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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孤傲飞鹰

旧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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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5:33 | 显示全部楼层
○冯盎 阿史那社尔(子道真 叔祖苏尼失 苏尼失子忠附) 契苾何力
黑齿常之 李多祚 李嗣业 白孝德

冯盎,高州良德人也。累代为本部大首领。盎少有武略,隋开皇中为宋康令。
仁寿初,潮、成等五州獠叛,盎驰至京,请讨之。文帝敕左仆射杨素与盎论贼形
势,素曰:“不意蛮夷中有此人,大可奇也。”即令盎发江、岭兵击之。贼平,
授金紫光禄大夫,仍除汉阳太守。
武德三年,广、新二州贼帅高法澄、洗宝彻等并受林士弘节度,杀害隋官吏,
盎率兵击破之。既而宝彻兄子智臣又聚兵于新州,自为渠帅,盎趋往击之。兵交,
盎却兜鍪大呼曰:“尔等颇识我否?”贼多弃戈肉袒而拜,其徒遂溃,擒宝彻、
智臣等,岭外遂定。或有说盎曰:“自隋季崩离,海内骚动。今唐虽应运,而风
教未浃,南越一隅,未有所定。公克平五岭二十余州,岂与赵佗九郡相比?今请
上南越王之号。”盎曰:“吾居南越,于兹五代,本州牧伯,唯我一门,子女玉
帛,吾之有也。人生富贵,如我殆难,常恐弗克负荷,以坠先业。本州衣锦便足,
余复何求?越王之号,非所闻也。”
四年,盎以南越之众降,高祖以其地为罗、春、白、崖、儋、林等八州,仍
授盎上柱国、高罗总管,封吴国公,寻改封越国公。拜其子智戴为春州刺史,智
或东合州刺史,徙封盎耿国公。贞观五年,盎来朝,太宗宴赐甚厚。俄而罗窦诸
洞獠叛,诏令盎率部落二万为诸军先锋。时有贼数万屯据险要,不可攻逼。盎持
弩语左右曰:“尽吾此箭,可知胜负。”连发七矢,而中七人,贼退走,因纵兵
乘之,斩首千余级。太宗令智戴还慰省之,自后赏赐不可胜数。盎奴婢万余人,
所居地方二千里,勤于簿领,诘擿奸状,甚得其情。二十年卒。赠左骑卫大将军、
荆州都督。
阿史那社尔,突厥处罗可汗子也。年十一,以智勇称于本蕃,拜为拓设,建
牙于碛北,与欲谷设分统铁勒、纥骨、同罗等诸部。在位十年,无所课敛。诸首
领或鄙其不能富贵,社尔曰:“部落既丰,于我便足。”诸首领咸畏而爱之。
武德九年,延陀、回纥等诸部皆叛,攻破欲谷设,社尔击之,复为延陀所败。
贞观二年,遂率其余众保于西偏,依可汗浮图。后遇颉利灭,而西蕃叶护又死,
奚利邲咄陆可汗兄弟争国,社尔扬言降之,引兵西上,因袭破古蕃,半有其国,
得众十余万,自称都布可汗。谓其诸部曰:“首为背叛破我国者,延陀之罪也。
今我据有西方,大得兵马,不平延陀而取安乐,是忘先可汗,为不孝也。若天令
不捷,死亦无恨。”其酋长咸谏曰:“今新得西方,须留镇压。若即弃去,远击
延陀,只恐叶护子孙必来复国。”社尔不从,亲率五万余骑讨延陀于碛北,连兵
百余日。遇我行人刘善因立同娥设为咥利始可汗,社尔部兵又苦久役,多委之逃。
延陀因纵击败之,复保高昌国。其旧兵在者才万余人,又与西蕃结隙。
九年,率众内属,拜左骑卫大将军。岁余,令尚衡阳长公主,授驸马都尉,
典屯兵于苑内。十四年,授行军总管,以平高昌。诸人咸即受赏,社尔以未奉诏
旨,秋毫无所取。及降别敕,然后受之。及所取,唯老弱故弊而已。军还,太宗
美其廉慎,以高昌所得宝刀并杂彩千段赐之,仍令检校北门左屯营,封毕国公。
十九年,从太宗征辽,至驻跸阵,频遭流矢,拔而又进。其所部兵士,人百其勇,
尽获殊勋。师旋,兼授鸿胪卿。二十一年,为昆丘道行军大总管,征龟兹。明年,
军次西突厥,击处密,大破之,余众悉降。又下龟兹大拨换城,虏龟兹王白诃黎
布失毕及大臣那利等百余人而还。属太宗崩,请以身殉葬,高宗遣使喻以先旨,
不许。迁右卫大将军。永徽四年,加位镇军大将军。六年卒,赠辅国大将军、并
州都督,陪葬昭陵。起冢以象葱山,仍为立碑,谥曰元。子道真,位至左屯卫大
将军。
贞观初,阿史那苏尼失者,启民可汗之母弟,社{人小}叔祖也。其父始毕可
汗以为沙钵罗设,督部落五万家,牙直灵州之西北,骁雄有恩惠,甚得种落之心。
及颉利政乱,而苏尼失所部独不携离。突利之来奔也,颉利乃立苏尼失为小可汗。
及颉利为李靖所破,独骑而投之,苏尼失遂举其众归国,因令子忠擒颉利以献。
太宗赏赐优厚。拜北宁州都督、右卫大将军,封怀德郡王。贞观八年卒。
忠以擒颉利功,拜左屯卫将军,妻以宗女定襄县主,赐名为忠,单称史氏。
贞观九年,迁右卫大将军。永徽初,封薛国公,累迁右骁卫大将军。所历皆以清
谨见称,时人比之金日磾。上元初卒,赠镇军大将军,陪葬昭陵。
子暕,袭封薛国公,垂拱中,历位司仆卿。
契苾何力,其先铁勒别部之酋长也。父葛,隋大业中继为莫贺咄特勒,以地
逼吐谷浑,所居隘狭,又多瘴疠,遂入龟兹,居于热海之上。特勤死,何力时年
九岁。降号大俟利发。至贞观六年,随其母率众千余家诣沙州,奉表内附,太宗
置其部落于甘、凉二州。何力至京,授左领军将军。
七年,与凉州都督李大亮、将军薛万均同征吐谷浑。军次赤水川,万均率骑
先行,为贼所攻,兄弟皆中枪堕马,徒步而斗,兵士死者十六七。何力闻之,将
数百骑驰往,突围而前,纵横奋击,贼兵披靡,万均兄弟由是获免。时吐谷浑主
在突沦川,何力复欲袭之,万均惩其前败,固言不可。何力曰:“贼非有城郭,
逐水草以为生,若不袭其不虞,便恐鸟惊鱼散,一失机会,安可倾其巢穴耶!”
乃自选骁兵千余骑,直入突沦川,袭破吐谷浑牙帐,斩首数千级,获驼马牛羊二
十余万头,浑主脱身以免,俘其妻子而还。有诏劳于大斗拔谷。万均乃排毁何力,
自称己功。何力不胜愤怒,拔刀而起,欲杀万均,诸将劝止之。太宗闻而责问其
故,何力言万均败恧之事,太宗怒,将解其官回授,何力固让曰:“以臣之故而
解万均,恐诸蕃闻之,以为陛下厚蕃轻汉,转相诬告,驰竞必多。又夷狄无知,
或谓汉臣皆如此辈,固非安宁之术也。”太宗乃止。寻令北门宿卫,检校屯营事,
敕尚临洮县主。
十四年,为葱山道副大总管,讨平高昌。时何力母姑臧夫人、母弟贺兰州都
督沙门并在凉府。十六年,诏许何力观省其母,兼抚巡部落。时薛延陀强盛,契
苾部落皆愿从之。何力至,闻而大惊曰:“主上于汝有厚恩,任我又重,何忍而
图叛逆!”诸首领皆曰:“可敦及都督已去,何故不行?”何力曰:“我弟沙门
孝而能养,我以身许国,终不能去也。”于是众共执何力至延陀所,置于可汗牙
前。何力箕踞而坐,拔佩刀东向大呼曰:“岂有大唐烈士,受辱蕃庭,天地日月,
愿知我心!”又割左耳以明志不夺也。可汗怒,欲杀之,为其妻所抑而止。初,
太宗闻何力之延陀,明非其本意。或曰:“人心各乐其土,何力今入延陀,犹鱼
之得水也。”太宗曰:“不然,此人心如铁石,必不背我。”会有使自延陀至,
具言其状,太守泣谓群臣曰:“契苾何力竟如何?”遽遣兵部侍郎崔敦礼持节入
延陀,许降公主,求何力。由是还,拜右骁卫大将军。太宗既许公主于延陀,行
有日矣,何力抗表固言不可。太宗曰:“吾闻天子无戏言,既已许之,安可废?”
何力曰:“然。臣本请延缓其事,不谓总停。臣闻六礼之内,婿合亲迎,宜告延
陀亲来迎妇,纵不敢至京邑,即当使诣灵州。畏汉必不敢来,论亲未可有成日。
既忧闷,臣又携离,不盈一年,自相猜忌。延陀志性狠戾,若死,必两子相争,
坐而制之,必然之理。”太宗从之。延陀恐有诈,竟不至灵州。自后常悒悒不得
志,一年而死,两子果争权,各立为主。
太宗征辽东,以何力为前军总管,军次白崖城,为贼所围,被矛中腰,疮重
疾甚,太宗自为傅药。及拔贼城,敕求伤之者高突勃,付何力自杀之。何力奏言:
“犬马犹为其主,况于人乎?彼为其主,况致命冒白刃而刺臣,是其义勇士也。
本不相识,岂是冤仇?”遂舍之。二十二年,为昆丘道总管,击龟兹,获其王诃
梨布失毕及诸首领等。太宗崩,何力欲杀身以殉,高宗谕而止之。
永徽二年,处月、处密叛,以何力为弓月道大总管,讨平之,擒其渠帅处密
时健俟斤、合支贺等以归。显庆二年,迁左骁卫大将军,累封郕国公,兼检校
鸿胪卿。龙朔元年,又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九月,次于鸭绿水,其地即高丽之
险阻,莫离支男生以精兵数万守之,众莫能济。何力始至,会层冰大合,趣即渡
兵,鼓噪而进,贼遂大溃,追奔数十里,斩首三万级,余众尽降,男生仅以身免。
会有诏班师,乃还。其年,九姓叛,以何力为铁勒道安抚大使。乃简精骑五百驰
入九姓中,贼大惊,何力乃谓曰:“国家知汝被诖误,遂有翻动,使我舍汝等过,
皆可自新。罪在酋渠,得之则已。”诸姓大喜,共擒伪叶护及设、特勤等同恶二
百余人以归,何力数其罪而诛之。乾封元年,又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兼安抚大
使。高丽有众十五万,屯于辽水,又引靺鞨数万据南苏城。何力奋击,皆大破之。
斩首万余级,乘胜而进,凡拔七城。乃回军会英国公李勣于鸭绿水,共攻辱夷、
大行二城,破之。勣顿军于鸭绿栅,何力引蕃汉兵五十万先临平壤。勣仍继至,
共拔平壤城,执男建,虏其王还。授镇军大将军,行左卫大将军,徙封凉国公,
仍检校右羽林军。仪凤二年卒,赠辅国大将军、并州都督,陪葬昭陵,谥曰烈。
有三子:明、光、贞。明,左鹰扬卫大将军,兼贺兰都督,袭爵凉国公。光,
则天时右豹韬卫将军,为酷吏所杀。贞,司膳少卿。
黑齿常之,百济西部人。长七尺余,骁勇有谋略。初在本蕃,仕为达率兼郡
将,犹中国之刺史也。显庆五年,苏定方讨平百济,常之率所部随例送降款。时
定方絷左王及太子隆等,仍纵兵劫掠,丁壮者多被戮。常之恐惧,遂与左右十余
人遁归本部,鸠集亡逸,共保任存山,筑栅以自固,旬日而归附者三万余人。定
方遣兵攻之,常之领敢死之士拒战,官军败绩,遂复本国二百余城,定方不能讨
而还。龙朔三年,高宗遣使招谕之,常之尽率其众降。累转左领军员外将军。
仪凤中,吐蕃犯边,常之从李敬玄击之。刘审礼之没贼,敬玄欲抽军,却阻
泥沟,而计无所出。常之夜率敢死之兵五百人进掩贼营,吐蕃首领跋地设弃军宵
遁,敬玄因此得还。高宗叹其才略,擢授左武卫将军,兼检校左羽林军,赐金五
百两、绢五百匹,仍充河源军副使。时吐蕃赞婆及素和贵等贼徒三万余屯于良非
川。常之率精骑三千夜袭贼营,杀获二千级,获羊马数万,赞婆等单骑而遁。擢
常之为大使,又赏物四百匹。常之以河源军正当贼冲,欲加兵镇守,恐有运转之
费,遂远置烽戍七十余所,度开营田五千余顷,岁收百余万石。开耀中,赞婆等
屯于青海,常之率精兵一万骑袭破之,烧其粮贮而还。常之在军七年,吐蕃深畏
惮之,不敢复为边患。嗣圣元年,迁左武卫大将军,仍检校左羽林军。垂拱二年,
突厥犯边,命常之率兵拒之。蹑至两井,忽逢贼三千余众,常之见贼徒争下马著
甲,遂领二百余骑,身当先锋直冲,贼遂弃甲而散。俄顷,贼众大至。及日将暮,
常之令伐木,营中燃火如烽燧,时东南忽有大风起,贼疑有救兵相应,遂狼狈夜
遁。以功进封燕国公。三年,突厥入寇朔州,常之又充大总管,以李多祚、王九
言为副。追蹑至黄花堆,大破之,追奔四十余里,贼散走碛北。时有中郎将爨宝
璧表请穷追余贼,制常之与宝璧会,遥为声援。宝璧以为破贼在朝夕,贪功先行,
竟不与常之谋议,遂全军而没。寻为周兴等诬构,云与右鹰扬将军赵怀节等谋反
系狱,遂自缢而死。
常之尝有所乘马为兵士所损,副使牛师奖等请鞭之。常之曰:“岂可以损私
马而决官兵乎!”竟赦之。前后所得赏赐金帛等,皆分给将士;及死,时甚惜之。
李多祚,代为靺鞨酋长。多祚骁勇善射,意气感激。少以军功历位右羽林军
大将军,前后掌禁兵,北门宿卫二十余年。
神龙初,张柬之将诛张易之兄弟,引多祚将筹其事,谓曰:“将军在北门几
年?”曰:“三十年矣。”柬之曰:“将军击钟鼎食,金章紫绶,贵宠当代,位
极武臣,岂非大帝之恩乎?”曰:“然。”又曰:“将军既感大帝殊泽,能有报
乎?大帝之子见在东宫,逆竖张易之兄弟擅权,朝夕危逼。宗社之重,于将军,
诚能报恩,正属今日。”多祚曰:“苟缘王室,惟相公所使,终不顾妻子性命。”
因即引天地神祗为要誓,词气感动,义形于色。遂与柬之等定谋诛易之兄弟,以
功进封辽阳郡王,食实封八百户,仍拜其子承训为卫尉少卿。其年,将有事于太
庙,特令多祚与安国相王登辇夹侍。监察御史王觌上疏谏曰:“窃惟祔庙之礼,
在于尊祖奉先;肃事之仪,岂厌惟亲与德。伏见恩敕令安国相王与李多祚参乘,
且多祚夷人,有功于国,适可加之宠爵,岂宜逼奉至尊,侍帝弟而连衡,与吾君
而共辇?诚恐万方之人,不允所望。昔文帝引赵谈参乘,盎伏车前曰:‘臣闻天
子所共六尺舆者,皆天下豪英。今汉虽乏人,陛下独奈何与刀锯之余共载!’于
是斥而下之。多祚虽无赵谈之累,亦非卿相之重,不自循省,无闻固让,岂国乏
良辅,更无其人。史官所书,将示于后。何袁盎之强谏,独微臣之不及。惟陛下
详择焉。”上谓觌曰:“多祚虽是夷人,缘其有功,委以心腹,特令侍辇,卿勿
复言也。”
节愍太子之杀武三思也,多祚与羽林大将军李千里等率兵以从。太子令多祚
先至玄武楼下,冀上问以杀三思之意,遂按兵不战。时有宫闱令杨思勖于楼上侍
帝,请拒其先锋。多祚子婿羽林中郎将野呼利为先军总管,思勖挺刃斩之,兵众
大沮。多祚俄为左右所杀,并杀其二子,籍没其家。睿宗即位,下制曰:“以忠
报国,典册所称;感义捐躯,名节斯在。故右羽林大将军、上柱国、辽阳郡王李
多祚,三韩贵种,百战余雄。席宠禁营,乃心王室,仗兹诚信,翻陷诛夷。赖彼
神明,重清奸慝,永言徽烈,深合褒崇。宜追殁后之荣,以复生前之命。可还旧
官,仍宥其妻子。”
李嗣业,京兆高陵人也。身长七尺,壮勇绝伦。天宝初,随募至安西,频经
战斗,于时诸军初用陌刀,咸推嗣业为能。每为队头,所向必陷。节度使马灵察
知其勇健,每出师,令嗣业与焉。累迁至中郎将。
天宝七载,安西都知兵马使高仙芝奉诏总军,专征勃律,选嗣业与郎将田珍
为左右陌刀将。于时吐蕃聚十万众于娑勒城,据山因水,堑断崖谷,编木为城。
仙芝夜引军渡信图河,奄至城下。仙芝谓嗣业与田珍曰:“不午时须破此贼。”
嗣业引步军持长刀上,山头抛櫑蔽空而下,嗣业独引一旗于绝险处先登,诸将
因之齐上。贼不虞汉军暴至,遂大溃,填溪谷,投水溺死,仅十八九。遂长驱至
勃律城擒勃律王、吐蕃公主,斩藤桥,以兵三千人戍。于是拂林、大食诸胡七十
二国皆归国家,款塞朝献,嗣业之功也。由此拜右威卫将军。十载,又从平石国,
及破九国胡并背叛突骑施,以跳荡加特进,兼本官。初,仙芝绐石国王约为和好,
乃将兵袭破之,杀其老弱,虏其丁壮,取金宝瑟瑟驼马等,国人号哭,因掠石国
王东,献之于阙下。其子逃难奔走,告于诸胡国。群胡忿之,与大食连谋,将欲
攻四镇。仙芝惧,领兵二万深入胡地,与大食战,仙芝大败。会夜,两军解,仙
芝众为大食所杀,存者不过数千。事窘,嗣业白仙芝曰:“将军深入胡地,后绝
救兵。今大食战胜,诸胡知,必乘胜而并力事汉。若全军没,嗣业与将军俱为贼
所虏,则何人归报主?不如驰守白石岭,早图奔逸之计。”仙芝曰:“尔,战将
也。吾欲收合余烬,明日复战,期一胜耳。”嗣业曰:“愚者千虑,或有一得,
势危若此,不可胶柱。”固请行,乃从之。路隘,人马鱼贯而奔。会跋汗那兵众
先奔,人及驼马塞路,不克过。嗣业持大棒前驱击之,人马应手俱毙。胡等遁,
路开,仙芝获免。仙芝表其功,加骠骑左金吾大将军。
及禄山反,两京陷,上在灵武,诏嗣业赴行在。嗣业自安西统众万里,威令
肃然,所过郡县,秋毫不犯。至凤翔谒见,上曰:“今日得卿,胜数万众,事之
济否,实在卿也。”遂与郭子仪、仆固怀恩等常犄角为先锋将。嗣业每持大棒冲
击,贼众披靡,所向无敌。
禄山之乱,两京未复,肃宗在凤翔。至德二年九月,嗣业从广平王收复京城,
与贼大战于香积寺北,西拒沣水,东临大川,十里间军容不断。嗣业时为镇西、
北庭支度行营节度使,为前军,朔方右行营节度使郭子仪为中军,关内行营节度
王思礼为后军。戈铤鼓鞞,震曜山野,距贼军数里,列长阵而待之。贼将李归仁
初以锐师数来挑战,我师攒矢而逐之,贼军大至,逼我追骑,突入我营,我师嚣
乱。嗣业谓郭子仪曰:“今日之事,若不以身啖寇,决战于阵,万死而冀其一生。
不然,则我军无孑遗矣。”嗣业乃脱衣徒搏,执长刀立于阵前大呼,当嗣业刀者,
人马俱碎,杀十数人,阵容方驻。前军之士尽执长刀而出,如墙而进。嗣业先登
奋命,所向摧靡。是时,贼先伏兵于营东,侦者知之,元帅广平王分回纥锐卒,
令击其伏兵,贼将大败。嗣业出贼营之背,与回纥合势,表里夹攻,自午及酉,
斩首六万级,填沟壑而死者十二三。贼帅张通儒、安守忠、李归仁等收合残卒,
东走保陕郡。庆绪又命严庄率众数万,赴陕助通儒辈以拒官军。广平王、郭子仪、
王思礼等大军营于陕西。嗣业与子仪遇贼于新店,与之力战,数合,我师初胜而
后败,嗣业逐急应接。回纥从南山望见官军败,曳白旗而下,径抵贼背,穿贼阵,
贼阵西北角先陷。嗣业又率精骑前击,表里齐进,贼众大败,走河北。子仪遂收
东都。嗣业以功加开府仪同三司、卫尉卿,封虢国公,食实封二百户。
乾元二年,诸将同围相州。是时筑堤引漳水灌城,经月余,城不拔。是时,
军无统帅,诸将自图全,人无斗志。贼每出战,嗣业被坚冲突,履锋冒刃,为流
矢所中。数日,疮欲愈,卧于帐中,忽闻金鼓之声,因而大叫,疮中血出数升注
地而卒。上闻之震悼,嗟惜久之,诏曰:“临难忘身,为臣之大节;念功加赠,
经国之常典。故卫尉卿、兼怀州刺史、充北庭行营节度使、虢国公李嗣业,植操
沉厚,秉心忠烈,怀干时之勇略,有戡难之远谋。久仕边陲,备经任使。自凶渠
构乱,中夏不宁,持感激之诚,总骁果之众,亲当矢石,频立勋庸。壮节可嘉,
将谋于百胜;忠诚未遂,空恨于九原。言念其功,良深悯悼。死于王事,礼有可
加,宜赠裂土之封,用广饰终之义。可赠武威郡王。其赙赠及缘葬事,所司倍于
常式,仍令官给灵舆,递还所在。以其子佐国袭其官爵,食实封二百户。”
白孝德,安西胡人也,骁悍有胆力。乾元中,事李光弼为偏裨。史思明攻河
阳,使骁将刘龙仙率铁骑五千临城挑战。龙仙捷勇自恃,举右足加马鬛上,嫚骂
光弼。光弼登城望,顾诸将曰:“孰可取者?”仆固怀恩请行,光弼曰:“此非
大将所为。”历选其次,左右曰:“白孝德可。”光弼乃招孝德前,问曰:“可
乎?”曰:“可。”光弼问:“所要几何兵?”孝德曰:“可独往耳。”光弼壮
之。终问所欲,对曰:“愿选五十骑于军门为继,兼请大军鼓噪以增气势,他无
所用。”光弼抚其背以遣之。孝德挟二矛,策马截流而渡。半济,怀恩贺曰:
“克矣。”光弼曰:“未及,何知其克?”怀恩曰:“观其揽辔便辟,可万全者。”
龙仙见其独来,甚易之,足不降鬛。稍近,将动,孝德摇手示之,若使其不动,
龙仙不之测,乃止。孝德呼曰:“侍中使余致辞,非他也。”龙仙去十步与之言,
亵骂如初。孝德息马伺便,因瞋目曰:“贼识我乎?”龙仙曰:“谁耶?”曰:
“我,国之大将白孝德也。”龙仙曰:“是何猪狗!”孝德发声寔啖,持矛跃马
而搏之。城上鼓噪,五十骑继进。龙仙矢不暇发,环走堤上。孝德追及,斩首,
携之而归,贼徒大骇。其后,累战功至安西北庭行营节度、鄜坊邠宁节度使,历
检校刑部尚书,封昌化郡王。以家难去职,服阕复旧官。
大历十四年九月,转太子少傅,寻卒,时年六十六,赠太子太保。
史臣曰:历代武臣,壮勇出众者有诸,节行励俗者鲜矣,矧蛮夷之人乎!如
冯盎智勇守节,社{人小}廉慎知足,苏尼失恩惠,史忠清谨。凡用兵破吐蕃、谷
浑,勇也;心如铁石,忠也;不解万均官,恕也;阻延陀之亲,智也;舍高突勃
之死,识也。立大功,居显位,夙夜匪懈者,何力有焉。常之以私马恕官兵,与
将士均赏赐,古之名将,无以加焉。多祚忘身许国,孝德壮勇立功,皆三军之杰
也,岂九夷之陋哉!嗣业力赞中兴,终殁王事,未可伦而拟也。
赞曰:君子之居,九夷无陋。壮哉嗣业,孰出其右!

[发帖际遇]: 孤傲飞鹰遭遇四大恶人,狼狈逃窜,丢失银两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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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5:34 | 显示全部楼层

○李光弼 王思礼 邓景山 辛云京

李光弼,营州柳城人。其先,契丹之酋长。父楷洛,开元初,左羽林将军同
正、朔方节度副使,封蓟国公,以骁果闻。光弼幼持节行,善骑射,能读班氏
《汉书》。少从戎,严毅有大略,起家左卫郎。丁父忧,终丧不入妻室。
天宝初,累迁左清道率兼安北都护府、朔方都虞候。五载,河西节度王忠嗣
补为兵马使,充赤水军使。忠嗣遇之甚厚,常云:“光弼必居我位。”边上称为
名将。八载,充节度副使,封蓟郡公。十一载,拜单于副使都护。十三载,朔方
节度安思顺奏为副使、知留后事。思顺爱其材,欲妻之,光弼称疾辞官。陇右节
度哥舒翰闻而奏之,得还京师。禄山之乱,封常清、高仙芝战败,斩于潼关。又
以哥舒翰率师拒贼。寻命郭子仪为朔方节度,收兵河西。玄宗眷求良将,委以河
北、河东之事,以问子仪,子仪荐光弼堪当阃寄。十五载正月,以光弼为云中太
守,摄御史大夫,充河东节度副使、知节度事。二月,转魏郡太守、河北道采访
使,以朔方兵五千会郭子仪军,东下井陉,收常山郡。贼将史思明以卒数万来援
常山,追击破之,进收藁城等十余县,南攻赵郡。三月八日,光弼兼范阳长史、
河北节度使,拔赵郡。自禄山反,常山为战场,死人蔽野,光弼酹其尸而哭之,
为贼幽闭者出之,誓平寇难,以慰其心。六月,与贼将蔡希德、史思明、尹子奇
战于常山郡之嘉山,大破贼党,斩首万计,生擒四千。思明露发跣足,奔于博陵。
河北归顺者十余郡。
光弼以范阳禄山之巢穴,将先断之,使将绝根本。会哥舒翰潼关失守,玄宗
幸蜀,人心惊骇。肃宗理兵于灵武,遣中使刘智达追光弼、子仪赴行在,授光弼
户部尚书,兼太原尹、北京留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以景城、河间之卒五千赴
太原。时节度王承业军政不修,诏御史崔众交兵于河东。众侮易承业,或裹甲持
枪,突入承业厅事玩谑之。光弼闻之素不平。至是,交众兵于光弼。众以麾下来,
光弼出迎,旌旗相接而不避。光弼怒其无礼,又不即次兵,令收系之。顷中使至,
除众御史中丞,怀其敕问众所在。光弼曰:“众有罪,系之矣!”中使以敕示光
弼,光弼曰:“今只斩侍御史;若宣制命,即斩中丞;若拜宰相,亦斩宰相。”
中使惧,遂寝之而还。翌日,以兵仗围众,至碑堂下斩之,威震三军。命其亲属
吊之。
二年,贼将史思明、蔡希德、高秀岩、牛廷玠等四伪帅率众十余万来攻太原。
光弼经河北苦战,精兵尽赴朔方,麾下皆乌合之众,不满万人。思明谓诸将曰:
“光弼之兵寡弱,可屈指而取太原,鼓行而西,图河陇、朔方,无后顾矣!”光
弼所部将士闻之皆惧,议欲修城以待之,光弼曰:“城周四十里,贼垂至,今兴
功役,是未见敌而自疲矣。”乃躬率士卒百姓外城掘壕以自固。作堑数十万,众
莫知所用。及贼攻城于外,光弼即令增垒于内,环辄补之。贼城外诟詈戏侮者,
光弼令穿地道,一夕而擒之,自此贼将行皆视地,不敢逼城。强弩发石以击之,
贼骁将劲卒死者十二三。城中长幼咸伏其勤智,懦兵增气而皆欲出战。史思明揣
知之,先归,留蔡希德等攻之。月余,我怒而寇怠,光弼率敢死之士出击,大破
之,斩首七万余级,军资器械一皆委弃。贼始至及遁,五十余日,光弼设小幕,
宿于城东南隅,有急即应,行过府门,未尝回顾。贼退三日,决军事毕,始归府
第。转检校司徒,收清夷、横野等军,擒贼将李弘义以归。诏曰:“银青光禄大
夫、检校司徒、兼户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御史大夫、鸿胪卿、太原尹、
北京留守、河东节度副大使、蓟国公光弼,全德挺生,英才间出,干城御侮,坐
甲安边。可守司空、兼兵部尚书、中书门下平章事,进封魏国公,食实封八百户。”
乾元元年,与关内节度使王思礼入朝,敕朝官四品已上出城迎谒。迁侍中,
改封郑国公。二年七月,制曰:“元帅之任,实属于师贞;左军之先,谅资于邦
杰。自非道申启沃,学富韬钤,则何以翊分阃而专征,膺凿门而受律。求诸将相,
允得其人。司空、兼侍中、郑国公光弼,器识弘远,志怀沉毅,蕴孙、吴之略,
有文武之材。往属艰难,备彰忠勇,协风云而经始,保宗社于阽危。由是出备长
城,入扶大厦,茂功悬于日月,嘉绩被于岩廊。属残寇犹虞,总戎有命,用择惟
贤之佐,式弘建亲之典。必能缉宁邦国,协赞天人,誓于丹浦之师,剿彼绿林之
盗。载明朝奖,爰籍旧勋。宜副出车之命,仍践分麾之宠。为天下兵马元帅赵王
系之副,知节度行营事。”八月,兼幽州大都督府长史、河北节度支度营田经略
等使,余如故。与九节度兵围安庆绪于相州,拔有日矣。史思明自范阳来救,属
绝粮道,光弼身先士卒,苦战胜之。属大风晦冥,诸将引众而退,所在剽掠,唯
光弼所部不散。东京留守崔圆、河南尹苏震南奔襄阳,郭于仪率众屯于谷水。史
思明因杀安庆绪,即伪位,纵兵河南。加光弼太尉、兼中书令,代郭子仪为朔方
节度、兵马副元帅,以东师委之。左厢兵马使张用济承子仪之宽,惧光弼之令,
与诸将颇有异议,欲逗留其众。光弼以数千骑出次汜水县,用济单骑迎谒,即斩
于辕门。诸将慑伏,都兵马使仆固怀恩先期而至。
初,光弼次汴州,闻思明悉众且至,谓许叔冀曰:“大夫能守此城浃旬,我
必将兵来救。”叔冀曰:“诺。”光弼还东京,思明至汴,叔冀与战不利,遂与
董秦、梁浦、刘从谏率众降思明。贼势甚炽,遣梁浦、刘从谏、田神功等将兵徇
江淮,谓之曰:“收得其地,每人贡两船玉帛。”思明乘胜而西。光弼整众徐行,
至洛,谓留守韦陟曰:“贼乘邺下之胜,再犯王畿,按甲以挫其锋,不利速战。
洛城非御备之所,公计若何?”陟曰:“加兵陕州,退守潼关,据险以待之,足
挫其锐矣!”光弼曰:“此盖兵家常势,非用奇之策也。夫两军相寇,贵进尺寸
之间耳。今委五百里而不顾,是张贼势也。若移军河阳,北阻泽潞、三城以抗,
胜则擒之,败则自守,表里相应,使贼不敢西侵,此则猿臂之势也。夫辨朝廷之
礼,光弼不如公;论军旅之事,公不如光弼。”陟无以应。判官韦损曰:“东京
帝宅,侍中何不守之?”光弼曰:“若守洛城,汜水、崿岭皆须人守,子为兵马
判官,能守之乎?”遂移牒留守及河南尹并留司官、坊市居人,出城避寇,空其
城,率军士运油铁诸物,以为战守之备。时史思明已至偃师,光弼悉军赴河阳。
贼已至洛城,光弼军方至石桥。日暮,令秉炬徐行,与贼相随,而不敢来犯。乙
夜,入河阳三城。排阅守备,号令严明,与士卒同甘苦,咸誓力战。贼惮光弼威
略,顿兵白马寺,南不出百里,西不敢犯宫阙,于河阳南筑月城,掘壕以拒光弼。
十月,贼攻城。于中氵单城西大破逆党五千余众,斩首千余级,生擒五百余人,
溺死者大半。
初,光弼谓李抱玉曰:“将军能为我守南城二日乎?”抱玉曰:“过期若何?”
光弼曰:“过期而救不至,任弃也。”抱玉禀命,勒兵守南城,将陷,抱玉绐贼
曰:“吾粮尽,明日当降。”贼众大喜,敛军以俟之。抱玉复得缮完设备,明日,
坚壁请战。贼怒见欺,急攻之。抱玉出奇兵,表里夹击,杀伤甚众,贼帅周挚领
军而退。光弼自将于中氵单城,城外置栅,栅外大掘堑,阔二丈,深亦如之。周
挚舍南城,并力攻中氵单。光弼命荔非元礼出劲卒于羊马城以拒贼。光弼于城东
北角树小红旗,下望贼军。贼恃众直逼其城,以车二乘载木鹅、蒙冲、斗楼、橦
车随其后,督兵填城下堑,三面各八道过其兵,又当堑开栅,各置一门。光弼遥
望贼逼城,使人语荔非元礼曰:“中丞看贼填堑开栅过兵,居然不顾,何也?”
元礼报曰:“太尉拟守乎,拟战乎?”光弼曰:“战。”元礼曰:“若战,贼为
我填堑,复何嫌也!”光弼曰:“吾智不及公,公其勉之!”元礼俟栅开,率其
勇敢出战,一逼贼军,退走数百步。元礼料敌阵坚,虽出处驰突,不足破贼,收
军稍退,以怠其寇而攻之。光弼望见收军,大怒,使人唤元礼,欲按军令。元礼
曰:“战正忙,唤作何物?”良久,令军中鼓噪出栅门,徒搏齐进,贼大溃。
周挚复整军押北城而下,将攻之。光弼遽率众入北城,登城望曰:“彼虽众,
乱而嚣,不足惧也。当为公等日午而破之。”命出将战。及期,不决,谓诸将曰:
“向来战,何处最坚而难犯?”或曰:“西北角。”遽命郝玉曰:“尔往击之。”
玉曰:“玉,步卒也,请骑军五百翼之。”光弼与之三百。又问:“何处最坚?”
曰:“东南隅。”即命论惟贞以所部往击之。对曰:“贞,蕃将也,不知步战,
请铁骑三百。”与之百。光弼又出赐马四十匹分给,且令之曰:“尔等望吾旗而
战,若麾旗缓,任尔观望便宜;吾旗连麾三至地,则万众齐入,生死以之,少退
者斩无舍。”玉策马赴贼,有一人将援枪刺贼,洞马腹,连刺数人;一人逢贼,
不战而退。光弼召不战者斩,赏援枪者绢五百疋。须臾,郝玉奔归。光弼望之,
惊曰:“郝玉退,吾事危矣。”命左右取玉头来。玉见使者曰:“马中箭,非敢
败也。”使者驰报,光弼令换马遣之。玉换马复入,决死而前。光弼连麾,三军
望旗俱进,声动天地,一鼓而贼大溃,斩万余级,生擒八千余人,军资器械粮储
数万计,临阵擒其大将徐璜玉、李秦授、周挚。其大将安太清走保怀州。思明不
知挚等败,尚攻南城。光弼悉驱俘囚临河以示之,杀数十人以威之,余众惧,投
河赴南岸,光弼皆斩之。初,光弼将战,谓左右曰:“战,危事,胜负系之。光
弼位为三公,不可死于贼手,苟事之不捷,继之以死。”及是击贼,常纳短刀于
靴中,有决死之志,城上面西拜舞,三军感动。贼既败走,光弼收怀州,思明来
救,迎击于沁水之上,又败之。城将安太清极力拒守,月余不下。光弼令仆固怀
恩、郝玉由地道而入,得其军号,乃登陴大呼,我师同登,城遂拔。生擒安太清、
周挚、杨希文等,送于阙下,即日怀州平。以功进爵临淮郡王,累加实封至一千
五百户。
观军容使鱼朝恩屡言贼可灭之状,朝旨令光弼速收东都。光弼屡表:“贼锋
尚锐,请候时而动,不可轻进。”仆固怀恩又害光弼之功,潜附朝恩,言贼可灭。
由是中使督战,光弼不获已,进军列阵于北邙山下。贼悉精锐来战,光弼败绩,
军资器械并为贼所有。时李抱玉亦弃河阳,光弼渡河保闻喜。朝旨以怀恩异同致
败,优诏征之。光弼自河中入朝,抗表请罪,诏释之。光弼恳让太尉,遂加开府
仪同三司、侍中、河南尹、行营节度使;俄复拜太尉,充河南、淮南、山南东道、
荆南等副元帅,侍中如故,出镇临淮。史朝义乘邙山之胜,寇申、光等十三州,
自领精骑围李岑于宋州。将士皆惧,请南保扬州,光弼径赴徐州以镇之,遣田神
功击败之。浙东贼首袁晁攻剽郡县,浙东大乱。光弼分兵除讨,克定江左,人心
乃安。
初,光弼将止临淮,在道舁疾而行。监军使以袁晁方扰江淮,光弼兵少,请
保润州以避其锋。光弼曰:“朝廷寄安危于我,今贼虽强,未测吾众寡,若出其
不意,当自退矣。”遂径往泗州。光弼未至河南也,田神功平刘展后,逗留于扬
府,尚衡、殷仲卿相攻于兖、郓、来瑱旅拒于襄阳,朝廷患之。及光弼轻骑至徐
州,史朝义退走,田神功遽归河南,尚衡、殷仲卿、来瑱皆惧其威名,相继赴阙。
宝应元年,进封临淮王,赐铁券,图形凌烟阁。
广德初,吐蕃入寇京畿,代宗诏征天下兵。光弼与程元振不协,迁延不至。
十月,西戎犯京师,代宗幸陕。朝廷方倚光弼为援,恐成嫌疑,数诏问其母。吐
蕃退,乃除光弼东都留守,以察其去就。光弼伺知之,辞以久待敕不至,且归徐
州,欲收江淮租赋以自给。代宗还京,二年正月,遣中使往宣慰。光弼母在河中,
密诏子仪舆归京师。其弟光进,与李辅国同掌禁兵,委以心膂。至是,以光进为
太子太保、兼御史大夫、凉国公、渭北节度使,上遇之益厚。
光弼御军严肃,天下服其威名,每申号令,诸将不敢仰视。及惧朝恩之害,
不敢入朝,田神功等皆不禀命,因愧耻成疾,遣衙将孙珍奉遗表自陈。广德二年
七月,薨于徐州,时年五十七。辍朝三日,赠太保,谥曰武穆。光弼既疾亟,将
吏问以后事,曰:“吾久在军中,不得就养,既为不孝子,夫复何言!”因取已
封绢布各三千疋、钱三千贯文分给将士。部下护丧柩还京师。代宗遣中官开府鱼
朝恩吊问其母于私第,又命京兆尹第五琦监护丧事。十一月,葬于三原,诏宰臣
百官祖送于延平门外。母李氏,有须数十茎,长五六寸,以子贵,封韩国太夫人,
二子皆节制一品。光弼十年间三入朝,与弟光进在京师,虽与光弼异母,性亦孝
悌,双旌在门,鼎味就养,甲第并开,往来追欢,极一时之荣。
王思礼,营州城傍高丽人也。父虔威,为朔方军将,以习战闻。思礼少习戎
旅,随节度使王忠嗣至河西,与哥舒翰对为押衙。及翰为陇右节度使,思礼与中
郎周泌为翰押衙,以拔石堡城功,除右金吾卫将军,充关西兵马使,兼河源军使。
十一载,加云麾将军。十二载,翰征九曲,思礼后期,欲引斩之,续使命释之。
思礼徐言曰:“斩则斩,却唤何物?”诸将皆壮之。十三年,吐蕃苏毗王款塞,
诏翰至磨环川应接之。思礼坠马损脚,翰谓中使李大宜曰:“思礼既损脚,更欲
何之?”
十四载六月,加金城太守。禄山反,哥舒翰为元帅,奏思礼加开府仪同三司,
兼太常卿同正员,充元帅府马军都将,每事独与思礼决之。十五载二月,思礼白
翰谋杀安思顺父元贞,于纸隔上密语翰,请抗表诛杨国忠,翰不应。复请以三十
骑劫之,横驮来潼关杀之,翰曰:“此乃翰反,何预禄山事。”六月,潼关失守,
思礼西赴行在,至安化郡。思礼与吕崇贲、李承光并引于纛下,责以不能坚守,
并从军令。或救之可收后效,遂斩承光而释思礼、崇贲,与房琯为副使。便桥之
战又不利,除为关内节度使。寻遣守武功。贼将安守忠及李归仁、安泰清来战,
思礼以其众退守扶风。贼兵分至大和关,去凤翔五十里。王师大骇,凤翔戒严,
中官及朝官皆出其孥,上使左右巡御史虞候书其名,乃止。遂命司徒郭子仪以朔
方之众击之而退。至德二年九月,思礼从元帅广平王收西京,既破贼,思礼领兵
先入景清宫。又从子仪战陕城、曲沃、新店,贼军继败,收东京。思礼又于绛郡
破贼六千余众,器械山积,牛马万计。迁户部尚书、霍国公,食实封三百户。乾
元二年,与子仪等九节度围安庆绪于相州。思礼领关内及潞府行营步卒三万、马
军八千,大军溃,唯思礼与李光弼两军独全。及光弼镇河阳,制以思礼为太原尹、
北京留守、河东节度使、兼御史大夫,贮军粮百万,器械精锐。寻加守司空。自
武德已来,三公不居宰辅,唯思礼而已。
上元二年四月,以疾薨,辍朝一日,赠太尉,谥曰武烈,命鸿胪卿监护丧事。
思礼长于支计,短于用兵,然立法严整,士卒不敢犯,时议称之。
邓景山,曹州人也。文吏见称。天宝中,自大理评事至监察御史。至德初,
擢拜青齐节度使,迁扬州长史、淮南节度。为政简肃,闻于朝廷。居职四年,会
刘展作乱,引平卢副大使田神功兵马讨贼。神功至扬州,大掠居人资产,鞭笞发
掘略尽,商胡大食、波斯等商旅死者数千人。
上元二年十月,追入朝,拜尚书左丞。太原尹、北京留守王思礼军储丰实,
其外又别积米万石,奏请割其半送京师。属思礼薨,以管崇嗣代之,委任左右,
失于宽缓,数月之间,费散殆尽,唯存陈烂万余石。上闻之,即日召景山代崇嗣。
及至太原,以镇抚纪纲为己任,检覆军吏隐没者,众惧。有一偏将抵罪当死,诸
将各请赎其罪,景山不许;其弟请以身代其兄,又不许;弟请纳马一匹以赎兄罪,
景山许其减死。众咸怒,谓景山曰:“我等人命轻如一马乎?”军众愤怒,遂杀
景山。上以景山统驭失所,不复验其罪,遣使谕之。军中因请以都知兵马使、代
州刺史辛云京为节度使,从之。
辛云京者,河西之大族也。代掌戎旅,兄弟数人,并以将帅知名。云京有胆
略,志气刚决,不畏强御,每在戎行,以擒生斩馘为务。累建勋劳,官至北京都
知兵马使、代州刺史。邓景山统驭失所,为军士所杀,请云京为节度使,因授兼
太原尹,以北门委之。云京质性沉毅,部下有犯令者,不贷丝毫,其赏功效亦如
之,故三军整肃。回纥恃旧勋,每入汉界,必肆狼贪。至太原,云京以戎狄之道
待之,虏畏云京,不敢惕息。数年间,太原大理,无烽警之虞。累加检校左仆射、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大历三年八月庚午薨,上追悼发哀,为之流涕,册赠太尉,辍朝三日,谥曰
忠献。后宰臣子仪、元载等见上,言及云京,泫然久之。十一月葬,命中使吊祭。
时宰相及诸道节度使祭者凡七十余幄。
史臣曰:凡言将者,以孙、吴、韩、白为首。如光弼至性居丧,人子之情显
矣;雄才出将,军旅之政肃然。以奇用兵,以少败众,将今比古,询事考言,彼
四子者,或有惭德。邙山之败,阃外之权不专;徐州之留,郡侧之人伺隙。失律
之尤虽免,匪躬之义或亏,令名不全,良可惜也。然阃外之事,君侧之人,得不
慎诸?思礼法令严整,储廪丰盈,节制之才,固不易得。景山始以文吏,或有虚
名。仗钺扬州,召匪人而劫掠士庶;分茅并部,持小法而全昧机权。贵马贱人,
众怒身死,宜哉!云京赏善惩恶,静乱安边,功著军中,宠加身后,不亦美欤!
赞曰:光弼雄名,思礼刑清。始致乱者邓景山,何以救之辛云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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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5:35 | 显示全部楼层

