已到太原。”又使人走而呼曰:“旌节过代州。”举军惊恐。济惊惶愤怒,不
知所为,因杀主兵大将数十人及与绲素厚者。乃追绲,以张玘兄皋代知留务。济
自朝至日晏不食,渴索饮,总因置毒而进之。济死,绲行至涿州,总矫以父命杖
杀之,总遂领军务。朝廷不知其事,因授以斧钺,累迁至检校司空。
及王承宗再拒命,总遣兵取贼武强县,遂驻军持两端,以利朝廷供馈赏赐。
是时吴元济尚存,王承宗方跋扈,易定孤危,宪宗暂务姑息,加总同中书门下平
章事。及元济就擒,李师道枭首,王承宗忧死,田弘正入镇州,总既无党援,怀
惧,每谋自安之计。初,总弑逆后,每见父兄为祟,甚惨惧,乃于官署后置数百
僧,厚给衣食,令昼夜乞恩谢罪。每公退,则憩于道场,若入他室,则恟惕不
敢寐。晚年恐悸尤甚,故请落发为僧,冀以脱祸,乃以判官张皋为留后。总以落
发,上表归朝,穆宗授天平军节度使;既闻落发,乃赐紫,号大觉师。总行至易
州界,暴卒。辍朝五日,赠太尉,择日备礼册命,赙绢布一千五百段、米粟五百
石。
先是,元和初,王承宗阻兵,总父济备陈征伐之术,请身先之。及出军,累
拔城邑,旋属被病,不克成功。总既继父,愿述先志,且欲尽更河朔旧风。长庆
初,累疏求入觐,兼请分割所理之地,然后归朝。其意欲以幽、涿、营州为一道,
请弘靖理之;瀛州、漠州为一道,请卢士玫理之;平、蓟、妫、檀为一道,请薛
平理之。仍籍军中宿将尽荐于阙下,因望朝廷升奖,使幽蓟之人皆有希羡爵禄之
意。及疏上,穆宗且欲速得范阳,宰臣崔植、杜元颖又不为久大经略,但欲重弘
靖所授,而未能省其使局,惟瀛、漠两州许置观察使,其他郡县悉命弘靖统之。
时总所荐将校,又俱在京师旅舍中,久而不问。如朱克融辈,仅至假衣丐食,日
诣中书求官,不胜其困。及除弘靖,又命悉还本军。克融辈虽得复归,皆深怀觖
望,其后果为叛乱。
总既以土地归国,授其弟约及男等一十一人,领郡符,加命服者五人,升朝
班,佐宿卫者六人。
程日华,定州安喜人,本单名华。父元皓,事安禄山为帐下将,从陷两京,
颇称勇力,史思明时为定州刺史。华少事本军,为张孝忠牙将。
初,李宝臣授恒州节度,吞削藩邻,有恒、冀、深、赵、易、定、沧、德等
八州。宝臣既卒,惟岳拒朝命,以图继袭。宝臣部将张孝忠以定州归国,授成德
军节度使,令与朱滔讨惟岳。及惟岳诛,朝廷以恒、冀授王武俊,深、赵授康日
知,易、定、沧授张孝忠,分为三帅。时惟岳将李固烈守沧州,孝忠令华诣固烈
交郡。固烈将归真定,悉取沧州府藏,累乘而还。军人怒,杀固烈,皆夺其财,
相与诣华曰:“李使君贪鄙而死,军州请押牙权领。”不获已,从之。孝忠因授
华知沧州事。未几,朱滔合武俊谋叛,沧、定往来艰阻,二盗遂欲取沧州,多遣
人游说,又加兵攻围,华俱不听从,乘城自固。久之,录事参军李宇为华谋曰:
“使君受围累年,张尚书不能致援,论功献捷,须至中山,所谓劳而无功者也。
请为足下至京师,自以一州为使。”华即遣之。宇入阙,备陈华当二盗之间,疲
于矢石。德宗深嘉之,拜华御史中丞、沧州刺史。复置横海军,以华为使。寻加
工部尚书、御史大夫,赐名日华,仍岁给义武军粮饷数万。自是别为一使,孝忠
唯有易、定二州而已。
武俊遣人说华归己,华曰:“相公欲敝邑仍旧隶恒州,且借骑二百以抗贼,
俟道路通即从命。”武俊喜,即以二百骑助之。华乃留其马,遣人皆还。武俊怒
其背约,又以朱滔方攻围,虑为所有而止。及武俊归国,河朔无事,日华即遣所
留马还武俊,别陈珍币谢过,武俊欢然而释。贞元四年卒,赠兵部尚书。子怀直。
怀直习河朔事,父卒,自知留后事。朝廷嘉父之忠,起复授检校工部尚书、
兼御史大夫,升横海军为节度,以怀直为留后。又于弓高县置景州,管东光、景
城二县,以为属郡。累加至检校尚书右仆射。五年,起复正授节度观察使。
怀直荒于畋猎,数日方还,不恤军政,军士不胜寒馁。其帐下将从父兄怀信
因众怒闭门不内,怀直因来朝觐,贞元九年也。德宗优容之,依前检校右仆射,
兼龙武统军,赐安业里甲第,妓女一人。既而怀信死,怀直子执恭知留后事,乃
遣怀直归沧州。十六年卒,年四十九,废朝一日,赠扬州大都督。
执恭代袭父位,朝廷因而授之。元和六年入朝,宪宗礼遇遣之,加尚书左仆
射。尝梦沧州衙门楼额悉帖“权”字,遂奏请改名权。十三年,淮西贼平,藩方
惕息,权以父子世袭如三镇事例,心不自安,乃请入朝。十三年,至京师,表辞
戎帅,因命华州刺史郑权代之,以靖安里私第侧狭,赐地二十亩,令广其居。寻
迁检校司空、邠州刺史、邠宁节度使。十四年十一月卒,赠司徒。权兄弟子侄在
朝列宿卫者三十余人。
李全略者,本姓王,名日简。为镇州小将,事王武俊。元和中,节度使王承
宗没,军情不安,自拔归朝,授代州刺史。及长庆初,镇州军乱,杀田弘正;穆
宗为之旰食,以日简尝为镇将,召问其计。日简遂于御前极言利害,兼愿有以自
效,因授德州刺史,经略其事。明年,擢拜横海军节度使,赐姓李氏,名全略,
以崇树之。未几,令子同捷入侍,兼进钱千万。逾岁,同捷归觐,乃奏请授沧州
长史、知州事,兼主中军兵马;朝廷初不之许,后虑其有奇策,将副经略之旨,
遂从之。及得请,全略乃阴结军士,潜为久计,外示忠顺,内畜奸谋。棣州刺史
王稷善抚众,且得其心,全略忌而杀之,仍孥戮其属。凡所为事,大率类此。宝
历二年四月卒。
子同捷,初为副大使,居丧,擅领留后事,仍重赂藩邻以求缵袭,朝廷知其
所为,经年不问。属昭愍晏驾,文宗即位,同捷冀易世之后,稍行恩贷,即令母
弟同志、同巽入朝,令掌书记崔长奉表,备达恳诚,请从朝旨。诏授同捷检校左
散骑常侍、兖州刺史、兖海节度使;以天平节度使乌重胤为沧州节度以代之。诏
下,同捷托以三军乞留,拒命。乃命乌重胤率郓、齐兵加讨。又诏徐帅王智兴、
滑帅李听、平卢康志睦、魏博史宪诚、易定张璠、幽州李载义等四面进攻。
同捷世行奸诈,自以尝在成德军为将校,燕、赵之师,可结为城社,乃以玉
帛子女赂河北三镇,以求旄钺。李载义初受朝命,坚于效顺,乃囚同捷侄及所赂
玉帛妓女四十七人表献。又表朝廷加载义左仆射、王廷凑司徒,以悦其心事。廷
凑本蓄狼心,欲吞横海,乃出兵于境以赴同捷。
王智兴师次棣州,诏曰:“李同捷幸袭旧勋,不思缵绪,斩麻未几,私行墨
縗。毒杀忠良,扰惑部校,稽之国宪,难逭常刑。朕以顷在先朝,己稽中旨,实
遵成命,未议改图。乃由留务之权,授以戎帅;拔负海之陋,置之中华,推恩含
垢,斯亦至矣!而同捷益怀迷执,闭境练兵,大诟邻封,拒捍中使。遐迩愤怨,
中外惊嗟,叛命既彰,大义当绝,事非获已,良用怃然。其同捷在身官爵,并宜
削夺,令诸军进讨。”俄而乌重胤卒,授神策节度使李寰代重胤出师,无功召还,
乃加王智兴平章事,充行营招抚使。史宪诚遣大将丌志沼与子唐帅兵二万五千攻
德州。太和二年九月,智兴收棣州,因割隶淄青。时诸军在野,朝廷特置供军粮
料使,日费浸多。两河诸帅每有小捷,虚张俘级,以邀赏赉,实欲困朝廷而缓贼
也;缯帛征马,赐之无算。
同捷既窘,王廷凑援之不及,乃令人诱丌志沼,俾倒戈攻宪诚,许以代为魏
博节度。志沼信其言而叛。宪诚告难,诏李听以诸道兵攻之。志沼败,奔于镇州。
李寰赴阙,又以李祐代为横海节度。三年三月,诏谏议大夫柏耆军前慰抚。四月,
李祐收德州。同捷乞降于祐,祐疑其诈;柏耆请以骑兵三百入沧州,祐从之。耆
径入沧州,取同捷与其家属赴京师。其月二十六日,至德州界,谍言廷凑兵来劫
篡,耆乃斩同捷首,传而献捷,百僚称贺。同捷母孙、妻崔、儿元逵等既献,诏
悉宥之,配于湖南安置。
史臣曰:国家崇树藩屏,保界山河,得其人则区宇以宁,失其授则干戈勃起。
若怀仙之辈,习乱河朔,志深狡蠹,忠义之谈,罔经耳目;以暴乱为事业,以专
杀为雄豪,或父子弟兄,或将帅卒伍,迭相屠灭,以成风俗。斯乃王道浸微,教
化不及。惜哉蒸民,陷彼虎吻!其间刘总,粗贮臣诚,然而杀父兄以图荣,落鬓
发而避祸;未旋踵而暴卒他境,斯谓报应之验与!
赞曰:国法不纲,贼臣鸱张。虽曰父子,凶如虎狼。恶稔族灭,身屠地亡。
蠢兹伏莽,污我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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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05 | 显示全部楼层
○尚可孤 李观 戴休颜 阳惠元 李元谅 韩游瑰 贾隐林 杜希全 尉
迟胜 邢君牙 杨朝晟 张敬则

尚可孤,东部鲜卑宇文之别种也,代居松、漠之间。天宝末归国,隶范阳节
度安禄山,后事史思明。上元中归顺,累授左、右威卫二大将军同正,充神策大
将,以前后功改试太常卿,仍赐实封一百五十户。鱼朝恩之统禁军,爱其勇,甚
委遇之,俾为养子,奏姓鱼氏,名智德,以禁兵三千镇于扶风县,后移武功。可
孤在扶风、武功凡十余年,士伍整肃,军邑安之。朝恩死,赐可孤姓李氏,名嘉
勋。会李希烈反叛,建中四年七月,除兼御史中丞、荆襄应援淮西使,仍复本姓
名尚可孤,以所统之众赴山南,累有战功。
及泾原兵叛,诏征可孤军至蓝田,贼众方盛,遂营于七盘,修城栅而居之。
贼将仇敬等来寇,可孤频击破之,因收蓝田县。兴元元年三月,迁检校工部尚书、
兼御史大夫、神策京畿渭南商州节度使。四月,仇敬又来寇,可孤率兵急击,擒
仇敬斩之,遂进军与副元帅李晟决策攻讨。五月,晟率可孤及骆元光之军收京城,
可孤之师为先锋。京师平,以功升检校右仆射,封冯翊郡王,增邑通前八百户,
实封二百户。
可孤性谨愿沉毅,既有勋勣,众会之中,未尝言功。贼平之后,营于白花亭,
御众公平,号令严整,时人称焉。李晟甚亲重之。及李怀光以河中叛,诏可孤帅
师与诸军进讨,次于沙苑,遇疾,卒于军。赠司徒,赙布帛米粟加等,丧葬所须,
并令官给。
李观,洛阳人,其先自赵郡徙焉,秋官员外郎敬仁侄孙也。少习武艺,沉厚
寡言,有将帅识度。乾元中,以策干朔方节度使郭子仪;子仪善之,令佐坊州刺
史吴伷,充防遏使。寻以忧免,居盩厔别业。广德初,吐蕃入寇,銮驾之陕,觐
于盩厔,率乡里子弟千余人守黑水之西,戎人不敢近。会岭南节度杨慎微将之镇,
以观权谋,奏充偏将,俾总军政。及徐浩、李勉继领广州,尤加信任,麾下兵甲
悉委之。平冯崇道、朱泚时有功,累迁大将。李勉移镇滑州,累奏授试殿中监,
加开府仪同三司。追赴阙,授右龙武将军。
建中末,泾师叛,观时上直,领卫兵千余人扈从奉天。诏都巡警训练诸军戍
卒,三数日间,加召二千余众,列之通衢,整肃鼙鼓,城内因之增气。德宗倚赖
之,赐封二百户;二子宏、寓,授八品京官。及驾出奉天,与令狐建、李升、韦
清等咸执羁靮,周旋艰险,皆著功劳。驾还京师,诏总后军禁卫。
兴元元年闰十月,拜四镇北庭行军泾原节度使、检校兵部尚书。在镇四年,
虽无拓境之绩,励卒储粮,训整宁辑。及平凉之师会,浑瑊既无戎备,观伺知狡
谋,潜择精兵五千要伏险道。及瑊遁归,赖观游军及李元谅之师表里以免。帝优
赏,赐赉甚厚,特诏褒美。其年,朝京师,除少府监、检校工部尚书,以疾终。
贞元四年,赠太子少傅。
戴休颜,夏州人。在军伍以胆略称。大历中,为郭子仪部将,以战功累迁至
盐州刺史。奉天之难,倍道以所部蕃汉三千人号泣赴难;德宗嘉之,赐实封二百
户。与浑瑊、杜希全、韩游瑰等捍御有功。车驾再幸梁、洋,留守奉天。及李怀
光叛据咸阳,使诱休颜;休颜集三军斩其使,婴城自守。怀光大骇,遂自泾阳夜
遁。其月,拜检校工部尚书、奉天行营节度使。李晟收京师,乃与浑瑊破泚偏师,
斩首三千级,休颜追贼至中渭桥。李晟既清宫阙,休颜与瑊等率兵赴岐阳邀击泚
余众。及策勋,加检校右仆射,封至六百户。七月,扈驾至京,特赐女乐、甲第
以褒功伐,寻拜左龙武将军。贞元元年卒,年五十九,废朝一日,赠赙有差。
阳惠元,平州人。以材力从军,隶平卢节度刘正臣。后与田神功、李忠臣等
相继泛海至青、齐间,忠勇多权略,称为名将。又以兵隶神策,充神策京西兵马
使,镇奉天。
初,大历中,两河平定,事多姑息。李正己有淄、青、齐、海、登、莱、沂、
密、德、棣、曹、濮、徐、兖、郓十五州之地,养兵十万;李宝臣有恒、易、深、
赵、沧、冀、定七州之地,有兵五万;田承嗣有魏、博、相、卫、洺、贝、澶七
州之地,有兵五万;梁崇义有襄、邓、均、房、复、郢六州之地,其众二万。皆
始因叛乱得侯,各擅土宇,虽泛禀朝旨,而威刑爵赏,生杀自专,盘根结固,相
为表里。朝廷常示大信,不为拘限,缓之则嫌衅自作,急之则合谋。或闻诏旨将
增一城,浚一池,必皆怨怒有辞,则为之罢役;而自于境内治兵缮垒以自固。凡
历三朝,殆二十年,国家不敢兴拳石撮土之役。
代宗性宽柔无怒,一切从之。凡河朔诸道健步奏计者,必获赐赉。及德宗即
位,严察神断,自诛刘文喜之后,知朝法不可犯,四盗俱不自安。奏计者空还,
无所赏赐,归者多怨。或传说飞语,云帝欲东封,汴州奏以城隘狭,增筑城郭。
李正己闻之,移兵万人屯于曹州,田悦亦加兵河上;河南大扰,羽书警急。乃诏
移京西戎兵万二千人以备关东。帝御望春楼亲誓师以遣之,曰:“呜呼!东鄙之
警,事非获已。唯尔将校群士,各以忠节,勤于王家;南赴蜀门,西定泾垒,甲
胄不解,疮痍未平;今载用尔分镇于周、郑之郊,敬听明命。夫王者之师,有征
无战,稽诸理道,用正邦国。宜励乃戈甲,保固城池,以德和人,以义制事。将
备其侵轶,不用越境攻取,戢而后动,可谓正矣!今外夷来庭,方春生植,品物
资始,农桑是时。俾尔将士,暴露中野,我心痛悼,郁如焚灼。嗟尔有众,其悉
予怀。”士卒多泣下。及赐宴,诸将列坐;酒至,神策将士皆不饮,帝使问之。
惠元时为都将,对曰:“臣初发奉天,本军帅张巨济与臣等约曰:‘斯役也,将
策大勋,建大名。凯旋之日,当共为欢;苟未戎捷,无以饮酒。’故臣等不敢违
约而饮。”既发,有司供饩于道路,他军无孑遗,唯惠元一军瓶罍不发。上称叹
久之,降玺书慰劳。
及田悦反,诏惠元领禁兵三千与诸将讨伐,战御河,夺三桥,皆惠元之功也。
寻加检校工部尚书,摄贝州刺史,令以兵属李怀光。建中四年冬,自河朔与怀光
同赴国难,解奉天之围。明年二月,怀光背国叛逆,惠元义不受污,脱身奔窜奉
天。会乘舆南幸,怀光怒惠元之逸,令其将冉宗以百余骑追及于好畤县。惠元计
穷,父子三人并投人家井中,冉宗并出而害之。兴元元年,赠右仆射,仍赙绢百
匹。惠元男尚食奉御晟,赠殿中监,左卫兵曹参军皓赠邠州刺史,褒死难也。
李元谅,本骆元光,姓安氏,其先安息人也。少为宦官骆奉先所养,冒姓骆
氏。元谅长大美须,勇敢多计。少从军,备宿卫,积劳试太子詹事。镇国军节度
使李怀让署奏镇国军副使,俾领州事。元谅尝在潼关领军,积十数年,军士皆畏
服。
德宗居奉天,贼泚遣伪将何望之轻骑袭华州,刺史董晋弃州走;望之遂据城,
将聚兵以绝东道。元谅自潼关将所部,仍令义兵因其未设备,径攻望之。遂拔华
州,望之走归。元谅乃修城隍器械召募,不数日,得兵万余人,军益振。以功加
御史中丞。贼泚数遣兵来寇,辄击却之。是时,尚可孤守蓝田,与元谅掎角;贼
东不能逾渭南,元谅功居多。无几,迁华州刺史、兼御史大夫、潼关防御、镇国
军节度使,寻加检校工部尚书。
兴元元年五月,诏元谅与副元帅李晟进收京邑。兵次于浐西,贼悉众来攻,
元谅先士卒奋击,大败之。进军至苑东,与晟力战,坏苑垣而入,贼联战皆败,
遂复京师。元谅让功于晟,出屯于章敬佛寺。帝还宫,加检校尚书右仆射,实封
七百户,赐甲第、女乐,仍与一子六品正员官。
李怀光反于河中,绝河津。诏元谅与副元帅马燧、浑瑊同讨之。时贼将徐庭
光以锐兵守长春宫,元谅遣使招之。庭光素轻易元谅,且慢骂之;又以优胡为戏
于城上,辱元谅先祖。元谅深以为耻。及马燧以河东兵至,庭光降于马燧,诏以
庭光为试殿中监、兼御史大夫。河中平,燧待庭光益厚。元谅因遇庭光于军门,
命左右劫而斩之,乃诣燧匍匐请罪。燧盛怒,将杀元谅;久之,以其功高,乃止。
德宗以元谅专杀,虑有章疏,先令宰相谕谏官勿论。
贞元三年,诏元谅将本军从浑瑊与吐蕃会盟于平凉。元谅谓瑊曰:“本奉诏,
令营于潘原堡,以应援侍中。窃思潘原去平凉六七十里,蕃情多诈,倘有急变,
何由应赴?请次侍中为营。”瑊以违诏,固止之。元谅竟与瑊同进。瑊营距盟所
二十里,元谅营次之,壕栅深固。及瑊赴会,乃戒严部伍,结阵营中。是日,虏
果伏甲,乘瑊无备窃发。时士大夫皆朝服就执,军士死者十七八。瑊单马奔还,
群虏追蹑,瑊营将李朝彩不能整众,多已奔散;瑊至,空营而已。赖元谅之军严
固;瑊既入营,虏皆散去。是日无元谅军,瑊几不免。元谅乃整军,先遣辎重,
次与瑊俱申号令,严其部伍而还,时谓元谅有将帅之风。德宗嘉之,赐良马十匹,
金银器、锦彩等甚厚。丁母忧,加右金吾卫上将军,起复本官。帝念其勋劳,又
赐姓李氏,改名元谅。
四年春,加陇右节度支度营田观察、临洮军使,移镇良原。良原古城多摧圮,
陇东要地,虏入寇,常牧马休兵于此。元谅远烽堠,培城补堞,身率军士,与同
劳逸。芟林薙草,斩荆榛,俟乾,尽焚之,方数十里,皆为美田。劝军士树艺,
岁收粟菽数十万斛,生殖之业,陶冶必备。仍距城筑台,上彀车弩,为城守备益
固。无几,又进筑新城,以据便地。虏每寇掠,辄击却之,泾、陇由是乂安,虏
深惮之。以疾,贞元九年十一月,卒于良原,年六十二。帝甚悼惜,废朝三日,
赠司空,赙布帛米粟有差。
韩游瑰,河西灵武人。仕本军,累历偏裨,积功至邠宁节度使。德宗出幸奉
天,卫兵未集,游瑰与庆州刺史论惟明合兵三千人赴难,自乾陵北过赴醴泉以拒
泚。会有人自京城来,言贼信宿当至,上遽令追游瑰等军伍。才入壁,泚党果至。
乃出斗城下,小不利,乃退入城。贼急夺门,游瑰与贼隔门血战,会暝方解。自
是贼日攻城,游瑰、惟明乘城拒守,躬当矢石,不暇寝息,赴难之功,游瑰首焉。
李怀光反,从驾山南。德宗以禁军无职局,六军特置统军一员,秩从二品,
以游瑰、惟明、贾隐林等分典从驾禁兵。李晟移军东渭桥,与骆元光、尚可孤分
扼京东要路;浑瑊与游瑰、戴休颜分典京西要路,掎角进攻。兴元元年,检校刑
部尚书、兼御史大夫,例授“奉天定难功臣”。李晟收京城,游瑰三将亦破贼于
咸阳。德宗自兴元还京,浑瑊与游瑰、休颜三将从;李晟、尚可孤、骆元光三将
奉迎,论功行封,与瑊等相次,还镇邠宁。
三年,以子钦绪与妖贼李广弘同谋不轨,时游瑰镇长武城,事将发,钦绪奔
于邠州;邠州将吏械送京师。游瑰以子大逆,请代归,固欲诣阙,诏不许。游瑰
锁系钦绪二子送京师,请从坐,上亦宥之。十二月,游瑰入朝,素服待罪,入朝
堂;遽命释之,劳遇如故,复令还镇。初,游瑰入觐,邠州将吏以其子谋叛,又
御军无政,谓必受代,饯送之礼甚薄。及游瑰见上,盛论边事,请筑丰义城以备
蕃寇,上以特达,委用如初。及还镇,军中惧不自安。大将范希朝善将兵,名闻
军中;游瑰畏其逼己,将因事诛之。希朝惧,出奔凤翔。上素知名,召入宿卫。
及游瑰遣五百人筑丰义城,两板而溃。又宁州戍卒数百人,纵掠而叛。其无方略,
失士心,皆此类也。自宁州卒叛,吐蕃入寇,游瑰自率众戍宁州。
四年七月,除将军张献甫代游瑰,不俟献甫至,又不告众知,乃轻骑夜出归
朝。将卒素骄,闻献甫严急,因其无帅,纵兵大掠,且围监军杨明义第,请奏范
希朝为帅。都虞侯杨朝晟初逃难郊外,翌日闻请希朝,乃复入城,与军众曰:
“所请甚惬,我来贺也。”叛卒稍安。朝晟乃与诸将密谋,晨率甲兵而出,召叛
卒告曰:“前请者不获,张尚书来,昨日已入邠州。汝等谋叛,皆当死。吾不尽
杀,谁为贼首,各言之,以罪归之,余悉不问。”于众中唱二百余人,立斩之,
军城方定。上闻军情欲希朝,乃授宁州刺史,为献甫邠宁之副。游瑰至京,授右
龙武统军。十四年卒。
李广弘者,或云宗室亲王之胤。落发为僧,自云见五岳、四渎神,己当为人
主。贞元三年,自邠州至京师,有市人董昌者,通导广弘,舍于资敬寺尼智因之
室。智因本宫人。董昌以酒食结殿前射生将韩钦绪、李政谏、南珍霞,神策将魏
修、李傪,前越州参军刘昉、陆缓、陆绛、陆充、徐纲等,同谋为逆。广弘言
岳渎神言,可以十月十日举事,必捷。自钦绪已下,皆有署置为宰相,以智因尼
为后。谋于举事日,夜令钦绪击鼓于凌霄门,焚飞龙厩舍草积;又令珍霞盗击街
鼓,集城中人;又令政谏、修、傪等领射生、神策兵内应;事克,纵剽五日,
朝官悉杀之。事未发,魏修、李傪上变,令内官王希迁等捕其党与斩之,德宗
因禁止诸色人不得辄入寺观。
贾隐林者,滑州牙将也。建中初,为本军兵马使,令率兵宿卫。朱泚之乱,
诸军未集,隐林率众扈从。性质朴,在奉天,贼急攻城,隐林与侯仲庄逐急救应,
难险备至。既而怀光军至,逆贼解围,从臣称庆。隐林抃舞毕,奏曰:“贼泚奔
遁,臣下大庆,此皆宗社无疆之休。然陛下性灵太急,不能容忍,若旧性未改,
贼虽奔亡,臣恐忧未艾也。”上不以为忤,甚称之。累官至检校右散骑常侍,封
武威郡王。将幸山南而卒,赠左仆射,赐其家实封三百户,赙绢百匹、米百硕,
丧葬官给。
杜希全,京兆醴泉人也。少从军,尝为郭尚父子仪裨将,积功至朔方军节度
使;军令严肃,士卒皆悦服。初,德宗居奉天,希全首将所部与盐州刺史戴休颜、
夏州刺史时常春合兵赴难。军已次漠谷,为贼泚邀击,乘高纵礧,又以大弩射
之,伤者众。德宗令出兵援之,不得进;希全退次邠州。以赴难功,加检校户部
尚书、行在都知兵马使。从幸梁州。帝还京师,迁太子少师、检校右仆射,兼灵
州大都督、御史大夫、受降定远城天德军,灵盐丰夏等州节度支度营田观察押蕃
落等使、余姚郡王。
希全将赴灵州,当献《体要》八章,多所规谏。德宗深纳之,乃著《君臣箴》
以赐之,其辞曰:
夫惟德惠人,惟辟奉天,从谏则圣,共理惟贤。皇立有极,骏命不易,总万
机以成务,齐六合之殊致。一心不能独鉴,一目不能周视,敷求哲人,式序在位。
于戏!君之任臣,必求一德;臣之事君,咸思正直。何启沃之所宜,自古今而未
得?且以谠言者逆耳,谗谀者伺侧,故下情未通,而上听已惑;俾夫忠贤,败于
凶慝。譬彼轻舟,烝徒楫之;亦有和羹,宰夫膳之。孰云理国,不自得师,覆车
之轨,予其惩而。高以下升,和由甘受,惟君无良,亦臣之咎。闻诸辛毗,牵裾
魏后,则有禽息,竭忠碎首,勉思献替,以平可否。勿谓无伤,自微而彰;勿谓
何害,积小成大。事有隐而必见,令既出而焉悔!鼓钟在宫,声闻于外,浩然涉
水,朕未有艾。将负扆以虚心,期尽忠而纳诲。在昔稷、契,实匡舜、禹;近兹
魏徵,佑我文祖,君臣协德,混一区宇。肆予寡昧,获缵丕绪,臣哉邻哉,尔翼
尔辅。
高秋始肃,我武惟扬,辍此禁卫,殿于大邦。恋阙方甚,嘉言乃昌,是规是
谏,金玉其相。辞高理要,入德知方,总彼千虑,备于八章,宣父有言,启予者
商。殷有盘铭,周有欹器,或诫以辞,或警以事。披图演义,发于尔志,与金镜
而高悬,将座右而同置。人皆有初,鲜慎厥终,汝其夙夜,期保朕躬。无曰尔身
在外,而尔诚不通,一言之应,千里攸同。导彼遐徐,达余四聪,华夷仰德,时
乃之功。既往既来,怀贤忡忡,唱予和汝,式示深衷。
寻兼本管及夏绥节度都统,加太子少师。希全以盐州地当要害,自贞元三年
西蕃劫盟之后,州城陷虏;自是塞外无保障,灵武势隔,西通鄜坊,甚为边患,
朝议是之。九年,诏曰:
设险守国,《易象》垂文,有备无患,先王令典。况修复旧制,安固疆里,
偃甲息人,必在于此。
盐州地当冲要,远介朔陲,东达银夏,西援灵武,密迩延庆,保扞王畿。乃
者城池失守,制备无据,千里庭障,烽燧不接,三隅要害,役戍其勤。若非兴集
师徒,缮修壁垒,设攻守之具,务耕战之方,则封内多虞,诸华屡警,由中及外,
皆靡宁居。深惟永图,岂忘终食!顾以薄德,至化未孚,既不能复前古之治,致
四夷之守,与其临事而重扰,岂若先备而即安!是用弘久远之谋,修五原之垒,
使边城有守,中夏克宁,不有暂劳,安能永逸?
宜令左右神策及朔方河中绛邠宁庆兵马副元帅浑瑊、朔方灵盐丰夏绥银节度
都统杜希全、邠宁节度使张献甫、神策行营节度使邢君牙、银夏节度使韩潭、鄜
坊节度使王栖曜、振武节度使范希朝,各于所部简练将士,令三万五千人同赴盐
州。神策将军张昌宜权知盐州事,应板筑杂役,取六千人充。其盐州防秋将士,
率三年满更代,仍委杜彦先具名奏闻,悉与改转。
朕情非己欲,志在靖人。咨尔将相之臣,忠良之士,输诚奉命,陈力忘忧,
勉茂功勋,永安疆场。必集兵事,实惟众心,各相率励,以副朕志。
凡役六千人,二旬而毕。时将板筑,仍诏泾原、剑南、山南诸军深讨吐蕃以
牵制之,由是板筑之时,虏不及犯塞。城毕,中外称贺。由是灵武、银夏、河西
稍安,虏不敢深入。
希全久镇河西,晚节倚边多恣横,帝尝宽之。丰州剌史李景略威名出其右,
希全深忌之,疑畏代己,乃诬奏景略;德宗不得已为贬之。素病风眩,暴戾益甚。
判官监察御史李起颇忤之,希全又诬奏杀之。将吏皆重足胁息。贞元十年正月卒,
废朝三日,赠司空。
尉迟胜,本于阗王珪之长子,少嗣位。天宝中来朝,献名马、美玉,玄宗嘉
之,妻以宗室女,授右威卫将军、毗沙府都督,还国。与西安节度使高仙芝同击
破萨毗播仙,以功加银青光禄大夫、鸿胪卿,改光禄卿,皆同正。
至德初,闻安禄山反,胜乃命弟曜行国事,自率兵五千赴难。国人留胜,以
少女为质而后行。肃宗待之甚厚,授特进,兼殿中监。广德中,拜骠骑大将军、
毗沙府都督、于阗王,令还国。胜固请留宿卫,加开府仪同三司,封武都王,实
封百户。胜请以本国王授曜,诏从之。胜乃于京师修行里盛饰林亭,以待宾客,
好事者多访之。
建中末,从幸奉天,为兼御史中丞。驾在兴元,胜为右领军将军,俄迁右威
卫大将军,历睦王傅。
贞元初,曜遣使上疏,称:“有国以来,代嫡承嗣,兄胜既让国,请传胜子
锐。”上乃以锐为检校光禄卿、兼毗沙府长史还。固辞,且言曰:“曜久行国事,
人皆悦服。锐生于京华,不习国俗,不可遣往。”因授韶王谘议。兄弟让国,人
多称之。府除,以胜为原王傅。卒。时年六十四。贞元十年,赠凉州都督。子锐
嗣。
邢君牙,瀛州乐寿人也。少从军于幽蓟、平卢,以战功历果毅折冲郎将,充
平卢兵马使。安禄山反,随平卢节度使侯希逸过海,至青、徐间。田神功之讨刘
展,君牙又从神功战伐有功,历将军、试光禄卿。神功既为兖郓节度使,令君牙
领防秋兵入镇好畤。属吐蕃陵犯,代宗幸陕,君牙隶属禁军扈从。后又以战功加
鸿胪卿,累封河间郡公。
建中初,河北诸节帅叛,李晟率禁军助马燧等征之。晟以君牙为都虞候,累
于武安、襄国、洹水、魏县、清丰讨贼有功,君牙擒生斩级居多。属德宗幸奉天,
晟率君牙统所部兵,倍道兼程,来赴国难。及驻军咸阳,移营渭桥,军中之事,
晟惟与君牙商之,他人莫可得而闻也。收复宫阙,骤加御史大夫、检校常侍。既
而晟为凤翔、泾原元帅,数出军巡边,常令君牙掌知留后,军府安悦。贞元三年,
晟以太尉、中书令归朝,君牙代为凤翔尹、凤翔陇州都防御观察使,寻迁右神策
行营节度、凤翔陇州观察使,加检校工部尚书。吐蕃连岁犯边,君牙且耕且战,
以为守备,西戎竟不能为大患。寻加检校右仆射。贞元十四年卒,时年七十一,
废朝一日,赠司空,赙布帛米粟有差。
杨朝晟,字叔明,夏州朔方人。初,在朔方为部军前锋,常有功,授甘泉果
毅。建中初,从李怀光讨刘文喜于泾州,斩获擒生居多,授骠骑大将军,稍迁右
先锋兵马使。后李纳寇徐州,从唐朝臣征讨,常冠军锋,以功授开府仪同三司、
检校太子宾客。
上在奉天,李怀光自山东赴难,以朝晟为右厢兵马使,将千余人下咸阳,以
挫朱泚。加御史中丞,实封一百五十户。及怀光反于河中,朝晟被胁在军。上幸
梁、洋,韩游瑰退于邠宁,怀光以尝在邠宁,迫制如属城,以贼党张昕在邠州总
后务。昕惧难作,乃大索军资,征卒乘,约明潜发,归于怀光。时朝晟父怀宾为
游瑰将,夜后以数十骑斩昕及同谋者。游瑰即日使怀宾奉表闻奏,上召劳问,授
兼御史中丞,正授游瑰邠宁节度使。间谍至河中,朝晟闻其事,泣告怀光曰:
“父立功于国,子合诛戮,不可主兵。”怀光遂系之。及诸军进围河中,韩游瑰
营于长春宫,怀宾身当战伐。及怀光平,上念其忠,俾副元帅浑瑊特原朝晟,用
为游瑰都虞候。时父子同军,皆为开府、宾客、御史中丞,异姓王,荣于军中。
后诏征游瑰宿卫,以张献甫代之。献甫在道,军中有裴满者,扇乱劫朝晟,
朝晟阳许之,密计斩三百余人。献甫入,改御史大夫。九年,城盐州,征兵以护
外境,朝晟分统士马镇木波堡。献甫卒,诏以朝晟代之。其年,丁母忧,起复左
金吾大将军同正、邠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十三年春,朝晟奏:“方渠、合道、
木波,皆贼路也,请城其地以备之。”诏问:“须兵几何?”朝晟奏曰:“臣部
下兵自可集事,不烦外助。”复问:“前筑盐州,凡兴师七万,今何其易也?”
朝晟曰:“盐州之役,咸集诸军,番戎尽知之。今臣境迫虏,若大兴兵,即番戎
来寇;来寇则战,战则无暇城矣!今请密发军士,不十日至塞下,未旬而功毕,
番人始知,已无奈何。”上从之。已事,军还至马岭,吐蕃始来,数日而退。
初,军次方渠,无水,师旅嚣然。遽有青蛇乘高而下,视其迹,水随而流,
朝晟命筑防环之,遂为渟泉。军人仰饮以足,图其事上闻,诏置祠焉。免丧,
加检校工部尚书。是夏,以防秋移军宁州,遘疾,旬余而卒。
张敬则者,不知何许人,本名昌,后赐名敬则。初助刘玄佐,累有军功,官
至凤翔节度使。常有复河湟之志,遣大将野诗良辅发锐卒至陇西,番戎大骇。元
和二年六月卒。
史臣曰:有唐中否,逆寇勃兴,天王窘以蒙尘,诸侯忠而赴难。可孤生居沙
漠,挺然怀效命之风;功冠貔貅,屹尔有不矜之色。李观文儒之胄,乐习兵戎,
戴圣主著定难之勋,救浑瑊于会盟之变。休颜斩使婴城,怀光股栗;惠元穷蹙自
致,天子轸悼。元谅退兵章敬,力战让功,雅有器度。及不忍小忿,专杀庭光,
请罪军门,壮哉烈士!其下诸将,郁有劳能。胜生异域,推位让国,坚留宿卫,
顾慕华风;居中土者,岂不思廉让耶!斯乃高祖之基,太宗之业,贻厥孙谋,不
徒虚语。
赞曰:建中失国,啸聚氛慝。景命载延,群雄毕力。歌钟甲第,珪组繁锡。
凡百人臣,忠为令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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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05 | 显示全部楼层
○刘玄佐(子士宁 士幹 李万荣附) 董晋 陆长源 刘全谅 李忠臣
李希烈 吴少诚(弟少阳 少阳子元济附)