○崔光远 房琯(子孺复 从子式) 张镐 高适 畅璀

崔光远,滑州灵昌人也。本博陵旧族。祖敬嗣,好樗蒱饮酒。则天初,为房
州刺史。中宗为庐陵王,安置在州,官吏多无礼度,敬嗣独以亲贤待之,供给丰
赡,中宗深德之。及登位,有益州长史崔敬嗣,既同姓名,每进拟官,皆御笔超
拜之者数四。后引与语,始知误宠。访敬嗣已卒,乃遣中书令韦安石授其子汪官。
汪嗜酒不堪职任,且授洛州司功,又改五品。
光远即汪之子,虽无学术,颇有祖风,勇决任气,身长六尺余,目睛白黑分
明。少历仕州县。开元末为蜀州唐安令,与杨国忠以博徒相得,累迁至左赞善大
夫。天宝十一载,京兆尹鲜于仲通举光远为长安令。十四载,迁京兆少尹。其载,
使吐蕃吊祭。十五载五月,使回。十余日,潼关失守,玄宗幸蜀,诏留光远为京
兆尹、兼御史中丞,充西京留守采访使。驾发,百姓乱入宫禁,取左藏大盈库物,
既而焚之,自旦及午,火势渐盛,亦有乘驴上紫宸、兴庆殿者。光远与中官将军
边令诚号令百姓救火,又募人摄府县官分守之,杀十数人方定。使其息东见禄山,
禄山大悦,伪敕复本官。先是禄山已令张休摄京兆尹十余日,既得光远归款,召
休归洛。八月,同罗背禄山,以厩马二千出至浐水。孙孝哲、安神威从而召之,
不得,神威惧而忧死,府县官吏惊走,狱囚皆空。光远以为贼且逃矣,命所由守
神威孝哲宅。孝哲以光远之状报禄山。光远闭府门,斩为盗曳落河二人,遂与长
安令苏震等同出。至开远门,使人前谓门官曰:“尹巡诸门。”门官具器仗以迎,
至则皆斩之。领府县官十余人,于京西号令百姓,赴召者百余人,夜过咸阳,遂
达灵武。上喜之,擢拜御史大夫,兼京兆尹,仍使光远于渭北召集人吏之归顺者。
尝有贼剽掠泾阳县界,于僧寺中椎牛酾酒,连夜酣饮,去光远营四十里。光远侦
知之,率马步二千乙夜趋其所。贼徒多醉,光远领百余骑持满扼其要,分命骁勇
持陌刀呼而斩之,杀贼徒二千余人,虏马千疋,俘其渠酋一人。贼中以光远勇劲,
常避其锋。及扈从还京,论功行赏,制曰:“持节京畿采访、计会、招召、宣慰、
处置等使崔光远,毁家成国,致命前茅。可特进,行礼部尚书,封邺国公,食实
封三百户。”
乾元元年,兼御史大夫。五月,为河南节度使。八月,代张镐为汴州刺史,
兼本州防御使。十二月,代萧华为魏州刺史,充魏州节度使。初,司徒郭子仪与
贼战于汲郡,光远率汴师千人渡河援之。及代萧华入魏州,使将军李处崟拒贼,
贼大至,连战不利,子仪怒不救,处崟遂败,奔还。贼逐处崟至城下,反问之曰:
“处崟召我来,何为不出?”光远乃腰斩处崟。处崟善战有勇,众皆倚之,及死,
人用危惧。魏州城自禄山反,袁知泰、能元皓等皆缮完之,甚为坚峻。光远不能
守,遂夜溃围而出,度河而还。肃宗不之罪,除太子少保。
襄州将士康楚元、张嘉延率众为乱,陷荆、襄、澧、朗等州,以光远兼御史
大夫,持节荆襄招讨,仍充山南东道处置兵马都使。三年,除凤翔尹,充本府及
秦陇观察使。先是,岐、陇吏人郭愔等为土贼,掠州县,为五堡,光远使判官、
监察御史严侁召而降之。光远在官好蒱酒,晚年不亲戎事。上元元年冬,愔等
潜连党项及奴束刂、突厥败韦伦于秦、陇,杀监军使,击黄戍。肃宗追还,以李
鼎代之。二年,兼成都尹,充剑南节度营田观察处置使,仍兼御史大夫。及段子
璋反,东川节度使李奂败走,投光远,率将花惊定等讨平之。将士肆其剽劫,妇
女有金银臂钏,兵士皆断其腕以取之,乱杀数千人,光远不能禁。肃宗遣监军官
使按其罪,光远忧恚成疾,上元二年十月卒。
房琯,河南人,天后朝正议大夫、平章事融之子也。琯少好学,风仪沉整,
以门荫补弘文生。性好隐遁,与东平吕向于陆浑伊阳山中读书为事,凡十余岁。
开元十二年,玄宗将封岱岳,琯撰《封禅书》一篇及笺启以献。中书令张说奇其
才,奏授秘书省校书郎,调补同州冯翊尉。无几去官,应堪任县令举,授虢州卢
氏令,政多惠爱,人称美之。二十二年,拜监察御史。其年坐鞫狱不当,贬睦州
司户。历慈溪、宋城、济源县令,所在为政,多兴利除害,缮理廨宇,颇著能名。
天宝元年,拜主客员外郎。三年,迁试主客郎中。五年正月,擢试给事中,赐爵
漳南县男。时玄宗企慕古道,数游幸近甸,乃分新丰县置会昌县于骊山下,寻改
会昌为昭应县,又改温泉宫为华清宫,于宫所立百司廨舍。以琯雅有巧思,令充
使缮理。事未毕,坐与李适之、韦坚等善,贬宜春太守。历琅邪、邺郡、扶风三
太守,所至多有遗爱。十四年,征拜左庶子,迁宪部侍郎。
十五年六月,玄宗苍黄幸蜀,大臣陈希烈、张倚等衔于失恩,不时赴难。琯
结张均、张垍兄弟与韦述等行至城南十数里山寺,均、垍同行,皆以家在城中,
逗留不进,琯独驰蜀路。七月,至普安郡谒见,玄宗大悦,即日拜文部尚书、同
中书门下平章事,赐紫金鱼袋。从幸成都,加银青光禄大夫,仍与一子官。其年
八月,与左相韦见素、门下侍郎崔涣等奉使灵武,册立肃宗。至顺化郡谒见,陈
上皇传付之旨,因言时事,词情慷慨,肃宗为之改容。时潼关败将王思礼、吕崇
贲、李承光等引于纛下,将斩之,琯从容救谏,独斩承光而已。肃宗以琯素有重
名,倾意待之,琯亦自负其才,以天下为己任。时行在机务,多决之于琯,凡有
大事,诸将无敢预言。寻抗疏自请将兵以诛寇孽,收复京都,肃宗望其成功,许
之。诏加持节、招讨西京兼防御蒲潼两关兵马节度等使,乃与子仪、光弼等计会
进兵。琯请自选参佐,乃以御中史中丞邓景山为副,户部侍郎李揖为行军司马,
中丞宋若思、起居郎知制诰贾至、右司郎中魏少游为判官,给事中刘秩为参谋。
既行,又令兵部尚书王思礼副之。琯分为三军:遣杨希文将南军,自宜寿入;刘
悊将中军,自武功入;李光进将北军,自奉天入。琯自将中军,为前锋。十月庚
子,师次便桥。辛丑,二军先遇贼于咸阳县之陈涛斜,接战,官军败绩。时琯用
春秋车战之法,以车二千乘,马步夹之。既战,贼顺风扬尘鼓噪,牛皆震骇,因
缚刍纵火焚之,人畜挠败,为所伤杀者四万余人,存者数千而已。癸卯,琯又率
南军即战,复败,希文、刘悊并降于贼。琯等奔赴行在,肉袒请罪,上并宥之。
琯好宾客,喜谈论,用兵素非所长,而天子采其虚声,冀成实效。琯既自无
庙胜,又以虚名择将吏,以至于败。琯之出师,戎务一委于李揖、刘秩,秩等亦
儒家子,未尝习军旅之事。琯临戎谓人曰:“逆党曳落河虽多,岂能当我刘秩等?”
及与贼对垒,琯欲持重以伺之,为中使邢延恩等督战,苍黄失据,遂及于败。上
犹待之如初,仍令收合散卒,更图进取。
会北海太守贺兰进明自河南至,诏授南海太守,摄御史大夫,充岭南节度使。
中谢,肃宗谓之曰:“朕处分房琯与卿正大夫,何为摄也?”进明对曰:“琯与
臣有隙。”上以为然。进明因奏曰:“陛下知晋朝何以至乱?”上曰:“卿有说
乎?”进明曰:“晋朝以好尚虚名,任王夷甫为宰相,祖习浮华,故至于败。今
陛下方兴复社稷,当委用实才,而琯性疏阔,徒大言耳,非宰相器也。陛下待琯
至厚,以臣观之,琯终不为陛下用。”上问其故,进明曰:“琯昨于南朝为圣皇
制置天下,乃以永王为江南节度,颍王为剑南节度,盛王为淮南节度,制云‘命
元子北略朔方,命诸王分守重镇’。且太子出为抚军,入曰监国,琯乃以枝庶悉
领大藩,皇储反居边鄙,此虽于圣皇似忠,于陛下非忠也。琯立此意,以为圣皇
诸子,但一人得天下,即不失恩宠。又各树其私党刘秩、李揖、刘汇、邓景山、
窦绍之徒,以副戎权。推此而言,琯岂肯尽诚于陛下乎?臣欲正衙弹劾,不敢不
先闻奏。”上由是恶琯,诏以进明为河南节度、兼御史大夫。
崔圆本蜀中拜相,肃宗幸扶风,始来朝谒。琯意以为圆才到,当即免相,故
待圆礼薄。圆厚结李辅国,到后数日,颇承恩渥,亦憾于琯。琯又多称病,不时
朝谒,于政事简惰。时议以两京陷贼,车驾出次外郊,天下人心惴恐。当主忧臣
辱之际,此时琯为宰相,略无匪懈之意,但与庶子刘秩、谏议李揖、何忌等高谈
虚论,说释氏因果、老子虚无而已。此外,则听董庭兰弹琴,大招集琴客筵宴。
朝官往往因庭兰以见琯,自是亦大招纳货贿,奸赃颇甚。颜真卿时为大夫,弹何
忌不孝,琯既党何忌,遽托以酒醉入朝,贬为西平郡司马。宪司又奏弹董庭兰招
纳货贿,琯入朝自诉,上叱出之,因归私第,不敢预人事。谏议大夫张镐上疏,
言琯大臣,门客受赃,不宜见累。二年五月,贬为太子少师,仍以镐代琯为宰相。
其年十一月,从肃宗还京师。十二月,大赦,策勋行赏,加琯金紫光禄大夫,进
封清河郡公。琯既在散位,朝臣多以为言,琯亦常自言有文武之用,合当国家驱
策,冀蒙任遇。又招纳宾客,朝夕盈门,游其门者,又将琯言议暴扬于朝。琯又
多称疾,上颇不悦。乾元元年六月,诏曰:
崇党近名,实为害政之本;黜华去薄,方启至公之路。房琯素表文学,夙推
名器,由是累阶清贵,致位台衡。而率情自任,怙气恃权。虚浮简傲者进为同人,
温让谨令者捐于异路。所以辅佐之际,谋猷匪弘。顷者时属艰难,擢居将相,朕
永怀反席,冀有成功。而丧我师徒,既亏制胜之任;升其亲友,悉彰浮诞之迹。
曾未逾时,遽从败绩。自合首明军令,以谢师旅,犹尚矜其万死,擢以三孤。
或云缘其切直,遂见斥退。朕示以堂案,令观所以,咸知乖舛,旷于政事。
诚宜效兹忠恳,以奉国家,而乃多称疾疹,莫申朝谒。郤犨为政,曾不疾其迂回;
亚夫事君,翻有怀于郁怏。又与前国子祭酒刘秩、前京兆少尹严武等潜为交结,
轻肆言谈,有朋党不公之名,违臣子奉上之体。何以仪刑王国,训导储闱?但以
尝践台司,未忍致之于理。况秩、武遽更相尚,同务虚求,不议典章,何成沮劝?
宜从贬秩,俾守外藩。琯可邠州刺史,秩可阆州刺史,武可巴州刺史,散官、封
如故;并即驰驿赴任,庶各增修。朕自临御寰区,荐延多士,常思聿求贤哲,共
致雍熙。深嫉比周之徒,虚伪成俗。今兹所谴,实属其辜。犹以琯等妄自标持,
假延浮称,虽周行具悉,恐流俗多疑,所以事必缕言,盖欲人知不滥。凡百卿士,
宜悉朕怀。
时邠州久屯军旅,多以武将兼领刺史,法度隳废,州县廨宇,并为军营,官
吏侵夺百姓室屋以居,人甚弊之。琯到任,举陈令式,令州县恭守,又缉理公馆,
僚吏各归官曹,颇著政声。二年六月,诏褒美之,征拜太子宾客。上元元年四月,
改礼部尚书,寻出为晋州刺史。八月,改汉州刺史。琯长子乘,自少两目盲。琯
到汉州,乃厚结司马李锐以财货,乘聘锐外甥女卢氏,时议薄其无士行。宝应二
年四月,拜特进、刑部尚书。在路遇疾,广德元年八月四日,卒于阆州僧舍,时
年六十七。赠太尉。
孺复,琯之孽子也。少黠慧,年七八岁,即粗解缀文,亲党奇之。稍长,狂
疏傲慢,任情纵欲。年二十,淮南节度陈少游辟为从事,多招阴阳巫觋,令扬言
已过三十必为宰相。德宗幸奉天,包佶掌赋于扬州,少游将抑夺之。佶闻而奔出,
少游方遣人劫佶令回,孺复请行,会佶已过江南,乃还。及少游卒,浙西节度韩
滉又辟入幕。其长兄宗偃先贬官岭下而卒,及丧柩到扬州,孺复未尝吊。初娶郑
氏,恶贱其妻,多畜婢仆,妻之保母累言之,孺复乃先具棺榇而集家人,生敛保
母,远近惊异。及妻在产蓐三四日,遽令上船即路,数日,妻遇风而卒。孺复以
宰相子,年少有浮名,而奸恶未甚露,累拜杭州刺史。又娶台州刺史崔昭女,崔
妒悍甚,一夕杖杀孺复待儿二人,埋之雪中。观察使闻之,诏发使鞫案有实,孺
复坐贬连州司马,仍令与崔氏离异。孺复久之迁辰州刺史,改容州刺史、本管经
略使。乃潜与妻往来,久而上疏请合,诏从之。二岁余,又奏与崔氏离异,其为
取舍恣逸,不顾礼法也如此。贞元十三年九月卒,时年四十二。
式,琯之侄,举进士。李泌观察陕州,辟为从事。泌入为相,累迁起居郎,
出入泌门,为其耳目。及泌卒,再除忠州刺史,韦皋表为云南安抚使,兼御史中
丞。皋卒,诏除兵部郎中。属刘辟反,式留不得行。性便佞,又惧辟,每于座中
数赞辟之德美,比之刘备,同陷于贼者皆恶之。高崇文既至成都,式与王良士、
崔从、卢士玖等白衣麻蹻衔土请罪,崇文宽礼之,乃表其状,寻除吏部郎中。
时河朔节度刘济、王士真、张茂昭皆以兵壮气豪,相持短长,屡以表闻,迭请加
罪。上欲止其兵,李吉甫荐式为给事中,将命于河朔。式历使诸镇讽谕之,还奏
惬旨,除陕虢观察使、兼御史中丞,转河南尹。时讨王丞宗于镇州,配河南府馈
运车四千两,式表以凶旱,人贫力微,难以征发,宪宗可其奏,既免力役,人怀
而安之。明年,移授宣歙池观察使。元和七年七月卒,赠左散骑常侍。
张镐,博州人也。风仪魁岸,廓落有大志,涉猎经史,好谈王霸大略。少时
师事吴兢,兢甚重之。后游京师,端居一室,不交世务。性嗜酒,好琴,常置座
右。公卿或有邀之者,镐仗策径往,求醉而已。
天宝末,杨国忠以声名自高,搜天下奇杰。闻镐名,召见荐之,自褐衣拜左
拾遗。及禄山阻兵,国忠屡以军国事咨于镐,镐举赞善大夫来瑱可当方面之寄。
数月,玄宗幸蜀,镐自山谷徒步扈从。肃宗即位,玄宗遣镐赴行在所。镐至凤翔,
奏识多有弘益,拜谏议大夫,寻迁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时供奉僧在内
道场晨夜念佛,动数百人,声闻禁外。镐奏曰:“臣闻天子修福,要在安养含生,
靖一风化,未闻区区僧教,以致太平。伏愿陛下以无为为心,不以小乘而挠圣虑。”
肃宗甚然之。时方兴军戎,帝注意将帅,以镐有文武才,寻命兼河南节度使,持
节都统淮南等道诸军事。镐既发,会张巡宋州围急,倍道兼进,传檄濠州刺史闾
丘晓引兵出救。晓素愎戾,驭下少恩,好独任己。及镐信至,略无禀命,又虑兵
败,祸及于己,遂逗留不进。镐至淮口,宋州已陷,镐怒晓,即杖杀之。及收复
两京,加镐银青光禄大夫,封南阳郡公,诏以本军镇汴州,招讨残孽。时贼帅史
思明表请以范阳归顺,镐揣知其伪,恐朝廷许之,手书密表奏曰:“思明凶竖,
因逆窃位,兵强则众附,势夺则人离。包藏不测,禽兽无异,可以计取,难以义
招。伏望不以威权假之。”又曰:“滑州防御使许叔冀,性狡多谋,临难必变,
望追入宿卫。”肃宗计意已定,表入不省。镐为人简澹,不事中要。会有宦官自
范阳及滑州使还者,皆言思明、叔冀之诚悫。肃宗以镐不切事机,遂罢相位,授
荆州大都督府长史。后思明、叔冀之伪皆符镐言。寻征为太子宾客,改左散骑常
侍。属嗣岐王珍被诬告构逆伏法,镐买珍宅坐累,贬辰州司户。
代宗即位,推恩海内,拜抚州刺史。迁洪州刺史、饶吉等七州都团练观察等
使,寻正授江南西道都团练观察等使。广德二年九月卒。
镐自入仕凡三年,致位宰相。居身清廉,不营资产,谦恭下士,善谈论,多
识大体,故天下具瞻,虽考秩至浅,推为旧德云。
高适者,渤海蓚人也。父从文,位终韶州长史。适少濩落,不事生业,家贫,
客于梁、宋,以求丐取给。天宝中,海内事干进者注意文词。适年过五十,始留
意诗什,数年之间,体格渐变,以气质自高,每吟一篇,已为好事者称诵。宋州
刺史张九皋深奇之,荐举有道科。时右相李林甫擅权,薄于文雅,唯以举子待之。
解褐汴州封丘尉,非其好也,乃去位,客游河右。河西节度哥舒翰见而异之。表
为左骁卫兵曹,充翰府掌书记,从翰入朝,盛称之于上前。
禄山之乱,征翰讨贼,拜适左拾遗,转监察御史,仍佐翰守潼关。及翰兵败,
适自骆谷西驰,奔赴行在,及河池郡,谒见玄宗,因陈潼关败亡之势曰:“仆射
哥舒翰忠义感激,臣颇知之,然疾病沉顿,智力将竭。监军李大宜与将士约为香
火,使倡妇弹箜篌琵琶以相娱乐,樗蒱饮酒,不恤军务。蕃浑及秦、陇武士,盛
夏五六月于赤日之中,食仓米饭且犹不足,欲其勇战,安可得乎?故有望敌散亡,
临阵翻动,万全之地,一朝而失。南阳之军,鲁炅、何履光、赵国珍各皆持节,
监军等数人更相用事,宁有是,战而能必胜哉?臣与杨国忠争,终不见纳。陛下
因此履巴山、剑阁之险,西幸蜀中,避其虿毒,未足为耻也。”玄宗嘉之,寻迁
侍御史。至成都,八月,制曰:“侍御史高适,立节贞峻,植躬高朗,感激怀经
济之略,纷纶赡文雅之才。长策远图,可云大体;谠言义色,实谓忠臣。宜回纠
逖之任,俾超讽谕之职,可谏议大夫,赐绯鱼袋。”适负气敢言,权幸惮之。
二年,永王璘起兵于江东,欲据扬州。初,上皇以诸王分镇,适切谏不可。
及是永王叛,肃宗闻其论谏有素,召而谋之。适因陈江东利害,永王必败。上奇
其对,以适兼御史大夫、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淮南节度使。诏与江东节度来瑱率
本部兵平江淮之乱,会于安州。师将渡而永王败,乃招季广琛于历阳。兵罢,李
辅国恶适敢言,短于上前,乃左授太子少詹事。未几,蜀中乱,出为蜀州刺史,
迁彭州。剑南自玄宗还京后,于梓、益二州各置一节度,百姓劳敝,适因出西山
三城置戍,论之曰:
剑南虽名东西两川,其实一道。自邛关、黎、雅,界于南蛮也;茂州而西,
经羌中至平戎数城,界于吐蕃也。临边小郡,各举军戎,并取给于剑南。其运粮
戍,以全蜀之力,兼山南佐之,而犹不举。今梓、遂、果阆等八州分为东川节度,
岁月之计,西川不可得而参也。而嘉、陵比为夷獠所陷,今虽小定,疮痍未平。
又一年已来,耕织都废,而衣食之业,皆贸易于成都,则其人不可得而役明矣。
今可税赋者,成都、彭、蜀、汉州。又以四州残敝,当他十州之重役,其于终久,
不亦至艰?又言利者穿凿万端,皆取之百姓;应差科者,自朝至暮,案牍千重。
官吏相承,惧于罪谴,或责之于邻保,或威之以杖罚。督促不已,逋逃益滋,欲
无流亡,理不可得。比日关中米贵,而衣冠士庶,颇亦出城,山南、剑南,道路
相望,村坊市肆,与蜀人杂居,其升合斗储,皆求于蜀人矣。且田士疆界,盖亦
有涯;赋税差科,乃无涯矣。为蜀人之计,不亦难哉!
今所界吐蕃城堡而疲于蜀人,不过平戎以西数城矣。邈在穷山之巅,垂于险
绝之末,运粮于束马之路,坐甲于无人之乡。以戎狄言之,不足以利戎狄;以国
家言之,不足以广土宇。奈何以险阻弹丸之地,而困于全蜀太平之人哉?恐非今
日之急务也。国家若将已戍之地不可废,已镇之兵不可收,当宜却停东川,并力
从事,犹恐狼狈,安可仰于成都、彭、汉、蜀四州哉!虑乖圣朝洗荡关东扫清逆
乱之意也。倘蜀人复扰,岂不贻陛下之忧?昔公孙弘愿罢西南夷、临海,专事朔
方,贾捐之请弃珠崖以宁中土,谠言政本,匪一朝一夕。臣愚望罢东川节度,以
一剑南,西山不急之城,稍以减削,则事无穷顿,庶免倒悬。陛下若以微臣所陈
有裨万一,下宰相廷议,降公忠大臣定其损益,与剑南节度终始处置。
疏奏不纳。
后梓州副使段子璋反,以兵攻东川节度使李奂,适率州兵从西川节度使崔光
远攻于璋,斩之。西川牙将花惊定者,恃勇,既诛子璋,大掠东蜀。天子怒光远
不能戢军,乃罢之,以适代光远为成都尹、剑南西川节度使。代宗即位,吐蕃陷
陇右,渐逼京畿。适练兵于蜀,临吐蕃南境以牵制之,师出无功,而松、维等州
寻为蕃兵所陷。代宗以黄门侍郎严武代还,用为刑部侍郎,转散骑常侍,加银青
光禄大夫,进封渤海县侯,食邑七百户。永泰元年正月卒,赠礼部尚书,谥曰忠。
适喜言王霸大略,务功名,尚节义。逢时多难,以安危为己任,然言过其术,
为大臣所轻。累为藩牧,政存宽简,吏民便之。有文集二十卷。其《与贺兰进明
书》,令疾救梁、宋,以亲诸军;《与许叔冀书》,绸缪继好,使释他憾,同援
梁、宋;《未过淮先与将校书》,使绝永王,各求自白,君子以为义而知变。而
有唐已来,诗人之达者,唯适而已。
畅璀,河东人也。乡举进士。天宝末,安禄山奏为河北海运判官。三迁大理
评事,副元帅郭子仪辟为从事。至德初,肃宗即位,大收俊杰,或荐璀,召见悦
之,拜谏议大夫。累转吏部侍郎。广德二年十二月,为散骑常侍、河中尹,兼御
史大夫。永泰元年,复为左常侍,与裴冕并集贤院待制。大历五年,兼判太常卿,
迁户部尚书。十年七月卒,赠太子太师。
璀廓落有口才,好谈王霸之略,居职责成属吏。龊龊无过而已。
史臣曰:禄山寇陷两京,儒生士子,被胁从、怀苟且者多矣;去逆效顺,毁
家为国者少焉。如光远勇决任气,会权变以立功;房琯文学致身,全节义以避寇。
阽危之时,颠沛之际,有足称者。然光远居重藩,掌军政,琯登相位,夺将权,
聚浮薄之徒,败军旅之事,不知机而固位,竟无德以自危。孺复凶狂,式之便佞,
获令终者幸焉。镐直躬居位,重德镇时,其为人也鲜矣。适以诗人为戎帅,险难
之际,名节不亏,君子哉!璀擢第居官,守分无过,又何咎焉。
赞曰:光远、房琯,有始有终。张镐国器,适、璀儒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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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5:36 | 显示全部楼层
○李暠(族弟齐物 齐物子复 暠族弟若水) 李麟 李国贞(子锜) 李
峘(弟峄 岘) 李巨(子则之)

李暠,淮安王神通玄孙,清河王孝节孙也。暠少孤,事母甚谨。睿宗时,累
转卫尉少卿。丁忧去职,在丧柴毁,家人密亲未尝窥其言笑。开元初,授汝州刺
史,为政严简,州境肃然。与兄昇弟晕,尤相笃睦,昇等每月自东都省暠,往来
微行,州人不之觉,其清慎如此。俄入授太常少卿,三迁黄门侍郎,兼太原尹,
仍充太原已北诸军节度使。太原旧俗,有僧徒以习禅为业,及死不殓,但以尸送
近郊以饲鸟兽。如是积年,土人号其地为“黄坑”。侧有饿狗千数,食死人肉,
因侵害幼弱,远近患之,前后官吏不能禁止。暠到官,申明礼宪,期不再犯,发
兵捕杀群狗,其风遂革。久之,转太常卿,旬日,拜工部尚书、东都留守。
开元二十一年正月,制曰:“继好之义,虽属边鄙;受命以出,必在亲贤。
事欲重于当时,礼故崇于殊俗,选众之举,无出宗英。工部尚书李暠,体含柔嘉,
识致明允,为公族之领袖,是朝廷之羽仪。金城公主既在蕃中,汉庭公卿非无专
对,有怀于远,夫岂能忘,宜持节充入吐蕃使,准式发遣。”以国信物一万匹、
私觌物二千匹,皆杂以五彩遣之。及还,金城公主上言,请以今年九月一日树碑
于赤岭,定蕃、汉界。树碑之日,诏张守珪、李行袆与吐蕃使莽布支同往观焉。
既而吐蕃遣其臣随汉使分往剑南及河西、碛西,历告边州曰:“两国和好,无相
侵掠。”汉使告亦如之。以暠奉使称职,转吏部尚书。时吏部告身印与曹印文同,
行用参杂,难以区分,暠奏请准司勋兵部印文例,加“官告”两字,至今行之。
暠风仪秀整,所历皆以威重见称,朝廷称其有宰相之望。累封武都县伯,俄
为太子少傅。病卒,年六十余,赠益州大都督。
齐物,淮安王神通子、盐州刺史锐孙也。齐物无学术,在官严整。开元二十
四年后,历怀、陕二州刺史。齐物天宝初开砥柱之险,以通流运,于石中得古铁
犁铧,有“平陆”字,因改河北县为平陆县,加齐物银青光禄大夫,为鸿胪卿、
河南尹。齐物与右相李适之善,适之为林甫所构贬官,齐物坐谪竟陵太守。入为
司农、鸿胪卿。至德初,拜太子宾客,迁刑部尚书、凤翔尹、太常卿、京兆尹。
为政发官吏阴事,以察为能,于物少恩,而清廉自饬,人吏莫敢抵犯。晚年除太
子太傅、兼宗正卿。上元二年五月卒,辍朝一日。诏曰:“故金紫光禄大夫、太
子太傅、兼宗正卿齐物,宗室珪璋,士林桢干,清廉独断,刚毅不群。历践周行,
备经中外,威名益振,忠效弥彰。三尹神州,一登会府,擒奸掩钩距之术,恤狱
正喉舌之官。遂令调护储闱,再登师傅,从容宾友,师长官僚。桑榆之时,壮志
逾励;松柏之性,晚岁常坚。天不慭遗,奄然殂谢,念亲感旧,深轸于怀。宜锡
宠章,载光营魄。可赠太子太师。”
子复,字初阳,以父荫累官至江陵府司录。精晓吏道,卫伯玉厚遇之,府中
之事,多以咨委。性苛刻,为伯玉所信,奏为江陵县令,迁少尹,历饶州、苏州
刺史,皆著政声。李希烈背叛,荆南节度张伯仪数出兵,为希烈所败,朝廷忧之。
以复久在江陵,得军民心,复方在母丧,起为江陵少尹、兼御史中丞,充节度行
军司马。伯仪既受代,以复为容州刺史、兼御史中丞,充本管招讨使,加检校常
侍。先时西原叛乱,前后经略使征讨反者,获其人皆没为官奴婢,配作坊重役,
复乃令访其亲属,悉归还之。在容州三岁,南人安悦。迁广州刺史、兼御史大夫、
岭南节度观察使。会安南经略使高正平、张应相次卒官,其下参佐偏裨李元度、
胡怀义等阻兵,黩乱州县,奸赃狼藉。复诱怀义杖杀之,奏元度流于荒裔。又劝
导百姓,令变茅屋为瓦舍。琼州久陷于蛮獠中,复累遣使喻之,因奏置琼州都督
府以绥抚之。复晓于政道,所在称理,征拜宗正卿,加检校工部尚书。未一岁,
会华州节度李元谅卒,以复为华州刺史、潼关防御镇国军使,仍检校户部尚书,
兼御史大夫。
贞元十年,郑滑节度使李融卒,军中溃乱,以复检校兵部尚书,兼滑州刺史、
义成军节度、郑滑观察营田等使、兼御史大夫。复到任,置营田数百顷,以资军
食,不率于民,众皆悦之。十二年,加检校左仆射。十三年四月卒官,年五十九。
废朝三日,赠司空。赙布帛米粟有差。复久典方面,积财颇甚,为时所讥。
若水,齐物族弟,累官至左金吾大将军,兼通事舍人。容貌甚伟,在馆三十
年,多识旧仪,每宣劳赞导,周旋俯仰,有可观者。建中元年八月卒。
李麟,皇室之疏属,太宗之从孙也。父浚,开元初置十道按察使,精选吏才,
以浚为润州刺史、江南东道按察使。转虢潞二州刺史,益州大都督府长史、摄御
史大夫、剑南节度按察使。所历以诚信待物,称为良吏。八年卒,赠户部尚书,
谥曰诚。
麟以父任补职,累授京兆府户曹。开元二十二年,举宗室异能,转殿中侍御
史,历户部、考功、吏部三员外郎。天宝元年,迁郎中,寻改谏议大夫。五载,
充河西、陇右、碛西等道黜陟使,称旨,迁给事中。七载,迁兵部侍郎。同列杨
国忠专权,不悦麟同职,宰臣奏麟以本官权知礼部贡举。俄而国忠为御史大夫,
麟复本官。十一载,迁银青光禄大夫、国子祭酒。十四年七月,以本官出为河东
太守、河东道采访使,为政清简,民吏称之。其年冬,禄山构逆,朝廷以麟儒者,
恐非御侮之用,仍以将军吕崇贲代还。复以祭酒归朝,赐爵渭源县男。六月,玄
宗幸蜀,麟奔赴行在。既至成都,拜户部侍郎,兼左丞。迁宪部尚书。至德二年
正月,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时扈从宰相韦见素、房琯、崔涣已赴凤翔,俄而崔
圆继去,玄宗以麟宗室子,独留之,行在百司,麟总摄其事。其年十一月,从上
皇还京,策勋行赏,加金紫光禄大夫、刑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进封褒国公。
时张皇后干预朝政,殿中监李辅国以翊卫肃宗之劳,判天下兵马事,充元帅
府行军司马,势倾同朝。宰相苗晋卿、崔圆已下惧其威权,倾心事之,唯麟正身
谨事,无所依附,辅国不悦。乾元元年,罢麟知政事,守太子少傅。二年八月卒,
时年六十六,赠太子太傅,赙绢二百匹。葬日,诏京兆府差官护送,官给所须。
麟好学能文,尝编聚皇朝已来制集五十卷,行于时。
李国贞,淮安王神通子、淄川王孝同之曾孙。父广业,剑州长史。国贞本名
若幽,性刚正,有吏才,历安定、扶风录事参军,皆称职。乾元中累迁长安令,
寻拜河南尹。会史思明逼城,元帅李光弼东保河阳,国贞领官吏寓于陕。数月,
征为京兆尹。上元初,改成都尹、兼御史大夫,充剑南节度使。入为殿中监。二
年八月,迁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持节充朔方、镇西、北庭、兴平、陈郑等节
度行营兵马及河中节度都统处置使,镇于绛,赐名国贞。既至,又加充管内河中、
晋、绛、慈、隰、沁等州观察处置等使,余并如故。
国贞既至绛,属军中素无储积,百姓饥馑,难为聚敛,将士等粮赐多阙。国
贞频以状闻,未报。军中喧喧怨读,左右以告国贞,国贞喻之曰:“军将何苦如
是,已为奏闻,终有所给。”信宿军乱,攻国贞,夜烧衙城门。国贞莫知所图,
左右劝国贞弃城遁去,国贞曰:“吾衔命为将,不能靖难,安可弃城乎!”左右
固劝回避,乃隐于州狱,诈负缧绁。会国贞麾下为贼所擒,因指所在,遂于狱中
执国贞,将害之,国贞曰:“军中乏粮,已有陈请,人不堪赋,予无负于将士耳。”
众引退。突将王元振独曰:“今日之事,岂须问焉!”抽刀害国贞及二男、三大
将。
国贞有风采,清白守法,为政急于操下,时论以辨吏称之。追赠扬州大都督。
子锜,以父荫贞元中累至湖、杭二州刺史。多以宝货赂李齐运,由是迁润州
刺史兼盐铁使,持积财进奉,以结恩泽,德宗甚宠之。锜恃恩骄恣,有浙西人布
衣崔善贞诣阙上封,论锜罪状,而德宗械送赐锜,锜遂坑杀善贞,天下切齿。乃
增置兵额,选善弓矢者聚之一营,名曰“挽硬随身”;以胡、奚杂类虬须者为一
将,名曰“蕃落健儿”。德宗复于润州置镇海军,以锜为节度使,罢其盐铁使务。
锜虽罢其利权,且得节度,反状未发。
宪宗即位已二年,诸道倔强者入朝,而锜不自安,亦请入朝,乃拜锜左仆射。
锜乃署判官王澹为留后。既而迁延发期,澹与中使频喻之,不悦,遂讽将士以给
冬衣日杀澹而食之。监军使闻乱,遣衙将赵锜慰喻,又脔食之。复以兵注中使之
颈,锜佯惊救解之,囚于别馆。遂称兵,饰五剑,分授管内镇将,令杀刺史。于
是常州刺史颜防用客李云谋,矫制传檄于苏、杭、湖、睦等州,遂杀其镇将李深;
湖州辛秘亦杀其镇将赵惟忠;而苏州刺史李素为镇将姚志安所系,钉于船舷,生
致于锜,未至而锜败,得免。
初,锜以宣州富饶,有并吞之意,遣兵马使张子良、李奉仙、田少卿领兵三
千分略宣、池等州。三将夙有向顺志,而锜甥裴行立亦思向顺,其密谋多决于行
立,乃回戈趣城,执锜于幕,缒而出之,斩于阙下,年六十七。其“挽硬”、
“蕃落”将士,或投井自缢,纷纷枕藉而死者,不可胜纪。
宰相郑絪等议锜所坐,亲疏未定,乃召兵部郎中蒋武问曰:“诏罪李锜一房,
当是大功内耶?”武曰:“大功是锜堂兄弟,即淮安王神通之下,淮安有大功于
国,不可以孽孙而上累。”又问:“锜亲兄弟从坐否?”武曰:“锜亲兄弟是若
幽之子,若幽有死王事之功,如令锜兄弟从坐,若幽即宜削籍,亦所未安。”宰
相颇以为然,故诛锜诏下,唯止元恶一房而已。
李峘,太宗第三子吴王恪之孙。恪第三子琨生信安王祎,祎生三子:峘、
峄、岘。峘志行修立,天宝中为南宫郎,历典诸曹十余年。居父丧,哀毁得礼,
服阕,以郡王子例封赵国公。杨国忠秉政,郎官不附己者悉出于外,峘自考功
郎中出为睢阳太守。寻而弟岘出为魏郡太守,兄弟夹河典郡,皆以理行称。十四
载,入计京师。属禄山之乱,玄宗幸蜀,峘奔赴行在,除武部侍郎,兼御史大
夫。俄拜蜀郡太守、剑南节度采访使。上皇在成都,健儿郭千仞夜谋乱,上皇御
玄英楼招谕,不从,峘与六军兵马使陈玄礼等平之,以功加金紫光禄大夫。时
岘为凤翔太守,匡翊肃宗,兄弟俱效勋力。从上皇还京,为户部尚书,岘为御史
大夫,兼京兆尹,封梁国公。兄弟同制封公。
乾元初,兼御史大夫,持节都统淮南、江南、江西节度、宣慰、观察处置等
使。二年,以宋州刺史刘展握兵河南,有异志,乃阳拜展淮南节度使,而密诏扬
州长史邓景山与峘图之。时展徒党方强,既受诏,即以兵渡淮。景山、峘拒
之寿春,为展所败。峘走渡江,保丹阳,坐贬袁州司马。宝应二年,病卒于贬
所,追赠扬州大都督,官给递乘,护柩还京。
初,峘为户部尚书,岘为吏部尚书、知政事,峄为户部侍郎、银青光禄大
夫,兄弟同居长兴里第,门列三戟,两国公门十六戟,一、三品门十二戟,荣耀
冠时。峄位终蜀州刺史。
岘,乐善下士,少有吏干。以门荫入仕,累迁高陵令,政术知名。特迁万年
令、河南少尹、魏郡太守;入为金吾将军,迁将作监,改京兆府尹,所在皆著声
绩。天宝十三载,连雨六十余日,宰臣杨国忠恶其不附己,以雨灾归咎京兆尹,
乃出为长沙郡太守。时京师米麦踊贵,百姓谣曰:“欲得米粟贱,无过追李岘。”
其为政得人心如此。至德初,朝廷务收才杰,以清寇难,岘召至行在,拜扶风太
守、兼御史大夫。至德二年十二月,制曰:“银青光禄大夫、守礼部尚书李岘,
馈军周给,开物成务。可光禄大夫,行御史大夫,兼京兆尹,封梁国公。”乾元
二年,制曰:“李岘朝廷硕德,宗室荩臣。可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与吕諲、李揆、第五锜同拜相。岘位望稍高,军国大事,诸公莫敢言,皆独决于
岘,由是諲等衔之。
初,李辅国判行军司马,潜令官军于人间听察是非,谓之察事。忠良被诬构
者继有之,须有追呼,诸司莫敢抗。御史台、大理寺重囚在狱,推断未了,牒追
就银台,不问轻重,一时释放,莫敢违者。每日于银台门决天下事,须处分,便
称制敕,禁中符印,悉佩之出入。纵有敕,辅国押署,然后施行。及岘为相,叩
头论辅国专权乱国,上悟,赏岘正直,事并变革。辅国以此让行军司马,请归本
官,察事等并停,由是深怨岘。
凤翔七马坊押官,先颇为盗,劫掠平人,州县不能制,天兴县令知捕贼谢夷
甫擒获决杀之。其妻进状诉夫冤。辅国先为飞龙使,党其人,为之上诉,诏监察
御史孙蓥推之。蓥初直其事。其妻又诉,诏令御史中丞崔伯阳、刑部侍郎李晔、
大理卿权献三司讯之,三司与蓥同。妻论诉不已,诏令侍御史毛若虚覆之,若虚
归罪于夷甫,又言伯阳等有情,不能质定刑狱。伯阳怒,使人召若虚,词气不顺。
伯阳欲上言之,若虚先驰谒,告急于肃宗,云:“已知,卿出去。”若虚奏曰:
“臣出即死。”上因留在帘内。有顷,伯阳至,上问之,伯阳颇言若虚顺旨,附
会中人。上怒,叱出之。伯阳贬端州高要尉,权献郴州桂阳尉,凤翔尹严向及李
晔皆贬岭下一尉,蓥除名长流播州。岘以数人咸非其罪,所责太重,欲理之,遂
奏:“若虚希旨用刑,不守国法,陛下若信之重轻,是无御史台。”上怒岘言,
出岘为蜀州刺史。时右散骑常侍韩择木入对,上谓之曰:“岘欲专权耶?何乃云
任毛若虚是无御史台也?令贬蜀州刺史,朕自觉用法太宽。”择木对曰:“岘言
直,非专权。陛下宽之,祗益圣德尔。”
代宗即位,征岘为荆南节度、江陵尹,知江淮选补使。入为礼部尚书,兼宗
正卿。属銮舆幸陕,岘由商山路赴行在。既还京师,拜岘为黄门侍郎、同中书门
下平章事。故事,宰臣不于政事堂邀客,时海内多务,宰相元载等见中官传诏命
至中书者,引之升政事堂,仍置榻待之;岘为宰相,令去其榻。奏请常参官各举
堪任谏官、宪官者,不限人数。
初收东京,受伪官陈希烈已下数百人,崔器希旨深刻,奏皆处死;上意亦欲
惩劝天下,欲从器议。时岘为三司使,执之曰:“夫事有首从,情有轻重,若一
概处死,恐非陛下含弘之义,又失国家惟新之典。且羯胡乱常,无不凌据,二京
全陷,万乘南巡,各顾其生,衣冠荡覆。或陛下亲戚,或勋旧子孙,皆置极法,
恐乖仁恕之旨。昔者明王用刑,歼厥渠魁,胁从罔理。况河北残寇未平,官吏多
陷,苟容漏网,适开自新之路,若尽行诛,是坚叛逆之党,谁人更图效顺?困兽
犹斗,况数万人乎!”崔器、吕諲,皆守文之吏,不识大体,殊无变通。廷议数
日,方从岘奏,全活甚众。其料敌决事皆此类。竟为中官所挤,罢知政事,为太
子詹事,寻迁吏部尚书,知江淮举选,置铨洪州。明年,改检校兵部尚书,兼衢
州刺史。永泰二年七月以疾终,时年五十八。
李巨,曾祖父虢王凤,高祖之第十四子也。凤孙邕,嗣虢王,巨即邕之第二
子也。刚锐果决,颇涉猎书史,好属文。开元中为嗣虢王。天宝五载,出为西河
太守。皇太子杜良娣之妹婿柳勣陷诏狱,巨母扶余氏,吉温嫡母之妹也,温为京
兆士曹,推勣之党,以徐征等往来巨家,资给之,由是坐贬义阳郡司马。六载,
御史中丞杨慎矜为李林甫、王鉷构陷得罪,其党史敬忠亦伏法。以巨与敬忠相
识,坐解官,于南宾郡安置。又起为夷陵郡太守。及禄山陷东京,玄宗方择将帅,
张垍言巨善骑射,有谋略,玄宗追至京师。杨国忠素与巨相识,忌之,谓人曰:
“如此小儿,岂得令见人主!”经月余日不得见。玄宗使中官召入奏事,玄宗大
悦,遂令中官刘奉庭宣敕令宰相与巨语,几亭午,方出。国忠颇怠,对奉庭谓巨
曰:“比来人多口打贼,公不尔乎?”巨曰:“不知若个军将能与相公手打贼乎?”
寻授陈留谯郡太守、摄御史大夫、河南节度使。翌日,巨称官衔奉谢,玄宗惊曰:
“何得令摄?”即日诏兼御史大夫。巨奏曰:“方今艰难,恐为贼所诈,如忽召
臣,不知何以取信?”玄宗劈木契分授之,遂以臣兼统岭南节度使何履光、黔中
节度使赵国珍、南阳节度使鲁炅,先领三节度事。有诏贬炅为果毅,以颍川太守
来瑱兼御史中丞代之。巨奏曰:“若炅能存孤城,其功足以补过,则何以处之?”
玄宗曰:“卿随宜处置之。”巨至内乡,趣南阳,贼将毕思琛闻之,解围走。巨
趣何履光、赵国珍同至南阳,宣敕贬炅,削其章服,令随军效力。至日晚,以恩
命令炅复位。
至德二年,为太子少傅。十月,收西京,为留守、兼御史大夫。三年夏四月,
加太子少师、兼河南尹,充东京留守,判尚书省事,充东畿采访等使。于城市桥
梁税出入车牛等钱以供国用,颇有干没,士庶怨讟。后与妃张氏不睦,张氏即皇
后从父妹也。宗正卿李遵构之,发其所犯赃贿,贬为遂州刺史。属剑南东川节度
兵马使、梓州刺史段子璋反,以众袭节度使李奂于绵州,路经遂州,巨苍黄修属
郡礼迎之,为子璋所杀。
子则之,以宗室历官,好学,年五十余,每执经诣太学听受。嗣曹王皋自荆
南来朝,称荐之,贞元二年,自睦王府长史迁左金吾卫大将军,以从父甥窦申追
游无闲亲累,贬昭州司马。
史臣曰:暠孝友清慎,居官有称;齐物贞廉整肃,复节制权谋;国贞清白守
法,皆神通之曾玄,宗室之翘楚。锜之为逆,不累其亲,前人之积德彰矣,当朝
之用法明矣。然暠发人阴私,齐物积财兴议,国贞急于操下,皆尺之短也。麟修
整,峘循良,匪躬立事,始终无玷者,皆宗室之英也。岘之刚正才略,有足可
称。初为国忠所憎,终沮朝恩之势。处群邪之内,坚独正之心,是不吐也;活东
都之命,是不茹也。庶几乎仲山甫之道焉!巨以刚锐果决,亦可嘉焉,终以赃贿
贪残,良可痛也。
赞曰:宗室贤良,枝叶茂盛。最尤者谁?岘独守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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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5:36 | 显示全部楼层

○苗晋卿 裴冕 裴遵庆(子向 向子寅 寅子枢)

苗晋卿,上党壶关人。世以儒素称。祖夔,高道不仕,追赠礼部尚书。父殆
庶,官至绛州龙门县丞,早卒,以晋卿赠太子少保。
晋卿幼好学,善属文,进士擢第。初授怀州修武县尉,历奉先县尉,坐累贬
徐州司户参军。秩满随调,判入高等,授万年县尉。迁侍御史,历度支、兵、吏
部三员外郎。开元二十三年,迁吏部郎中。二十四年,与吏部郎中孙逖并拜中书
舍人。二十七年,以本官权知吏部选事。晋卿性谦柔,选人有诉讼索好官者,虽
至数千言,或声色甚厉者,晋卿必含容之,略无愠色。二十九年,拜吏部侍郎。
前后典选五年,政既宽弛,胥吏多因缘为奸,贿赂大行。时天下承平,每年赴选
常万余人。李林甫为尚书,专任庙堂,铨事唯委晋卿及同列侍郎宋遥主之。选人
既多,每年兼命他官有识者同考定书判,务求其实。天宝二年春,御史中丞张倚
男奭参选,晋卿与遥以倚初承恩,欲悦附之,考选人判等凡六十四人,分甲乙丙
科,奭在其首。众知奭不读书,论议纷然。有苏孝愠者,尝为范阳蓟令,事安禄
山,具其事告之。禄山恩宠特异,谒见不常,因而奏之。玄宗大集登科人,御花
萼楼亲试,登第者十无一二;而奭手持试纸,竟日不下一字,时谓之“曳白”。
上怒,晋卿贬为安康郡太守,遥为武当郡太守,张倚为淮阳太守。敕曰:“门庭
之间,不能训子;选调之际,仍以托人。”时士子皆以为戏笑。
天宝三载闰二月,转魏郡太守,充河北采访处置使,居职三年,政化洽闻。
会入计,因上表请归乡里。既至壶关,望县门而步。小吏进曰:“太守位高德重,
不宜自轻。”晋卿曰:“《礼》:‘下公门,式路马。’况父母之邦,所宜尊敬。
汝何言哉!”大会乡党,欢饮累日而去。又俸钱三万为乡学本,以教授子弟。寻
改河东太守、河东采访使,入为尚书、东京留守,征为宪部尚书。属禄山叛逆,
杨国忠以晋卿有时望,将抑之,乃奏云:“宜以大臣镇东道。”遂出为陕州刺史、
陕虢两州防御使。及入对,固辞老病,由是忤旨,改宪部尚书致仕。及朝廷失守,
衣冠流离道路,多为逆党所胁,自陈希烈、张均已下数十人尽赴洛阳,晋卿潜遁
山谷,南投金州。会肃宗至凤翔,手诏追晋卿赴行在,即日拜为左相,军国大务
悉以咨之。既收两京,以功封韩国公,食实封五百户,改为侍中。后以贼寇渐除,
屡乞骸骨,优诏许之,罢知政事,为太子太傅。明年,帝思旧臣,复拜为侍中。
晋卿宽厚廉谨,为政举大纲,不问小过,所到有惠化。魏人思之,为立碑颂
德。及秉钧衡,小心畏慎,未尝忤人意。性聪敏,达练事体,百司文簿,经目必
晓,而修身守位,以智自全,议者比汉之胡广。
玄宗崩,肃宗诏晋卿摄冢宰。上表固辞曰:“臣闻古者殷高宗在谅闇之中,
百官听于冢宰,更无事迹,但存文字。且一时之事,礼不相沿。今残寇犹虞,日
殷万务,皆缘兵马屯守讨袭,善算良谋,立胜擒敌。陛下若行古之道,居丧不言,
苍生何依,百事皆废。伏读国家起居注,亦于礼部检见旧敕,恭惟太宗、高宗、
大行皇帝在位之日,皆有国哀,视事不辍,以为君临天下,难徇常情。今遗诏有
处分,皇帝宜三日而听政。陛下遵太宗故事,则无冢宰;遵大行皇帝遗诏,便合
听朝。万姓颙颙,不胜大愿。伏惟陛下知理国之重,顺人心之切,以义断恩,从
宜无改。今朝臣一命已上,皆言臣心昏貌朽,加以疾病,事有急速,断在须臾,
凡圣不同,岂合受诏。陛下发哀已五日矣,愿准遗诏听政,则四夷万国,无任悲
幸。”肃宗时疾弥留,览表殒绝,乃许。
数日,肃宗晏驾,代宗践祚,又诏晋卿摄冢宰。晋卿上表恳辞曰:“臣以昔
者天子居丧之时,百官听于冢宰者,盖君幼小,御极事殷,情理当然。沿革不一,
今古异同,而周武、汉文,合于通变,垂范作则,可举而行。又士或墨縗,时遇
金革,岂非衔恤,谓义在断恩。且百善之至,无加于孝也,其有容瘁心绝,指景
悼生,此匹夫守节之常情,殊王者嗣续之大计。昨二十日,陛下于大行皇帝柩前
即位,是承先帝遗顾之言,亦前代不易之典。则知所略不为害,所存是适权,防
威灭端,所利者大。陛下因心纯至,天地明察。伏以报劬劳之恩,申罔极之思,
终身之痛,岂计朝夕!但以一日之内,万务在中,须达宸聪,始成国政。百僚万
姓及僧道耆寿等,相顾聚言,以臣老且无能,愚岂测圣,况久无居摄,臣不敢奉
诏。特乞陛下遵遗命,三日而政。臣博听众情,不胜恳愿,伏望割痛抑哀,则天
下悲幸。”上号泣从之。时晋卿年已衰暮,又患两足,上特许肩舆至中书,入阁
不趋,累日一视事。历三朝,皆以谨密见称。
广德初,吐蕃寇长安。晋卿时病卧于私第,蕃闻之,舆入逼胁,晋卿闭口不
言,贼不敢害。及上自陕至,册为太保,罢知政事,又诏以太保致仕。永泰元年
四月薨。辍朝三日,令京兆少尹一员护丧事,缘葬诸物并官给,赙绢布五百段、
米粟五百石。太常议谥曰“懿献”。初,晋卿东都留守,引用大理评事元载为推
官。至是载为中书侍郎、平章事,怀旧恩,讽有司改谥曰文贞。大历七年,令配
享肃宗庙庭。
裴冕,河东人也,为河东冠族。天宝初,以门荫再迁渭南县尉,以吏道闻。
御史中丞王鉷充京畿采访使,表为判官。迁监察御史,历殿中侍御史。冕虽无
学术,守职通明,果于临事,鉷甚委之。及鉷得罪伏法,时宰臣李林甫方窃
权柄,人咸惧之,鉷宾佐数百,不敢窥鉷门。冕独收鉷尸,亲自护丧,瘗
于近郊,冕自是知名。河西节度使哥舒翰表为行军司马,累迁员外郎中。
玄宗幸蜀,至益昌郡,遥诏太子充天下兵马元帅,以冕为御史中丞兼左庶子,
为之副。是时,冕为河西行军司马,授御史中丞,诏赴朝廷。遇太子于平凉,具
陈事势,劝之朔方,亟入灵武。冕与杜鸿渐、崔漪等劝进曰:“主上厌勤大位,
南幸蜀川,宗社神器,须有所归,天意人事,不可固违。若逡巡退让,失亿兆心,
则大事去矣!臣等犹知之,况贤智乎!”太子曰:“南平寇逆,奉迎銮舆,退居
储贰,侍膳左右,岂不乐哉!公等何言之过也?”冕与杜鸿渐又进曰:“殿下藉
累圣之资,有天下之表。元贞万国,二十余年,殷忧启圣,正在今日。所从殿下
六军将士,皆关辅百姓,日夜思归。大军一散,不可复集,不如因而抚之以从众,
臣等敢以死请。”凡劝进五上,乃依。肃宗即位,以定策功,迁中书侍郎、同中
书门下平章事,倚以为政。
冕性忠勤,悉心奉公,稍得人心。然不识大体,以聚人曰财,乃下令卖官鬻
爵,度尼僧道士,以储积为务。人不愿者,科令就之,其价益贱,事转为弊。肃
宗移幸凤翔,罢冕知政事,迁右仆射。两京平,以功封冀国公,食实封五百户。
寻加御史大夫、成都尹,充剑南西川节度使。又入为右仆射。永泰元年,与裴遵
庆等并集贤待制。代宗求旧,拜冕兼御史大夫,充护山陵使。冕以幸臣李辅国权
盛,将附之,乃表辅国亲昵术士中书舍人刘烜充山陵使判官。烜坐法,冕坐贬施
州刺史。数月,移澧州刺史,复征为左仆射。元载秉政。载为新平县尉,王鉷
辟在巡内,冕常引之,载颇德冕。会宰臣杜鸿渐卒,载遂举冕代之。冕时已衰瘵,
载以其顺己,引为同列。受命之际,蹈舞绝倒,载趋而扶起,代为谢词。冕兼掌
兵权留守之任,俸钱每月二千余贯。性本侈靡,好尚车服及营珍馔,名马在枥,
直数百金者常十数。每会宾友,滋味品数,坐客有昧于名者。自创巾子,其状新
奇,市肆因而效之,呼为“仆射样”。初代鸿渐,小吏以俸钱文簿白之,冕顾子
弟,喜见于色,其嗜利若此。拜职未盈月,卒,大历四年十二月也。上悼之,辍
朝三日,赠太尉,赙制五百匹、粟五百石。
裴遵庆,绛州闻喜人也。代袭冠冕,为河东著族。遵庆志气深厚,机鉴敏达,
自幼强学,博涉载籍,谨身晦迹,不干当世之务。以门荫累授潞府司法参军,时
年已老,未为人所知。随调吏部,授大理寺丞,剖断刑狱,举正纲条,理行始著。
迁司门员外、吏部员外郎,专判南曹。天宝中,海内无事,九流辐辏会府,每岁
吏部选人,动盈万数。遵庆敏识强记,精核文簿,详而不滞,时称吏事第一,由
是大知名。
天宝末,杨国忠当国,出不附己者例为外官,遵庆亦出为郡守。肃宗即位,
征拜给事中、尚书右丞、吏部侍郎。恭俭克己,迟重谨密,颇有时望。上元中,
萧华辅政,素知遵庆,每奏见,累称之,迁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广德
初,仆固怀恩阻兵汾上,指中官为词,上以遵庆忠纯,特遣往汾州宣慰怀恩。遵
庆既见怀恩,具陈朝旨,怀恩引过听命,将随遵庆朝谒,为副将范志诚以邪说惑
之,怀恩遂以惧死为词。会蕃寇陷京师,乘舆幸陕,遵庆自汾州奔赴行在。及乘
舆还京,以遵庆为太子少傅。永泰元年,与裴冕等并于集贤院待制,罢知政事。
寻改吏部尚书、右仆射,复知选事。时选人天兴县尉陈琯于铨庭言词不逊,凌突
无礼,代宗诏付遵庆于省门鞭三十,贬为吉州员外司户参军。遵庆敦守儒行,老
而弥谨。尝为风狂族侄挝登闻鼓告以不顺,上知遵度,不省,其见信如此。大历
十年十月薨于位,年九十余。
遵庆初登省郎,尝著《王政记》,述今古礼体,识者览之,知有公辅之量。
子向,字傃仁,少以门荫历官至太子司议郎。建中初,李纾为同州刺史,
奏向为从事。朱泚反,李怀光又叛河中,使其将赵贵先筑垒于同州,纾来奔奉天,
向领州务。贵先因胁县尉林宝役徒板筑,不及期,将斩之,吏人百姓奔窜。向即
诣贵先军垒,以逆顺之理责之,贵先感悟,遂来降,故同州不陷。向由是知名。
累为京兆府户曹,转栎阳、渭南县令,奏课皆第一,朝廷亟闻其理行,擢为户部
员外郎。
德宗季年,天下方镇副亻卒多自选于朝,防一日有变,遂就而授之节制。向
已选为太原少尹,德宗召见喻旨,寻用为行军司马、兼御史中丞,改汾州刺史,
转郑州。又复为太原少尹,兼河东节度副使。改晋州刺史,充本州防御使,迁虢
州刺史。入为京兆少尹,拜同州刺史,充本州防御使。入为大理寺卿,出迁陕虢
都防御、观察使。三岁,拜左散骑常侍,自常侍复为大理。
向本以名相子,以学行自饬,谨守其门风。历官仁智推爱,利及于人。至是,
以年过致政,朝廷优异,乃以吏部尚书致仕于新昌里第。内外支属百余人,向所
得俸禄,必同其费,及领外任,亦挈而随之。有孤茕疾苦不能自恤,向尤周给,
至今称其孝睦焉。大和四年九月卒,年八十。赠太子少保。
子寅,登进士第,累官至御史大夫卒。
子枢,字纪圣,咸通十二年登进士第。宰相杜审权出镇河中,辟为从事,得
秘书省校书郎,再迁蓝田尉。直弘文馆。大学士王铎深知之,铎罢相失职,枢亦
久之不调。从僖宗幸蜀,中丞李焕奏为殿中侍御史,迁起居郎。中和初,王铎复
见用,以旧恩徙为郑滑掌书记、检校司封郎中,赐金紫,入朝历兵、吏二员外郎。
龙纪初,擢拜给事中,改京兆尹。宰相孔纬尤深奖遇。大顺中,纬以用兵无功贬
官,枢坐累为右庶子,寻出为歙州刺史。乾宁初,入为右散骑常侍,从昭宗幸华
州,为汴州宣谕使。
初,枢自歙州罢郡归朝,路经大梁,时朱全忠兵威已振,枢以兄事之,全忠
由是重之。及枢传诏,全忠皆禀朝旨,献奉相继,昭宗甚悦,迁兵部侍郎。时崔
胤专政,亦倚全忠,二人因是相结,改枢吏部侍郎。未几,换户部侍郎、同平章
事。其年冬,昭宗幸华州,崔胤贬官,枢亦为工部尚书。天子自岐下还宫,以枢
检校右仆射、同平章事,出为广南节度使。制出,朱全忠保荐之,言枢有经世才,
不可弃之岭表,寻复拜门下侍郎,监修国史,累兼吏部尚书,判度支。崔胤诛,
以全忠素厚,相位如故。从昭宗迁洛阳,驻跸陕州,进右仆射、弘文馆大学士、
太清宫使,充诸道盐铁转运使。
哀帝初嗣位,柳璨用事,全忠尝奏用牙将张廷范为太常卿,诸相议,枢曰:
“廷范勋臣,幸有方镇节钺之命,何藉乐卿?恐非元帅梁王之旨。”乃持之不下。
俄而全忠闻枢言,谓宾佐曰:“吾常以裴十四器识真纯,不入浮薄之伍,观此议
论,本态露矣。”切齿含怒。柳璨闻全忠言,寻希旨罢枢相位,和陵祔享,拜尚
书左仆射。五月,责授朝散大夫、登州刺史,寻再贬泷州司户。六月十一日,行
及滑州,全忠遣人杀之于白马驿,投尸于河,时年六十五。
史臣曰:晋卿谨身莅事,足为纯臣,避寇全忠,固彰大节。然博达精审,岂
不知宽猛之道哉!奉林甫之旨,顺胥吏之意,悦附张倚,欺罔时君。生为重臣,
谄林甫之势也;殁改美谥,引元载之恩焉。或言晋卿不为巧宦者,诚不信也。冕
力赞中兴,名居大位,奉公抱义,可以致身;卖官度僧,是何为政?及其老也,
贪冒尤深。遵庆学术贞明,为国忠所出;恭俭谨密,遇萧华素知。位重行纯,老
而弥笃,彼二公固有惭德。向克荷堂构,不坠门风。枢因盗而振,盗憎而亡,宜
哉!君子守道远刑,盖虑此也。
赞曰:奥矣晋卿,贪哉裴冕。遵庆父子,及之者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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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5:37 | 显示全部楼层

○鲁炅 裴茙 来瑱 周智光

鲁炅,范阳人也。身长七尺余,涉猎书史。天宝六年,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引
为别奏。颜真卿为监察御史,使至陇右,翰尝设宴,真卿谓翰曰:“中丞自郎将
授将军,便登节制,后生可畏,得无人乎?”炅时立在阶下,翰指炅曰:“此人
后当为节度使矣。”后以陇右破吐蕃跳荡功,累授右领军大将军同正员,赐紫金
鱼袋。
禄山之乱,选任将帅。十五载正月,拜炅上洛太守,未行,迁南阳太守、本
郡守捉,仍充防御使。寻兼御史大夫,充南阳节度使,以岭南、黔中、山南东道
子弟五万人屯叶县北,滍水之南,筑栅,四面掘壕以自固。至五月,贼将武令
珣、毕思琛等来击之,众欲出战,炅不许。贼于营西顺风烧烟,营内坐立不得,
横门扇及木争出,贼矢集如雨,炅与中使薛道等挺身遁走,余众尽没。岭南节度
使何履光、黔中节度使赵国珍、襄阳太守徐浩未至,裨将岭南、黔中、荆襄子弟
半在军,多怀金银为资粮,军资器械尽弃于路如山积。至是贼徒不胜其富。炅收
合残卒,保南阳郡,为贼所围。寻而潼关失守,贼使哥舒翰招之,不从。又使伪
将豫州刺史武令珣等攻之,累月不能克。武令珣死,又令田承嗣攻之。颍川太守
来瑱、襄阳太守魏仲犀合势救之。犀使弟孟驯为将,领兵至明府桥,望贼而走,
众遂大败。炅城中食尽,煮牛皮筋角而食之,米斗至四五十千,有价无米,鼠一
头至四百文,饿死者相枕藉。肃宗使中官将军曹日昇来宣慰,路绝不得入。日昇
请单骑入致命,仲犀曰:“不可,贼若擒吾敕使,我亦何安!”颜真卿适自河北
次于襄阳,谓仲犀曰:“曹使既果决,不顾万死之地,何得沮之!纵为贼所获,
是亡一使者;敬得入城,则万人之心固矣。公何爱焉?”中官冯廷环曰:“将军
必能入,我请以两骑助之。”日昇又自有傔骑数人,仲犀又以数骑共十人同行。
贼徒望见,知其骁锐,不敢逼。日昇既入城,炅众初以为望绝,忽有使来宣命,
皆踊跃一心。日昇以其十人至襄阳取粮,贼虽追之,不敢击,遂以一千人取音声
路运粮而入,贼亦不能遏,又得相持数月。
炅在围中一年,救兵不至,昼夜苦战,人相食。至德二年五月十五日,率众
持满传矢突围而出南阳,投襄阳。田承嗣来追,苦战二日,杀贼甚众。贼又知其
决死,遂不敢逼,朝廷因除御史大夫、襄阳节度使。时贼志欲南侵江、汉,赖炅
奋命扼其冲要,南夏所以保全。十月,王师收两京,承嗣、令珣等奔于河北。南
阳遭大乱之后,距邓州二百里,人烟断绝,遗骸委积于墙堑间。
十二月,策勋行赏。诏曰:“特进、太仆卿、南阳郡守、兼御史大夫、权知
襄阳节度事、上柱国、金乡县公鲁炅,蕴是韬略,副兹节制,竭节保邦,悉心陷
敌。表之旗帜,分以土田。可开府仪同三司、兼御史大夫,封岐国公,食实封二
百户,兼京兆尹。”
乾元元年,兼郑州刺史,充郑、陈、颍、亳等州节度使。上元二年,为淮西
襄阳节度使、邓州刺史。十月,与朔方节度使司徒郭子仪、河东节度使太尉李光
弼等九节度同围安庆绪于相州。炅领淮西、襄阳节度行营步卒万人、马军三百,
以李抱玉为兵马使,炅分界知东面之北。二年六月六日,贼将史思明自范阳来救,
战于安阳河北,王师不利,炅中流矢奔退。时诸节度以回纥战败,因而退散,尽
弃军粮器械,所过虏掠,炅兵士剽夺尤甚,人因惊怨。五日,至新郑县,闻郭子
仪已整众屯谷水,李光弼还太原,炅忧惧,仰药而卒。
裴茙,以门荫入仕,累迁京兆府司录参军。来瑱镇陕州,引为判官;瑱移襄
州,又为瑱行军司马,瑱遇之甚厚。及瑱淮西之败,逗留不行,茙密表闻奏。朝
廷以瑱掌重兵,恶之,密诏以茙代瑱为襄州刺史,充防御使。茙本镇谷城,及受
密命,乃率麾下二千人赴襄阳。时瑱亦奉诏依旧任,瑱遂设具于江津以俟之。茙
初声言假道入朝,及见瑱,即云奉代,且欲视事。瑱报曰:“瑱已奉恩命复任此。”
茙惶惑,喻其麾下曰:“此言必妄。”遂引射瑱军,因与瑱兵交战,茙大败,士
卒死伤殆尽。茙走还谷城旧营,瑱追擒之。朝旨务安汉南,乃归咎于茙。宝应元
年七月,敕曰:“前襄州刺史裴茙,性本顽疏,行惟狂悖。顷因试用,爰委军戎,
守在要冲,无闻方略。所以申命来瑱,重抚汉南,即宜奔赴阙廷,谢其旷职。而
乃顾惜名位,轻图异端,诬构忠良,妄兴兵甲。遽令追召,敢欲逗留,是有无君
之心,不唯罔上之罪。又转输之物,军国所资,擅为费用,其数甚广。据其抵犯,
合置严诛。但自朕登极已来,屡施恩宥,肆诸朝市,所未忍为。宜宽殊死之刑,
俾就投荒之谪,宜除名,长流费州。”
茙器局轻褊,初兴师徒,给用无节。及败挠,迟回赴召,将至京师,会有是
命。既行,至蓝田驿,赐自尽。
来瑱,邠州永寿人也。父曜,起于卒伍。开元十八年,为鸿胪卿同正员、安
西副都护、持节碛西副大使、四镇节度使,后为右领军大将军、仗内五坊等使,
名著西陲。宝应元年,以子贵,赠太子太保。
瑱少尚名节,慷慨有大志,颇涉书传。天宝初,四镇从职。十一载,为左赞
善大夫、殿中侍御史,充伊西、北庭行军司马。玄宗诏朝臣举智谋果决、才堪统
众者各一人。拾遗张镐荐瑱有纵横之略,临事能断,堪当御悔之任。丁母忧,以
孝闻。
安禄山反,张垍复荐之,起复兼汝南郡太守,未行,改颍川太守。贼攻之。
城中积粟素多,瑱缮修有备。贼继至城下,瑱亲射之,无不应弦而毙。贼使降将
毕思琛招瑱,琛即瑱父曜故将,城下拜泣吊瑱,瑱不应。前后杀贼颇众,咸呼瑱
为“来嚼铁”。以功加银青光禄大夫,摄御史中丞、本郡防御使及河南淮南游奕
逐要招讨等使。鲁炅败于叶县,退守南阳,乃以瑱为南阳太守、兼御史中丞,充
山南东道节度防御处置等使以代炅。寻以嗣虢王巨为御史大夫、河南节度使,因
奏炅守南阳,诏各复本位。贼攻围南阳累月,瑱分兵与襄阳节度使魏仲犀救之。
犀遣弟孟驯将兵至明府桥,望风败走,贼追蹙,大败而还。兵素少,遇败,人情
恟惧,瑱绥抚训练,贼不能侵。诏为淮南西道节度使。收复两京,与鲁炅同制
加开府仪同三司、兼御史大夫,封颍国公,食实封二百户,余如故。
乾元元年,召为殿中监。二年,初除凉州刺史、河南节度经略副大使。未行,
属相州官军为史思明所败,东京震骇。元帅司徒郭子仪镇谷水,乃以瑱为陕州刺
史,充陕、虢等州节度,并潼关防御、团练、镇守使。乾元三年四月十三日,襄
州军将张维瑾、曹玠率众谋乱,杀刺史史翙。以瑱为襄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充
山南东道襄、邓、均、房、金、商、随、郢、复十州节度观察处置使。
上元三年,肃宗召瑱入京。瑱乐襄州,将士亦慕瑱之政,因讽将吏、州牧、
县宰上表请留之,身赴诏命,行及邓州,复诏归镇。肃宗闻其计而恶之。后吕諲、
王仲昇及中官皆言瑱布恩惠,惧其得士心,以瑱为邓州刺史,充山南东道襄、邓、
唐、复、郢、随等六州节度,余并如故。俄而淮西节度王仲昇与贼将谢钦让战于
申州城下,为贼所虏。初,仲昇被围累月,吕諲病于江陵,瑱在襄州,又恐仲昇
构己,遂顾望不救。及师出,仲昇已没。裴茙频表陈瑱之状,谋夺其位,称“瑱
善谋而勇,崛强难制,宜早除之,可一战而擒也。”肃宗然之,遂以瑱检校户部
尚书、兼御史大夫、安州刺史,充淮西申、安、蕲、黄、光、沔节度观察,兼河
南陈、豫、许、郑、汴、曹、宋、颍、泗十五州节度观察使,外示尊崇,实夺其
权也。加裴茙兼御史中丞、襄邓等七州防御使以代之。瑱惧不自安,上表称“淮
西无粮馈军,臣去秋种得麦,请待收麦毕赴上”,复讽属吏请留之。裴茙于商州
召募,以窥去就。
宝应元年五月,代宗即位,因复授瑱襄州节度、奉义军渭北兵马等使,官如
故,潜令裴茙图之。其月十九日,裴茙率众浮汉江而下。日暮,候者白瑱,谋于
帐下,副使薛南阳曰:“尚书奉诏留镇,裴茙以兵代,是无名也。且茙之智勇,
非尚书敌也,众心归尚书,不归于茙。彼若乘我之不虞,今夕而至,直烧城市,
我众必惧而乱,彼乘乱而击,则可忧也。若及明而至,尚书破之必矣。”翌日平
明,茙督军士五千列于谷水北,瑱以兵逆之,登高而阵,呼茙将士告之曰:“尔
何事来?”曰:“尚书不受命,谨奉中丞伐罪人。若尚书受替,谨当释兵。”瑱
曰:“恩制复除瑱此州。”及取告身敕书以示,茙军皆曰:“伪也。承命讨君,
岂千里空归,富贵在于今日。”遂争射之。瑱奔归旗下,薛南阳曰:“事急矣,
请以三百骑为奇兵,尚书勿与之战。”两军相见,遂以麾下旁万山而出其背,表
里夹击,茙军大败,投水而死,杀获殆尽。茙及弟荐脱身北走,妻子并为瑱所擒,
瑱甚厚抚之。因抗表谢罪。擒茙于申口,送至京师,长流费州,赐死于蓝田故驿。
八月,瑱入朝谢罪,代宗特宠异之,迁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依前
山南东道节度、观察等使,代左仆射裴冕充山陵使。时中官骠骑大将军程元振居
中用事,发瑱言涉不顺,王仲昇贼平来归,证瑱与贼合,故令仲昇陷贼三年。代
宗含怒久之,因是下诏曰:
《春秋》之义,贵在于必书;君臣之间,法存于无赦。沮劝式遵于前典,进
退莫匪于至公,恶稔既彰,明罚难贷。开府仪同三司、行兵部尚书、中书门下平
章事、充山南东道节度观察处置等使、上柱国、颍国公来瑱,谬当任用,素乏器
能,亟历班荣,累经节制。莅职蔑闻于成绩,登朝虚美于崇名。顷者分阃颁条,
久淹江、汉。或频征不至,或移镇迟留,实乖堂陛之仪,爰及干戈之忿。朕以旧
臣宿将,道在含弘,会其来庭,用甄后效。超登宰辅,光拜夏卿,列在三台,掩
其一眚。山陵先远,事委近臣,谋谟素阙于大猷,卜祝颇闻于私议。实亏周慎,
且间枢言,何以辅弼鼎司,仪刑簪绂?据其所犯,合置殊科。以尝侍轩闼,用存
宽免之辜;缅范旧章,兼膺黜削之谴。其身官爵,一切削除。
宝应二年正月,贬播州县尉员外置。翌日,赐死于鄠县,籍没其家。瑱之被
刑也,门客四散,掩于坎中。校书郎殷亮后至,独哭于尸侧,货所乘驴以备棺衾,
夜诣县令长孙演以情告之,演义而从之。亮夜葬而祭,走归京师。代宗既悟元振
之诬构,积其过而配流溱州。
先是,瑱行军司马庞充统兵二千人赴河南,至汝州,闻瑱死,将士鱼目等回
兵袭襄州,左兵马使李昭御之,奔房州。昭及薛南阳与右兵马使梁崇义不叶相图,
为崇义所杀。朝廷授崇义节度使、兼御史中丞以代瑱。崇义瑱立祠,四时拜飨,
不居瑱厅及正堂视事,于东厢下构一小室而寝止,抗疏哀请收葬,优诏许之。广
德元年,追复官爵。
周智光,本以骑射从军,常有戎捷,自行间登偏裨。宦官鱼朝恩为观军容使,
镇陕州,与之昵狎。朝恩以扈从功,恩渥崇厚,奏请多允,屡于上前赏拔智光,
累迁华州刺史、同华二州节度使及潼关防御使,加检校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
永泰元年,吐蕃、回纥、党项蔷、浑、奴束刂十余万众寇奉天、醴泉等县,
智光邀战,破于澄城,收驼马军资万计,因逐贼至鄜州。智光与杜冕不协,遂杀
鄜州刺史张麟,坑杜冕家属八十一人,焚坊州庐舍三千余家。惧罪,召不赴命。
朝廷外示优容,俾杜冕使梁州,实避仇也。
永泰二年十二月,智光专杀前虢州刺史、兼御史中孙庞充。充方居縗绖,潜
行,智光追而斩之。又劫诸节度使进奉货物及转运米二万石,据州反。智光自鄜
坊专杀,朝廷患之,遂聚亡命不逞之徒,众至数万,纵其剽掠,以结其心。初,
与陕州节度使皇甫温不协,监军张志斌自陕入奏,智光馆给礼慢,志斌责其不肃。
智光大怒曰:“仆固怀恩岂有反状!皆由尔鼠辈作福作威,惧死不敢入朝。我本
不反,今为尔作之。”因叱下斩之,脔其肉以饲从者。时淮南节度使、检校右仆
射崔圆入觐,方物百万,智光强留其半。举选之士竦骇,或窃同州路以过,智光
使部将邀斩于乾坑店,横死者众。优诏以智光为尚书左仆射,遣中使余元仙持告
身以授之。智光受诏慢骂曰:“智光有数子,皆弯弓二百斤,有万人敌,堪出将
入相。只如挟天子令诸侯。天下只有周智光合作。”因历数大臣之过。元仙股怵,
智光增绢百匹遣之。于州郭置生祠,俾将吏百姓祈祷。
大历二年正月,密诏关内河东副元帅、中书令郭子仪率兵讨智光,许以便宜
从事。时同、华路绝,上召子仪女婿工部侍郎赵纵受口诏付子仪,纵裂帛写诏置
蜡丸中,遣家童间道达焉。子仪奉诏将出师,华州将士相顾携贰。智光大将李汉
惠自同州以其所管降子仪。贬智光为澧州刺史,散官勋封如故。乃听将一百人随
身,便路赴任,其所部将士官吏,一无所问。乃以兵部侍郎张仲光为华州刺史、
兼御史大夫、潼关防御使;又以大理卿敬括为同州刺史、兼御史大夫、长春宫等
使。是日,智光为帐下将斩首,并子元耀、元干等二人来献。丁卯,枭智光首于
皇城之南街,二子腰斩以示众。判官监察御史邵贲、都虞候蒋罗汉并伏诛,余党
各以亲疏准法定罪。命有司具仪奏告太清宫、太庙、七陵。时淮西节度使李忠臣
入观,次潼关,闻智光阻兵,驻所部将往御之。及智光死,忠臣进兵入华州大掠,
自赤水至潼关二百里间,畜产财物殆尽,官吏至有著纸衣或数日不食者。
史臣曰:尝读《李陵传》,战败不能死,屈节降虏庭,君不得为忠臣,母不
得为孝子,每长叹久之。炅收滍水败众,守南阳孤城,每蹈危机,竟效死节,
料敌虽非其良将,事君不失为忠臣。茙浮躁无行,狂悖用兵,宜其死矣。瑱善军
政,得士心,庶几干城御侮者哉!始固名位,为裴茙巧言;终归朝廷,遭元振诬
构。赐死之辜匪辨,用刑之道不明。致旧将立祠,门吏偷葬,出将入相,一至于
斯,惜哉!智光狂悖,不足与论。
赞曰:鲁炅竭节,来瑱枉死。裴茙凶人,智光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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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器 赵国珍 崔瓘 敬括 韦元甫 魏少游 卫伯玉 李承

崔器,深州安平人也。曾祖恭礼,状貌丰硕,饮酒过斗。贞观中,拜驸马都
尉,尚神尧馆陶公主。父肃然,平阴丞。
器有吏才,性介而少通,举明经,历官清谨。天宝六载,为万年尉,逾月拜
监察御史。中丞宋浑为东畿采访使,引器为判官;浑坐赃流贬岭南,器亦随贬。
十三年,量移京兆府司录,转都官员外郎,出为奉先令。逆胡陷西京.器没于贼,
仍守奉先。居无何,属贼党同罗叛贼,长安守将安守忠、张通儒并亡匿。又渭上
义兵起,一朝聚徒数万,器惧,所受贼文牒符敕,一时焚之,榜召义师,欲应渭
上军。及渭上军破,贼将崔乾祐先镇蒲、同,使麾下骑三十人捉器,器遂北走灵
武。
器素与吕諲善,諲引为御史中丞、兼户部侍郎。从肃宗至凤翔,加礼仪使。
克复二京,为三司使。器草仪注,驾入城,令陷贼官立于含元殿前,露头跣足,
抚膺顿首请罪,以刀杖环卫,令扈从群官宰臣已下视之。及收东京,令陈希烈已
下数百人如西京之仪。器性阴刻乐祸,残忍寡恩,希旨奏陷贼官准律并合处死。
肃宗将从其议。三司使、梁国公李岘执奏,固言不可,乃六等定罪,多所原宥,
唯陈希烈、达奚珣斩于独柳树下。后萧华自相州贼中仕贼官归阙,奏云:“贼中
仕官等重为安庆绪所驱,胁至相州,初闻广平王奉宣恩命,释放陈希烈已下,皆
相顾曰:‘我等国家见待如此,悔恨何及。’及闻崔器议刑太重,众心复摇。”
肃宗曰:“朕几为崔器所误。”
吕諲骤荐器为吏部侍郎、御史大夫。上元元年七月,器病脚肿,月余疾亟,
瞑目则见达奚珣,叩头曰:“大尹不自由。”左右问之,器答曰:“达奚大尹尝
诉冤于我,我不之许。”如是三日而器卒。
赵国珍,牂柯之苗裔也。天宝中,以军功累迁黔府都督,兼本管经略等使。
时南蛮阁罗凤叛,宰臣杨国忠兼剑南节度,遥制其务,屡丧师徒。中书舍人张渐
荐国珍有武略,习知南方地形,国忠遂奏用之。在五溪凡十余年,中原兴师,唯
黔中封境无虞。代宗践祚,特嘉之,召拜工部尚书。大历三年九月,以疾终,赠
太子太傅。
崔瓘,博陵人也。以士行闻,莅职清谨。累迁至澧州刺史,下车削去烦苛,
以安人为务。居二年,风化大行,流亡襁负而至,增户数万。有司以闻,优诏特
加五阶,至银青光禄大夫,以甄能政。迁潭州刺史、兼御史中丞,充湖南都团练
观察处置使。瓘到官,政在简肃,恭守礼法。将吏自经时艰,久不奉法,多不便
之。大历五年四月,会月给粮储,兵马使臧玠与判官达奚覯忿争,覯曰:“今幸
无事。”玠曰:“有事何逃?”厉色而去。是夜,玠遂构乱,犯州城,以杀达奚
覯为名。瓘惶遽走,逢玠兵至,遂遇害。代宗闻其事,悼惜久之。
敬括,河东人也。少以文词称。乡举进士,又应制登科,再迁右拾遗、内供
奉、殿中侍御史。天宝末,宰臣杨国忠出不附己者,括以例为果州刺史。累迁给
事中、兵部侍郎、大理卿。性深厚。志尚简淡,在职不务求名,因循而已。大历
初,叛臣周智光伏诛,诏选循良为近辅,以括为同州刺史。岁余,入为御史大夫。
迟重推诚于下,未尝以私害公,士颇称焉;而从容养望,不举纲纪,士亦以此少
之。大历六年三月卒。
韦元甫,少修谨,敏于学行。初任滑州白马尉,以吏术知名。本道采访使韦
涉深器之,奏充支使,与同幕判官员锡齐名。元甫精于简牍,锡详于讯覆,涉推
诚待之,时谓“员推韦状。”元甫有器局,所莅有声,累迁苏州刺史、浙江西道
都团练观察等使。大历初,宰臣杜鸿渐首荐之,征为尚书右丞。会淮南节度使缺,
鸿渐又荐堪当重寄,遂授扬州长史、兼御史大夫、淮南节度观察等使。在扬州三
年,政尚不扰,事亦粗理。大历六年八月,以疾卒于位。
魏少游,钜鹿人也。早以吏干知名,历职至朔方水陆转运副使。肃宗幸灵武,
杜鸿渐等奉迎,留少游知留后,备宫室扫除之事。少游以肃宗远离宫阙,初至边
藩,故丰供具以悦之。将至灵武,少游整骑卒千余,干戈耀日,于灵武南界鸣沙
县奉迎,备威仪振旅而入。肃宗至灵武,殿宇御幄,皆象宫闱,诸王、公主各设
本院,饮食进御,穷其水陆。肃宗曰:“我至此本欲成大事,安用此为!”命有
司稍去之。累迁卫尉卿。乾元二年十月,议率朝臣马以助军,少游与汉中郡王瑀
沮其议,上知之,贬渠州长史。后为京兆尹,请中书门下及两省五品已上、尚书
省四品已上、诸司正员三品已上、诸王、驸马中期周已上亲及女婿外甥,不得任
京兆府判官、畿令、赤县丞簿尉,敕从之。迁刑部侍郎。
大历二年四月,出为洪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充江南西道都团练观察等使。
四年六月,封赵国公。贾明观者,本万年县捕贼小胥,事刘希暹,恃鱼朝恩之势,
恣行凶忍,毒甚豺虺。朝恩、希暹既诛,元载当权,纳明观奸谋,容之,特令江
西效力。明观未出城,百姓万众聚于城外,皆怀砖石候之,期投击以快意。载闻
之,特令所由吏拥百姓入城内,由是获免。在洪州二年,少游为观察使,承元载
意苟容之。及路嗣恭代少游,到州,即日杖杀,识者以是减魏之名,多路之政。
大历六年三月己未卒于官,赠太师。
少游居职,缘饰成务,有规检,善任人,果于集事。前后四领京尹,虽无鹤
赫之名,而龊龊廉谨,有足称者。
卫伯玉,有膂力,幼习艺。天宝中杖剑之安西,以边功累迁至员外诸卫将军。
肃宗即位,兴师靖难,伯玉激愤,思立功名,自安西归长安。初为神策军兵马使
出镇。乾元二年十月,逆贼史思明遣伪将李归仁铁骑三千来犯,伯玉以数百骑于
疆子坂击破之,积尸满野,虏马六百匹,归仁与其党东走。以功迁右羽林军大将
军,知军事。转四镇、北庭行营节度使。献俘百余人至阙下,诏解缚而赦之,迁
伯玉神策军节度。上元二年二月,史思明领众西下图长安,史朝义率其党夜袭陕
州。伯玉以兵逆击,大破贼于永宁。贼退,进位特进,封河东郡公。
广德元年冬,吐蕃寇京师,乘舆幸陕。以伯玉有干略,可当重寄,乃拜江陵
尹、兼御史大夫,充荆南节度观察等使。寻加检校工部尚书,封城阳郡王。大历
初,丁母忧,朝廷以王昂代其任,伯玉潜讽将吏不受诏,遂起复以本官为荆南节
度等使,时议丑之。大历十一年二月入觐,以疾卒于京师。
李承,赵郡高邑人,吏部侍郎至远之孙,国子司业畬之第二子也。承幼孤,
晔鞠养之。既长,事兄以孝闻。举明经高第,累至大理评事,充河南采访使郭纳
判官。尹子奇围汴州,陷贼,拘承送洛阳。承在贼庭,密疏奸谋,多获闻达。两
京克复,例贬抚州临川尉。数月除德清令,旬日拜监察御史。淮南节度使崔圆请
留充判官,累迁检校刑部员外郎、兼侍御史。圆卒,历抚州、江州二刺史,课绩
连最。迁检校考功郎中兼江州刺史,征拜吏部郎中。寻为淮南西道黜陟使,奏于
楚州置常丰堰以御海潮,屯田瘠卤,岁收十倍,至今受其利。时梁崇义纵恣倨慢,
朝廷将加讨伐。李希烈揣知之,上表数崇义过恶,请率先诛讨。上悦之,每对朝
臣多称希烈忠诚。承自黜陟回,因奏之曰:“希烈将兵讨伐,必有微勋,但恐立
功之后,纵恣跋扈,不禀朝宪,必劳王师问罪。”上初未之信。无几,希烈既平
崇义,果有不顺之迹,上思承言,故骤加擢用。建中二年七月,拜同州刺史、河
中尹、晋绛都防御观察使。九月,转襄州刺史、山南东道节度观察盐铁等使。希
烈既破崇义,拥兵襄州,遂有其地。朝廷虑不受命,欲以禁兵送承,承请单骑径
行。既至,希烈处承于外馆,迫胁万态,承恬然自安,誓死王事。希烈不能屈,
遂剽虏阖境所有而去,襄、汉为之空。承治之一年,颇得完复。
初,希烈虽归蔡州,留将校等于襄州守当时所掠得财帛什物等,后使襄、汉,
往来不绝。承亦使腹心臧叔雅往来许、蔡,厚结希烈腹心周曾、王玢、姚憺等。
及曾等谋杀希烈,以众归朝,多承首建谋也。累赐密诏褒美之。承寻改检校工部
尚书,兼潭州刺史、湖南都团练观察使。建中四年七月,卒于位,年六十二,赠
吏部尚书。承少有雅望,至其从官,颇以贞廉才术见称于时。
史臣曰:自古酷吏滥刑,幸免者多矣,苟无强魂为祟,沮议者惑焉。器深文
乐祸,居官令终,非达奚诉冤,无以显其阴责矣。国珍守黔溪,瓘修礼法,括推
诚驭下,元甫为政宽简,少游规检集事,皆可称者。伯玉破敌立功,足为猛士,
丁忧冒宠,终是武夫。承忠悫谋议,勤劳尽瘁,方之者鲜矣。
赞曰:崔器深文,达奚作祟。七子伊何?李承为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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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宗代宗诸子(肃宗十三子 代宗二十子)