刘玄佐,本名洽,滑州匡城人也。少倜傥,不理生业;为县捕盗吏,违法,
为令所笞,仅死,乃亡命从军。大历中,为永平军衙将。李灵曜据汴州,洽将兵
乘其无备,径入宋州,遂诏以州隶永平军,节度使李勉奏署宋州刺史。建中二年,
加兼御史中丞、亳颍节度等使。
李正己死,子纳匿丧谋叛,而李洧以徐州归顺,纳遣兵围之。诏洽与诸军援
洧,与贼接战,大破之,斩首万余级。由是转输路通,加御史大夫。又收濮州,
降其将杨令晖,分兵挟之,徇濮阳,降其将高彦昭,以通濮阳津。迁尚书,累封
四百户,兼曹濮观察使,寻加淄青兖郓招讨使,又加汴滑都统副使。李希烈攻汴
州,德宗在奉天,连战,贼稍却。兴元初,进加检校左仆射,加平章事。希烈围
宁陵,洽大将刘昌言坚守不下。希烈攻陈州,洽遣昌言与诸军救之,大败贼党,
获其将翟崇晖。希烈弃汴州,洽率军收汴,诏加汴宋节度。无几,授本管及陈州
诸军行营都统,赐名玄佐。是岁来朝,又拜泾原四镇北庭等道兵马副元帅,检校
司空,益封八百户。
玄佐性豪侈,轻财重义,厚赏军士,故百姓益困。是以汴之卒,始于李忠臣,
讫于玄佐,而日益骄恣,多逐杀将帅,以利剽劫。又宠任小吏张士南及养子乐士
朝,财物钜万。士朝通玄佐嬖妾。玄佐在镇,李纳每使来,必重赠遗,饰美女名
乐,从其游娱,故多得其阴事,常先为备,故纳惮其心计。贞元三年三月,薨于
位,年五十八,废朝三日,赠太傅。将佐初匿丧,称疾俟代,帝亦为隐,数日乃
发丧。子士宁、士干。
初,将佐匿丧,既发,帝遣问所欲立:“吴凑可乎?”监军孟介、行军卢瑗
皆曰“便”。及凑次汜水,柩将迁,请备仪;瑗不许,又令留什物俟新使,将士
大怒。玄佐子婿及亲兵乃以三月晦夜激怒三军。明晨,衙兵皆甲胄,拥士宁登重
榻,衣以墨縗,呼为留后。军士执城将曹金岸、浚仪令李迈,曰:“尔等皆请吴
凑者!”遂脔之,唯卢瑗获免。士宁乃以财物分赐将士,请之为帅,孟介以闻。
帝召宰臣问计,窦参曰:“今汴人挟李纳以邀命,若不许,惧合于纳。”遂从之,
授士宁起复金吾卫将军同正、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等使。士宁位未定时,遣使
通王武俊、刘济、田绪,以士宁未受诏于国,皆留之。
士宁初授节制,诸将多不悦服。性忍暴淫乱,或弯弓挺刃,手杀人于杯案间,
悉烝父之妓妾,又强取人之妇女,好倮观妇人。每出畋猎,数日方还,军府苦之。
其大将李万荣与其父玄佐同里闬,少相善,宽厚得众心;士宁疑之,去其兵权,
令摄汴州事。万荣深怨之,将伺其隙逐之。十年正月,士宁以众二万畋于城南,
兵既出,万荣晨入士宁廨舍,召其所留心腹兵千余人,矫谓之曰:“有诏征大夫
入朝,俾吾掌留务,汝辈人赐钱三千贯,无他忧也。”兵士皆拜。万荣既约亲兵
于内,又召各营兵于外,以是言令之,军士皆听命。万荣乃分兵闭城门,驰使白
士宁曰:“诏征大夫,宜速即路;若迁延不行,当传首以献。”士宁知众不为用,
计无所出,乃将五百骑走归京师。比至中牟,亡走大半;至东都,所余僮隶婢妾
数十人而已。既至京师,诏令归第服丧,禁绝出入。万荣乃斩士宁所亲之将辛液、
白英贤以令于军,凡赏军士钱二十万贯,诏令籍没士宁家财以分赏焉。遂授万荣
宣武军兵马留后。
初,万荣遣兵三千备秋于京西,有亲兵三百,前为刘士宁所骄者,日益横。
万荣恶之,悉置行籍中,由是深怨万荣。大将韩惟清、张彦琳请将往,不许;万
荣令其子乃将之,未发。惟清、彦琳不得志,因亲兵衔怨,乃作乱,共攻万荣。
万荣分兵击之,叛卒兵械少,战不胜,乃劫转运财货及居人而溃,杀伤千余人。
叛兵四出,多投宋州,刺史刘逸准厚抚之。韩惟清走郑州,张彦琳走东都,以束
身归罪,宥以不死,并流窜焉。万荣悉捕逃叛将卒妻孥数千人,皆诛之。万荣诛
叛卒之后,人心恟々不安,军卒数人呼于市曰:“今夜大兵四面至,城当破。”
众惊骇。万荣悉捕得,或云士宁所教,万荣斩之以闻;遂以士宁废处郴州。十一
年五月,授万荣宣武军节度使。其年八月,万荣病,遂署其子乃为司马。乃勒大
将李湛、伊娄涚、张伾往外镇,寻皆令杀之。涚、伾皆已死,惟李湛至
尉氏,尉氏镇将郝忠节不肯杀湛。是夜军士逐出李乃,遂执送京师。万荣以其日
病卒。乃至京师,付京兆府杖杀。
刘士干,玄佐养子,前为太府少卿。有乐士朝者,亦为玄佐养子,因冒刘姓,
与士干有隙。及玄佐卒,或云为士朝所鸩。士干知之,及至京师,遣奴持刀于丧
位,语士朝曰:“有吊客至。”因诱杀之。赐士干死。
董晋,字混成,河中卢乡人。明经及第。至德初,肃宗自灵武幸彭原,晋上
书谒见,授校书郎、翰林待制,再转卫尉丞,出为汾州司马。未几,刺史崔圆改
淮南节度,奏晋以本官摄殿中侍御史,充判官,寻归台,授本官,迁侍御史、主
客员外郎、祠部郎中。大历中,兵部侍郎李涵送崇徽公主使回纥,奏晋为判官。
使还,拜司勋郎中。历秘书太府太常少卿监、左金吾将军。旬日,德宗嗣位,改
太常卿,迁右散骑常侍,兼御史中丞知台事。以清勤谨慎,故骤迁右职。寻为华
州刺史、兼御史中丞、潼关防御使。久之,加兼御史大夫。朱泚僣逆于京师,使
凶党仇敬、何望之侵逼华州,晋奔遁赴行在,授国子祭酒,寻令往恒州宣慰。从
车驾还京师,迁左金吾卫大将军,改尚书左丞。时右丞元琇领度支使,为韩滉所
挤贬黜,晋嫉之,见宰相极言非罪,举朝称之。复拜太常卿。
五年,迁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时政事决在窦参,晋但奉诏书,领然诺而已。
金吾卫将军沈房有弟丧,公除,衣惨服入阁。上问宰相,对曰:“准式,朝官有
周年已下丧者,诸騑缦,不合衣浅色。”帝曰:“南班安得有之?”对曰:“因
循而然。”又问晋冠冕之制,对曰:“古人服冠冕者,动有佩玉之响,所以节步
也。《礼》云‘堂上接武,堂下布武’,至恭也;步武有常,君前之礼,进趋而
已。今或奔走以致颠仆,非恭慎也。在式,朝官皆是绫袍袱,五品已上金玉带,
取其文彩画饬,以奉上也。是以禹恶衣食而致美乎黻冕,君亲一致。昔尚书郎含
香,老莱彩服,皆此义也。服絁缦,非制也。”上深然之,遂诏曰:“常参官
入阁,不得趋走;周期已下丧者,禁惨服朝会。”又令服本品绫袍金玉带。晋明
于礼学如此。
窦参骄满既甚,帝渐恶之。八年,参讽晋奏其侄给事中窦申为吏部侍郎,帝
正色曰:“岂不是窦参遣卿奏也?”晋不敢隐。因问参过失,晋具奏之。旬日,
参贬官,晋忧惧,累上表辞位。九年夏,改礼部尚书、兵部尚书、东都留守、东
都畿汝州都防御使。
会汴州节度李万荣疾甚,其子乃为乱,以晋为检校左仆射、同平章事,兼汴
州刺史、宣武军节度营田、汴宋观察使。晋既受命,唯将幕官傔从等十数人,
都不召集兵马。既至郑州,宣武军迎候将吏无至者。晋左右及郑州官吏皆惧,共
劝晋云:“邓惟恭承万荣疾病之甚,遂总领军州事。今相公到此,尚不使人迎候,
其情状岂可料;即恐须且迟回,以候事势。”晋曰:“奉诏为汴州节度使,即合
准敕赴官,何可妄为逗留!”人皆忧其不测,晋独恬然。未至汴州十数里,邓惟
恭方来迎候,晋俾其不下马;既入,乃委惟恭以军政,众服晋明于事体机变,而
未测其深浅。
初,万荣逐刘士宁,代为节度使,委兵于惟恭,以其同乡里。及疾甚,李乃
将为乱,惟恭乃与监军同谋缚乃,送归朝廷。惟恭自以当便代居其位,故不遣候
吏,以疑惧晋心,冀其不敢进。不意晋之速至。晋已近,方遽出迎之。然心常怏
怏,竟以骄盈慢法,潜图不轨,配流岭南。
朝廷恐晋柔懦,寻以汝州刺史陆长源为晋行军司马。晋谦恭简俭,每事因循
多可,故乱兵粗安。长源好更张云为,数请改易旧事,务从削刻。晋初皆然之,
及案牍已成,晋乃命且罢。又委钱谷支计于判官孟叔度。叔度轻佻,好慢易军人,
皆恶之。晋十五年二月卒,年七十六,废朝三日,赠太傅,赐布帛有差。卒后未
十日,汴州大乱,杀长源、叔度等。
陆长源,字泳之,开元、天宝中尚书左丞、太子詹事余庆之孙,西河太守璪
之子。长源淑书史。乾元中,陷河北诸贼,因佐昭义军节度薛嵩卒后。久之,历
建、信二州刺史。浙西节度韩滉兼领江、淮转运,奏长源检校郎中、兼中丞,充
转运副使。罢为都官郎中,改万年县令,出为汝州刺史。
贞元十二年,授检校礼部尚书、宣武军行军司马,汴州政事,皆决断之。性
轻佻,言论容易,恃才傲物,所在人畏而恶之。及至汴州,欲以峻法绳骄兵;而
董晋判官杨凝、孟叔度亦纵恣淫湎,众情共怒。晋性宽缓,事务因循,以收士心。
长源每事守法,晋或苟且,长源辄执而正之。
及晋卒,令长源知留后事。长源扬言曰:“将士多弛慢,不守宪章,当以法
绳之。”由是人人恐惧。加以叔度苛刻,多纵声色,数至乐营与诸妇人嬉戏,自
称孟郎,众皆薄之。旧例,使长薨,放散布帛于三军制服。至是,人请服,长源
初固不允,军人求之不已,长源等议给其布直。叔度高其盐价而贱为布直,每人
不过得盐三二斤,军情大变。或劝长源,故事有大变,皆赏三军,三军乃安。长
源曰:“不可使我同河北贼,以钱买健儿取旌节。”兵士怨怒滋甚,乃执长源及
叔度等脔而食之,斯须骨肉糜散。长源死之日,诏下以为节度使,及闻其死,中
外惜之,赠尚书右仆射。
刘全谅,怀州武涉人也。父客奴,由征行家于幽州之昌平。少有武艺,从平
卢军。开元中,有室韦首领段普恪,恃骁勇,数苦边。节度使薛楚玉以客奴有胆
气,令抗普恪。客奴单骑袭之,斩首以献,自白身授左骁卫将军,充游奕使,自
是数有战功。性忠谨,为军人所信。天宝末,安禄山反,诏以安西节度封常清为
范阳节度,以平卢节度副使吕知诲为平卢节度,以太原尹王承业为河东节度。禄
山既僣位于东都,遣腹心韩朝阳等招诱知诲;知诲遂受逆命,诱杀安东副都护、
保定军使马灵詧,禄山遂署知诲为平卢节度使。客奴与平卢诸将同议,取知诲杀
之;仍遣与安东将王玄志遥相应援,驰以奏闻。十五载四月,授客奴柳城郡太守、
摄御史大夫、平卢节度支度营田陆运、押两蕃、渤海黑水四府经略及平卢军使,
仍赐名正臣。又以王玄志为安东副大都护、摄御史中丞、保定军及营田使。正臣
仍领兵平卢来袭范阳,未至,为逆贼将史思明等大败之。正臣奔归,为王玄志所
鸩而卒。逆贼署徐归道平卢节度,王玄志与平卢将侯希逸等又袭杀归道。大历九
年,追赠正臣工部尚书。
全谅本名逸准,以父勋授别驾、长史。建中初,刘玄佐为宋亳节度使,召署
为牙将,以勇果骑射闻。玄佐以宗侄厚遇之,累署都知兵马使,试太仆卿、兼御
史中丞。玄佐卒,子士宁代为节度使,疑宋州刺史翟良佐不附己,阳言出巡,至
宋州,遽以逸准代良佐为刺史。及董晋卒,兵乱,杀陆长源,监军俱文珍与大将
密召逸准赴汴州,令知留后。朝廷因授以检校工部尚书、汴州刺史,兼宣武军节
度观察等使,仍赐名全谅。贞元十五年二月卒,年四十九,废朝一日,赠右仆射。
李忠臣,本姓董,名秦,平卢人也,世家于幽州蓟县。自云曾祖文昱,棣州
刺史;祖玄奖,安东都护府录事参军;父神峤,河内府折冲。忠臣少从军,在卒
伍之中,材力冠异。事幽州节度薛楚玉、张守珪、安禄山等,频委征讨,积劳至
折冲郎将、将军同正、平卢军先锋使。
及禄山反,与其伦辈密议,杀伪节度吕知诲,立刘正臣为节度,以忠臣为兵
马使。攻长杨,战独山,袭榆关、北平,杀贼将申子贡、荣先钦,擒周钊送京师,
忠臣功多。又从正臣破渔阳,逆将李归仁、李咸、白秀芝等来拒战,约数十合,
并摧破之;无何,潼关失守,郭子仪、李光弼退师,忠臣乃引军北归。奚王阿笃
孤初以众与正臣合,后诈言请以万余骑同收范阳,至后城南,中夜反攻,忠臣与
战,遂至温泉山,破之;擒大首领阿布离,斩以祭纛衅鼓。正臣卒,又与众议以
安东都护王玄志为节度使。
至德二载正月,玄志令忠臣以步卒三千自雍奴为苇筏过海。贼将石帝庭、乌
承洽来拒;忠臣与董竭忠退之,转战累日,遂收鲁城、河间、景城等,大获资粮,
以赴本军。复与大将田神功率兵讨平原、乐安郡,下之;擒伪刺史臧瑜等。防河
招讨使李铣承制以忠臣为德州刺史。属史思明归顺,河南节度张镐令忠臣以兵赴
郓州,与诸军使收河南州县。又与裨将阳惠元大破贼将王福德于舒舍口,肃宗累
下诏慰谕,仍令镇濮州,寻移韦城。
乾元元年九月,改光禄卿同正。其年,与郭子仪等九节度围安庆绪于相州。
明年二月,诸军溃归,忠臣亦退。至荥阳,贼将敬
釭来袭官船,忠臣大破之,获米二百余艘,以资汴州军士。寻拜濮州刺史、
缘河守捉使,移镇杏园渡。及史思明陷汴州,节度使许叔冀与忠臣并力屈降贼。
思明抚忠臣背曰:“吾比只有左手,今得公,兼有右手矣!”与俱寇河阳。数日,
忠臣夜以五百人斫其营,突围归。李光弼以闻,诏加开府仪同三司、殿中监同正,
赐实封二百户。召至京师,赐姓李氏,名忠臣,封陇西郡公,赐良马、庄宅、银
器、彩物等。
时陕西、神策两节度郭英乂、卫伯玉镇陕州,以忠臣为两军节度兵马使。鱼
朝恩亦在陕,俾忠臣与贼将李归仁、李感义等战于永宁、莎栅;前后数十阵,皆
摧破之。会淮西节度王仲升为贼所擒,宝应元年七月,拜忠臣太常卿同正、兼御
史中丞、淮西十一州节度。寻加安州刺史,仍镇蔡州。其年,令忠臣会元帅诸军
收复东都。二年六月,就加御史大夫。时回纥可汗既归其国,留判官安恪、石帝
庭于河阳守御财物,因此招聚亡命为寇,道路壅隔,诏忠臣讨平之。
永泰元年,吐蕃犯西陲,京师戒严。代宗命中使追兵,诸道多不时赴难。使
至淮西,忠臣方会鞠,即令整师饰驾。监军大将固请曰:“军行须择吉日。”忠
臣奋臂于众曰:“焉有父母遇寇难,待拣好日,方救患乎!”即日进发。自此方
隅有警,忠臣必先期而至。由是代宗嘉其忠节,加本道观察使,宠赐颇厚。及同
华节度周智光举兵反,诏忠臣与神策将李太清等讨平之。大历三年,加检校工部
尚书,实封通前三百户。五年,加蔡州刺史。七年,检校右仆射、知省事。李灵
曜之叛,田承嗣使侄悦援之,忠臣与诸军大破悦等,汴州平。十一年十二月,加
检校司空平章事、汴州刺史。
忠臣性贪残好色,将吏妻女多被诱胁以通之。又军无纪纲,所至纵暴,人不
堪命。而以妹婿张惠光为衙将,恃势凶虐,军中苦之;数有言于忠臣,不之信也。
俄以惠光为节度副使,令惠光子为衙将,陵横甚于其父。忠臣所信任大将李希烈,
素善骑射,群情所伏,因众心之怒,以十四年三月,与少将丁皓、贾子华、监军
判官蒋知璋等举兵斩惠光父子,以胁逐忠臣。单骑赴京师,朝廷方宠武臣,不之
责也,依前检校司空、平章事,留京师奉朝请。
建中初,尝因奏对,德宗谓之曰:“卿耳甚大,真贵人也。”忠臣对曰:
“臣闻驴耳甚大,龙耳甚小;臣耳虽大,乃驴耳也。”上说之。时常侍张涉承恩
用事,坐受财贿事露,帝将以法绳之——涉,即帝在春宫时侍讲也。忠臣奏曰:
“陛下贵为天子,而先生以乏财抵法,以愚臣观之,非先生之过也。”帝意解,
但令归田里。前湖南观察辛京杲尝以忿怒杖杀部曲,有司劾奏京杲杀人当死,从
之。忠臣奏曰:“京杲合死久矣!儒生;上问之,对曰:“渠柏叔某于某处战死,
兄弟某于某处战死,渠尝从行,独不死,是以知渠合死久矣。”上亦悯然,不令
加罪,改授王傅而已。
忠臣木强率直,不识书,不喜儒生;及罢兵权,官位崇重,常郁郁不得志。
及朱泚反,以为伪司空、兼侍中。泚率兵逼奉天,命忠臣京城留守。泚败,忠臣
走樊川别业,李晟下将士擒忠臣至,系之有司。兴元元年,并其子并诛斩之,时
年六十九,籍没其家。
李希烈,辽西人。父大定。希烈少从平卢军,后随李忠臣过海至河南。宝应
初,忠臣为淮西节度,署希烈为偏裨,累授将军、试光禄卿、殿中监。忠臣兼领
汴州,希烈为左厢都虞候,加开府仪同三司。大历末,忠臣军政不修,事多委妹
婿张惠光,为押衙,弄权纵恣,人怨。与少将丁皓等斩惠光父子,忠臣奔赴朝廷。
诏以忻王为淮西节度副大使,授希烈蔡州刺史、兼御史中丞、淮西节度留后,令
滑亳节度李勉兼领汴州。
德宗即位后月余,加御史大夫,充淮西节度支度营田观察使,又改淮西节度
淮宁军以宠之。建中元年,又加检校礼部尚书。会山南东道节度梁崇义拒捍朝命,
迫胁使臣,二年六月,诏诸军节度率兵讨之;加希烈南平郡王,兼汉北都知诸兵
马招抚处置使。希烈破崇义众,遂讨平之。录希烈功,加检校右仆射、同平章事,
赐实封五百户。淄青节度李正己又谋不轨,三年秋,加希烈检校司空,兼淄青兖
郓登莱齐等州节度支度营田、新罗、渤海两蕃使,令讨袭正己。希烈遂率所部三
万人移居许州,声言遣使往青州招谕李纳,其实潜与交通,又移牒汴州令备供拟,
将与纳同为乱。李勉以其道路合自陈留,乃除道具馔以待之,希烈不从,乃大慢
骂。自是志意纵肆,言多悖慢,日遣使交通河北诸贼帅等。是岁长至日,朱滔、
田悦、王武俊、李纳各僣称王,滔使至希烈,希烈亦僣称建兴王、天下都元帅。
四年,希烈遣其将袭陷汝州,执李元平而去,东都大扰乱。朝廷犹为含容,
遣太子太师颜真卿往宣慰。真卿发后数日,以龙武将军哥舒曜为东都兼汝州行营
兵马节度。希烈既见真卿,但肆凶言,令左右慢骂,指斥朝廷。又遣逆党董待名、
韩霜露、刘敬宗、陈质、翟晖等四人伺外,侵抄州县,官军皆为其所败,荆南节
度张伯仪全军覆没。又令周曾、王玢、姚憺、吕从贲、康琳等来袭曜,曾、玢、
憺等谋回军据蔡州袭讨希烈,事泄,并遇害。神策军使白志贞又献策谋,令尝
为节度、都团练使者各出家僮部曲一人及马,令刘德信总之讨希烈。寻诏李勉为
淮西招讨使,哥舒曜为副。至四月,曜率众屯襄城,频与贼战,皆不胜。八月,
希烈率众二万围襄城,李勉又令将唐汉臣率兵与刘德信同为曜之影援,皆望风败
衄。希烈凶逆既甚,帝乃命舒王为荆襄、江西、沔鄂等道节度诸军行营兵马都元
帅,大开幕府,文武僚属之盛,前后出师,未有其比。又令泾原诸道出兵,皆赴
襄城。军未发,会泾州兵乱,车驾幸奉天。其日,希烈大破曜军于襄城,曜遁归
东都,贼因乘胜攻陷汴州,李勉奔归宋州。
希烈性惨毒酷,每对战阵杀人,流血盈前,而言笑饮馔自若,以此人畏而服
从其教令,尽其死力。其攻汴州,驱百姓,令运木土筑垒道,又怒其未就,乃驱
以填之,谓之湿梢。既入汴州,于是僣号曰武成,以孙广、郑贲、李绶、李元平
为宰相;以汴州为大梁府,李清虚为尹,署百官。遣兵东讨,至宁陵,竟为刘洽
所拒,不得前。又遣将翟晖率精卒袭陈州,为刘洽、李纳大破之,生擒晖以献。
诸军乘胜进攻汴州,希烈遁归蔡州,擒其伪署将相郑贲、刘敬宗等。李皋、樊泽、
曲环、张建封又四面讨袭之,累拔其郡县,希烈败衄。贞元二年三月,因食牛肉
遇疾,其将陈仙奇令医人陈仙甫置药以毒之而死。妻男骨肉兄弟共一十七人,并
诛之。
初,希烈于唐州得象一头,以为瑞应,又上蔡、襄城获其珍宝,乃是烂车釭
及滑石伪印也。
陈仙奇者,起于行间,性忠果。自希烈死,朝廷授淮西节度,颇竭诚节。未
几,为别将吴少诚所杀,赠太子太保,赙布帛、米粟有差,丧事官给。
吴少诚,幽州潞县人。父为魏博节度都虞候。少诚以父勋授一子官,释褐王
府户曹。后至荆南,节度使庾准奇之,留为衙门将。准入觐,从至襄汉,见梁崇
义不遵宪度,知有异志,少诚密计有成擒之略,将自陈于阙下。属李希烈初授节
制,锐意立功,见少诚计虑,乃以少诚所见录奏,有诏慰饬,不次封通义郡王。
未几,崇义违命,希烈受制专征,以少诚为前锋。崇义平,赐实封五千户。后希
烈叛,少诚颇为其用。希烈死,少诚等初推陈仙奇统戎事,朝廷已命仙奇,寻为
少诚所杀,众推少诚知留务。朝廷遂授以申光蔡等州节度观察兵马留后,寻正授
节度。
少诚善为治,勤俭无私,日事完聚,不奉朝廷。贞元三年,判官郑常及大将
杨冀谋逐少诚以听命于朝,试校书郎刘涉假为手诏数十,潜致于大将,欲因少诚
之出,闭城门以拒之。属少诚将出饯中使,常、冀等遂谋举事;临发,为人所告,
常、冀先遇害。其将李嘉节等各持假诏请罪,少诚悉宥之。其大将宋炅、曹齐奔
归京师。
十五年,陈许节度曲环卒,少诚擅出兵攻掠临颍县,节度留后上官涚遣兵
赴救,临颍镇使韦清与少诚通,救兵三千余人,悉擒缚而去。九月,遂围许州。
寻下诏削夺少诚官爵,分遣十六道兵马进讨。十二月,官军败衄于小溵河。明
年正月,夏州节度使韩全义为淮蔡招讨处置使,北路行营诸军将士,并取全义指
挥,陈许节度留后上官涚充副使。五月,全义与少诚将吴秀、吴少阳等战于
溵水南,官军复败。七月,全义顿军于五楼行营,为贼所乘,大溃,全义
与都监军使贾秀英、贾国良等夜遁,遂城守溵水。汴宋、徐泗、淄青兵马直趣
陈州,列营四面。少诚兵逼溵水五、六里下营,韩全义诸军又退保陈州。其汴
州、河阳等兵各私归本道,陈许将孟元阳与神策兵各率所部留军溵水。全义斩
昭义、滑州、河阳、河中都将凡四人,然竟未尝整阵交锋,而王师累挫溃。少诚
寻引兵退归蔡州。遂下诏洗雪,复其官爵,累加检校仆射。顺宗即位,加同中书
门平章事。元和初,迁检校司空,依前平章事。元和四年十一月卒,年六十,废
朝三日,赠司徒。
吴少阳,本沧州清池人。初,吴少诚父翔在魏博军中,与少阳相爱。及少诚
知淮西留守,乃厚以金帛取少阳至,则名以堂弟,署为军职,累奏官爵,出入少
诚家,情旨甚暱。少阳度少诚猜忍,惧为所害,乃请出外以任防捍之任,少诚
乃表为申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凡五年。少阳颇宽易,而少诚之众悦附焉。及少
诚病亟,家僮单于熊儿者,伪以少诚意取少阳至,时少诚已不知人,乃伪署少阳
摄副使、知军州事。少诚子元庆,年二十余,先为军职,兼御史中丞,少阳密害
之。及少诚死,少阳自为留后。时王承宗求继士真,不受诏;宪宗怒,以讨承宗,
不欲兵连两河,乃诏遂王宥遥领彰义军节度大使,以少阳为留后。遂授彰义军节
度使、检校工部尚书。少阳据蔡州凡五年,不朝觐。汝南多广野大泽,得豢马畜,
时夺掠寿州茶山之利,内则数匿亡命,以富实其军。又屡以牧马来献,诏因善之。
元和九年九月卒,赠右仆射。
吴元济,少阳长子也。初为试协律郎、兼监察御史、摄蔡州刺史。及父死,
不发丧,以病闻,因假为少阳表,请元济主兵务。帝遣医工候之,即称少阳疾愈,
不见而还。先是,少阳判官苏兆、杨元卿及其将侯惟清尝同为少阳画朝觐计;及
元济自领军,凶狠无义,唯暱军中凶悍之徒。素不便兆,缢杀之,归其尸于家,
械侯惟清而囚之。时朝廷误闻惟清已死,赠兵部尚书,赠苏兆以右仆射。杨元卿
先奏事在京师,得尽言经略淮西事于宰相李吉甫。始,少阳以病闻,元卿请凡淮
西使在道路者,所在留止之。及少阳卒,凡四十日,不为辍朝,但易将加兵于外
以待。其邸吏无何妄传董重质已杀元济,并屠其家;李吉甫遽请对拜贺,乃辍朝。
数日,知元济尚在。时贼阴计已成,群众四出,狂悍而不可遏,屠舞阳,焚叶县,
攻掠鲁山、襄城。汝州、许州及阳翟人多逃伏山谷荆棘间,为其杀伤驱剽者千里,
关东大恐。
十月,以陈州刺史李光颜为忠武军节度使,又以山南东道节度使严绶充申光
蔡等州招抚使,仍令内常侍崔潭峻监绶军。十年正月,绶军临贼西境。诏曰:
吴元济逆绝人理,反易天常;不居父丧,擅领军政。谕以诏旨,曾无谦恭,
荧惑一方之人,迫胁三军之众。以少阳尝经任使,为之轸悼,命申吊祭,临遣使
臣。陵虐封疆,遂致稽阻,绝朝廷之理,忘父子之恩。旋又掩寇舞阳,伤残吏卒,
焚烧叶县,骚扰闾阎,恣行夺攘,无所畏忌。朕念赏延之义,重伤藩帅之门,尚
欲纳于忠顺之途,处在显荣之地。未能饬怒,犹为包荒,再降诏书,俾申招抚。
而毒螫滋甚,奸心靡悛,寿春西南,又陷镇栅,穷凶稔恶,纵暴延灾。覆载之所
不容,人神之所共弃,良非获已,致此兴戎。吴元济在身官爵,并宜令削夺。令
宣武、大宁、淮南、宣歙等道兵马合势,山南东道及魏博、荆南、江西、剑南东
川兵马与鄂岳许会,东都防御使与怀郑汝节度及义成兵马掎角相应,同期进讨。
二月,绶兵为贼所袭,败于磁丘,退保唐州。四月,光颜破贼党,元济遣人
求援于镇州王承宗、淄郓李师道;二帅上表于朝廷,请赦元济之罪,朝旨不从。
自是两河贼帅所在窃发,冀以沮挠王师。五月,承宗、师道遣盗烧河阴仓,诏御
史中丞裴度于军前宣喻,观用兵形势。度还奏曰:“臣观诸将,唯光颜勇义尽心,
必有成功。”上意甚悦。翌日,光颜奏大破贼于时曲,上曰:“度知光颜,可谓
至矣!”乃以度兼刑部侍郎。自是中外相贺,决不赦贼,征天下兵环申、蔡之郊,
大小十余镇。六月,承宗、师道遣盗伏于京城,杀宰相武元衡、中丞裴度;衡先
死,度重伤而免。宪宗特怒,即命度为宰相,淮右用兵之事,一以委之。七月,
李师道遣嵩山僧圆净结山贼与留邸兵,欲焚烧东都,先事败而祸弭。严绶退罢,
乃以汴州节度使韩弘为淮右行营兵马都统;以高霞寓有名,用为唐邓节度。
十一年春,诸军云合,惟李光颜、怀汝节度乌重胤心无顾望,旦夕血战,继
献戎捷。六月,高霞寓为贼所击,败于铁城,退保新兴栅。时诸军胜负皆不实闻,
多虚称克捷;及霞寓败,中外恟々。宰相谏官屡以罢兵为请,唯裴度坚于破贼。
寻以袁滋代霞寓为唐邓帅,滋柔懦不能军。十二年正月,袁滋复贬,闲厩使李酝
表请军前自效,乃用酝为唐邓帅以代滋。酝军压境,拔贼文城栅,擒栅将吴秀琳,
又获贼将李祐。李光颜亦拔贼郾城。元济始惧,尽发左右及守城卒,属董重质以
抗光颜、重胤。
六月,元济乞降,为群贼所制,不能自拔。上以元凶已蹙,兵未临于贼城,
輓馈日殚,因延英问计于宰相。裴度曰:“贼力已困,但群帅不一,故未能决
降。”上曰:“卿决能行乎?”曰:“臣誓不与贼偕全。”七月,诏以度为彰义
军节度使,兼申光蔡四面行营招抚使,以郾城为行在,蔡州为节度所。八月,度
至郾城,激励士众,军士喜度至,以赏罚必行,皆愿输罄;每出劳,军士有流涕
者。
时李酝营文城栅,既得吴秀琳、李祐,知其可用,委信无疑,日夜与计事于
帐中。祐曰:“元济劲军,多在洄曲西境防捍,而守蔡者皆市人疲耄之卒,可以
乘虚掩袭,直抵悬匏,比贼将闻之,元济成擒矣!”酝然之,咨于裴度。度曰:
“兵非出奇不胜,常侍良图也。”十一月,酝夜出军,令李祐率劲骑三千为前锋,
田进诚三千为后军,酝自率三千为中军。其月十日夜,至蔡州城下,坎墙而毕登,
贼不之觉。十一日,攻衙城,擒元济并其家属以闻。
初,元济之叛,恃其凶狠,然治军无纪纲。其将赵昌洪、凌朝江、董重质等
各权兵外寇。李师道郓州之盐,城往来宁陵、雍丘之间,韩弘知而不禁。淮右自
少诚阻兵已来,三十余年,王师加讨,未尝及其城下,尝走韩全义,败于頔,故
骄悍无所顾忌。且恃城池重固,有陂浸阻回,故以天下兵环攻三年,所克者一县
而已。及黜高霞寓、李逊、袁滋,诸军始进。又得阴山府沙阤骁骑、邯郸勇卒,
光颜、重胤之奋命,及丞相临统,破诸将首尾之计,力擒元恶。
申、蔡之始,人劫于希烈、少诚之虐法,而忘其所归。数十年之后,长者衰
丧,而壮者安于毒暴而恬于搏噬。地既少马,而广畜骡,乘之教战,谓之骡子军。
尤称勇悍,而甲仗皆画为雷公星文,以为厌胜;而少诚能以奸谋固众心。
初,韩全义败于溵水,蔡兵于全义帐中得公卿间问讯书,少诚束而谕众曰:
“朝廷公卿以此书托全义,收蔡州日,乞一将士妻女以为婢妄。”以此激怒其众,
绝其归向之心。是以蔡人有老死不闻天子恩宥者,故坚为贼用。地虽中州,人心
过于夷貊,乃至搜阅天下豪锐,三年而后屈者,彼非将才而力备,盖势驱性习,
不知教义之所致也。
元济至京,宪宗御兴安门受浮,百僚楼前称贺,乃献庙社,徇于两京,斩之
于独柳,时年三十五。其夜失其首。妻沈氏,没入掖庭;弟二人、子三人,流于
江陵诛之;判官刘协庶七人皆斩。光、蔡等州平,始复为王土矣。
史臣曰:治乱,势也,势乱不能卒治。长源以法绳骄军,祸不旋踵;则董公
之宽柔不无谓。古之名将,以阴谋怨望,鲜全其族者。董秦始奋忠义,多长者言,
宜其显赫,及失意挟邪,俄被淮阴之戮,惜哉!吴少诚为希烈之乱胎,虽谋夺其
军,及嗣而灭。而元济效希烈之狂悖,谓无天地,人之凶险,一至于斯!是知王
者御治之道,其可忽诸!
赞曰:圣哲之君,慎名与器。不轨之臣,得宠则戾。董怨而族,吴悖而菹。
好乱乐祸,可监前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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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08 | 显示全部楼层
○薛播 鲍防 李自良 李说 严绶 萧昕 杜亚 王纬 李若初 于颀
卢徵 杨凭 郑元 杜兼 裴玢 薛伾