越王亻系 承天皇帝倓 卫王佖 彭王仅 兖王僴 泾王侹 郓王
荣 襄王僙 杞王倕 召王偲 恭懿太子佋 定王侗 淮阳王僖 昭靖太
子邈 均王遐 睦王述 丹王逾 恩王连 韩王迥 简王遘 益王乃 隋王迅
荆王选 蜀王溯 忻王造 韶王暹 嘉王运 端王遇 循王遹 恭王通 原王逵
雅王逸
肃宗皇帝十四子:章敬皇后生代宗皇帝,宫人孙氏生越王亻系,张氏生承天
皇帝,王氏生卫王佖,陈婕妤生彭王仅,韦妃生兖王僴,张美人生泾王侹,
裴昭仪生襄王僙,段婕妤生杞王倕,崔妃生召王偲,张皇后生恭懿太子佋、
定王侗,宫人生郓王荣、宋王僖。
越王亻系,本名儋,肃宗第二子也。天宝中,封南阳郡王,授特进。至德二
年十二月,进封赵王。乾元二年三月,九节度之兵溃于河北,史思明僣号于相州,
王师未集,朝廷震骇。诏以李光弼握兵关东以代子仪。光弼请以亲贤统师,七月,
诏曰:
握兵之要,古先为重;命帅之道,心膂攸凭。是知靖难夷凶,必资于金革;
总戎授律,实仗于亲贤。盖将底宁邦家,保息黎献者矣。朕以薄德,缵承鸿绪,
往属元凶暴乱,中夏不宁。上凭宗社之灵,下藉熊罴之力,由是廓清咸、洛,拯
此生人。顷以河朔残妖,尚稽天讨,蛇豕窃依于城堡,涂炭久被于齐氓,朕为人
父母,宁忘闵念。虽好生息战,每冀其归降;而余孽昧恩,靡闻于悔祸。所以轩
后亲征于獯鬻,周文致役于昆夷,古之用兵,盖非获已。赵王亻系幼禀异操,夙
怀韬略,负东平之文学,蕴任城之智勇。性惟忠孝,持爱敬以立身;志尚权谋,
有经通之远智。知子者父,方有属于维城;择能而授,俾克申于戎律。且凶徒啸
聚,颇历岁时,恶既贯盈,理当扑灭。君亲有命,可不敬乎!俾展龙豹之韬,永
清枭獍之类。可充天下兵马元帅,仍令司空、兼侍中、蓟国公光弼副知节度行营
事。应缘军司署置,所司准式。
九月,史思明陷洛阳,光弼以副元帅董兵守河阳,王不出京师。十月,下诏
车驾亲征,谏官论奏乃止;王请行,不许。三年四月,改封越王。宝应元年四月,
肃宗寝疾弥留。皇后张氏与中官李辅国有隙,因皇太子监国,谋诛辅国,使人以
肃宗命召太子入宫。皇后谓太子曰:“贼臣辅国,久典禁军,四方诏令,皆出其
口。顷矫制命,逼徙圣皇。今圣体弥留,心怀怏怏,常忌吾与汝。又闻射生内侍
程元振结托黄门,将图不轨,若不诛之,祸在顷刻。”太子泣而对曰:“此二人
是陛下勋旧内臣,今圣躬不康,重以此事惊挠圣虑,情所难任。若决行此命,当
出外徐图之。”后知太子难与共事,乃召亻系谓之曰:“皇太子仁惠,不足以图
平祸难。”复以除辅国谋告之,曰:“汝能行此事乎?”亻系曰:“能。”后令
内谒者监段恒俊与越王谋,召中官有武勇者二百余人,授甲于长生殿。是月乙丑,
皇后矫诏召太子,程元振伺知之,告辅国。元振握兵于凌霄门候之,太子既至,
以难告。太子曰:“必无此事。圣恙危笃,吾岂惧死不赴召乎?”元振曰:“为
社稷计,行则祸及矣。”遂以兵护太子匿于飞龙厩。丙寅夜,元振、辅国勒兵于
三殿前,收捕越王及同谋内侍朱光辉、段恒俊等百余人。禁系幽皇后于别殿,侍
者十数人随之。是日,皇后、越王俱为辅国所害
亻系子:建、逌、逾。建,建中元年十一月,封武威郡王,授殿中监同正员;
逌封兴道郡王,授殿中监同正员;逾封齐国公,光禄卿同正员。
承天皇帝倓,肃宗第三子也。天宝中,封建宁郡王,授太常卿同正员。英
毅有才略,善射。禄山之乱,玄宗幸蜀,倓兄弟典亲兵扈从。车驾渡渭,百姓
遮道乞留太子,太子谕之曰:“至尊奔播,吾不忍违离左右,俟吾见上奏闻。”
倓于行宫谓太子曰:“逆胡犯顺,四海分崩,不因人情,何以兴复?夫有国家
者,大孝莫若存社稷。今从至尊入蜀,则散关已东,非皇家所有,何以维属人情?
殿下宜购募豪杰,暂往河西,收拾戎马,点集防边将卒,不下十万人,光弼、子
仪,全军河朔,谋为兴复,计之上也。”广平王亦赞成之,于是令李辅国奏闻。
玄宗欣然听纳,乃分从官、士卒以遣之。时败卒胆破,兵仗不完,太子既北上,
渡渭,一日百战。倓自选骁骑数百卫从,每苍黄颠沛之际,血战在前。太子或
过时不得食,倓涕泗不自胜,上尤怜之,军士属目归于倓。至灵武,太子即
帝位。广平既为元子,欲以倓为天下兵马元帅。侍臣曰:“广平王冢嗣,有君
人之量。”上曰:“广平地当储贰,何假更为元帅?”左右曰:“广平今未册立,
艰难时人尤属望于元帅。况太子从曰抚军,守曰监国。今之元帅,抚军也,广平
为宜。”遂以广平为元帅,倓典亲军,李辅国为元帅府司马。
时张良娣有宠,倓性忠謇,因侍上屡言良娣颇自恣,辅国连结内外,欲倾
动皇嗣。自是,日为良娣、辅国所构,云“建宁恨不得兵权,颇畜异志。”肃宗
怒,赐倓死。既而省悟,悔之。
明年冬,广平王收复两京,遣判官李泌入朝献捷。泌与上有东宫之旧,从容
语及建宁事,肃宗改容谓泌曰:“倓于艰难时实得气力,无故为下人之所间,
欲图害其兄,朕以社稷大计,割爱而为之所也。”泌对曰:“尔时臣在河西,岂
不知其故。广平兄弟,天伦笃睦,至今广平言及建宁,则呜咽不已。陛下之言,
出于谗口也。”帝因泣下曰:“事已及此,无如之何!”泌因奏曰:“臣幼稚时
念《黄台瓜辞》,陛下尝闻其说乎?高宗大帝有八子,睿宗最幼。天后所生四子,
自为行第,故睿宗第四。长曰孝敬皇帝,为太子监国,而仁明孝悌。天后方图临
朝,乃鸩杀孝敬,立雍王贤为太子。贤每日忧惕,知必不保全,与二弟同侍于父
母之侧,无由敢言。乃作《黄台瓜辞》,令乐工歌之,冀天后闻之省悟,即生哀
愍。辞云:‘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犹尚可,
四摘抱蔓归。’而太子贤终为天后所逐,死于黔中。陛下有今日运祚,已一摘矣,
慎无再摘。”上愕然曰:“公安得有是言!”时广平王立大功,亦为张皇后所忌,
潜构流言,泌因事讽动之。
及代宗即位,深思建宁之冤,追赠齐王。大历三年五月,诏曰:“故齐王
倓,承天祚之庆,保鸿名之光。降志尊贤,高才好学,艺文博洽,智略宏通。断
必知来,谋皆先事,识无不达,理至逾精。乃者寇盗横流,銮舆南幸。先圣以宸
扆之恋,将侍君亲;惟王以宗庙之重,誓宁家国。克协朕志,载符天时,立辨群
议之非,同献五原之计。中兴之盛,实藉奇功。景命不融,早从厚穸,天伦之爱,
震惕良深。流涕追封,胙于东海,顷加表饰,未极哀荣。夫以参旧邦再造之勤,
成天下一家之业,而存未峻其等,殁未尊其称,非所以旌徽烈,明至公也。朕以
眇身,缵膺大宝,不及让王之礼,莫申太弟之嗣,所怀靡殚,邈想逾切,非常之
命,宠锡攸宜。敬用追谥曰承天皇帝,与兴信公主第十四女张氏冥婚,谥曰恭顺
皇后。有司准式,择日册命,改葬于顺陵,仍祔于奉天皇帝庙,同殿异室焉。”
卫王佖,肃宗第四子。天宝中,封西平郡王,授殿中监同正员。早薨。宝
应元年五月,追赠卫王。
彭王仅,肃宗第五子。天宝中,封新城郡王,授鸿胪卿同正员。至德二年十
二月,进封彭王。乾元二年冬,史思明再陷河洛,关东用兵,人情震惧,群臣请
以亲王遥统兵柄。三年四月诏曰:
古之哲王,宅中御宇,莫不内封子弟,外建藩维。故周称百代,抑闻麟趾之
美;汉命六官,亦树犬牙之制。历考前载,率由旧章。朕以薄德,缵承鸿绪,属
豺狼未殄,金革犹虞。赖文武荩臣,协心同德,庶克清于玄昆,期永保于皇图。
且授钺分符,义已先于用武;又维城作翰,道方弘于建亲。咨尔分阃之崇,成予
磐石之固。彭王仅等,银潢毓庆,璿萼分辉,忠孝禀于天成,文武称其备用。今
三秦之地,万国来庭,诚宜列皇子以建封,崇懿藩而制胜,是资固本,委以临戎。
彭王仅可充河西节度大使,兖王僴可充北庭节度大使,泾王侹可充陇右节度
大使,杞王倕可充陕西节度大使,兴王佋可充凤翔节度大使。
仅,是岁薨。子镇,授太仆卿同正员,封常山郡王。
兖王僴,肃宗第六子。母韦妃,刑部尚书坚之妹。肃宗在东宫,选为太子
妃,生僴及永和公主。坚后为李林甫诬构被诛,太子惧,奏请与妃离异,于别
宫安置,僴,天宝中封颍川郡王,授太子詹事同正员。至德二年十二月,进封
兖王。乾元三年,领北庭节度大使。宝应元年薨。
泾王侹,肃宗第七子。天宝中,封东阳郡王,授光禄卿同正员。至德二载
十二月,进封泾王。乾元三年,领陇右节度大使。兴元元年薨。
郓王荣,肃宗第八子。天宝中,封灵昌郡王。早世。宝应元年五月,追赠郓
王。
襄王僙,肃宗第九子。至德二载十二月,封襄王。贞元七年正月薨。
杞王倕,肃宗第十子。母段婕妤,贞元六年六月赠为昭仪。倕,至德二
载封,贞元十四年薨。
召王偲,肃宗第十一子。至德二载十二月封,元和元年薨。
恭懿太子佋,肃宗第十二子。至德二载封兴王。上元元年六月薨。佋,
皇后张氏所生,上尤钟受。后屡危太子,欲以兴王为储贰,会薨而止。七月丁亥,
诏曰:
厚礼所以饰终,易名所以表行。况情钟天属,宠及褒封,载畴加等之美,式
备元储之赠,永怀轸念,有恻彝章。第十二子故兴王佋,毓庆璿源,分华若木,
天资纯孝,神假聪明。河间聚书,幼闻乐善之旨;延陵听乐,早得知音之妙。顷
以暂婴沉瘵,殆积旬时,而资敬益彰,颖晤逾爽。爱亲之恋,言不间于斯须;告
诀之辞,事先符于梦寐。顾惟至性,实切深哀。将胙土析珪,载崇藩翰,闻《诗》
对《易》,爰就琢磨。方冀成立,岂期天丧。瑶英始茂,遽摧于当春;隙驷俄迁,
忽沉于厚夜。兴言痛悼,闵惜良深。宜贲宠于青宫,俾哀荣于玄穸。可赠太子,
谥曰恭懿。应缘丧葬,所司准式,仍令京兆尹刘晏充监护使。
诏宰臣李揆持节册命。十一月,葬于高阳原。其哀册曰:
维上元元年,太岁庚子,六月己未朔,二十六日甲申,皇第十二子、持节凤
翔等四州节度观察大使兴王佋,薨于中京内邸,殡于寝之西阶。粤八月丁亥,
册赠皇太子,庙号恭懿。冬十一月庚寅,诏葬于长安之高阳原,礼也。燕隧开封,
龙辒进辙,陈祖载而就位,俨涂刍以成列。皇帝哀玉林之闷景,悯璿萼之罹霜,
瞻龙綍而增思,怀雁池而永伤。考谥惟古,褒崇有式。爰诏史司,恭宣懿德。其
辞曰:
惟天祚唐,累叶重光,中兴宸景,再纽乾纲。本枝建国,磐石疏疆,克开龙
胤,实曰贤王。骊源孕彩,日干腾芳,深仁广孝,蕴艺含章。秀发童年,惠彰龀
齿,蹈礼知方,承尊叶旨。对日流辩,占凤擅美,鲁、卫后尘,间、平绝轨。胡
孽初构,王师未班,爰从襁褓,载历险艰。爱备中掖,名崇懿藩,居常禀训,动
不违颜。礼及佩觿,朝加分器,胙土延渥,登坛受帅。玉质金声,文经武纬,乐
善为宝,崇儒是贵。浚哲外朗,温文内深,阅书成诵,观乐表音。《五经》在口,
六律谐心,才优艺洽,绝古超今。蛇豕犹梗,寰区未乂。涤虑祈真,焚香演偈。
食去荤血,心依定惠。庶福邦家,俾清凶秽。雾露婴疾,聪明害神,沉瑑始遘,
弥旷盈旬。止虑无扰,发言有伦,在膏方亟,问膳逾勤。云物告征,星辰变象,
楚药无救,秦医莫仗。灵仪窅而上宾,徽音邈其长往。违旧邸于青社,即幽陵于
黄壤。呜呼哀哉!魂气夺兮去何之,精灵存兮孝有思。念君亲之永隔,托梦寐而
来辞。延桂宫而震悼,贯椒壸而缠悲。旌遗芳于碣馆,贲新命于储闱。鸣呼哀哉!
先远戒候,占龟献吉。指鹑野而西临,背凤城而右出。天惨惨而苦雾,山苍苍而
曀日。望驰道而长辞,赴幽涂而永毕。呜呼哀哉!生为宠王兮宸爱所钟,殁追上
嗣兮朝典斯崇。升玉笙于洞府,阅银棨于泉宫。金石谁固,人生有终,简册攸记
兮德音无穷。敢直词于篆美,庶永代而成风。鸣呼哀哉!
佋薨时年八岁。既薨之夕,肃宗、张后俱梦佋有如平昔,拜辞流涕而去。
帝方寝疾,追念过深,故特以储闱之赠宠之。上疾累月方平。
定王侗,肃宗第十三子。亦张后所生,佋之母弟。至德二载,封定王。宝
应初薨,时年甚幼。
宋王僖,肃宗第十四子。初封淮阳王,早夭,追封宋王。
代宗皇帝二十子:睿真皇后沈氏生德宗皇帝,崔妃生昭靖太子,独孤皇后生
韩王迥;余十七王,旧史不载母氏所出。
昭靖太子邈,代宗第二子。宝应元年,封郑王。大历初,代皇太子为天下兵
马元帅。王好读书,以儒行闻。大历九年薨,废朝三日,由是罢元帅之职。上惜
其才早夭,册赠昭靖太子,葬于万年县界。
均王遐,代宗第三子。早夭,贞元八年追封。
睦王述,代宗第四子。大历九年冬,田承嗣谋乱河朔,时郑王居长,典兵师,
不幸薨落,诸王皆幼,多未封建。大臣奏议请封亲王,分领戎师,以威天下。十
年二月,诏曰:
虞、夏之制,诸子疏封;汉、魏以还,十连授律。是用锡珪班瑞,盘石开疆,
信通邑之纪纲,为中都之屏翰。然则旌钺之寄,推择攸难,因亲之任,各膺其命。
第四子述、第五子逾、第六子连、第七子迥、第八子遘、第十三子造、第十四子
暹、第十五子运、第十六子遇、第十七子遹、第十八子通、第十九子逵、第二十
子逸等,并敏茂纯懿,禀于衷诚,温良孝恭,形于进对,动皆合义,居必有常。
可以理众靖人,抚封宣化,而总列城之赋,缮分阃之谋,克勤公家,允辅王室。
今则均茅社之宠,盛槐庭之仪,授钺登车,嗣兹朝典,维城之固,尔其懋哉。述
可封睦王,充岭南节度支度营田、五府经略观察处置等大使;逾可封郴王,充渭
北鄜、坊等州节度大使;连可封恩王;韩王迥可汴、宋等节度观察处置等大使;
遘可封鄜王;造可封忻王,充昭义军节度观察处置等大使;暹可封韶王,运可封
嘉王,遇可封端王,遹可封循王,通可封恭王,逵可封原王,逸可封雅王:仍并
可封开府仪同三司。
是时,皇子胜衣者尽加王爵,不出阁。德宗朝,述为诸王之长。时分命中使
周行天下,求访沈太后,诏以睦王为奉迎太后使,以工部尚书乔琳副之。贞元七
年薨。
丹王逾,代宗第五子。大历十年,封郴王,领渭北鄜坊节度大使。建中四年,
改丹王。元和十五年薨。
恩王连,代宗第六子。大历十年封,元和十二年薨。
韩王迥,代宗第七子。以母宠,既生而受封,虽冲幼,恩在郑王之亚。宝应
元年,封韩王。贞元十二年薨,时年四十七。
简王遘,代宗第八子。大历十年,封鄜王,建中四年,改封简王。元和四年
薨。
益王乃,代宗第九子。大历四年封。
隋王迅,代宗第十子。大历十年封,兴元元年薨。
荆王选,代宗第十一子,早世。建中二年正月,追封荆王,赠开府仪同三司。
蜀王溯,代宗第十二子。大历十四年封。本名遂,建中二年改今名。
忻王造,代宗第十三子。大历十年封,仍领昭义军节度观察大使。元和六年
薨。
韶王暹,代宗第十四子。大历十年封,贞元十二年薨。
嘉王运,代宗第十五子。大历十年封,贞元十七年薨。
端王遇,代宗第十六子。大历十年封,贞元七年薨。
循王遹,代宗第十七子。大历十年封。
恭王通,代宗第十八子。大历十年封。
原王逵,代宗第十九子。大历十年封。大和六年薨。
雅王逸,代宗第二十子。大历十年封,贞元十五年薨。
史臣曰:艳妻破国,孽子败宗。前代英杰之君,率不免于斯累者,何也?良
以爱恶不由于义断,毁誉遽逐于情移。虽申生孝己之仁,卒不能回君父之爱,悲
哉!孝宣皇帝当屯剥之运,收忠义之心,忍行爱子之刑,终宥奸阉之罪,大雅君
子,为之痛心。张后卒以凶终,固其宜矣。
赞曰:床箦之爱,人情易惑。以义制情,哲王令德。李侯悟主,韵谐金石。
褒谥建宁,良堪太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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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5:38 | 显示全部楼层

○严武 郭英乂 崔宁(弟宽 从孙蠡 蠡子荛 从孙黯) 严震 严砺

严武,中书侍郎挺之子也。神气隽爽,敏于闻见。幼有成人之风,读书不究
精义,涉猎而已。弱冠以门荫策名,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奏充判官,迁侍御史。至
德初,肃宗兴师靖难,大收才杰,武杖节赴行在。宰相房琯以武名臣之子,素重
之,及是,首荐才略可称,累迁给事中。既收长安,以武为京兆少尹、兼御史中
丞,时年三十二。以史思明阻兵不之官,优游京师,颇自矜大。出为绵州刺史,
迁剑南东川节度使;入为太子宾客、兼御史中丞。
上皇诰以剑两川合为一道,拜武成都尹、兼御史大夫,充剑南节度使;入为
太子宾客,迁京兆尹、兼御史大夫。二圣山陵,以武为桥道使。无何,罢兼御史
大夫,改吏部侍郎,寻迁黄门侍郎。与宰臣元载深相结托,冀其引在同列。事未
行,求为方面,复拜成都尹,充剑南节度等使。广德二年,破吐蕃七万余众,拔
当狗城。十月,取盐川城,加检校吏部尚书,封郑国公。
前后在蜀累年,肆志逞欲,恣行猛政。梓州刺史章彝初为武判官,及是小不
副意,赴成都杖杀之,由是威震一方。蜀土颇饶珍产,武穷极奢靡,赏赐无度,
或由一言赏至百万。蜀方闾里以征敛殆至匮竭,然蕃虏亦不敢犯境。而性本狂荡,
视事多率胸臆,虽慈母言不之顾。初为剑南节度使,旧相房琯出为管内刺史,琯
于武有荐导之恩,武骄倨,见琯略无朝礼,甚为时议所贬。永泰元年四月,以疾
终,时年四十。
郭英乂,先朝陇右节度使、左羽林军将军知运之季子也。少以父业,习知武
艺,策名河、陇间,以军功累迁诸卫员外将军。至德初,肃宗兴师朔野,英乂以
将门子特见任用,迁陇右节度使、兼御史中丞。既收二京,征还阙下,掌禁兵。
迁羽林军大将军,加特进。以家艰去职。
朝廷方讨史思明,选任将帅,乃起英乂为陕州刺史,充陕西节度、潼关防御
等使,寻加御史大夫,兼神策军节度。代宗即位,加检校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
元帅雍王自陕统诸军讨贼洛阳,留英乂在陕为后殿。东都平,以英乂权为东都留
守。既至东都,不能禁暴,纵麾下兵与朔方、回纥之众大掠都城,延及郑、汝等
州,比屋荡尽。广德元年,策勋加实封二百户,征拜尚书右仆射,封定襄郡王。
恃富而骄,于京城创起甲第,穷极奢靡。与宰臣元载交结,以久其权。
会剑南节度使严武卒,载以英乂代之,兼成都尹,充剑南节度使。既至成都,
肆行不轨,无所忌惮。玄宗幸蜀时旧宫,置为道士观,内有玄宗铸金真容及乘舆
侍卫图画。先是,节度使每至,皆先拜而后视事。英乂以观地形胜,乃入居之,
其真容图画,悉遭毁坏。见者无不愤怒,以军政苛酷,无敢发言。又颇恣狂荡,
聚女人骑驴击球,制钿驴鞍及诸服用,皆侈靡装饰,日费数万,以为笑乐。未尝
问百姓间事,人颇怨之。又以西山兵马使崔旰得众心,屡抑之。旰因蜀人之怨,
自西山率麾下五千余众袭成都,英乂出军拒之,其众皆叛,反攻英乂。英乂奔于
简州,普州刺史韩澄斩英乂首以送旰,并屠其妻子焉。
崔宁,卫州人,本名旰。虽儒家子,喜纵横之术。卫州刺史茹璋授旰符离令,
既罢,久不调,遂客游剑南,从军为步卒,事鲜于仲通。又随李宓讨云南,宓战
败,旰归成都。行军司马崔论见旰,悦其状貌,又以其宗姓厚遇,荐为衙将。历
事崔圆、裴冕。冕遭流谤,朝廷将遣使推按,旰部下截耳称冤,中使奏之。旰亦
赴京师,授司戈,历司阶、折冲郎将军等官。
宝应初,蜀中乱,山贼拥绝县道,代宗忧之。严武荐旰为利州刺史,既至,
山贼遁散,由是知名。严武为剑南节度,赴镇过利州,心欲辟旰为部将,以利非
属部,旰难辄去,俾旰筹之。旰曰:“节度使张献诚见忌,且又好利,诚能重赂
之,旰可以从大夫矣。”武至剑南,遗献诚奇锦珍贝,价兼百金,献诚大悦。武
乃遗献诚书求旰,献诚然之,令旰移疾去郡。旰乃之剑南,武奏为汉州刺史。久
之,吐蕃与诸杂羌戎寇陷西山柘、静等州,诏严武收复。武遣旰统兵西山,旰善
抚士卒,皆愿致死命。始次贼城,周围皆石砾,攻具无所设。唯东南隅环丈之地,
壤土可穴,谍知之以告。旰昼夜穿地道攻之,再宿而拔其城。因拓地数百里,下
城寨数四。番众相语曰:“崔旰,神兵也。”将更前进,以粮尽还师。武大悦,
装七宝舆迎旰入成都,以夸士众,赏赍过厚。
永泰元年五月,严武卒,杜济为西川行军司马,权知军府事。时郭英干为都
知兵马使,郭嘉琳为都虞候,皆请英干兄英乂为节度使。旰时为西山都知兵马使,
与军众共请大将王崇俊为节度使。二奏俱至京师,会朝廷已除英乂,旰使因见英
乂陈其事。英乂至成都,数日,诬杀王崇俊,又召旰还成都。英乂减将健粮赐,
人心怨怒。旰在西山闻之,大恐,乃托备吐蕃,未赴成都。英乂怒,出兵声言助
旰讨吐蕃,其实袭之也。旰家在汉州,英乂迁之成都,通其妾媵。旰知之,转入
深山。英乂自率师攻旰,值天大寒,雪深数尺,英乂士马冻死者数百人,众心离
叛。旰遂出兵拒敌,英乂与之接战,英乂军大败而还,收余兵才千人,归成都,
将卒因多逃散。
初,天宝中,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尝建一使院,院宇甚华丽。及玄宗幸蜀,
尝居之,因为道观,兼写玄宗真容,置之正室。英乂因入观行香,悦其竹树,遂
奏请以仲通旧院为军营,乃移去真容自居之。旰闻之,谓将士曰:“英乂反矣!
不然,何得除毁玄宗真容而自居之?”乃率兵攻成都。英乂出兵于城西门,令柏
茂琳为前军,郭英干为左军,郭嘉琳为后军,与旰战。茂琳等军累败,军人多投
旰。旰令降将统兵与英乂转战,大败之。兵至子城,英乂单骑奔简州,为普州刺
史韩澄所杀。时邛、剑所在起兵相攻,剑南大乱。
永泰二年二月,乃以黄门侍郎平章事杜鸿渐兼成都尹、山南西道剑南东川西
川邛南等道副元帅、剑南西川节度使。鸿渐出骆谷,有谋者曰:“相公驻车阆州,
遥制剑南,数移牒述英乂过失,言旰有方略;旰腹心摄诸州刺史者皆奏正之,令
旰及将校不疑怨。然后与东川节度使张献诚及诸贼帅合议,数出兵攻旰。既数道
连兵,未经一年,兵势减耗,旰穷,必束身归朝。此上策也。”鸿渐畏懦,计疑
未决。会旰使至,卑辞厚礼,送缯锦数千匹。鸿渐贪其利,遂至成都,日与判官
杜亚、杨炎将吏等高会纵观,军州政事悉委旰,乃连表闻荐。
先时,张献诚数与旰战,献诚屡败,旌节皆为旰所夺。朝廷因鸿渐之请,加
成都尹,兼西山防御使、西川节度行军司马,仍赐名曰宁。大历二年,鸿渐归朝,
遂授宁西川节度使。恃地险人富,乃厚敛财货,结权贵,令弟宽留京师。元载及
诸子有所欲,宽恣与之,故宽骤历御史知杂事、御史中丞。宽兄审亦任郎中、谏
议大夫、给事中。宁在蜀十余年,地险兵强,肆侈穷欲,将吏妻妾,多为所淫污,
朝廷患之而不能诘。累加尚书左仆射。
大历十四年入朝,迁司空、平章事,兼山陵使,寻代乔琳为御史大夫、平章
事。宁以为选择御史当出大夫,不谋及宰相,乃奏请以李衡、于结等数人为御史。
杨炎大怒,其状遂寝。炎又数谗毁刘晏,宁又求解之。宁既厚结元载已久,杨炎
又出自载门,宁初附炎,炎因此大怒。
其年十月,南蛮大下,与吐蕃三道合进。一出茂州,过文川及灌口。一出扶、
文,过方维、白坝。一出黎坝、雅,过邛、郲。戎酋诫其众曰:“吾要蜀川为
东府,凡伎巧之工皆送逻娑,平岁赋一缣而已。”是蛮之入,连陷郡邑,士庶奔
亡山谷。属宁在朝,军中无帅,德宗促宁还镇。炎惧宁怨己,入蜀难制,谓德宗
曰:“蜀川天下奥壤,自宁擅置其中,朝廷失其外府十四年矣。今宁来朝,尚有
全师守蜀。货利之厚,适中奉给,贡赋所入,与无地同。始宁与诸将等夷,独因
叛乱得位,不敢自有,以恩柔煦育,威令不行。今虽归之,必无功,是徒遣也;
若有功,义不可夺。则西川之奥,败固失之,胜亦非国家所有。陛下熟察。”帝
曰:“卿策何从?”炎曰:“请无归宁。今朱泚所部范阳劲兵,戍在近甸,促令
与禁兵杂往,举无不捷。因是役得置亲兵内其腹中,蜀将必不敢动。然后换授他
帅,以收其权,得千里肥饶之地,是因小祸受大福也。”帝曰:“善”,即止宁
不行。乃发禁兵四千、范阳兵五千,赴援东川。出军自江油趣白坝,与山南兵合
击,蛮兵败走。范阳军又击破于七盘,遂拔新城,戎、蛮大败。凡斩馘六千,生
擒六百,伤者殆半,饥寒陨于崖谷者八九万。
宁遂罢西川节度使,制授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御史大夫、京畿观
察使,兼灵州大都督、单于镇北大都护、朔方节度等使,兼鄜坊丹延都团练观察
使。托以重臣绥靖北边,但令居鄜州。虽以宁为节度,每道皆置留后,自得奏事,
炎悉讽令伺宁过犯。杜希全为灵州,王翃为振武,李建徽为鄜州,及戴休颜、杜
从政、吕希倩等,皆炎署置也。宁巡边至夏州,刺史吕希倩与宁同力招抚党项,
归降者甚多。炎恶之,因奏希倩抚绥之功,才堪委任。召归朝,除右仆射知省事,
以神武将军时常春代之。
朱泚之乱,上卒迫行幸,百僚诸王鲜有知者。宁后数日自贼中来,上初喜甚。
宁私谓所亲曰:“圣上聪明英迈,从善如转规,但为卢杞所惑至此尔。”杞闻之,
潜与王翃图议陷之。初,泾原兵作乱之夕,宁与翃及御史大夫于颀俱出延平门而
西,数下马便液,每下辄良久。翃等促之,不敢前。又惧贼兵追及,翃乃大声而
言曰:“已至此,不必顾望。”至奉天,翃具以事闻。会朱泚行反间,伪除柳浑
宰相,署宁中书令。宁朔方掌书记康湛时为盩厔尉,翃逼湛作宁遗朱泚书,使宁
无以自辩,翃遂献之。杞因诬奏曰:“崔宁初无葵藿向日之心,闻于城中与朱泚
坚为盟约,所以后于百辟。今事果验。使凶渠外逼,奸臣内谋,则大事去矣。”
因俯伏歔欷曰:“臣备位宰相,危不能持,颠不能扶,宜当万死,伏待斧钺。”
上命左右扶起之。既还,俄有中人引宁于幕后,二力士自后缢杀之,时年六十一。
初,将诛宁,召至朝堂,云令江淮宣慰。寻命翰林学士陆贽草诛宁制;贽求宁与
泚书,将以状生之。复乱言云,其书已失。宁既得罪,籍没其家,中外称其冤,
乃赦其家,归其资产。贞元十二年六月,宁故将、夏、绥、银节度使韩潭奏请以
新加礼部尚书恩制以雪宁之罪。诏从之,任其家收葬。
初,宁入朝,留弟宽守成都。泸州杨子琳乘间以精骑数千突入成都,据城守
之。宽屡战力屈,子琳威声颇盛。宁妾任氏魁伟果干,乃出其家财十万募勇士,
信宿间得千人,设队伍将校,手自麾兵,以逼子琳。子琳惧,城内粮尽,乃拔城
自溃。子琳素有妖术,其夕致大雨,引舟至庭除,登之而遁。
宁季弟密,密子绘,父子皆以文雅称,历使府从事。绘生四子:蠡、黯、确、
颜,皆以进士擢第。
蠡,字越卿,元和五年擢第,累辟使府。宝历中,入朝监察御史。大和初,
为侍御史,三迁户部郎中,出为汝州刺史。开成初,以司勋郎中征,寻以本官知
制诰。明年,正拜舍人。三年,权知礼部贡举。四年,拜礼部侍郎,转户部。上
疏论国忌日设僧斋,百官行香,事无经据。诏曰:“朕以郊庙之礼,严奉祖宗,
备物尽诚,庶几昭格。恭惟忌日之感,所谓终身之忧。而近代以来,归依释、老,
征二教以设食,会百辟以行香。将以有助圣灵,冥资福祚。有异皇王之术,颇乖
教义之宗。昨得崔蠡奏论,遂遣讨寻本末,礼文令式,曾不该明,习俗因循,雅
当整革。其两京、天下州府,以国忌日为寺观设斋焚香,从今已后,并宜停罢。”
蠡寻为华州刺史、镇国军等使,再历方镇。子荛。
荛,字野夫。大中二年,擢进士第,累官至尚书郎、知制诰。正拜中书舍人、
户部侍郎。乾符中,自尚书右丞迁吏部侍郎。荛美文词,善谈论,而驭事简率,
铨管非所长。出为陕州观察使,以器韵自高,不屑细故,权移仆下。时河南寇盗
蜂起,王仙芝乱汉南,朝纲不振,而荛自恃清贵,不恤人之疾苦。百姓诉旱,荛
指庭树曰:“此尚有叶,何旱之有?”乃笞之,吏民结怨。既而为军人所逐,饥
渴甚,投民舍求水,民以溺饮之。初为军人所俘,翦其髭发,拜而获免。以失守
贬端州司马,复入为左散骑常侍,卒。
子居敬、居俭。居敬终尚书郎,居俭中兴终户部尚书。
黯,字直卿,大和二年,进士擢第。开成初,为青州从事。入为监察御史,
奏郊庙祭器不虔,请敕有司。文宗谓宰臣曰:“宗庙之事,朕合亲奉其礼,但以
千乘万骑,动费国用,每有司行事之日,被衣冠坐以俟旦。比闻主者不虔,祭器
劳敝,非事神蠲洁之义。卿宜严敕有司,道吾此意。”黯具条奏以闻。寻迁员外
郎。会昌中,为谏议大夫。
确,字岳卿,颜,字希卿,位皆至尚书郎。
严震,字遐闻,梓州盐亭人。世为田家,以财雄于乡里。至德、乾元已后,
震屡出家财以助边军,授州长史、王府谘议参军。东川节度判官韦收荐震才用于
节度使严武,遂授合州长史。及严武移西川,署为押衙,改恒王府司马。严武以
宗姓之故,军府之事多以委之,又历试卫尉、太常少卿。严武卒,乃罢归。东川
节度使又奏为渝州刺史,以疾免。山南西道节度使又奏为凤州刺史,加侍御史,
丁母忧罢。起复本官,仍充兴、凤两州团练使,累加开府仪同三司、兼御史中丞。
为政清严,兴利除害,远近称美。建中初,司勋郎中韦桢为山、剑黜陟使,荐震
理行为山南第一,特赐上下考,封郧国公。在凤州十四年,能政不渝。
建中三年,代贾耽为梁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山南西道节度观察等使。及朱
泚窃据京城,李怀光顿军咸阳,又与之连结。泚令腹心穆庭光、宋瑗等赍白书诱
震同叛,震集众斩庭光等。时李怀光连贼,德宗欲移幸山南。震既闻顺动,遣吏
驰表往奉天迎驾,仍令大将张用诚领兵五千至盩厔已东迎护,上闻之喜。既而用
诚为贼所诱,欲谋背逆,朝廷忧之。会震又遣牙将马勋奉表迎候,上临轩召勋与
之语,勋对曰:“臣请计日至山南取节度使符召用诚,即不受召,臣当斩其首以
复。”上喜曰:“卿何日当至?”勋克日时而奏,帝勉劳之。勋既得震符,乃请
壮丁五人偕行。既出骆谷,用诚以勋未知其谋,乃以数百骑迎勋,勋与俱之传舍,
用诚左右森然。勋先聚草发火于驿外,军士争附火。勋乃从容出怀中符示之曰:
“大夫召君。”用诚惶惧起走,壮士自背束手而擒之。不虞用诚子居后,引刀斫
勋,勋左右遽承其臂,刀下不甚,微伤勋首。遂格杀其子,而仆用诚于地。壮士
跨其腹,以刃拟其喉曰:“出声即死!”勋即其营,军士已被甲执兵矣。勋大言
曰:“汝等父母妻子皆在梁州,一朝弃之,欲从用诚反逆,有何利也?但灭汝族
耳!大夫使我取张用诚,不问汝辈,欲何为乎?”众皆詟服。于是缚用诚送州,
震杖杀之,拔其副将,使率其众迎驾。勋以药封首驰赴行在,愆约半日,上颇忧
之,及勋至,上喜动颜色。翌日,车驾发奉天,及入骆谷,李怀光遣数百骑来袭,
赖山南兵击之而退,舆驾无警急之患。寻加震检校户部尚书,赐实封二百户。
三月,德宗至梁州。山南地贫,粮食难给,宰臣议请幸成都府。震奏曰:
“山南地接京畿,李晟方图收复,藉六军声援。如幸西川,则晟未见收复之期也。
幸陛下徐思其宜。”议未决,李晟表至,请车驾驻跸梁、洋,以图收复,群议乃
止。梁、汉之间,刀耕火耨,民以采稆为事,虽节察十五郡,而赋额不敌中原三
数县。自安、史之后,多为山贼剽掠,户口流散大半。洎六师驻跸,震设法劝课,
鸠聚财赋,以给行在,民不至烦,供亿无阙。其年六月,收复京城,车驾将还京
师,进位检校尚书左仆射。诏曰:“朕遭罹寇难,播越梁、岷,蒸庶烦于供亿,
武旅勤于扞卫。凡百执事,各奉厥司,眷于是邦,复我兴运,宜加崇大,以示将
来。宜改梁州为兴元府,官名品制,同京兆、河南府;郑县升为赤,诸县升为畿。
见任州县官,考满日放选,百姓给复一年。洋州宜升为望,见任州县官,考满减
两选。山南西道将士,并与甄叙。”以震为兴元尹,赐实封二百户。
贞元元年十一月,德宗亲祀昊天上帝于南郊,震入朝陪祭。十一年二月,加
同平章事。贞元十五年六月卒,时年七十六,废朝三日,册赠太保,赙布帛米粟
有差。及丧将至,令百官以次赴宅吊哭。
严砺,震之宗人也。性轻躁,多奸谋,以便佞在军,历职至山南东道节度都
虞候、兴州刺史、兼监察御史。贞元十五年,严震卒,以砺权留府事,兼遗表荐
砺才堪委任。七月,超授兴元尹,兼御史大夫,山南西道节度、支度营田、观察
使。诏下,谏官御史以为除拜不当。是日,谏议、给事、补阙、拾遗并归门下省
共议:砺资历甚浅,人望素轻,遽领节旄,恐非允当。既兼杂话,发论喧然。拾
遗李繁独奏云:“昨除拜严砺,众以为不当,谏议大夫苗拯云:‘已三度表论,
未见听允。’给事中许孟容曰:‘诚如此,不旷职矣。’”又云:“李元素、陈
京、王舒并见拯及孟容言议。”上遣三司使诘之。拯状云:“实于众中言曾论奏,
不言三度。”繁证之不已。孟容等又云:“拯实言两度。”拯请依众状。翌日,
贬拯万州刺史,李繁播州参军,并同正。砺在位贪残,士民不堪其苦。素恶凤州
刺史马勋,诬奏贬贺州司户。纵情肆志,皆此类也。
元和四年三月卒。卒后,御史元稹奉使两川按察,纠劾砺在任日赃罪数十万。
诏征其赃,以死,恕其罪。
史臣曰:爵人于朝,与众共之;刑人于市,与众弃之。缢崔宁,除严砺,时
君之政可知矣,辅相之才可见矣!武不禀父风,有违母诲,凡为人子者,得不戒
哉!虽有周、孔之才,不足称也,况狂夫乎!英乂失政,其死也宜哉。严震立功,
其道也显矣。
赞曰:英乂失政,崔宁发身。武为士子,震作纯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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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5:38 | 显示全部楼层

○元载(王昂 李少良 郇谟附) 王缙 杨炎 黎干(刘忠翼附) 庾准

元载,凤翔岐山人也,家本寒微。父景昇,任员外官,不理产业,常居岐州。
载母携载适景昇,冒姓元氏。载自幼嗜学,好属文,性敏惠,博览子史,尤学道
书。家贫,徒步随乡赋,累上不升第。天宝初,玄宗崇奉道教,下诏求明庄、老、
文、列四子之学者。载策入高科,授邠州新平尉。监察御史韦镒充使监选黔中,
引载为判官,载名稍著,迁大理评事。东都留守苗晋卿又引为判官,迁大理司直。
肃宗即位,急于军务,诸道廉使随才擢用。时载避地江左,苏州刺史、江东
采访使李希言表载为副,拜祠部员外郎,迁洪州刺史。两京平,入为度支郎中。
载智性敏悟,善奏对,肃宗嘉之,委以国计,俾充使江、淮,都领漕輓之任,
寻加御史中丞。数月征入,迁户部侍郎、度支使并诸道转运使。既至朝廷,会肃
宗寝疾。载与幸臣李辅国善。辅国妻元氏,载之诸宗,因是相昵狎。时辅国权倾
海内,举无违者,会选京尹,辅国乃以载兼京兆尹。载意属国柄,诣辅国恳辞京
尹,辅国识其意,然之。翌日拜载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度支转运使如故。旬日,
肃宗晏驾,代宗即位,辅国势愈重,称载于上前。载能伺上意,颇承恩遇,迁中
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加集贤殿大学士,修国史。又加银青光禄大夫,封
许昌县子。载以度支转运使职务繁碎,负荷且重,虑伤名,阻大位,素与刘晏相
友善,乃悉以钱谷之务委之,荐晏自代,载自加营田使。李辅国罢职,又加判天
下元帅行军司马。广德元年,与宰臣刘晏、裴遵庆同扈从至陕。及舆驾还宫,遵
庆皆罢所任,载恩宠弥盛。辅国死,载复结内侍董秀,多与之金帛,委主书卓英
倩潜通密旨。以是上有所属,载必先知之,承意探微,言必玄合,上益信任之。
妻王氏狠戾自专,载出朝谒,纵子伯和等游于外,上封人顾繇奏之,上方任载以
政,反罪繇而已。
内侍鱼朝恩负恃权宠,不与载协,载常惮之。大历四年冬,乘间密奏朝恩专
权不轨,请除之。朝恩骄横,天下咸怒,上亦知之,及闻载奏,适会于心。载遂
结北军大将同谋,以防万虑。五年三月,朝恩伏法,度支使第五琦以朝恩党坐累,
载兼判度支,志气自若,谓己有除恶之功,是非前贤,以为文武才略,莫己之若。
外委胥吏,内听妇言。城中开南北二甲第,室宇宏丽,冠绝当时。又于近郊起亭
榭,所至之处,帷帐什器,皆于宿设,储不改供。城南膏腴别墅,连疆接畛,凡
数十所,婢仆曳罗绮一百余人,恣为不法,侈僣无度。江、淮方面,京辇要司,
皆排去忠良,引用贪猥。士有求进者,不结子弟,则谒主书,货贿公行,近年以
来,未有其比。与王缙同列,缙方务聚财,遂睦于载,二人相得甚欢,日益纵横。
代宗尽察其迹,以载任寄多年,欲全君臣之分,载尝独见,上诫之,不悛。
初,扈驾自陕还,与缙上表,请以河中府为中都,秋杪行幸,春首还京,以
避蕃戎侵轶之患。帝初纳之,遣条奏以闻。自鱼朝恩就诛,志颇盈满,遂抗表请
建中都,文多不载。大略以关辅、河东等十州户税入奉京师,创置精兵五万,管
在中都,以威四方,辞多开合。自以为表入事行,潜遣所由吏于河中经营。
节度寄理于泾州。大历八年,蕃戎入邠宁之后,朝议以为三辅已西,无襟带
之固,而泾州散地,不足为守。载尝为西州刺史,知河西、陇右之要害,指画于
上前曰:“今国家西境极于潘源,吐蕃防戍在摧沙堡,而原州界其间。原州当西
塞之口,接陇山之固,草肥水甘,旧垒存焉。吐蕃比毁其垣墉,弃之不居。其西
则监牧故地,皆有长濠巨堑,重复深固。原州虽早霜,黍稷不艺,而有平凉附其
东,独耕一县,可以足食。请移京西军戍原州,乘间筑之,贮粟一年。戎人夏牧
多在青海,羽书覆至,已逾月矣。今运筑并作,不二旬可毕。移子仪大军居泾,
以为根本。分兵守石门、木峡、陇山之关,北抵于河,皆连山峻岭,寇不可越。
稍置鸣沙县、丰安军为之羽翼,北带灵武五城为之形势。然后举陇右之地以至安
西,是谓断西戎之胫,朝廷可高枕矣。”兼图其地形以献。载密使人逾陇山,入
原州,量井泉,计徒庸,车乘畚锸之器皆具。检校左仆射田神功沮之曰:“夫兴
师料敌,老将所难。陛下信一书生言,举国从之,听误矣。”上迟疑不决,会载
得罪乃止。
初,六年,载条奏应缘别敕授文武六品以下,敕出后望令吏部、兵部便附甲
团奏,不得检勘,从之。时功状奏拟,结衔多谬,载欲权归于己,虑有司驳正。
会有上封人李少良密以载丑迹闻,载知之,奏于上前,少良等数人悉毙于公府。
由是道路以目,不敢议载之短。门庭之内,非其党与不接,平素交友,涉于道义
者悉疏弃之。
代宗宽仁明恕,审其所由,凡累年,载长恶不悛,众怒上闻。大历十二年三
月庚辰,仗下后,上御延英殿,命左金吾大将军吴凑收载、缙于政事堂,各留系
本所,并中书主事卓英倩、李待荣及载男仲武、季能并收禁,命吏部尚书刘晏讯
鞫。晏以载受任树党,布于天下,不敢专断,请他官共事。敕御史大夫李涵、右
散骑常侍萧昕、兵部侍郎袁傪、礼部侍郎常衮、谏议大夫杜亚同推究其状。辩
罪问端,皆出自禁中,仍遣中使诘以阴事,载、缙皆伏罪。是日,宦官左卫将军、
知内侍省事董秀与载同恶,先载于禁中杖杀之。敕曰:“任直去邪,悬于帝典;
奖善惩恶,急于时政。和鼎之寄,匪易其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元载,
性颇奸回,迹非正直。宠待逾分,早践钧衡。亮弼之功,未能经邦成务;挟邪之
志,常以罔上面欺。阴托妖巫,夜行解祷,用图非望,庶逭典章。纳受赃私,贸
鬻官秩。凶妻忍害,暴子侵牟,曾不提防,恣其凌虐。行僻辞矫,心狠貌恭,使
沉抑之流,无因自达,赏罚差谬,罔不由兹。顷以君臣之间,重于去就,冀其迁
善,掩而不言。曾无悔非,弥益凶戾,年序滋远,衅恶贯盈。将肃政于朝班,俾
申明于宪纲,宜赐自尽。朕涉道犹浅,知人不明,理绩未彰,遗阙斯众,致兹刑
辟,悯愧良深。黾勉行之,务申沮劝,凡在中外,悉朕怀焉。”又制曰:“门
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缙,附会奸邪,阿谀谗佞。据兹犯状,罪至难容,
矜以耋及,未忍加刑。俾申屈法之恩,贷以岳牧之秩。可使持节括州诸军事,守
括州刺史,宜即赴任。于戏!朕恭己南面,推诚股肱,敷求哲人,将弼予理。昧
于任使,过在朕躬,无旷厥官,各慎厥职。”初,晏等承旨,缙亦处极法,晏谓
涵曰:“重刑再覆,国之常典,况诛大臣,岂得不覆奏!又法有首从,二人同刑,
亦宜重取进止。”涵等咸听命。及晏等覆奏,上乃减缙罪从轻。
载长子伯和,先是贬在扬州兵曹参军,载得罪,命中使驰传于扬州赐死。次
子仲武,祠部员外郎,次子季能,秘书省校书郎,并载妻王氏并赐死。女资敬寺
尼真一,收入掖庭。王氏,开元中河西节度使忠嗣之女也,素以凶戾闻,恣其子
伯和等为虐。伯和恃父威势,唯以聚敛财货,征求音乐为事。
载在相位多年,权倾四海,外方珍异,皆集其门,资货不可胜计,故伯和、
仲武等得肆其志。轻浮之士,奔其门者,如恐不及。名姝、异乐,禁中无者有之。
兄弟各贮妓妾于室,倡优偎亵之戏,天伦同观,略无愧耻。及得罪,行路无嗟惜
者。中使董秀、主书卓英倩、李待荣及阴阳人李季连,以载之故,皆处极法。遣
中官于万年县界黄台乡毁载祖及父母坟墓,斫棺弃柩,及私庙木主;并载大宁里、
安仁里二宅,充修百司廨宇。以载籍没钟乳五百两分赐中书门下御史台五品已上、
尚书省四品已上。
王昂者,出自戎旅,以军功累迁河中尹,充河中节度使。贪纵不法,务于聚
敛,以货藩身。永泰元年正月,检校刑部尚书知省事,改殿中少监。元载秉政,
与载深相结托。大历五年六月,为江陵尹、兼御史大夫,充荆南节度观察使,代
卫伯玉。昂既行,伯玉讽大将杨钅采等拒昂,乞留伯玉,诏许之。昂复检校刑部
尚书,知省事。专事奢靡,广修第宅,多畜妓妾,以逞其志。在刑部,虽公务有
程,昂耽徇私宴,连日不视曹事。性贪吝,无愧苟得,乃鬻公廨园菜,收其钱以
润屋,甚为时论所丑。元载诛,贬连州刺史,遣中使监至万州,过硖江,坠江而
卒。
李少良者,以吏用,早从使幕,因职迁殿中侍御史。罢,游京师,干谒权贵。
时元载专政,所居第宅崇侈,子弟纵横,货贿公行,士庶咸嫉之。少良怨不见用,
乘众怒以抗疏上闻。留少良于禁内客省,少良友人韦颂因至禁门访少良,少良漏
其言;颂不慎密,遂为载备知之,乃奏少良狂妄,诏下御史台讯鞫。是时御史大
夫缺,载以张延赏为之,属意焉。少良以泄禁中奏议,制使陆珽同伏罪。初,韦
颂及珽俱与少良友善,与载子弟亲党款狎。颂得少良微旨,漏于载所亲,遂达于
载。载密召珽问之,珽具白其状及禁中语。载得之,奏于上前,上大怒,并付京
兆府决杀。珽,国子司业善经之子也,少传父业,颇通经史,性浮躁而疏,故及
于累。
大历中,元载弄权自恣,人皆恶之。八年七月,晋州男子郇谟以麻辫发,持
竹筐及苇席哭于东市。人问其故,对曰:“有三十字请献于上。若无堪,便以竹
筐贮尸,弃之于野。”京兆府以闻。上既召见,赐衣,馆于禁内客省。其献三十
字,各论一事。其要者:“团”字、“监”字。团者,请罢诸州团练使;监者,
请罢诸道监军使。殿中御史杨护职居左巡,郇谟哭市,护不闻奏,上以为蔽匿,
贬连州桂阳县丞员外置。元载当承宠得志,每改张朝政,出于载手,中外共怒,
当时归咎于载,故少良封事于前,郇谟哭市于后。凡百有位,宜为明诫。
王缙,字夏卿,河中人也。少好学,与兄维早以文翰著名。缙连应草泽及文
辞清丽举,累授侍御史、武部员外。禄山之乱,选为太原少尹,与李光弼同守太
原,功效谋略,众所推先,加宪部侍郎,兼本官。时兄维陷贼,受伪署,贼平,
维付吏议,缙请以己官赎维之罪,特为减等。
缙寻入拜国子祭酒,改凤翔尹、秦陇州防御使,历工部侍郎、左散骑常侍。
撰《玄宗哀册文》,时称为工。改兵部侍郎。属平殄史朝义,河朔未安,诏缙以
本官河北宣慰,奉使称旨。广德二年,拜黄门侍郎、同平章事、太微宫使、弘文
崇贤馆大学士。其年,河南副元帅李光弼薨于徐州,以缙为侍中、持节都统河南、
淮西、山南东道诸节度行营事。缙恳让侍中,从之,加上柱国,兼东都留守。岁
余,迁河南副元帅,请减军资钱四十万贯修东都殿宇。大历三年,幽州节度使李
怀仙死,以缙领幽州、卢龙节度。缙赴镇而还,委政于燕将朱希彩。又属河东节
度辛云京卒,遂兼太原尹、北都留守、河东节度营田观察等使。缙又让河南副元
帅、东都留守,从之。太原旧将王无纵、张奉璋等恃功,且以缙儒者易之,每事
多违约束。缙一朝悉召斩之,将校股栗。
二岁,罢河东归朝,授门下侍郎、中书门下平章事。时元载用事,缙卑附之,
不敢与忤,然恃才与老,多所傲忽。载所不悦,心虽希载旨,然以言辞凌诟,无
所忌惮。时京兆尹黎干者,戎州人也,数论事,载甚病之,而力不能去也。干尝
白事于缙,缙曰:“尹,南方君子也,安知朝礼!”其慢而侮人,率如此类。
缙弟兄奉佛,不茹荤血,缙晚年尤甚。与杜鸿渐舍财造寺无限极。妻李氏卒,
舍道政里第为寺,为之追福,奏其额曰宝应,度僧三十人住持。每节度观察使入
朝,必延至宝应寺,讽令施财,助己修缮。初,代宗喜祠祀,未甚重佛,而元载、
杜鸿渐与缙喜饭僧徒。代宗尝问以福业报应事,载等因而启奏,代宗由是奉之过
当,尝令僧百余人于宫中陈设佛像,经行念诵,谓之内道场。其饮膳之厚,穷极
珍异,出入乘厩焉,度支具廪给。每西蕃入寇,必令群僧讲诵《仁王经》,以攘
虏寇。苟幸其退,则横加锡赐。胡僧不空,官至卿监,封国公,通籍禁中,势移
公卿,争权擅威,日相凌夺。凡京畿之丰田美利,多归于寺观,吏不能制。僧之
徒侣,虽有赃奸畜乱,败戮相继,而代宗信心不易,乃诏天下官吏不得箠曳僧尼。
又见缙等施财立寺,穷极瑰丽,每对扬启沃,必以业果为证。以为国家庆祚灵长,
皆福报所资,业力已定,虽小有患难,不足道也。故禄山、思明毒乱方炽,而皆
有子祸。仆固怀恩将乱而死;西戎犯阙,未击而退。此皆非人事之明征也。帝信
之愈甚。公卿大臣既挂以业报,则人事弃而不修,故大历刑政,日以陵迟,有由
然也。
五台山有金阁寺,铸铜为瓦,涂金于上,照耀山谷,计钱巨亿万。缙为宰相,
给中书符牒,令台山僧数十人分行郡县,聚徒讲说,以求货利。代宗七月望日于
内道场造盂兰盆,饰以金翠,所费百万。又设高祖已下七圣神座,备幡节、龙伞、
衣裳之制,各书尊号于幡上以识之,舁出内,陈于寺观。是日,排仪仗,百僚序
立于光顺门以俟之,幡花鼓舞,迎呼道路。岁以为常,而识者嗤其不典,其伤教
之源始于缙也。
李氏,初为左丞韦济妻,济卒,奔缙。缙嬖之,冒称为妻,实妾也。又纵弟
妹女尼等广纳财贿,贪猥之迹如市贾焉。元载得罪,缙连坐贬括州刺史,移处州
刺史。大历十四年,除太子宾客,留司东都。建中二年十二月卒,年八十二。
杨炎,字公南,凤翔人。曾祖大宝,武德初为龙门令,刘武周陷晋、绛,攻
之不降,城破被害,褒赠全节侯。祖哲,以孝行有异,旌其门闾。父播,登进士
第,隐居不仕,玄宗征为谏议大夫,弃官就养,亦以孝行祯祥,表其门闾。肃宗
就加散骑常侍,赐号玄靖先生,名在《逸人传》。
炎美须眉,风骨峻峙,文藻雄丽,汧、陇之间,号为小杨山人。释褐辟河西
节度掌书记。神乌令李大简尝因醉辱炎,至是与炎同幕,率左右反接之,铁棒挝
之二百,流血被地,几死。节度使吕崇贲爱其才,不之责。后副元帅李光弼奏为
判官,不应,征拜起居舍人,辞禄就养岐下。丁忧,庐于墓前,号泣不绝声,有
紫芝白雀之祥,又表其门闾。孝著三代,门树六阙,古未有也。服阕久之,起为
司勋员外郎,改兵部,转礼部郎中、知制诰。迁中书舍人,与常衮并掌纶诰,衮
长于除书,炎善为德音,自开元已来,言诏制之美者,时称常、杨焉。
炎乐贤下士,以汲引为己任,人士归之。尝为《李楷洛碑》,辞甚工,文士
莫不成诵之。迁吏部侍郎,修国史。元载自作相,常选擢朝士有文学才望者一人
厚遇之,将以代己。初,引礼部郎中刘单;单卒,引吏部侍郎薛邕,邕贬,又引
炎。载亲重炎,无与为比。载败,坐贬道州司马。德宗即位,议用宰相,崔祐甫
荐炎有文学器用,上亦自闻其名,拜银青光禄大夫、门下侍郎、同平章事。炎有
风仪,博以文学,早负时称,天下翕然,望为贤相。
初,国家旧制,天下财赋皆纳于左藏库,而太府四时以数闻,尚书比部覆其
出入,上下相辖,无失遗。及第五琦为度支、盐铁使,京师多豪将,求取无节,
琦不能禁,乃悉以租赋进入大盈内库,以中人主之意,天子以取给为便,故不复
出。是以天下公赋,为人君私藏,有司不得窥其多少,国用不能计其赢缩,殆二
十年矣。中官以冗名持簿书,领其事者三百人,皆奉给其间,连结根固不可动。
及炎作相,顿首于上前,论之曰:“夫财赋,邦国之大本,生人之喉命,天下理
乱轻重皆由焉。是以前代历选重臣主之,犹惧不集,往往覆败,大计一失,则天
下动摇。先朝权制,中人领其职,以五尺宦竖操邦之本,丰俭盈虚,虽大臣不得
知,则无以计天下利害。臣愚待罪宰辅,陛下至德,惟人是恤,参校蠹弊,无斯
之甚。请出之以归有司,度宫中经费一岁几何,量数奉入,不敢亏用。如此,然
后可以议政。惟陛下察焉。”诏曰:“凡财赋皆归左藏库,一用旧式,每岁于数
中量进三五十万入大盈,而度支先以其全数闻。”炎以片言移人主意,议者以为
难,中外称之。
初定令式,国家有租赋庸调之法。开元中,玄宗修道德,以宽仁为理本,故
不为版籍之书,人户浸溢,堤防不禁。丁口转死,非旧名矣;田亩移换,非旧额
矣;贫富升降,非旧第矣。户部徒以空文总其故书,盖得非当时之实。旧制,人
丁戍边者,蠲其租庸,六岁免归。玄宗方事夷狄,戍者多死不返,边将怙宠而讳,
不以死申,故其贯籍之名不除。至天宝中,王鉷为户口使,方务聚敛,以丁籍
且存,则丁身焉往,是隐课而不出耳。遂案旧籍,计除六年之外,积征其家三十
年租庸。天下之人苦而无告,则租庸之法弊久矣。迨至德之后,天下兵起,始以
兵役,因之饥疠,征求运输,百役并作,人户凋耗,版图空虚。军国之用,仰给
于度支、转运二使;四方征镇,又自给于节度、都团练使。赋敛之司数四,而莫
相统摄,于是纲目大坏,朝廷不能覆诸使,诸使不能覆诸州,四方贡献,悉入内
库。权臣猾吏,因缘为奸,或公托进献,私为赃盗者动万万计。河南、山东、荆
襄、剑南有重兵处,皆厚自奉养,王赋所入无几。吏职之名,随人署置;俸给厚
薄,由其增损。故科敛之名凡数百,废者不削,重者不去,新旧仍积,不知其涯。
百姓受命而供之,沥膏血,鬻亲爱,旬输月送无休息。吏因其苛,蚕食千人。凡
富人多丁者,率为官为僧,以色役免;贫人无所入则丁存。故课免于上,而赋增
于下。是以天下残瘁,荡为浮人,乡居地著者百不四五,如是者殆三十年。
炎因奏对,恳言其弊,乃请作两税法,以一其名,曰:“凡百役之费,一钱
之敛,先度其数而赋于人,量出以制入。户无主客,以见居为簿;人无丁中,以
贫富为差。不居处而行商者,在所郡县税三十之一,度所与居者均,使无侥利。
居人之税,秋夏两征之,俗有不便者正之。其租庸杂徭悉省,而丁额不废,申报
出入如旧式。其田亩之税,率以大历十四年垦田之数为准而均征之。夏税无过六
月,秋税无过十一月。逾岁之后,有户增而税减轻,及人散而失均者,进退长吏,
而以尚书度支总统焉。”德宗善而行之,诏谕中外。而掌赋者沮其非利,言租庸
之令四百余年,旧制不可轻改。上行之不疑,天下便之。人不土断而地著,赋不
加敛而增入,版籍不造而得其虚实,贪吏不诫而奸无所取。自是轻重之权,始归
于朝廷。
炎救时之弊,颇有嘉声。莅事数月,属崔祐甫疾病,多不视事,乔琳罢免,
炎遂独当国政。祐甫之所制作,炎隳之。初减薄护作元陵功优,人心始不悦。又
专意报恩复仇。道州录事参军王沼有微恩于炎,举沼为监察御史。感元载恩,专
务行载旧事以报之。初,载得罪,左仆射刘晏讯劾之,元载诛,炎亦坐贬,故深
怨晏。晏领东都、河南、江淮、山南东道转运、租庸、青苗、盐铁使,炎作相数
月,欲贬晏,先罢其使,天下钱谷皆归金部、仓部。又献议开丰州陵阳渠,发京
畿人夫于西城就役,闾里骚扰,事竟无成。
初,大历末,元载议请城原州,以遏西番入寇之冲要,事未行而载诛。及炎
得政,建中二年二月,奏请城原州,先牒泾原节度使段秀实,令为之具。秀实报
曰:“凡安边却敌之长策,宜缓以计图之,无宜草草兴功也。又春事方作,请待
农隙而缉其事。”炎怒,征秀实为司农卿。以邠宁别驾李怀光居前督作,以检校
司空平章事朱泚、御史大夫平章事崔宁各统兵万人以翼后。三月,诏下泾州为具。
泾军怒而言曰:“吾曹为国西门之屏,十余年矣!始治于邠,才置农桑,地著之
安;而徙于此,置榛莽之中,手披足践,才立城垒;又投之塞外,吾何罪而置此
乎!”李怀光监朔方军,法令严峻,频杀大将。泾州裨将刘文喜因人怨怒,拒不
受诏,上疏复求段秀实为帅,否则朱泚。于是以朱泚代怀光,文喜又不奉诏。泾
有劲兵二万,闭城拒守,令其子入质吐蕃以求援。时方炎旱,人情骚动,群臣皆
请赦文喜,上皆不省。德宗减服御以给军人,城中军士当受春服,赐与如故。命
朱泚、李怀光等军攻之,乃筑垒环之。泾州别将刘海宾斩文喜首,传之阙下。苟
非海宾效顺,必生边患,皆因炎以喜怒易帅,泾帅结怨故也。原州竟不能城。
炎既构刘晏之罪贬官,司农卿庾淮与晏有隙,乃用准为荆南节度使,讽令诬
晏以忠州叛,杀之,妻子徙岭表,朝野为之侧目。李正己上表请杀晏之罪,指斥
朝廷。炎惧,乃遣腹心分往诸道:裴冀,东都、河阳、魏博;孙成,泽潞、磁邢、
幽州;卢东美,河南、淄青;李舟,山南、湖南;王定,淮西。声言宣慰,而意
实说谤。且言“晏之得罪,以昔年附会奸邪,谋立独孤妃为皇后,上自恶之,非
他过也。”或有密奏“炎遣五使往诸镇者,恐天下以杀刘晏之罪归己,推过于上
耳。”乃使中人复炎辞于正己,还报信然。自此德宗有意诛炎矣,待事而发。乃
擢用卢杞为门下侍郎、平章事,炎转中书侍郎,仍平章事。二人同事秉政,杞无
文学,仪貌寝陋,炎恶而忽之,每托疾息于他阁,多不会食,杞亦衔恨之。旧制,
中书舍人分押尚书六曹,以平奏报,开元初废其职,杞请复之,炎固以为不可。
杞益怒,又密启中书主书过,逐之。炎怒曰:“主书,吾局吏也,有过吾自治之,
奈何而相侵?”
属梁崇义叛换,德宗欲以淮西节度使李希烈统诸军讨之。炎谏曰:“希烈始
与李忠臣为子,亲任无双,竟逐忠臣而取其位,背本若此,岂可信也!居常无尺
寸功,犹强不奉法,异日平贼后,恃功邀上,陛下何以驭之?”初,炎之南来,
途经襄、汉,固劝崇义入朝,崇义不能从,已怀反侧。寻又使其党李舟使驰说,
崇义固而拒命,遂图叛逆,皆炎迫而成之。至是,德宗欲假希烈兵势以讨崇义,
然后别图希烈。炎又固言不可,上不能平,乃曰:“朕业许之矣,不能食言。”
遂以希烈统诸军。
会德宗尝访宰相群臣中可以大任者,卢杞荐张镒、严郢,而炎举崔昭、赵惠
伯。上以炎论议疏阔,遂罢炎相,为左仆射。后数日中谢,对于延英,及出,驰
归,不至中书,卢杞自是益怒焉。杞寻引严郢为御史大夫。初,郢为京兆尹,不
附炎,炎怒之,讽御史张著弹郢,郢罢兼御史中丞。炎又夙闻源休与郢有隙,乃
拔休自流人为京兆尹,令伺郢过。休莅官后,与郢友善,炎大怒。张光晟方谋议
杀回纥酋帅,炎乃以休为入回纥使,休几为虏所杀。郢寻坐以度田不实,改为大
理卿,时人惜之。至是,杞因群情所欲,又知郢与炎有隙,故引荐之。
炎子弘业不肖,多犯禁,受赂请托,郢按之,兼得其他过。初,炎将立家庙,
先有私第在东都,令河南尹赵惠伯货之,惠伯为炎市为官廨。时惠伯自河中尹、
都团练观察等使初受代,郢奏追捕惠伯诘案。御史以炎为宰相,抑吏货市私第,
贵估其宅,贱入其币,计以为赃。杞召大理正田晋评罪,晋曰:“宰臣于庶官,
比之监临,官市贾有羡利,计其利以乞取论罪,当夺官。”杞怒,谪晋衡州司马。
更召他吏绳之,曰:“监主自盗,罪绞。”开元中,萧嵩将于曲江南立私庙,寻
以玄宗临幸之所,恐置庙非便,乃罢之。至是,炎以其地为庙,有飞语者云:
“此地有王气,炎故取之,必有异图。”语闻,上愈怒。及台司上具狱,诏三司
使同覆之。建中二年十月,诏曰:“尚书左仆射杨炎,托以文艺,累登清贯。虽
谪居荒服,而虚称犹存。朕初临万邦,思弘大化,务擢非次,招纳时髦。拔自郡
佐,登于鼎司,独委心膂,信任无疑。而乃不思竭诚,敢为奸蠹,进邪丑正,既
伪且坚,党援因依,动涉情故。隳法败度,罔上行私,苟利其身,不顾于国。加
以内无训诫,外有交通,纵恣诈欺,以成赃贿。询其事迹,本末乖谬,蔑恩弃德,
负我何深!考状议刑,罪在难宥。但以朕于将相,义切始终,顾全大体,特有弘
贷,俾从远谪,以肃具僚。可崖州司马同正,仍驰驿发遣。”去崖州百里赐死,
年五十五。
炎早有文章,亦励志节,及为中书舍人,附会元载,时议已薄之。后坐载贬
官,愤恚益甚,归而得政,睚眦必仇,险害之性附于心,唯其爱憎,不顾公道,
以至于败。惠伯亦坐炎贬费州多田尉,寻亦杀之。
黎干者,戎州人。始以善星纬数术进,待诏翰林,累官至谏议大夫。寻迁京
兆尹,以严肃为理,人颇便之,而因缘附会,与时上下。大历二年,改刑部侍郎。
鱼朝恩伏诛,坐交通出为桂州刺史、本管观察使。至江陵,丁母忧。久之,会京
兆尹缺,人颇思干。八年,复拜京兆尹、兼御史大夫。干自以得志,无心为理,
贪暴益甚,徇于财色。十三年,除兵部侍郎。性险,挟左道,结中贵,以希主恩,
代宗甚惑之。时中官刘忠翼宠任方盛,干结之素厚,尝通其奸谋。及德宗初即位,
干犹以诡道求进,密居舆中诣忠翼第。事发,诏曰:“兵部侍郎黎干,害若豺狼,
特进刘忠翼,掩义隐贼,并除名长流。”即行,市里儿童数千人噪聚,怀瓦砾投
击之,捕贼尉不能止,遂皆赐死于蓝田驿。
忠翼,宦官也,本名清潭,与董秀皆有宠于代宗。天宪在口,势回日月,贪
饕纳贿,货产巨万。大历中,德宗居东宫,干及清潭尝有奸谋动摇。及是,积前
罪以诛之。
庾准,常州人。父光先,天宝中,文部侍郎。准以门入仕,昵于宰相王缙,
缙骤引至职方郎中、知制诰,迁中书舍人。准素寡文学,以柔媚自进,既非儒流,
甚为时论所薄。寻改御史中丞,迁尚书左丞。缙得罪,出为汝州刺史。复入为司
农卿,与杨炎厚善。炎欲杀刘晏,知准与晏有隙,乃用为荆南节度。准乃上言得
晏与朱泚书,且有怨望,又召补州兵以拒命。于是先杀晏,然后下诏赐自尽,海
内冤之。炎以杀晏征准为尚书左丞。建中三年六月丁巳卒,时年五十一。赠工部
尚书。
史臣曰:仲尼云:富与贵是人之欲,不以道得之不处。反乎是道者小人。载
谄辅国以进身,弄时权而固位,众怒难犯,长恶不悛,家亡而诛及妻儿,身死而
殃及祖祢。缙附会奸邪,以至颠覆。炎隳崔祐甫之规,怒段秀实之直,酬恩报怨,
以私害公。三子者咸著文章,殊乖德行。“不常其德,或承之羞”,大《易》之
义也。富贵不以其道,小人之事哉!观庾准之憸,遭王缙之复,徇杨炎之意,
曲致刘晏之冤。积恶而获令终者,其在余殃乎!
赞曰:载、缙、炎、准,交相附会。《左传》有言,贪人败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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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5:39 | 显示全部楼层

○杨绾 崔祐甫(子植 植再从兄俊) 常衮

杨绾,字公权,华州华阴人也。祖温玉,则天朝为户部侍郎、国子祭酒。父
侃,开元中醴泉令,皆以儒行称。绾生聪惠,年四岁,处群从之中,敏识过人。
尝夜宴亲宾,各举坐中物以四声呼之,诸宾未言,绾应声指铁灯树曰:“灯盏柄
曲。”众咸异之。及长,好学不倦,博通经史,九流七略,无不该览,尤工文辞,
藻思清赡。而宗尚玄理,沉静寡欲,常独处一室,左右经书,凝尘满席,澹如也。
含光晦用,不欲名彰,每属文,耻于自白,非知己不可得而见。早孤家贫,养母
以孝闻,甘旨或阙,忧见于色。亲友讽令干禄,举进士。调补太子正字。天宝十
三年,玄宗御勤政楼,试博通坟典、洞晓玄经、辞藻宏丽、军谋出众等举人,命
有司供食,既暮而罢。取辞藻宏丽外,别试诗赋各一首。制举试诗赋,自此始也。
时登科者三人,绾为之首,超授右拾遗。
天宝末,安禄山反,肃宗即位于灵武。绾自贼中冒难,披榛求食,以赴行在。
时朝廷方急贤,及绾至,众心咸悦,拜起居舍人、知制诰。历司勋员外郎、职方
郎中,掌诰如故。迁中书舍人,兼修国史。故事,舍人年深者谓之“阁老”,公
廨杂料,归阁老者五之四。绾以为品秩同列,给受宜均,悉平分之,甚为时论归
美。再迁礼部侍郎,上疏条奏贡举之弊曰:
国之选士,必藉贤良。盖取孝友纯备,言行敦实,居常育德,动不违仁。体
忠信之资,履谦恭之操,藏器则未尝自伐,虚心而所应必诚。夫如是,故能率己
从政,化人镇俗者也。自叔叶浇诈,兹道浸微,争尚文辞,互相矜炫。马卿浮薄,
竟不周于任用;赵壹虚诞,终取摈于乡闾。自时厥后,其道弥盛,不思实行,皆
徇空名,败俗伤教,备载前史,古人比文章于郑、卫,盖有由也。
近炀帝始置进士之科,当时犹试策而已。至高宗朝,刘思立为考功员外郎,
又奏进士加杂文,明经填帖,从此积弊,浸转成俗。幼能就学,皆诵当代之诗;
长而博文,不越诸家之集。递相党与,用致虚声,《六经》则未尝开卷,《三史》
则皆同挂壁。况复征以孔门之道,责其君子之儒者哉。祖习既深,奔竞为务。矜
能者曾无愧色,勇进者但欲凌人,以毁讟为常谈,以向背为己任。投刺干谒,驱
驰于要津;露才扬己,喧腾于当代。古之贤良方正,岂有如此者乎!朝之公卿,
以此待士,家之长老,以此垂训。欲其返淳朴,怀礼让,守忠信,识廉隅,何可
得也!譬之于水,其流已浊,若不澄本,何当复清。方今圣德御天,再宁寰宇,
四海之内,颙颙向化,皆延颈举踵,思圣朝之理也。不以此时而理之,则太平之
政又乖矣。
凡国之大柄,莫先择士。自古哲后,皆侧席待贤;今之取人,令投牒自举,
非经国之体也。望请依古制,县令察孝廉,审知其乡闾有孝友信义廉耻之行,加
以经业,才堪策试者,以孝廉为名,荐之于州。刺史当以礼待之,试其所通之学,
其通者送名于省。自县至省,不得令举人辄自陈牒。比来有到状保辩识牒等,一
切并停。其所习经,取《左传》、《公羊》、《谷梁》、《礼记》、《周礼》、
《仪礼》、《尚书》、《毛诗》、《周易》,任通一经,务取深义奥旨,通诸家
之义。试日,差诸司有儒学者对问,每经问义十条,问毕对策三道。其策皆问古
今理体及当时要务,取堪行用者。其经义并策全通为上第,望付吏部便与官;其
经义通八、策通二为中第,与出身;下第罢归。其明经比试帖经,殊非古义,皆
诵帖括,冀图侥幸。并近有道举,亦非理国之体,望请与明经、进士并停。其国
子监举人,亦请准此。如有行业不著,所由妄相推荐,请量加贬黜。所冀数年之
间,人伦一变,既归实学,当识大猷。居家者必修德业,从政者皆知廉耻,浮竞
自止,敦庞自劝,教人之本,实在兹焉。事若施行,即别立条例。
诏左右丞、诸司侍郎、御史大夫、中丞、给、舍同议奏闻。给事中李广、给
事中李栖筠、尚书左丞贾至、京兆尹兼御史大夫严武所奏议状与绾同。尚书左丞
至议曰:
谨按夏之政尚忠,殷之政尚敬,周之政尚文,然则文与忠敬,皆统人之行也。
且夫谥号述行,美极人文,人文兴则忠敬存焉。是故前代以文取士,本文行也,
由辞以观行,则及辞也。宣父称颜子不迁怒,不贰过,谓之好学。至乎修《春秋》,
则游、夏之徒不能措一辞,不亦明乎!间者礼部取人,有乖斯义。《易》曰:
“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关雎》之义曰:“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
伦,美教化,移风俗,盖王政之所由废兴也。”故延陵听《诗》,知诸侯之存亡。
今试学者以帖字为精通,不穷旨义,岂能知迁怒贰过之道乎?考文者以声病为是
非,唯择浮艳,岂能知移风易俗化天下之事乎?是以上失其源而下袭其流,波荡
不知所止,先王之道,莫能行也。夫先王之道消,则小人之道长;小人之道长,
则乱臣贼子生焉。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渐
者何?谓忠信之凌颓,耻尚之失所,末学之驰骋,儒道之不举,四者皆取士之失
也。
夫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谓之风。赞扬其风,系卿大夫也,卿大夫何尝不出
于士乎?今取士试之小道,而不以远者大者,使干禄之徒,趋驰末术,是诱导之
差也。夫以蜗蚓之饵杂垂沧海,而望吞舟之鱼,不亦难乎!所以食垂饵者皆小鱼,
就科目者皆小艺。四人之业,士最关于风化。近代趋仕,靡然向风,致使禄山一
呼而四海震荡,思明再乱而十年不复。向使礼让之道弘,仁义之道著,则忠臣孝
子比屋可封,逆节不得而萌也,人心不得而摇也。
且夏有天下四百载,禹之道丧而殷始兴焉;殷有天下六百祀,汤之法弃而周
始兴焉;周有天下八百年,文、武之政废而秦始并焉。观三代之选士任贤,皆考
实行,故能风化淳一,运祚长远。秦坑儒士,二代而亡。汉兴,杂三代之政,弘
四科之举,西京始振经术之学,东都终持名节之行。至有近戚窃位,强臣擅权,
弱主孤立,母后专政,而社稷不陨,终彼四百,岂非兴学行道、扇化于乡里哉?
厥后文章道弊,尚于浮侈,取士术异,苟济一时。自魏至隋,仅四百载,三光分
景,九州阻域,窃号僣位,德义不修,是以子孙速颠,享国咸促。国家革魏、晋、
梁、隋之弊,承夏、殷、周、汉之业,四隩既宅,九州攸同,覆焘亭育,合德
天地。安有舍皇王举士之道,踪乱代取人之术?此公卿大夫之辱也。杨绾所奏,
实为正论。
然自典午覆败,中原版荡,戎狄乱华,衣冠迁徙,南北分裂,人多侨处。圣
朝一平区宇,尚复因循,版图则张,闾井未设,士居乡士,百无一二,累缘官族,
所在耕筑,地望系之数百年之外,而身皆东西南北之人焉。今欲依古制乡举里选,
犹恐取士之未尽也,请兼广学校,以弘训诱。今京有太学,州县有小学,兵革一
动,生徒流离,儒臣师氏,禄廪无向。贡士不称行实,胄子何尝讲习,独礼部每
岁擢甲乙之第,谓弘奖擢,不其谬欤?祗足长浮薄之风,启侥幸之路矣。其国子
博士等,望加员数,厚其禄秩,选通儒硕生,间居其职。十道大郡,量置太学馆,
令博士出外,兼领郡官,召置生徒。依乎故事,保桑梓者乡里举焉,在流寓者庠
序推焉。朝而行之,夕见其利。如此则青青不复兴刺,扰扰由其归本矣。人伦之
始,王化之先,不是过也。
李暠等议与绾协,文多不载。宰臣等奏以举人旧业已成,难于速改,其今岁
举人,望且许应旧举,来岁奉诏,仍敕礼部即具条例奏闻。代宗以废进士科问翰
林学士,对曰:“进士行来已久,遽废之,恐失人业。”乃诏孝廉与旧举兼行。
绾又奏岁贡孝悌力田及童子科等,其孝悌力田,宜有实状,童子越众,不在常科,
同之岁贡,恐长侥幸之路。诏停之。再迁吏部侍郎,历典举选,精核人物,以公
平称。
时元载秉政,公卿多附之,绾孤立中道,清贞自守,未尝私谒。载以绾雅望
素高,外示尊重,心实疏忌。会鱼朝恩死,载以朝恩尝判国子监事,尘污太学,
宜得名儒,以清其秩,乃奏为国子祭酒,实欲以散地处之。载贪冒日甚,天下清
议,亦归于绾,上深知之,以载久在枢衡,未即罢遣。仍迁绾为太常卿,充礼仪
使,以郊庙礼久废,藉绾振起之也,亦以观其效用。是年三月,载伏诛,上乃拜
绾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崇文馆大学士,兼修国史。绾久积公辅
之望,及诏出,朝野相贺。绾累表恳让,上属意稍重,绾不敢辞。
绾素以德行著闻,质性贞廉,车服俭朴,居庙堂未数月,人心自化。御史中
丞崔宽,剑南西川节度使宁之弟,家富于财,有别墅在皇城之南,池馆台榭,当
时第一,宽即日潜遣毁拆。中书令郭子仪在邠州行营,闻绾拜相,座内音乐减散
五分之四。京兆尹黎干以承恩,每出入驺驭百余,亦即三日减损车骑,唯留十骑
而已。其余望风变奢从俭者,不可胜数,其镇俗移风若此。
绾有宿痼疾,居职旬日,中风,优诏令就中书省摄养,每引见延英殿,特许
扶入。时厘革旧弊,唯绾是瞻,恩遇莫二。绾累抗疏辞位,频诏敦勉不许。及绾
疾亟,上日发中使就第存问,尚书御医,旦夕在侧,上闻其有间,喜见容色。数
日而薨,中使在门,驰奏于上,代宗震悼久之,辍朝三日。诏曰:
王者之于大臣也,存则寄其腹心,均于肢体,参于军国之重,叙以阴阳之和;
殁则诔其事功,加之命数,告于宗庙之祭,襚以绂冕之章,则九原可归,百辟
知劝。故朝议大夫、守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崇文馆大学士、监
修国史、上柱国、赐紫金鱼袋杨绾,性合元和,身齐律度,道匡雅俗,器重宗彝。
宽柔敬恭,协于九德;文行忠信,弘于四教。内无耳目之役,以孝悌传于家;外
无车服之容,以贞实形于代。西掖专宥密之地,南宫领选举之源。以儒术首于国
庠,以礼度掌于高庙,简廉其质,条职同休。顷以任非其才,毒流于政,爰登清
净之辅,庶谐至理之期。道风既穆于朝班,俭德已行于海内。虽贤人之业,冀于
可久;而夫子之命,末如之何。方有凭依,遽此沦谢,屏予之叹,震悼良深。所
怀莫从,长想何及。况历官有素丝之节,居家无匹帛之余,故饰以华衮,增其法
赙,备膺典策,载贲朝经。可赠司徒。
又诏文武百僚临于其第,遣内常侍吴承倩会吊,赠绢千匹、布三百端。上深
惜之,顾谓朝臣曰:“天不使朕致太平,何夺我杨绾之速也!俯及大敛,与卿等
悲悼同之。”宰辅赙赠恩遇哀荣之盛,近年未有其比。太常初谥曰:“文贞”。
诏曰:“褒德劝善,《春秋》之旧章;考行易名,礼经之通典。垂范作则,存乎
格言。朝议大夫、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崇文馆大学士、修国史、
上柱国、赐紫金鱼袋、赠司徒杨绾,履道居贞,含和毓德,行为人纪,文合典谟。
清而晦名,无自伐之善;约以师俭,有不矜之谦。方册直书,秩宗相礼,辞称良
史,学茂醇儒。委在枢衡,掌兹密命,弥契沃心之道,累陈造膝之诚。将以布天
下五行之和,同君臣一德之运,遽轸藏舟之叹,未展济川之才。素业久而弥彰,
清风殁而可尚。自古饰终之义,皆锡以美名。谥法曰:‘忠信爱人曰文,平易不
懈曰简。’宜谥曰文简。”比部郎中苏端,性疏狂,嫉其贤,乃肆毁黩,异同其
议。上怒,贬端为广州员外司马。
绾俭薄自乐,未尝留意家产,口不问生计,累任清要,无宅一区,所得俸禄,
随月分给亲故。清识过人,至如往哲微言,《五经》奥义,先儒未悟者,绾一览
究其精理。雅尚玄言,宗释道二教,尝著《王开先生传》以见意,文多不载。凡
所知友,皆一时名流。或造之者,清谈终日,未尝及名利。或有客欲以世务干者,
见绾言必玄远,不敢发辞,内愧而退。大历中,德望日崇,天下雅正之士争趋其
门,至有数千里来者。以清德坐镇雅俗,时比之杨震、邴吉、山涛、谢安之俦也。
崔祐甫,字贻孙。祖晊,怀州长史。父沔,黄门侍郎,谥曰孝公。家以清
俭礼法,为士流之则。祐甫举进士,历寿安尉。安禄山陷洛阳,士庶奔迸,祐甫
独崎危于矢石之间,潜入私庙,负木主以窜。历起居舍人、司勋吏部员外郎,累
拜御史中丞、永平军行军司马,寻知本军京师留后。性刚直,无所容受,遇事不
回。累迁中书舍人。时中书侍郎阙,祐甫省事,数为宰相常衮所侵,祐甫不从;
衮怒之,奏令分知吏部选,每有拟官,衮多驳下,言数相侵。时朱泚上言,陇州
将赵贵家猫鼠同乳,不相为害,以为祯祥。诏遣中使以示于朝,衮率百僚庆贺,
祐甫独否。中官诘其故,答曰:“此物之失常也,可吊不可贺。”中使征其状,
祐甫上奏言:
臣闻天生万物,刚柔有性,圣人因之,垂训作则。《礼记郊特牲》曰:“迎
猫,为其食田鼠也。”然则猫之食鼠,载在礼典,以其除害利人,虽微必录。今
此猫对鼠不食,仁则仁矣,无乃失于性乎!鼠之为物,昼伏夜动,诗人赋之曰: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又曰:“硕鼠硕鼠,无食我黍。”其序曰:“贪而畏
人,若大鼠也。”臣旋观之,虽云动物,异于麋鹿麝兔,彼皆以时杀获,为国之
用。猫受人养育,职既不修,亦何异于法吏不勤触邪,疆吏不勤扞敌?又按礼部
式具列三瑞,无猫不食鼠之目,以兹称庆,臣所未详。伏以国家化洽理平,天符
洊至,纷纶杂沓,史不绝书。今兹猫鼠,不可滥厕。若以刘向《五行传》论之,
恐须申命宪司,察听贪吏,诫诸边候,无失徼巡。猫能致功,鼠不为害。
代宗深嘉之。衮益恶祐甫。
代宗初崩,发哀于西宫,衮以独受任遇,哀逾等礼。例,晨夕临者,皆十五
举音,而衮辄哀恸涕泗,或中墀返哭,顾慕若不能去,同列者皆不悦。及衮与礼
司议群臣丧服,曰:“案《礼》,为君斩衰三年。汉文权制,犹三十六日。国家
太宗崩,遗诏亦三十六日,而群臣延之,既葬而除,约四月也。高宗崩,服绝轻
重,如汉故事,武太后崩亦然。及玄宗、肃宗崩,始变天子丧为二十七日,且当
时遗诏虽曰:‘天下吏人三日释服’在朝群臣实服二十七日而除,则朝臣宜如皇
帝之制。”祐甫执曰:“伏准遗诏,无朝臣庶人之别,但言‘天下人吏,敕到后
出临,三日皆释服’,则朝野中外,何非天下?凡百执事,谁非吏职?则皇帝宜
二十七日而群臣当三日也。”衮曰:“案贺循注义,吏者谓官长所署,则今胥吏
耳,非公卿百僚之例。”祐甫曰:“《左传》云:‘委之三吏。’则三公也。史
称循吏、良吏者,岂胥徒欤?”衮曰:“礼非天降地出,人情而已。且公卿大臣,
荣受殊宠,故宜异数。今与黔首同制,信宿而除之,于尔安乎?”祐甫曰:“若
遗诏何?诏旨可改,孰不可?”衮坚诤不服,而声色甚厉,不为礼节。又衮方哭
于钩陈之前,而衮从吏或扶之,祐甫指示于众曰:“臣哭于君前,有扶礼乎?”
衮闻之,不堪其怒。乃上言祐甫率情变礼,轻议国典,请谪为潮州刺史。内议太
重,改为河南少尹。
初,肃宗时天下事殷,而宰相不减三四员,更直掌事。若休沐各在第,有诏
旨出入,非大事不欲历抵诸第,许令直事者一人假署同列之名以进,遂为故事。
是时,中书令郭子仪、检校司空平章事朱泚,名是宰臣,当署制敕,至于密勿之
议,则莫得闻。时德宗践祚未旬日,居不言之际,衮循旧事,代署二人之名进。
贬祐甫敕出,子仪及泚皆表明祐甫不当贬谪,上曰:“向言可谪,今言非罪,何
也?”二人皆奏实未尝有可谪之言,德宗大骇,谓衮诬罔。是日,百僚苴绖序立
于月华门,立贬衮为河南少尹,以祐甫为门下侍郎、平章事,两换其职。祐甫出
至昭应县,征还。寻转中书侍郎,修国史,仍平章事。
上初即位,庶务皆委宰司。自至德、乾元中,天下多战伐,启奏填委,故官
赏紊杂。及永泰之后,四方既定,而元载秉政,公道隘塞,官由贿成。中书主书
卓英倩、李待荣辈用事,势倾朝列,天下官爵,大者出元载,小者自倩、荣。四
方赍货贿求官者,道路相属,靡不称遂而去,于是纲纪大坏。及元载败,杨绾寻
卒,常衮当国,杜绝其门,四方奏请,莫有过者,虽权势与匹夫等。非以辞赋登
科者,莫得进用。虽贿赂稍绝,然无所甄异,故贤愚同滞。及祐甫代衮,荐延推
举,无复疑滞,日除十数人,作相未逾年,凡除吏几八百员,多称允当。上尝谓
曰:“有人谤卿所除拟官,多涉亲故,何也?”祐甫奏曰:“臣频奉圣旨,令臣
进拟庶官,进拟必须谙其才行。臣若与其相识,方可粗谙,若素不知闻,何由知
其言行?获谤之由,实在于此。”上以为然。
神策军使王驾鹤掌禁兵十余年,权倾中外,德宗初登极,将令白琇珪代之,
惧其生变。祐甫召驾鹤与语,留连之,琇珪已赴军视事矣。时李正己畏惧德宗威
德,乃表献钱三十万贯。上欲纳其奏,虑正己未可诚信,以计逗留止之,未有其
辞,延问宰相。祐甫对曰:“正己奸诈,诚如圣虑。臣请因使往淄青,便令宣尉
将士,因正己所献钱锡赍诸军人,且使深荷圣德,又令外藩知朝廷不重财货。”
上悦,从之,正己大惭,而心畏服焉。祐甫谋猷启沃,多所弘益,天下以为可复
贞观、开元之太平也。
至冬被疾,肩舆入中书,卧而承旨。或休假在第,大事必令中使咨决。薨时
年六十,上甚悼惜之,废朝三日,册赠太傅,赙布帛米粟有差,谥曰文贞。无子,
遗命犹子植为嗣。有文集三十卷。故事,门下侍郎未尝有赠三师者,德宗以祐甫
謇謇有大臣节,故特宠异之。朱泚之乱,祐甫妻王氏陷于贼中,泚以尝与祐甫同
列,雅重其为人,乃遗王氏缯帛菽粟,王氏受而缄封之,及德宗还京,具陈其状
以献。士君子益重祐甫家法,宜其享令名也。
植字公修,祐甫弟庐江令婴甫子。植既为相,上言出继伯父胤,推恩不及于
父,诏赠婴甫吏部侍郎。植潜心经史,尤精《易象》。累历清要,为给事中,时
称举职。时皇甫镈以宰相判度支,请减内外官俸禄,植封还敕书,极谏而止。镈
复奏诸州府盐院两税、榷酒、盐利、匹段等加估定数,及近年天下所纳盐酒利抬
估者一切征收,诏皆可之。植抗疏论奏,令宰臣召植宣旨嘉谕之,物议罪镈而美
植。寻除御史中丞,入阁弹事,颇振纲纪。
长庆初,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穆宗尝谓侍臣曰:“国家贞观中,
文皇帝躬行帝道,治致昇平。及神龙、景龙之间,继有内难,玄宗平定,兴复不
易,而声明最盛,历年长久,何道而然?”植对曰:“前代创业之君,多起自人
间,知百姓疾苦。初承丕业,皆能厉精思理。太宗文皇帝特禀上圣之资,同符尧、
舜之道,是以贞观一朝,四海宁晏。有房玄龄、杜如晦、魏徵、王珪之属为辅佐
股肱,君明臣忠,事无不理,圣贤相遇,固宜如此。玄宗守文继体,尝经天后朝
艰危,开元初得姚崇、宋璟,委之为政。此二人者,天生俊杰,动必推公,夙夜
孜孜,致君于道。璟尝手写《尚书·无逸》一篇,为图以献。玄宗置之内殿,出
入观省,咸记在心,每叹古人至言,后代莫及,故任贤戒欲,心归冲漠。开元之
末,因《无逸图》朽坏,始以山水图代之。自后既无座右箴规,又信奸臣用事,
天宝之世,稍倦于勤,王道于斯缺矣。建中初,德宗皇帝尝问先臣祐甫开元、天
宝治乱之殊,先臣具陈本末。臣在童丱,即闻其说,信知古人以韦、弦作戒,其
益弘多。陛下既虚心理道,亦望以《无逸》为元龟,则天下幸甚。”穆宗善其对。
他日,复谓宰臣曰:“前史称汉文帝惜十家之产而罢露台。又云身衣弋绨,
履革舄,集上书囊以为殿帷,何太俭也!信有此乎?”植对曰:“良史所记,必
非妄言。汉兴,承亡秦残酷之后,项氏战争之余,海内凋弊,生人力竭。汉文仁
明之主,起自代邸,知稼穑之艰难,是以即位之后,躬行俭约。继以景帝,犹遵
此风。由是海内黔首,咸乐其生,家给户足。迨至武帝,公私殷富,用能出师征
伐,威行四方,钱至贯朽,谷至红腐。上务侈靡,资用复竭,末年税及舟车六畜,
人不聊生,户口减半,乃下哀痛之诏,封丞相为富人侯。皆汉史明征,用为事实。
且耕蚕之劝,出自人力,用既无度,何由以至富强!据武帝嗣位之初,物力阜殷,
前代无比,固当因文帝俭约之致也。”上曰:“卿言甚善,患行之为难耳。”
宪宗皇帝削平群盗,河朔三镇复入提封。长庆初,幽州节度使刘总表以幽、
蓟七州上献,请朝廷命帅。总仍惧部将构乱,乃籍其豪锐者先送京师。时朱克融
在籍中。植与同列杜元颍素不知兵,且无远虑。克融等在京羁旅穷饿,日诣中书
乞官,殊不介意。及张弘靖赴镇,令克融等从还。不数月,克融囚弘靖,害宾佐,
结王廷凑,国家复失河朔,职植兄弟之由。乃罢知政事,守刑部尚书,出为华州
刺史。大和三年正月卒,年五十八。植虽器量谨厚,而无开物成务之才,及丧师
异方,天下尤其失策。
倰,字德长。祖涛,大理卿孝公沔之弟也。涛生仪甫,终大理丞,即俊之
父。以门荫由太庙斋郎调授太平、东阳二主簿。李衡廉察湖南、江西,辟为宾佐,
坐事沉废。久之,复以选授宣州录事参军。观察使崔衍奇其才,奏加章服,倰
辞而不受。李巽镇江西,奏为副使,得监察里行,又从巽领使,为河阴院盐铁留
后。入为侍御史,寻改膳部员外,充转运判官。入为膳部郎中,充荆襄十道两税
使,赐金紫。迁苏州刺史,理行为第一。转潭州刺史、湖南都团练观察使。湖南
旧法,丰年贸易不出境,邻部灾荒不相恤。倰至,谓属吏曰:“此非人情也,
无宜闭粜,重困于民也。”自是商贾通流。入为户部侍郎、判度支。
时倰再从弟植为宰相,倰性刚褊,恃其权宠,与夺任情。时朝廷以王承
元归国,命田弘正移帅镇州。弘正之行,以魏卒二千为帐下,又以常山之人久隔
朝化,人情易为变扰,累表请留魏卒为纲纪,其粮赐请度支岁给。穆宗下宰臣议,
倰固言魏、镇各有镇兵,朝廷无例支给,恐为事例,不可听从。弘正不获已,
遣魏卒还藩,不数日而镇州乱,弘正遇害。穆宗失德,倰党方盛,人不敢纠其
罪。罢领度支,检校礼部尚书,出为凤翔节度等使。不期岁,召为河南尹,时年
七十,抗疏致仕,诏以户部尚书归第。明年暴卒,辍朝一日,赠太子少保,谥曰
肃。倰居官清严,所至必理,然性介急,待僚属不以礼节,恃己之廉,见赃污
者如仇焉。
子岩,登进士第,辟襄阳掌书记、监察御史,方雅有父风。
常衮,京兆人也。父无为,三原县丞,以衮累赠仆射。衮,天宝末举进士,
历太子正字,累授补阙、起居郎。宝应二年,选为翰林学士、考功员外郎中、知
制诰,依前翰林学士。永泰元年,迁中书舍人。衮文章俊拔,当时推重,与杨炎
同为舍人,时称为常、杨。性清直孤洁,不妄交游。内侍鱼朝恩恃权宠,兼领国
子监事,衮上疏以为不可。时朝廷多事,西北边虏,连为寇盗,衮累上章陈其利
害,代宗甚顾遇之,加集贤院学士。大历元年,迁礼部侍郎,仍为学士。时中官
刘忠翼权倾内外,泾原节度马璘又累著功勋,恩宠莫二,各有亲戚干贡部及求为
两馆生,衮皆执理,人皆畏之。
元载之得罪,令衮与刘晏、李涵等鞫之,狱竟,拜衮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太清、太微宫使,崇文、弘文馆大学士,与杨绾同掌枢务。代宗尤信重绾。绾弘
通多可,衮颇务苛细,求清俭之称,与绾之道不同。先是,百官俸料寡薄,绾与
衮奏请加之。时韩滉判度支,衮与滉各骋私怀,所加俸料,厚薄由己。时少列各
定月俸为三十五千,滉怒司业张参,唯止给三十千;衮恶少詹事赵期,遂给二十
五千。太子洗马,实司经局长官,文学为之贰。衮有亲戚任文学者给十二千,而
给洗马十千。其轻重任情,不通时政,多如此类。
无几,杨绾卒,衮独当政。故事,每日出内厨食以赐宰相,馔可食十数人,
衮特请罢之,迄今便为故事。又将故让堂封,同列以为不可而止。议者以为厚禄
重赐,所以优贤崇国政也,不能,当辞位,不宜辞禄食。政事堂有后门,盖宰相
时到中书舍人院,咨访政事,以自广也,衮又塞绝其门,以示尊大,不相往来。
既惩元载为政时公道梗涩,贿赂朋党大行,不以财势者无因入仕。衮一切杜绝之。
中外百司奏请,皆执不与,权与匹夫等,尤排摈非文辞登科第者。虽窒卖官之路,
政事大致壅滞。
代宗既素重杨绾,欲以政事委之。绾寻卒,衮与绾志尚素异,嫉而怒之。有
司议谥绾为文贞,衮微讽比部郎中苏端令驳之,毁绾过甚,端坐黜官。时既无中
书侍郎,舍人崔祐甫领省事,衮以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得总中书省,遂管综中
书胥吏、省事去就及其案牍,祐甫不能平之,累至忿竞。遂令祐甫分知吏部选事,
所拟官又多驳下。时衮散官尚朝议,又无封爵,郭子仪因入朝奏之,遂特加银青
光禄大夫,封河内郡公。及代宗崩,与祐甫争论丧服轻重,代相署奏。初换祐甫
河南少尹,再贬为潮州刺史。杨炎入相,素与衮善,建中元年,迁福建观察使。
四年正月卒,时年五十五。久之。赠左仆射。有文集六十卷。
史臣曰:善人为邦百年,即可胜残去杀,杨绾入相数日,遽致移风易俗。周、
召、伊、傅,萧、张、房、杜,历代为相之显者,蔑闻斯道也。尝读诸集,赏善
多溢美,书罪多溢恶;如杨绾拜相之麻,赠官之制,改谥之诏,则当时秉笔者无
愧色矣。昔赵文子荐士七十,古为美谈;崔祐甫除吏八百,人无间言。开物成务
之才,灭私徇公之道可知也。噫!公权余旬日而薨,贻孙未期年而逝,邃古已来,
理世少而乱世多,其义在兹矣。常衮之辈,不足云尔。
赞曰:公权儒道,贻孙相才。命乎不永,时哉可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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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5:39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子仪(子曜 晞暧 曙 晤 映 晞子钢 暧子钊 鏦 钊子仲文 族弟幼明 子昕)