薛播,河中宝鼎人,中书舍人文思曾孙也。父元晖,什邡令,以播赠工部郎
中。播,天宝中举进士,补校书郎,累授万年县丞、武功令、殿中侍御史、刑部
员外郎、万年令。播温敏,善与人交,李栖筠、常衮、崔祐甫皆引擢之。及祐甫
辅政,用为中书舍人。出汝州刺史,以公事贬泉州刺史。寻除晋州刺史,河南尹,
迁尚书左丞,转礼部侍郎。遇疾,贞元三年卒,赠礼部尚书。
初,播伯父元暧终于隰城丞,其妻济南林氏,丹阳太守洋之妹,有母仪令德,
博涉《五经》,善属文,所为篇章,时人多讽咏之。元暧卒后,其子彦辅、彦国、
彦伟、彦云及播兄据、摠并早孤幼,悉为林氏所训导,以至成立,咸致文学之
名。开元、天宝中二十年间,彦辅、据等七人并举进士,连中科名,衣冠荣之。
鲍防,襄州人。幼孤贫,笃志好学,善属文。天宝末举进士,为渐东观察使
薛兼训从事,累至殿中侍御史。入为职方员外郎,改太原少尹,正拜节度使。入
为御史大夫,历福建、江西观察使,征拜左散骑常侍。扈从奉天,除礼部侍郎,
寻迁工部尚书致仕。
防历洪、福、京兆,皆有政声,唯总戎非所宜,而谬执兵柄。以太原革车胡
骑雄杂,而回鹘深入寇,防出拒战,为虏所败。为礼部侍郎时,尝遇知杂侍御史
窦参于通衢,导骑不时引避,仆人为参所鞭;及参秉政,遽令致仕。防谓亲友曰:
“吾与萧昕之子齿,而与昕同日悬车,非朽迈之致,以余忿见废。”防文学旧人,
历职中外,不因罪戾,而为俗吏所摈,竟以愤终。众颇悯防而咎参,故参之败不
旋踵,非不幸也。
李自良,兖州泗水人。初,禄山之乱,自良从兖郓节度使能元皓,以战功累
授右卫率。后从袁傪讨袁晁陈庄贼,积功至试殿中监,隶浙江东道节度使薛兼
训。兼训移镇太原,自良从行,授河东军节度押衙。兼训卒,鲍防代,又事防为
牙将。会回鹘入寇,防令大将焦伯瑜、杜荣国将兵击之。自良谓防曰:“回鹘远
来求战,未可与争锋。但于归路筑二垒,以兵守之,坚壁不动,虏求战不得,师
老自旋。俟其返昪,即乘之,纵不甚捷,虏必狼狈矣。二垒阨其归路,策之上
也。”防不从,促伯瑜等逆战,遇虏于百井。伯瑜等大败而还,由是稍知名。马
燧代防为帅,署奏自良代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仍为军候。自良勤恪有谋,燧深
委信之。建中年,田悦叛,燧与抱真东讨;自良常为河东大将,摧锋陷阵,破田
悦。及讨李怀光于河中,自良专河东军都将,前后战绩居多。燧之立功名,由自
良协辅之力也。
贞元三年,从燧入朝,罢燧兵权,德宗欲以自良代燧。自良恳辞事燧久,不
欲代为军帅,物议多之,乃授右龙武大将军。德宗以河东密迩胡戎,难于择帅,
翌日,自良谢,上谓之曰:“卿于马燧存军中事分,诚为得礼,然北门之寄,无
易于卿。”即日拜检校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太原尹、北都留守、河东节度支
度营田观察使。在镇九年,以简俭守职,军民胥悦。虽出身戎伍,动必循法,略
不以暴戾加人。十一年五月,卒于军,年六十三,上甚嗟惜之,废朝一日,赠左
仆射,赙布帛米粟有差。
李说,淮安王神通之裔也。父遇,天宝中为御史中丞。说以门荫历仕,累佐
使幕。马燧为河阳三城、太原节度,皆辟为从事。累转御史郎官,御史中丞,太
原少尹,出为汾州刺史。节度使李自良复奏为太原少尹、检校庶子、兼中丞。
贞元十一年五月,自良病,凡六日而卒。匿丧,阳言病甚,数日发丧。先是,
都虞候张瑶久在军,素得士心,尝请假迁葬,自良未许。至是,说与监军王定远
谋,乃给瑶假,以大将毛朝阳代瑶,然后遣使告自良病。中使第五国珍自云、朔
使还,过太原,闻自良病,中使迟留信宿。自良卒,国珍急驰至京,先说使至。
乃下制以通王领河东节度大使,以说为行军司马,充节度留后、北都副留守;仍
令国珍赍说官告及军府将吏部内刺史等敕书三十余通往太原宣赐,军中始定。
定远恃立说之功,颇恣纵横,军政皆自专决,仍请赐印。监军有印,自定远
始也。定远既得印,益暴,将吏辄自补授,说浸不欢,遂成嫌隙。是岁七月,定
远署虞候田宏为列将,以代彭令茵。令茵不伏,扬言曰:“超补列将,非功不可,
宏有何功,敢代予任!”定远闻而含怒,召令茵斩之,埋于马粪之中。家人请尸,
不与,三军皆怨。说具以事闻。德宗以定远有奉天扈从之功,恕死停任。制未至,
定远怒说奏闻,趋府谋杀说,升堂未坐,抽刀刺说,说走而获免。定远驰至府门,
召集将吏,于箱中陈敕牒官告二十余轴,示诸将曰:“有敕,令李景略知留后,
遣说赴京,公等皆有恩命。”指箱中示之,诸将方拜抃,大将马良辅呼而麾众曰:
“箱中皆监军旧官告,非恩命也,不可受,但备急变尔。”定远知事败,走登乾
阳楼,召其部下将卒,多不之应。比夜,定远坠城下槎枿,伤而不死。寻有诏削
夺,长流崖州。大将高迪等同其谋,说皆斩之。寻正拜河东节度使,检校礼部尚
书。
说在镇六年,初勤心吏职,后遇疾,言语行步蹇涩,不能录军府之政,悉监
军主之。又为孔目吏宋季等欺诳,军政事多隳紊,如此累年。十六年十月卒,年
六十一,废朝一日,赠左仆射。
是月,制以河东节度行军司马郑儋检校工部尚书,兼太原尹、御史大夫、河
东节度度支营田观察等使、北都留守,在任不期年而卒。
严绶,蜀人。曾祖方约,利州司功。祖挹之,符离尉。父丹,殿中侍御史。
绶,大历中登进士第,累佐使府。贞元中,由侍御史充宣翕团练副使,深为其使
刘赞委遇,政事多所咨访。十二年,赞卒,绶掌宣歙留务,倾府藏以进献,由是
有恩,召为尚书刑部员外郎。天下宾佐进献,自绶始也。
未几,河东节度使李说婴疾,事多旷弛,行军司马郑儋代综军政;既而说卒,
因授儋河东节度使。是时姑息四方诸侯,未尝特命帅守,物故即用行军司马为帅,
冀军情厌伏。儋既为帅,德宗选朝士可以代儋为行军司马者。因绶前日进献,上
颇记之,故命检校司封郎中,充河东行军司马。不周岁,儋卒,迁绶银青光禄大
夫、检校工部尚书,兼太原尹、御中大夫、北都留守,充河东节度支度营田观察
处置等使。元和元年,杨惠琳叛于夏州,刘辟叛于成都,绶表请出师讨伐。绶悉
选精甲,付牙将李光颜兄弟,光颜累立战功。蜀、夏平,加绶检校尚书左仆射。
寻拜司空,进阶金紫,封扶风郡公。绶在镇九年,以宽惠为政,士马蕃息,境内
称治。
四年,入拜尚书右仆射。绶虽名家子,为吏有方略,然锐于势利,不存名节,
人士以此薄之。尝预百僚廊下食,上令中使马江朝赐樱桃。绶居两班之首,在方
镇时识江朝,叙语次,不觉屈膝而拜,御史大夫高郢亦从而拜。是日,为御史所
劾,绶待罪于朝,命释之。翌日,责江朝,降官一等。寻出镇荆南,进封郑国公。
有溆州蛮首张伯靖者,杀长吏,据辰、锦等州,连九洞以自固,诏绶出兵讨之。
绶遣部将李忠烈赍书晓谕,尽招降之。
九年,吴元济叛,朝议加兵,以绶有弘恕之称,可委以戎柄,乃授山南东道
节度使,寻加淮西招抚使。绶自帅师压贼境,无威略以制寇;到军日,遽发公藏
以赏士卒,累年蓄积,一旦而尽。又厚赂中贵人以招声援。师徒万余,闭壁而已,
经年无尺寸功。裴度见上,屡言绶非将帅之才,不可责以戎事,乃拜太子少保代
归。寻检校司空。久之,进位太傅,食封至三千户。长庆二年五月卒,年七十七,
诏赠太保。
绶材器不逾常品,事兄嫂过谨,为时所称。常以宽柔自持,位跻上公,年至
大耋,前后统临三镇,皆号雄藩,所亲士亲睹为将相者凡九人,其贵寿如此。
萧昕,河南人。少补崇文进士。开元十九年,首举博学宏辞,授阳武县主簿。
天宝初,复举宏辞,授寿安尉,再迁左拾遗。昕尝与布衣张镐友善,馆而礼之,
表荐之曰:“如镐者,用之则为王者师,不用则幽谷一叟尔。”玄宗擢镐拾遗,
不数年,出入将相。及安禄山反,昕举赞善大夫来瑱堪任将帅;思明之乱,瑱功
居多。累迁宪部员外郎,为副元帅哥舒翰掌书记。潼关败,间道入蜀,迁司门郎
中。寻兼安陆长史,为河南等道都统判官。迁中书舍人,兼扬府司马,佐军仍旧,
入拜本官,累迁秘书监。代宗幸陕,昕出武关诣行在,转国子祭酒。大历初,持
节吊回鹘。时回鹘恃功,廷诘昕曰:“禄山、思明之乱,非我无以平定,唐国奈
何市马而失信,不时归价?”众皆失色。昕答曰:“国家自平寇难,赏功无丝毫
之遗,况邻国乎!且仆固怀恩,我之叛臣,乃者尔助为乱,联西戎而犯郊畿;及
吐蕃败走,回纥悔惧,启颡乞和。非大唐存念旧功,则当匹马不得出塞矣!是回
纥自绝,非我失信。”回纥惭退,加礼以归,为常侍。十二年。朱泚之乱,徒步
出城,泚急求之,亡窜山谷间。至奉天,迁太子少傅。贞元初,兼礼部尚书,寻
复知贡举。五年,致仕。七年,卒于家,年九十,废朝,谥曰懿。
杜亚,字次公,自云京兆人也。少颇涉学,善言物理及历代成败之事。至德
初,于灵武献封章,言政事,授校书郎。其年,杜鸿渐为河西节度,辟为从事,
累授评事、御史。后入朝,历工、户、兵、吏四员外郎。永泰末,剑南叛乱,鸿
渐以宰相出领山、剑副元帅,以亚及杨炎并为判官。使还,授吏部郎中、谏议大
夫。炎为礼部郎中、知制诰、中书舍人。亚自以才用合当柄任,虽为谏议大夫,
而心不悦。李栖筠承恩,众望必为宰相,亚厚结之。元载得罪,亚与刘晏、李涵
等七人同鞫讯之。载死之翌日,亚迁给事中、河北宣慰使。宰相常衮亦不悦亚,
岁余,出为洪州刺史、兼御史中丞、江西都团练观察使。
德宗初嗣位,励精求贤,令中使召亚。亚自揣必以宰辅见征,乃促程而进,
累路与人言议,语及行宰相事方面,或以公事谘祈,亚皆纳之。既至,帝微知之,
不悦;又奏对辞旨疏阔,出为陕州观察使兼转运使。寻迁河中、晋、绛等州防御
观察使。杨炎作相,刘晏得罪,亚坐贬睦州刺史。
兴元初,召拜刑部侍郎。出为扬州长史、兼御史大夫、淮南节度观察使。时
承陈少游征税烦重,奢侈僣滥之后,又新遭王绍乱兵剽掠;淮南之人,望亚之至,
革刬旧弊,冀以康宁。亚自以材当公辅之选,而联出外职,志颇不适,政事多委
参佐,招引宾客,谈论而已。扬州官河填淤,漕輓堙塞,又侨寄衣冠及工商等
多侵衢造宅,行旅拥弊。亚乃开拓疏启,公私悦赖,而盛为奢侈。江南风俗,春
中有竞渡之戏,方舟并进,以急趋疾进者为胜。亚乃令以漆涂船底,贵其速进;
又为绮罗之服,涂之以油,令舟子衣之,入水而不濡。亚本书生,奢纵如此,朝
廷亟闻之。
贞元五年,以户部侍郎窦觎为淮南节度代亚。亚犹以旧望,窦觎甚畏之。改
检校吏部尚书,判东都尚书省事,充东都留守、都防御使。既病风,尚建利以固
宠,奏请开苑内地为营田,以资军粮;减度支每年所给,从之。亚不躬亲部署,
但委判官张荐、杨晪。初,奏请取荒地营田,其苑内地堪耕食者,先为留司中
官及军人等开垦已尽。晋计急,乃取军中杂钱举息与畿内百姓,每至田收之际,
多令军人车牛散入村乡,收敛百姓所得菽粟将还军。民家略尽,无可输税,人多
艰食,由是大致流散。乃厚赂中官,令奏河南尹无政,亚自此亦规求兼领河南尹,
事不果。帝渐知虚诞,乃以礼部尚书董晋代为东都留守,召亚还京师。既风疾渐
深,又患脚膝,不任朝谒。贞元十四年卒于家,年七十四,赠太子少傅。
王纬,字文卿,太原人也。祖景,司门员外、莱州刺史。父之咸,长安尉;
与昆弟之贲、之涣皆善属文。之咸以纬贵,故累赠刺史。纬举明经,又书判入等,
历长安尉,出佐使府,授御史郎官,入朝为金部员外郎、剑南租庸使、检校司封
郎中、彭州刺史、检校庶子、兼御史中丞、西川节度营田副使。初,大历中,路
嗣恭为江西观察使,陷害判官李泌,将诛之;纬亦为路嗣恭判官,说谕救解,获
免。贞元三年,泌为相,擢授纬给事中。未数日,又擢为润州刺史、兼御史中丞、
浙江西道都团练观察使。十年,加御史大夫,兼诸道盐铁转运使。三岁,加检校
工部尚书。纬性勤俭,历官清洁,而伤于苛碎,多用削刻之吏,督察巡属,人不
聊生。贞元十四年卒,年七十一,废朝一日,赠太子少保。
李若初,赵郡人。贞观中并州长史、工部侍郎弘节之曾孙也。祖道谦,太府
卿。若初少孤贫,初为转运使刘晏下微冗散职;晏判官包佶重其勤干,以女妻之。
历陈州太康令。刺史李芃初莅官,若初献计,请收敛羡余钱物,交结权贵,芃厚
遇之。累岁,芃迁河阳三城使,奏若初为从事,军中之事,多以委之。累授检校
郎中、兼中丞、怀州刺史。转虢州刺史,坐公事为观察使劾奏,免归。久之,出
为衢州刺史,迁福州刺史、兼御史中丞、福建都团练使。寻迁越州刺史、浙江东
道都团练观察使。十四年秋,代王纬为润州刺史、兼御史大夫、浙江都团练观察、
诸道盐铁转运使。善于吏道,性严强,力束敛下,吏人甚畏服。方整理盐法,颇
有次叙。贞元十五年,遇疾卒,废朝一日,赠礼部尚书。
于颀,字休明,河南人也。父庭谓,济王府仓曹,累赠尚书左仆射。颀少以
吏事闻,累授京兆府士曹,为尹史翙所赏重。翙出镇襄、汉,奏为御史,充判官。
翙为乱兵所杀,颀挺出收葬遗骸,时人义之。度支使第五琦署为河东租庸使,累
授凤翔少尹、度支郎中、兼御史中丞、转运租庸粮料盐铁等使。颀因奏移转运汴
州院于河阴,以汴州累遇兵乱,散失钱帛故也。元载为诸道营田使,又署为郎官,
令于东都、汝州开置屯田。历户部侍郎、秘书少监、京兆尹、太府卿,代杜济为
京兆尹。
及为大官,好任机数,专候权要,朝列中无势利者,视之蔑如也。曲事元载,
亲昵之。而为政苛细无大体;丁所生母忧罢。及载得罪后,出为郑州刺史,迁河
南尹,以无政绩代还。时征汾州刺史刘暹。暹刚肠嫉恶,历典数州,皆为廉使畏
惧。宰相卢杞恐暹为御史大夫,亏沮己之所见,遽称荐颀为御史大夫,以其柔佞
易制也。从幸奉天,改左散骑常侍,历左千牛上将军,徙大理卿、太子少保、工
部尚书。因入朝仆地,为金吾仗卫掖起,改太子少师致仕。贞元十五年卒,时年
七十四。
卢徵,范阳人也,家于郑之中牟。少涉猎书记。永泰中,江淮转运使刘晏辟
为从事,委以腹心之任,累授殿中侍御史。晏得罪,贬珍州司户。元琇亦晏之门
人,兴元中,为户部侍郎、判度支,荐徵为京兆司录、度支员外。琇得罪,坐贬
为信州长史。迁信州刺史。入为右司郎中,骤迁给事中。户部侍郎窦参深遇之,
方倚以自代。贞元八年春,同州刺史阙,参请以尚书左丞赵憬补之,特诏用徵,
以间参腹心也。数岁,转华州刺史。徵冀复入用,深结托中贵,厚遗之。故事,
同、华以近地人贫,每正至端午降诞,所献甚薄;徵遂竭其财赋,每有所进献,
辄加常数,人不堪命。疾病卧理者数年,贞元十六年卒,时年六十四。
杨凭,字虚受,弘农人。举进士,累佐使府。征为监察御史,不乐检束,遂
求免。累迁起居舍人、左司员外郎、礼部兵部郎中、太常少卿、湖南江西观察使,
入为左散骑常侍、刑部侍郎、京兆尹。凭工文辞,少负气节;与母弟凝、凌相友
爱,皆有时名。重交游,尚然诺,与穆质、许孟容、李鄘、王仲舒为友,故时人
称杨、穆、许、李之友,仲舒以后进慕而入焉。性尚简傲,不能接下,以此人多
怨之。及历二镇,尤事奢侈。
元和四年,拜京兆尹,为御史中丞李夷简劾奏凭前为江西观察使赃罪及他不
法事,敕付御史台覆按,刑部尚书李鄘、大理卿赵昌同鞫问台中。又捕得凭前江
西判官、监察御史杨瑗系于台,复命大理少卿胡珦、左司员外郎胡证、侍御史
韦顗同推鞫之。诏曰:“杨凭顷在先朝,委以藩镇,累更选用,位列大官。近者
宪司奏劾,暴扬前事,计钱累万,曾不报闻,蒙蔽之罪,于何逃责?又营建居室,
制度过差,侈靡之风,伤我俭德。以其自尹京邑,人颇怀之,将议刑书,是加愍
恻。宜从遐谴,以诫百僚,可守贺州临贺县尉同正,仍驰驿发遣。”先是,凭在
江西,夷简自御史出,官在巡属。凭颇疏纵,不顾接之。夷简常切齿。及凭归朝,
修第于永宁里,功作并兴,又广蓄妓妾于永乐里之别宅,时人大以为言。夷简乘
众议,举劾前事,且言修营之僣,将欲杀之。及下狱,置对数日,未得其事。夷
简持之益急,上闻,且贬焉,追旧从事以验。自贞元以来居方镇者,为德宗所姑
息,故穷极僣奢,无所畏忌。及宪宗即位,以法制临下,夷简首举凭罪,故时议
以为宜;然绳之太过,物论又讥其深切矣。
郑元,举进士第,累迁御史中丞。贞元中为河中节度使杜确行军司马。确卒,
遂继为节度使,入拜尚书左丞。元和二年,转户部侍郎、兼御史大夫、判度支。
三年春,迁刑部尚书,兼京兆尹。九月,复判度支,依前刑部尚书、兼御史大夫。
元性严毅,有威断,更践剧任,时称其能。元和四年,以疾辞职,守本官,逾月
卒。
杜兼,京兆人,贞观中宰相杜正伦五代孙。举进士,累辟诸府从事,拜濠州
刺史。兼性浮险,豪侈矜气。属贞元中德宗厌兵革,姑息戎镇,至军郡刺史,亦
难于更代。兼探上情,遂练卒修武,占召劲勇三千人以上闻,乃恣凶威。录事参
军韦赏、团练判官陆楚,皆以守职论事忤兼,兼密诬奏二人通谋,扇动军中。忽
有制使至,兼率官吏迎于驿中,前呼韦赏、陆楚出,宣制杖杀之。赏进士擢第,
楚兖公象先之孙,皆名家,有士林之誉;一朝以无罪受戮,郡中股栗,天下冤叹
之。又诬奏李藩,将杀之,语在藩事中。故兼所至,人侧目焉。元和初,入为刑
部、吏部郎中,拜给事中,除金商防御使,旋授河南少尹、知府事,寻正拜河南
尹。皆杜佑在相位所借护也。元和四年,卒于官。
裴玢,京兆人。五代祖疏勒国王绰,武德中来朝,授鹰扬大将军,封天郡公,
因留阙下,遂为京兆人。玢初为金吾将军论惟明
傔,德宗幸奉天,以战功封忠义郡王。惟明镇鄜坊,累署玢为都虞候。后
节度王栖曜卒,中军将何朝宗谋作乱,中夜纵火,玢匿身不救火,迟明而擒朝宗。
德宗发三司使按问,竟斩朝宗及行军司马崔辂,以同州刺史刘公济为节度使,以
玢为坊州长史、兼侍御史,充行军司马。明年,公济卒,拜玢鄜州刺史、兼御史
大夫,充节度观察等使。三年,改授山南西道节度观察等使。
玢历二镇,颇以公清苦节为政;不交权幸,不务贡献,蔬食敝衣,居处才避
风雨,而廪库饶实,三军百姓安业,近代将帅无比焉。及绵疾辞位,请归长安。
元和七年卒,年六十五,赠尚书左仆射,谥曰节。
薛伾,胜州刺史涣之子。尚父汾阳王召置麾下,著名于诸将间。左仆射李
揆使西蕃,伾为将从役。时贼泚之难,昆夷赴义,伾驰骑乡导,至于武功,
擢授左威卫将军。使绝域者前后数四,累迁左金吾卫大将军、检校工部尚书、兼
将作监,出为鄜坊观察使。元和八年,卒于官,赠潞州大都督。
史臣曰:薛播温敏有文,鲍防董戎无术,李、严太原之政,可谓美矣。萧昕
抱则哲之知,杜亚怀非次之望。王纬清洁而伤苛碎,若初善理而性刚严。于颀好
任机权,趋附势利。卢徵厚敛货贿,结托中人。杨凭好奢,郑元有断。杜兼杀戮
端士,怙乱邀君。裴玢发奸谋,安民和众。而玢敝衣粝食,不交权幸,帑庾咸实,
郡邑以宁。若夫君子无求备于人,舍短从长,彰善瘅恶,则裴玢之善,抑之更扬;
杜兼之恶,欲盖而彰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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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09 | 显示全部楼层

○杜黄裳 高郢(子定) 杜佑(子式方 从郁 式方子悰 从郁子牧)

杜黄裳,字遵素,京兆杜陵人也。登进士第、宏辞科,杜鸿渐深器重之。为
郭子仪朔方从事,子仪入朝,令黄裳主留务于朔方。邠将李怀光与监军阴谋代子
仪,乃为伪诏书,欲诛大将温儒雅等。黄裳立辨其伪,以告怀光,怀光流汗伏罪。
诸将有难制者,黄裳矫子仪命尽出之,数月而乱不作。后入为台省官,为裴延龄
所恶,十年不迁。贞元末,为太常卿。王叔文之窃权,黄裳终不造其门。尝语其
子婿韦执谊,令率百官请皇太子监国,执谊遽曰:“丈人才得一官,可复开口议
禁中事耶!”黄裳勃然曰:“黄裳受恩三朝,岂可以一官见买!”即拂衣而出。
寻拜平章事。
邠州节度使韩全义曾居讨伐之任,无功,黄裳奏罢之。刘辟作乱,议者以剑
南险固,不宜生事;唯黄裳坚请讨除,宪宗从之。又奏请不以中官为监军,只委
高崇文为使。黄裳自经营伐蜀,以至成功,指授崇文,无不悬合。崇文素惮刘
澭,黄裳使人谓崇文曰:“若不奋命,当以刘澭代之。”由是得崇文之死力。
既平辟,宰臣入贺,帝目黄裳曰:“此卿之功也。”后与宪宗语及方镇除授,黄
裳奏曰:“德宗自艰难之后,事多姑息。贞元中,每帅守物故,必先命中使侦伺
其军动息,其副贰大将中有物望者,必厚赂近臣以求见用,帝必随其称美而命之,
以是因循,方镇罕有特命帅守者。陛下宜熟思贞元故事,稍以法度整肃诸侯,则
天下何忧不治!”宪宗然其言。由是用兵诛蜀、夏之后,不容藩臣蹇傲,克复两
河,威令复振,盖黄裳启其衷也。黄裳有经画之才,达于权变,然检身律物,寡
廉洁之誉,以是居鼎职不久。二年正月,检校司空,同平章事,兼河中尹、河中
晋绛等州节度使。八月,封邠国公。三年九月,卒于河中,年七十一,赠司徒,
谥曰宣。
黄裳性雅淡宽恕,心虽从长,口不忤物。始为卿士,女嫁韦执谊,深不为执
谊所称;及执谊谴逐,黄裳终保全之,洎死岭表,请归其丧,以办葬事。及是被
疾,医人误进其药,疾甚而不怒。然为宰相,除授不分流品,或官以赂迁,时论
惜之。
黄裳殁后,贿赂事发。八年四月,御史台奏:“前永乐令吴凭为僧鉴虚受托,
与故司空杜黄裳,于故州邠宁节度使高崇文处纳赂四万五千贯,并付黄裳男载,
按问引伏。”敕曰:“吴凭曾佐使府,忝履宦途,自宜畏法惜身,岂得为人通贷!
事关非道,理合惩愆,宜配流昭州。其付杜载钱物,宰辅之任,宠寄实深,致兹
货财,不能拒绝,已令按问,悉合征收,贵全终始之恩,俾弘宽大之典。其所取
钱物,并宜矜免,杜载等并释放。”
载为太子仆,长庆中,迁太仆少卿、兼御史中丞,充入吐蕃使。
载弟胜,登进士第,大中朝位给事中。胜子廷坚,亦进士擢第。
高郢,字公楚,其先渤海蓚人。九岁通《春秋》,能属文。天宝末,盗据京
邑,父伯祥先为好畤尉,抵贼禁,将加极刑。郢时年十五,被发解衣,请代其父,
贼党义之,乃俱释。后举进士擢第,应制举,登茂才异行科,授华阴尉。尝以鲁
不合用天子礼乐,乃引《公羊传》,著《鲁议》,见称于时,由是授咸阳尉。
郭子仪节制朔方,辟为掌书记。子仪尝怒从事张昙,奏杀之;郢极言争救,
忤子仪旨,奏贬猗氏丞。李怀光节制邠宁,奏为从事,累转副元帅判官、检校礼
部郎中。怀光背叛,将归河中,郢言:“西迎大驾,岂非忠乎!”怀光忿而不听。
及归镇,又欲悉众而西。时浑瑊军孤,群帅未集,郢与李鄘誓死驻之。属怀光长
子琟候郢,郢乃谕以逆顺曰:“人臣所宜效顺。且自天宝以来阻兵者,今复谁
在?况国家自有天命,非独人力。今若恃众西向,自绝于天,十室之邑,必有忠
信,安知三军不有奔溃者乎?”李琟震惧,流泪气索。明年春,郢与都知兵马
使吕鸣岳、都虞候张延英同谋间道上表;及受密诏,事泄,二将立死。怀光乃大
集将卒,白刃盈庭,引郢诘之。郢挺然抗辞,无所惭隐,愤气感发,观者泪下,
怀光惭沮而止。德宗还京,命谏议大夫孔巢父、中人啖守盈赴河中宣慰怀光,授
以太保;而怀光怒,激其亲兵诟詈,杀守盈及巢父。巢父之被刃也,委于地,郢
就而抚之。乃怀光被诛,马燧辟郢为掌书记。
未几,征拜主客员外,迁刑部郎中,改中书舍人。凡九岁,拜礼部侍郎。时
应进士举者,多务朋游,驰逐声名;每岁冬,州府荐送后,唯追奉宴集,罕肄其
业。郢性刚正,尤嫉其风,既领职,拒绝请托,虽同列通熟,无敢言者。志在经
艺,专考程试。凡掌贡部三岁,进幽独,抑浮华,朋滥之风,翕然一变。拜太常
卿。贞元十九年冬,进位银青光禄大夫,守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顺宗
即位,转刑部尚书,为韦执谊等所惮。寻罢知政事,以本官判吏部尚书事。明年,
出镇华州。
元和元年冬,复拜太常卿,寻除御史大夫。数月,转兵部尚书。逾月,再表
乞骸,不许。又上言曰:“臣闻劳生佚老,天理自然,蠕动翾飞,日入皆息。自
非贡禹之守经据古,赵喜之正身匪懈,韩暨之志节高洁,山涛之道德模表,纵过
常期,讵为贪冒。其有当仁不让,急病忘身,岂止君命,犹宜身举。臣郢不才,
久辱高位,无任由衷沥恳之至。”乃授尚书右仆射致仕。六年七月卒,年七十二。
赠太子太保,谥曰贞。
郢性恭慎廉洁,罕与人交游,守官奉法勤恪,掌诰累年,家无制草。或谓之
曰:“前辈皆留制集,公焚之何也?”曰:“王言不可存私家。”时人重其慎密。
与郑珣瑜并命拜相;未几,德宗升遐。时同在相位,杜佑以宿旧居上,而韦执谊
由朋党专柄。顺宗风恙方甚,枢机不宣,而王叔文以翰林学士兼户部侍郎,充度
支副使。是时政事,王叔文谋议,王伾通导,李忠言宣下,韦执谊奉行。珣瑜
自受命,忧形颜色,至是以势不可夺,因称疾不起。郢则因循,竟无所发,以至
于罢。物论定此为优劣焉。子定嗣。
定,幼聪警绝伦,年七岁时,读《尚书·汤誓》,问郢曰:“奈何以臣伐君?”
郢曰:“应天顺人,不为非道。”又问曰:“用命赏于祖,不用命戮于社,是顺
人乎?”父不能对。仕至京兆参军。小字董二,人以幼慧,多以字称之。尤精
《王氏易》,尝为《易图》,合入出以画八卦,上圆下方,合则重,转则演,七
转而六十四卦六甲八节备焉。著《易外传》二十二卷。
杜佑,字君卿,京兆万年人。曾祖行敏,荆、益二州都督府长史、南阳郡公。
祖悫,右司员外郎、详正学士。父希望,历鸿胪卿、恒州刺史、西河太守,赠右
仆射。佑以荫入仕,补济南郡参军、剡县丞。时润州刺史韦元甫尝受恩于希望,
佑谒见,元甫未之知,以故人子待之。他日,元甫视事,有疑狱不能决。佑时在
旁,元甫试讯于佑;佑口对响应,皆得其要。元甫奇之,乃奏为司法参军。元甫
为浙西观察、淮南节度,皆辟为从事,深所委信。累官至检校主客员外郎,入为
工部郎中,充江西青苗使,转抚州刺史。改御史中丞,充容管经略使。杨炎入相,
征入朝,历工部、金部二郎中,并充水陆转运使,改度支郎中,兼和籴等使。时
方军兴,馈运之务,悉委于佑;迁户部侍郎、判度支。为卢杞所恶,出为苏州刺
史。佑母在,杞以苏州忧阙授之。佑不行,俄换饶州刺史。未几,兼御史大夫,
充岭南节度使。时德宗在兴元。朝廷故事,执政往往遗脱;旧岭南节度,常兼五
管经略使,佑独不兼。故五管不属岭南,自佑始也。
贞元三年,征为尚书左丞,又出为陕州观察使,迁检校礼部尚书、扬州大都
督府长史,充淮南节度使。丁母忧,特诏起复,累转刑部尚书、检校右仆射。十
六年,徐州节度使张建封卒,其子愔为三军所立,诏佑以淮南节制检校左仆射、
同平章事,兼徐泗节度使,委以讨伐。佑乃大具舟舰,遣将孟准先当之。准渡淮
而败,佑杖之,固境不敢进。及诏以徐州授愔,而加佑兼濠、泗等州观察使。在
扬州开设营垒三十余所,士马修葺。然于宾僚间依阿无制,判官南宫僔、李亚、
郑元均争权,颇紊军政,德宗知之,并窜于岭外。
十九年入朝,拜检校司空、同平章事,充太清宫使。德宗崩,佑摄冢宰,寻
进位检校司徒,充度支盐铁等使,依前平章事。旋又加弘文馆大学士。时王叔文
为副使,佑虽总统,而权归叔文。叔文败,又奏李巽为副使,颇有所立。顺宗崩,
佑复摄冢宰,寻让金谷之务,引李巽自代。先是,度支以制用惜费,渐权百司之
职,广署吏员,繁而难理;佑始奏营缮归之将作,木炭归之司农,染练归之少府,
纲条颇整,公议多之,朝廷允其议。
元和元年,册拜司徒、同平章事,封岐国公。时河西党项潜导吐蕃入寇,边
将邀功,亟请击之。佑上疏论之曰:
臣伏见党项与西戎潜通,屡有降人指陈事迹,而公卿廷议,以为诚当谨兵戎,
备侵轶,益发甲卒,邀其寇暴。此盖未达事机,匹夫之常论也。
夫蛮夷猾夏,唐虞已然。周宣中兴,猃狁为害,但命南仲往城朔方,追之太
原,及境而止,诚不欲弊中国而怒远夷也。秦平六国,恃其兵力,北筑长城,以
拒匈奴;西逐诸羌,出于塞外。劳力扰人,结怨阶乱,中国未静,白徒竞起,海
内云扰,实生谪戍。汉武因文、景之富,命将兴师,遂至户口减半,竟下哀痛之
诏罢田轮台。前史书之,尚嘉其先迷而后复。盖圣王之理天下也,唯务绥静蒸人,
西至流沙,东渐于海,在南与北,亦存声教。不以远物为珍,匪求遐方之贡,岂
疲内而事外,终得少而失多。故前代纳忠之臣,并有匡君之议。淮南王请息师于
闽越,贾捐之愿弃地于珠崖,安危利害,高悬前史。
昔冯奉世矫汉帝之诏,击莎车,传其王首于京师,威震西域。宣帝大悦,议
加爵土之赏。萧望之独以为矫制违命,虽有功效,不可为法;恐后之奉使者争逐
发兵,为国家生事,述理明白,其言遂行。国家自天后已来,突厥默啜兵强气勇,
屡寇边城,为害颇甚。开元初,边将郝灵佺亲捕斩之,传首阙下,自以为功,代
莫与二,坐望荣宠。宋璟为相,虑武臣邀功,为国生事,止授以郎将。由是讫开
元之盛,无人复议开边,中国遂宁,外夷亦静。此皆成败可征,鉴戒非远。
且党项小蕃,杂处中国,本怀我德,当示抚绥。间者边将非廉,亟有侵刻,
或利其善马,或取其子女,便贿方物,征发役徒。劳苦既多,叛亡遂起,或与北
狄通使,或与西戎寇边,有为使然,固当惩革。《传》曰:“远人不服,则修文
德以来之。”《管子》曰:“国家无使勇猛者为边境。”此诚圣哲识微知著之远
略也。今戎丑方强,边备未实,诚宜慎择良将,诫之完葺,使保诚信,绝其求取,
用示怀柔。来则惩御,去则谨备,自然怀柔,革其奸谋,何必遽图兴师,坐致劳
费!
陛下上圣君人,覆育群类,动必师古,谋无不臧。伏望坚保永图,置兵衽席,
天下幸甚!臣识昧经纶,学惭博究,窃鼎铉之宠任,为朝廷之老臣,恩深莫伦,
志恳思报,臧否备阅,刍荛上陈,有渎旒扆,伏深惶悚。
上深嘉纳。
岁余,请致仕,诏不许,但令三五日一入中书,平章政事。每入奏事,宪宗
优礼之;不名,常呼司徒。佑城南樊川有佳林亭,卉木幽邃,佑每与公卿宴集其
间,广陈妓乐。诸子咸居朝列,当时贵盛,莫之与比。元和七年,被疾,六月,
复乞骸骨。表四上,情理切至,宪宗不获已,许之。诏曰:
宣力济时,为臣之懿躅;辞荣告老,行己之高风。况乎任重公台,义深翼赞,
秉冲让之志,坚金石之诚。敦谕既勤,所执弥固,则当遂其衷恳,进以崇名;尚
齿优贤,斯王化之本也。
金紫光禄大夫、守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充弘文馆大学士、太清宫使、
上柱国、岐国公、食邑三千户杜佑,岩廊上才,邦国茂器;蕴经通之识,履温厚
之姿,宽裕本乎性情,谋猷彰乎事业。博闻强学,知历代沿革之宜;为政惠人,
审群黎利病之要。由是再司邦用,累历藩方,出总戎麾,入和鼎实,聿膺重寄,
历事先朝,左右朕躬,夙夜不懈。命以诏册,登之上公,肃恭在廷,华发承弁。
兹可谓国之元老,人之具瞻者也。
朕缵承丕业,思弘景化,选劳求旧,期致时邕,方伸引翼之仪,遽抗悬车之
请。而又固辞年疾,乞就休闲,已而复来,星琯屡变,有不可抑,良用耿然。永
惟古先哲王,君臣之际,臣有耆艾以求其退,君有优赐以徇其情;乃辍邓禹敷教
之功,仍增王祥辅导之秩,俾养浩然之气,安于敬止之乡,庶乎怡神葆和,永绥
福履。仍加阶级,以厚宠章,可光禄大夫、守太保致仕,宜朝朔望。
是日,上遣中使就佑第赐绢五百匹、钱五百千。其年十一月薨,寿七十八,
废朝三日,册赠太傅,谥曰安简。
佑性敦厚强力,尤精吏职,虽外示宽和,而持身有术。为政弘易,不尚皦察,
掌计治民,物便而济,驭戎应变,即非所长。性嗜学,该涉古今,以富国安人之
术为己任。初开元末,刘秩采经史百家之言,取《周礼》六官所职,撰分门书三
十五卷,号曰《政典》,大为时贤称赏;房琯以为才过刘更生。佑得其书,寻味
厥旨,以为条目未尽,因而广之,加以开元礼、乐,书成二百卷,号曰《通典》。
贞元十七年,自淮南使人诣阙献之,曰:
臣闻太上立德,不可庶几;其次立功,遂行当代;其次立言,见志后学。由
是往哲递相祖述,将施有政,用乂邦家。臣本以门资,幼登官序,仕非游艺,才
不逮人,徒怀自强,颇玩坟籍。虽履历叨幸,或职剧务殷,窃惜光阴,未尝轻废。
夫《孝经》、《尚书》、《毛诗》、《周易》、《三传》,皆父子君臣之要道;
十伦五教之宏纲,如日月之下临,天地之大德,百王是式,终古攸遵。然多记言,
罕存法制;愚管窥测,莫达高深,辄肆荒虚,诚为亿度。每念懵学,莫探政经,
略观历代众贤著论,多陈紊失之弊,或阙匡拯之方。臣既庸浅,宁详损益,未原
其始,莫畅其终。尚赖周氏典礼,秦皇荡灭不尽,纵有繁杂,且用准绳。至于往
昔是非,可为来今龟镜,布在方册,亦粗研寻。自顷缵修,年逾三纪,识寡思拙,
心昧辞芜。图籍实多,事目非少,将事功毕,罔愧乖疏,固不足发挥大猷,但竭
愚尽虑而已。书凡九门,计贰百卷,不敢不具上献,庶明鄙志所之,尘渎圣聪,
兢惶无措。
优诏嘉之,命藏书府。其书大传于时,礼乐刑政之源,千载如指诸掌,大为
士君子所称。
佑性勤而无倦,虽位极将相,手不释卷。质明视事,接对宾客,夜则灯下读
书,孜孜不怠。与宾佐谈论,人惮其辩而伏其博,设有疑误,亦能质正。始终言
行,无所玷缺,唯在淮南时,妻梁氏亡后,升嬖妾李氏为正室,封密国夫人,亲
族子弟言之不从,时论非之。
三子,师损嗣,位终司农少卿。
式方,字考元。以荫授扬府参军,转常州晋陵尉。浙西观察使王纬辟为从事,
入为太子通事舍人,改太常寺主簿。明练钟律,有所考定,深为高郢所赏。时父
作镇扬州,家财钜万,甲第在安仁里,杜城有别墅,亭馆林池,为城南之最。昆
仲皆在朝廷,与时贤游从,乐而有节。既而佑入中书,出为昭应令。丁父忧,服
阕,迁司农少卿,赐金紫,加正议大夫、太仆卿。时少子忭选尚公主,式方以右
戚移病不视事。久之,穆宗即位,转兼御史中丞,充桂管观察都防御使。长庆二
年三月,卒于位,赠礼部尚书。
式方性孝友,弟兄尤睦。季弟从郁,少多疾病,式方每躬自煎调,药膳水饮,
非经式方之手,不入于口。及从郁夭丧,终年号泣,殆不胜情,士友多之。
子惲、憓、忭、恂。惲嗣,富平尉;憓,兴平尉。
忭,以荫三迁太子司议郎。元和九年,选尚公主,召见于麟德殿。寻尚岐阳
公主,加银青光禄大夫、殿中少监、驸马都尉。岐阳,宪宗长女,郭妃之所生。
自顷选尚,多于贵戚,或武臣节将之家。于时翰林学士独孤郁,权德舆之女
婿,时德舆作相,郁避嫌辞内职。上颇重学士,不获已许之,且叹德舆有佳婿,
遂令宰臣于卿士家选尚文雅之士可居清列者。初于文学后进中选择,皆辞疾不应,
唯悰愿焉。累迁至司农卿。太和六年,转京兆尹。七年,检校刑部尚书,出为凤
翔尹、凤翔陇右节度。丁内艰,八年,起复授忠武军节度使、陈许蔡观察等使,
就加兵部尚书。开成初,入为工部尚书、判度支。属岐阳公主薨,久而未谢。文
宗怪之,问左右。户部侍郎李珏对曰:“近日驸马为公主服斩衰三年,所以士族
之家不愿为国戚者,半为此也。杜忭未谢,拘此服纪也。”上愕然曰:“予初不
知。”乃诏曰:“制服轻重,必由典礼。如闻往者驸马为公主服三年,缘情之义,
殊非故实,违经之制,今乃闻知。宜令行杖周,永为通制。”三年,改户部尚书,
兼判户部度支事。会昌中,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寻加左仆射。
大中初,出镇西川,降先没吐蕃维州。州即古西戎地也,其地南界江阳,岷
山连岭而西,不知其极;北望陇山,积雪如玉:东望成都,若在井底。地接石纽
山,夏禹生于石纽山是也。其州在岷山之孤峰,三面临江。天宝后,河、陇继陷,
惟此州在焉。吐蕃利其险要,二十年间,设计得之,遂据其城,因号曰“无忧城”,
吐蕃由是不虞邛、蜀之兵。先是,李德裕镇西川,维州吐蕃首领悉怛谋以城来降,
德裕奏之;执政者与德裕不协,遽勒还其城。至是复收之,亦不因兵刃,乃人情
所归也。俄复入相,加司空,继加司徒,历镇重藩。至是加太傅、邠国公。忭无
他才,常延接寒素,甘食窃位而已。
从郁,以荫贞元末再迁太子司议郎。元和初,转左补阙。谏官崔群、韦贯之、
独孤郁等以从郁宰相子,不合为谏官,乃降授左拾遗。群等复执曰:“拾遗之与
补阙,虽资品有殊,皆名谏列。父为宰相,子为谏官,若政有得失,不可使子论
父。”乃改为秘书丞,终驾部员外郎。
子牧、顗,俱登进士第。顗后病目而卒。
牧,字牧之,既以进士擢第,又制举登乙第,解褐弘文馆校书郎,试左武卫
兵曹参军。沈传师廉察江西宣州,辟牧为从事、试大理评事。又为淮南节度推官、
监察御史里行,转掌书记。俄真拜监察御史,分司东都,以弟顗病目弃官。授宣
州团练判官、殿中侍御史、内供奉。迁左补阙、史馆修撰,转膳部、比部员外郎,
并兼史职。出牧黄、池、睦三郡,复迁司勋员外郎、史馆修撰,转吏部员外郎。
又以弟病免归。授湖州刺史,入拜考功郎中、知制诰,岁中迁中书舍人。牧好读
书,工诗为文,尝自负经纬才略。武宗朝诛昆夷、鲜卑,牧上宰相书论兵事,言
“胡戎入寇,在秋冬之间,盛夏无备,宜五六月中击胡为便”。李德裕称之。注
曹公所定《孙武十三篇》行于代。
牧从兄忭隆盛于时,牧居下位,心常不乐。将及知命,得病,自为墓志、祭
文。又尝梦人告曰:“尔改名毕。”逾月,奴自家来,告曰:“炊将熟而甑裂。”
牧曰:“皆不祥也。”俄又梦书行纸曰:“皎皎白驹,在彼空谷。”寤寝而叹曰:
“此过隙也。吾生于角,徵还于角,为第八宫,吾之甚厄也。予自湖守迁舍人,
木还角,足矣。”其年,以疾终于安仁里,年五十。有集二十卷,曰《杜氏樊川
集》,行于代。子德祥,官至丞郎。
史臣曰:黄裳以道致君,持诚奉主;辨怀光之诈,罢全义之征。讨贼辟之凶,
举无遗算;葬执谊之柩,岂曰不仁。郢天纵之性,总丱之年,代父命于临刑,孝
也;怀光之乱,王人被伤,抚巢父于贼庭,义也;抑浮滥之流,考艺文之士,尽
搜幽滞,大变时风,正也;保止足之名,辞荣辱之路,高避世利,遐躅昔贤,智
也。忠孝全矣,仁智备矣!此二子者,皆临大节而不可夺也。佑承荫入仕,谳狱
受知,博古该今,输忠效用;位居极品,荣逮子孙,操修之报,不亦宜哉!及其
宾僚紊法,嬖妾受封,事重因循,难乎语于正矣!牧之文章,忭之长厚,能否既
异,才位不伦,命矣夫!
赞曰:贞公壮节,临难奋发。言行无玷,斯为明哲。戡乱阜俗,时泰位隆。
国之名臣,郑公、岐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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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09 | 显示全部楼层