郭子仪,华州郑县人。父敬之,历绥、渭、桂、寿、泗五州刺史,以子仪贵,
赠太保,追封祁国公。子仪长六尺余,体貌秀杰,始以武举高等补左卫长史,累
历诸军使。天宝八载,于木剌山置横塞军及安北都护府,命子仪领其使,拜左卫
大将军。十三载,移横塞军及安北都护府于永清栅北筑城,仍改横塞为天德军,
子仪为之使,兼九原太守、朔方节度右兵马使。
十四载,安禄山反。十一月,以子仪为卫尉卿,兼灵武郡太守,充朔方节度
使,诏子仪以本军东讨。遂举兵出单于府,收静边军,斩贼将周万顷,传首阙下。
禄山遣大同军使高秀岩寇河曲,子仪击败之,进收云中马邑,开东陉,以功加御
史大夫。十五载正月,贼将蔡希德陷常山郡,执颜杲卿,河北郡县皆为贼守。二
月,子仪与河东节度使李光弼率师下井陉,拔常山郡,破贼于九门,南攻赵郡,
生擒贼四千,皆舍之,斩伪太守郭献璆,获兵仗数万。师还常山,贼将史思明以
数万人踵其后,我行亦行,我止亦止。子仪选骁骑五百更挑之,三日至行唐,贼
疲乃退,我军乘之,又败于沙河。禄山闻思明败,乃以精兵益之。我军至恒阳,
贼亦随至。子仪坚壁自固,贼来则守,贼去则追,昼扬其兵,夕袭其幕,贼人不
及息。数日,光弼议曰:“贼怠矣,可以战。”六月,子仪、光弼率仆固怀恩、
浑释之、陈回光等阵于嘉山,贼将史思明、蔡希德、尹子奇等亦结阵而至,一战
败之,斩馘四万级,生擒五千人,获马五千匹,思明露发跣足奔于博陵。于是河
北十余郡皆斩贼守者以迎王师。子仪将北图范阳,军声大振。
是月,哥舒翰为贼所败,潼关不守,玄宗幸蜀,肃宗幸灵武,子仪副使杜鸿
渐为朔方留后,奏迎车驾。七月,肃宗即位,以贼据两京,方谋收复,诏子仪班
师。八月,子仪与李光弼率步骑五万至自河北。时朝廷初立,兵众寡弱,虽得牧
马,军容缺然。及子仪、光弼全师赴行在,军声遂振,兴复之势,民有望焉。诏
以子仪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依前灵州大都督府长史、朔方军节度使。
肃宗大阅六军,南趋关辅,至彭原郡,宰相房琯请兵万人,自为统帅以讨贼,帝
素重琯,许之。兵及陈涛,为贼所败,丧师殆尽。方事讨除,而军半殪,唯倚朔
方军为根本。十一月,贼将阿史那从礼以同罗、仆骨五千骑出塞,诱河曲九府、
六胡州部落数万,欲迫行在。子仪与回纥首领葛逻支往击败之,斩获数万,河曲
平定。
贼将崔乾祐守潼关。二年三月,子仪大破贼于潼关,崔乾祐退保蒲津。时永
乐尉赵复、河东司户韩旻、司士徐炅、宗子李藏锋等,陷贼在蒲州,四人密谋俟
王师至,则为内应。及子仪攻蒲州,赵复等斩贼守陴者,开门纳子仪。乾祐与麾
下数千人北走安邑,安邑百姓伪降,乾祐兵入将半,下悬门击之,乾祐未入,遂
得脱身东走。子仪遂收陕郡永丰仓。自是潼、陕之间无复寇钞。
是月,安禄山死,朝廷欲图大举,诏子仪还凤翔。四月,进位司空,充关内、
河东副元帅。五月,诏子仪帅师趋京城。师于潏水之西,与贼将安太清、安守忠
战,王师不利,其众大溃,尽委兵仗于清渠之上。子仪收合余众,保武功,诣阙
请罪,乞降官资,乃降为左仆射,余如故。九月,从元帅广平王率蕃汉之师十五
万进收长安。回纥遣叶护太子领四千骑助国讨贼,子仪与叶护宴狎修好,相与誓
平国难,相得甚好。子仪奉元帅为中军,与贼将安守忠、李归仁战于京西香积寺
之北,王师结阵横亘三十里,贼众十万陈于北。归仁先薄我军,我军乱,李嗣业
奋命驰突,擒贼十余骑乃定。回纥以奇兵出贼阵之后夹攻之,贼军大溃,自午至
酉,斩首六万级。贼将张通儒守长安,闻归仁等败,是夜奔陕郡。翌日,广平王
入京师,老幼百万,夹道欢叫,涕泣而言曰:“不图今日复见官军。”广平王休
士三日,率师东趋。肃宗在凤翔闻捷,群臣称贺,帝以宗庙被焚,悲咽不自胜,
臣僚无不感泣。
十月,安庆绪遣严庄悉其众十万来赴陕州,与张通儒同抗官军。贼闻官军至,
悉其众屯于陕西,负山为阵。子仪以大军击其前,回纥登山乘其背,遇贼潜师于
山中,与斗过期,大军稍却。贼分兵三千人,绝我归路,众心大摇,子仪麾回纥
令进,尽杀之。师驰至其后,于黄埃中发十余箭,贼惊顾曰:“回纥来!”即时
大败,僵尸遍山泽。严庄、张通儒走归洛阳,遂与安庆绪渡河保相州。子仪奉广
平王入东都,陈兵于天津桥南,士庶欢呼于路。伪侍中陈希烈、伪中书令张垍等
三百余人素服请罪,王慰抚遣之。是时,河东、河西、河南贼所盗郡邑皆平,以
功加司徒,封代国公,食邑千户。寻入朝,天子遣兵仗戎容迎于灞上,肃宗劳之
曰:“虽吾之家国,实由卿再造。”子仪顿首感谢。十二月,还东都,命子仪经
营北讨。乾元元年七月,破贼河上,擒伪将安守忠以献,遂朝京师,敕百僚班迎
于长乐驿,帝御望春楼待之,进位中书令。九月,奉诏大举,子仪与河东节度使
李光弼、关内节度使王思礼、北庭行营节度李嗣业、襄邓节度使鲁炅、荆南节度
季广琛、河南节度使崔光远、滑濮节度许叔冀、平卢兵马使董秦等九节度之师讨
安庆绪。帝以子仪、光弼俱是元勋,难相统属,故不立元帅。唯以中官鱼朝恩为
观军容宣慰使。十月,子仪自杏园渡河,围卫州。安庆绪与其骁将安雄俊、崔乾
祐、薛嵩、田承嗣悉其众来援,分为三军。子仪阵以待之,预选射者三千人伏于
壁内,诫之曰:“俟吾小却,贼必争进,则登城鼓噪,弓弩齐发以迫之。”既战,
子仪伪遁,贼果乘之,及垒门,遽闻鼓噪,俄而弓弩齐发,矢注如雨,贼徒震骇,
子仪整众追之,贼众大败。是役也,获伪郑王安庆和以献,遂收卫州。进军趋邺,
与贼再战于愁思冈,贼军又败,乃连营围之。庆绪遣薛嵩以所乘马十匹求救于史
思明,且言禅代。十二月,思明遣将李归仁率众赴之,营于滏阳。
二年正月,史思明自率范阳精卒复陷魏州,乃伪称燕王。王师虽众,军无统
帅,进退无所承禀,自冬徂春,竟未破贼,但引漳水以灌其城,城中食尽,易子
而食。二月,思明率众自魏州来。李光弼、王思礼、许叔冀、鲁炅前军遇贼于邺
南,与之接战,夷伤相半,鲁炅中流矢。子仪为后阵,未及合战,大风遽起,吹
沙拔木,天地晦暝,跬步不辩物色。我师溃而南,贼军溃而北,委弃兵仗辎重,
累积于路。诸军各还本镇。子仪以朔方军保河阳,断浮桥,有诏令留守东都。三
月,以子仪为东都畿、山南东道、河南诸道行营元帅。
中官鱼朝恩素害子仪之功,因其不振,媒孽之,寻召还京师。天子以赵王系
为天下兵马元帅,李光弼副之,委以陕东军事,代子仪之任。子仪虽失兵柄,乃
思王室,以祸难未平,不遑寝息。俄而史思明再陷河洛,朝廷旰食,复虑蕃寇逼
迫京畿,三年正月,授子仪邠宁、鄜坊两镇节度使,仍留京师。言事者以子仪有
社稷大功,今残孽未除,不宜置之散地,肃宗深然之。上元元年九月,以子仪为
诸道兵马都统,管崇嗣副之,令率英武、威远等禁军及河西、河东诸镇之师,取
邠宁、朔方、大同、横野,径抵范阳。诏下旬日,复为朝恩所间,事竟不行。
上元二年二月,李光弼兵败于邙山,河阳失守,鱼朝恩退保陕州。三年二月,
河中军乱,杀其帅李国贞。时太原节度邓景山亦为部下所杀,恐其合从连贼,朝
廷忧之。后辈帅臣未能弹压,势不获已,遂用子仪为朔方、河中、北庭、潞、仪、
泽、沁等州节度行营兼兴平、定国副元帅,充本管观察处置使,进封汾阳郡王,
出镇绛州。三月,子仪辞赴镇,肃宗不豫,群臣莫有见者。子仪请曰:“老臣受
命,将死于外,不见陛下,目不瞑矣。”帝乃引至卧内,谓子仪曰:“河东之事,
一以委卿。”子仪呜咽流涕。赐御马、银器、杂彩,别赐绢四万疋、布五万端以
赏军。子仪至绛,擒其杀国贞贼首王元振数十人诛之。太原辛云京闻子仪诛元振,
亦诛害景山者,由是河东诸镇率皆奉法。四月,代宗即位,内官程元振用事,自
矜定策之功,忌嫉宿将,以子仪功高难制,巧行离间,请罢副元帅,加实封七百
户,充肃宗山陵使。子仪既谢恩,上表进肃宗所赐前后诏敕,因自陈诉曰:
臣德薄蝉翼,命轻鸿毛,累蒙国恩,猥厕朝列。会天地震荡,中原血战,臣
北自灵武,册先皇帝,乃举兵而南,大搜于岐阳。先帝忧勤宗社,托臣以家国,
俾副陛下扫两京之妖昆。陛下雄图丕断,再造区宇,自后不以臣寡劣,委文武之
二柄,外敷邦教,内调鼎饪,是以常许国家之死,实荷日月之明。臣本愚浅,言
多诋直,虑此招谤,上渎冕旒。陛下居高听卑,察臣不贰,皇天后土,察臣无私。
伏以器忌满盈,日增兢惕,焉敢偷全,久妨贤路?自受恩塞下,制敌行间,东西
十年,前后百战。天寒剑折,溅血沾衣;野宿魂惊,饮冰伤骨。跋涉难阻,出没
死生,所仗唯天,以至今日。陛下曲申惠奖,念及勤劳,贻臣诏书一千余首,圣
旨微婉,慰谕绸缪,彰微臣一时之功,成子孙万代之宝。自灵武、河北、河南、
彭原、鄜坊、河东、凤翔、两京、绛州,臣所经行,赐手诏敕书凡二十卷,昧死
上进,庶烦听览。
诏答曰:“朕不德不明,俾大臣忧疑,朕之过也。朕甚自愧,公勿以为虑。”
代宗以子仪顷同患难,收复两京,礼之逾厚。时史朝义尚据洛阳,元帅雍王率师
进讨,代宗欲以子仪副之,而鱼朝恩、程元振乱政,杀裴茂、来瑱,子仪既为所
间,其事遂寝,乃留京师。
俄而梁崇义据襄阳叛,仆固怀恩阻兵于汾州,引回纥、吐蕃之众入寇河西。
明年十月,吐蕃陷泾州,虏刺史高晖,晖遂与蕃军为乡导,引贼深入京畿,掠奉
天、武功,济渭而南,缘山而东。渭北行营兵马使吕日将逆战于盩厔,自辰至酉,
杀蕃军数千,然其徒多殒。贼将逼京师,君上计无所出,遽诏子仪为关内副元帅,
出镇咸阳。子仪自相州不利,李光弼代掌兵柄,及征还朝廷,部曲散去。及是承
诏,部下唯二十骑,强取民家畜产以助军。至咸阳,蕃军已过渭水。其日,天子
避狄幸陕州。子仪闻上避狄,雪涕还京,至则车驾已发。射生将王献忠从驾,沿
路遂以四百骑叛,仍逼丰王已下十王欲投于贼。子仪入开远门,遇之,诘丰王等
所向,遂护送行在。子仪以三千骑傍南山,至商州,得武关防兵及六军散卒四千
人,招辑亡逸,其军渐振。蕃犯京城,得故邠王守礼子广武王承宏,立帝号,假
署百官。子仪遣六军兵马使张知节、乌崇福、羽林军使长孙全绪等将兵万人为前
锋,营于韩公堆,盛张旗帜,鼓鞞震山谷。全绪遣禁军旧将王甫入长安,阴结少
年豪侠以为内应,一日,齐击鼓于朱雀街,蕃军惶骇而去。大将李忠义先屯兵苑
中,渭北节度使王仲升守朝堂。子仪以大军续进,至浐西。射生将王抚自署为京
兆尹,聚兵二千人,扰乱京城,子仪召抚杀之。诏子仪权京城留守。
自西蕃入寇,车驾东幸,天下皆咎程元振,谏官屡论之。元振惧,又以子仪
复立功,不欲天子还京,劝帝且都洛阳以避蕃冠,代宗然之,下诏有日。子仪闻
之,因兵部侍郎张重光宣慰回,附章论奏曰:
臣闻雍州之地,古称天府,右探陇、蜀,左扼崤、函,前有终南、太华之险,
后有清渭、浊河之固,神明之奥,王者所都。地方数千里,带甲十余万,兵强士
勇,雄视八方,有利则出攻,无利则入守。此用武之国,非诸夏所同,秦、汉因
之,卒成帝业。其后或处之而泰,去之而亡,前史所书,不唯一姓。及隋氏季末,
炀帝南迁,河、洛丘墟,兵戈乱起。高祖唱义,亦先入关,惟能翦灭奸雄,底定
区宇。以至于太宗、高宗之盛,中宗、玄宗之明,多在秦川,鲜居东洛。间者羯
胡构乱,九服分崩,河北、河南,尽从逆命。然而先帝仗朔方之众,庆绪奔亡;
陛下藉西土之师,朝义就戮。岂唯天道助顺,抑亦地形使然,此陛下所知,非臣
饰说。
近因吐蕃凌逼,銮驾东巡。盖以六军之兵,素非精练,皆市肆屠沽之人,务
挂虚名,苟避征赋,及驱以就战,百无一堪。亦有潜输货财,因以求免。又中官
掩蔽,庶政多荒。遂令陛下振荡不安,退居陕服。斯盖关于委任失所,岂可谓秦
地非良者哉!今道路云云,不知信否,咸谓陛下已有成命,将幸洛都。臣熟思其
端,未见其利。夫以东周之地,久陷贼中,宫室焚烧,十不存一。百曹荒废,曾
无尺椽,中间畿内,不满千户。井邑榛荆,豺狼站嗥,既乏军储,又鲜人力,东
至郑、汴,达于徐方,北自覃怀,经于相土,人烟断绝,千里萧条。将何以奉万
乘之牲饩,供百官之次舍?矧其土地狭厄,才数百里间,东有成皋,南有二室,
险不足恃,适为战场。陛下奈何弃久安之势,从至危之策,忽社稷之计,生天下
之心。臣虽至愚,窃为陛下不取。
且圣旨所虑,岂不以京畿新遭剽掠,田野空虚,恐粮食不充,国用有阙,以
臣所见,深谓不然。昔卫文小国之君,诸侯之主耳,遭懿公为狄所灭,始庐于曹,
衣大布之衣,冠大帛之冠,元年革车三十乘,季年三百乘,卒能恢复旧业,享无
疆之休。况明明天子,躬俭节用,苟能黜素餐之吏,去冗食之官,抑竖刁、易牙
之权,任蘧瑗、史?之直,薄征驰力,恤隐迨鳏,委诸相以简贤任能,付老臣
以练兵御侮,则黎元自理,寇盗自平,中兴之功,旬月可冀,卜年之期,永永无
极矣。愿时迈顺动,回銮上都,再造邦家,唯新庶政,奉宗庙以修荐享,谒陵寝
以崇孝思,臣虽陨越,死无所恨。
代宗省表,垂泣谓左右曰:“子仪用心,真社稷臣也。可亟还京师。”十一
月,车驾自陕还宫,子仪伏地请罪,帝驻车劳之曰:“朕用卿不早,故及于此。”
乃赐铁券,图形凌烟阁。
是时,河北副元帅仆固怀恩方顿军汾州,掠并、汾诸县以为己邑。乃以子仪
兼关内河东副元帅、河中节度观察使,出镇河中。蕃戎既退,仆固怀恩部下离散。
是月,怀恩子玚主兵榆次,为帐下将张惟岳所杀,传首京师。惟岳以玚之众归于
子仪,怀恩惧,弃其母而走灵州。明年九月,以子仪守太尉,充北道邠宁、泾原、
河西已东通和蕃及朔方招抚观察使,其关内河东副元帅、中书令如故。子仪以怀
恩未诛,不宜让使,坚辞太尉,曰:“太尉职雄任重,窃忧非据,辄敢上闻。伏
奉诏书,未允诚恳。臣畴昔之分,早知止足,今兹累请,窃惧满盈。义实由衷,
事非矫饰,志之所至,敢不尽言。自兵乱已来,纪纲浸坏,时多躁竞,俗少廉隅。
德薄而位尊,功微而赏厚,实繁有众,不可殚论。臣每见之,深以为念。昔范宣
子让,其下皆让,栾騕为汰,不敢违也。臣诚薄劣,窃慕古人,务欲以身率先,
大变浮俗,是用勤勤恳恳,愿罢此官,庶礼让兴行,由臣而致也。臣位为上相,
爵为真王,参启沃之谋,受腹心之寄,恩荣已极,功业已成,寻合乞骸,保全余
齿。但以冠仇在近,家国未安,臣子之心,不敢宁处。苟西戎即叙,怀恩就擒,
畴昔官爵,誓无所受,必当追踪范蠡,继迹留侯。臣之鄙怀,切在于此。”优诏
不许。子仪见上,感泣恳让,乃止。
十月,仆固怀恩引吐蕃、回纥、党项数十万南下,京师大恐,子仪出镇奉天。
帝召子仪问御戎之计,子仪曰:“以臣所见,怀恩无能为也。”帝问其故,对曰:
“怀恩虽称骁勇,素失士心,今所以能为乱者,引思归之人耳。怀恩本臣偏将,
其下皆臣之部曲,臣恩信尝及之,今臣为大将,必不忍以锋刃相向,以此知其无
能为也。”虏寇邠州,子仪在泾阳,子仪令长男朔方兵马使曜率师援之,与邠宁
节度使白孝德闭城拒守。怀恩前锋至奉天,近城挑战,诸将请击之,子仪止之曰:
“夫客兵深入,利在速战,不可争锋。彼皆吾之部曲,缓之自当携贰;若迫之,
是速其战,战则胜负未可知。敢言战者斩!”坚壁待之,果不战而退。子仪自泾
阳入朝,帝御安福门待之,命子仪楼上行朝见之礼,宴赐隆厚。
十一月,以子仪为尚书令,上表恳辞曰:“臣以薄劣,素乏行能,逢时扰攘,
猥蒙驱策,内参朝政,外总兵权。上不能翼戴三光,下不能纠逖群慝,功微赏厚,
任重恩深,覆餗之忧,实盈寤寐。臣昨所以固辞太尉,乞保余年,殊私曲临,
遂见矜许。窃谓陛下已知其愿,深察其心,岂意未历旬时,复延宠命。以臣褊浅,
又寡智谋,安可谬职南宫,当兹大任?况太宗昔居藩邸,尝践此官,累圣相承,
旷而不置。皇太子为雍王之日,陛下以其总兵薄伐,平定关东,饮至策勋,再有
斯授。岂臣末职,敢乱大伦?德薄位尊,难逃天子之责;负乘致冠,复速神明之
诛。伏乞天慈,俯停新命。”答诏不允。翌日,敕所司令子仪于尚书省视事。诏
宰相百僚送上,遣射生五百骑执戟翼从,自朝堂至省,赐教坊乐。子仪不受,复
上表曰:
臣伏以尚书令,武德之际,太宗为之,昨沥恳上陈,请罢斯职;而陛下未垂
亮察,务欲褒崇,区区微诚,益用惶惧。何则?太宗立极之主,圣德在人,自后
因废此官,永代作则。陛下守文继体,固当奉而行之,岂可猥私老臣,隳厥成式,
上掩陛下之德,下贻万方之非。臣虽至愚,安敢轻受?况久经兵乱,僣赏者多,
一人之身,兼官数四,朱紫同色,清浊不分,“烂羊”之谣,复闻圣代。臣顷观
其弊,思革其源,以逆寇犹存,未敢轻议。今元凶沮败,计日成擒,中外无虞,
妖氛渐息。此陛下作法之际,审官之时,固合始于老臣,化及班列。岂可轻为此
举,以乱国章?国章乱于上,则庶政隳于下,海内之政皆乱,则国家又安得永代
而无患哉!陛下苟能从臣之言,俯察诚请,彼贪荣冒进者,亦将各让其所兼之官,
自然天下文明,百工式叙,太平之业,可得而复也。臣诚蒙鄙,识昧古今,志之
所切,实在于此。
手诏答曰:“优崇之命,所以报功;总领之司,期于赋政。卿入居台铉,出
统戎旃,爰自先朝,累匡多难,靖群氛于海表,凝庶绩于天阶。敏事而寡言,居
敬而行简,人难其易,尔易其难。所以命掌六联,首兹百辟,顾循时议,佥谓允
谐。而屡拜封章,恳怀让揖,守淳素之道,语政理之源,无待礼成,曲从德让。
宜宣示于外,编之史册。”遣内侍鱼朝恩传诏,赐美人卢氏等六人、从者八人,
并车服、帷帐、床蓐、珍玩之具。
时蕃虏屡寇京畿,倚蒲、陕为内地,常以重兵镇之。永泰元年五月,以子仪
都统河南道节度行营,出镇河中。八月,仆固怀恩诱吐蕃、回纥、党项、羌、浑、
奴剌,山贼任敷、郑庭、郝德、刘开元等三十余万南下,先发数万人掠同州,期
自华阴趋蓝田,以扼南路,怀恩率重兵继其后。回纥、吐蕃自泾、邠、凤翔数道
寇京畿,掠奉天、醴泉。京师震恐,天子下诏亲征,命李忠臣屯东渭桥,李光进
屯云阳,马璘、郝廷玉屯便桥,骆奉先、李日越屯盩啡,李抱玉屯凤翔。周智光
屯同州,杜冕屯坊州,天子以禁军屯苑内。京城壮丁,并令团结。城二门塞其一。
鱼朝恩括士庶私马,重兵捉城门,市民由窦穴而遁去,人情危迫。
是时,急召子仪自河中至,屯于泾阳,而虏骑已合。子仪一军万余人,而杂
虏围之数重。子仪使李国臣、高升拒其东,魏楚玉当其南,陈回光当其西,朱元
琮当其北。子仪率甲骑二千出没于左右前后,虏见而问:“此谁也?”报曰:
“郭令公也。”回纥曰:“令公存乎?仆固怀恩言天可汗已弃四海,令公亦谢世,
中国无主,故从其来。今令公存,天可汗存乎?”报之曰:“皇帝万岁无疆。”
回纥皆曰:“怀恩欺我。”子仪又使谕之曰:“公等顷年远涉万里,翦除凶逆,
恢复二京。是时子仪与公等周旋艰难,何日忘之。今忽弃旧好,助一叛臣,何其
愚也!且怀恩背主弃亲,于公等何有?”回纥曰:“谓令公亡矣,不然,何以至
此。令公诚存,安得而见之?”子仪将出,诸将谏曰:“戎狄之心,不可信也,
请无往。”子仪曰:“虏有数十倍之众,今力固不敌,且至诚感神,况虏辈乎!”
诸将曰:“请选铁骑五百卫从。”子仪曰:“适足以为害也。”乃传呼曰:“令
公来!”虏初疑,持满注矢以待之。子仪以数十骑徐出,免胄而劳之曰:“安乎?
久同忠义,何至于是?”回纥皆舍兵下马齐拜曰:“果吾父也。”子仪召其首领,
各饮之酒,与之罗锦,欢言如初。子仪说回纥曰:“吐蕃本吾舅甥之国,无负而
至,是无亲也。若倒戈乘之,如拾地芥耳。其羊马满野,长数百里,是谓天赐,
不可失也。今能逐戎以利举,与我继好而凯旋,不亦善乎!”会怀恩暴死于鸣沙,
群虏无所统摄,遂许诺,乃遣首领石野那等入朝。子仪遣朔方兵马使白元光与回
纥会军。吐蕃知其谋,是夜奔退。回纥与元光追之,子仪大军继其后,大破吐蕃
十余万于灵武台西原,斩首五万,生擒万人,收其所掠士女四千人,获牛羊驼马,
三百里内不绝。子仪自泾阳入朝,加实封二百户,还镇河中。
大历元年十二月,华州节度使周智光杀监军张志斌谋叛,帝以同、华路阻,
召子仪女婿工部侍郎赵纵受口诏往河中,令子仪起军讨之。纵请为蜡书,令家僮
间道赐子仪。奉诏大阅军戎,将发,同华将吏闻军起,乃斩智光父子,传首京师。
二年二月,子仪入朝,宰相元载、王缙、仆射裴冕、京兆尹黎干、内侍鱼朝恩共
出钱三十万,置宴于子仪第,恩出罗锦二百匹,为子仪缠头之费,极欢而罢。九
月,吐蕃寇泾州,诏子仪以步骑三万自河中移屯泾阳。十月,蕃军退至灵州,邀
击败之,斩馘二万。十二月,盗发子仪父墓,捕盗未获。人以鱼朝恩素恶子仪,
疑其使之。子仪心知其故,及自泾阳将入,议者虑其构变,公卿忧之。及子仪入
见,帝言之,子仪号泣奏曰:“臣久主兵,不能禁暴,军士残人之墓,固亦多矣。
此臣不忠不孝,上获天谴,非人患也。”朝廷乃安。三年三月,还河中。八月,
吐蕃寇灵武。九月,诏子仪率师五万自河中移镇奉天。是月,白元光大破吐蕃灵
武。十月,子仪入朝,还镇河中。时议以西蕃侵寇,京师不安,马璘虽在邠州,
力不能拒,乃以子仪兼邠宁庆节度,自河中移镇邠州,徙马璘为泾原节度使。八
年十月,吐蕃寇泾州,子仪遣先锋兵马使浑瑊逆战于宜禄,不利。会马璘设伏于
潘源,与瑊合击,大破蕃军,俘斩数万计。回纥赤心卖马一万匹,有司以国计不
充,请市千匹。子仪以回纥前后立功,不宜阻意,请自纳一年奉物,充回纥马价,
虽诏旨不允,内外称之。九年,入朝,代宗召对延英。语及西蕃弃斥,苦战不暇,
言发涕零。既退,复上封论备吐蕃利害,曰:
朔方,国之北门,西御犬戎,北虞猃狁,五城相去三千余里。开元、天宝中,
战士十万,战马三万,才敌一隅。自先皇帝龙飞灵武,战士从陛下收复两京,东
西南北,曾无宁岁。中年以仆固之役,又经耗散,人亡三分之二,比于天宝中有
十分之一。今吐蕃充斥,势强十倍,兼河、陇之地,杂羌、浑之众,每岁来窥近
郊。以朔方减十倍之军,当吐蕃加十倍之骑,欲求制胜,岂易为力!入近内地,
称四节度,每将盈万,每贼兼乘数四。臣所统将士,不当贼四分之一,所有征马,
不当贼百分之二,诚合固守,不宜与战。又得马璘牒,贼拟涉渭而南。臣若坚壁,
恐犯畿甸;若过畿内,则国人大恐,诸道易摇。外有吐蕃之强,中有易摇之众,
外畏内惧,将何以安?
臣伏以陛下横制胜之术,力非不足,但虑简练未精,进退未一,时淹师老,
地阔势分。愿陛下更询谠议,慎择名将,俾之统军,于诸道各抽精卒,成四五万,
则制胜之道必矣,未可失时。臣又料河南、河北、山南、江淮小镇数千,大镇数
万,空耗月饩,曾不习战。臣请抽赴关中,教之战阵,则军声益振,攻守必全,
亦长久之计也。臣猥蒙任遇,垂二十年,今齿发已衰,愿避贤路,止足不诫,神
明所鉴。
诏曰:“卿忧深虚远,殊沃朕心,始终倚赖,未可执辞也。”
德宗即位,诏还朝,摄冢宰,充山陵使,赐号“尚父”,进位太尉、中书令,
增实封通计二千户,给一千五百人粮,二百匹马草料,所领诸使副元帅并罢。诸
子弟女婿拜官者十余人。建中二年夏,子仪病甚,德宗令舒王谊传诏省问。及门,
郭氏子弟迎拜于外,王不答拜;子仪卧不能兴,以手叩头谢恩而已。六月十四日
薨,时年八十五,德宗闻之震悼,废朝五日,诏曰:
天地以四时成物,元首以股肱作辅,公台之任,鼎足相承,上以调三光,下
以蒙五岳。允釐庶绩,镇抚四夷,体元和之气,根贞一之德,功至大而不伐,身
处高而更安。尚父比吕望之名,为师增周公之位,盛业可久,殁而弥光。故太尉、
兼中书令、上柱国、汾阳郡王、尚父子仪,天降人杰,生知王佐,训师如子,料
敌若神。昔天宝多难,羯胡作祸,咸秦失险,河洛为戎。公能扶翼肃宗,载造区
夏。于国有患,劳其戡定;于边有寇,藉其驱除。安社稷必在于绛侯,定羌戎无
逾于充国。绛台绥四散之众,泾阳降十万之虏。勋高今古,名璟夷狄,而劳乎征
镇,二纪于兹。
顷以春秋既高,疆埸多事,罢彼旌钺,宠在台衡。以公柱石四朝,藩翰万里,
忠贞悬于日月,宠遇冠于人臣,尊其元老,加以崇号,期寿考之永,养勋贤之德。
膏肓生疾,药石靡攻,人之云亡,梁木斯坏。虽赙礼加等,辍朝增日,悼之流涕,
曷可弭忘!更议追崇,名位斯极,而尊为尚父,官协太师,虽爵秩则同,而体望
尤重。敛以衮冕,旌我元臣。圣祖园陵,所宜陪葬,式墓表文终之德,象山追去
病之勋。千载如存,九原可作,册命之礼,有司备焉。可赠太师,陪葬建陵。仍
令所司备礼册命,赙绢三千匹、布三千端、米麦三千石。
旧令一品坟高丈八,而诏特加十尺。群臣以次赴宅吊哭。凶丧所须,并令官
给。及葬,上御安福门临哭送之,百僚陪位陨泣,赐谥曰忠武,配飨代宗庙庭。
子曜、旰、晞、昢、晤、暧、曙、映等八人,婿七人,皆朝廷重官。诸孙
数十人,每群孙问安,不尽辨,颔之而已。参佐官吏六十余人,后位至将相,升
朝秩贵位,勒其姓名于石,今在河中府。人士荣之。
史臣裴垍曰:汾阳事上诚荩,临下宽厚,每降城下邑,所至之处,必得士心。
前后遭罹幸臣程元振、鱼朝恩谮毁百端,时方握强兵,或方临戎敌,诏命征之,
未尝不即日应召,故谗谤不能行。代宗幸陕时,令以数十骑觇贼,及在泾阳,又
陷于胡虏重围之中,皆以身许国,未尝以危亡易虑,亦遇天幸,竟免患难。田承
嗣方跋扈魏州,傲狠无礼,子仪尝遣使至,承嗣西望拜之,指其膝谓使者曰:
“兹膝不屈于人若干岁矣,今为公拜。”李灵曜据汴州,公私财赋一皆遏绝,独
子仪封币经其境,莫敢留之,必持兵卫送。其为豺虎所服如此。麾下老将若李怀
光辈数十人,皆王侯重贵,子仪颐指进退,如仆隶焉。幕府之盛,近代无比。始
与李光弼齐名,虽威略不逮,而宽厚得人过之。岁入官俸二十四万贯,私利不在
焉。其宅在亲仁里,居其里四分之一,中通永巷,家人三千,相出入者不知其居。
前后赐良田美器,名园甲馆,声色珍玩,堆积羡溢,不可胜纪。代宗不名,呼为
大臣。天下以其身为安危者殆二十年。校中书令考二十有四。权倾天下而朝不忌,
功盖一代而主不疑,侈穷人欲而君子不之罪。富贵寿考,繁衍安泰,哀荣终始,
人道之盛,此无缺焉。唯以谗怒,诬奏判官户部郎中张谭杖杀之,物议为薄。
曜,子仪长子。性孝友廉谨。子仪薨,出征于外,留曜治家,少长千人,皆
得其所。诸弟争饰池馆,盛其车服,曜以俭朴自处。累迁至太子宾客。建中初,
子仪罢兵柄,乃遍加诸子官,以曜为太子少保。子仪曜遵遗命,四朝所赐名马珍
玩,悉皆上献,德宗复赐之,曜乃散诸昆弟。子仪薨后,杨炎、卢杞相次秉政,
奸谄用事,尤忌勋族。子仪之婿太仆卿赵纵、少府少监李洞清、光禄卿王宰,皆
以有人告讦细过,相次贬黜。曜家大恐,赖宰相张镒力为庇护。奸人幸其危惧,
多论夺田宅奴婢,曜不敢诉。德宗微知之,诏曰:“尚父子仪,有大勋力,保乂
皇家,尝誓以山河,琢之金石,十世之宥,其可忘也!其家前时与人为市,以子
仪身殁,名被诬构,欲论夺之,有司无得为理。”诏下方已。曜居丧得礼,若儒
家子,服未阕寝疾,或劝其茹葱薤,曜竟不属口。建中四年三月卒,赠太子太傅。
晞,子仪第三子。少善骑射,常从父征伐。初以战功授左赞善大夫,从广平
王收复两京,晞力战于香积寺、陕西,皆出奇兵克捷,以功加银青光禄大夫、鸿
胪卿。后河中军乱,杀节度使李国贞、荔非元礼于绛,诏以子仪为河东关内副元
帅,镇绛州,时四方扰叛,多逐戎帅,子仪至绛,诛其元恶,其党颇不自安,欲
谋翻变。晞知其谋,选亲兵四千,伏甲以防之,常持弓警夜,不寐者凡七十日,
叛将竟不敢发,以功拜殿中监。广德二年,仆固怀恩诱吐蕃、回纥入寇。加晞御
史中丞,领朔方军以援邠州,与马璘合势,大破蕃军。其年冬,怀恩诱虏再寇邠
州,阵于泾北,子仪令晞率步卒五千、骑军五百,出西南掩击之。晞以兵寡不敌,
持而不战,及至晡晚,乘其半济而击之,大破獯虏,斩首五千级。是时连战皆捷,
诏加御史大夫,子仪固让不受。永泰二年,检校左散骑常侍。大历七年,加开府
仪同三司。十二年,丁母忧;服除,加检校工部尚书,判秘书省事。建中二年,
丁父丧,持服京城。朱泚构逆,遣人就第问讯,欲令掌兵,晞佯瘖,噤口不言,
泚以兵胁之,晞终不语,贼知其不可用,乃止。晞潜奔奉天,仅而获免。
初,晞兄曜袭父代国公,实封二千户,及曜卒,诏曰:“故尚父、太尉中书
令、汾阳王,功格上玄,道光下土,积其善庆,垂裕无穷。虽嫡长云殂,支宗斯
盛,汾阳旧邑,盍有丕承。其男前左散骑常侍、驸马都尉、食实封五百户暧,夙
禀义方,居忠履孝,俪崇银榜,摅美金章,继抚先封,允宜听复。暧兄检校工部
尚书、守太子宾客、赵国公晞,并弟右金吾将军、祁国公、食实封二百五十户曙,
太子左谕德映等,并休有令名,保其先业,宜允推恩之典,以明延嗣之诚。其实
封二千户,宜准式减半,余可分袭。暧可袭代国公,仍通前袭三百户;晞可二百
五十户;曙可五十户,通前三百七十户;映可二百三十五户。”寻又诏尚父子仪
男晞、暧、映、曙四人所袭实封,各减五十户,以赐郭曜男鉾、郭晤男鐇,
各袭一百户。
晞至行在,复检校工部尚书、太子詹事;从驾还京,改太子宾客。晞子钢为
朔方节度使杜希全宾佐,希全以钢摄丰州刺史。晞以钢幼弱,恐不任边职,贞元
七年,晞上章请罢钢官。德宗遣中使召之,钢疑以他事见摄,乃单骑走入吐蕃。
蕃将见钢独叛,不纳,置之筏上,流入黄河令归,杜希全得之,送赴京师,赐钢
自尽,晞亦坐子免官。明年,复授太子宾客。贞元十年卒,赠兵部尚书。晞次子
钧。钧子承嘏别有传。
暧,子仪第六子。年十余岁,尚代宗第四女升平公主,时升平年亦与暖相类。
大历中,恩宠冠于戚里,岁时锡赉珍玩,不可胜纪。大历十三年,有诏毁除白渠
水支流碾硙,以妨民溉田。升平有脂粉硙两轮,郭子仪私硙两轮,所司未敢毁彻。
公主见代宗诉之,帝谓公主曰:“吾行此诏,盖为苍生,尔岂不识我意耶?可为
众率先。”公主即日命毁。由是势门碾硙八十余所,皆毁之。暧检校左散骑常侍。
建中末,公主坐事,留之禁中,暧亦不令出入。既而朱泚之乱,不知车驾幸奉天,
为贼所逼,欲授伪官,暧辞以居丧被疾。既而与兄晞、弟曙及升平公主皆奔奉天,
德宗喜,并释前咎,待之如初,复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左散骑常侍。从驾至山南,
改太常卿同正员。
贞元中,帝为皇孙广陵郡王纳暧女为妃。暧,贞元十六年七月卒,赠尚书左
仆射。升平公主,元和五年十月薨,赠虢国大长公主,谥曰懿。广陵王即位,为
宪宗皇帝,妃生穆宗皇帝。元和十五年,穆宗即位,尊郭妃为皇太后,诏曰:
“追远饰终,先王令典。况积仁累义,事已显于身前;祥会庆传,福遂流于天下。
式光盛德,爰举徽章,尊尊亲亲,于是乎在。皇太后父赠尚书左仆射暧,克荷崇
构,有劳王家,孝友本于生知,英华发于事任,实修一德,历仕三朝。建中末年,
属有大难,毕力扈驾,忘躯即戎,忠贞之节,国史明备。才高望洽,是膺沁水之
祥;德厚流光,乃启涂山之祚。肆予小子,获缵大业,未展定申之命,敢缘褒纪
之恩,俾继维师,用不缛礼。可赠太傅。”暧子钊、鏦、銛。
曙,代宗朝累历司农卿,居父忧。建中三年冬,舒王谊为淮西、山南诸大元
帅,以曙检校左庶子,为元帅府都押牙。京城乱,从幸山南,转太府卿。随驾还
京,拜左金吾卫大将军。贞元末卒。
钊,伟姿仪,身长七尺,方口丰下,沉默寡言。母升平长公主。代宗朝,钊
为外孙,恩宠逾等,起家为太常寺奉礼郎。德宗朝,累官至太子右庶子。元和初,
为左金吾卫大将军,充左街使。九年十一月,检校工部尚书,兼邠州刺史,充邠
宁节度使。数岁,检校户部尚书,入为司农卿。钊,大勋之后,姻联戚里,而谦
和接物,恭慎自持,居家临民,无骄怠之色,无奢侈之失,士君子重之。十五年
正月,宪宗寝疾弥旬,诸中贵人秉权者欲议废立,纷纷未定。穆宗在东宫,心甚
忧之,遣人问计于钊,钊曰:“殿下身为皇太子,但旦夕视膳,谨守以俟,又何
虑乎!”迄今称钊得元舅之体。
穆宗即位,册皇太后南内,推崇外氏,以钊兼司农卿。未几,检校户部尚书,
充河阳三城怀节度使。岁中,换河中尹、河中晋绛慈隰节度使。钊历践藩镇,以
汾阳胄胤,材能选用,不独凭椒房之势,所莅简约不挠,其俗自理。敬宗即位,
尊郭太后为太皇太后,征钊为兵部尚书,兼检校尚书左仆射。明年,出为梓州刺
史、剑南东川节度使。文宗即位,加司空。大和三年冬,南蛮陷巂州,遂寇西川,
杜元颖失于控御,蛮军陷成都府外城。朝廷未暇除帅,乃以钊兼领西川节度。蛮
军已寇樟州,诸道援军未至,川军寡弱,不可令战。钊致书于蛮首领泬巅,责以
侵寇之意,泬巅曰:“杜元颖不守疆埸,屡侵吾圉,以是修报也。”与钊修好而
退。朝廷嘉之,授成都尹、剑南西川节度使。与南诏立约,疆陲不扰。以疾求代。
四年,入为太常卿、检校司徒。十二月,在道卒,诏赠司徒。子仲文、仲辞。
鏦,母升平长公主,大历、贞元之间,恩礼冠诸主。顺宗在东宫,以女德
阳郡主尚鏦,时鏦与公主年未及冠,郡主尤为德宗之所钟爱,故鏦之贵宠,
焜?翟一时。顺宗即位,改封德阳为汉阳公主。鏦累官至卫尉卿、驸马都尉,
改殿中监。穆宗即位,鏦为叔舅,改右金吾卫大将军、兼御史大夫,充左街使。
城南有汾阳王别墅,林泉之致,莫之与比,穆宗常游幸之,置酒极欢而罢,赐
鏦甚厚。俄加检校工部尚书,兼太子詹事,充闲厩宫苑使。从容贵位三十余年,
而椒房之宠,国舅之恩,近代已来,无有其比。而鏦恭逊虔恪,不以富贵骄人,
士无贤不肖,接之以礼,由是中外称之。长庆二年十月卒,赠尚书左仆射,仍以
其弟銛代鏦为太子詹事,充闲厩宫苑使。
仲文,大和末为殿中少监。开成初,诏仲文袭父太原郡公,制上,给事中封
敕奏曰:“伏准制书,赠司徒郭钊嫡男仲文袭封太原郡公者,臣近访知郭钊妻沈
氏,公主之女,代宗皇帝外孙,有男仲辞,已选尚主。仲文不合假冒,自称嫡子。
若仲文承嫡,即沈氏须黜居别室,仲辞不合配尚贵主。伏以郭仲文,尚父子仪之
孙,太皇太后之侄,戚里勋门,无与俦比,婚姻嫡庶,朝野具知,夺宗之配,实
玷风教。且仲文、仲辞既非同出,袭封尚主,不可并行。伏请付台勘当。”诏曰:
“以万年县尉仲辞袭封。”仲文落下,以太皇太后侄,不之罪。寻以仲辞为银青
光禄大夫、检校中少监、驸马都尉,袭封太原郡公,尚饶阳公主。又仲辞兄詹事
府丞仲恭,为银青光禄大夫,尚金堂公主。
幼明,尚父子仪之母弟也。性谨愿无过,不工武艺,喜宾客饮宴,居家御众,
皆得其欢心。以子仪勋业,累历大卿监,大历八年卒,赠太子太傅。
子昕,肃宗末为四镇留后。自关、陇陷蕃,为虏所隔,其四镇、北庭使额,
李嗣业、荔非元礼皆遥领之。昕阻隔十五年,建中二年,与伊西北庭节度使李元
忠俱遣使于朝,德宗嘉之。诏曰:“四镇、二庭,统任西夏五十七蕃十姓部落,
国朝以来,相次率职。自关、陇失守,东西阻绝,忠义之徒,泣血相守,慎固封
略,奉尊朝法,皆候伯守将交修共理之所致也。伊西北庭节度使李元忠,可北庭
大都护;四镇节度留后郭昕,可安西大都护、四镇节度使。其将吏已下叙官,可
超七资。”
李元忠,本姓曹,名令忠,以功赐姓名。时昕使自回纥历诸蕃部,方达于朝。
又有袁光庭者,为伊州刺史,陇右诸郡皆陷,光庭坚守伊州,吐蕃攻之累年,兵
尽食竭,光庭先刃其妻子,自焚而死。因昕使知之,赠工部尚书。
史臣曰:天宝之季,盗起幽陵,万乘播迁,两都覆没。天祚土德,实生汾阳。
自河朔班师,关西殄寇,身扞豺虎,手披荆榛。七八年间,其勤至矣,再造王室,
勋高一代。及国威复振,群小肆谗,位重恳辞,失宠无怨。不幸危而邀君父,不
挟憾以报仇雠,晏然效忠,有死无二,诚大雅君子,社稷纯臣。自秦、汉已还,
勋力之盛,无与伦比。而晞、暧于縗粗之中,拔身虎口,赴难奉天,可谓忠孝之
门有嗣矣。
赞曰:猗欤汾阳,功扶昊苍。秉仁蹈义,铁心石肠。四朝静乱,五福其昌。
为臣之节,敢告忠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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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5:40 | 显示全部楼层

○仆固怀恩 梁崇义 李怀光

仆固怀恩,铁勒部落仆骨歌滥拔延之曾孙,语讹谓之仆固。贞观二十年,铁
勒九姓大首领率其部落来降,分置瀚海、燕然、金微、幽陵等九都督府于夏州,
别为蕃州以御边,授歌滥拔延为右武卫大将军、金微都督。拔延生乙李啜拔,乙
李啜拔生怀恩,世袭都督。天宝中,加左领军大将军同正员、特进。历事节度王
忠嗣、安思顺,皆以善格斗,达诸蕃情,有统御材,委之心腹。及安禄山反,从
郭子仪讨高秀岩于云中,破之,又败薛忠义于背度山下,抗贼七千骑,生擒忠义
男,袭下马邑郡。十五载,进军与李光弼合势,及史思明战于常山、赵郡、沙河、
嘉山,皆大破之,怀恩功居多。
肃宗即位于灵武,怀恩从郭子仪赴行在所。时同罗部落自西京叛贼,北寇朔
方,子仪与怀恩击之。怀恩子玢领徒击贼,兵败而降,寻又自拔而归,怀恩叱而
斩之。将士慑骇,无不一当百,遂破同罗千余骑于河上,尽收其器械、驼马。肃
宗虽仗朔方之众,将假蕃兵以张形势,乃遣怀恩与敦煌王承寀使于回纥,请兵
结好。回纥可汗遂以女妻承寀,兼请公主,遣首领随怀恩入朝。二年正月,又从
子仪下冯翊、河东二郡。走伪将崔乾祐,又袭破潼关。贼将安守忠、李归仁自京
率众来援,苦战二日,官军败绩。怀恩退至渭水,无舟楫,抱马以渡,存者仅半,
乃奔归子仪于河东,整其余众。四月,子仪赴凤翔,李归仁以劲卒五千邀之于三
原北。子仪窘急,使怀恩及王升、陈回光、浑释之、李国贞等五将伏兵于白渠留
运桥以待之,贼至伏发,归仁大败而走。又从子仪战于清渠,不利,归于凤翔。
及回纥使叶护、帝得数千骑来赴国难,南蛮、大食之卒相继而至。肃宗乃遣广平
王为元帅,以子仪为副,而怀恩领回纥兵从之澧水。贼伏兵于营东,怀恩引回纥
驰杀之,匹马不归,贼乃大溃。日暮,怀恩谓王曰:“贼必弃城走矣,请以二百
骑马追之,缚取李归仁、田乾真、安守忠、张通儒。”王曰:“将军战亦疲矣,
且休息,迨明而后图之。”怀恩曰:“归仁、守忠,天下骁贼也,聚胜而败,此
天与我也,奈何纵之不取?若使得众,复为我患,虽悔无及。夫战尚速,何明日
为?”王固止之,令还营。怀恩又固请,往而复反,一夕四五起。迟明谍至,守
忠等果逃。又从王大破贼于陕西之新店,收两京,皆立殊功。以前后功加开府仪
同三司、鸿胪卿同正员、同节度副使。十二月,封丰国公,食实封二百户。
乾元元年九月,遣九节度击安庆绪于相州。从郭子仪领朔方行营,破安太清,
下怀、卫二州,围相州,战愁思岗。凡经五月,常为先锋,坚敌大阵,必经其战,
勇冠三军。寻充都知兵马使。及李光弼代子仪,怀恩又副之。乾元二年,进封大
宁郡王,迁御史大夫、朔方行营节度。又从李光弼守河阳,破周出,擒徐璜玉、
安太清,拔怀州,皆摧锋陷敌,功冠诸将。其男玚又以开府仪同三司从将兵于其
军,每深入虏阵,以勇敢闻,军中号为“斗将”。
怀恩为人雄毅寡言,应对舒缓,而刚决犯上,始居偏裨之中,意有不合,虽
主将必诟怒之。郭子仪为帅,以宽厚容众,素重怀恩,其麾下皆朔方蕃汉劲卒,
恃功怙将,多为不法,子仪每事优容之,行师用兵,倚以辑事。而光弼持法严肃,
法不贷下,怀恩心惮而颇不叶。上元二年,从李光弼与史思明战于邙山,不利。
肃宗以怀恩功高,恩顾特异诸将,至冬,加工部尚书,敕李辅国及常参官送上,
太官造食以宠之。
代宗即位,拜陇右节度,未行,改朔方行营节度,以副郭子仪。其秋,上使
中官刘清潭请兵于回纥登里可汗,登里已为史朝义诱之倾国入塞,众号十万,关
中骚扰,上使殿中监乐子昂驰于塞上劳之,遇于忻州。先是,肃宗以宁国公主下
嫁于毗伽阙可汗,毗伽阙可汗又以少子请婚,肃宗以怀恩女妻之。毗伽可汗死,
少子代立,即登里可汗。登里立,以怀恩女为可敦。至是,可汗请与怀恩及怀恩
之母相见,诏从之。怀恩嫌疑不敢,上因赐铁券,手诏以遣之,即令其母便发。
怀恩与回纥可汗相见于太原,可汗大悦,遂许助讨朝义,于是进兵,历太原、汾、
晋,营于陕州以俟期。十月,诏天下兵马元帅雍王为中军先锋,以怀恩为副,加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领河东、朔方节度行营及镇西、回纥兵马赴陕州,并令诸道
节度一时齐进。怀恩与回纥左杀为先锋,观军容使鱼朝恩、陕州节度郭英乂为后
殿,自渑池入;陈郑节度李抱玉自河阳入;河南副元帅、雍王留陕州。怀恩等师
至黄水,贼徒数万,坚栅自固。怀恩阵于西原上,广张旗帜以当之,命骁骑及回
纥之众傍南山出于东北,两军举旗内应,表里击之,一鼓而拔,贼死者数万。朝
义领铁骑十万来救,阵于昭觉寺,贼皆殊死决战,短兵既接,相杀甚众。官军骤
击之,贼阵而不动。鱼朝恩令射生五百人下马,弓弩乱发,多中贼而死,阵亦如
初。镇西节度使马璘曰:“事急矣!”遂援旗而进,单骑奔击,夺贼两牌,突入
万众之中,左右披靡,大军乘之而入,朝义大败,斩首一万六千级,生擒四千六
百人,降者三万二千人。转战于石榴园、老君庙,贼党又败,人马蹂践,填于尚
书谷,朝义轻骑而走。怀恩乃进收东京及河阳城,封其府库,伪中书令许叔冀、
王伷等,承制释之,悉皆安堵。
怀恩留回纥可汗营于河阳,乃使其子右厢兵马使玚、北庭朔方兵马使高辅成
以步军万余众乘胜逐北。怀恩常压贼而行,至于郑州,再战皆捷;进至汴州,伪
节度张献诚开门降;又拔滑州,追破朝义于卫州。伪睢阳节度田承嗣、李进超、
李达卢等兵马四万余众,又与朝义合,据河来拒。玚连盘济师,登岸薄之,贼党
悉奔,长驱至昌县东。朝义率魏州兵马来战,又败走,达卢来降,贼徒震骇。于
是相州伪节度薛嵩以相、卫州、洺、邢、赵降于李抱玉、高辅成、尚文悊;伪恒
阳节度李宝臣以深、恒、定、易四州降于河东节度辛云京。朝义至贝州,又与伪
大将薛忠义两节度合。玚至临清,惧贼气盛,驻军以俟变。朝义领众三万并攻具
来攻,玚令高彦崇、浑日进、李光逸等设三伏以待之,贼半渡,伏发,合击而走
之。其时回纥又至,官军益振,玚卷甲驰之,大战于下博县东南。贼背水而阵,
大军冲击而崩之,积尸拥流而下。朝义又走莫州。于是河南副元帅都知兵马使薛
兼训、兵马使郝廷玉、兖郓节度使辛云京会师于下博,进军莫州城下。朝义与田
承嗣频出挑战,大败而旋,临阵杀其伪尚书敬荣。朝义惧,自分万余众投归义县,
留承嗣守城。于是淄青节度侯希逸继诸将同为攻守,凡月余日。玚与高彦崇、侯
杀逸、薛兼训等以众三万追及朝义于归义县,交锋而贼溃。属幽州节度使李怀仙
送降款,玚顿兵于其境,遣怀仙分兵追蹑。二年三月,朝义至平州石城县温泉栅,
穷蹙,走入长林自缢,怀仙使妻弟徐有济传其首以献。又降田承嗣之军,河北悉
平,怀恩乃与诸将班师。
先是,去冬郭子仪以怀恩有平定河朔之功,让位于怀恩,遂授河北副元帅、
尚书左仆射、兼中书令、灵州大都督府长史、单于镇北大都护、朔方节度使,仍
加实封四百户,通前一千户。春,又加太子少师,充朔方都知兵马使、同节度副
大使,食实封五百户,庄宅各一所,仍与一子五品官。高辅成太子少傅、兼御史
中丞,充河北副元帅都知兵马使,加实封三百户,仍与一子五品官。高彦崇太子
宾客,仍旧朔方右厢兵马使,实封二百户,庄宅各赐一所,与一子五品官。
遂诏怀恩统可汗还蕃,遂自相州西郭口趣潞州,与回纥可汗会,出太原之北。
怀恩初至太原,辛云京以可汗是其子婿,疑其召戎,闭关不报,且惧可汗相袭,
不敢犒军;及还,亦如之。怀恩父子宣力王室,攻城野战,无役不从,一举灭史
朝义,复燕、赵、韩、魏之地,自以为功无以让。至是,又为云京所拒,怀恩怒,
上表列其状,顿军汾州。会中官骆奉先使于云京,云京言怀恩与可汗为约,逆状
已露,乃与奉先厚结欢。奉先回至怀恩所,其母数让奉先曰:“尔等与我儿约为
兄弟,今又亲云京,何两面乎?虽然,前事勿谕,自今母子兄弟如初。”酒酣,
怀恩起舞,奉先赠缠头彩。怀恩将酬其贶,奉先遽告发,怀恩曰:“明日端午,
请宿为令节。”奉先固辞,怀恩苦邀之,命藏其马。中夕谓其从者曰:“向者责
吾,又收吾马,是将害我也。”奉先惧,遂逾垣而走。怀恩惊,遽令追还其马。
奉先使回,奏其反状。怀恩累奏请诛云京、奉先,上以云京有功,手诏和解之,
怀恩遂有贰于我。至七月,改元广德,册勋拜太保,仍与一子三品、一子四品官
并阶,仍加实封五百户。仆固玚一子五品官,加实封一百户。仍赐铁券,以名藏
太庙,画像于凌烟阁。寻以玚为御史大夫、朔方行营节度。
怀恩以寇难已来,一门之内死王事者四十六人,女嫁绝域,再收两京,皆导
引回纥,摧灭强敌,而为人媒孽,蕃性犷戾,怏怏不已。乃上书自叙功伐,曰:
广德元年八月二十三日,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左仆射、兼中书令、朔方节度
副大使、河北副元帅、上柱国、大宁郡王臣怀恩,刺肝沥血,谨顿首顿首上书宝
应圣文神武皇帝陛下:臣家本蕃夷,代居边塞,爰自祖父,早沐国恩。臣年未弱
冠,即蒙上皇驱策,出入死生,竭力疆场,叨承先帝报功,时年已授特进。洎乎
禄山作乱,大振王师,臣累任偏裨,决死靖难,上以安社稷,下以拯生灵,仗皇
天之威神,灭狂胡之丑类。无何,思明继逆,又据东周,宸极不安,海内腾沸。
臣谬承大行皇帝委任,授以兵权,誓雪国仇,以匡时难。阖门忠烈,咸愿杀身,
野战攻城,皆先士卒。兄弟死于阵敌,子侄没于军前,九族之亲,十不存一,纵
有在者,疮痍遍身。况陛下潜龙之时,亲统师旅,臣忝事麾下,陛下悉臣愚诚。
大行皇帝未捐宫馆之时,臣频立微效,累沾官赏,遂被辅国等谗害,几至破家,
便夺兵权,逾年宿卫。臣虽内省无疚,终惧谗佞倾危,以日继时,命悬秋叶,至
将归骨泉壤,永谢明时。幸遇陛下龙跃天衢,继缵鸿业,知臣负谤,察臣丹心,
遂开独见之明,杜绝众多之口,特拔臣于汧、陇,再任臣于朔方。诚谓游魂返骸,
枯骨再肉,使臣得竭驽蹇之力,效锥刀之功,上答陛下再造之恩,下展微臣犬马
之志。
去年秋末,回纥伏义而来,士庶不知,悉皆惊骇。陛下以臣与其姻娅,令至
太原祗迎,一切事宜,许臣逐便处置。遂与可汗计议,分道用兵,克复洛阳,平
荡幽、蓟,惟有神策兵马,顿军独住陈留。可汗时在洛阳,即被朝恩猜阻,要为
流议,已失蕃情。臣自平贼却回,天恩又令饯送,臣遂罄竭家产,为国周旋,发
遣外蕃,贵图上道。行至山北,被奉先、云京共生异见,妄作加诸,闭城不出祗
迎,仍令潜行窃盗。蕃夷怨怒,早欲相仇,臣遂弥缝,方得出界。及其祖饯事了,
回至太原,臣忝迹鼎司,又承重寄,奉先、云京曾无礼数,闭关不出相看。臣遂
过汾州,休息士马,凡经数日,不遣一介知闻。自以行事乘疏,恐臣先有论奏,
遂乃构其谤黩,妄起异端,扇动军城,以为设备。又臣从潞府过日,见抱玉只迎
回纥,庶事用心,恳称家资罄于公用,又与臣马兼银器四事,臣于回纥处得绢,
便与抱玉二千匹以充答赠。今被抱玉共相组织,将此往来之贶,便为结托之私,
贵在厚诬,务相倾夺。陛下不垂明察,采听流言,欲令忠直之臣,枉陷谗邪之党。
臣实不欺天地,不负神明,夙夜三思,臣罪有六:
往年同罗背叛,河曲骚然,经略数军,兵围不解。臣不顾老母,走投灵州,
先帝嘉臣忠诚,遂遣征兵讨叛,使得河曲清泰,贼徒奔亡。是臣不忠于国,其罪
一也。臣男玢尝被同罗虏将,盖亦制不由己,旋即弃逆归顺,却来投臣,臣斩之
以令士众。且臣不爱骨肉之重,而徇忠义之诚,是臣不忠于国,其罪二也。臣有
二女,俱聘远蕃,为国和亲,合从讨难,致使贼徒殄灭。寰宇清平。是臣不忠于
国,其罪三也。臣及男玚,不顾危亡,身先行阵,父子效命,志宁邦家。是臣不
忠于国,其罪四也。陛下委臣副元帅之权,令臣指麾河北。其新附节度使,皆握
强兵,臣之抚绥,悉安反侧,州县既定,赋税以时。是臣不忠于国,其罪五也。
臣叶和回纥,戡定凶徒,天下削平,蕃夷归国,使其永为邻好。义著急难,万姓
安宁,干戈止息,二圣山陵事毕,陛下忠孝两全。是臣不忠于国,其罪六也。臣
既负六罪,诚合万诛,延颈辕门,以待斧钅质。过此以往,更无他违。陛下若以
此诛臣,何异伍子胥存吴,卒浮尸于江上,大夫种霸越,终赐剑于稽山。唯当吞
恨九泉,衔冤千古,复何诉哉!复何诉哉!
且葵藿尚解仰阳,犬马犹能恋主,臣忝恩至重,委任非轻,夙夜思奉天颜,
岂暂心离魏阙,诚恐以忠获罪,龟镜不遥。顷者来瑱受诛,朝廷不示其罪,天下
忠义,从此生疑。况来瑱功业素高,人多所忌,不审圣衷独断,复为奸臣弄权?
臣欲入朝,恐罹斯祸,诸道节度使皆惧,非臣独敢如此。近闻追诏数人,并皆不
至,实畏中官谗口,又惧陛下损伤,岂唯是臣不忠,只为回邪在侧。且臣前后所
奏骆奉先词情,非不摭实,陛下竟无处置,宠用弥深。皆由同类相从,致蒙蔽圣
聪,人皆惧死,谁复敢言!臣义切君臣,志忧社稷,若无极谏,有负圣朝,敢肆
愚忠,以干鼎镬。况今西有犬戎背乱,东有吴、越不庭,均、房群盗纵横,鄜、
坊稽胡草扰。陛下不思外御,而乃内忌忠良,何以混一车书,而使梯航纳赆?天
下至大,岂可暂轻。
伏承四方敷奏之人,引对之时,陛下皆云与骠骑商量,曾不委宰臣可否。或
有稽留数月,不放归还,远近之心,转加疑阻。且臣朔方将士,功效最高,为先
帝中兴主人,是陛下蒙尘故吏,曾不别加优奖,却信嫉妒谤词,子仪先已被猜,
臣今又遭毁黩。弓藏鸟尽,兔死犬烹,臣昔谓非,今方知实。且臣息军汾上,关
键大开,收马放羊,曾无守备,分兵数郡,贵免般粮,劝课农桑,务安黎庶,有
何状迹,而涉异端。陛下必信矫词,何殊指鹿为马?陛下倘斥逐邪佞,亲附忠良,
蠲削狐疑,敷陈政化,使君臣无二,天下归心,则窥边之戎,不足为患,梗命之
寇,将复何忧,偃武修文,其则不远。陛下若不纳愚恳,且贵因循,臣实不敢保
家,陛下岂能安国!忠言利行,良药愈病,伏惟陛下图之。
臣今戎事已安,粮储且继,深愿一至阙下,披露心肝,再睹圣颜,万死无恨。
臣欲公然进发,虑恐将士留连。臣今便托巡晋、绛等州,于彼迁延且住,谨遣押
衙开府仪同三司、试太常卿张休臧先进书兼口奏事。伏惟陛下览臣此书,知臣诚
恳,特垂圣断,勿议近臣,待臣如初,浮谤不入,臣当死节王命,誓酬国恩。仍
请遣一介专使至绛州问臣,臣即便与同行,冀获蹈舞轩陛。鄙臣愚虑,不顾死亡,
轻触天威,战汗无地。
九月,上以回纥近塞,怀恩又与辛云京有隙,上欲其悔过,推心以待之。恐
其不信,诏召黄门侍郎裴遵庆使汾州喻旨,且察其去就。遵庆即至,怀恩抱其足
号泣而诉,遵庆因宣圣恩优厚,讽令入朝,怀恩许诺。副将范志诚说之曰:“公
以谗言交构,有功高不赏之惧,嫌隙已成,奈何入不测之朝?公不见来瑱、李光
弼之事乎!功成而不见容,二臣以走诛。”怀恩然之。明日,又以惧死为辞,许
令一子入朝,志诚又不可。遵庆复命。御史大夫王翊自回纥使还,怀恩与可汗往
来,恐泄其事,乃止之。遂令子玚率众攻云京,云京出战,玚大败而旋,进围榆
次,朝廷患之。先是,尚书右丞颜真卿请奉诏怀恩,上因以真卿为刑部尚书、兼
御史大夫往宣慰之。真卿曰:“臣往请行者,时也;今方受命,事无益矣。”上
问其故,对曰:“怀恩阻兵,是其反侧明矣。顷陛下避狄于陕郊,臣方责以《春
秋》之义,云寡君蒙尘于郊,敢不恭问官守。当是时也,怀恩来朝,以助讨贼,
则其辞顺。今陛下攘去犬戎,即宫京邑,怀恩进不勤王,退不释众,其辞曲,必
不来矣。且明怀恩反者,独辛云京、李抱玉、骆奉先、鱼朝恩四人耳,自外朝臣,
咸言其枉。然怀恩将士,皆子仪部曲,恩信结其心,陛下何不以子仪代之,喻以
逆顺祸福,必相率而归耳。”上从之。子仪至河中,仆固玚已为朔方兵马使张惟
岳等四人斩其首,献于阙下。怀恩闻之,率麾下数百骑,弃其母,渡河北走灵武。
余众闻子仪到,束甲来奔,归者数万。怀恩至灵武,啸聚亡命,其众复振。上念
其勋旧,不欲罪功臣,厚抚其家,怀恩终不从。其母月余日竟以寿终。又遥授太
师、兼中书令、大宁王,余并停。
是秋为乡导,诱吐蕃十万入寇泾、邠州,祭来瑱之墓,自序云“俱遭放逐”。
寇奉天、醴泉,郭子仪拒之而退。永泰元年,上征天下兵以防之。怀恩又纠合诸
蕃,众号二十万,南犯京师:遣吐蕃之众自北道先寇醴泉、奉天,任敷、郑庭、
郝德自东道寇奉先、同州,羌、浑、奴剌之众自西道寇盩厔、凤翔。朝廷大骇,
诏遣郭子仪屯泾阳,浑日进、白元光屯奉天,李光时进屯云阳,马璘、郝廷玉屯
中渭桥,董秦屯东渭桥,骆奉先、李日越屯盩厔,李抱玉屯凤翔,周智光、杜冕
屯同州。上亲率六军,令鱼朝恩屯苑中,下诏亲征。怀恩领回纥及朔方之众继进,
行至鸣沙县,遇疾舁归。九月九日,死于灵武,部曲以乡法焚而葬之。张韶代领
其众,为徐璜玉所杀;璜玉领其众,又为范志诚所杀,志诚领其众。回纥进寇泾
阳,诸军坚壁不战。吐蕃相持二十余日,又闻怀恩死,与回纥争长,自相疑贰,
莫敢先进,遂大掠居人,焚烧舍宇,驱男女数万而去,所过践禾谷殆尽。回纥乃
诣子仪降,请击吐蕃以自效。子仪分兵随之,大破吐蕃于泾州界。任敷又败走,
羌、浑又多降于李抱玉。
怀恩逆命三年,再犯顺,连诸蕃之众,为国大患,士不解甲,粮尽馈军,适
幸天亡,而上为之隐恶,前后下制,未尝言其反。及怀恩死,群臣以闻,上为之
悯默曰:“怀恩不反,为左右所误。”其宽仁如此。闰十月,怀恩侄名臣领千余
骑来降。
梁崇义,长安人。以升斗给役于市,有膂力,能卷金舒钩。后为羽林射生,
从来瑱于襄阳。沉默寡言,众悦之,累迁为偏裨。瑱朝京师,分使诸将戍福昌、
南阳。来瑱被诛,戍者皆溃归。崇义时在南阳,统归师径入襄州,与同列李昭、
薛南阳相让为长,不决。诸将请曰:“兵非梁卿主之不可。”遂推崇义为帅。宝
应二年三月,崇义杀昭与南阳,以胁众心,朝廷因授其节度焉。以襄州荐履兵祸,
屈法含容,姑务息人也。历御史中丞、大夫、尚书。遂与田承嗣、李正己、薛嵩、
李宝臣为辅车之势,奄有襄、汉七州之地,带甲二万,连结根固,未尝朝觐,然
于群凶,地最褊,兵最少,法令最理,礼貌最恭。其地跨东南之冲,数有王命之
所宣洽,故其人知化。所亲尝劝其来朝,崇义曰:“吾本帅来公有大勋庸,当上
元中以阉竖谗讟,逡巡稽召,及代宗嗣位,不俟驾行,旋见诛族。今吾衅盈而事
久,若之何见上。”
建中元年,淮西节度使李希烈数请兴师讨崇义,崇义惧,军旅之事加严焉。
流人郭昔告其为变,崇义闻之,请罪昔,坐决杖配流,命金部员外郎李舟谕旨以
安之。初,刘文喜作难,舟尝入其城说利害,文喜拘之,会帐下杀文喜而降。四
方反侧者闻之,谓舟必能覆军杀将,是以皆恶。及舟至,又劝其入觐,言颇切直,
崇义益不悦。二年春,发五使宣谕诸道,而舟复如荆、襄,崇义虑有变,拒境不
纳,上言“军中疑惧,请换他使”。由是益不安,凶谋日深,宾僚或有忠言沮劝,
多遭伤害。
时群凶方自疑阻,朝廷将仗大信,欲来而安之,以示天下。仍加崇义同平章
事,其妻子悉加封赏,且赐铁券誓之,兼授其裨将蔺杲为邓州刺史,遣御史张著
赉手诏征之。崇义益恐怖,使持满而受命。蔺杲奉诏书,又不敢发,驰诣崇义请
命,崇义益疑惧,对著号哭,不受诏。由是征四方兵,使希烈统击之。崇义乃发
兵攻江陵,以通黔、岭,及四望,大败而归,遂屯襄、邓。希烈先发千余人守临
汉,崇义屠之,无遗噍。既而希烈统大军缘汉而上,崇义使将翟晖、杜少诚迎战
于蛮水,希烈大破之;复合于涑口,又破之。二将求降,希烈受之,使统本兵入
襄阳号令,以安百姓。崇义领亲兵老小闭壁,将守者斩关争出,不可止。其年八
月,崇义与其妻投井而死,传首阙下。其亲戚希烈皆戮之,选其尝从临汉之役者
三千人,悉斩之。
李怀光,渤海靺鞨人也。本姓茹,其先徙于幽州,父常为朔方列将,以战功
赐姓氏,更名嘉庆。怀光少从军,以武艺壮勇称,朔方节度使郭子仪礼之益厚。
上元中,累迁试太仆、太常卿,主右衙兵将,积功劳至开府仪同三司,为朔方军
都虞候。永泰初,实封三百户。大历六年,兼御史中丞,间一年,兼御史大夫,
加为军都虞候。性清勤严猛,而敢诛杀,虽亲戚犯法,皆不挠避。子仪性宽厚,
不亲军事,纪纲任怀光,军中尤畏之,亦称为理。十二年,以母忧罢职。明年,
起复本官,仍兼邠、宁、庆三州都将。德宗即位,罢子仪节度副元帅,以其所部
分隶诸将,遂以怀光起复检校刑部尚书,兼河中尹、邠州刺史、邠宁庆晋降慈隰
节度支度营田观察押诸蕃部落等使。先是,怀光频岁率师城长武以处军士,城据
原首,临泾水,俯瞰通道,吐蕃自是不敢南侵,为西边要防矣。建中初,泾原四
镇节度使段秀实为宰相杨炎所恶,征为司农卿。上将复城原州,乃以怀光兼泾州
刺史、泾原四镇北庭节度使。时怀光挟私怨,亲诛杀朔方旧将温儒雅等数人,泾
州军士咸畏之。刘文喜因众不欲,遂以城叛。诏朱泚与怀光将兵讨平之,加检校
太子少师。二年,迁检校左仆射,兼灵州大都督、单于镇北大都护、朔方节度支
度营田观察盐池押诸蕃部落六城水运使,实封四百户。邠宁节度等使如故。
时马燧、李抱真诸军同讨魏城未拔,朱滔、王武俊皆反,连兵救悦。三年,
诏遣怀光统朔方兵步骑一万五千同讨田悦。怀光勇而无谋,至魏城之日,营垒未
设,因与滔等大战于惬山,为滔等所败。复为悦决水以灌之,诸军不利,因与燧
等退军于魏县。寻加同平章事,益实封二百户。自是与滔等相持不战。明年十月,
泾原之卒叛,上居奉天。朱泚既僣大号,遣中使驰告河北诸帅,怀光率军奔命。
时属泥淖,怀光奋厉军士,道自蒲津渡河,败泚骑兵于醴泉,直赴奉天。前数日,
先遣裨将张韶持表封蜡丸随贼攻城,乘间逾堑,呼城上人曰:“朔方军使也。”
乃以绳引上城而入,比登堞,身中数十矢。时上在重围中,守拒益急,既知怀光
军至,令张韶号令于城上,人心乃安。怀光又败泚兵于鲁店,泚乃解兵还走入城。
怀光性粗厉疏愎,缘道数言卢杞、赵赞、白志贞等奸佞,且曰:“天下之乱,
皆此辈也,吾见上,当请诛之。”杞等微知之,惧甚,因说上令怀光乘胜逐泚,
收复京师,不可许至奉天,德宗从之。怀光屯军咸阳,数上表暴扬杞等罪恶,上
不得已为贬杞、赵赞、白志贞以慰安之。又疏中使翟文秀,上之信任也,又杀之。
怀光既不敢进军,迁延自疑,因谋为乱。初,诏遣崔汉衡使于吐蕃,出兵佐收京
城,蕃相尚结赞曰:“蕃法,进军以统兵大臣为信。今奉制书,无怀光名署,故
不敢前。”上闻之,遣翰林学士陆贽诣怀光议用蕃军,怀光坚执言不可者三,不
肯署制,词慢,且谓贽曰:“尔何所能?”兴元元年二月,诏加太尉,兼赐铁券,
遣李升及中使邓鸣鹤赉券喻旨。怀光怒甚,投券于地曰:“凡人臣反,则赐铁券,
今授怀光,是使反也。”词气益悖,众为之惧。时怀光部将韩游瑰掌兵在奉天,
怀光乃与游瑰书,约令为变,游瑰密奏之。翌日,怀光又使趣之,游瑰复奏闻。
数日,怀光又使趣游瑰,为门者所捕。怀光且宣言曰:“吾今与朱泚连和,车驾
当须引避。”由是上遽幸梁州。时李晟已移军东渭桥,怀光复劫李建徽、杨惠元
等军,移于好畤,其下颇多携贰。先是朱泚甚畏之,至是因欲臣之。怀光虏劫无
所得,益疑惧不自安,居二旬,乃驱兵分为部队,掠泾阳、三原、富平,自同州
往河中。神策将孟涉、段威勇自三原拥兵三千余人奔归李晟,怀光不能遏。韩游
瑰杀怀光留后张昕,以邠州从顺。戴休颜自奉天令于军曰:“怀光已反。”乃令
城守驰表以闻。上于是授游瑰、休颜节度使。乃除怀光太子太保,罢其余官,其
所管委本军择一人功高望崇者统之,皆不奉诏。四月,怀光至河中,遂偷有同、
绛等州,按兵观望。
李晟既收复京师,上遣给事中孔巢父、中使啖守盈持诏征之,怀光素服受命。
巢父乃宣言于众:“太尉军中谁可领军事者?”怀光左右皆胡虏,因发怒,乱持
兵杀巢父及守盈,自是缮兵益修守拒。上还京师,以侍中浑瑊为河中节度副元帅,
将兵讨怀光。瑊复破同州,屯军不进,数为怀光所败。时仍岁旱蝗,京师初复,
经费不给,言事者多请赦怀光。时河东、节度使马燧威名素著,乃加燧副元帅,
与瑊及镇国军节度骆元光、邠宁节度韩游瑰、鄜坊节度唐朝臣会兵同讨怀光。燧
率军拔绛州,至宝鼎,虑怀光西走,唐突京邑,乃舍军朝京师。既还,与瑊先自
河东而降其骁将尉珪、徐庭光,统诸军以围河中。贞元元年秋,朔方部将牛名俊
斩怀光首以降燧瑊隹刃其弟数人,乃自杀。怀光死时年五十七。寻诏以男一人为
嗣,赐庄宅各一所,仍还怀光尸首,任其收葬,妻子并徙澧州。五年,又诏曰:
怀旧念功,仁之大也;兴灭继绝,义之弘也。昔蔡叔圮族,周公封其子于东
土;韩信干纪,汉后爵其孥以弓高。侯君集之不率景化,我太宗存其胤以主祀。
详考先王之道,洎乎烈祖之训,皆以刑佐德,俾人向方,则斧钺之诛,甲兵之伐,
盖不得已而用也。曩岁盗臣窃发,国步多虞,朕狩于近郊,指期薄伐,将振昆阳
之旅,以兴涿鹿之功,征师未达于诸侯,卫士且疲于七萃。而李怀光三军夙驾,
千里勤王,上假雷霆之威,下逐虎狼之众。议功方始,守节靡终,潜构祸胎,拒
违朝命,弃同即异,舍顺效逆。为臣至此,在法必诛,犹示绥怀,庶其牵复。而
枭音益厉,犭希突莫迁,大戮所加,曾无噍类。虽自贻伊戚,与众弃之,而言念
尔劳,何嗟及矣!以其前效犹在,孤魂无归,怀之怳然,是用忄妻轸。予欲布陈
大惠,冀以化成,保合太和,期于刑措。宜以怀光外孙燕八八赐姓李氏,名承绪,
授左卫率府胄曹参军,承怀光之后。仍赐钱一千贯,任于怀光墓侧置立庄园,侍
养怀光妻王氏,并备四时享奠之礼。呜呼!朕实不德,临于兆人,泣辜宥罪,素
诚所志。尔其保姓受氏,宣力承家,勉绍乃考之建国庸,无若尔父之违王命。
初,怀光授首,其子琟、瑗等皆死,唯妻王氏在,故上特舍其死。及是又
思怀光旧勋,哀其绝后,乃命承绪继之。
史臣曰:仆固怀恩、李怀光,咸以勇力,有劳王家,为臣不终,遂行反噬,
其罪大矣。然辛云京、骆奉先、卢杞、白志贞辈,致彼二逆,贻忧时君,亦可谓
国之谗贼矣。梁崇义既无令始,又无善终,与妻投泉,何塞其咎。
赞曰:臣之事君,有死无二。怀恩、怀光,凶终一致。崇义多奸,国家所弃。
迷而亡归,自速其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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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5:44 | 显示全部楼层
○张献诚(弟献恭 献甫 献恭子煦) 路嗣恭(子恕) 曲环 崔汉衡
杨朝晟 樊泽 李叔明 裴胄

张献诚,陕州平陆人,幽州节度使、幽州大都督府长史守珪之子也。天宝末,
陷逆贼安禄山,受伪官;连陷史思明,为思明守汴州,统逆兵数万。宝应元年冬,
东都平,史朝义逃归汴州,献诚不纳,举州及所统兵归国,诏拜汴州刺史,充汴
州节度使。逾年来朝,代宗宠赐甚厚。三迁检校工部尚书,兼梁州刺史,充山南
西道观察使。广德二年十月,擒南山贼帅高玉以献。永泰二年正月,献名马二、
丝绢杂货共十万匹。是月,兼充剑南东川节度观察使,封邓国公。西川崔旰杀郭
英乂,献诚率众战于梓州,为旰所败,献诚仅以身免。大历二年四月,献诚以疾
上表乞归私第,仍荐堂弟试太常卿兼右羽林将军献恭以自代。诏许之,以献诚检
校户部尚书,知省事。八月,献诚以疾抗疏辞官,无几,卒于私第。
献恭,守珪之弟守瑜子。累以军功官至试太常卿,兼右羽林将军,代献诚为
梁州刺史、兼御史中丞,充山南西道节度观察使。大历十二年七月,献恭破吐蕃
万余众于岷州。建中二年正月,加检校兵部尚书,为东都留守。三年正月,为太
府卿、容州刺史、本管经略招讨使。四年七月,与浑瑊、卢杞、司农卿段秀实与
吐蕃尚结赞筑坛于京城之西会盟,如清水之仪。兴元元年六月,转检校吏部尚书,
仍与一子正员官。卢杞移饶州刺史,给事中袁高论其不可。献恭因入对紫宸殿,
上言:“高所奏至当,臣恐烦圣听,不敢缕陈其事。”德宗不悟,献恭复奏曰:
“袁高是陛下一良臣,望特优异。”德宗顾谓宰臣李勉等曰:“朕欲授杞一小州
刺史可乎?”对曰:“陛下授大州亦可,其奈士庶失望何!”献恭守正不挠也如
此。
献甫,守珪弟左武卫将军、赠户部尚书守琦之子。献甫少随诸兄从军,初为
偏裨,以军功累授试光禄卿、殿中监、河中节度副元帅都知兵马使,检校兵部尚
书、兼御史大夫。建中初,从节度使贾耽征梁崇义于襄、汉,以功加太子詹事。
及幸奉天、兴元,献甫首至,从浑瑊征讨有功,及复京邑,入为金吾将军。时李
怀光未平,吐蕃侵扰西边,献甫领禁军出镇咸阳,凡累年,军民悦之。贞元四年,
迁检校刑部尚书,兼邠州刺史、邠宁庆节度观察使。乃于彭原置义仓,方渠、马
岭等县选险要之地以为烽堡。又上疏请复盐州及洪门、洛原等镇,各置兵防以备
蕃寇,朝廷从之。贞元四年九月,吐蕃将尚志董星、论莽罗等寇宁州,献甫率众
御之,斩首百余级,吐蕃遁边城。贞元十二年,加检校左仆射。五月丙申卒,年
六十一,废朝三日,赠司空,赙物有差。
献恭子煦,尝随献甫征讨,积战功累迁至夏州节度使。元和八年十二月,振
武军逐出节度使李进贤而屠其家,杀判官严澈。宪宗怒,遣煦以夏州兵二千人赴
振武,仍许以便宜击断。九年正月,赐绢三万匹以助军资。河东节度使王锷遣兵
五千会煦于善羊栅,诏煦入振武,诛作乱苏国珍等二百五十三人乃定。是岁十二
月卒,赠太子太保。
路嗣恭,京兆三原人。始名剑客,历仕郡县,有能名,累至神乌令,考绩上
上,为天下最,以其能,赐名嗣恭。历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灵州大都督府长
史,充关内副元帅郭子仪副使,知朔方节度营田押诸蕃部落等使,嗣恭披荆棘以
守之。大将御史中丞孙守亮握重兵,倔强不受制,嗣恭称疾召至,因杀之,威信
大行。永泰三年,检校刑部尚书,知省事。大历六年七月,为江南西道都团练观
察使,在官恭恪,善理财赋。贾明观者,事北军都虞候刘希暹,鱼朝恩诛,希暹
从坐,明观积恶犯众怒。时宰相元载受赂,遣江南效力,魏少游承载意苟容之。
及嗣恭代少游,即日杖杀,识者称之。大历八年,岭南将哥舒晃杀节度使吕崇贲
反,五岭骚扰,诏加嗣恭兼岭南节度观察使。嗣恭擢流人孟瑶、敬冕,使分其务:
瑶主大军,当其冲;冕自间道轻入,招集义勇,得八千人,以挠其心腹。二人皆
有全策诡计,出其不意,遂斩晃及诛其同恶万余人,筑为京观。俚洞之宿恶者皆
族诛之,五岭削平。拜检校兵部尚书,知省事。
嗣恭起于郡县吏,以至大官,皆以恭恪为理著称。及平广州,商舶之徒,多
因晃事诛之,嗣恭前后没其家财宝数百万贯,尽入私室,不以贡献。代宗心甚衔
之,故嗣恭虽有平方面功,止转检校兵部尚书,无所酬劳。及德宗即位,杨炎受
其货,始叙前功,除兵部尚书、东都留守。寻加怀郑汝陕四州、河阳三城节度及
东都畿观察使。征至京师卒,时年七十一,废朝一日,赠左仆射。
子恕,字体仁。初,岭南衙将哥舒晃反,诏嗣恭自江西致讨,授检校工部员
外郎,得以军前便宜从事。俄而降者继路,于是擢降将伊慎,推心用之。贼平,
恕功居多,年才三十,为怀州刺史。久之,转京兆少尹、监门卫大将军、兼御史
中丞、教练招讨等使。其后为鄜坊观察使、太子詹事。坐事贬吉州刺史,迁太子
宾客。以右散骑常侍致仕卒,年七十三,赠洪州都督。恕私第有佳林园,自贞元
初李纾、包佶辈迄于元和末,仅四十年,朝之名卿,咸从之游,高歌纵酒,不屑
外虑,未尝问家事,人亦以和易称之。
曲环,陕州安邑人也。父彬,为南使正监,因家于陇右,以环故累赠兵部尚
书。环少读兵书,尤以勇敢骑射闻。天宝中,从哥舒翰攻拔石堡城,收黄河九曲、
洪济等城,累授果毅别将。安禄山反,从襄阳节度鲁炅守邓州,拒贼将武令珣,
战数十合,环功居多,超授左清道率。又从李抱玉守河阳南城,寻将兵守泽州,
破贼骁将安晓,敕特拜羽林将军。又将别部兵合诸军同讨史朝义,平河北,累转
金吾大将军,并同正员,随李抱玉移军京西。大历中领兵陇州,频破吐蕃,加特
进、太常卿。上初嗣位,吐蕃大寇剑南,诏环以邠、陇兵五千驰往,大破戎虏,
收七盘城、威武军及维、茂二州,西戎奔遁。环大振功名而还,加太子宾客,赐
以名马。与诸将讨泾州叛将刘文喜,平之,加开府仪同三司、兼御史中丞,充邠、
陇两军都知兵马使。时李纳拥兵侵逼徐州,令环与刘玄佐同救援,累破李纳叛党,
环以功最,加御史大夫。建中三年十月,加检校左常侍,充邠、陇行营节度使。
李希烈侵陷汴州,环与诸军守固宁陵、陈州,大破希烈军于陈州城下,杀逆
党三万五千人,擒其骁将翟晖以献,希烈因遁归蔡州。环以功加检校工部尚书,
兼陈州刺史。希烈平,加环兼许州刺史、陈许等州节度观察,加实封三百户。陈、
蔡二州以希烈扰乱,遭剽劫颇甚,人多逃窜他邑以避祸。环勤身恭俭,赋税均平,
政令宽简,不三二岁,襁负而归者相属,训农理戎,兵食皆丰羡。十二年,加检
校左仆射。卒时年七十四,废朝一日,赠司空,赙布帛米粟有差。
崔汉衡,博陵人也。性沉厚宽博,善与人交。释褐,授沂州费令。滑州节度
使令狐彰奏署掌记,累迁殿中侍御史。大历六年,拜检校礼部员外郎,为和吐蕃
副使;还,迁右司郎中,改万年令。建中三年,为殿中少监、兼御史大夫,充和
蕃使,与吐蕃使区颊赞至自蕃中。时吐蕃大相尚结息忍而好杀,以常覆败于剑南,
思刷其耻,不肯约和。其次相尚结赞有材略,因言于赞普,请定界明约,以息边
人,赞普然之,竟以结赞代结息为大相,约和好,期以十月十五日会盟于境上。
戊申,以汉衡为鸿胪卿。四年,吐蕃朝贡,加检校工部尚书,复使吐蕃。兴元初,
上居奉天,吐蕃遣帅佐浑瑊败朱泚兵于武功,以功转检校兵部尚书、兼秘书监、
西京留守。无几,真拜兵部尚书,为东都、淄青、魏博赈给宣慰使。明年,为幽
州宣慰使,所至皆称职。贞元三年,副侍中浑瑊与吐蕃会盟于平凉,吐蕃背约,
瑊仅免,时无备预,在会免者什无一二,士卒,死者以千数。汉衡与同陷者并至
河州,结赞令召之,以频使于蕃,结赞素信重,与孟日华、中官刘延邕俱至石门,
而遣五骑送至境上。四年七月,加检校吏部尚书、晋慈隰观察使,寻加都防御使。
十一年四月卒。
杨朝晟,字叔明,夏州朔方人也。初在朔方为步军先锋,尝有功,授甘泉府
果毅。建中初,从李怀光讨刘文喜于泾州,斩获生擒居多,授骠骑大将军,稍为
右先锋兵马使。后李纳寇徐州,从唐朝臣征讨,尝冠军锋,以功授开府仪同三司、
检校太子宾客。
上在奉天,李怀光自山东赴难,以朝晟为左厢兵马使,将千余人下咸阳以挫
朱泚,加御史中丞,实封一百五十户。及怀光反于河中,朝晟被胁在军。上幸梁、
洋,韩游瑰退于邠、宁。怀光以尝在邠、宁,迫制如属城,以贼党张昕在邠州总
后务。昕惧难作,乃大索军资,征卒乘,约明潜发,归于怀光。朝晟父怀宾为游
瑰将,因夜以数十骑斩昕及同谋,游瑰即日使怀宾奉表闻奏,上召劳问,授兼御
史中丞,正除游瑰邠宁节度使。间谍至河中,朝晟闻其事。泣告怀光曰:父立功
于国,子合诛戮,不可主兵矣。”怀光遂絷之。及诸军进围河中,韩游瑰营于长
春宫,怀宾身当战伐。及怀光平,上念其忠,俾副元帅浑瑊特原朝晟,遂为游瑰
都虞侯。时父子同军,皆为开府宾客、御史中丞,荣于军中。
后诏征游瑰宿卫,以左金吾将军张献甫为检校刑部尚书、兼御史大夫、邠宁
庆节度观察使,代韩游瑰。初,游瑰以吐蕃犯塞,自将兵戍宁州,及受代,以是
月壬子夜轻骑潜遁归阙。其将卒素骄怠,畏张献甫之严,因游瑰夜出,衙内千余
人遂叛掠,且因监军杨明义邀奏出奔将范希朝为节度。朝晟时为都虞候,初逃于
郊,翌日乃来,绐其众曰:“所请甚惬,我来贺也。”由是稍安。朝晟及诸将谋
诛首恶者。乙卯,朝晟率诸将经数日以告曰:“前请者不获,张尚书昨日已入邠
州,汝等皆当死,吾不能尽杀,各言戎首以归罪焉,余无所问。”于是众中唱二
百余人,斩之乃定。上擢希朝为宁州刺史,以副献甫。献甫入奏朝晟功,加御史
大夫。
九年,城盐州,征兵以护外境,朝晟分统士马镇木波。献甫卒,诏以朝晟代
之。其年,丁母忧,起复左金吾大将军同正、邠州刺史,大夫如故。十年春,朝
晟奏:“方渠、合道、木波,皆贼路也,请城其地以备之。”诏问:“所须几何?”
朝晟奏曰:“臣部下兵自可集事,不烦外助。”复问:“前筑盐州,凡兴师七万,
今何其易也?”朝晟曰:“盐州之役,诸军蕃戎尽知之。今臣境迫虏,若大兴兵,
即蕃戎来寇,寇则战,战则无暇城矣。今请密发军士,不十日至塞下,未三旬而
功毕。”蕃人始乘障,数日而退。初,军次方渠,无水,师徒嚣然,遽有青蛇乘
高而下,视其迹,水随而流。朝晟令筑防环之,遂为停泉,军人仰饮以足,图其
事上闻,诏置祠焉。十五年二月,免丧,加检校工部尚书。是夏,以防秋移军宁
州,遘疾,来年正月卒。
樊泽,字安时,河中人也。父咏,开元中举草泽,授试大理评事,累赠兵部
尚书。泽长于河朔,相卫节度薛嵩奏为磁州司仓、尧山县令。建中元年,举贤良
对策,礼部侍郎于邵厚遇之。与杨炎善,荐为补阙,历都官员外郎。泽好读兵书,
朝廷以其有将帅材,寻兼御史中丞,充通和蕃使,蕃中用事宰相尚结赞深礼之。
寻从凤翔节度张镒与吐蕃会盟于清水,迁金部郎中、御史中丞、山南节度行军司
马。时李希烈背叛,诏以普王为行军元帅,征泽为谏议大夫、元帅行军右司马。
属驾幸奉天,普王不行,泽改右庶子、兼中丞,复为山南东道行军司马。寻代贾
耽为襄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山南东道节度观察等使。
泽有武艺,每与诸将射猎,常出其右,人心服之,贼众畏焉。频与李希烈凶
党接战,前后擒降其骁将张嘉瑜、杜文朝、梁俊之、李克诚、薛翼等,收唐、随
二州。希烈既平,泽丁母忧,起复右卫大将军同正,余如故。三年,代张伯仪为
荆南节度观察等使、江陵尹、兼御史大夫。三岁,加检校礼部尚书,会襄州节度
曹王皋卒于镇,军中剽劫扰乱,以泽威惠素著于襄、汉,复代曹王皋为襄州刺史、
山南东道节度使。十二年,加检校右仆射。卒年五十,赠司空,赙布帛米粟有差。
其日将宴百官,废朝,改取他日。
李叔明,字晋卿,阆州新政人。本姓鲜于氏,代为豪族。兄仲通,天宝末为
京兆尹、剑南节度使。兄弟并涉学,轻财好施。叔明初为剑南节度使杨国忠判官。
乾元后为司勋员外郎,副汉中王瑀使回纥,回纥接礼稍倨,叔明离位责之曰:
“大国通好,贤王奉使,可汗于大唐子婿,岂可恃微功而傲乎!唐法不然。”可
汗改容加敬。复命,迁司门郎中。后为京兆少尹,无几,以疾辞,除右庶子,出
为邛州刺史。寻拜东川节度遂州刺史,后移镇梓州,检校户部尚书。时东川兵荒
之后,凋残颇甚,叔明理之近二十年,招抚甿庶,夷落获安。大历末,有阆州严
氏子上疏称:“叔明少孤,养子于外族,遂冒姓焉,请复之”。诏从焉。叔明初
不知其从外氏姓,意丑其事,遂抗表乞赐宗姓。代宗以戎镇寄重,许之,仍置严
氏子于法。及驾幸奉天,其子升翊从。叔明每私疏诫励,见危临难,当誓以死。
升奉父严训,果著勋效,识者嘉之。叔明既朝京师,以本官兼右仆射,乞骸骨,
改太子太傅致仕,卒,谥曰襄。叔明总戎年深,积聚财货,子孙骄淫,殁才数年,
遗业荡尽。
裴胄,字胤叔,其先河东闻喜人,今代葬河南。伯父宽,户部尚书,有名于
开元、天宝间。胄明经及第,解褐补太仆寺主簿。属二京陷覆,沦避他州。贼平,
授秘书省正字,累转秘书郎。陈少游陈郑节度留后,奏胄试大理司直。少游罢,
陇右节度李抱玉奏授监察御史,不得意,归免。陈少游为宣歙观察,复辟在幕府,
抱玉怒,奏贬桐庐尉。浙西观察使李栖筠有重望,虚心下士,幕府盛选才彦。观
察判官许鸿谦有学识,栖筠常异席,事多咨之;崔造辈皆所荐引,一见胄,深重
之,荐于栖筠,奏授大理评事、观察支度使。代宗以元载隳紊朝纲,征筠入朝,
内制授御史大夫,方将大用,载怙权,栖筠居顾问刺举之职,与不平。及栖筠卒,
胄护栖筠丧归洛阳,众论危之,胄坦然行心,无所顾望。淮南节度陈少游奏检校
主客员外、兼侍御史、观察判官。寻为行军司马,迁宣州刺史。
杨炎初作相,锐意为元载报仇,凡其枝党无漏。适会胄部人积胄官时服杂俸
钱为赃者,炎命酷吏员宇深按其事,贬汀州司马。寻征为少府少监,除京兆少尹,
以父名不拜,换国子司业。迁湖南观察都团练使,移江南西道。前江西观察使李
兼罢省南昌军千余人,收其资粮,分为月进,胄至,奏其本末,罢之。会荆南节
度樊泽移镇襄阳,宰相方议其人,上首命胄代泽,仍兼御史大夫。
胄简俭恒一,时诸道节度观察使竞剥下厚敛,制奇锦异绫,以进奉为名。又
贵人宣命,必竭公藏以买其欢。胄待之有节,皆不盈数金,常赋之外无横敛,宴
劳礼止三爵,未尝酣乐。时武臣多厮养畜宾介,微失则奏流死,胄以书生始,奏
贬书记梁易从,君子薄其进退宾客不以礼,物议薄之。贞元十九年十月卒,时年
七十五,赠右仆射,谥曰成。
史臣曰:三献军谋臣节,克绍家风。路嗣恭从微至著,执法简廉。环理兵劝
农,独彰善政。汉衡诚悫奉职。朝晟忠孝权谋。泽威惠荆、襄。叔明见危誓死,
立政惠民。胄抱义危行,守政奉公。皆贤帅矣。然嗣恭聚财,为功名之瑕玷;叔
明聚财,致子孙之骄淫。财之污人,诚可诫也。
赞曰:张、路、曲、崔、樊、杨、李、裴,守忠臣之道,皆贤帅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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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5:44 | 显示全部楼层