○裴垍 李吉甫 李藩 权德舆(子璩)

裴垍字,弘中,河东闻喜人。垂拱中宰相居道七代孙。垍弱冠举进士。贞元
中,制举贤良极谏,对策第一,授美原县尉。秩满,藩府交辟,皆不就。拜监察
御史,转殿中侍御史、尚书礼部考功二员外郎。时吏部侍郎郑珣瑜请垍考词判,
垍守正不受请托,考核皆务才实。
元和初,召入翰林为学士,转考功郎中、知制诰,寻迁中书舍人。李吉甫自
翰林承旨拜平章事,诏将下之夕,感出涕。谓垍曰:“吉甫自尚书郎流落远地,
十余年方归,便入禁署,今才满岁,后进人物,罕所接识。宰相之职,宜选擢贤
俊,今则懵然莫知能否。卿多精鉴,今之才杰,为我言之。”垍取笔疏其名氏,
得三十余人。数月之内,选用略尽,当时翕然称吉甫有得人之称。三年,诏举贤
良,时有皇甫湜对策,其言激切;牛僧孺、李宗闵亦苦诋时政。考官杨于陵、韦
贯之升三子之策皆上第,垍居中覆视,无所同异。及为贵幸泣诉,请罪于上,宪
宗不得已,出于陵、贯之官,罢垍翰林学士,除户部侍郎。然宪宗知垍好直,信
任弥厚。
其年秋,李吉甫出镇淮南,遂以垍代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明年,加集贤
院大学士、监修国史。垍奏:“集贤御书院,请准《六典》,登朝官五品已上为
学士,六品已下为直学士;自非登朝官,不问品秩,并为校理;其余名目一切勒
停。史馆请登朝官入馆者,并为修撰;非登朝官,并为直史馆。仍永为常式。”
皆从之。
元和五年,中风病。宪宗甚嗟惜,中使旁午致问,至于药膳进退,皆令疏陈。
疾益痼,罢为兵部尚书,仍进阶银青。明年,改太子宾客。卒,废朝,赙礼有加,
赠太子少傅。
初,垍在翰林承旨,属宪宗初平吴、蜀,励精思理,机密之务,一以关垍。
垍小心敬慎,甚称中旨。及作相之后,恳请旌别淑慝,杜绝蹊径,齐整法度,考
课吏理,皆蒙垂意听纳。吐突承璀自春宫侍宪宗,恩顾莫二。承璀承间欲有所关
说,宪宗惮垍,诫勿复言,在禁中常以官呼垍而不名。杨于陵为岭南节度使,与
监军许遂振不和,遂振诬奏于陵,宪宗令追与慢官。垍曰:“以遂振故罪一藩臣,
不可。”请授吏部侍郎。严绶在太原,其政事一出监军李辅光,绶但拱手而已,
垍具奏其事,请以李鄘代之。
王士真死,其子承宗以河北故事请代父为帅。宪宗意速于太平,且频荡寇孽,
谓其地可取。吐突承璀恃恩,谋挠垍权,遂伺君意,请自征讨。卢从史阴苞逆节,
内与承宗相结约,而外请兴师,以图厚利。垍一一陈其不可,且言:“武俊有大
功于朝,前授李师道而后夺承宗,是赏罚不一,无以沮劝天下。”逗留半岁,宪
宗不决,承璀之策竟行。及师临贼境,从史果携贰,承璀数督战,从史益骄倨反
覆,官军病之。时王师久暴露无功,上意亦怠。
后从史遣其衙门将王翊元入奏,垍延与语,微动其心,且喻以为臣之节,翊
元因吐诚言从史恶稔可图之状。垍遣再往,比复还,遂得其大将乌重胤等要领。
垍因从容启言:“从史暴戾,有无君之心。今闻其视承璀如婴孩,往来神策壁垒
间,益自恃不严,是天亡之时也。若不因其机而致之,后虽兴师,未可以岁月破
也。”宪宗初愕然,熟思其计,方许之。垍因请密其谋,宪宗曰:“此唯李绛、
梁守谦知之。”时绛承旨翰林,守谦掌密命。后承璀竟擒从史,平上党,其年秋
班师。垍以“承璀首唱用兵,今还无功,陛下纵念旧劳,不能加显戮,亦请贬黜
以谢天下”。遂罢承璀兵柄。
先是,天下百姓输赋于州府:一曰上供,二曰送使,三曰留州。建中初定两
税,时贷重钱轻;是后货轻钱重,齐人所出,固已倍其初征。而其留州送使,所
在长吏又降省估使就实估,以自封殖而重赋于人。及垍为相,奏请:“天下留州、
送使物,一切令依省估。其所在观察使,仍以其所莅之郡租赋自给;若不足,然
后征于支郡。”其诸州送使额,悉变为上供,故江淮稍息肩。
垍虽年少,骤居相位,而器局峻整,有法度,虽大僚前辈,其造请不敢干以
私。谏官言时政得失,旧事,操权者多不悦其举职。垍在中书,有独孤郁、李正
辞、严休复自拾遗转补阙,及参谢之际,垍廷语之曰:“独孤与李二补阙,孜孜
献纳,今之迁转,可谓酬劳愧矣。严补阙官业,或异于斯,昨者进拟,不无疑缓。”
休复悚恧而退。垍在翰林,举李绛、崔群同掌密命;及在相位,用韦贯之、裴度
知制诰,擢李夷简为御史中丞,其后继踵入相,咸著名迹。其余量材赋职,皆叶
人望,选任之精,前后莫及。议者谓垍作相,才与时会,知无不为,于时朝无幸
人,百度浸理;而再周遘疾,以至休谢,公论惜之。
李吉甫,字弘宪,赵郡人。父栖筠,代宗朝为御史大夫,名重于时,国史有
传。吉甫少好学,能属文。年二十七,为太常博士,该洽多闻,尤精国朝故实,
沿革折衷,时多称之。迁屯田员外郎,博士如故,改驾部员外。宰臣李泌、窦参
推重其才,接遇颇厚。及陆贽为相,出为明州员外长史;久之遇赦,起为忠州刺
史。时贽已谪在忠州,议者谓吉甫必逞憾于贽,重构其罪;及吉甫到部,与贽甚
欢,未尝以宿嫌介意。六年不徙官,以疾罢免。寻授柳州刺史,迁饶州。先是,
州城以频丧四牧,废而不居,物怪变异,郡人信验;吉甫至,发城门管钥,剪荆
榛而居之,后人乃安。
宪宗嗣位,征拜考功郎中、知制诰。既至阙下,旋召入翰林为学士,转中书
舍人,赐紫。宪宗初即位,中书小吏滑涣与知枢密中使刘光琦暱善,颇窃朝权,
吉甫请去之。刘辟反,帝命诛讨之;计未决,吉甫密赞其谋,兼请广征江淮之师,
由三峡路入,以分蜀寇之力。事皆允从,由是甚见亲信。二年春,杜黄裳出镇,
擢吉甫为中书侍郎、平章事。吉甫性聪敏,详练物务,自员外郎出官,留滞江淮
十五余年,备详闾里疾苦。及是为相,患方镇贪恣,乃上言使属郡刺史得自为政。
叙进群材,甚有美称。
三年秋,裴均为仆射、判度支,交结权幸,欲求宰相。先是,制策试直言极
谏科,其中有讥刺时政,忤犯权幸者,因此均党扬言皆执政教指,冀以摇动吉甫,
赖谏官李约、独孤郁、李正辞、萧俛密疏陈奏,帝意乃解。吉甫早岁知奖羊士
谔,擢为监察御史;又司封员外郎吕温有词艺,吉甫亦眷接之。窦群亦与羊、吕
善。群初拜御史中丞,奏请士谔为侍御史,温为郎中、知杂事。吉甫怒其不先关
白,而所请又有超资者,持之数日不行,因而有隙。群遂伺得日者陈克明出入吉
甫家,密捕以闻;宪宗诘之,无奸状。吉甫以裴垍久在翰林,宪宗亲信,必当大
用,遂密荐垍代己,因自图出镇。其年九月,拜检校兵部尚书,兼中书侍郎、平
章事,充淮南节度使,上御通化门楼饯之。在扬州,每有朝廷得失,军国利害,
皆密疏论列。又于高邮县筑堤为塘,溉田数千顷,人受其惠。
五年冬,裴垍病免。明年正月,授吉甫金紫光禄大夫、中书侍郎、平章事、
集贤殿大学士、监修国史、上柱国、赵国公。及再入相,请减省职员并诸色出身
胥吏等,及量定中外官俸料,时以为当。京城诸僧有以庄硙免税者,吉甫奏曰:
“钱米所征,素有定额,宽缁徒有余之力,配贫下无告之民,必不可许。”宪宗
乃止。又请归普润军于泾原。
七年,京兆尹元义方奏:“永昌公主准礼令起祠堂,请其制度。”初,贞元
中,义阳、义章二公主咸于墓所造祠堂一百二十间,费钱数万;及永昌之制,上
令义方减旧制之半。吉甫奏曰:“伏以永昌公主,稚年夭枉,举代同悲,况于圣
情,固所钟念。然陛下犹减制造之半,示折衷之规,昭俭训人,实越今古。臣以
祠堂之设,礼典无文,德宗皇帝恩出一时,事因习俗,当时人间不无窃议。昔汉
章帝时,欲为光武原陵、明帝显节陵,各起邑屋,东平王苍上疏言其不可。——
东平王即光武之爱子,明帝之爱弟。贤王之心,岂惜费于父兄哉!诚以非礼之事,
人君所当慎也。今者,依义阳公主起祠堂,臣恐不如量置墓户,以充守奉。”翌
日,上谓吉甫曰:“卿昨所奏罢祠堂事,深惬朕心。朕初疑其冗费,缘未知故实,
是以量减。览卿所陈,方知无据。然朕不欲破二十户百姓,当拣官户委之。”吉
甫拜贺。上曰:“卿,此岂是难事!有关朕身,不便于时者,苟闻之则改,此岂
足多耶!卿但勤匡正,无谓朕不能行也。”
七年七月,上御延英,顾谓吉甫曰:“朕近日畋游悉废,唯喜读书。昨于
《代宗实录》中,见其时纲纪未振,朝廷多事,亦有所鉴诫。向后见卿先人事迹,
深可嘉叹。”吉甫降阶跪奏曰:“臣先父伏事代宗,尽心尽节,迫于流运,不待
圣时,臣之血诚,常所追恨。陛下耽悦文史,听览日新,见臣先父忠于前朝,著
在实录,今日特赐褒扬,先父虽在九泉,如睹白日。”因俯伏流涕,上慰谕之。
八年十月,上御延英殿,问时政记记何事。时吉甫监修国史,先对曰:“是
宰相记天子事以授史官之实录也。古者,右史记言,今起居舍人是;左史记事,
今起居郎是。永徽中,宰相姚璹监修国史,虑造膝之言,或不可闻,因请随奏对
而记于仗下,以授于史官,今时政记是也。”上曰:“间或不修,何也?”曰:
“面奉德音,未及施行,总谓机密,故不可书以送史官;其间有谋议出于臣下者,
又不可自书以付史官;及已行者,制令昭然,天下皆得闻知,即史官之记,不待
书以授也。且臣观时政记者,姚璹修之于长寿,及璹罢而事寝;贾耽、齐抗修之
于贞元,及耽、抗罢而事废。然则关时政化者,不虚美,不隐恶,谓之良史也。”
是月,回纥部落南过碛,取西城柳谷路讨吐蕃。西城防御使周怀义表至,朝
廷大恐,以为回纥声言讨吐蕃,意是入寇。吉甫奏曰:“回纥入寇,且当渐绝和
事,不应便来犯边,但须设备,不足为虑。”因请自夏州至天德,复置废馆一十
一所,以通缓急。又请发夏州骑士五百人,营于经略故城,应援驿使,兼护党项。
九年,请于经略故城置宥州。六胡州以在灵盐界,开元中废六州。曰:“国家旧
置宥州,以宽宥为名,领诸降户。天宝末,宥州寄理于经略军,盖以地居其中,
可以总统蕃部,北以应接天德,南援夏州。今经略遥隶灵武,又不置军镇,非旧
制也。”宪宗从其奏,复置宥州,诏曰:“天宝中宥州寄理于经略军,宝应已来,
因循遂废。由是昆夷屡扰,党项靡依,蕃部之人,抚怀莫及。朕方弘远略,思复
旧规,宜于经略军置宥州,仍为上州,于郭下置延恩县,为上县,属夏绥银观察
使。”
淮西节度使吴少阳卒,其子元济请袭父位。吉甫以为淮西内地,不同河朔,
且四境无党援,国家常宿数十万兵以为守御,宜因时而取之。颇叶上旨,始为经
度淮西之谋。
元和九年冬,暴病卒,年五十七。宪宗伤悼久之,遣中使临吊;常赠之外,
内出绢五百匹以恤其家,再赠司空。吉甫初为相,颇洽时情,及淮南再征,中外
延望风采。秉政之后,视听时有所蔽,人心疑惮之¨时负公望者虑为吉甫所忌,
多避畏。宪宗潜知其事,未周岁,遂擢用李绛,大与绛不协;而绛性刚评,讦于
上前,互有争论,人多直绛。然性畏慎,虽其不悦者,亦无所伤。服物食味,必
极珍美,而不殖财产,京师一宅之外,无他第墅,公论以此重之。有司谥曰敬宪;
及会议,度支郎中张仲方驳之,以为太优。宪宗怒,贬仲方,赐吉甫谥曰忠懿。
吉甫尝讨论《易象》异义,附于一行集注之下;及缀录东汉、魏、晋、周、
隋故事,讫其成败损益大端,目为《六代略》,凡三十卷。分天下诸镇,纪其山
川险易故事,各写其图于篇首,为五十四卷,号为《元和郡国图》。又与史官等
录当时户赋兵籍,号为《国计簿》,凡十卷。纂《六典》诸职为《百司举要》一
卷。皆奏上之,行于代。子德修、德裕。
李藩,字叔翰,赵郡人。曾祖至远,天后时李昭德荐为天官侍郎,不诣昭德
谢恩,时昭德怒,奏黜为壁州刺史。祖畬,开元时为考功郎中,事母孝谨,母卒,
不胜丧死。至远、畬皆以志行名重一时。父承,为湖南观察使,亦有名。
藩少恬淡修检,雅容仪,好学。父卒,家富于财,亲族吊者,有挈去不禁,
愈务散施,不数年而贫。年四十余未仕,读书扬州,困于自给,妻子怨尤之,晏
如也。杜亚居守东都,以故人子署为从事。洛中盗发,有诬牙将令狐运者,亚信
之,拷掠竟罪。藩知其冤,争之不从,遂辞出。后获真盗宋瞿昙,藩益知名。
张建封在徐州,辟为从事,居幕中,谦谦未尝论细微。杜兼为濠州刺史,带
使职,建封病革,兼疾驱到府,阴有冀望。藩与同列省建封,出而泣语兼曰:
“仆射公奄忽如此,公宜在州防遏,今弃州此来,欲何也?宜疾去!不若此,当
奏闻。”兼错愕不虞,遂径归。建封死,兼悔所志不就,怨藩甚。既归扬州,兼
因诬奏藩建封死时摇动军中。德宗大怒,密诏杜佑杀之。佑素重藩,怀诏旬日不
忍发,因引藩论释氏,曰:“因报之事,信有之否?”藩曰:“信然。”曰:
“审如此,君宜遇事无恐。”因出诏。藩览之,无动色,曰:“某与兼信为报也。”
佑曰:“慎勿出口,吾已密论,持百口保君矣。”德宗得佑解,怒不释,亟追藩
赴阙。及召见,望其仪形,曰:“此岂作恶事人耶!”乃释然,除秘书郎。
王绍持权,邀藩一相见即用,终不就。王仲舒、韦成季、吕洞辈为郎官,朋
党辉赫,日会聚歌酒,慕藩名,强致同会,藩不得已一至。仲舒辈好为讹语俳戏,
后召藩,坚不去,曰:“吾与仲舒辈终日,不晓所与言何也。”后果败。迁主客
员外郎,寻换右司。时顺宗册广陵王淳为皇太子,兵部尚书王纯请改名绍,时议
非之,皆云:“皇太子亦人臣也,东宫之臣改之宜也,非其属而改之,谄也。如
纯辈岂为以礼事上耶!”藩谓人曰:“历代故事,皆自不识大体之臣而失之,因
不可复正,无足怪也。”及太子即位,宪宗是也。宰相改郡县名以避上名,唯监
察御史韦淳不改。既而有诏以陆淳为给事中,改名质;淳不得已改名贯之,议者
嘉之。
藩寻改吏部员外郎。元和初,迁吏部郎中,掌曹事,为使所蔽,滥用官阙,
黜为著作郎。转国子司业,迁给事中。制敕有不可,遂于黄敕后批之。吏曰:
“宜别连白纸。”藩曰:“别以白纸,是文状,岂曰批敕耶!”裴垍言于帝,以
为有宰相器,属郑絪罢免,遂拜藩门下侍郎、同平章事。藩性忠荩,事无不言,
上重之,以为无隐。
四年冬,顾谓宰臣曰:“前代帝王理天下,或家给人足,或国贫下困,其故
何也?”藩对曰:“古人云:‘俭以足用。’盖足用系于俭约。诚使人君不贵珠
玉,唯务耕桑,则人无淫巧,俗自敦本,百姓既足,君孰与不足!自然帑藏充羡,
稼穑丰登。若人君竭民力,贵异物,上行下效,风俗日奢,去本务末,衣食益乏,
则百姓不足!君孰与足!自然国贫家困,盗贼乘隙而作矣!今陛下永鉴前古,思
跻富庶,躬尚勤俭,自当理平。伏愿以知之为非艰,保之为急务,宫室舆马,衣
服器玩,必务损之又损,示人变风,则天下幸甚。”帝曰:“俭约之事,是我诚
心;贫富之由,如卿所说。唯当上下相勖,以保此道,似有逾滥,极言箴规,此
固深期于卿等也。”藩等拜贺而退。
帝又问曰:“禳灾祈福之说,其事信否?”藩对曰:“臣窃观自古圣达,皆
不祷祠。故楚昭王有疾,卜者谓河为祟,昭王以河不在楚,非所获罪,孔子以为
知天道。仲尼病,子路请祷,仲尼以为神道助顺,系于所行,己既全德,无愧屋
漏。故答子路云:‘丘之祷久矣。’《书》云:‘惠迪吉,从逆凶。’言顺道则
吉,从逆则凶。《诗》云:‘自求多福。’则祸福之来,咸应行事,若苟为非道,
则何福可求?是以汉文帝每有祭祀,使有司敬而不祈,其见超然,可谓盛德。若
使神明无知,则安能降福;必其有知,则私己求媚之事,君子尚不可悦也,况于
明神乎!由此言之,则履信思顺,自天祐之,苟异于此,实难致福。故尧、舜之
德,唯在修己以安百姓。管仲云:‘义于人者和于神。’盖以人为神主,故但务
安人而已。虢公求神,以致危亡,王莽妄祈,以速汉兵,古今明诫,书传所纪。
伏望陛下每以汉文、孔子之意为准,则百福具臻。”帝深嘉之。
时河东节度使王锷用钱数千万赂遗权幸,求兼宰相。藩与权德舆在中书,有
密旨曰:“王锷可兼宰相,宜即拟来。”藩遂以笔涂“兼相”字,却奏上云:
“不可。”德舆失色曰:“纵不可,宜别作奏,岂可以笔涂诏耶!”曰:“势迫
矣!出今日,便不可止。日又暮,何暇别作奏!”事果寝。李吉甫自扬州再入相,
数日,罢藩为詹事。后数月,上思藩,召对,复有所论列。元和六年,出为华州
刺史、兼御史大夫。未行卒,年五十八,赠户部尚书。藩为相材能不及裴垍,孤
峻颇后韦贯之,然人物清规,亦其流也。
权德舆,字载之,天水略阳人。父皋,字士繇,后秦尚书翼之后。少以进士
补贝州临清尉。安禄山以幽州长史充河北按察使,假其才名,表为蓟县尉,署从
事。皋阴察禄山有异志,畏其猜虐,不可以洁退,欲潜去,又虑祸及老母。天宝
十四年,禄山使皋献戎俘,自京师回,过福昌。福昌尉仲谟,皋从父妹婿也,密
以计约之。比至河阳,诈以疾亟召谟,谟至,皋示已喑,瞪谟而瞑。谟乃勉哀而
哭,手自含袭,既逸皋而葬其棺,人无知者。从吏以诏书还,皋母初不知,闻皋
之死,恸哭伤行路。禄山不疑其诈死,许其母归。皋时微服匿迹,候母于淇门;
既得侍其母,乃奉母昼夜南去,及渡江,禄山已反矣。由是名闻天下。淮南采访
使高适表皋试大理评事,充判官。属永王璘乱,多劫士大夫以自从,皋惧见迫,
又变名易服以免。玄宗在蜀,闻而嘉之,除监察御史。会丁母丧,因家洪州。时
南北隔绝,或逾岁不闻诏命。有中使奉宣至洪州,经时未复,过有求取,州县苦
之。时有王遘为南昌令,将执按之,因见皋白其事;皋不言,久之,垂涕曰:
“方今何由可致一敕使,而遽有此言。”因掩涕而起,遘遽拜谢之。浙西节度使
颜真卿表皋为行军司马,诏征为起居舍人,又以疾辞。尝曰:“本自全吾志,岂
受此之名耶!”李季卿为江淮黜陟使,奏皋节行,改著作郎,复不起。两京蹂于
胡骑,士君子多以家渡江东,知名之士如李华、柳识兄弟者,皆仰皋之德而友善
之。大历三年,卒于家,年四十六。元和中谥曰贞孝。
初,皋卒,韩洄、王定为服朋友之丧,李华为其墓表,以为分天下善恶,一
人而已。前赠秘书监,至是因子德舆为相,立家庙。至元和十二年,复赠太子太
保。
德舆生四岁,能属诗;七岁居父丧,以孝闻;十五为文数百篇,编为《童蒙
集》十卷,名声日大。韩洄黜陟河南,辟为从事,试秘书省校书郎。贞元初,复
为江西观察使李兼判官,再迁监察御史。府罢,杜佑、裴胄皆奏请,二表同日至
京。德宗雅闻其名,征为太常博士,转左补阙。八年,关东大水,上疏请降诏恤
隐,遂命奚陟等四人使。
裴延龄以巧幸判度支,九年,自司农少卿除户部侍郎,仍判度支。德舆上疏
曰:
臣伏以爵人于朝,与众共之,况经费之司,安危所系。延龄顷自权判,逮今
间岁,不称之声,日甚于初。群情众口,喧于朝市,不敢悉烦圣听,今谨略举所
闻。多云以常赋正额支用未尽者,便为剩利,以为己功。又重破官钱买常平先所
收市杂物,遂以再给估价,用充别贮利钱。又云边上诸军皆至悬阙,自今春已来,
并不支粮。伏以疆场之事,所虞非细,诚圣谟前定,终事切有司。陛下必以延龄
孤贞独立,为时所抑,丑正有党,结此流言,何不以新收剩利,征其本末,为分
析条奏?又择朝贤信臣,与中使一人巡覆边军,察其资储有无虚实。倘延龄受任
已来,精心勤力,每事省约,别收羡余,于正数各有区分,边军储蓄,实犹可支,
身自敛怨,为国惜费;自宜更示优奖,以洗群疑,明书厥劳,昭示天下。如或言
者非谬,罔上实多,岂以邦国重务,委之非据!臣职在谏曹,合采群议,正拜已
来,今已旬日,道路云云,无不言此。岂京师士庶之众,愚智之多,合而为党,
共有仇嫉。陛下亦宜稍回圣鉴,俯察群心。况臣之事君,如子事父;今当圣明不
讳之代,若犹爱身隐情,是不忠不孝,莫大之罪。敢沥肝血,伏待刑书。
十年,迁起居舍人。岁中,兼知制诰。转驾部员外郎、司勋郎中,职如旧。
迁中书舍人。是时,德宗亲览庶政,重难除授,凡命于朝,多补自御札。始,德
舆知制诰,给事有徐岱,舍人有高郢;居数岁,岱卒,郢知礼部贡举,独德舆直
禁垣,数旬始归。尝上疏请除两省宫,德宗曰:“非不知卿之劳苦,禁掖清切,
须得如卿者,所以久难其人。”德舆居西掖八年,其间独掌者数岁。贞元十七年
冬,以本官知礼部贡举。来年,真拜侍郎,凡三岁掌贡士,至今号为得人。转户
部侍郎。元和初,历兵部、吏部侍郎,坐郎吏误用官阙,改太子宾客,复为兵部
侍郎,迁太常卿。
五年冬,宰相裴垍寝疾,德舆拜礼部尚书、平章事,与李藩同作相。河中节
度王锷来朝,贵幸多誉锷者,上将加平章事,李藩坚执以为不可。德舆继奏曰:
“夫平章事,非序进而得,国朝方镇带宰相者,盖有大忠大勋。大历已来,又有
跋扈难制者,不得已而与之。今王锷无大忠勋,又非姑息之时,欲假此名,实恐
不可!”上从之。
运粮使董溪、于皋谟盗用官钱,诏流岭南。行至湖外,密令中使皆杀之。他
日,德舆上疏曰:
窃以董溪等,当陛下忧山东用兵时,领粮料供军重务,圣心委付,不比寻常;
敢负恩私,恣其赃犯,使之万死,不足塞责。弘宽大之典,流窜太轻,陛下合改
正罪名,兼责臣等疏略。但诏令已下,四方闻知,不书明刑,有此处分,窃观众
情,有所未喻。伏自陛下临御已来,每事以诚,实与天地合德,与四时同符,万
方之人,沐浴皇泽。至如于、董所犯,合正典章,明下诏书,与众同弃,即人各
惧法,人各谨身。
臣诚知其罪不容诛,又是已过之事,不合论辩,上烦圣聪。伏以陛下圣德圣
姿,度越前古,顷所下一诏,举一事,皆合理本,皆顺人心。伏虑他时更有此比,
但要有司穷鞫,审定罪名,或致之极法,或使自尽,罚一劝百,孰不甘心!巍巍
圣朝,事体非细,臣每于延英奏对,退思陛下求理之言,生逢盛明,感涕自贺。
况以愚滞朴讷,圣鉴所知,伏惟恕臣迂疏,察臣丹恳。
及李吉甫自淮南诏征,未一年,上又继用李绛。时上求理方切,军国无大小,
一付中书。吉甫、绛议政颇有异同,或于上前论事,形于言色;其有诣于理者,
德舆亦不能为发明,时人以此讥之。竟以循默而罢,复守本官。寻以检校吏部尚
书为东都留守,后拜太常卿,改刑部尚书。先是,许孟容、蒋乂等奉诏删定格敕。
孟容等寻改他官,乂独成三十卷,表献之,留中不出。德舆请下刑部,与侍郎刘
伯刍等考定,复为三十卷奏上。十一年,复以检校吏部尚书出镇兴元。十三年八
月,有疾,诏许归阙,道卒,年六十。赠左仆射,谥曰文。
德舆自贞元至元和三十年间,羽仪朝行,性直亮宽恕,动作语言,一无外饰,
蕴藉风流,为时称向。于述作特盛,《六经》百氏,游泳渐渍,其文雅正而弘博,
王侯将相洎当时名人薨殁,以铭纪为请者什八九,时人以为宗匠焉。尤嗜读书,
无寸景暂倦,有文集五十卷,行于代。子璩,中书舍人。
史臣曰:裴垍精鉴默识,举贤任能,启沃帝心,弼谐王道。如崔群、裴度、
韦贯之辈,咸登将相,皆垍之荐达。立言立事,知无不为。吉甫该洽典经,详练
故实,仗裴垍之抽擢,致朝伦之式序。吉甫知垍之能别髦彦,垍知吉甫之善任贤
良,相须而成,不忌不克。叔翰修身慎行,力学承家,批制敕有夕郎之风,涂御
书见宰执之器;而乃轻财散施,天爵是期,伟哉,自待之意也!德舆孝悌力学,
髫龀有闻,疏延龄恣行巧佞,论皋谟不书明刑,三十年羽仪朝行,实皋之余庆所
钟。此四子者,所谓经纬之臣,又何惭于王佐矣!
赞曰:二李秉钧,信为名臣。甫柔而党,藩俊而纯。裴公鉴裁,朝无屈人。
权之藻思,文质彬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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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10 | 显示全部楼层
○于休烈(子肃 肃子敖 敖子琮) 令狐峘 归崇敬(子登 登子融)
奚陟 张荐(子又新 希复 希复子读) 蒋乂(子系 伸) 柳登(弟冕
子璟) 沈传师(子询)(上)

于休烈,河南人也。高祖志宁,贞观中任左仆射,为十八学士。父默成,沛
县令,早卒。休烈至性贞悫,机鉴敏悟。自幼好学,善属文,与会稽贺朝、万齐
融、延陵包融为文词之友,齐名一时。举进士,又应制策登科,授秘书省正字。
累迁右补阙、起居郎、集贤殿学士,转比部员外郎,郎中。杨国忠辅政,排不附
己者,出为中部郡太守。
值禄山构难,肃宗践祚,休烈自中部赴行在,擢拜给事中。迁太常少卿,知
礼仪事,兼修国史。肃宗自凤翔还京,励精听受,尝谓休烈曰:“君举必书,良
史也。朕有过失,卿书之否?”对曰:“禹、汤罪己,其兴也勃焉。有德之君,
不忘规过,臣不胜大庆。”时中原荡覆,典章殆尽,无史籍检寻。休烈奏曰:
“《国史》一百六卷,《开元实录》四十七卷,起居注并余书三千六百八十二卷,
并在兴庆宫史馆。京城陷贼后,皆被焚烧。且《国史》、《实录》,圣朝大典,
修撰多时,今并无本。伏望下御史台推勘史馆所由,令府县招访。有人别收得
《国史》、《实录》,如送官司,重加购赏。若是史官收得,仍赦其罪。得一部,
超授官资,得一卷赏绢十匹。”数月之内,唯得一两卷。前修史官工部侍郎韦述
陷贼,入东京,至是以其家藏《国史》一百一十三卷送于官。
肃宗以太常钟磬,自隋已来,所传五音,或有不调,乾元初谓休烈曰:“古
者圣人作乐,以应天地之和,以合阴阳之序,则人不夭紥,物不疵疠。且金石丝
竹,乐之器也。比亲享郊庙,每听悬乐,宫商不备,或钟磬失度。可尽将钟磬来,
朕当于内自定。”太常集乐工考试,数日审知差错,然后令别铸造磨刻。及事毕,
上临殿亲试考击,皆合五音,群臣称庆。
休烈寻转工部侍郎、修国史,献《五代帝王论》,帝甚嘉之。宰相李揆矜能
忌贤,以休烈修国史与己齐列,嫉之,奏为国子祭酒,权留史馆修撰以下之。休
烈恬然自持,殊不介意。旧仪,元正冬至,百官不于光顺门朝贺皇后,乾元元年,
张皇后遂行此礼。休烈奏曰:“《周礼》有命夫朝人主,命妇朝女君。自显庆已
来,则天皇后始行此礼。其日,命妇又朝光顺门,与百官杂处,殊为失礼。”肃
宗诏停之。
代宗即位,甄别名品,宰臣元载称之,乃拜右散骑常侍,依前兼修国史,寻
加礼仪使。迁工部侍郎。又改检校工部尚书,兼判太常卿事,正拜工部尚书,累
封东海郡公,加金紫光禄大夫。在朝凡三十余年,历掌清要,家无提石之蓄。恭
俭温仁,未尝以喜愠形于颜色。而亲贤下士,推毂后进,虽位崇年高,曾无倦色。
笃好坟籍,手不释卷,以至于终。大历七年卒,年八十一。有集十卷行于代。
嗣子益,次子肃,相继为翰林学士。
是岁春,休烈妻韦氏卒。上以休烈父子儒行著闻,特诏赠韦氏国夫人,葬日
给卤簿鼓吹。及闻休烈卒,追悼久之,褒赠尚书左仆射,赙绢百匹、布五十端,
遣谒者内常侍吴承倩就私第宣慰。儒者之荣,少有其比。
肃官至给事中。肃子敖。
敖字蹈中,以家世文史盛名。少为时彦所称,志行修谨。登进士第,释褐秘
书省校书郎。湖南观察使杨凭辟为从事;府罢,凤翔节度使李鄘、鄂岳观察使吕
元膺相继辟召。自协律郎、大理评事试监察御史,元和六年,真拜监察御史,转
殿中,历仓部司勋二员外、万年令,拜右司郎中,出为商州刺史。长庆四年,入
为吏部郎中。其年,迁给事中。
昭愍初即位,李逢吉用事,与翰林学士李绅素不叶,遂诬绅以不测之罪,逐
于岭外。绅同职驾部郎中知制诰庞严、司封员外郎知制诰蒋防,坐绅党左迁信、
汀等州刺史。黜诏下,敖封还诏书。时人以为与严相善,诉其非罪,皆曰:“于
给事犯宰执之怒,伸庞、蒋之屈,不亦仁乎?”及驳奏出,乃是论庞严贬黜太轻,
中外无不大噱,而逢吉由是奖之。寻转工部侍郎,迁刑部,出为宣歙观察使、兼
御史中丞。
敖温裕长者,与物无忤,居官亦未尝有立。周践台阁,三为列曹侍郎,谨顺
自容而已。太和四年八月卒,年六十六,赠礼部尚书。
四子:球、珪、瑰、琮,皆登进士第。
琮,落拓有大志,虽以门资为吏,久不见用。大中朝,驸马都尉郑颢以琮世
故,独以器度奇之。会有诏于士族中选人才尚公主,衣冠多避之。颢谓琮曰:
“子人才甚佳,但不护细行,为世誉所抑,久而不调,能应此命乎?”琮然之。
会李藩知贡举,颢托之登第;其年遂升谏列,尚广德公主,拜驸马都尉。累践台
阁,扬历藩府。乾符中同平章事。
黄寇犯京师,僖宗出幸,琮病不能从。既僣号,起琮为相。琮以疾辞。迫胁
不已,琮曰:“吾病亟矣,死在旦夕。加以唐室亲姻,义不受命,死即甘心。”
竟为贼所害,而赦公主。主视琮受祸,谓贼曰:“妾李氏女也,义不独存,愿与
于公并命。”贼不许,公主入室自缢而卒。广德闺门有礼,咸通、乾符中誉在人
口。于族内外冠婚丧祭,主必自预行礼,诸妇班而见之,尊卑答劳,咸有仪法,
为时所称。珪、球皆至清显。
令狐峘,德棻之玄孙。登进士第。禄山之乱,隐居南山豹林谷,谷中有
峘别墅。司徒杨绾未仕时,避乱南山,止于峘舍。峘博学,贯通群书,有口
辩,绾甚称之。及绾为礼部侍郎,修国史,乃引峘入史馆。自华原尉拜右拾遗,
累迁起居舍人,皆兼史职,修《玄宗实录》一百卷、《代宗实录》四十卷。著述
虽勤,属大乱之后,起居注亡失,峘纂开元、天宝事,虽得诸家文集,编其诏
策,名臣传记十无三四,后人以漏落处多,不称良史。大历八年,改刑部员外郎。
德宗即位,将厚奉元陵,峘上疏谏曰:
臣闻《传》曰:“近臣尽规”,《礼记》曰:“事君有犯而无隐”。臣幸偶
昌运,谬参近列,敢竭狂愚,庶裨分寸,伏惟陛下详察。
臣读《汉书·刘向传》,见论王者山陵之诫,良史称叹,万古芬芳。何者?
圣贤之心,勤俭是务,必求诸道,不作无益。故舜葬苍梧,不变其肆;禹葬会稽,
不改其列。周武葬于毕陌,无丘垅之处;汉文葬于霸陵,因山谷之势。禹非不忠
也,启非不顺也,周公非不悌也,景帝非不孝也,其奉君亲,皆从微薄。昔宋文
公始为厚葬,用蜃炭,益车马,其臣华元、乐举,《春秋》书为不臣。秦始皇葬
骊山,鱼膏为灯烛,水银为江海,珍宝之藏,不可胜计,千载非之。宋桓魋为石
椁,夫子曰:“不如速朽”。子游问丧具,夫子曰:“称家之有无”。张释之对
孝文曰:“使其中无可欲,虽无石椁,又何戚焉?”汉文帝霸陵皆以瓦器,不以
金银为饰。由是观之,有德者葬逾薄,无德者葬逾厚,昭然可睹矣!
陛下自临御天下,圣政日新。进忠去邪,减膳节用,不珍云物之瑞,不近鹰
犬之娱。有司给物,悉依元估,利于人也。远方底贡,唯供祀事,薄于己也。故
泽州奏庆云,诏曰:“以时和为嘉祥”;邕州奏金坑,诏曰:“以不贪为宝”。
恭惟圣虑,无非至理。而独六月一日制节文云“应缘山陵制度,务从优厚,当竭
帑藏,以供费用”者,此诚仁孝之德,切于圣衷。伏以尊亲之义,贵于合礼。陛
下每下明诏,发德音,皆比踪唐、虞,超迈周、汉。岂取悦凡常之目,有违贤哲
之心,与失德之君竞其奢侈者也?臣又伏读遗诏曰:“其丧仪制度,务从俭约,
不得以金银锦彩为饰。”陛下恭顺先志,动无违者。若制度优厚,岂顾命之意耶?
伏惟陛下远览虞、夏、周、汉之制,深惟夫子、张释之之诫,虔奉先旨,俯
遵礼经,为万代法,天下幸甚!今赦书虽已颁行,诸条尚犹未出,此时奉遗制,
敷圣理,固未晚也。伏望速诏有司,悉从古礼。臣闻愚夫之言,明主择焉。况臣
忝职史官,亲逢睿德,耻同华元、乐举之为不臣也,愿以舜、禹之理,纪圣猷也。
夙夜恳迫,不敢不言,抵犯圣明,实忧罪谴。言行身黜,虽死犹生。
优诏答曰:“朕顷议山陵,心方迷谬,忘遵先旨,遂有优厚之文。卿闻见该
通,识度弘远,深知不可,形于至言。援引古今,依据经礼,非唯中朕之病,抑
亦成朕之躬。免朕获不子之名,皆卿之力也。敢不闻义而徙,收之桑榆,奉以始
终,期无失坠。古之遗直,何以加焉!”
初,大历中,刘晏为吏部尚书,杨炎为侍郎,晏用峘判吏部南曹事。峘
荷晏之举,每分阙,必择其善者送晏,不善者送炎,炎心不平之。及建中初,
峘为礼部侍郎,炎为宰相,不念旧事。有士子杜封者,故相鸿渐子,求补弘文生。
炎尝出杜氏门下,托封于峘。峘谓使者曰:“相公诚怜封,欲成一名,乞署
封名下一字,峘得以志之。”炎不意峘卖,即署名托封。峘以炎所署奏论,
言宰相迫臣以私,臣若从之,则负陛下,不从则炎当害臣。德宗出疏问炎,炎具
言其事,德宗怒甚,曰:“此奸人,无可奈何!”欲决杖流之,炎苦救解,贬衡
州别驾。迁衡州刺史。
贞元中,李泌辅政,召拜右庶子、史馆修撰。性既僻异,动失人和。在史馆,
与同职孔述睿等争忿细故,数侵述睿。述睿长者,让而不争。无何,泌卒,窦参
秉政,恶其为人,贬吉州别驾。久之,授吉州刺史。
齐映廉察江西,行部过吉州。故事,刺史始见观察使,皆戎服趋庭致礼;映
虽尝为宰相,然骤达后进,峘自恃前辈,有以过映,不欲以戎服谒。入告其妻
韦氏,耻抹首趋庭。谓峘曰:“卿自视何如人,白头走小生前,卿如不以此礼
见映,虽黜死,我亦无恨。”
峘曰“诺”,即以客礼谒之。映虽不言,深以为憾。映至州,奏峘纠前
政过失,鞫之无状,不宜按部临人,贬衢州别驾。衢州刺史田敦,峘知举时进
士门生也。初峘当贡部,放榜日贬逐,与敦不相面。敦闻峘来,喜曰:“始
见座主。”迎谒之礼甚厚。敦月分俸之半以奉峘。峘在衢州殆十年。顺宗即
位,以秘书少监征,既至而卒。
元和三年,峘子太仆寺丞丕,始献峘所撰《代宗实录》四十卷。初,
峘坐李泌贬,监修国史奏峘所撰实录一分,请于贬所毕功。至是方奏,以功
赠工部尚书。
归崇敬,字正礼,苏州吴郡人也。曾祖奥,以崇敬故,追赠秘书监。祖乐,
赠房州刺史。父待聘,亦赠秘书监。
崇敬少勤学,以经业擢第。遭丧哀毁,以孝闻,调授四门助教。天宝末,对
策高第,授左拾遗,改秘书郎。迁起居郎、赞善大夫,兼史馆修撰,又加集贤殿
校理。以家贫求为外职,历同州、润州长史,会玄宗、肃宗二帝山陵,参掌礼仪,
迁主客员外郎。又兼史馆修撰,改膳部郎中。
崇敬以百官朔望朝服裤褶非古,上疏云:“按三代典礼,两汉史籍,并无裤
褶之制,亦未详所起之由。隋代已来,始有服者。事不师古,伏请停罢。”从之。
又谏:“东都太庙,不合置木主。谨按典礼,虞主用桑,练主用栗。作桑主
则埋栗主,作栗主则埋桑主,所以神无二主,天无二日,土无二王也。东都太庙,
是则天皇后所建,以置武氏木主。中宗去其主而存其庙,盖将以备行幸迁都之置
也。且殷人屡迁,前八后五,则前后迁都一十三度,不可每都而别立神主也。议
者或云:‘东都神主已曾虔奉而礼之,岂可一朝废之乎?’且虞祭则立桑主而虔
祀,练祭则立栗主而埋桑主,岂桑主不曾虔祀而乃埋之?又所阙之主,何须更作?
作之不时,恐非礼也。”
又议云:“每年春秋二时释奠文宣王,祝板御署讫,北面揖,臣以为礼太重。
谨按《大戴礼》,师尚父授周武王丹书,武王东面而立。今署祝板,伏请准武王
东面之礼,轻重庶得其中。”
时有术士巨彭祖上疏云:“大唐土德,千年合符,请每四季郊祀天地。”诏
礼官儒者议之。崇敬议曰:“按旧礼,立春之日,迎春于东郊,祭青帝。立夏之
日,迎夏于南郊,祭赤帝。先立秋十八日,迎黄灵于中地,祀黄帝。秋、冬各于
其方。黄帝于五行为土王,在四季生于火,故火用事之末而祭之,三季则否。汉、
魏、周、隋,共行此礼。国家土德乘时,亦以每岁六月土王之日,祀黄帝于南郊,
以后土配,所谓合礼。今彭祖请用四季祠祀,多凭纬候之说,且据阴阳之说。事
涉不经,恐难行用。”又议祭五人帝不称臣云:“太昊五帝,人帝也,于国家即
为前后之礼,无君臣之义。若于人帝而称臣,则于天帝复何称也?议者或云:
‘五人帝列于《月令》,分配五时。’则五神、五音、五祀、五虫、五臭、五谷
皆备,以备其时之色数,非谓别有尊崇也。”又请太祖景皇帝配天,事已具《礼
仪志》。自是国典大礼,崇敬常参议焉。
大历初,以新罗王卒,授崇敬仓部郎中、兼御史中丞,赐紫金鱼袋,充吊祭、
册立新罗使。至海中流,波涛迅急,舟船坏漏,众咸惊骇。舟人请以小艇载崇敬
避祸,崇敬曰:“舟中凡数十百人,我何独济?”逡巡,波涛稍息,竟免为害。
故事,使新罗者,至海东多有所求,或携资帛而往,贸易货物,规以为利。崇敬
一皆绝之,东夷称重其德。使还,授国子司业,兼集贤学士。与诸儒官同修《通
志》,崇敬知《礼仪志》,众称允当。
时皇太子欲以仲秋之月,于国学行齿胄之礼。崇敬以国学及官名不称,请改
国学之制,兼更其名,曰:
《礼记·王制》曰,天子学曰“辟雍”。又《五经通义》云:“辟雍,养老
教学之所也。”以形制言之,雍,壅也;辟,璧也,壅水环之,圆如璧形。以义
理言之,辟,明也;雍,和也,言以礼乐明和天下。《礼记》亦谓之泽宫。《射
义》云:天子将祭,必先习射于泽宫。故前代文士,亦呼云璧池,亦曰璧沼,亦
谓之学省。后汉光武立明堂、辟雍、灵台,谓之三雍宫。至明帝,躬行养老于其
中。晋武帝亦作明堂、辟雍、灵台,亲临辟雍,行乡饮酒之礼。又别立国子学,
以殊士庶。永嘉南迁,唯有国子学,不立辟雍。北齐立国子寺,隋初亦然。至炀
帝大业十三年,改为国子监。今国家富有四海,声明文物之盛,唯辟雍独阙,伏
请改国子监为辟雍省。
又以:
祭酒之名,非学官所宜。按《周礼》:“师氏掌以义诏王,教国子。”请改
祭酒为太师氏,位正三品。又司业者,义在《礼记》,云“乐正司业”。正,长
也,言乐官之长,司主此业。《尔雅》云:“大板谓之业。”按《诗·周颂》:
“设业设虡,崇牙树羽。”则业是悬钟磬之栒虡也。今太学既不教乐,于义则无
所取,请改司业一为左师,一为右师,位正四品。
又以:
《五经》六籍,古先哲王致理之式也。国家创业,制取贤之法,立明经,发
微言于众学,释回增美,选贤与能。自艰难已来,取人颇易,考试不求其文义,
及第先取于帖经,遂使专门业废,请益无从,师资礼亏,传受义绝。今请以《礼
记》、《左传》为大经;《周礼》、《仪礼》、《毛诗》为中经;《尚书》、
《周易》为小经,各置博士一员。其《公羊》、《穀梁》文疏少,请共准一中经,
通置博士一员。所择博士,兼通《孝经》、《论语》,依凭章疏,讲解分明,注
引旁通,问十得九;兼德行纯洁,文词雅正,仪形规范,可为师表者。令四品以
上各举所知。在外者给驿,年七十已上者蒲轮。其国子、太学、四门、三馆,各
立五经博士,品秩上下,生徒之数,各有差。其旧博士、助教、直讲、经直及律
馆、算馆助教,请皆罢省。
其教授之法,学生至监,谒同业师。其所执贽,脯脩一束、清酒一壶,衫布
一段,其色随师所服。师出中门,延入与坐,割脩斟酒,三爵而止。乃发箧出经,
抠衣前请。师为依经辨理,略举一隅,然后就室。每朝、晡二时请益,师亦二时
居讲堂,说释道义,发明大体,兼教以文行忠信之道,示以孝悌睦友之义。旬省
月试,时考岁贡。以生徒及第多少,为博士考课上下。其有不率教,者,则槚
楚扑之。国子不率教者,则申礼部,移为太学。太学之不变者,移之四门。四门
之不变者,归本州之学。州学之不变者,复本役,终身不齿。虽率教九年而学不
成者,亦归之州学。
其礼部考试之法,请无帖经,但于所习经中问大义二十,得十八为通;兼
《论语》、《孝经》各问十得八,兼读所问文注义疏,必令通熟者为一通。又于
本经问时务策三道,通二为及第。其中有孝行闻于乡闾者,举解具言于习业之下。
省试之日,观其所实,义少两道,亦请兼收。其天下乡贡,亦如之。习业考试,
并以明经为名。得第者,授官之资与进士同。若此,则教义日深,而礼让兴;礼
让兴,则强不犯弱,众不暴寡。此由太学而来者也。
诏下尚书集百僚定议以闻。议者以为省者,禁也,非外司所宜名。《周礼》
代掌其职者曰氏,国学非代官,不宜曰太师氏。其余大抵以习俗既久,重难改作,
其事不行。
会国学胥吏以餐钱差舛,御史台按问,坐贬饶州司马。建中初,又拜国子司
业。寻选为翰林学士,迁左散骑常侍,加银青光禄大夫。寻兼普王元帅参谋,累
加光禄大夫。以两河叛涣之徒初禀朝命,令崇敬以本官兼御史大夫持节宣慰,奉
使称旨。及还,上表请归拜墓,许之,赐以缯帛,儒者荣之。寻加特进、检校户
部尚书,迁工部尚书,并依前翰林学士,充皇太子侍读。累表辞,以年老乞骸骨,
改兵部尚书致仕。贞元十五年卒,时年八十,废朝一日,赠左仆射。子登嗣。
登,字冲之。雅实弘厚,事纪母以孝称。大历七年,举孝廉高第,补四门助
教。贞元初,复登贤良科,自美原尉拜右拾遗。时裴延龄以奸佞有恩,欲为相,
谏议大夫阳城上疏切直,德宗赫怒。右补阙熊执易等亦以危言忤旨。初执易草疏
成,示登,登愕然曰:“愿寄一名。雷电之下,安忍令足下独当!”自是同列切
谏。登每联署其奏,无所回避,时人称重。转右补阙、起居舍人,三任十五年。
同列尝出其下者,多以驰骛至显官,而登与右拾遗蒋武,退然自守,不以淹速介
意。后迁兵部员外郎,充皇子侍读,寻加史馆修撰。
顺宗初,以东朝旧恩,超拜给事中,旋赐金紫,仍锡衫笏焉。迁工部侍郎。
与孟简、刘伯刍、萧俛受诏同翻译《大乘本生心地观经》。又为东宫及诸王侍
读,献《龙楼箴》以讽。久之,改左散骑常侍。因中谢,宪宗问时所切,登以纳
谏为对,时论美之。转兵部侍郎,兼判国子祭酒事,迁工部尚书。元和十五年卒,
年六十七,赠太子少保。
登有文学,工草隶。宽博容物。尝使僮饲马,马蹄踶,僮怒,击折马足,
登知而不责。晚年颇好服食,有馈金石之药者,且云先尝之矣,登服之不疑。药
发毒几死,方讯云未之尝;他人为之怒,登视之无愠色。常慕陆象先之为人,议
者亦以为近之。子融嗣。
融,进士擢第,自监察拾遗入省,拜工部员外郎,迁考功员外。六年,转工
部郎中,充翰林学士。八年,正拜舍人。九年,转户部侍郎。开成元年,兼御史
中丞。湖南观察使卢周仁违敕进羡余钱十万贯。融奏曰:“天下一家,何非君土?
中外财赋,皆陛下府库也。周仁辄陈小利,妄设异端,言南方火灾,恐成灰烬,
进于京国,姑徇私诚。入财货以希恩,待朝廷而何浅!臣恐天下放效,以羡余为
名,因缘刻剥,生人受弊。周仁请行重责,以例列藩。其所进钱,请还湖南,代
贫下租税。”诏周仁所进于河阴院收贮,以备水旱。金部员外郎韩益判度支案,
子弟受人赂三千余贯,半是拟赃。上问融曰:“韩益所犯,与卢元中、姚康孰甚?”
对曰:“元中与康枉破官钱三万余贯,益所取受人事,比之殊轻。”乃贬梧州司
户。
寻迁京兆尹。时府司物力不充,特敕赐钱五万贯;府司以所赐之半还司农寺
菜钱,融因对言之。上以融学家,因问“‘蔬粝’字有赖音,何也?‘粝’是饭
之极粗者耶?”融以义类对之。时两公主出降,府司供帐事殷,又俯近上巳,曲
江赐宴奏请改日。上曰:“去年重阳,取九月十九日,未失重阳之意,今改取十
三日可也。”既而李固言作相,素不悦融,罢尹。月余,授秘书监。俄而固言罢,
杨嗣复辅政,以融权知兵部侍郎。一年内拜吏部。三年检校礼部尚书、兴元尹、
兼御史大夫,充山南西道节度使。
融子仁晦、仁翰、仁宪、仁召、仁泽,皆登进士第。咸通中并至达官。
奚陟,字殷卿,亳州人也。祖翰绎,天宝中弋阳郡太守。陟少好读书,登进
士第,又登制举文词清丽科,授弘文馆校书,寻拜大理评事。佐入吐蕃使,不行,
授左拾遗。丁父母忧,哀毁过礼,亲朋愍之。车驾幸兴元,召拜起居郎、翰林学
士。辞以疾病,久不赴职,改太子司议郎。历金部、吏部员外郎、左司郎中,弥
纶省闼。又累奉使,皆称旨。
贞元八年,擢拜中书舍人。是岁,江南、淮西大雨为灾,令陟劳问巡慰,所
在人安悦之。中书省故事,姑息胥徒,以常在宰相左右也,陟皆以公道处之。先
是右省杂给,率分等第,皆据职田顷亩,即主书所受与右史等。陟乃约以料钱为
率,自是主书所得减拾遗。时中书令李晟所请纸笔杂给,皆不受;但告杂事舍人,
令且贮之,他日便悉以遗舍人。前例,杂事舍人自携私入,陟以所得均分省内官。
又躬亲庶务,下至园蔬,皆悉自点阅,人以为难,陟处之无倦。迁刑部侍郎。
裴延龄恶京兆尹李充有能政,专意陷害之,诬奏充结陆贽,数厚赂遗金帛。
充既贬官,又奏充比者妄破用京兆府钱谷至多,请令比部勾覆,以比部郎中崔元
翰陷充,怨恶贽也。诏许之。元翰曲附延龄,劾治府史。府史到者,虽无过犯,
皆笞决以立威,时论喧然。陟乃躬自阅视府案,具得其实,奏言:“据度支奏,
京兆府贞元九年两税及已前诸色羡余钱,共六十八万余贯,李充并妄破用。今所
勾勘,一千二百贯已来是诸县供馆驿加破,及在诸色人户腹内合收,其斛斗共三
十二万石,唯三百余石诸色输纳所由欠折,其余并是准敕及度支符牒,给用已尽。”
陟之宽平守法,多如此类。元翰既不遂其志,因此愤恚而卒。
陟寻以本官知吏部选事,铨综平允,有能名,迁吏部侍郎。所莅之官,时以
为称职。贞元十五年卒,年五十五,赠礼部尚书。
张荐,字孝举,深州陆泽人。祖翾,字文成,聪警绝纶,书无不览。为儿童
时,梦紫色大鸟,五彩成文,降于家庭。其祖谓之曰:“五色赤文,凤也;紫文,
趯翾也,为凤之佐,吾儿当以文章瑞于明廷。”因以为名字。初登进士第,对策
尤工,考功员外郎謇味道赏之曰:“如此生,天下无双矣!”调授岐王府参军。
又应下笔成章及才高位下、词标文苑等科。翾凡应八举,皆登甲科。再授长安尉,
迁鸿胪丞。凡四参选,判策为铨府之最。员外郎员半千谓人曰:“张子之文如青
钱,万简万中,未闻退时。”时流重之,目为“青钱学士”。然性褊躁,不持士
行,尤为端士所恶,姚崇甚薄之。开元初,澄正风俗,翾为御史李全交所纠,言
翾语多讥刺,时坐贬岭南。刑部尚书李日知奏论,乃追敕移于近处。开元中,入
为司门员外郎卒。翾下笔敏速,著述尤多,言颇诙谐。是时天下知名,无贤不肖,
皆记诵其文。天后朝,中使马仙童陷默啜,默啜谓仙童曰:“张文成在否?”曰:
“近自御史贬官。”默啜曰:“国有此人而不用,汉无能为也。”新罗、日本东
夷诸蕃,尤重其文,每遣使入朝,必重出金贝以购其文,其才名远播如此。
荐少精史传,颜真卿一见叹赏之。天宝中,浙西观察使李涵表荐其才可当史
任,乃诏授左司御率府兵曹参军。既至阙下,以母老疾,竟不拜命。母丧阕,礼
部侍郎于邵举前事以闻,召充史馆修撰,兼阳翟尉。朱泚之乱,变姓名伏匿城中,
因著《史遁先生传》。德宗还宫,擢拜左拾遗。贞元元年冬,上亲郊。时初克复,
簿籍多失,礼文错乱,乃以荐为太常博士,参典礼仪。四年,回纥和亲,以检校
右仆射、刑部尚书关播充使,送咸安公主入蕃,以荐为判官,转殿中侍御史。使
还,转工部员外郎,改户部本司郎中。十一年,拜谏议大夫,仍充中馆修撰。
时裴延龄恃宠,谮毁士大夫。荐欲上书论之,屡扬言未果。延龄闻之怒,奏
曰:“谏官论朝政得失,史官书人君善恶,则领史职者不宜兼谏议。”德宗以为
然。荐为谏议月余,改秘书少监。延龄排摈不已,会差使册回纥毗伽怀信可汗及
吊祭,乃命荐兼御史中丞,入回纥。二十年,吐蕃赞普死,以荐为工部侍郎、兼
御史大夫,充入吐蕃吊祭使。涉蕃界二千余里,至赤岭东被病,殁于纥壁驿,吐
蕃传其柩以归。顺宗即位,凶问至,诏赠礼部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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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11 | 显示全部楼层
○于休烈(子肃 肃子敖 敖子琮) 令狐峘 归崇敬(子登 登子融)
奚陟 张荐(子又新 希复 希复子读) 蒋乂(子系 伸) 柳登(弟冕
子璟) 沈传师(子询)(下)

荐自拾遗至侍郎,仅二十年,皆兼史馆修撰。三使绝域,皆兼宪职。以博洽
多能,敏于占对被选。有文集三十卷,及所撰《五服图》、《宰辅略》、《灵怪
集》、《江左寓居录》等,并传于时。子又新、希复,皆登进士第。
又新,幼工文,善于傅会。长庆中,宰相李逢吉用事,翰林学士李绅深为穆
宗所宠,逢吉恶之;求朝臣中凶险敢言者掎摭绅阴事,俾暴扬于搢绅间。又新与
拾遗李续之、刘栖楚,尤蒙逢吉睠待,指为鹰犬。穆宗崩,昭愍初即位,又新
等构绅,败端州司马,朝臣表贺,又至中书贺宰相。及门,门者止之曰:“请少
留,缘张补阙在斋内与相公谈。”俄而又新挥汗而出,旅揖群官曰:“端溪之事,
又新不敢多让。”人皆辟易惮之。与续之等七人,时号“八关十六子”。
宝历三年,逢吉出为山南东道节度使,请又新为副使,李续之为行军司马。
逢吉为宰相时,用门下省主事田伾。伾犯赃亡命,逢吉保之于外。及罢相,
裴度发其事,逢吉坐罚俸。又诏曰:“朕在亿兆人之上,不令而人化,不言而人
信者,法也。法行则君主重,法废则朝廷轻。田伾常挂亡命之章,偷请养贤之
禄,迹在搜捕,公行人间,而更冒选吏曹,显拟郡佐。及黄枢覆验,乌府追擒,
证逮皆明,奸状尽得。三移宪牒,一无申陈。众状满前,群议溢耳,终则步健不
至,琅珰空来。蔑视纪纲,颇同侮谑,顾兹参画,负我上台。阅视连名,伊尔二
子,又新可汀州刺史,李续之可涪州刺史。”及逢吉致仕,李训用事,复召二子
为尚书郎。训贬,复贬而卒。
希复子读,登进士第,有俊才。累官至中书舍人、礼部侍郎,典贡举,时称
得士。位终尚书左丞。
蒋乂,字德源,常州义兴人也。祖瑰,太子洗马,开元中弘文馆学士。父将
明,累迁至左司郎中、国子司业、集贤殿学士、副知院事,代为名儒。而乂,史
官吴兢之外孙,以外舍富坟史,幼便记览不倦。七岁时,诵庾信《哀江南赋》,
数遍而成诵在口,以聪悟强力,闻于亲党间。弱冠博通群籍,而史才尤长。其父
在集贤时,以兵乱之后,图籍溷杂,乃白执政,请携乂入院,令整比之。宰相张
镒见而奇之,乃署为集贤小职。乂编次逾年,于乱中勒成部帙,得二万余卷,再
迁王屋尉,充太常礼院修撰。贞元九年,转右拾遗,充史馆修撰。
十三年,以故河中节度使张茂昭弟光禄少卿同正茂宗尚义章公主,茂宗方居
母丧,有诏起复云麾将军成礼。诏下,乂上疏谏曰:“墨縗之礼,本缘金革。从
古已来,未有驸马起复尚主者。既乖典礼,且违人情,切恐不可。”上令中使宣
谕云:“茂宗母临亡有请,重违其心。”乂又拜疏,辞逾激切。德宗于延英特召
入对,上曰:“卿所言,古礼也。朕闻如今人家,往往有借吉为婚嫁者,卿何苦
固执?”对曰:“臣闻里俗有不甚知礼法者,或女居父母服内,家既贫匮,旁无
至亲,即有借吉以就礼者。男子借吉而娶,臣未尝闻之。况陛下临御已来,每事
宪章典礼。建中年郡县主出降,皆诏有司依礼,不用俗仪,天下庆戴。忽今驸马
起复成礼,实恐惊骇物听。臣或闻公主年甚幼小,即更俟一年出降,时既未失,
且合礼经,实天下幸甚!”上曰:“卿言甚善,更俟商量。”俄而韦彤、裴堪谏
疏继入,上不悦,促令奉行前诏,然上心颇重乂。
上尝登凌烟阁,见左壁颓剥,文字残缺,每行仅有三五字,命录之以问宰臣。
宰臣遽受宣,无以对;即令召乂至,对曰:“此圣历中《侍臣图赞》,臣皆记忆。”
即于御前口诵,以补其缺,不失一字。上叹曰:“虞世南暗写《列女传》,无以
加也。”十八年,迁起居舍人,转司勋员外郎,皆兼史职。时集贤学士甚众,会
诏问神策军建置之由。相府讨求,不知所出,诸学士悉不能对,乃访于乂。乂征
引根源,事甚详悉,宰臣高郢、郑珣瑜相对曰:“集贤有人矣!”翌日,诏兼判
集贤院事。父子代为学士,儒者荣之。时顺宗祔庙,将行祧迁之礼,诏公卿议。
咸云:“中宗中兴之主,不当迁。”乂建议云:“中宗既正位柩前,乃受母后篡
夺,五王翼戴,方复大业。此乃由我失之,因人得之,止可同于返正,不得号为
中兴。”群议纷然,竟依乂所执。
元和二年,迁兵部郎中。与许孟容、韦贯之等受诏删定制敕,成三十卷,奏
行用。改秘书少监,复兼史馆修撰。寻奉诏与独孤郁、韦处厚同修《德宗实录》。
五年,书成奏御,以功拜右谏议大夫。明年监修国史裴垍罢相,李吉甫再入,以
乂垍之修撰,改授太常少卿。久之,迁秘书监。
乂性朴直,不能事人,或遇权臣专政,辄数岁不迁官。在朝垂三十年,前后
每有大政事、大议论,宰执不能裁决者,必召以咨访。乂征引典故,以参时事,
多合其宜,然亦以此自滞。而好学不倦,老而弥笃,虽甚寒暑,手不释卷。旁通
百家,尤精历代沿革。家藏书一万五千卷。本名武,因宪宗召对,奏曰,“陛下
已诛群寇,偃武修文,臣名于义未允,请改名乂。”上忻然从之。时帝方用兵两
河,乂亦因此讽谕耳。乂居史任二十年,所著《大唐宰辅录》七十卷、《凌烟阁
功臣》、《秦府十八学士》、《史臣》等传四十卷。长庆元年卒,年七十五,赠
礼部尚书,谥曰懿。子系、伸、偕、仙、佶。
系,太和初授昭应尉,直史馆。二年,拜右拾遗、史馆修撰,典实有父风。
与同职沈传师、郑浣、陈夷行、李汉等受诏撰《宪宗实录》。四年,书成奏御,
转尚书工部员外,迁本司郎中,仍兼史职。宰相宋申锡为北军罗织,罪在不测,
系与谏官崔玄亮泣谏于玉阶之下,申锡亦减死,时论称之。开成中,转谏议大夫。
武宗朝,李德裕用事,恶李汉,以系与汉僚婿,出为桂管都护御观察使。中宗即
位,征拜给事中、集贤殿学士、判院事。转吏部侍郎,改左丞。出为兴元节度使,
入为刑部尚书。俄检校户部尚书、凤翔尹,充凤翔陇节度使,入为兵部尚书。以
弟伸为丞相,恳辞朝秩,检校尚书左仆射、襄州刺史、山南东道节度使,封淮阳
县开国公,食邑五百户。
伸,登进士第,历佐使府。大中初入朝,右补阙、史馆修撰,转中书舍人,
召入翰林为学士。自员外郎中,至户部侍郎、学士承旨,转兵部侍郎。大中末,
中书侍郎、平章事。
仙、佶,皆至刺史。
偕,有史才,以父任历官左拾遗、史馆修撰,转补阙。咸通中,与同职卢耽、
牛丛等受诏修《文宗实录》。
蒋氏世以儒史称,不以文藻为事,唯伸及系子兆有文才,登进士第,然不为
文士所誉。与柳氏、沈氏父子相继修国史实录,时推良史,京师云《蒋氏日历》,
士族靡不家藏焉。
柳登,字成伯,河东人。父芳,肃宗朝史官,与同职韦述受诏添修吴兢所撰
《国史》;杀青未竟而述亡,芳绪述凡例,勒成《国史》一百三十卷。上自高祖,
下止乾元,而叙天宝后事,绝无伦类,取舍非工,不为史氏所称。然芳勤于记注,
含毫罔倦。属安、史乱离,国史散落,编缀所闻,率多阙漏。上元中坐事徙黔中,
遇内官高力士亦贬巫州,遇诸途。芳以所疑禁中事,咨于力士。力士说开元、天
宝中时政事,芳随口志之。又以《国史》已成,经于奏御,不可复改,乃别撰
《唐历》四十卷,以力士所传,载于年历之下。芳自永宁尉、直史馆,转拾遗、
补阙、员外郎,皆居史任,位终右司郎中、集贤学士。
登少嗜学,与弟冕咸以该博著称。登年六十余,方从宦游,累迁至膳部郎中。
元和初,为大理少卿,与刑部侍郎许孟容等七人,奉诏删定开元已后敕格。再迁
右庶子,以衰病改秘书监,不拜,授右散骑常侍致仕。长庆二年卒,时九十余,
辍朝一日,赠工部尚书。弟冕。
冕,文史兼该,长于吏职。贞元初,为太常博士。二年,昭德王皇后之丧,
论皇太子服纪。左补阙穆质请依礼周期而除,冕与同职张荐等奏议曰:
准《开元礼》,子为母齐衰三年,此王公已下服纪。皇太子为皇后丧服,国
礼无闻。昔晋武帝元皇后崩,其时亦疑太子所服。杜元凯奏议曰:“古者天子三
年之丧,既葬除服。魏氏革命,亦以既葬为节。故天子诸侯之礼,尝已具矣,恶
其害己而削去其节。今其存者唯《士丧礼》一篇,戴胜之记错杂其内,亦难以取
正。皇太子配二尊,与国为体,固宜卒哭而除服。”于是山涛、魏舒并同其议,
晋朝从之。历代遵行,垂之不朽。
臣谨按实录,文德皇后以贞观十年九月崩,十一月葬,至十一年正月,除晋
王,治为并州都督。晋王即高宗在藩所封,文德皇后幼子,据其命官,当已除之
义也。今请皇太子依魏、晋故事,为大行皇后丧服,葬而虞,虞而卒哭,卒哭而
除,心丧终制,庶存厌降之礼。
事下中书,宰臣召问礼官曰:“《语》云:‘子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
’今岂可令皇太子衰服侍膳,至于既葬乎?准令,群臣齐衰,给假三十日即公除。
约于此制,更审议之。”张荐曰:“请依宋、齐间皇后为父母服三十日公除例,
为皇太子丧服之节。”三十日公除诣于正内,则服墨惨,归至本院,衰麻如故。
穆质曰:“杜元凯既葬除服之论,不足为法。臣愚以为遵三年之制则太重,从三
十日之变太轻,唯行古之道,以周年为定。”诏宰臣与礼官定可否。宰臣以穆质
所奏问博士,冕对曰:“准《礼》,三年丧,无贵贱一也。岂有以父母贵贱而差
降丧服之节乎?且《礼》有公门脱齐衰,《开元礼》皇后为父母服十三月,其禀
朝旨,十三日而除;皇太子为外祖父母服五月,其从朝旨,则五日而除。所以然
者,恐丧服侍奉,有伤至尊之意也。故从权制,昭著国章,公门脱衰,义亦在此,
岂皆为金革乎?皇太子今若抑哀,公除墨惨朝觐,归至本院,依旧衰麻,酌于变
通,庶可传继。”宰臣然其议,遂命太常卿郑叔则草奏,以冕议为是。而穆质坚
执前义,请依古礼,不妨太子墨衰于内也。宰臣齐映、刘滋参酌群议,请依叔则
之议,制从之。及董晋为太常卿,德宗谓之曰:“皇太子所行周服,非朕本意,
有谏官横论之。今熟计之,即礼官请依魏、晋故事,斯甚折衷。”明年冬,上以
太子久在丧,合至正月晦受吉服,欲以其年十一月释衰麻,以及新正称庆。有司
皆论不可,乃止。
六年十一月,上亲行郊享。上重慎祀典,每事依礼。时冕为吏部郎中,摄太
常博士,与司封郎中徐岱、仓部郎中陆质、工部郎中张荐,皆摄礼官,同修郊祀
仪注,以备顾问。初,诏以皇太子亚献终献,当受誓戒否,冕对曰:“准《开元
礼》有之,然誓词云‘不供其职,国有常刑’,今太子受誓,请改云‘各扬其职,
肃奉常仪’。”上又问升郊庙去剑履,及象剑尺寸之度,祝文轻重之宜,冕据礼
经沿革闻奏,上甚嘉之。
冕言事颇切,执政不便之,出为婺州刺史。十三年,兼御史中丞、福州刺史,
充福建都团练观察使。冕在福州,奏置万安监牧,于泉州界置群牧五,悉索部内
马五千七百匹、驴骡牛八百头、羊三千口,以为监牧之资。人情大扰,期年,无
所滋息,诏罢之。以政无状,诏以阎济美代归而卒。子璟,登进士第,亦以著述
知名。
璟,宝历初登进士第,三迁监察御史。时郊庙告祭,差摄三公行事,多以杂
品;璟时监察,奏曰:“准开元二十三年敕,宗庙大祠,宜差左右丞相、嗣王、
特进、少保、少傅、尚书、宾客、御史大夫。又二十五年敕,太庙五享,差丞相、
师傅、尚书、嗣、郡王通摄,余司不在差限。又元和四年敕,太庙告祭摄官,太
尉以宰相充,其摄司空、司徒,以仆射、尚书、师傅充,余司不在差限。比来吏
部因循,不守前后敕文,用人稍轻。请自今年冬季,勒吏部准开元、元和敕例差
官。”从之。再迁度支员外郎,转吏部。开成初,换库部员外郎、知制诰,寻以
本官充翰林学士。
初,璟祖芳精于谱学,永泰中按宗正谱牒,自武德已来宗枝昭穆相承,撰皇
室谱二十卷,号曰《永泰新谱》,自后无人修续。
璟因召对,言及图谱事,文宗曰:“卿祖尝为皇家图谱,朕昨观之,甚为详
悉。卿检永泰后试修续之。”璟依芳旧式,续德宗后事,成十卷,以附前谱,仍
诏户部供纸笔厨料。五年,拜中书舍人充职。武宗朝,转礼部侍郎,再司贡籍,
时号得人。子韬亦以进士擢第。
沈传师,字子言,吴人。父既济,博通群籍,史笔尤工,吏部侍郎杨炎见而
称之。建中初,炎为宰相,荐既济才堪史任,召拜左拾遗、史馆修撰。既济以吴
兢撰《国史》,以则天事立本纪,奏议非之曰:
史氏之作,本乎惩劝,以正君臣,以维家邦。前端千古,后法万代,使其生
不敢差,死不妄惧。纬人伦而经世道,为百王准的;不止属辞比事,以日系月而
已。故善恶之道,在乎劝诫;劝诫之柄,存乎褒贬。是以《春秋》之义,尊卑轻
重升降,几微仿佛,虽一字二字,必有微旨存焉。况鸿名大统,其可以贷乎?
伏以则天皇后,初以聪明睿哲,内辅时政,厥功茂矣。及弘道之际,孝和以
长君嗣位,而太后以专制临朝;俄又废帝,或幽或徙。既而握图称箓,移运革名,
牝司燕啄之踪,难乎备述。其后五王建策,皇运复兴,议名之际,得无降损。必
将义以亲隐,礼从国讳,苟不及损,当如其常,安可横绝彝典,超居帝籍?昔仲
尼有言,必也正名,故夏、殷二代为帝者三十世矣,而周人通名之曰王;吴、楚、
越之君为王者百余年,而《春秋》书之为子。盖高下自乎彼,而是非稽乎我。过
者抑之,不及者援之,不为弱减,不为僣夺。握中持平,不振不倾,使其求不可
得,而盖不可掩,斯古君子所以慎其名也。
夫则天体自坤顺,位居乾极,以柔乘刚,天纪倒张,进以强有,退非德让。
今史臣追书,当称之太后,不宜曰“上”。孝和虽迫母后之命,降居藩邸,而体
元继代,本吾君也,史臣追书,宜称曰“皇帝”,不宜曰“庐陵王”。睿宗在景
龙已前,天命未集,徒禀后制,假临大宝,于伦非次,于义无名,史臣书之,宜
曰“相王”,未宜曰“帝”。若以得失既往,遂而不举,则是非褒贬,安所辨正,
载笔执简,谓之何哉?则天废国家历数,用周正朔,废国家太庙,立周七庙。鼎
命革矣,徽号易矣,旂裳服色,既已殊矣!今安得以周氏年历而列为《唐书》帝
纪?征诸礼经,是谓乱名。且孝和继天践祚,在太后之前,而叙年制纪,居太后
之下;方之跻僖。是谓不智,详今考古,并未为可。
或曰:班、马良史也,编述汉事,立高后以续帝载,岂有非之者乎?答曰:
昔高后称制,因其旷嗣,独有分王诸吕,负于汉约,无迁鼎革命之甚。况其时孝
惠已殁,孝文在下,宫中二子,非刘氏种,不纪吕后,将纪谁焉?虽云其然,议
者犹为不可,况迁鼎革命者乎?
或曰:若天后不纪,帝绪缺矣,则二十二年行事,何所系乎?曰:孝和以始
年登大位,以季年复旧业,虽尊名中夺,而天命未改,足以首事,足以表年,何
所拘阂,裂为二纪?昔鲁昭之出也,《春秋》岁书其居,曰“公在乾侯”。且君
在,虽失位,不敢废也。今请并《天后纪》合《孝和纪》,每于岁首,必书孝和
所在以统之,书曰某年春正月,皇帝在房陵,太后行某事,改某制云云。则纪称
孝和,而事述太后,俾名不失正,而礼不违常;名礼两得,人无间矣!其姓氏名
讳,入宫之由,历位之资,才艺智略,年辰崩葬,别纂录入《皇后传》,列于废
后王庶人之下,题其篇曰“则天顺圣武后”云。
事虽不行,而史氏称之。
德宗初即位,锐于求理。建中二年夏,敕中书、门下两省,分置待诏官三十
员,以见官前任及同正试摄九品已上,择文学理道、韬钤法度之深者为之,各准
品秩给俸钱,廪饩、干力、什器、馆宇之设,以公钱为之本,收息以赡用。物论
以为两省皆名侍臣,足备顾问,无劳别置冗员。既济上疏论之曰:
臣伏以陛下今日之理,患在官烦,不患员少;患在不问,不患无人。且中书、
门下两省常侍、谏议、补阙、拾遗,总四十员,及常参待制之官,日有两人,皆
备顾问,亦不少矣。中有二十一员,尚阙人未充,他司缺职,累倍其数。陛下若
谓见官非才,不足与议,则当选求能者,以代其人。若欲务广聪明,毕收淹滞,
则当择其可者,先补缺员。则朝无旷官,俸不徒费。且夫置钱息利,是有司权宜,
非陛下经理之法。今官三十员,皆给俸钱,干力及厨廪什器、建造厅宇,约计一
月不减百万,以他司息例准之,当以钱二千万为之本,方获百万之利。若均本配
人,当复除二百户,或许其入流。反覆计之,所损滋甚。当今关辅大病,皆为百
司息钱,伤人破产,积于府县。实思改革,以正本源。又臣尝计天下财赋耗篸之
大者,唯二事焉:最多者兵资,次多者官俸。其余杂费,十不当二事之一。所以
黎人重困,杼轴犹空。方期缉熙,必藉裁减。今四方形势,兵罢未得,资费之广,
盖非获已。陛下躬行俭约,节用爱人,岂俾闲官,复为冗食?籍旧而置,犹可省
也,若之何加焉?陛下必以制出不可改,请重难慎择,迁延寝罢。
其事竟不得行。既而杨炎谴逐,既济坐贬处州司户。后复入朝,位终礼部员
外郎。
传师擢进士,登制科乙第,授太子校书郎、鄠县尉,直史馆,转左拾遗、左
补阙,并兼史职。迁司门员外郎、知制诰,召充翰林学士。历司勋、兵部郎中,
迁中书舍人。性恬退无竞,时翰林未有承旨,次当传师为之,固称疾,宣召不起,
乞以本官兼史职。俄兼御史中丞,出为潭州刺史、湖南观察使。入为尚书右丞。
出为洪州刺史、江南西道观察使,转宣州刺史、宣歙池观察使。入为吏部侍郎。
太和元年卒,年五十九,赠吏部尚书。
初,传师父既济撰《建中实录》十卷,为时所称。传师在史馆,预修《宪宗
实录》未成,廉察湖南,特诏赍一分史稿,成于理所。
有子枢、询,皆登进士第。
询历清显,中书舍人、翰林学士、礼部侍郎。咸通中,检校户部尚书、潞州
长史、昭义节度使。为政简易,性本恬和。奴归秦者,通询侍者,询将戮之未果;
奴结牙将为乱,夜攻府第,询举家遇害。
史臣曰:前代以史为学者,率不偶于时,多罹放逐,其故何哉?诚以褒贬是
非在于手,贤愚轻重系乎言,君子道微,俗多忌讳,一言切己,嫉之如仇。所以
峘、荐坎壈于仕涂,沈、柳不登于显贯,后之载笔执简者,可以为之痛心!道
在必伸,物不终否,子孙藉其余祐,多至公卿者,盖有天道存焉!
赞曰:褒贬以言,孔道是模。诛乱以笔,亦有董狐。邦家大典,班、马何辜?
惩恶劝善,史不可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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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11 | 显示全部楼层

◎德宗顺宗诸子

○舒王谊 通王谌 虔王谅 肃王详 文敬太子謜 资王谦 代王諲 昭
王诫 钦王谔 珍王諴 郯王经 均王纬 溆王纵 莒王纾 密王绸 郇王综
邵王约 宋王结 集王缃 冀王絿 和王绮 衡王绚 钦王绩 会王纁 福王
绾 珍王缮 抚王昽 岳王绲 袁王绅 桂王纶 翼王绰 蕲王缉
德宗皇帝十一子:昭德皇后王氏生顺宗皇帝;舒王谊,昭靖太子之子;文敬
太子,顺宗之子;诸妃生通王已下八王,本录不载母氏。
舒王谊,本名谟,代宗第三子昭靖太子邈之子也。以其最幼,德宗怜之,命
之为子。大历十四年六月,封舒王,拜开府仪同三司,与通王、虔王同日封。仍
诏所司,其开府俸料,逐月进内,寻以军兴罢支。建中元年,领四镇北庭行军、
泾原节度大使;以泾州刺史孟皞为节度留后。以谊爱弟之子,诸王之长,军国大
事,欲其更践,必委试之。
明年,尚父郭子仪病笃,上御紫宸,命谊持制书省之。谊冠远游冠,绛纱袍,
乘象辂,驾驷马,飞龙骑士三百人随之。国府之官,皆裤褶骑而导前,卤簿备引
而不乐,在遏密故也。及门,郭氏子弟迎拜于外,王不答拜。子仪卧不能兴,以
手叩头谢恩已。王解冠珮,以常服传诏劳问之。
三年,蔡帅李希烈叛,诏哥舒曜讨之。八月,希烈自帅众三万,围哥舒曜于
襄城,又诏河南都统李勉援之。勉舍襄城,令大将唐汉臣等选劲兵,径袭许州以
解围。汉臣未至许,上遣中使追之,责以违诏,亟旋师,为贼所乘,汉臣之众大
败。勉恐东都危急,乃分兵数千赴洛,又为贼所隔。贼众急攻汴、滑,勉走宋州,
朝廷大耸,乃诏谊为扬州大都督,持节荆襄、江西、沔鄂等道节度,兼诸军行营
兵马元帅,改名谊。又以哥舒翰声近,士卒窃议,改封普王,令统摄诸军,进攻
希烈。仍以兵部侍郎萧复为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元帅府统军长史。旧例有行
军长史,以复父名衡,特更之。又以新除潭州观察使孔巢父为右庶子、兼御史大
夫,充行军司马;以山南东道节度行军司马、检校兵部郎中、兼御史中丞樊泽为
谏议大夫、兼御史中丞、行军右司马。刑部员外郎刘从一为吏部郎中、兼中丞;
侍御史韦儹为工部郎中、兼中丞,并充元帅府判官。兵部员外郎高参为本司郎
中,充元帅府掌书记。以右金吾大将军浑瑊检校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为中军
虞候。江西节度使嗣曹王皋为前军兵马使,鄂岳团练使李兼为之副。山南东道节
度使贾耽为中军兵马使。荆南节度使张伯仪充后军兵马使。以左神武军使王价检
校太子宾客;左卫将军高承谦检校太子詹事;前司农少卿郭曙检校左庶子,前秘
书省著作郎常愿为秘书少监,并充元帅府押衙。制下未行,泾原兵乱而止。
德宗初闻兵士出怨言,不得赏设,乃令谊与翰林学士姜公辅传诏安抚,许以
厚赏。行及内门,兵已阵于阙前;谊狼狈而还,遂奉德宗出幸奉天。贼之攻城,
谊昼夜传诏,慰劳诸军,仅不解带者月余。从车驾还宫,复封舒王、开府仪同三
司,扬州大都督如故。永贞元年十月薨,废朝三日。
通王谌,德宗第三子也。大历十四年封,制授开府仪同三司。贞元九年十月,
领宣武军节度大使、汴宋等州观察支度营田等使,以宣武都知兵马使李万荣为留
后,王不出阁。十一年,河东帅李自良卒,以谌为河东节度大使,以行军司马李
说知府事,充留后,亦不出阁。
虔王谅,德宗第四子。大历十四年封,授开府仪同三司。贞元二年,领蔡州
节度大使、申光蔡观察等使,以大将吴少诚为留后。十年,领朔方灵盐节度大使、
灵州大都督,以朔方行军司马李栾为灵府左司马,知府事,朔方留后。十一年九
月,横海大将程怀信逐其帅怀直。十月,以谅领横海节度大使、沧景观察等使,
以都知兵马使程怀信为留后,王不出阁。十六年,徐帅张建封卒,徐军乱,又以
谅领徐州节度大使、徐泗濠观察处置等使,以建封子愔为留后。
肃王详,德宗第五子。大历十四年六月封。建中三年十月薨,时年四岁,废
朝三日,赠扬州大都督。性聪惠,上尤怜之,追念无已,不令起坟墓,诏如西域
法,议层砖造塔。礼仪使判官、司门郎中李岩上言曰:“坟墓之义,经典有常,
自古至今,无闻异制。层砖起塔,始于天竺,名曰‘浮图’,行之中华,窃恐非
礼。况肃王天属,名位尊崇,丧葬之仪,存乎简册,举而不法,垂训非轻。伏请
准令造坟,庶遵典礼。”诏从之。
文敬太子謜,顺宗之子。德宗爱之,命为子。贞元四年,封邕王,授开府
仪同三司。七年,定州张孝忠卒,以謜领义武军节度大使、易定观察等使,以
定州刺史张茂昭为留后。十年六月,潞帅李抱真卒,又以謜领昭义节度大使、
泽潞邢洺名磁观察等使,以潞将王虔休为潞府司马、知留后。十五年十月薨,时
年十八,废朝三日,赠文敬太子,所司备礼册命。其年十二月,葬于昭应,有陵
无号。发引之日,百官送于通化门外,列位哭送。是日风雪寒甚,近岁未有。诏
置陵署令丞。
资王谦,德宗第七子。大历十四年封。
代王諲,德宗第八子。本封缙云郡王,早薨。建中二年,追封代王。
昭王诫,德宗第九子。贞元二十一年封。
钦王谔,德宗第十子。顺宗即位,诏曰:“王者之制,子弟毕封,所以固藩
辅而重社稷,古今之通义也。第十弟谔等,宽简忠厚,生知孝敬,行皆由礼,志
不违仁。乐善本于性情,好贤宗于师傅。缵修六艺,达人伦风化之源;博习群言,
知惠和睦友之道。温恭朝夕,允茂厥猷,克有嘉闻,宜封土宇。谔可封钦王。第
十一弟可封珍王。
珍王諴,德宗第十一子,与钦王同制封。
德宗仁孝,动循法度,虽子弟姑妹之亲,无所假借。建中初,诏亲王子弟带
开府朝秩者,出就本班。又以公主、郡县主出降,与舅姑抗礼。诏曰:“冠婚之
义,人伦大经。昔唐尧降嫔,帝乙归妹。迨于汉氏,同姓主之。爰自近古,礼教
陵夷,公郡法度,僣差殊制。姻族阙齿序之义,舅姑有拜下之礼,自家刑国,多
愧古人。今县主有行,将俟嘉令,俾亲执枣栗,以见舅姑;敬遵宗妇之仪,降就
家人之礼。事资变革,以抑浮华。其令礼仪使与礼官博士,约古今旧仪及《开元
礼》,详定公主、郡县主出降、觌见之文仪以闻。”
初,开元中置礼会院于崇仁里。自兵兴已来,废而不修,故公、郡、县主不
时降嫁,殆三十年,至有华发而犹丱者,虽居内馆,而不获觐见十六年矣。凡皇
族子弟,皆散弃无位,或流落他县,湮沉不齿录,无异匹庶。及德宗即位,叙用
枝属,以时婚嫁,公族老幼,莫不悲感。初即位,将谒太庙,始与公、郡、县主
相见于大次中,尊者展其敬,幼者申其爱,歔欷哭泣之声闻于朝,公卿陪列者为
之凄然。每将有大礼,必与诸父昆弟同其斋次。及岳阳、信宁、宜芳、永顺、朗
陵、阳安、襄城、德清、南华、元城、新乡等十一县主同月出降,敕所司大小之
物,必周其用。至于栉、纚、笄、总,皆经于心,各给钱三百万,使中官主之,
以买田业,不得侈用。其衣服之饰,使内司计造,不在此数。是时所司度人用一
笼花,计钱七十万。帝曰:“笼花首饰,妇礼不可阙,然用费太广,即无谓也。
宜损之又损之。”及三万而止。帝谓主等曰:“吾非有所爱,但不欲无益之费耳。”
各以余钱六十万赐之,以备他用。
旧例,皇姬下嫁,舅姑返拜而妇不答。及是制下,礼官定制曰:“既成婚于
礼会院,明晨,舅坐于堂东阶西向,姑南向,妇执笄,盛以枣栗,升自西阶,再
拜,跪奠于舅席前。退降受笲,盛以腶修。升,北面再拜,跪奠于姑席前。降,
东面拜婿之伯叔兄弟姊妹。已而谢恩于光顺门,婿之亲族亦随之,然后会宴于十
六宅。”是日,县主皆如其制。初,赠司徒沈易良之妻崔氏,即太后之季父母也,
帝每见之,方屣而靴,召王、韦二美人出拜。敕崔氏坐受勿答。故戚属之间,罔
不惮其敬,不肃而遵礼法焉。
顺宗二十三子:庄宪皇后王氏生宪宗皇帝;王昭仪生郯王经;赵昭仪生宋王
结;王昭仪生郇王综;王昭训生衡王绚;余十八王,本录不载母氏。
郯王经,本名涣,顺宗次子。始封建康郡王,贞元二十一年封。太和八年薨。
均王纬,本名沔,顺宗第三子。始封洋川郡王,贞元二十一年进封。
溆王纵,本名洵,顺宗第四子。初授殿中监,封临淮郡王,贞元二十一年进
封。
莒王纾,本名浼,顺宗第五子。初授秘书监,封弘农郡王。贞元二十一年进
封。太和八年薨。
密王绸,本名泳,顺宗第六子。始封汉东郡王,贞元二十一年进封。元和二
年九月薨。
郇王综,本名湜,顺宗第七子。初授少府监,封晋陵郡王,贞元二十一年进
封。元和三年四月薨。
邵王约,本名溆,顺宗第八子。初授国子祭酒,封高平郡王,贞元二十一年
进封。
宋王结,本名滋,顺宗第九子。始封云安郡王,贞元二十一年进封。长庆二
年薨。
集王缃,贞元二十一年封。长庆二年薨。
冀王絿,本名淮,顺宗第十子。初授太常卿,封宣城郡王,贞元二十一年
进封。太和九年薨。
和王绮,本名湑,顺宗第十一子。始封德阳郡王,贞元二十一年进封。太
和七年薨。
衡王绚,顺宗第十二子。贞元二十一年封。宝历二年薨。
钦王绩,顺宗第十三子。贞元二十一年封。
会王纁,顺宗第十四子。贞元二十一年封。元和五年十一月薨。
福王绾,本名浥,顺宗第十五子。母庄宪王皇后,宪宗同出。初授光禄卿,
封河东郡王,贞元二十一年进封。咸通元年,特册拜司空。明年薨。
珍王缮,本名况,顺宗第十六子。初授卫尉卿,封洛交郡王,贞元二十一年
进封。
抚王昽,顺宗第十七子。贞元二十一年封。咸通四年,特册拜司空。五年,
册司徒。乾符三年,册太尉。其年薨。
岳王绲,顺宗第十八子。贞元二十一年封。太和二年薨。
袁王绅,顺宗第十九子。贞元二十一年封。太和十四年薨。
桂王纶,顺宗第二十子。贞元二十一年封。太和九年薨。
翼王绰,顺宗第二十一子。贞元二十一年封。咸通二年薨。
蕲王缉,顺宗第二十二子。咸通八年封。
史臣曰:夫圣人君临宇县,肇启邦基,莫不受命上玄,膺名帝箓。自太昊已
降,五运相推,迄于殷汤,历数绵永。但设均平之化,未闻封建之名。洎乎周、
汉,始以子弟建侯树屏,以作维城。及王室浸微,遂有莽、卓之乱。唐室自艰难
已后,两河兵革屡兴,诸王虽封,竟不出阁,夫帝王居寰宇之尊,抚亿兆之众,
但能平一理道,夙夜严恭,任贤使能,设官分职,自然四海乐推。天命所祐,纵
无封建,亦鸿基永固,安俟婴孺镇重哉?
赞曰:孝文秉礼,道弘藩邸。睦族展亲,仪刑戚里。自阁临藩,所谓周爰。
无如恶鸟,终怀笼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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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崇文(子承简) 伊慎 朱忠亮 刘昌裔 范希朝 王锷(子稷) 阎巨源 孟元阳 赵昌

高崇文,其先渤海人。崇文生幽州,朴厚寡言,少从平卢军。贞元中,随韩
全义镇长武城,治军有声。五年夏,吐蕃三万寇宁州,崇文率甲士三千救之,战
于佛堂原,大破之,死者过半。韩全义入觐,崇文掌行营节度留务,迁兼御史中
丞。十四年,为长武城使,积粟练兵,军声大振。
永贞元年冬,刘辟阻兵,朝议讨伐,宰臣杜黄裳以为独任崇文,可以成功。
元和元年春,拜检校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充左神策行营节度使,兼统左右神
策、奉天麟游诸镇兵以讨辟。时宿将专征者甚众,人人自谓当选,及诏出大惊。
崇文在长武城,练卒五千,常若寇至。及是,中使至长武,卯时宣命,而辰时出
师五千,器用无阙者。军至兴元,军中有折逆旅之匕箸,斩之以徇。西从阆中入,
遂却剑门之师,解梓潼之围,贼将邢泚遁归。屯军梓州,因拜崇文为东川节度使。
先是,刘辟攻陷东川,擒节度使李康;及崇文克梓州,乃归康求雪己罪,崇文以
康败军失守,遂斩之。
成都北一百五十里有鹿头山,扼两川之要,辟筑城以守,又连八栅,张掎角
之势以拒王师。是日,破贼二万于鹿头城下,大雨如注,不克登,乃止。明日,
又破于万胜堆。堆在鹿头之东,使骁将高霞寓亲鼓,士扳缘而上,矢石如雨;又
命敢死士连登,夺其堆,烧其栅,栅中之贼歼焉。遂据堆下瞰鹿头城,城中人物
可数。凡八大战皆大捷,贼摇心矣。
八月,阿跌光颜与崇文约,到行营愆一日。惧诛,乃深入以自赎,故军于鹿
头西大河之口,以断贼粮道,贼大骇。是日,贼绵江栅将李文悦以三千人归顺,
寻而鹿头将仇良辅举城降者众二万。辟之男方叔、子婿苏强,先监良辅军,是日
械系送京师,降卒投戈面缚者弥十数里,遂长驱而直指成都。德阳等县城皆镇以
重兵,莫不望旗率服,师无留行。辟大惧,以亲兵及逆党卢文若赍重宝西走吐蕃。
吐蕃素受其赂,且将启之。崇文遣高霞寓、郦定进倍道追之,至羊灌田及焉。辟
自投岷江,擒于涌湍之中。西蜀平,乃槛辟送京师伏法。文若赴水死。王师入成
都,介士屯于大逵,军令严肃,珍宝山积,市井不移,无秋毫之犯。
先是,贼将邢泚以兵二万为鹿头之援,既降又贰,斩之以徇。衣冠陷逆者,
皆匍匐衙门请命,崇文条奏全活之。制授崇文检校司空,兼成都尹,充剑南西川
节度、管内度支营田观察处置、统押近界诸蛮,西山八国云南安抚等使。改封南
平郡王,食实封三百户,诏刻石纪功于鹿头山下。
崇文不通文字,厌大府案牍谘禀之繁,且以优富之地,无所陈力,乞居塞上
以扞边戍,恳疏累上。二年冬,制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邠州刺史、邠宁庆三州
节度观察等使,仍充京西都统。恃其功而侈心大作,帑藏之富,百工之巧,举而
自随,蜀都一罄。以不习朝仪,惮于入觐,优诏令便道之镇。居三年,大修戎备。
元和四年卒,年六十四,废朝三日,赠司徒,谥曰威武,配享宪宗庙庭。
子承简,少为忠武军部将,后入神策军。以父征刘辟,拜嘉王傅。裴度征淮、
蔡,奏承简以本官兼御史中丞,为其军都押衙。淮西平,诏以郾城、上蔡、遂平
三县为溵州,治郾城,用承简为刺史。寻转邢州刺史,值观察使责时赋急,承
简代数百户出其租。
迁宋州刺史,属汴州逐其帅,以部将李絺行帅事。絺遣其将责宋官私财物,
承简执而囚之。自是汴使来者,辄系之,一日并出斩于军门之外,威震郡中。及
絺兵大至,宋州凡三城,已陷南一城,承简保北两城以拒,凡十余战。会徐州救
兵至,絺为汴将李质执之,传送京师,兵围宋者即遁去。授承简检校左散骑常侍、
充海沂密等州节度观察处置等使。
俄迁检校工部尚书、义成军节度、郑滑颍等州观察处置等使。就加检校尚书
右仆射。入拜右金吾卫大将军,充右街使。复出为邠宁庆等州节度观察处置等使。
先是,羌虏多以秋月犯西边,承简请军宁州以备之。因疾,上言乞入觐,即随表
诣阙。太和元年八月,行至永寿县传舍卒,赠司空。
崇文孙骈,历位崇显,终淮南节度使,自有传。
伊慎,兖州人。善骑射,始为果毅。丧母,将营合祔,不识其父之墓。昼夜
号哭,未浃日,梦寐有指导焉。遂发垅,果得旧记验。
大历八年,江西节度使路嗣恭讨岭南哥舒晃之乱,以慎为先锋,直逼贼垒,
疾战破之,斩首三千级,由是复始兴之地。未几,与诸将追斩晃于泔溪,函首献
于阙下。嗣恭表慎功,授连州长史,知当州团练副使,三迁江州别驾。
讨梁崇义之岁,慎以江西牙将从李希烈,摧锋陷敌,功又居多。江汉既平,
希烈爱慎之材,数遗善马,意欲縻之,慎以计遁,归命本道。明年,希烈果反。
嗣曹王皋始至钟陵,大集将吏,得慎而壮之。大集兵将,缮理舟师。希烈惧慎为
曹王所任,遗慎七属之甲,诈为慎书行间焉。上遣中使即军以诘之,曹王乃抗疏
论雪。上章未报,会贼兵溯江来寇,曹王乃召慎勉之令战,大破三千余众,朝廷
始信其不贰。累破蔡山栅,取蕲州,降其将李良。又攻黄梅县,杀贼将韩霜露,
斩首千余级。优诏褒异,授试太子詹事,封南充郡王,又兼御史中丞、蕲州刺史,
充节度都知兵马使。
建中末,车驾在梁、洋,盐铁使包佶以金币溯江将进献,次于蕲口。时贼已
屠汴州,遣骁将杜少诚将步骑万余来寇黄梅,以绝江道。慎兵七千,遇于永安戍。
慎列树三栅,相去数里,偃旗卧鼓。于中栅声鼓,三栅悉兵以击,贼军大乱,少
诚脱身以免,斩级不可胜数,江路遂通。又破苟莽栅,进兵围安州。贼阻涢水,
攻之不能下。希烈遣其甥刘戒虚将骑八千来援,慎分兵迎击,战于应山,擒戒虚,
缚示城下,遂开门请罪。以功拜安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仍赐实封一百户。希烈
又遣将援隋州,慎击之于厉乡,走康叔夜,斩首五千级。希烈死,李惠登为贼守
隋州,慎飞书招谕,惠登遂以城降。因密奏惠登可用,诏授隋州刺史。
贞元十五年,以慎为安黄等州节度、管内支度营田观察等使。十六年,吴少
诚阻命,诏以本道步骑五千,兼统荆南、湖南、江西三道兵,当其一面。于申州
城南前后破贼数千,以例加检校刑部尚书。二十一年,于安黄置奉义军额,以为
奉义军节度使、检校右仆射。宪宗即位,入真拜右仆射。元和二年,转检校左仆
射,兼右金吾卫大将军。以赂第五从直求镇河中,为从直所奏,贬右卫将军。数
月,复为检校尚书右仆射,兼右卫上将军。元和六年卒,年六十八,赠太子太保。
朱忠亮,本名士明,沛州浚仪人。初事薛嵩为将。大历中,诏镇普润县,掌
屯田。朱泚之乱,以麾下四十骑奔奉天。德宗嘉之,封东阳郡王,为“奉天定难
功臣”。及大驾南幸,为虏骑所获,系于长安。贼平,李晟释之,荐于浑瑊,署
定平镇都虞候。镇使李朝采卒,遂代之。宪宗即位,加御史大夫。筑临泾城有劳,
特加检校工部尚书、泾原四镇节度使,仍赐名。泾土旧俗多卖子,忠亮以俸钱赎
而还其亲者约二百人。元和八年卒,赠右仆射。
刘昌裔,太原阳曲人。少游三蜀。杨琳之乱,昌裔说其归顺。及琳授洺州刺
史,以昌裔为从事,琳死乃去。
曲环将幽陇兵收濮州也,辟为判官。诏授监察御史,累加至检校兵部尚书,
赐紫,兼中丞,充营田副使。贞元十五年,环镇许州,卒,诏上官涚知节度留
后。吴少诚攻许州,涚领事,欲弃城走。昌裔追止之曰:“留后既受诏,宜以
死守城。况城中士马足以破贼,但坚壁不战,不过五七日,贼势必衰,我以全制
之可也。”涚然之。贼日夕攻急,堞坏不得修,昌裔令造战棚木栅以待;募壮
士破营,得突将千人,凿城分出,大破之,因立战棚木栅于城上,城以故不陷。
兵马使安国宁与涚不善,谋反以城降贼;事泄,昌裔密计斩之。即召其麾下千
余人食之,赏缣二匹,伏兵诸要巷,令持缣者悉斩之,无一人得脱。十六年,以
全陈许功,以涚为节度使,昌裔为陈州刺史。
韩全义之败溵水也,与诸道兵皆走保陈州;求舍,昌裔登城谓曰:“天子
命公讨蔡州,今来陈州,义不敢纳,请舍城外。”而从千骑入全义营,持牛酒劳
军。全义不自意,惊喜叹服。十八年,改充陈许行军司马。明年,涚卒,诏昌
裔为许州刺史,充陈许节度使,再加检校右仆射。
元和八年五月,许州大水,坏庐舍,漂溺居人。六月,征昌裔加检校左仆射,
兼左龙武统军。初,昌裔以老疾而军府无政,因其水败军府,上乃促令韩皋代之。
昌裔赴召,至长乐驿,闻有是命,乃上言风眩,请归私第,许之。其年卒,赠潞
州大都督。
范希朝,字致君,河中虞乡人。建中年,为邠宁虞候,戎政修举,事节度使
韩游瑰。及德宗幸奉天,希朝战守有功,累加兼中丞,为宁州刺史。游瑰入觐,
自奉天归邠州,以希朝素整肃有声,畏其逼己,求其过,将杀之。希朝惧,奔凤
翔。德宗闻之,趣召至京师,置于左神策军中。游瑰殁,邠州诸将列名上请希朝
为节度,德宗许之。希朝让于张献甫,曰:“臣始逼而来,终代其任,非所以防
凯觎安反侧也。”诏嘉之,以献甫统邠宁。数日,除希朝振武节度使,就加检校
礼部尚书。
振武有党项、室韦,交居川阜,凌犯为盗,日入慝作,谓之“刮城门”。居
人惧骇,鲜有宁日。希朝周知要害,置堡栅,斥候严密,人遂获安。异蕃虽鼠窃
狗盗,必杀无赦,戎虏甚惮之,曰:“有张光晟,苦我久矣,今闻是乃更姓名而
来。”其见畏如此。蕃落之俗,有长帅至,必效奇驼名马,虽廉者犹曰当从俗,
以致其欢,希朝一无所受。积十四年,皆保塞而不为横。单于城中旧少树,希朝
于他处市柳子,命军人种之,俄遂成林,居人赖之。贞元末,累表请修朝觐。时
节将不以他故自述职者,惟希朝一人,德宗大悦。既至,拜检校右仆射,兼右金
吾大将军。
顺宗时,王叔文党用事,将授韩泰以兵柄;利希朝老疾易制,乃命为左神策、
京西诸城镇行营节度使,镇奉天,而以泰为副,欲因代之,叔文败而罢。宪宗即
位,复以检校仆射为右金吾,出拜检校司空,充朔方灵盐节度使。
突厥别部有沙陀者,北方推其勇劲,希朝诱致之,自甘州举族来归,众且万
人。其后以之讨贼,所至有功,迁河东节度使。率师讨镇州无功。既耄且疾,事
不理,除左龙武统军,以太子太保致仕。元和九年卒,赠太子太师。
希朝近代号为名将,人多比之赵充国。及张茂昭击王承宗,几覆,希朝玩寇
不前,物议罪之。
王锷,字昆吾,自言太原人。本湖南团练营将。初,杨炎贬道州司马,锷候
炎于路,炎与言异之。后嗣曹王皋为团练使,擢任锷,颇便之。使招邵州武冈叛
将王国良有功,表为邵州刺史。及皋改江西节度使,李希烈南侵,皋请锷以劲兵
三千镇寻阳。后皋自以全军临九江,既袭得蕲州,尽以众渡,乃表锷为江州刺史、
兼中丞,充都虞候,因以锷从。小心习事,善探得军府情状,至于言语动静,巨
细毕以白皋。皋亦推心委之,虽家宴妻女之会,锷或在焉。锷感皋之知,事无所
避。
后皋攻安州,使伊慎盛兵围之;贼惧,请皋使至城中以约降,皋使锷悬而入。
既成约,杀不从者以出。明日城开,皋以其众入。伊慎以贼恟惧,由其围也,
不下锷,锷称疾避之。及皋为荆南节度使,表锷为江陵少尹、兼中丞,欲列于宾
倅。马彝、裴泰鄙锷请去,乃复以为都虞候。
明年,从皋至京师,皋称锷于德宗曰:“锷虽文用小不足,他皆可以试验。”
遂拜鸿胪少卿。寻除容管经略使,凡八年,溪洞安之。迁广州刺史、御史大夫、
岭南节度使。广人与夷人杂处,地征薄而丛求于川市。锷能计居人之业而榷其利,
所得与两税相埒。锷以两税钱上供时进及供奉外,余皆自入。西南大海中诸国舶
至,则尽没其利,由是锷家财富于公藏。日发十余艇,重以犀象珠贝,称商贷而
出诸境。周以岁时,循环不绝,凡八年,京师权门多富锷之财。拜刑部尚书。时
淮南节度使杜佑屡请代,乃以锷检校兵部尚书,充淮南副节度使。锷始见佑,以
趋拜悦佑,退坐司马厅事。数日,诏杜佑以锷代之。
锷明习簿领,善小数以持下,吏或有奸,锷毕究之。尝听理,有遗匿名书于
前者,左右取以授锷,锷内之靴中,靴中先有他书以杂之。及吏退,锷探取他书
焚之,人信其以所匿名者焚也。既归省所告者,异日乃以他微事连其所告者,固
穷按验之以谲众,下吏以为神明。锷长于部领,程作有法,军州所用竹木,其余
碎屑无所弃,皆复为用。掾曹帘坏,吏以新帘易之,锷察知,以故者付舡坊以替
箬,其他率如此。每有飨宴,辄录其余以备后用,或云卖之,收利皆自归,故锷
钱流衍天下。在镇四年,累至司空。
元和二年来朝,真拜左仆射,未几除检校司徒、河中节度。居三年,兼太子
太傅,移镇太原。时方讨镇州,锷缉绥训练,军府称理。锷受符节居方面凡二十
余年。九年,加同平章事。十年卒,年七十六,赠太尉。锷将卒,约束后事甚明,
如知其死日。
锷附太原王翃为从子,以婚阀自炫,炫子弟多附锷以致名宦。又尝读《春秋
左氏传》,自称儒者,人皆笑之。
子稷,历官鸿胪少卿。锷在藩镇,稷尝留京师,以家财奉权要,视官高下以
进赂,不待白其父而行之。广治第宅,尝奏请藉坊以益之,作复垣洞穴,实金钱
于其中。贵官清品,溺其赏宴而游,不惮清议。及父卒,为奴所告稷换锷遗表,
隐没所进钱物。上令鞫其奴于内仗,又发中使就东都验责其家财。宰臣裴度苦谏,
于是罢其使而杀奴。稷长庆二年为德州刺史,广赍金宝仆妾以行。节度使李全略
利其货而图之,故致本州军乱,杀稷,其室女为全略所虏,以妓媵处之。
稷子叔泰。开成四年,沧州节度使刘约上言:“王稷为李全略所杀,家无遗
类。稷男叔泰,时年五岁,郡人宋忠献匿之获免,乃收养之,今已成长。臣奖其
义,忠献已补职,叔泰津送以闻。”文宗诏曰:“王锷累朝宣力,王稷一旦捐躯,
须录孤遗,微申悯念。王叔泰委吏部与九品官,令奉祭。”
阎巨源,贞元十九年以胜州刺史摄振武行军司马。属希朝入觐,遂代为节度。
以材力进,无他智能。初不知书而好文,其言辄乖误,时人多摭其谈说以为戏,
然以宽厚为将卒所怀。后为邠宁节度使、检校左仆射。元和九年卒。
孟元阳,起于陈许军中,理戎整肃,勤事,善部署。曲环之为节度,元阳已
为大将,环使董作西华屯。元阳盛夏芒戺立稻田中,须役者退而后就舍,故其田
岁无不稔,军中足食。环卒,吴少诚寇许州,元阳城守;外无救兵,攻围甚急,
而终不能傅其城,贼乃罢兵。韩全义五楼之败,诸军多私归,元阳及神策都将苏
元策、宣州都将王干各率部留军溵水,破贼二千余人。兵罢,加御史大夫。元
和初,拜河阳节度、检校尚书。五年,拜右仆射、昭义节度,入为右羽林统军,
封赵国公。俄拜左金吾大将军,复除统军。元和九年卒,赠扬州大都督。
赵昌,字洪祚,天水人。祖不器,父居贞,皆有名于时。李承昭为昭义节度,
辟昌在幕府。贞元七年,为虔州刺史。属安南都护为夷獠所逐,拜安南都护,夷
人率化。十年,因屋坏伤胫,恳疏乞还,以检校兵部郎中裴泰代之,入拜国子祭
酒。及泰为首领所逐,德宗诏昌问状。昌时年七十二,而精健如少年者,德宗奇
之,复命为都护,南人相贺。
宪宗即位,加检校工部尚书,寻转户部尚书,充岭南节度。元和三年,迁镇
荆南,征为太子宾客。及得见,拜工部尚书、兼大理卿。岁余,让卿守本官。六
年,除华州刺史,辞于麟德殿。时年八十余,趋拜轻捷,召对详明,上退而叹异,
宣宰臣密访其颐养之道以奏焉。在郡三年,入为太子少保。九年卒,年八十五,
赠扬州大都督,谥曰成。
史臣曰:高崇文以律贞师,勤于军政,戎麾指蜀,遽立奇功,可谓近朝之良
将也。伊慎、朱忠亮、刘昌裔、范希朝、阎巨源、孟元阳、赵昌等,各立功立事,
亦一时之名臣。王锷明可照奸,忠能奉主,此乃垂名于后也。至若竹头木屑,曾
无弃遗,作事有程,俭而足用,则又士君子之为也。如贱收贵出,务积珠金,唯
利是求,多财为累,则与夫清白遗子孙者远矣!凡百在位,得不鉴之。
赞曰:崇文之功,显于西蜀。伊慎之忠,见乎南服。朱、刘、范、阎,各有
其目。元阳、赵昌,不无遗躅。惟彼太原,战勋可录。累在多财,子孙不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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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12 | 显示全部楼层
○马璘 郝廷玉 王栖曜(子茂元) 刘昌(子士泾) 李景略 张万福
高固 郝玼 段佐 史敬奉(野诗良辅附)

马璘,扶风人也。祖正会,右威卫将军。父晟,右司御率府兵曹参军。璘少
孤,落拓不事生业。年二十余,读《马援传》至“大丈夫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
尸而归”,慨然叹曰:“岂使吾祖勋业坠于地乎!”开元末,杖剑从戎,自效于
安西。以前后奇功,累迁至左金吾卫将军同正。
至德初,王室多难,璘统甲士三千,自二庭赴于凤翔。肃宗奇之,委以东讨。
殄寇陕郊,破贼河阳,皆立殊效。尝从李光弼攻贼洛阳,史朝义自领精卒,拒王
师于北邙,营垒如山,旌甲耀日,诸将愕眙不敢动。璘独率所部横戈而出,入贼
阵者数四,贼因披靡溃去。副元帅李光弼壮之,曰:“吾用兵三十年,未见以少
击众,有雄捷如马将军者。”迁试太常卿。
明年,蕃贼寇边,诏璘赴援河西。广德初,仆固怀恩不顺,诱吐蕃入寇,代
宗避狄陕州。璘即日自河右转斗戎虏间,至于凤翔。时蕃军云合,凤翔节度使孙
志直方闭城自守;璘乃持满外向,突入悬门,不解甲,背城出战,吐蕃奔溃。璘
以劲骑追击,俘斩数千计,血流于野,由是雄名益振。代宗还宫,召见慰劳之,
授兼御史中丞。
永泰初,拜四镇行营节度,兼南道和蕃使,委之禁旅,俾清残寇。俄迁四镇、
北庭行营节度及邠宁节度使、兼御史大夫,旋加检校工部尚书。以犬戎浸骄,岁
犯郊境,泾州最邻戎虏,乃诏璘移镇泾州,兼权知凤翔陇右节度副使、泾原节度、
泾州刺史,四镇、北庭行营节度使如故。复以郑、滑二州隶之。璘词气慷慨,以
破虏为己任。既至泾州,分建营堡,缮完战守之具,频破吐蕃,以其生口俘馘来
献,前后破吐蕃约三万余众。在泾州令宽而肃,人皆乐为之用。镇守凡八年,虽
无拓境之功,而城堡获全,虏不敢犯,加检校右仆射。上甚重之,迁检校左仆射
知省事,诏宰臣百僚于尚书省送上,进封扶风郡王。
璘虽生于士族,少无学术,忠而能勇,武干绝伦,艰难之中,颇立忠节,中
兴之猛将也。年五十六,大历十二年卒,德宗悼之,废朝,赠司徒。
璘久将边军,属西蕃寇扰,国家倚为屏翰。前后赐与无算,积聚家财,不知
纪极。在京师治第舍,尤为宏侈。天宝中,贵戚勋家,已务奢靡,而垣屋犹存制
度。然卫公李靖家庙,已为嬖臣杨氏马厩矣。及安、史大乱之后,法度隳弛,内
臣戎帅,竞务奢豪,亭馆第舍,力穷乃止,时谓“木妖”。璘之第,经始中堂,
费钱二十万贯,他室降等无几。及璘卒于军,子弟护丧归京师,士庶观其中堂,
或假称故吏,争往赴吊者数十百人。德宗在东宫,宿闻其事;及践祚,条举格令,
第舍不得逾制,仍诏毁璘中堂及内官刘忠翼之第;璘之家园,进属官司。自后公
卿赐宴,多于璘之山池。子弟无行,家财寻尽。
郝廷玉者,骁勇善格斗,事太尉李光弼,为帐中爱将。乾元中,史思明再陷
洛阳,光弼拔东都之师保河阳。时三城壁垒不完,刍粮不支旬日;贼将安太清等
率兵数万,四面急攻。光弼惧贼势西犯河、潼,极力保孟津以掎其后,昼夜婴城,
血战不解,将士夷伤。光弼召诸将讯之曰:“贼党何面难抗?”或对曰:“西北
隅最为勍敌。”乃亟召廷玉谓之曰:“凶渠攻西北者难奈,尔为我决胜而还。”
辞曰:“廷玉所领,步卒也,愿得骑军五百。”光弼以精骑三百授之。光弼法令
严峻,是日战不利而还者,不解甲斩之。廷玉奋命先登,流矢雨集,马伤不能军
而退。光弼登堞见之,骇然曰:“廷玉奔还,吾事败矣!”促令左右取廷玉首来。
廷玉见使者曰:“马中毒箭,非败也。”光弼命易马而复,径骑冲贼阵,驰突数
四。俄而贼党大败于河壖,廷玉擒贼将徐璜而还。由是贼解中氵单之围,信宿退
去。前后以战功累授开府仪同三司,试太常卿,封安边郡王。从光弼镇徐州。光
弼薨,代宗用为神策将军。
永泰初,仆固怀恩诱吐蕃、回纥入犯京畿,分命诸将屯于要害,廷玉与马璘
率五千人屯于渭桥西窑底。观军容使鱼朝恩以廷玉善阵,欲观其教阅。廷玉乃于
营内列部伍,鸣鼓角而出,分而为阵,箕张翼舒,乍离乍合,坐作进退,其众如
一。朝恩叹曰:“吾在兵间十余年,始见郝将军之训练耳。治戎若此,岂有前敌
耶?”廷玉凄然谢曰:“此非末校所长,临淮王之遗法也。太尉善御军,赏罚当
功过。每校旗之日,军士小不如令,必斩之以徇,由是人皆自效,而赴蹈驰突,
有心破胆裂者。太尉薨变已来,无复校旗之事,此不足军容见赏。”
王缙为河南副元帅,诏以廷玉为其都知兵马使,累授秦州刺史。大历八年卒,
追录旧勋,赠工部尚书。
王栖曜,濮州濮阳人也。初游乡学。天宝末,安禄山叛,尚衡起义兵讨之,
以栖曜为牙将。下兖、郓诸县,军威稍振。进为衙前总管。初,逆将邢超然据曹
州,栖曜攻之。超然乘城号令,栖曜曰:“彼可取也!”一箭殒之,城中气慑,
遂拔曹州。及衡居节制,授右威卫将军、先锋游奕使。随衡入朝,授试金吾卫将
军。
上元元年,王玙为浙东节度使,奏为马军兵马使。广德中,草贼袁晁起乱台
州,连结郡县,积众二十万,尽有浙江之地。御史中丞袁傪东讨,奏栖曜与李
长为偏将,联日十余战,生擒袁晁,收复郡邑十六,授常州别驾、浙西都知兵马
使。
时江左兵荒,诏内常侍马日新领汴滑军五千镇之。日新贪暴,贼萧庭兰乘人
怨诉,逐之而劫其众。时栖曜游奕近郊,为贼所胁,进围苏州。栖曜因其懈怠,
挺身登城,率城中兵复出击贼,其众大溃。迁试金吾大将军。
李灵曜叛于汴州,浙西观察使李涵俾栖曜将兵四千为河南掎角。以功加银青
光禄大夫,累加至御史中丞。李希烈既陷汴州,乘胜东侵,连陷陈留、雍丘,顿
军宁陵,期袭宋州。浙西节度使韩滉命栖曜将强弩数千,夜入宁陵。希烈不之知,
晨朝,弩矢及希烈坐幄,希烈惊曰:“此江、淮弩士入矣!”遂不敢东去。
贞元初,拜左龙武大将军,旋授鄜坊、丹延节度观察使、检校礼部尚书、兼
御史大夫。贞元十九年卒于位。子茂元。
茂元,幼有勇略,从父征伐知名。元和中,为右神策将军。太和中,检校工
部尚书、广州刺史、岭南节度使。在安南招怀蛮落,颇立政能。南中多异货,茂
元积聚家财钜万计。李训之败,中官利其财,掎摭其事,言茂元因王涯、郑注见
用。茂元惧,罄家财以赂两军,以是授忠武军节度、陈许观察使。会昌中,为河
阳节度使。是时河北诸军讨刘稹,茂元亦以本军屯天井,贼未平而卒。
刘昌,字公明,汴州开封人也。出自行间,少学骑射。及安禄山反,昌始从
河南节度张介然,授易州遂城府左果毅。及史朝义遣将围宋州;昌在围中,连月
不解,城中食尽,贼垂将陷之。刺史李岑计蹙,昌为之谋曰:“今河阳有李光弼
制胜,且江、淮足兵,此廪中有数千斤曲,可以屑食。计援兵不二十日当至。东
南隅之敌,众以为危,昌请守之。”昌遂被铠持盾登城,陈逆顺以告谕贼,贼众
畏服。后十五日,副元帅李光弼救军至,贼乃宵溃。光弼闻其谋,召置军中,超
授试左金吾卫郎将。光弼卒,宰臣王缙令归宋州,为牙门将。转太仆卿,兼许州
别驾。
李灵曜据汴州叛,刺史李僧惠将受灵曜牵制;昌密遣曾神表潜说僧惠。僧惠
召昌问计,昌泣陈其逆顺;僧惠感之,乃使神表赍表诣阙,请讨灵曜,遂翦灵曜
左翼。汴州平,李忠臣嫉僧惠功,遂欲杀昌,昌潜遁。及刘玄佐为刺史,乃复其
职。又转太常卿,兼华州别驾。玄佐寻为宋亳颍宣武军节度使;昌自下军为左厢
兵马使。
李纳反,以师收考城,充行营诸军马步都虞候,加检校太子詹事、兼御史中
丞。明年,玄佐围濮州,昌摄濮州刺史。李希烈既陷汴州,玄佐遣将高翼以精兵
五千保援襄邑;城陷,翼赴水死。自宋及江、淮,人心震恐。时昌以三千人守宁
陵,希烈率五万众阵于城下;昌深堑以遏地道,凡四十五日,不解甲胄,躬励士
卒,大破希烈。希烈解围攻陈州,刺史李公廉计穷,昌从刘玄佐以浙西兵合三万
人救之。至陈州西五十里与贼遇,昌晨压其阵,及未成列,大破之,生擒其将翟
曜。希烈退保蔡州,自此不复侵轶。诏加检校左散骑常侍。随玄佐收汴州,加检
校工部尚书,增实封通前二百户。丁母忧,起复加金吾卫大将军,赠其母梁国夫
人。
贞元三年,玄佐朝京师,上因以宣武士众八千委昌北出五原。军中有前却沮
事,昌继斩三百人,遂行。寻以本官授京西北行营节度使。岁余,授泾州刺史,
充四镇、北庭行营,兼泾原节度支度营田等使。昌躬率士众,力耕三年,军食丰
羡,名闻阙下。复筑连云堡,受诏城平凉,以扼弹筝峡口。昌命徒庀事,旬余而
毕。又于平凉西别筑胡谷堡,名曰彰信。平凉当四会之冲,居北地之要,分兵援
戍,遏其要冲,遂以保宁边鄙,加检校右仆射。
昌初至平凉劫盟之所,收聚亡殁将士骸骨坎瘗之,因感梦于昌,有愧谢之意。
昌上闻,德宗下诏深自克责,遣秘书少监孔述睿及中使以御馔、内造衣服数百袭,
令昌收其骸骨,分为大将三十人,将士百人,各具棺槥衣服,葬于浅水原。建二
冢,大将曰“旌义冢”,将士曰“怀忠冢”。诏翰林学士撰铭志祭文。昌盛陈兵
设,幕次具牢馔祭之。昌及大将皆素服临之,焚其衣服纸钱,别立二石堆。题以
冢名。诸道师徒,莫不感泣。
昌在西边仅十五年,强本节用,军储丰羡。及婴疾,约以是日赴京求医,未
发而卒,年六十四,废朝一日,赠司空。子士泾。
士泾,德宗朝尚主,官至少列十余年,家富于财。结托中贵,交通权幸。宪
宗朝,迁太府卿。制下,给事中韦弘景等封还制书,言士泾不合居九卿,辞语激
切。宪宗谓弘景曰:“士泾父有功于国,又是戚属,制书宜下。”弘景奉诏。士
泾善胡琴,多游权幸之门,以此为之助,时论鄙之。
李景略,幽州良乡人也。大父楷固。父承悦,檀州刺史、密云军使。景略以
门荫补幽州功曹。大历末,寓居河中,阖门读书。李怀光为朔方节度,招在幕府。
五原有偏将张光者,挟私杀妻,前后不能断。光富于财货,狱吏不能劾。景略讯
其实,光竟伏法。既而亭午有女厉被发血身,膝行前谢而去。左右有识光妻者,
曰:“光之妻也。”因授大理司直,迁监察御史。及怀光屯军咸阳,反状始萌。
景略时说怀光请复宫阙,迎大驾,怀光不从。景略出军门恸哭曰;“谁知此军一
日陷于不义。”军士相顾甚义之,因退归私家。
寻为灵武节度杜希全辟在幕府,转殿中侍御史,兼丰州刺史、西受降城使。
丰州北扼回纥,回纥使来中国,丰乃其通道。前为刺史者多懦弱,虏使至则敌礼
抗坐。时回纥遣梅录将军随中官薛盈珍入朝,景略欲以气制之。郊迎,传言欲先
见中使,梅录初未喻。景略既见盈珍,乃使谓梅录曰:“知可汗初没,欲申吊礼。”
乃登高垅位以待之。梅录俯偻前哭,景略因抚之曰:“可汗弃代,助尔号慕。”
虏之骄容威气,索然尽矣,遂以父行呼景略。自此回纥使至景略,皆拜之于庭,
由是有威名。杜希全忌之,上表诬奏,贬袁州司马。希全死,征为左羽林将军,
对于延英殿,奏对衎洁,有大臣风彩。
时河东李说有疾,诏以景略为太原少尹、节度行军司马。时方镇节度使少征
入换代者,皆死亡乃命焉,行军司马尽简自上意。受命之日,人心以属。景略居
疑帅之地,势已难处。回纥使梅录将军入朝,说置宴会,梅录争上下坐,说不能
遏,景略叱之。梅录,前过丰州者也,识景略语音,疾趋前拜曰:“非丰州李端
公耶?不拜麾下久矣,何其瘠也。”又拜,遂命之居次坐。将吏宾客顾景略,悉
加严惮。说心不平,厚赂中尉窦文场,将去景略,使为内应。
岁余,风言回纥将南下阴山,丰州宜得其人。上素知景略在边时事。上方轸
虑,文场在旁,言景略堪为边任,乃以景略为丰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天德军西
受降城都防御使。迫塞苦寒,土地卤瘠,俗贫难处。景略节用约己,与士同甘苦,
将卒安之。凿咸应、永清二渠,溉田数百顷,公私利焉。廪储备,器械具,政令
肃,智略明。二岁后,军声雄冠北边,回纥畏之,天下皆惜其理未尽景略之能。
贞元二十年,卒于镇,年五十五,赠工部尚书。
张万福,魏州元城人。自曾祖至其父,皆明经,止县令州佐。万福以父祖业
儒皆不达,不喜为书生,学骑射。年十七八,从军辽东有功,为将而还。累摄舒
庐寿三州刺史、舒庐寿三州都团练使。州送租赋诣京师,至颍州界为盗所夺,万
福领轻兵驰入颍州界讨之。贼不意万福至,忙迫不得战,万福悉聚而诛之,尽得
其所亡物,并得前后所掠人妻子、财物、牛马等万计,悉还其家;不能自致者,
万福给船乘以遣之。
寻真拜寿州刺史、淮南节度副使。为节度使崔圆所忌,失刺史,改鸿胪卿;
以节度副使将千人镇寿州,万福不以为恨。
许杲以平卢行军司马将卒三千人驻濠州不去,有窥淮南意。圆令万福摄濠州
刺史。杲闻,即提卒去,止当涂陈庄。贼陷舒州,圆又以万福为舒州刺史,督淮
南岸盗贼,连破其党。
大历三年,召赴京师,代宗谓曰:“闻卿名久,欲一识卿面,且将累卿以许
杲。”万福拜谢,因前奏曰:“陛下以一许杲召臣,如河北诸将叛,欲以属何人?”
代宗笑谓曰:“且与吾了许杲事,方当大用卿。”以为和州刺史、行营防御使,
督淮南岸盗贼。至州,杲惧,移军上元。杲至楚州大掠,节度使韦元甫命万福追
讨之。未至淮阴,杲为其将康自劝所逐。自劝拥兵继掠,循淮而东,万福倍道追
而杀之,免者十二三,尽得其虏掠金帛妇人等,皆送致其家。元甫将厚赏将士,
万福曰:“官健常虚费衣粮,无所事,今乃一小赖之,不足过赏,请用三之一。”
代宗发诏以劳之,赐衣一袭、宫锦十双。
久之,诏以本镇之兵千五百人防秋西京。万福诣扬州交所领兵,会元甫死,
诸将皆愿得万福为帅,监军使米重耀亦请万福知节度事。万福曰:“某非幸人,
勿以此相待。”遂去之。带利州刺史镇咸阳,因留宿卫。
李正己反,将断江、淮路,令兵守埇桥、涡口。江、淮进奏舡千余只,泊
涡下不敢过。德宗以万福为濠州刺史,召见谓曰:“先帝改卿名‘正’者,所以
褒卿也。朕以为江、淮草木亦知卿威名,若从先帝所改,恐贼不知是卿也。”复
赐名万福。驰至涡口,立马岸上,发进奉舡,淄青兵马倚岸睥睨不敢动,诸道舡
继进。改泗州刺史。魏州饥,父子相卖,饿死者接道。万福曰:“魏州吾乡里,
安可不救?”令其兄子将米百车往饟之。又使人于汴口,魏人自卖者,给车牛
赎而遣之。
为杜亚所忌,征拜右金吾将军。召见,德宗惊曰:“杜亚言卿昏耄,卿乃如
是健耶!”诏图形于凌烟阁,数赐酒馔衣服,并敕度支籍口畜给其费。及阳城等
于延英门外请对论事,伏阁不去。德宗大怒,不可测。万福扬言曰:“国有直臣,
天下太平矣!万福年已八十,见此盛事。”阁前遍揖城等,天下益重其名。
贞元二十一年,以左散骑常侍致仕。其年五月卒,年九十。万福自始从军至
卒,禄食七十余年,未尝病一日,典九郡皆有惠爱。在泗州时,遇德宗幸奉天,
李希烈反,陈少游悉令管内刺史送妻子在扬州以为质。万福独不送,谓使者曰:
“为某白相公,万福妻老且丑,不足烦相公寄意。”终不之遣,由是为人所称。
高固,高祖侃,永徽中,为北庭安抚使,有生擒车鼻可汗之功,官至安东都
护,事具前录。固生微贱,为叔父所卖,展转为浑瑊家奴,号曰黄芩。性敏惠,
有膂力,善骑射,好读《左氏春秋》。瑊大爱之,养如己子,以乳母之女妻之,
遂以固名,取《左氏传》高固之名也。
少随瑊从戎于朔方,德宗幸奉天,固犹在瑊麾下。是时,贼兵已突入东壅门,
固引甲士乱挥长刀,连斫数贼,拽车塞阖,一以当百,贼乃退去。众咸壮之。以
功封渤海郡王。李怀光既反,德宗再幸梁汉。怀光发迹邠宁,至是,使留后张昕
取将士万余人以资援河中。固时在军中,乃伺便突入张昕帐中,斩首以徇。拜检
校右散骑常侍、前军兵马使。贞元十七年,节度使杨朝晟卒,军中请固为帅,德
宗念固功,因授检校工部尚书。顺宗即位,就加检校礼部尚书。宪宗朝,进检校
右仆射。数年受代,入为统军,转检校左仆射,兼右羽林统军。元和四年七月卒,
赠陕州大都督。
郝玼者,泾原之戍将也。贞元中,为临泾镇将,勇敢无敌,声振虏庭。玼以
临泾地居险要,当虏要冲,白其帅曰:“临泾草木丰茂,宜畜牧,西蕃入寇,每
屯其地,请完垒益军,以折虏之入寇。”前帅不从。及段佐节制泾原,深然其策。
元和三年,佐请筑临泾城,朝廷从之。仍以为行凉州,诏玼为刺史以戍之。自此
西蕃入寇,不过临泾。
玼出自行间,前无坚敌。在边三十年,每战得蕃俘,必刳剔而归其尸,蕃人
畏之如神。赞普下令国人曰:“有生得郝玼者,赏之以等身金。”蕃中儿啼者,
呼玼名以怖之。十三年,检校左散骑常侍、渭州刺史、御史大夫,充泾原行营节
度、平凉镇遏都知兵马使,封保定郡王。吐蕃畏其威,纲纪欲图之,朝廷虑失骁
将,移授庆州刺史,竟终牖下。
段佐者,亦以勇敢知名。少事汾阳王子仪为牙将,从征边朔,绩效居多。贞
元末,为泾原节度使,练卒保边,亦为西蕃畏惮。累至检校工部尚书、右神策大
将军。元和五年卒。
史敬奉,灵武人,少事本军为牙将。元和十四年,敬奉大破吐蕃于盐州城下,
赐实封五十户。先是,西戎频岁犯边,敬奉白节度杜叔良请兵三千,备一月粮,
深入蕃界;叔良以二千五百人授之。敬奉既行十余日,人莫知其所向,皆谓吐蕃
尽杀之矣。乃由他道深入,突出蕃众之后。戎人惊溃,敬奉率众大破之,杀戮不
可胜纪,驱其余众于芦河,获羊马驼牛万数。
敬奉形甚短小,若不能胜衣。至于野外驰逐,能擒奔马,自执鞍勒,随鞍跃
上,然后羁带,矛矢在手,前无强敌。甥侄及僮使仅二百人,每以自随;临入敌,
辄分其队为四五,随逐水草,每数日各不相知;及相遇,已皆有获虏矣。
与凤翔将野诗良辅、泾原将郝玼各以名雄边上。吐蕃尝谓汉使曰:“唐国既
与吐蕃和好,何妄语也!”问曰:“何谓?”曰:“若不妄语,何因遣野诗良辅
作陇州刺史?”其畏惮如此。
史臣曰:自盗起中原,河、陇陷虏,犬戎作梗,屡犯郊畿。谋臣运策以竭精,
武士荷戈而不暇。如璘、昌之材力,扼腕奋命,欲吞虏于胸中;郝、史骁雄,斩
将搴旗,将申威于塞外。而竟不能北逾白道,西出萧关,俾十九郡生民,竟沦左
衽,仅能自保,功何取焉!虽运使时然,亦将略有所未至。栖曜、万福之节概,
景略之负气,壮哉!
赞曰:马、刘、史、郝,气雄边朔。力扞獯虏,终惭卫、霍。万福义勇,景
略气豪。为人所忌,慷慨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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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13 | 显示全部楼层
○姚南仲 刘乃 (子伯刍 孙宽夫 端夫 曾孙允章附) 袁高 段平仲
薛存诚(子廷老 廷老子保逊 保逊子昭纬) 卢坦

姚南仲,华州下邽人。乾元初,制科登第,授太子校书,历高陵、昭应、万
年三县尉。迁右拾遗,转右补阙。大历十三年,贞懿皇后独孤氏崩,代宗悼惜不
已,令于近城为陵墓,冀朝夕临望于目前。南仲上疏谏曰:
伏闻贞懿皇后今于城东章敬寺北以起陵庙,臣不知有司之请乎,陛下之意乎,
阴阳家流希旨乎?臣愚以为非所宜也。谨具疏陈论,伏愿暂留天睠而省察焉。
臣闻人臣宅于家,君上宅于国。长安城,是陛下皇居也,其可穿凿兴动,建
陵墓于其侧乎?此非宜一也。
夫葬者藏也,欲人之不得见也。是以古帝前王葬后妃,莫不凭丘原,远郊郭。
今则西临宫阙,南迫康庄,若使近而可见,死而复生,虽在西宫待之可也。如骨
肉归土,魂无不之,章敬之北,竟何所益?视之兆庶,则彰溺爱;垂之万代,则
累明德,此非所宜二也。
夫帝王者,居高明,烛幽滞。先皇所以因龙首建望春,盖为此也。今若起陵
目前,动伤宸虑,天心一伤,数日不平。且匹夫向隅,满堂为之不乐;万乘不乐,
人其可欢心乎?又暇日起歌,动钟于内,此地皆闻,此非宜三也。
伏以贞懿皇后,坤德合天,母慈逮下,陛下以切轸旒扆,久俟蓍龟。始谥之
以贞懿,终待之以亵近,臣窃惑焉,非所以称述后德,光被下泉也。今国人皆曰:
“贞懿皇后之陵迩于城下者,主上将日省而时望焉。”斯有损于圣德,无益于贞
懿。将欲宠之,而反辱之,此非宜四也。
凡此数事,实玷大猷,天下咸知,伏惟陛下熟计而取其长也。陛下方将偃武
靖人,一误于此,其伤实多。臣恐君子是非,史官褒贬,大明忽亏于掩蚀,至德
翻后于尧、舜,不其惜哉!今指日尚遥,改卜何害?抑皇情之殊眷,成贞懿之美
号。
疏奏,帝甚嘉之,赐绯鱼袋,特加五品阶,宣付史馆。
与宰相常衮善,衮贬官,南仲坐出为海盐县令。浙江东、西道观察使韩滉辟
为推官,奏授殿中侍御史、内供奉,充支使。寻征还,历左司兵部员外,转郎中,
迁御史中丞、给事中、同州刺史、陕虢观察使。
贞元十五年,代李复为郑滑节度使。监军薛盈珍恃势夺军政,南仲数为盈珍
谗毁,德宗颇疑之。十六年,盈珍遣小使程务盈驰驿奉表,诬奏南仲阴事。南仲
裨将曹文洽亦入奏事京师,伺知盈珍表中语。文洽私怀愤怒,遂晨夜兼道追务盈,
至长乐驿及之,与同舍宿;中夜杀务盈,沉盈珍表于厕中,乃自杀。日旰,驿吏
辟门,见血流涂地,旁得文洽二缄,一告于南仲,一表理南仲之冤,且陈首杀务
盈。上闻其事,颇骇异之。南仲虑衅深,遂乞入朝。德宗曰:“盈珍扰军政耶?”
南仲对曰:“勇珍不扰军政,臣自隳陛下法耳。如盈珍辈所在有之,虽羊、杜复
生,抚百姓,御三军,必不能成恺悌父母之政,师律善阵之制矣。”上默然久之。
授尚书右仆射。贞元十九年七月,终于位,年七十四,赠太子太保,谥曰贞。
刘乃,字永夷,洺州广平人。高祖武干,武德初拜侍中,即中书侍郎林甫从
祖兄子也。父如璠,昫山丞,以乃贵,赠民部郎中。乃少聪颖志学,暗记《六
经》,日数千言。及长,文章清雅,为当时推重。天宝中,举进士,寻丁父艰,
居丧以孝闻。既终制,从调选曹。乃常以文部选才未为尽善,遂致书于知铨舍人
宋昱曰:
《虞书》称:“知人则哲,能官人则惠。”巍巍唐、虞,举以为难。今夫文
部,既始之以抡材,终之以授位,是则知人官人,斯为重任。昔在禹、稷、皋陶
之众圣,犹曰载采有九德,考绩以九载。近代主司,独委一二小冢宰,察言于一
幅之判,观行于一揖之内,古今迟速,何不侔之甚哉!夫判者,以狭词短韵,语
有定规为体,亦犹以一小冶而鼓众金,虽欲为鼎为镛,不可得也。故曰:判之在
文,至局促者。夫铨者,必以崇衣冠,自媒耀为贤,斯又士之丑行,君子所病。
若引文公、尼父登之于铨廷,则虽图书《易象》之大训,以判体挫之,曾不及徐、
庾。虽有至德,以喋喋取之,曾不若啬夫。呜呼!彼干霄蔽日,诚巨树也,当求
尺寸之材,必后于椓杙。龙吟武啸,诚希声也,若尚颊舌之感,必下于蛙黾。
观察之际,犹不悲夫!执事虑过龟策,文合雅诰,岂拘以琐琐故事,曲折因循哉?
诚能先资以政事,次征以文学,退观其理家,进察其临节,则厖鸿深沉之事,亦
可以窥其门户矣!
其载,补剡县尉,改会稽尉。宣州观察使殷日用奏为判官,宣慰使李季卿又
以表荐,连授大理评事、兼监察御史。转运使刘晏奏令巡覆江西,多所蠲免。改
殿中侍御史、检校仓部员外、民部郎中,并充浙西留后。佐晏征赋,颇有裨益,
晏甚任之。
大历十二年,元载既诛,以乃久在职,召拜司门员外郎。十四年,崔祐甫秉
政,素与乃友善。会加郭子仪尚父,以册礼久废,至是复行之。祐甫令两省官撰
册文,未称旨;召乃至阁草之,立就。词义典裁,祐甫叹赏久之。数日,擢为给
事中,寻迁权知兵部侍郎。及杨炎、卢杞为相,意多丑正,以故五岁不迁。建中
四年夏,但真拜而已。
其冬,泾师作乱,驾幸奉天。乃卧疾在私第,贼泚遣使以甘言诱之,乃称疾
笃。又令其伪宰相蒋镇自来招诱,乃托喑疾,灸灼遍身。镇再至,知不可劫胁,
乃叹息曰:“镇亦尝忝列曹郎,苟不能死,以至于斯,宁以自辱膻腥,复欲污秽
贤哲乎?”歔欷而退。及闻舆驾再幸梁州,乃自投于床,搏膺呼天,因是危惙,
绝食数日而卒,时年六十。德宗还京,闻乃之忠烈,追赠礼部尚书。子伯刍。
伯刍,字素芝,登进士第,志行修谨。淮南杜佑辟为从事,府罢,屏居吴中。
久之,征拜右补阙,迁主客员外郎。以过从友人饮噱,为韦执谊密奏,贬虔州掾
曹,复为考功员外郎裴垍善其应对机捷,迁考功郎中、集贤院学士,转给事中。
裴垍罢相,为太子宾客,未几而卒。李吉甫复入相,与垍宿嫌,不加赠官;伯刍
上疏论之,赠垍太子少傅。伯刍妻,垍从姨也。或谗于吉甫,此以论奏。伯刍惧,
亟请散地,因出为虢州刺史。吉甫卒,裴度擢为刑部侍郎,俄知吏部选事。元和
十年,以左常侍致仕,卒,年六十一,赠工部尚书。伯刍风姿古雅,涉学,善谈
笑,而动与时适,论者稍薄之。
子宽夫,登进士第,历诸府从事。宝历中,入为监察御史。尝上言曰:“近
日摄祭多差王府官僚,位望既轻,有乖严敬。伏请今后摄太尉,差尚书省三品已
上及保傅宾詹等官;如人少,即令丞郎通摄之。”俄转左补阙。少列陈岵进注
《维摩经》,得濠州刺史。宽夫与同列,因对论之,言岵因供奉僧进经以图郡牧。
敬宗怒谓宰相曰:“陈岵不因僧得郡,谏官安得此言,须推排头首来。”宽夫奏
曰:“昨论陈岵之时,不记发言前后,唯握笔草状,即是微臣。今论事不当,臣
合当罪。若寻究推排,恐伤事体。”帝嘉其引过,欣然释之。
宽夫弟端夫,为太常博士,驳韦绶谥议知名。宽夫子允章、焕章。
允章登进士第,累官至翰林学士承旨、礼部侍郎。咸通九年,知贡举,出为
鄂州观察使、检校工部尚书,后迁东都留守。黄巢犯洛阳,允章不能拒,贼不之
害,坐是废于家。以疾卒。
袁高,字公颐,恕己之孙。少慷慨,慕名节。登进士第,累辟使府,有赞佐
裨益之誉。代宗登极,征入朝,累官至给事中、御史中丞。建中二年,擢为京畿
观察使。以论事失旨,贬韶州长史,复拜为给事中。
贞元元年,德宗复用吉州长史卢杞为饶州刺史,令高草诏书。高执词头以谒
宰相卢翰、刘从一曰:“卢杞作相三年,矫诈阴贼,退斥忠良。朋附者咳唾立至
青云、睚眦者顾盼已挤沟壑。傲很明德,反易天常,播越銮舆,疮痍天下,皆杞
之为也。爰免族戮,虽示贬黜,寻已稍迁近地,若更授大郡,恐失天下之望。惟
相公执奏之,事尚可救。”翰、从一不悦,改命舍人草之。诏出,执之不下,仍
上奏曰:“卢杞为政,穷极凶恶。三军将校,愿食其肉;百辟卿士,嫉之若雠。”
遗补陈京、赵需、裴佶、宇文炫、卢景亮、张荐等上疏论奏。次日,又上疏。高
又於正殿奏云:“陛下用卢杞独秉钧轴,前后三年,弃斥忠良,附下罔上,使陛
下越在草莽,皆杞之过。且汉时三光失序,雨旱不时,皆宰相请罪,小者免官,
大者刑戮。杞罪合至死,陛下好生恶杀,赦杞万死,唯贬新州司马,旋复迁移。
今除刺史,是失天下之望。伏惟圣意裁择。”上谓曰:“卢杞有不逮,是朕之过。”
复奏曰;“卢杞奸臣,常怀诡诈,非是不逮。”上曰:“朕已有赦。高曰:“赦
乃赦其罪,不宜授刺史。且赦文至优黎民,今饶州大郡,若命奸臣作牧,是一州
苍生,独受其弊。望引常参官顾问,并择谨厚中官,令采听於众。若亿兆之人异
臣之言,臣当万死。”于是,谏官争论于上前,上良久谓曰:“若与卢杞刺史太
优,与上佐可乎?”曰:“可矣!”遂追饶州制。翌日,遣使宣慰高云:“朕思
卿言深理切,当依卿所奏。”太子少保韦伦、太府卿张献恭等奏:“袁高所奏至
当,高是陛下一良臣,望加优异。”
贞元二年,上以关辅禄山之后,百姓贫乏,田畴荒秽,诏诸道进耕牛,待诸
道观察使各选拣牛进贡,委京兆府劝课民户,勘责有地无牛百姓,量其地著,以
牛均给之。其田五十亩已下人,不在给限。高上疏论之:“圣慈所忧,切在贫下。
有田不满五十亩者尤是贫人,请量三两家共给牛一头,以济农事。”疏奏,从之。
寻卒于官,年六十,中外叹惜。宪宗朝,宰臣李吉甫尝言高之忠鲠,诏赠礼部尚
书。
段平仲,字秉庸,武威人。隋人部尚书段达六代孙也。登进士第。杜佑、李
复相继镇淮南,皆表平仲为掌书记。复移镇华州、滑州,仍为从事。入朝为监察
御史。平仲磊落尚气节,嗜酒傲言。时德宗春秋高,多自听断。由是庶务壅隔,
事或不理,中外畏上严察,无敢言者。平仲尝谓人曰:“主上聪明神武,臣下畏
惧不言,自循默耳。如平仲一得召见,必当大有开悟。”贞元十四年,京师旱,
诏择御史、郎官各一人,发廪赈恤。平仲与考功员外陈归当奉使,因辞得对,乃
入近御座,粗陈本事。上察平仲意有所蓄,以归在侧不言。及奏事毕退,平仲独
不退,欲有奏启;上因兼留归问之,声色甚厉,杂以他语。平仲错愕,都不得言
因误称其名。上怒,叱出之。平仲苍黄,又误趋御障后,归下阶连呼,乃得出。
由是坐废七年,然亦因此名显。
后除屯田膳部二员外郎、东都留守判官,累拜右司郎中。元和初,迁谏议大
夫。内官吐突承璀为招讨使,征镇州,无功而还。平仲与吕元膺抗疏论列,请加
黜责。转给事中。自在要近,朝廷有得失,未尝不论奏,时人推其狷直。转尚书
左丞,以疾改太子左庶子卒。
薛存诚,字资明,河东人。父胜,能文,尝作《拔河赋》,词致浏亮,为时
所称。存诚进士擢第,累辟使府,入朝为监察御史,知馆驿。元和初,王师讨刘
辟,邮传多事,上特令中官为馆驿使。存诚密表论奏,以为有伤公体。会谏官亦
论奏,上乃罢之。转殿中侍御史,迁度支员外郎。裴垍作相,用为起居郎,转司
勋员外、刑部郎中、兼侍御史、知杂事,改兵部郎中、给事中。琼林库使奏占工
徒太广,存诚以为此皆奸人窜名,以避征役,不可许。咸阳县尉袁儋与军镇相竞,
军人无理,遂肆侵诬,儋反受罚。二敕继至,存诚皆执之。上闻甚悦,命中使嘉
慰之,由是擢拜御史中丞。
僧鉴虚者,自贞元中交结权倖,招怀赂遗,倚中人为城社,吏不敢绳。会
于頔、杜黄裳家私事发,连逮鉴虚下狱。存诚案鞫得奸赃数十万,狱成,当大辟。
中外权要,更於上前保救,上宣令释放,存诚不奉诏。明日,又令中使诣台宣旨
曰:“朕要此僧面诘之,非赦之也。”存诚附中使奏曰:“鉴虚罪款已具,陛下
若召而赦之,请先杀臣,然后可取。不然,臣期不奉诏。”上嘉其有守,从之,
鉴虚竟笞死。洪州监军高重昌诬奏信州刺史李位谋大逆,追赴京师。上令付仗内
鞫问。存诚一日三表,请付位于御史台。及推案无状,位竟得雪。
未几,再授给事中。数月,中丞阙,上思存诚前效,谓宰相持宪无以易存诚,
遂复为御史中丞。未视事,暴卒。宪宗深惜之,赠刑部侍郎。存诚性和易,于人
无所不容,及当官御事,即确乎不拔,士友以是称重之。子廷老。
廷老谨正有父风,而性通锐。宝历中为右拾遗。敬宗荒恣,宫中造清思院新
殿,用铜镜三千片、黄白金薄十万番。廷老与同僚入阁奏事曰:“臣伏见近日除
拜,往往不由中书进拟,或是宣出。伏恐纲纪渐坏,奸邪恣行。”敬宗厉声曰:
“更谏何事?”舒元褒对曰:“近日宫中修造太多。”上色变曰:“何处修造?”
元褒不能对,廷老进曰:“臣等职是谏官,凡有所闻,即合论奏。莫知修造之所,
但见运瓦木绝多,即知有用。乞陛下勿罪臣言。”帝曰:“所奏已知。”寻加史
馆修撰。
时李逢吉秉权,恶廷老言太切直。郑权因郑注得广州节度,权至镇,尽以公
家珍宝赴京师以酬恩地。廷老上疏请按权罪,中人由是切齿。又论逢吉党人张权
舆、程昔范不宜居谏列,逢吉大怒。廷老告满十旬,逢吉乃出廷老为临晋县令。
文宗即位,入为殿中侍御史。太和四年,以本官充翰林学士,与同职李让夷
相善。廷老之入内署,让夷荐挈之。廷老性放逸嗜酒,不持检操,终日酣醉,文
宗知之不悦。五年,罢职,守本官,让夷亦坐廷老罢职,守职方员外郎。廷老寻
拜刑部员外郎,转郎中,迁给事中。开成三年卒。廷老当官举职,不求虚誉,侃
侃于公卿之间,甚有正人风望。赠刑部侍郎。
子保逊,登进士第,位亦至给事中。
保逊子昭纬,乾宁中为礼部侍郎,贡举得人,文章秀丽。为崔胤所恶,出为
磎州刺史,卒。
卢坦,字保衡,河南洛阳人,其先自范阳徙焉。父峦,赠郑州刺史。坦尝为
义成军判官,节度使李复疾笃,监军使薛盈珍虑变,遽封府库,入其麾下五百人
于使牙,军中恟々;坦密言于盈珍促收之。及复卒,坦护丧归东都。后为寿安
令。
时河南尹征赋限穷,而县人诉以机织未就;坦请延十日,府不许。坦令户人
但织而输,勿顾限也,违之不过罚令俸耳。既成而输,坦亦坐罚,由是知名。累
迁至库部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会李锜反,有司请毁锜祖父庙墓。坦常为
锜从事,乃上言曰:“淮安王神通有功于草昧。且古之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况
以锜故累五代祖乎?”乃不毁。因赐神通墓五户,以备洒扫。及武元衡为宰相,
以坦为中丞,李元素为大夫,命坦分司东都,未几归台。裴均为仆射,在班逾位,
坦请退之,均不受。坦曰:“姚南仲为仆射,例如此。”均曰:“南仲何人?”
坦曰:“南仲是守正而不交权幸者也。”寻罢为右庶子,时人归咎于均。旬月,
出为宣歙池观察使。三年,入为刑部侍郎、盐铁转运使,改户部侍郎、判度支。
元和八年,西受降城为河徙浸毁,宰相李吉甫请移兵于天德故城。坦与李绛
叶议,以为:“西城张仁愿所筑,制匈奴上策。城当碛口,居虏要冲,美水丰草,
边防所利。今河流之决,不过退就二三里,奈何舍万代安永之策,徇一时省费之
谋?况天德故城僻处确瘠,其北枕山,与河绝远,烽候警备,不相统接。虏之唐
突,势无由知,是无故而蹙国二百里,非所利也。”及城使周怀义奏利害,与坦
议同。事竟不行。未几,出为剑南东川节度使。在镇累年,后请收闰月军吏粮料,
以助军行营,人多非之。贞元十二年九月卒,年六十九,赠礼部尚书。
史臣曰:古之诤臣,有死于言者。其次,引裾折槛,不改其操,亦难矣哉!
袁高之执卢杞,存诚之戮鉴虚,有古人之遗风焉!平仲触鳞之气,纠其谬欤?文
洽夺章,以摅府愤;永夷绝食,不饮盗泉,节义之士也。南仲非葬之言,卢坦西
城之议,量之深也。如数子,道为时无君子,乃是厚诬。
赞曰:灵草指佞,谏臣匡失。惟袁与薛,人中屈轶。宽夫雀跃,廷老鸿轩。
姚、卢启奏,君子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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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13 | 显示全部楼层

○孔巢父(从子戡 戣 戢) 许孟容 中元膺 刘栖楚 张宿 熊望 柏耆

孔巢父,冀州人,字弱翁。父如珪,海州司户参军,以巢父赠工部郎中。巢
父早勤文史,少时与韩准、裴政、李白、张叔明、陶沔隐于徂来山,时号“竹溪
六逸”。永王璘起兵江淮,闻其贤,以从事辟之。巢父知其必败,侧身潜遁,由
是知名。
广德中,李季卿为江淮宣抚使,荐巢父,授左卫兵曹参军。大历初,泽潞节
度使李抱玉奏为宾幕,累授监察御史,转殿中、检校库部员外郎,出授归州刺史。
建中初,泾原节度留后孟皞表巢父试秘书少监,兼御史中丞、行军司马。寻拜汾
州刺史,入为谏议大夫,出为潭州刺史、湖南观察使。未行,会普王为荆襄副元
帅,以巢父为元帅府行军司马,兼御史大夫。
寻属泾师之难,从德宗幸奉天,迁给事中、河中陕华等州招讨使。累献破贼
之谋,德宗甚赏之。寻兼御史大夫,充魏博宣慰使。巢父博辩多智,对田悦之众,
陈逆顺利害君臣之道,士众欣悚喜抃,曰:“不图今日复睹王化!”及就宴,悦
酒酣,自矜其骑射之艺、拳勇之略,因曰:“若蒙见用,无坚不摧。”巢父谓之
曰:“若如公言而不早归国者,但为一好贼耳。”悦曰:“为贼既曰好贼,为臣
当作功臣。”巢父曰:“国方有虞,待子而息。”悦起谢焉。悦背叛日久,其下
厌乱,且喜巢父之至。数日,田承嗣之子绪以失职怨望,因人心之摇动,遂构谋
杀悦,而与大将邢曹俊等禀命于巢父。巢父因其众意,令田绪权知军务,以纾其
难。
兴元元年,李怀光拥兵河中。七月,复以巢父兼御史大夫,充宣慰使。既传
诏旨,怀光以巢父尝使魏博,田悦死于帐下,恐祸及。又朔方蕃浑之众数千,皆
在行列,颇骄悖不肃。闻罢怀光兵权,时怀光素服待命,巢父不止之。众咸忿恚,
咄嗟曰:“太尉尽无官矣!”方宣诏,喧噪,怀光亦不禁止,巢父、守盈并遇害。
上闻之震悼,赠尚书左仆射,仍诏收河中日备礼葬祭。赐其家布帛米粟甚厚,仍
授子正员官。从子戡、戣、戢。
戡,巢父兄岑父之子。方严有家法,重然诺,尚忠义。卢从史镇泽潞,辟为
书记。从史浸骄,与王承宗、田绪阴相连结,欲效河朔事以固其位。戡每秉笔至
不轨之言,极谏以为不可,从史怒戡,岁余,谢病归洛阳。李吉甫镇扬州,召为
宾佐。从史知之,上疏论列,请行贬逐。宪宗不得已,授卫尉丞,分司洛阳。初,
贞元中藩帅诬奏从事者,皆不验理,便行降黜。及戡诏下,给事中吕元膺执之,
上令中使慰喻元膺,制书方下。戡不调而卒,赠驾部员外郎。
戣,字君严。登进士第,郑滑节度使卢群辟为从事。群卒,命戣权掌留务,
监军使以气凌之,戣无所屈降。入为侍御史,累转尚书郎。元和初,改谏议大夫,
侃然忠谠,有谏臣体。上疏论时政四条,帝意嘉纳。
六年十月,内官刘希光受将军孙璹赂二十万贯,以求方镇。事败,赐希光死。
时吐突承璀以出军无功,谏官论列,坐希光事出为淮南监军使。太子通事舍人李
涉知上待承璀意未衰,欲投匦上疏,论承璀有功,希光无事,久委心腹,不宜遽
弃。戣为匦使,得涉副章,不受,面诘责之。涉乃进疏于光顺门。戣极论其与中
官交结,言甚激切。诏贬涉为陕州司仓。幸臣闻之侧目,人为危之。
戣高步公卿间,以方严见惮。俄兼太子侍读,迁吏部侍郎,转左丞。
九年,信州刺史李位为州将韦岳谗谮于本使监军高重谦,言位结聚术士,以
图不轨。追位至京师,鞫于禁中。戣奏曰:“刺史得罪,合归法司按问,不合劾
于内仗。”乃出付御史台。戣与三司讯鞫,得其状。位好黄老道,时修斋箓,与
山人王恭合炼药物,别无逆状。以岳诬告,决杀。贬位建州司马。时非戣论谏,
罪在不测,人士称之。愈为中官所恶,寻出为华州刺史、潼关防御等使。入为大
理卿,改国子祭酒。
十二年,岭南节度使崔咏卒,三军请帅,宰相奏拟皆不称旨。因入对,上谓
裴度曰:“尝有上疏论南海进蚶菜者,词甚忠正,此人何在,卿第求之。”度退
访之。或曰祭酒孔戣尝论此事,度征疏进之。即日授广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岭
南节度使。
戣刚正清俭,在南海,请刺史俸料之外,绝其取索。先是帅南海者,京师权
要多托买南人为奴婢,戣不受托。至郡,禁绝卖女口。先是准诏祷南海神,多令
从事代祠。戣每受诏,自犯风波而往。韩愈在潮州,作诗以美之。时桂管经略使
杨旻、桂仲武、裴行立等骚动生蛮,以求功伐,遂至岭表累岁用兵。唯戣以清俭
为理,不务邀功,交、广大理。
穆宗即位,召为吏部侍郎。长庆中,或告戣在南海时家人受赂,上不之责,
改右散骑常侍。二年,转尚书左丞。累请老,诏以礼部尚书致仕,优诏褒美。仍
令所司岁致羊酒,如汉礼征士故事。长庆四年正月卒,时年七十三。
子遵孺、温裕,皆登进士第。大中已后,迭居显职。温裕位京兆尹、天平军
节度使。遵孺子纬,自有传。
戢,字方举,戣母弟也。以季父巢父死难,德宗嘉其忠,诏与一子正员官,
因授戢修武尉。以长兄戡未仕,固乞回授。举明经登第,判入高等,授秘书省校
书郎、阳翟尉,入拜监察御史,转殿中,分司东都。时昭义节度判官徐玟,以狡
慝助成从史之恶。从史既得罪,孟元阳为昭义节度,复欲用玟为宾佐,戢遂牒泽
潞收玟以俟命,然后列状上闻,竟流玟播州。转侍御史、库部员外郎。
初,泾师之乱,朱泚署彭偃为舍人。至是偃子充符为鄜坊从事,或荐其才,
执事者召至京师。戢谓京兆尹裴武曰:“朱泚为伪诏,指斥乘舆,皆彭偃之词也。
悖逆之子,不能鸟窜兽伏,乃违道以干誉,子盍效季孙行父之逐莒仆,以勉事君
者。”武即日逐充符。
迁京兆尹,出为汝州刺史、大理卿。出为潭州刺史、湖南观察使。时兄戣为
岭南,兄弟皆居节镇,朝野荣之。入为右散骑常侍,拜京兆尹。时累月亢旱,深
轸圣情。戢自祷雨于曲池,是夕大雨。文宗甚悦,诏兼御史大夫。大和三年正月
卒,赠工部尚书。
子温业,登进士第。大中后,历位通显。温业子晦。
许孟容,字公范,京兆长安人也。父鸣谦,究通《易象》,官至抚州刺史,
赠礼部尚书。孟容少以文词知名,举进士甲科,后究《王氏易》登科,授秘书省
校书郎。赵赞为荆、襄等道黜陟使,表为判官。贞元初,徐州节度使张建封辟为
从事,四迁侍御史。李纳屯兵境上,扬言入寇。建封遣将吏数辈告谕,不听。于
是遣孟容单车诣纳,为陈逆顺祸福之计。纳即日发使追兵,因请修好。遂表孟容
为濠州刺史。无几,德宗知其才,征为礼部员外郎。
有公主之子,请补弘文、崇文馆诸生,孟容举令式不许。主诉于上,命中使
问状。孟容执奏,竟得迁本曹郎中。德宗降诞日,御麟德殿,命孟容等登座,与
释、老之徒讲论。十四年,转兵部郎中。未满岁,迁给事中。
十七年夏,好畤县风雹伤麦,上命品官覆视,不实,诏罚京兆尹顾少连已下。
敕出,孟容执奏曰:“府县上事不实,罪止夺俸停官,其于弘宥,已是殊泽。但
陛下使品官覆视后,更择宪官一人,再令验察,覆视转审,隐欺益明。事宜观听,
法归纲纪。臣受官中谢日,伏请诏敕有须详议者,则乞停留晷刻,得以奏陈。此
敕既非急,宣可以少驻。”诏虽不许,公议是之。
十八年,浙江东道观察使裴肃卒,以摄副使齐总为衢州刺史。时总为肃剥下
进奉以希恩,遽授大郡,物议喧然。诏出,孟容执奏曰:“陛下比者以兵戎之地,
或有不获已超授者。今衢州无他虞,齐总无殊绩,忽此超授,群情惊骇。总是浙
东判官,今诏敕称权知留后,摄都团练副使,向来无此敕命。便用此诏,尤恐不
可。若总必有可录,陛下须要酬劳,即明书课最,超一两资与改。今举朝之人,
不知总之功能,衢州浙东大郡,总自大理评事兼监察御史授之,使遐迩不甘,凶
恶腾口。如臣言不切,乞陛下暂停此诏,密使人听察,必贺圣朝无私。今齐总诏
谨随状封进。”寻有谏官论列,乃留中不下。德宗召孟容对于延英,谕之曰:
“使百执事皆如卿,朕何忧也。”自给事中袁高论卢杞后,未尝有可否,及闻孟
容之奏,四方皆感上之听纳,嘉孟容之当官。
十九年夏旱,孟容上疏曰:
臣伏闻陛下数月已来,斋居损膳,为兆庶心疲,又敕有司,走于群望,牲于
百神,而密云不雨,首种未入。岂觞醪有阙,祈祝非诚,为阴阳适然,丰歉前定,
何圣意精至,甘泽未答也?臣历观自古天人交感事,未有不由百姓利病之急者、
切者,邦家教令之大者、远者。京师是万国所会,强干弱枝,自古通规。其一年
税钱及地租,出入一百万贯。臣伏冀陛下即日下令,全放免之;其次,三分放二。
且使旱涸之际,免更流亡。若播种无望,征敛如旧,则必愁怨迁徙,不顾坟墓矣。
臣愚以为德音一发,膏泽立应,变灾为福,期在斯须。户部所收掌钱,非度支岁
计,本防缓急别用。今此炎旱,直支一百余万贯,代京兆百姓一年差科,实陛下
巍巍睿谋,天下鼓舞歌扬者也。复更省察庶政之中,有流移征防,当还而未还者,
徒役禁锢,当释而未释者,逋悬馈送,当免而未免者,沉滞郁抑,当伸而未伸者,
有一于此,则特降明命,令有司条列,三日内闻奏。其当还、当释、当免、当伸
者,下诏之日,所在即时施行。臣愚以为如此而神不监,岁不稔,古未之有。
事虽不行,物议嘉之。贞元末,坐裴延龄、李齐运等谗谤流贬者,动十数年
不量移,故因旱歉,孟容奏此以讽。然终贞元世,罕有迁移者。
孟容以讽谕太切,改太常少卿。元和初,迁刑部侍郎、尚书右丞。四年,拜
京兆尹,赐紫。神策吏李昱假贷长安富人钱八千贯,满三岁不偿。孟容遣吏收捕
械系,克日命还之,曰:“不及期当死。”自兴元已后,禁军有功,又中贵之尤
有渥恩者,方得护军。故军士日益纵横,府县不能制。孟容刚正不惧,以法绳之,
一军尽惊,冤诉于上。立命中使宣旨,令送本军,孟容系之不遣。中使再至,乃
执奏曰:“臣诚知不奉诏当诛,然臣职司辇毂,合为陛下弹抑豪强。钱未尽输,
昱不可得。”上以其守正,许之。自此豪右敛迹,威望大震。改兵部侍郎。俄以
本官权知礼部贡举,颇抑浮华,选择才艺。出为河南尹,亦有威名。俄知礼部选
事,征拜吏部侍郎。
会十年六月,盗杀宰相武元衡,并伤议臣裴度。时淮夷逆命,凶威方炽,王
师问罪,未有成功。言事者继上章疏请罢兵。是时盗贼窃发,人情甚惑,独孟容
诣中书雪涕而言曰:“昔汉廷有一汲黯,奸臣尚为寝谋。今主上英明,朝廷未有
过失,而狂贼敢尔无状,宁谓国无人乎?然转祸为福,此其时也。莫若上闻,起
裴中丞为相,令主兵柄,大索贼党,穷其奸源。”后数日,度果为相,而下诏行
诛。时孟容议论人物,有大臣风彩。由太常卿为尚书左丞,奉诏宣慰汴宋陈许河
阳行营诸军,俄拜东都留守。元和十三年四月卒,年七十六,赠太子少保,谥曰
宪。
孟容方劲,富有文学。其折衷礼法,考详训典,甚坚正,论者称焉。而又好
推毂,乐善拔士,士多归之。
吕元膺,字景夫,郓州东平人。曾祖绍宗,右拾遗。祖霈,殿中侍御史。父
长卿,右卫仓曹参军,以元膺赠秘书监。
元膺质度瑰伟,有公侯之器。建中初,策贤良对问第,授同州安邑尉。同州
刺史侯鐈闻其名,辟为长春宫判官。属浦贼侵轶,鐈失所,元膺遂潜迹不务
进取。
贞元初,论惟明节制渭北,延在宾席,自是名达于朝廷。惟明卒,王栖曜代
领其镇。德宗俾栖曜留署使职,咨以军政。累转殿中侍御史,征入,真拜本官,
转侍御史。丁继母忧,服阕,除右司员外郎。出为蕲州刺史,颇著恩信。尝岁终
阅郡狱囚,囚有自告者曰:“某有父母在,明日元正不得相见。”因泣下。元膺
悯焉,尽脱其械纵之,与为期。守吏曰:“贼不可纵。”元膺曰:“吾以忠信待
之。”及期,无后到者。由是群盗感义,相引而去。
元和初,征拜右司郎中、兼侍御史,知杂事,迁谏议大夫、给事中。规谏驳
议,大举其职。及镇州王承宗之叛,宪宗将以吐突丞璀为招讨处置使。元膺与给
事中穆质、孟简,兵部侍郎许孟容等八人抗论不可,且曰:“承璀虽贵宠,然内
臣也。若为帅总兵,恐不为诸将所伏。”指谕明切,宪宗纳之,为改使号,然犹
专戎柄,无功而还。出为同州刺史,及中谢,上问时政得失,元膺论奏,辞气激
切,上嘉之。翌日谓宰相曰:“元膺有谠言直气,宜留在左右,使言得失,卿等
以为何如?”李藩、裴垍贺曰:“陛下纳谏,超冠百王,乃宗社无疆之休。臣等
不能广求端士,又不能数进忠言,孤负圣心,合当罪戾。请留元膺给事左右。”
寻兼皇太子侍读,赐以金紫。
寻拜御史中丞。未几,除鄂岳观察使,入为尚书左丞。度支使潘孟阳与太府
卿王遂迭相奏论,孟阳除散骑常侍,遂为邓州刺史,皆假以美词。元膺封还诏书,
请明示枉直。江西观察使裴堪奏虔州刺史李将顺赃状,朝廷不覆按,遽贬将顺道
州司户。元膺曰:“廉使奏刺史赃罪,不覆检即谪去,纵堪之词足信,亦不可为
天下法。”又封诏书,请发御史按问,宰臣不能夺。代权德舆为东都留守、检校
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都畿防御使。旧例,留守赐旗甲,与方镇同。及元膺受
任不赐,朝论以淮西用兵,特用元膺守洛,不宜削其仪制,以沮威望,谏官论列,
援华、汝、寿三州例。上曰:“此数处并宜不赐。”留守不赐旗甲,自元膺始。
十年七月,郓州李师道留邸伏甲谋乱。初,师道于东都置邸院,兵谍杂以往
来,吏不敢辨。因吴元济北犯,郊畿多警,防御兵尽戍伊阙。师道伏甲百余于邸
院,将焚宫室而肆杀掠。已烹牛飨众,明日将出。会小将李再兴告变,元膺追兵
伊阙,围之,半月无敢进攻者。防御判官王茂元杀一人而后进。或有毁其墉而入
者,贼众突出,围兵奔骇。贼乃团结,以其孥偕行。出长夏门,转掠郊墅,夺牛
马,东济伊水,望山而去。元膺诫境上兵重购以捕之。数月,有山棚卖鹿于市。
贼过,山棚乃召集其党,引官兵围于谷中,尽获之。穷理其魁,乃中岳寺僧圆净,
年八十余,尝为史思明将,伟悍过人。初执之,使折其胫,锤之不折。圆净骂曰:
“脚犹不解折,乃称健儿乎!”自置其足教折之。临刑叹曰:“误我事,不得使
洛城流血!”死者凡数十人。留守防御将二人,都亭驿卒五人,甘水驿卒三人,
皆潜受其职署而为之耳目,自始谋及将败无知者。初,师道多买田于伊阙、陆浑
之间,凡十余处,故以舍山棚而衣食之。有訾嘉珍、门察者,潜部分之,以属圆
净。以师道钱千万伪理佛寺,期以嘉珍窃发时举火于山中,集二县山棚人作乱。
及穷按之,嘉珍、门察皆称害武元衡者。元膺以闻,送之上都,赏告变人杨进、
李再兴锦彩三百匹、宅一区,授之郎将。无膺因请募山河子弟以卫宫城,从之。
盗发之日,都城震恐,留守兵寡弱,不可倚,而元膺坐皇城门,指使部分,气意
自若,以故居人帖然。
数年,改河中尹,充河中节度等使。时方镇多事姑息,元膺独以坚正自处,
监军使洎往来中贵,无不敬惮。入拜吏部侍郎,因疾固让,改太子宾客。元和十
五年二月卒,年七十二,赠吏部尚书。
元膺学识深远,处事得体,正色立朝,有台辅之望。初游京师时,故相齐映
谓人曰:“吾不及识娄、郝,殆斯人之类乎!”其业官行己,始终无缺云。
刘栖楚,出于寒微,为吏镇州,王承宗甚奇之。后有荐于李逢吉,自邓掾擢
为拾遗。性果敢。逢吉以为鹰犬之用,欲中伤裴度及杀李绅。
敬宗即位,畋游稍多,坐朝常晚。栖楚出班,以额叩龙墀出血,苦谏曰:
“臣历观前王,嗣位之初,莫不躬勤庶政,坐以待旦。陛下即位已来,放情嗜寝,
乐色忘忧,安卧宫闱,日晏方起。西宫密迩,未过山陵,鼓吹之声,日喧于外。
伏以宪宗皇帝、大行皇帝,皆是长君,恪勤庶政,四方犹有叛乱。陛下运当少主,
即位未几,恶德布闻,臣虑福祚之不长也。臣忝谏官,致陛下有此,请碎首以谢!”
遂以额叩龙墀,久之不已。宰臣李逢吉出位宣曰:“刘栖楚休叩头,候诏旨。”
栖楚捧首而起,因更陈论,磕头见血。上为之动容,以袖连挥令出。栖楚又云:
“不可臣奏,臣即碎首死。”中书侍郎牛僧孺复宣示而出,敬宗为之动容。
无何,迁起居郎,至谏议。俄又宣授刑部侍郎。丞郎宣授,未之有也。改京
兆尹,摧抑豪右,甚有钩距,人多比之于西汉赵广汉者。后恃权宠,常以词气凌
宰相韦处厚,遂出为桂州观察使。逾年,卒于任,时大和元年九月。
张宿者,布衣诸生也。宪宗为广陵王时,因军使张茂宗荐达,出入邸第。及
上在东宫,宿时入谒,辩谲敢言。洎监抚之际,骤承顾擢,授左拾遗。以旧恩数
召对禁中,机事不密,贬郴州郴县丞。十余年征入,历赞善大夫、左补阙、比部
员外郎。宰相李逢吉恶之,数于上前言其狡谲,不可保信,乃用为濠州刺史。制
下,宿自理乞留,乃追制。上欲以为谏议大夫,逢吉奏曰:“谏议职重,当以能
可否朝政者为之。宿细人,不足以污贤者位。陛下必须用宿,请先去臣即可。”
上不悦。又逢吉与裴度是非不同,上方委度讨伐,乃出逢吉为剑南东川节度。乃
用宿权知谏议大夫,俄而内使宣授。
初,宰相崔群、王涯奏曰:“谏议大夫前时亦有拔自山林、起于卒伍者,其
例则少,用皆有由。或道义彰明,不求闻达;或山林卓异,出于群萃。以此选求,
是惬公议。或事迹未著,恩由一时,虽有例超升,即时议未允。宿本非文辞入用,
望实稍轻。骤加不次之荣,翻恐以身为累。臣等所以累有论谏,依资且与郎中,
事冀适中,非于此人情有厚薄,请授职方郎中。”上命如初,群等乃请权知,寻
又宣援。宿怨执政摈己,颇加谗毁。依附皇甫镈等,伤害清正之士,阴事中要,
以图进取。
十三年正月,充淄青宣慰使,至东都,暴病卒,于是正人相贺。诏赠秘书监。
熊望者,登进士第。粗有文词,而性憸险。有口辩,往往得游公卿间,率
以大言诡意,指抉时政。既由此而得进士第,务进不已。而京兆尹刘栖楚以不次
骤居清贯,广树朋党,门庭无昼夜填委不息。望出入栖楚之门,为伺密机,阴佐
计画,人无知者。昭愍嬉游之隙,学为歌诗。以翰林学士崇重,不可亵狎,乃议
别置东头学士,以备曲宴赋诗,令采卑官才堪任学士者为之。栖楚以望名荐送,
事未行而昭愍崩。
文宗即位,韦处厚辅政,大去奸党。既逐栖楚,又诏曰:“孔门高悬百行,
由至顺者,其身必荣;朝廷广设众官,践正途者,其道必达。前乡贡进士熊望,
因缘薄伎,偷冀亵幸。营居中之密职,扰惑朝经;鼓逼下之嚣声,因依邪隙。及
众议波涌,累月不宁;司门验繻,累月至四。考覆谬妄,乃非坦途。朕大启康庄,
以端群望,俾示投荒之典,用正向方之流。可漳州司户。”
柏耆者,将军良器之子。素负志略,学纵横家流。会王承宗以常山叛,朝廷
厌兵,欲以恩泽抚之。耆于蔡州行营以画干裴度,请以朝旨奉使镇州,乃自处士
授左拾遗。既见承宗,以大义陈说。承宗泣下,请质二男,献两郡,由是知名。
元和十年,王承宗归国,移镇滑州,朝廷赐成德军赏钱一百万贯,令谏议大
夫郑覃宣慰军人,赏钱未至,浩浩然腾口。穆宗诏耆往谕旨。耆至,令承宗集三
军,宣导上旨,众心乃安。转兵部郎中。
太和初,迁谏议大夫。俄而,李同捷叛,两河藩帅加兵沧、德,宿师于野连
年。同捷穷蹙求降。耆既宣谕讫,与节度使李祐谋。耆乃帅数百骑入沧州,取同
捷赴京。沧、德平。诸将害耆邀功,争上表论列。文宗不获已,贬循州司户判官,
沈亚之贬虔州南康尉。内官马国亮又奏耆于同捷处取婢九人,再命长流爱州,寻
赐死。
史臣曰:人臣事君,犯颜匡政,不避死亡之诛。议者以为徇名,臣恶其讦也。
如许京兆之劾军吏,吕尚书之封诏书,词义可观,耸动人听,以为沽激,伤善何
多!而栖楚、张宿之徒,鹰犬下材,为人鸣吠,诚可丑也。柏耆恃纵横之算,欲
俯拾卿相,忘身蹈利,旋踵而诛,宜哉!巢父使不辱命,志在致君,遭罹丧乱,
竟陷虎吻。而戣、戢诸子,世载忠贞,大中之后,郁为昌族。为善之利,岂虚言
哉!
赞曰:君子重义,小人殉利。巢殒耆诛,其道即异。许、吕封驳,照耀黄扉。
死而可作,吾谁与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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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14 | 显示全部楼层
○穆宁(子赞 质 员 赏) 崔邠(弟鄯 郾 郸) 窦群(兄常 牟
弟庠 巩) 李逊(弟建) 薛戎(弟放)

穆宁,怀州河内人也。父元休,以文学著。撰《洪范外传》十篇,开元中献
之。玄宗赐帛,授偃师县丞、安阳令。
宁清慎刚正,重交游,以气节自任。少以明经调授盐山尉。是时,安禄山始
叛,伪署刘道玄为景城守,宁唱义起兵,斩道玄首。传檄郡邑,多有应者。贼将
史思明来寇郡,宁以摄东光令将兵御之。思明遣使说诱,宁立斩之。郡惧贼怨深,
后大兵至,夺宁兵及摄县。初,宁佐采访使巡按,常过平原,与太守颜真卿密揣
禄山必叛。至是,真卿亦唱义,举郡兵以拒禄山。会间使持书遗真卿曰:“夫子
为卫君乎?”更无他词。真卿得书大喜,因奏署大理评事、河北采访支使。宁以
长子属母弟曰:“惟尔所适,苟不乏嗣,吾无累矣。”因往平原,谓真卿曰:
“先人有嗣矣!古所谓死有轻于鸿毛者,宁是也。愿佐公以定危难。”真卿深然
之。其后,宁计或不行,真卿迫蹙,弃郡,夜渡河而南,见肃宗于凤翔。帝问拒
贼之状,真卿曰:“臣不用穆宁之言,功业不成。”帝奇之,发驿召宁,将以右
职待之。会真卿以抗直失旨,事遂止。
上元二年,累官至殿中侍御史,佐盐铁转运使。副元帅李光弼以饷运不继,
或恶宁者,诬谮于光弼,光弼扬言欲杀宁。宁直抵徐州见光弼,喻以大义,不为
挠折。光弼深重之,宁得行其职。宝应初,转侍御史,为河南转运租庸盐铁等副
使。明年,迁户部员外郎。无几,加兼御史中丞,为河南、江南转运使。广德初,
加库部郎中。是时河运不通,漕挽由汉、沔自商山达京师。选镇夏口者,诏以宁
为鄂州刺史、鄂岳沔都团练使,及淮西鄂岳租庸盐铁沿江转运使,赐金紫。时淮
西节度使李忠臣贪暴不奉法,设防戍以税商贾,又纵兵士剽劫,行人殆绝。与宁
夹淮为理,惮宁威名,寇盗辄止。沔州别驾薛彦伟坐事忤旨,宁仗之致死。宁坐
贬虔州司马,重贬昭州平集尉。
大历四年,起授监察御史,领转运留后事于淄青。间一年,改检校司封郎中、
兼侍御史,领转运留后事于江西。明年,拜检校秘书少监,兼和州刺史,理有善
政。居无何,官罢。代宁者以天宝版籍校见户,诬以逋亡多,坐贬泉州司户。宁
子赞,守阙三年告冤。诏遣御史按覆,而人户增倍,诏书召宁,除右谕德。宁强
毅,不能事权贵。执政者以为不附己,且惮其难制,故处之散位。宁默默不得志,
且曰:“时不我容,我不时殉,则非吾之进也,在于退乎!”辞病居家,请告几
十旬者数矣。亲友强之,复一朝请。上居奉天,宁诣行在,拜秘书少监。兴元初,
改右庶子。德宗还京师,宁曰:“可以行吾志矣。”因移病,罢归东都。贞元六
年,就拜秘书监致仕。
宁好学,善教诸子,家道以严称。事寡姊以悌闻。通达体命,未尝服药。每
诫诸子曰:“吾闻君子之事亲,养志为大,直道而已。慎无为谄,吾之志也。”
贞元十年十月卒,时年七十九。四子:赞、质、员、赏。
赞,字相明,释褐为济源主簿。时父宁为和州刺史,以刚直不屈于廉使,遂
被诬奏,贬泉州司户参军。赞奔赴阙庭,号泣上诉。诏御史覆问,宁方得雪。诏
曰:“令子申父之冤,宪臣奉君之命,楚剑不冲于牛斗,秦台自洗于尘埃。”由
是知名。累迁京兆兵曹参军、殿中侍御史,转侍御史,分司东都。
时陕州观察使卢岳妾裴氏,以有子,岳妻分财不及,诉于官,赞鞫其事。御
史中丞卢佋佐之,令深绳裴罪。赞持平不许。宰臣窦参与佋善,参、佋俱
持权,怒赞以小事不受指使,遂下赞狱。侍御史杜伦希其意,诬赞受裴之金,鞭
其使以成其狱,甚急。赞弟赏,驰诣阙,挝登闻鼓。诏三司使覆理无验,出为郴
州刺史。参败,征拜刑部郎中。因次对,德宗嘉其才,擢为御史中丞。时裴延龄
判度支,以奸巧承恩。属吏有赃犯,赞鞫理承伏。延龄请曲法出之,赞三执不许,
以款状闻。延龄诬赞不平,贬饶州别驾。丁母忧,再转虔、常二州刺史。
宪宗即位,拜宣州刺史、御史中丞,充宣歙观察使,所莅皆有政声。永贞元
年十一月卒,时年五十八,赠工部尚书。
赞与弟质、员、赏以家行人材为搢绅所仰。赞官达,父母尚无恙,家法清严。
赞兄弟奉指使,笞责如僮仆,赞最孝谨。
质强直,应制策入第三等。其所条对,至今传之。自补阙至给事中,时政得
失,未尝不先论谏。元和初,掌赋使院多擅禁系户人,而有笞掠至死者。质乃论
奏盐铁转运司应决私盐,系囚须与州府长吏监决。自是刑名画一。宪宗以王承宗
叛,用内官吐突承璀为招讨使。质率同列伏阁论奏,言自古无以中官为将帅者。
上虽改其名,心颇不悦,寻改质为太子左庶子。五年,坐与杨凭善,出为开州刺
史。未几卒。
员工文辞,尚节义。杜亚为东都留守,辟为从事、检校员外郎。早卒,有文
集十卷。
质兄弟俱有令誉而和粹,世以“滋味”目之:赞俗而有格,为酪;质美而多
入,为酥;员为醍醐;赏为乳腐。近代士大夫言家法者,以穆氏为高。
崔邠,字处仁,清河武城人。祖结,父倕,官卑。邠少举进士,又登贤良
方正科。贞元中授渭南尉。迁拾遗、补阙。常疏论裴延龄,为时所知。以兵部员
外郎知制诰至中书舍人,凡七年。又权知吏部选事。明年,为礼部侍郎,转吏部
侍郎,赐以金紫。
邠温裕沉密,尤敦清俭。上亦器重之。裴垍将引为相,病难于承答,事竟寝。
兄弟同时奉朝请者四人,颇以孝敬怡睦闻。后改太常卿,知吏部尚书铨事。故事,
太常卿初上,大阅《四部乐》于署,观者纵焉。邠自私第去帽,亲导母舆,公卿
逢者回骑避之,衢路以为荣。居母忧,岁余卒,元和十年三月也,时年六十二。
赠吏部尚书,谥曰文简。
弟鄯、郾、郸等六人。子璀、璜,璀子彦融,皆登进士第,历位台阁。
鄯少有文学,举进士。元和中,历监察御史。太和元年十月,自太子詹事拜
左金吾卫大将军。鄯昆弟六人,仕官皆至三品。邠、郾、郸三人,知贡举,掌铨
衡。冠族闻望,为时名德。
鄯太和九年冬,为左金吾大将军,无病暴亡。不旬日有训、注之乱,其乱始
自金吾。君子乃知鄯之亡,崔氏积善之征也。赠礼部尚书。子瑄。
郾,字广略。举进士,平判入等,授集贤殿校书郎。三命升朝,为监察御史、
刑部员外郎。资质秀伟,神情重雅,人望而爱之,终不可舍,不知者以为事高简,
拘静默耳。居内忧,释服为吏部员外。奸吏不敢欺,孤寒无援者未尝留滞,铨叙
之美,为时所称。再迁左司郎中。
元和十三年,郑余庆为礼仪详定使,选时有礼学者共事,以郾为详定判官、
吏部郎中。十五年,迁谏议大夫。
穆宗即位,荒于禽酒,坐朝常晚。郾与同列郑覃等延英切谏。穆宗甚嘉之,
畋游稍简。长庆中,转给事中。
昭愍即位,选侍讲学士,转中书舍人。入思政殿谢恩,奏曰:“陛下用臣为
侍讲,半岁有余,未尝问臣经义。今蒙转改,实惭尸素,有愧厚恩。”帝曰:
“朕机务稍闲,即当请益。”高钺曰:“陛下意虽乐善,既未延接儒生,天下之
人,宁知重道?”帝深引咎,赐之锦彩。郾退,与同列高重抄撮《六经》嘉言要
道,区分事类,凡十卷,名曰《诸经纂要》,冀人主易于省览。上嘉之,赐锦彩
二百匹、银器等。
其年转礼部侍郎,东都试举人。凡两岁掌贡士,平心阅试,赏拔艺能,所擢
者无非名士,至大中、咸通之代,为辅相名卿者十数人。出为陕州观察使。旧弊
有上供不足,夺吏俸以益之,岁八十万,郾以廉使常用之直代之。居二年,政绩
闻于朝。迁鄂岳安黄等州观察使。又五年,移浙西道都团练观察使,至,用宽政
安疲人。及居鄂渚,则峻法严刑,未常贳一死罪。江湖之间,萑蒲是丛,因造蒙
冲小舰,上下千里,期月而尽获群盗。凡三按廉车,率由清简少事,财用有余,
遂宁泰。开成元年卒,年六十九,赠吏部尚书,谥曰德。
郾与兄邠、弟郸等皆有令誉。而郾疏财恢廓,昆仲所不及。子瑶、瑰、瑾、
珮、璆。
瑶,太和三年登进士第,出佐藩方,入升朝列,累至中书舍人。大中六年,
知贡举,旋拜礼部侍郎。出为浙西观察使,又迁鄂州刺史、鄂岳观察使,终于位。
瑰、珮、璆官至郎署给谏。
谨,大中十年登进士第,累居使府,历尚书郎、知制诰。咸通十三年,知贡
举,选拔颇为得人。寻拜礼部侍郎,出为湖南观察使。
郸,登进士第,累迁监察御史,三迁考功郎中。太和三年,以本官充翰林学
士,转中书舍人。六年,罢学士。八年,为工部侍郎、集贤殿学士,权知礼部,
真拜兵部侍郎,本官判吏部东铨事。
文宗勤于政道,每苦选曹讹弊,延英谓宰臣曰:“吏部殊不选才,安得摭实
无滥,可厘革否?”李石对曰:“令录可以商量,他官且宜循旧。”上曰:“循
旧如配官耳,贤不肖安能甄别?”帝召三铨谓之曰:“卿等比选令录,如何注拟?”
郸对曰:“资叙相当,问其为治之术,视可否而拟之。”帝曰:“依资合得,而
才劣者何授?”对曰:“与边远慢官。”帝曰:“如以不肖之才治边民,则疾苦
可知也。凡朝廷求理,远近皆须得人。苟非其才,人受其弊矣。”寻拜吏部侍郎。
开成二年,出为宣州刺史,兼御史中丞、宣歙观察使。四年,入为太常卿。
七月,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寻加中书侍郎、银青光禄大夫。会昌初,李德
裕用事,与郸弟兄素善。郸在相位累年,历方镇、太子师保卒。
窦群,字丹列,扶风平陵人。祖亶,同昌郡司马。父叔向,以工诗称,代宗
朝,官至左拾遗。群兄常、牟,弟巩,皆登进士第,唯群独为处士,隐居毗陵,
以节操闻。及母卒,啮一指置棺中,因庐墓次终丧。后学《春秋》于啖助之门人
卢庇者,著书三十四卷,号《史记名臣疏》。贞元中,苏州刺史韦夏卿以丘园茂
异荐,兼献其书,不报。及夏卿入为吏部侍郎,改京兆尹,中谢日,因对复荐群。
征拜左拾遗,迁侍御史,充入蕃使秘书监张荐判官。群因入对,奏曰:“陛下即
位二十年,始自草泽擢臣为拾遗,是难其进也。今陛下以二十年难进之臣,用为
和蕃判官,一何易也?”德宗异其言,留之,复为侍御史。
王叔文之党柳宗元、刘禹锡皆慢群,群不附之。其党议欲贬群官,韦执谊止
之。群尝谒王叔文,叔文命撤榻而进。群揖之曰:“夫事有不可知者。”叔文曰:
“如何?”群曰:“去年李实伐恩恃贵,倾动一时,此时公逡巡路旁,乃江南一
吏耳。今公已处实形势,又安得不虑路旁有公者乎?”叔文虽异其言,竟不之用。
宪宗即位,转膳部员外,兼侍御史知杂,出为唐州刺史。节度使于頔素闻其
名,既谒见,群危言激切,頔甚悦。奏留充山南东道节度副使、检校兵部郎中,
兼御史中丞,赐紫金鱼袋。宰相武元衡、李吉甫皆爱重之,召入为吏部郎中。元
衡辅政,举群代己为中丞。群奏刑部郎中吕温、羊士谔为御史。吉甫以羊、吕险
躁,持之数日不下,群等怒怨吉甫。
三年八月,吉甫罢相,出镇淮南,群等欲因失恩倾之。吉甫尝召术士陈登宿
于安邑里第。翌日,群令吏捕登考劾,伪构吉甫阴事,密以上闻。帝召登面讯之,
立辩其伪。宪宗怒,将诛群等,吉甫救之,出为湖南观察使。数日,改黔州刺史、
黔州观察使。在黔中,属大水坏其城郭,复筑其城,征督溪洞诸蛮。程作颇急,
于是,辰、锦生蛮乘险作乱,群讨之不能定。六年九月,贬开州刺史。在郡二年,
改容州刺史、容管经略观察使。九年,诏还朝,至衡州病卒,时年五十。
群性狠戾,颇复恩雠,临事不顾生死。是时征入,云欲大用,人皆惧骇,闻
其卒方安。二子:谦余、审余。
兄常,字中行,大历十四年登进士第,居广陵之柳杨。结庐种树,不求苟进,
以讲学著书为事,凡二十年不出。贞元十四年,镇州节度使王武俊闻其贤,遣人
致聘,辟为掌书记,不就。其年,杜佑镇淮南,奏授校书郎,为节度参谋。元和
六年,自湖南判官入为侍御史,转水部员外郎。出为朗州刺史,历固陵、浔阳、
临川三郡守。入为国子祭酒,求致仕。宝历元年卒,时年七十。子弘余,会昌中
为黄州刺史。
牟,字贻周。贞元二年登进士第,试秘书省校书郎、东都留守巡官。历河阳、
昭义从事,检校水部郎中,赐绯,再为留守判官。入为都官郎中,出为泽州刺史,
入为国子祭酒。长庆二年卒,时年七十四。子周余,大中年秘书监。
牟弟庠,字胃卿,释褐国子主簿。吏部侍郎韩皋出镇武昌,辟为推官。皋移
镇浙西,奏庠为节度副使、殿中侍御史,迁泽州刺史。又为宣歙副使,除奉天令、
登州刺史、东都留守判官,历信、婺二州刺史。卒年六十三。子繇、载。
巩,字友封,元和二年登进士第。袁滋镇滑州,辟为从事。滋改荆、襄二镇,
皆从之,掌管记之任。平卢薛平又辟为副使。入朝,拜侍御史,历司勋员外、刑
部郎中。元稹观察浙东,奉为副使、检校秘书少监,兼御史中丞,赐金紫。稹移
镇武昌,巩又从之。巩能五言诗,昆仲之间,与牟诗俱为时所赏重。性温雅,多
不能持论,士友言议之际,吻动而不发,白居易等目为“嗫嚅翁”。终于鄂渚,
时年六十。子六人,景余、师裕最知名。
李逊,字友道,后魏申公发之后,于赵郡谓之申公房。曾祖进德,太子中允。
祖珍玉,昌明令。父震,雅州别驾。世寓于荆州之石首。
逊登进士第,辟襄阳掌书记。复从事于湖南,主其留务,颇有声绩,累拜池、
濠二州刺史。先是,濠州之都将杨腾,削刻士卒,州兵三千人谋杀腾。腾觉之,
走扬州,家属皆死。濠兵不自戢,因行攘剽。及逊至郡,余乱未殄。徐驱其间,
为陈逆顺利害之势,众皆释甲请罪,因以宁息。观察使旨限外征役,皆不从。入
拜虞部郎中。
元和初,出为衢州刺史。以政绩殊尤,迁越州刺史,兼御史大夫、浙东都团
练观察使。先是,贞元初,皇甫政镇浙东,尝福建兵乱,逐观察使吴诜。政以所
镇实压闽境,请权益兵三千,俟贼平而罢。贼平向三十年,而所益兵仍旧。逊视
事数日,举奏停之。逊为政以均一贫富、扶弱抑强为己任,故所至称理。
九年,入为给事中。逊以旧制只日视事对群臣,逊奏论曰:“事君之义,有
犯无隐。陈诚启沃,不必择辰。今群臣敷奏,乃候只日,是毕岁臣下睹天颜、献
可否能几何?”宪宗嘉之,乃许不择时奏对。俄迁户部侍郎。
元和十年,拜襄州刺史,充山南东道节度、观察等使。襄阳前领八郡,唐、
邓、隋在焉。是时方讨吴元济,朝议以唐、蔡邻接,遂以邓隶唐州,三郡别为节
制,命高霞寓领之,专俟攻讨。逊以五州赋饷之。
时孙代严绶镇襄阳。绶以八州兵讨贼在唐州。既而绶以无功罢兵柄,命高霞
寓代绶将兵于唐州,其襄阳军隶于霞寓。军士家口在襄州者,逊厚抚之,士卒多
舍霞寓亡归。既而霞寓为贼所败,乃移过于逊,言供馈不时。霞寓本出禁军,内
官皆佐之。既贬官,中人皆言逊挠霞寓军,所以致败。上令中使至襄州听察曲直,
奏言逊不直,乃左授太子宾客分司,又降为恩王傅。
十三年,李师道效顺,命逊为左散骑常侍,驰赴东平谕之。师道得诏意动,
即请效顺,旋为其下所惑而止。逊还,未几,除京兆尹,改国子祭酒。
十四年,拜许州刺史,充忠武节度、陈许溵蔡等州观察处置等使。是时,
新罹兵战,难遽完缉。及逊至,集大军与之约束,严具示赏罚必信,号令数百言,
士皆感悦。
长庆元年,幽、镇继乱。逊请身先讨贼,不许。但命以兵一万,会于行营。
逊奉诏,即日发兵,故先诸军而至,由是进位检校吏部尚书。寻改凤翔节度使,
行至京师,以疾陈乞,改刑部尚书。长庆三年正月卒,年六十三,废朝一日,赠
右仆射。
逊幼孤,寓居江陵。与其弟建,皆安贫苦,易衣并食,讲习不倦。逊兄造,
知二弟贤,日为营丐,成其志业。建先逊一年卒。兄弟同致休显,士君子多之。
谥曰恭肃。造早卒。
建,字杓直,家素清贫,无旧业。与兄造、逊于荆南躬耕致养,嗜学力文。
举进士,选授秘书省校书郎。德宗闻其名,用为右拾遗、翰林学士。元和六年,
坐事罢职,降詹事府司直。高郢为御史大夫,奏为殿中侍御史,迁兵部郎中、知
制诰。自以草诏思迟,不愿司文翰,改京兆尹。与宰相韦贯之友善。贯之罢相,
建亦出为澧州刺史。征拜太常少卿,寻以本官知礼部贡举。建取舍非其人,又惑
于请托,故其年选士不精,坐罚俸料。明年,除礼部侍郎,竟以人情不洽,改为
刑部。
建名位虽显,以廉俭自处,家不理垣屋,士友推之。长庆二年二月卒,赠工
部尚书。三子:讷、恪、朴。讷最知名,官至华州刺史、检校尚书右仆射。
薛戎,字元夫,河中宝鼎人。少有学术,不求闻达,居于毗陵之阳羡山。年
余四十,不易其操。江西观察使李衡辟为从事,使者三返方应。故相齐映代衡,
又留署职,府罢归山。福建观察使柳冕表为从事,累月,转殿中侍御史。会泉州
阙刺史,冕署戎权领州事。
是时,姚南仲节制郑滑,从事马总以其道直为监军使诬奏,贬泉州别驾。冕
附会权势,欲构成总罪,使戎按问曲成之。戎以总无辜,不从冕意,别白其状。
戎还自泉州,冕盛气据衙而见宾客。戎遂历东厢从容而入。冕度势未可屈,徐起
以见,一揖而退。又构其罪以状闻,置戎于佛寺,环以武夫,恣其侵辱,如是累
月,诱令成总之罪。操心如一,竟不动摇。杜佑镇淮南,知戎之冤,乃上其表,
发书谕冕,戎难方解,遂辞职寓居于江湖间。
后阎济美为福建观察使,备闻其事,奏充副使。又随济美移镇浙东,改侍御
史,入拜刑部员外郎。出为河南令,累改衢、湖、常三州刺史,迁浙东观察使。
所莅皆以政绩闻。居数岁,以疾辞官。长庆元年十月卒,赠左散骑常侍。
戎检身处约,不务虚名。俸入之余,散于宗族。身殁之后,人无讥焉。兄弟
五人,季弟放最知名。
放登进士第,性端厚寡言,于是非不甚系意。累佐藩府,莅事干敏。官至试
大理评事,擢拜右拾遗,转补阙,历水部、兵部二员外,迁兵部郎中。
遇宪宗以储皇好书,求端士辅导经义,选充皇太子侍读。及穆宗嗣位,未听
政间,放多在左右,密参机命。穆宗常谓放曰:“小子初承大宝,惧不克荷,先
生宜为相,以匡不逮。”放叩头曰:“臣实庸浅,获侍冕旒,固不足猥尘大位。
辅弼之任,自有贤能。”其言无矫饰,皆此类也。穆宗深嘉其诚,因召对思政殿,
赐以金紫之服。转工部侍郎、集贤学士。虽任非峻切,而恩顾转隆。转刑部侍郎,
职如故。
穆宗常谓侍臣曰:“朕欲习学经史,何先?”放对曰:“经者,先圣之至言,
仲尼之所发明,皆天人之极致,诚万代不刊之典也。史记前代成败得失之迹,亦
足鉴其兴亡。然得失相参,是非无准的,固不可为经典比也。”帝曰:“《六经》
所尚不一,志学之士,白首不能尽通,如何得其要?”对曰:“《论语》者《六
经》之菁华,《孝经》者人伦之本。穷理执要,真可谓圣人至言。是以汉朝《论
语》首列学官,光武令虎贲之士皆习《孝经》,玄宗亲为《孝经》注解,皆使当
时大理,四海乂宁。盖人知孝慈,气感和乐之所致也。”上曰:“圣人以孝为至
德要道,其信然乎!”转兵部侍郎、礼部尚书,判院事。
放闺门之内,尤推孝睦,孤孀百口,家贫每不给赡,常苦俸薄。放因召对,
恳求外任。其时偶以节制无阙,乃授以廉问。及镇江西,惟用清洁为理,一方之
人,至今思之。宝历元年,卒于江西观察使,废朝一日。
史臣曰:穆秘监之刚正不夺,如寒松倚岩,千丈劲节。而窦容州之敢决,如
鸷鸟逐雀,英气动人,岩穴之流,罕能及此。然矫激过当,君子不为。如埙如篪,
不通不介,士行之美,崔氏诸子有焉。建、逊之贞方,戎、放之道义,元和已来,
称为令族,宜哉!
赞曰:穆之赞、质,窦之常、群,迹参时杰,气爽人文。二李英英,四崔济
济。薛氏三门,难兄难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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