○刘晏 第五琦 班宏 王绍 李巽

刘晏,字士安,曹州南华人。年七岁,举神童,授秘书省正字。累授夏县令,
有能名。历殿中侍御史,迁度支郎中、杭陇华三州刺史,寻迁河南尹。时史朝义
盗据东都,寄理长水。入为京兆尹,顷之,加户部侍郎、兼御史中丞,判度支,
委府事于司录张群、杜亚,综大体,议论号为称职。无何,为酷吏敬羽所构,贬
通州刺史。复入为京兆尹、户部侍郎,判度支。时颜真卿以文学正直出为利州刺
史,晏举真卿自代为户部,乃加国子祭酒。宝应二年,迁吏部尚书、平章事,领
度支盐铁转运租庸使。坐与中官程元振交通,元振得罪,晏罢相,为太子宾客。
寻授御史大夫,领东都、河南、江淮、山南等道转运租庸盐铁使如故。时新承兵
戈之后,中外艰食,京师米价斗至一千,官厨无兼时之积,禁军乏食,畿县百姓
乃挼穗以供之。晏受命后,以转运为己任,凡所经历,必究利病之由。至江淮,
以书遗元载曰:
浮于淮、泗,达于汴,入于河,西循底柱、硖石、少华,楚帆越客,直抵建
章、长乐,此安社稷之奇策也。晏宾于东朝,犹有官谤,相公终始故旧,不信流
言,贾谊复召宣室,弘羊重兴功利,敢不悉力以答所知。驱马陕郊,见三门渠津
遗迹。到河阴、巩、洛,见宇文恺置梁公堰,分黄河水入通济渠;大夫李杰新堤
故事,饰像河庙,凛然如生。涉荥郊、浚泽,遥瞻淮甸,步步探讨,知昔人用心,
则潭、衡、桂阳必多积谷,关辅汲汲,只缘兵粮。漕引潇、湘、洞庭,万里几日,
沦波卦席,西指长安。三秦之人,待此而饱;六军之众,待此而强。天子无侧席
之忧,都人见泛舟之役;四方旅拒者可以破胆,三河流离者于兹请命。相公匡戴
明主,为富人侯,此今之切务,不可失也。使仆湔洗瑕秽,率罄愚懦,当凭经义,
请护河堤,冥勤在官,不辞水死。
然运之利病,各有四五焉。晏自尹京入为计相,共五年矣。京师三辅百姓,
唯苦税亩伤多,若使江、湖米来每年三二十万,即顿减徭赋,歌舞皇泽,其利一
也。东都残毁,百无一存。若米运流通,则饥人皆附,村落邑厘,从此滋多。受
命之日引海陵之仓以食巩、洛,是计之得者,其利二也。诸将有在边者,诸戎有
侵败王略者,或闻三江、五湖,贡输红粒,云帆桂楫,输纳帝乡,军志曰:“先
声后实,可以震耀夷夏。”其利三也。自古帝王之盛,皆云书同文,车同轨,日
月所照,莫不率俾。今舟车既通,商贾往来,百货杂集,航海梯山,圣神辉光,
渐近贞观、永徽之盛,其利四也。
所可疑者,函、陕凋残,东周尤甚。过宜阳、熊耳,至武牢、成皋,五百里
中,编户千余而已。居无尺椽,人无烟爨,萧条凄惨,兽游鬼哭。牛必羸角,舆
必说輹,栈车輓漕,亦不易求。今于无人之境,兴此劳人之运,固难就矣,
其病一也。河、汴有初,不修则毁淀,故每年正月发近县丁男,塞长茭,决沮淤,
清明桃花已后,远水自然安流,阳侯、宓妃,不复太息。顷因寇难,总不掏拓,
泽灭水,岸石崩,役夫需于沙,津吏旋于泞,千里洄上,罔水舟行,其病二也。
东垣、底柱,渑池、二陵,北河运处五六百里,戍卒久绝,县吏空拳。夺攘奸宄,
窟穴囊橐。夹河为薮,豺狼狺狺,舟行所经,寇亦能往,其病三也。东自淮阴,
西临蒲坂,亘三千里,屯戍相望。中军皆鼎司元侯,贱卒仪同青紫,每云食半菽,
又云无挟纩,輓漕所至,船到便留,即非单车使折简书所能制矣,其病四也。
惟小子毕其虑奔走之,惟中书详其利病裁成之。
晏累年已来,事缺名毁,圣慈含育,特赐生全。月余家居,遽即临遣,恩荣
感切,思殒百身。见一水不通,愿荷锸而先往;见一粒不运,愿负米而先趋。焦
心苦形,期报明主,丹诚未克,漕引多虞,屏营中流,掩泣献状。
自此每岁运米数十万石以济关中。
又至德初,为国用不足,令第五琦于诸道榷盐以助军用,及晏代其任,法益
精密,官无遗利。初,岁入钱六十万贯,季年所入逾十倍,而人无厌苦。大历末,
通计一岁征赋所入总一千二百万贯,而盐利且过半。累迁吏部尚书。大历四年六
月,与右仆射裴遵庆同赴本曹视事,敕尚食增置储供,许内侍鱼朝恩及宰臣已下
常朝官咸诣省送上。八年,知三铨选事。十二年三月,诛宰臣元载,晏奉诏讯鞫。
晏以载居任树党,布于天下,不敢专断,请他官共事。敕御史大夫李涵、右散骑
常侍萧昕、兵部侍郎袁傪、礼部侍郎常衮、谏议大夫杜亚同推,载皆款伏。初,
晏承旨,门下侍郎、同平章事王缙亦处极法,晏谓涵等曰:重刑再覆,国之常典,
况诛大臣,得不覆奏?又法有首从,二人同刑,亦宜重取进止。”涵等从命。及
晏等覆奏,代宗乃减缙罪从轻。缙之生,晏平反之力也。
十三年十二月,为尚书左仆射。时宰臣常衮专政,以晏久掌铨衡,时议平允,
兼司储蓄,职举功深,虑公望日崇,上心有属。窃忌之,乃奏晏朝廷旧德,宜为
百吏师长,外示崇重,内实去其权。及奏上,以晏使务方理,代其任者难其人,
使务、知三铨并如故。李灵曜之乱也,河南节帅所据,多不奉法令,征赋亦随之;
州县虽益减,晏以羡余相补,人不加赋,所入仍旧,议者称其能。自诸道巡院距
京师,重价募疾足,置递相望,四方物价之上下,虽极远不四五日知,故食货之
重轻,尽权在掌握,朝廷获美利而天下无甚贵甚贱之忧,得其术矣。凡所任使,
多收后进有干能者。其所总领,务乎急促,趋利者化之,遂以成风。当时权势,
或以亲戚为托,晏亦应之,俸给之多少,命官之迟速,必如其志,然未尝得亲职
事。其所领要务,必一时之选,故晏没后二十余年,韩洄、元琇、裴腆、包佶、
卢征、李衡继掌财赋,皆晏故吏。其部吏居数千里之外,奉教令如在目前,虽寝
兴宴语,而无欺绐,四方动静,莫不先知,事有可贺者,必先上章奏。江淮茶、
橘,晏与本道观察使各岁贡之,皆欲其先至。有土之官,或封山断道,禁前发者,
晏厚以财力致之,常先他司,由是甚不为藩镇所便。
晏理家以俭约称,而重交敦旧,颇以财货遗天下名土,故人多称之。善训诸
子,咸有学艺。任事十余年,权势之重,邻于宰相,要官重职,颇出其门。既有
材力,视事敏速,乘机无滞,然多任数,挟权贵,固恩泽,有口者必利啖之。当
大历时,事贵因循,军国之用,皆仰于晏,未尝检辖。
德宗嗣位,言事者称转运可罢多矣。初,杨炎为吏部侍郎,晏为尚书,各恃
权使气,两不相得。炎坐元载贬,晏快之,昌言于朝。及炎入相,追怒前事,且
以晏与元载隙憾,时人言载之得罪,晏有力焉。炎将为载复仇,又时人风言代宗
宠独孤妃而又爱其子韩王迥,晏密启请立独孤为皇后。炎因对易攵流涕奏言:
“赖祖宗福祐,先皇与陛下不为贼臣所间。不然,刘晏、黎干之辈,摇动社稷,
凶谋果矣。今干以伏罪,晏犹领权,臣为宰相,不能正持此事,罪当万死。”崔
祐甫奏言:“此事暧昧,陛下以廓然大赦,不当究寻虚语。”朱泚、崔宁又从傍
与祐甫救解之,宁言颇切,炎大怒,故斥宁令出镇鄜坊以摧挫之。遂罢晏转运等
使,寻贬为忠州刺史。炎欲诬构其罪,知庾准与晏素有隙,举为荆南节度,以伺
晏动静。准乃奏晏与朱泚书祈救解,言多怨望,炎又证成其事,上以为然。是月
庚午,晏已受诛,使回奏报,诬晏以忠州谋叛,下诏暴言其罪,时年六十六,天
下冤之。家属徙岭表,连累者数十人。贞元五年,上悟,方录晏子执经,授太常
博士;少子宗经,秘书郎。执经上请削官赠父,特追赠郑州刺史。
第五琦,京兆长安人。少孤,事兄华,敬顺过人。及长,有吏才,以富国强
兵之术自任。天宝初,事韦坚,坚败贬官。累至须江丞,时太守贺兰进明甚重之。
会安禄山反,进明迁北海郡太守,奏琦为录事参军。禄山已陷河间、信都等五郡,
进明未有战功,玄宗大怒,遣中使封刀促之,曰:“收地不得,即斩进明之首。”
进明惶惧,莫知所出,琦乃劝令厚以财帛募勇敢士,出奇力战,遂收所陷之郡。
令琦奏事,至蜀中,琦得谒见,奏言:“方今之急在兵,兵之强弱在赋,赋之所
出,江淮居多。若假臣职任,使济军须,臣能使赏给之资,不劳圣虑。”玄宗大
喜,即日拜监察御史,勾当江淮租庸使。寻拜殿中侍御史。寻加山南等五道度支
使,促办应卒,事无违阙。迁司金郎中、兼御史中丞,使如故。于是创立盐法,
就山海井灶收榷其盐,官置吏出粜。其旧业户并浮人愿为业者,免其杂徭,隶盐
铁使,盗煮私市罪有差。百姓除租庸外,无得横赋,人不益税而上用以饶。迁户
部侍郎、兼御史丞,专判度支,领河南等道支度都勾当转运租庸盐铁铸钱、司农
太府出纳、山南东西江西淮南馆驿等使。
乾元二年,以本官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初,琦以国用未足,币重货轻,乃
请铸乾元重宝钱,以一当十行用之。及作相,又请更铸重轮乾元钱,一当五十,
与乾元钱及开元通宝钱三品并行。既而谷价腾贵,饿殣死亡,枕藉道路,又盗
铸争起,中外皆以琦变法之弊,封奏日闻。乾元二年十月,贬忠州长史,既在道,
有告琦受人黄金二百两者,遣御史刘期光追按之。琦对曰:二百两金十三斤重,
忝为宰相,不可自持。若其付受有凭,即请准法科罪。”期光以为此是琦伏罪也,
遽奏之,请除名,配流夷州,驰驿发遣,仍差纲领送至彼。宝应初,起为朗州刺
史,甚有能政,入迁太子宾客。属吐蕃寇陷京师,代宗幸陕,关内副元帅郭子仪
请琦为粮料使、兼御史大夫,充关内元帅副使。未几,改京兆尹。车驾克复,专
判度支,兼诸道铸钱盐铁转运常平等使。累封扶风郡公。又加京兆尹,改户部侍
郎,判度支。前后领财赋十余年。鱼朝恩伏诛,琦坐与款狎,出为处州刺史,历
饶、湖二州。入为太子宾客、东都留司。上以其材,将复任用,召还京师,信宿
而卒,年七十,赠太子少保。
子峰,峰妇郑氏女,皆以孝著,旌表其门。
班宏,卫州汲人也。祖思简,春官员外郎。父景倩,秘书监。宏少举进士,
授右司御胄曹,后为薛景先凤翔掌书记,又为高适剑南观察判官,累拜大理司直,
摄监察御史。时青城山有妖贼张安居以左道惑众,事觉,多诬引大将,冀以缓死,
宏验理而速杀之,人心乃安。既而郭英乂代适,以厌人望,奏署秘书郎,兼雒令,
以疾免。大历三年,迁起居舍人,寻兼理匦使,四迁至给事中。时李宝臣卒于其
位,子惟岳匿丧求位,上遣宏使成德问疾,且喻之。惟岳厚赂宏,皆不受,还报
合旨,迁刑部侍郎,兼京官考使。时右仆射崔宁考兵部侍郎刘乃上下,宏驳曰:
“夷荒靖难,专在节制,尺籍伍符,不校省司。夫上行宣美之名,则下开趋竞之
路;上行阿容,下必朋党。”因削去之。乃知而谢曰:“乃虽不敏,敢掠一美以
徼二罪乎?”寻除吏部侍郎,为汪蕃会盟使李揆之副。
贞元初,仍岁旱蝗,上以赋调为急,改户部侍郎,为度支使韩滉之副。迁尚
书,复副窦参。参初为大理司直,宏已为刑部侍郎,及参为相,领度支,上以宏
久司国计,因令副之。且曰:“朕藉参宰相以临远,众务悉委于卿,勿以辞也。”
参以先贵,常私解悦之曰:“参后来,一朝居尚书之上,甚不自安,一年之后,
当归此使。”宏心喜,岁余,参绝不复言。宏性刚愎,为人间之,且怒食言,公
事多异。扬子院,盐铁转运委藏也,宏以御史中丞徐粲主之,既不理,且以贿闻,
参欲代之,宏执不可。参又选诸院吏,未尝访宏,乃疏参所用者过恶以闻,事辄
留中。无何,参以使劳加吏部尚书,而宏进封萧国公,怨参以虚号宠之,间恶愈
甚。每奉诏营建,宏必极壮丽,亲程课役,又厚结权幸以倾参。
张滂先善于宏,宏荐为司农少卿,及参欲以滂分掌江淮盐铁,询之于宏,宏
以滂嫉恶,虑以法绳徐粲,因曰:“滂强戾难制,不可用。”滂知之。八年三月,
参遂为上所疏,乃让度支使,遂以宏专判,而参不欲使务悉归于宏,问计京兆尹
薛珏,珏曰:“二子交恶,而滂刚决,若分盐铁转运于滂,必能制宏。”参乃荐
滂为户部侍郎、盐铁使、判转运,尚隶于宏以悦之。江淮两税,悉宏主之,置巡
院,然令宏、滂共择其官。滂请盐铁旧簿书于宏,宏不与之。每署院官,宏、滂
更相是非,莫有用者。滂乃奏曰:“班宏与臣相戾,巡院多阙官。臣掌财赋,国
家大计,职不修,无所逃罪。今宏若此,何以辑事?”遂令分掌之。无几,宏言
于宰相赵憬、陆贽曰:“宏职转运,年运江淮米五十万斛,前年增七十万斛,以
实太仓,幸无过。今职移于人,不知何谓?”滂时在侧,忿然曰:“尚书失言甚
矣!若运务毕举,朝廷固不夺之,盖由丧公钱、纵奸吏故也。且凡为度支胥吏,
不一岁,资累钜万,僮马第宅,僣于王公,非盗官财何以致是?道呼喧喧,无不
知之,圣上故令滂分掌。公向所言,无乃归怨于上乎、”宏默然不对。是日,宏
称疾于第,滂往问之,宏不见,憬、贽乃以宏、滂之言上闻。由是遵大历故事,
如刘晏、韩滉所分。滂至扬州按徐粲,逮仆妾子侄,得赃钜万,乃徙岭表。故参
得罪,宏颇有力焉。勤恪官署,晨入夕归,下吏劳而未尝厌苦,清白勤干,称之
于时。贞元八年七月卒,年七十三,废朝,加赠,谥曰敬。
王绍,本家于太原,今为京兆万年人。旧名与宪宗同,永贞年改焉。少时,
颜真卿器重之,因绍旧名,字之曰德素,奏授武康尉。萧复为常州刺史,辟为从
事;包佶领租庸盐铁,亦以绍为判官。时李希烈阻兵,江淮租输,所在艰阻,特
移运路自颍入汴。绍奉佶表诣阙,属德宗西幸,绍乃督缘路轻货,趣金、商路,
倍程出洋州以赴行在。德宗亲劳之,谓绍曰:“六军未有春服,我犹衣裘。”绍
俯伏流涕,奏曰:“包佶令臣间道进奉数约五十万。”上曰:道路回远,经费悬
急,卿之所奏,岂可望耶?”后五日而所督继至,上深赖焉。
贞元中,为仓部员外郎。时属兵革旱蝗之后,令户部收阙官俸,兼税茶及诸
色无名之钱,以为水旱之备。绍自拜仓部,便准诏主判,及迁户部、兵部郎中,
皆独司其务。擢拜户部侍郎,寻判度支。后二年,迁户部尚书。德宗临驭岁久,
机务不由台司,自窦参、陆贽已后,宰臣备位而已。德宗以绍谨密,恩遇特异,
凡主重务八年,政之大小,多所访决。绍未赏泄漏,亦不矜衒。顺宗即位,王叔
文始夺其权,拜兵部尚书,寻除检校吏部尚书、东都留守。元和初,迁检校尚书
右仆射、徐州刺史、武宁军节度,复以濠、泗二州隶焉。时承张愔之后,兵骄难
治,绍修辑军政,人甚安之。六年,征拜兵部尚书,兼判户部事。九年卒,年七
十二,赠左仆射,谥曰敬。
李巽,字令叔,赵郡人。少苦心为学,以明经调补华州参军,拔萃登科,授
鄠县尉。周历台省,由左司郎中出为常州刺史。逾年,召为给事中,出为湖南观
察使,锐于为理。五年,改江西观察使,加检校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巽持下
以法,吏不敢欺,而动必察之。顺宗即位,入为兵部侍郎。司徒杜佑判度支盐铁
转运使,以巽干治,奏为副使。佑辞重位,巽遂专领度支盐铁使。榷筦之法,号
为难重,唯大历中仆射刘晏雅得其术,赋入丰羡。巽掌使一年,征课所入,类晏
之多岁,明年过之,又一年加一百八十万贯。旧制,每岁运江淮米五十万斛抵河
阴,久不盈其数,唯巽三年登焉。迁兵部尚书,明年改吏部尚书,使任如故。
巽精于吏职,盖性使然也。虽在私家,亦置案牍簿书,勾检如公署焉。人吏
有过,丝毫无所贷,虽在千里外,其恐栗如在巽前。初,程异附王叔文贬窜,巽
知其吏才明辩,奏而用之,宪宗不违其请。异勾检簿籍,又精于巽,故课最加衍,
亦异之助焉。巽为吏部尚书,卧疾,郎官相率省问,巽初不言其病,与之考校程
课,商略功利,至其夕而卒。然性强很狡恶,忌刻颇甚,乘德宗之怒,谋杀窦参,
物论冤之。初,参为宰相,不悦于巽,自左司郎中出为常州刺史,仍促其行。不
数月,参贬郴州司马。久之,巽自给事中为湖南观察使,郴即属郡也。宣武军节
度使刘士宁以擅袭父任,物议不可,朝廷不得已而授之。及参之贬,士宁尝以绢
数千匹赂参,巽在湖南具奏其事,言参与藩镇交通,德宗怒,遂赐参死,议者冤
之。巽廉察江西,徇喜怒之情,而无罪被戮者多矣。元和四年四月卒,时年七十
一,赠尚书左仆射。
史臣曰:历代操利柄为国计者,莫不损下益上,危人自安,变法以弄权,敛
怨以构祸,皆有之矣。如刘晏通拥滞,任才能,富其国而不劳于民,俭于家而利
于众。或问曰:郑子产吏不能欺,宓子贱吏不忍欺,西门豹吏不敢欺。三子者,
古之贤人也,吏皆怀其欺而不能、不忍、不敢也。晏之吏,远近自不欺者何也?
答曰:盖任其才而得其人也。晏殁,故吏二十余年继掌财赋,不其是哉!《史记
货殖》云:“平粜齐物,关市不乏,治国之道也。”晏治天下,无甚贵甚贱之物,
泛言治国者,其可及乎!举真卿才,忠也,减王缙罪,正也,忠正之道,复出于
人,呜呼!本秀于林,风必摧之,常衮见忌于前,杨炎致冤于后,可为长叹息矣!
时讥有口者以利啖之,苟不塞谗口,何以持重权?即无以展其才,济其国矣。是
其术也,又何讥焉。第五琦促办应卒,民不加赋,而国丰饶,亦庶几矣。然铸钱
变法,物贵身危,其何陋哉!凡利国者,农商之外,不可为也。宏、滂争权树党,
皆非令人。绍之谨密干事,巽之皦察精辨,亦足可称。
赞曰:丰财忠良,晏道为长。琦、宏、滂、巽,咸以利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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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5:46 | 显示全部楼层
○薛嵩(弟崿 嵩子平 嵩族子雄)令狐彰(子建 运 通) 田神功(弟
神玉) 侯希逸 李正己(子纳 纳子师古 师道 宗人洧附)

薛嵩,绛州万泉人。祖仁贵,高宗朝名将,封平阳郡公。父楚玉,为范阳、
平卢节度使。嵩少以门荫,落拓不事家产,有膂力,善骑射,不知书。自天下兵
起,束身戎伍,委质逆徒。广德元年,东都平,时皇太子为天下兵马元帅,遣仆
固怀恩东收河朔。嵩为贼守相州,闻贼朝义兵溃,王师至,嵩惶惑迎拜于怀恩马
前,怀恩释之,令守旧职。时怀恩二心已萌。怀恩平河朔旋,乃奏嵩及田承嗣、
张忠志、李怀仙分理河北道;诏遂以嵩为相州刺史,充相、卫、洺、邢等州节度
观察使,承嗣镇魏州,忠志镇恒州,怀仙镇幽州,各据数州之地。时多事之后,
姑欲安人,遂以重寄委嵩。嵩感恩奉职,数年间,管内粗理,累迁检校右仆射。
大历八年正月卒。诏遣弟崿知留后,累加崿太子少师。大历十年正月丁酉,昭义
军兵马使裴志清盗所将兵逐崿,举众归田承嗣以叛。崿奔于洺州,上表乞入朝,
许之。至京,素服于银台门待罪,诏释之。
嵩子平,年十二,为磁州刺史。嵩卒,军吏欲用河北故事,胁平知留后务,
平伪许之,让于叔父崿,一夕以丧归。及免丧,累授右卫将军,在南衙凡三十年。
宰相杜黄裳深器之,荐为汝州刺史、兼御史中丞,理有能名。元和七年,淮西用
兵,自左龙武大将军授兼御史大夫、滑州刺史、郑滑节度观察等使,累有战功。
滑州城西距黄河二里,每岁常为水患。平询访得古河道,接卫州黎阳县界。平率
魏博节度使田弘正同上闻,开古河南北长十四里,决旧河以分水势,滑人遂无水
患。居镇六年,入为左金吾大将军。未几,复为郑滑节度观察使。及平李师道,
朝廷以东平十二州析为三道,以淄、青、齐、登、莱五州为平卢军,以平为节度、
观察等使,仍押新罗、渤海两蕃使。
长庆元年,幽镇叛,杜叔良统横海全军讨伐不胜,王庭凑围牛元翼于深州。
棣州为贼所窘,朝廷乃委平以偏师援棣州,平即遣将李叔佐以兵五百救之。居数
月,刺史王稷馈给稍薄,兵士怨怒,叔佐不能戢,宵溃而归。仍推突将马狼儿为
帅,行及青城镇,劫镇将李自劝,并其众;次至博昌镇,复劫其镇兵,共得七千
余人,径逼青州城。城中兵士不敌,平悉府库并家财募二千精卒,逆击之,仍先
以骑兵掩其家属辎重,贼众惶惑反顾,因大败。狼儿与其同恶十数辈脱身窜匿,
余党降,稍后者斩于鞠场。明日,狼儿亦就擒戮,胁从者放归田里。诏加右仆射,
进封魏国公,由是远近畏伏平之威略。
在镇六周岁,兵甲完利,井赋均一。至是入觐,百姓遮道乞留,数日乃得出。
时人以为近日节制,罕有其比。宝历元年,归朝,进加检校左仆射、兼户部尚书。
逾月,复检校司空,兼河中绛隰节度观察等使。大和二年,复以晋州,慈州隶河
中,益兵三千人,加平检校司徒。在河中凡六年,召拜太子太保。明年,上疏乞
老,以司徒致仕,居一年卒,册赠太傅。嵩族子雄,初为嵩属吏,知卫州事,嵩
殁,特诏授卫州刺史。魏博节度田承嗣诱为乱,雄不从,承嗣遣刺客盗杀之。
令狐彰,京兆富平人也。远祖自敦煌徙家焉,代有冠冕。父濞,天宝中任
邓州录事参军,以清白闻,本道采访使宋鼎引为判官。初任范阳县尉,通幽州人
女,生彰,及秩满,留彰于母氏,彰遂少长范阳。倜傥有胆气,涉猎书传,粗知
文义,善弓矢,乃策名从军,事安禄山。天福中,以军功累迁至左卫员外郎将。
安禄山叛逆,以本官随贼党张通儒赴京师,通儒伪署为城内左街使。王师收
复二京,随通儒等遁走河朔,又陷逆贼史思明,伪署为博州刺史及滑州刺史,令
统数千兵戍滑台。彰感激忠义,思立名节,乃潜谋归顺。会中官杨万定监滑州军,
彰遂募勇士善于水者,俾乘夜涉河,达表奏于万定,请以所管贼一将兵马及州县
归顺,万定以闻。自禄山构逆,为贼守者,未有举州向化,肃宗得彰表,大悦,
赐书慰劳。时彰移镇杏园渡,遂为思明所疑,思明乃遣所亲薛岌统精卒围杏园攻
之。彰乃明示三军,晓以逆顺,众心感附,咸悉力为用。与贼兵战,大破之,溃
围而出,遂以麾下将士数百人随万定入朝。肃宗深奖之,礼甚优厚,赐甲第一区、
名马数匹,并帷帐什器颇盛,拜御史中丞,兼滑州刺史、滑毫魏博等六州节度,
仍加银青光禄大夫,镇滑州,委平残寇。及史朝义灭,迁御史大夫,封霍国公,
寻加检校工部尚书。未几,检校右仆射,余并如故。
彰在职,风化大行。滑州疮痍未复,城邑为墟,彰以身励下,一志农战,内
检军戎,外牧黎庶,法令严酷,人不敢犯。数年间,田畴大辟,库藏充积,岁奉
王税及修贡献,未尝暂阙。时犬戎犯边,征兵防秋。彰遣属吏部统营伍,自滑至
京之西郊,向二千余里,甲士三千人,率自赉粮,所过州县,路次供拟,皆让而
不受,经闾里不犯秋毫,识者称之。然性识猜阻,人有忤意,不加省察,辄至毙
踣,此其短也。临终,手疏辞表,诫子以忠孝守节,又举能自代。表曰:
臣自事陛下,得备藩守,受恩则重,效节未终,长辞圣朝,痛入心骨,臣诚
哀恳,顿首顿首。臣受性刚拙,亦能包含。顷因鱼朝恩将掠亳州,遂与臣结怨,
当其纵暴,臣不敢入朝,专听天诛,即欲奔谒。及鱼朝恩死,即臣属疾苦,又遭
家艰,力微眼暗,行动须人,拜舞不能,数月有阙。欲请替辞退,即日望稍瘳,
冀得康强,荣归朝觐。自冬末旧疾益重,疮肿又生,气息奄奄,遂期殒殁。不遂
一朝天阙,一拜龙颜,臣礼不终,忠诚莫展,臣之大罪,下惭先代,仰愧圣朝。
臣竭诚事上,誓立大节,天地神明,实知臣心。心不遂行,言发自痛。当使仓粮
钱绢羊马牛畜一切已上,并先有部署;三军兵士,州县官吏等,各恭旧职,祗待
圣恩。臣伏见吏部尚书刘晏及工部尚书李勉,知识忠贞,堪委大事,伏愿陛下速
令检校,上副圣心。臣男建等,性不为非,行亦近道,今勒归东都私第,使他年
为臣报国,下慰幽魂。临殁昏乱,伏表哀咽。
上览表,嗟悼久之。特下诏褒美曰:
中卫社稷,外修疆事,合于一体,以靖庶邦,其在有终,谓之不朽。观前代
文武通贤,有匡时戡难,挞于大化,不忘时君,未尝不嘉尚而流叹也。今有忠烈
之臣彰,刚直形外,纯和积中,本于孝敬,辅以才略,统制藩阃,服劳王家。往
以母老,躬于就养,岂不恋阙,以兹旷年。及苴麻在艰,优谕权夺,踊绝伤足,
泪尽丧明,入觐之期,良愿莫遂。想其风彩,久轸顾怀,遽见沦没,用深追悼。
嗟乎!方疾之时,以情自疏,无所有隐,见之于词。复节守常,条上军簿,请择
良帅,命于中朝。乃令遗胤,爰归东洛,教忠以报国,约礼以居丧。古人所谓生
不交利,死不属其子,夫岂远哉!节概诚亮,高绝无邻,喟然感伤,鉴寐增恸。
有以见东州士大夫勤王尊主之志,用嘉其休,可以垂范,宣付史馆,式昭名臣。
子建、运、通。
建,大历四年十二月,彰遣入朝,特加兼御史中丞,归滑州。及彰卒,滑三
军逼夺情礼,建守死不从,举家归京师。服阕,累转至右龙虎军使。德宗以泾原
兵乱,出幸奉天,建方教射于军中,遂以四百人随驾为后殿。至奏天,以建为行
在中军鼓角使。幸梁州,转行在右厢兵马使、右羽林大将军、兼御史大夫。兴元
元年六月,加检校左散骑常侍、行在都知兵马使、左神武大将军。建妻李氏,恒
帅宝臣女也,建恶,将弃之,乃诬与亻庸教生邢士伦奸通。建召士伦榜杀之,因
逐其妻。士伦母闻,不胜其痛,卒。李氏奏请按劾,诏令三司诘之。李氏及奴婢
款证,被诬颇明白,建方自首伏。建会赦免坐。德宗诏曰:“子育黎元,未能禁
暴,在予之责,用轸于怀。宜辍常膳五百千文,充葬士伦母子。其父既衰耄,至
无所归,良深矜念,委京兆尹厚加存恤。”贞元四年七月,以前官为右领军大将
军。五年三月,以专杀不辜,德宗念旧勋,特容贷之;复陈诉,词甚虚罔,遂贬
旋州别驾同正,卒于贬所。贞元六年九月,赠右领军大将军。十年,赠扬州大都
督。
运为东都留守将,逐贼出郊,其日有劫转运绢于道者,杜亚以运豪家子,意
其为之,乃令判官穆员及从事张弘靖同鞠其事。员与弘靖皆以运职在牙门,必不
为盗,抗请不按。亚不听,而怒斥逐员等,令亲事将武金鞫之。金笞箠运从者十
余人,一人笞死,九人不胜考掠自诬,竟无赃状。亚具以闻,请流运于岭表。德
宗令侍御史李元素、刑部员外崔从质、大理司直卢士瞻三司覆按运狱,既竟,明
运迹非行盗,以曾捕掠人于家,配流归州。武金肆虐作威,教人通款,配流建州。
后岁余,齐抗捕得劫转运绢贼郭鹄、朱瞿昙等七人及赃绢,诏令杜亚与留台同劾
之,皆首伏。然终不原运,运死于归州,众冤之。
通,元和中,宰相李吉甫奏曰:“臣伏见代宗朝滑州节度使令狐彰临终上表,
悉以土地兵甲籍上朝廷,遣诸子随表归阙。代宗以彰遗表宣示百僚,当时在位者
闻之,无不感叹。今有次子通在。臣每感彰同进河朔诸镇,付子传孙,无不燻
灼数代;唯彰忠义感激,奉国忘家,遣子入朝,以土地归于先帝。贞元中,长子
建坐事死于施州,幼子运亦无罪流于归州,欲使忠义之人,何所激劝?今通幸存,
得遇明圣,伏乞陛下召之与语,如堪用,望垂奖录。”宪宗念彰之忠,即授通赞
善大夫,出为宿州刺史。时讨淮、蔡,用为泗州刺史。岁中改寿州团练使、检校
御史中丞。每与贼战,必虚张虏获,得贼数人,即为露布上之。宰相武元衡笑而
不奏;如有败衄,即不敢上闻。后为贼所攻,境上城栅并陷,通走固州城,闭壁
不出。宪宗遣李文通往宣慰,度其将至,遂令代通,贬为昭州司户,移抚州司马。
十四年,征为右卫将军,制下,给事中崔植封还制书,言通前刺寿州失律,不宜
遽加奖任。宪宗令宰相宣喻门下,言通父有功于国,不宜逐弃其子,制命方行。
岁余,出为淄州刺史。长庆初,入为左卫大将军,卒。
田神功,冀州人也,。家本微贱。天宝末,为县里胥,会河朔兵兴,从事幽、
蓟。上元元年,为平卢节度都知兵马使,兼鸿胪卿,于郑州破贼四千余众,生擒
逆贼大将四人,牛马器械不可胜数。寻为邓景山所引,至扬州,大掠百姓商人资
产,郡内比屋发掘略遍,商胡波斯被杀者数千人。二年二月,生擒逆贼刘展,送
于阙下。以擒展功,累迁检校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汴宋等八州节度使。大历
三年三月,朝京师,献马十匹、金银器五十件、缯彩一万匹。时郭子仪入朝,请
宴宰臣等于私第,神功效其请,亦以许之。寻加检校右仆射,赴尚书省视事,特
诏宰臣已下百官送上,仍加知省事以宠之。神功忠朴干勇,当时所称。八年冬,
复觐阙廷,遘疾,信宿而终。上悼惜,为之彻乐,废朝三日;赠司徒,赙绢一千
匹、布五百端;特许百官吊丧,赐屏风茵褥于灵座,并赐千僧斋以追福,至德已
来,将帅不兼三事者,哀荣无比。
弟神玉,自曹州刺史权汴州留后。大历十年正月,加检校兵部郎中、兼御史
中丞,为汴州刺史,知汴州节度观察留后事并河阳、泽潞等兵马,直据淇门,会
李承昭讨魏博田承嗣。十一年卒,诏滑州李勉代之。
侯希逸,平卢人也。少习武艺。天宝末,安禄山反,署其腹心徐归道为平卢
节度。希逸时为平卢裨将,率兵与安东都护王玄志袭杀归道,使以闻,诏以玄志
为平卢节度使。乾元元年冬,玄志病卒,军人共推立希逸为平卢军使,朝廷因授
节度使。既数为贼所迫,希逸率励将士,累破贼徒向润客、李怀仙等。既淹岁月,
且无救援,又为奚虏所侵,希逸拔其军二万余人,且行且战,遂达于青州。会田
神功、能元皓于兖州,青州遂陷于希逸,诏就加希逸为平卢、淄青节度使。自是
迄今,淄青节度皆带平卢之名也。
希逸初领淄青,甚著声称,理兵务农,远近美之。宝应元年,与诸节度同讨
袭史朝义,平之,加检校工部尚书,赐实封,图形凌烟阁。以私艰去职。大历十
一年九月,起复检校尚书右仆射、上柱国,封淮阳郡王。后渐纵恣,政事怠惰,
尤崇奉释教,且好畋游,兴功创寺宇,军州苦之。永泰元年,因与巫者夜宿于城
外,军士乃闭之不纳。希逸奔归朝廷,拜检校右仆射,久之,加知省事,迁司空。
诏出而卒,废朝三日,赠太保。
李正己,高丽人也。本名怀玉,生于平卢。乾元元年,平卢节度使王玄志卒,
会有敕遣使来存问,怀玉恐玄志子为节度,遂杀之,与军人共推立侯希逸为军帅。
希逸母即怀玉姑也。后与希逸同至青州,累至折冲将军,骁健有勇力。宝应中,
众军讨史朝义,至郑州。回纥方强暴恣横,诸节度皆下之,正己时为军候,独欲
以气吞之。因与其角逐,众军聚观,约曰:“后者批之。”既逐而先,正己擒其
领而批其背,回纥尿液俱下,众军呼笑,虏惭,由是不敢为暴。
节度使侯希逸即其外兄也,用为兵马使。正己沉毅得众心,希逸因事解其职,
军中皆言其非罪,不当废。会军人逐希逸,希逸奔走,遂立正己为帅,朝廷因授
平卢淄青节度观察使、海运押新罗渤海两蕃使、检校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青
州刺史,赐今名。寻加检校尚书右仆射,封饶阳郡王。大历十一年十月,检校司
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十三年,请入属籍,从之。为政严酷,所在不敢偶语。
初有淄、青、齐、海、登、莱、沂、蜜、德、棣等州之地,与田承嗣、令狐彰、
薛嵩、李宝臣、梁崇义更相影响。大历中,薛嵩死,及李灵曜之乱,诸道共攻其
地,得者为己邑,正己复得曹、濮、徐、兖、郓,共十有五州,内视同列,货市
渤海名马,岁岁不绝。法令齐一,赋税均轻,最称强大。尝攻田承嗣,威震邻辞。
历检校司空、左仆射、兼御史大夫,加平章事、太子太保、司徒。
后自青州徙居郓州,使子纳及腹心之将分理其地。建中后,畏惧朝廷,多不
自安。闻将筑汴州,乃移兵屯济阴,昼夜教习为备。河南骚然,天下为忧,羽檄
驰走,征兵以益备。又于徐州增兵,以扼江淮,于是运输为之改道。未几,发疽
卒,时年四十九。子纳擅总兵政,秘之数月,乃发丧。纳阻兵,兴元元年四月,
归顺,方赠正己太尉。
纳少时,正己遣将兵备秋,代宗召见,嘉之,自奉礼郎超拜殿中丞、兼侍御
史,赐紫金鱼袋。历检校仓部郎中,兼总父兵,奏署淄州刺史。正己将兵击田承
嗣,奏署节度观察留后。寻迁青州刺史,又奏署行军司马,兼曹州刺史、曹濮徐
兖沂海留后,又加御史大夫。
建中初,正己、田悦、梁崇义、张惟岳皆反。二年,正己卒,纳秘丧,统父
众,仍复为乱。比会悦于濮阳,遣大将卫俊将兵一千救悦,为河东节度使马燧败
于洹水,杀伤殆尽。诏诸军诛之,纳从叔父洧以徐州,李士真以德州,及棣州李
长卿,皆以州归顺。纳以彭城险厄,又怒洧背宗,乃悉兵围之。诏宣武军节度刘
洽与诸军救之,大败纳兵于城下。后将兵于濮阳,洽攻破其城外。纳自城上见洽,
涕泣悔罪,遣判官房说以其弟经、男成务朝京师,请因洽从顺。会中使宋凤朝见
之,谓纳计蹙,欲诛破之以为己功,奏请无舍,上乃械说等系禁中。纳遂归郓州,
复与李希烈、朱滔、王武俊、田悦合谋皆反,伪称齐王,建置百官。及兴元之降
罪己诏,纳乃效顺,诏加检校工部尚书、平卢军节度、淄青等州观察使。无几,
检校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时希烈围陈州,纳遣兵与诸军奋击,大破之,
因解围。加检校司空,封五百户。贞元初,升郓州为大都督府,改授长史。年三
十四,薨于位,废朝三日,赠赙有差。
子师古,累奏至青州刺史。贞元八年,纳死,军中以师古代其位而上请,朝
廷因而授之。起复右金吾大将军同正、平卢及青淄齐节度营田观察、海运陆运押
新罗渤海两蕃使。成德军节度王武俊率师次于德、棣二州,将取蛤<虫朵>及三汊城。
棣州之盐池与蛤<虫朵>岁出盐数十万斛,棣州之隶淄青也,其刺史李长卿以城入朱
滔,而蛤<虫朵>为纳所据,因城而戍之,以专盐利。其后武俊以败朱滔功,以德、
棣二州隶之,蛤<虫朵>犹为纳戍。纳初于德州南跨河而城以守之,谓之三汊,交田
绪以通魏博路,而侵掠德州,为武俊患。及纳卒,师古继之。武俊以其年弱初立,
旧将多死,心颇易之,乃率众兵以取蛤<虫朵>、三汊为名,其实欲窥纳之境。师古
令棣州降将赵镐拒之。武俊令其子士清将兵先济于滴河,会士清营中火起,军惊,
恶之,未进。德宗遣使谕旨,武俊即罢还。师古毁三汊口城,从诏旨。师古虽外
奉朝命,而尝畜侵轶之谋,招集亡命,必厚养之,其得罪于朝而逃诣师古者,因
即用之。其有任使于外者,皆留其妻子,或谋归款于朝,事泄,族其家,众畏死
而不敢异图。
贞元十年五月,师古服阕,加检校礼部尚书。十二年正月,检校尚书右仆射。
十一月,师古丁母忧,起复左金吾上将军同正。十五年正月,师古、杜佑、李栾
妾媵并为国夫人。十六年六月,与淮南节度使杜佑同制加中书门下平章事。及德
宗遗诏下,告哀使未至,义成军节度使李元素以与师古邻道,录遗诏报师古,以
示无外。师古遂集将士,引元素使者谓曰:师古近得邸吏状,具承圣躬万福。李
元素岂欲反,乃忽伪录遗诏以寄。师古三代受国恩,位兼将相,见贼不可以不讨。”
遂杖元素使者,遽出后以讨元素为名,冀因国丧以侵州县。俄闻顺宗即位,师古
乃罢兵。后累官至检校司徒、兼侍中。卒赠太傅。
师道,师古异母弟。其母张忠志女。师道时知密州事,师古死,其奴不发丧,
潜使迎师道于密而奉之。朝命久未至,师道谋于将吏,或欲加兵于四境,其判官
高沐固止之。乃请进两税,守盐法,申官员,遣判官崔承宠、孔目官林英相继奏
事。时杜黄裳作相,欲乘其未定也,以计分削之,宪宗以蜀川方扰,不能加兵于
师道。元和元年七月,遂命建王审遥领节度,授师道检校左散骑常侍、兼御史大
夫,权知郓州事,弃淄青节度留后。十月,加检校工部尚书,兼郓州大都督府长
史,充平卢军及淄青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管内支度营田观察处置、陆运海运
押新罗渤海两蕃等使。自正己至师道,窃有郓、曹等十二州,六十年矣。惧众不
附己,皆用严法制之。大将持兵镇于外者,皆质其妻子;或谋归款于朝,事泄,
其家无少长皆杀之。以故能劫其众,父子兄弟相传焉。五年七月,检校尚书右仆
射。
十年,王师讨蔡州,师道使贼烧河阴仓,断建陵桥。初,师道置留邸于河南
府,兵谍杂以往来,吏不敢辨。因吴元济北犯汝、郑,郊畿多警,防御兵尽戍伊
阙,师道潜以兵数十百人内其邸,谋焚宫阙而肆杀掠。既烹牛飨众矣,明日将出,
会有小将杨进、李再兴者诣留守吕元膺告变,元膺追伊阙兵围之,半日不敢进攻。
防御判官王茂元杀一人而后进,或有毁其墉而入者。贼众突出杀人,围兵奔骇,
贼得结伍中衢,内其妻子于囊橐中,以甲胄殿而行,防御兵不敢追。贼出长夏门,
转掠郊墅,东济伊水,入嵩山。元膺诫境上兵重购以捕之。数月,有山棚鬻鹿于
市,贼遇而夺之,山棚走而征其党,或引官军共围之谷中,尽获之。穷理得其魁
首,乃中岳寺僧圆静,年八十余,尝为史思明将,伟悍过人。初执之,使巨力者
奋锤,不能折胫。圆静骂曰:“鼠子,折人脚犹不能,敢称健皃乎!”乃自置其
足教折之。临刑,乃曰:“误我事,不得使洛城流血。”死者凡数十人。留守御
将二人、都亭驿卒五人、甘水驿卒三人,皆潜受其职署,而为之耳目,自始谋及
将败,无知者。初,师道多买田于伊阙、陆浑之间,凡十所处,欲以舍山而衣食
之。有訾嘉珍、门察者,潜部分之,以属圆静,以师道钱千万伪理嵩山之佛光寺,
期以嘉珍窃发时举火于山中,集二县山棚人作乱。及穷按之,嘉珍、门察,乃贼
武元衡者,元膺具状以闻。及诛吴元济,师道恐惧,上表乞听朝旨,请割三州并
遣长子入侍宿卫,诏许之。
师道识暗,政事皆决于群婢。婢有号蒲大姊、袁七娘者,为谋主,乃言曰:
“自先司徒以来,有此十二州,奈何一日无苦而割之耶!今境内兵士数十万人,
不献三州,不过发兵相加,可以力战,战不胜,乃议割地,未晚也。”师道从之
而止,表言军情不叶,乃诏诸军讨伐。十年十二月,武宁军节度使李愿遣将王智
兴击破师道之众九千,斩首二千余级,获牛马四千,遂至平阴。十一年十一月,
加师道司空,仍遣给事中柳公绰往宣慰,且观所为,欲宽容之。师道苟以逊顺为
辞,长恶不悛。十三年七月,沧州节度使郑权破淄青贼于齐州福城县,斩首五百
余级。十月,徐州节度使李愬、兵马使李祐于兖州鱼台县破贼三千余人。魏博节
度使田弘正率本军自阳刘渡河,距郓州九十里下营,再接战,破贼三万余众,生
擒三千人,收器械不可胜纪。陈许节度使李光颜于濮阳县界破贼,收斗门城、杜
庄栅。田弘正复于故东阿县界破贼五万。诸军四合,累下城栅。
师道使刘悟将兵当魏博军,既败,数令促战。师未进,乃使奴召悟计事。悟
知其来杀己,乃称病不出,召将吏谋曰:“魏博兵强,乘胜出战,必败吾师,不
出则死。今天子所诛,司空一人而已。悟与公等皆被驱逐就死地,何如转祸为福,
杀其来使,以兵趣郓州,立大功以求富贵。”众皆曰:“善。”乃迎其使而斩之,
遂赉师道追牒,以兵趣郓州。及夜,至门,示以师道追牒,乃得入。兵士继进,
至球场,因围其内城,以火攻之,擒师道而斩其首,送于魏博军,元和十四年二
月也。是月,弘正献于京师,天子命左右军如受馘仪,先献于太庙效社,宪宗御
兴安门受之,百僚称贺。
初,东军诸道行营节度擒逆贼将夏侯澄等共四十七人,诏曰:“附丽凶党,
拒抗王师,国有常刑,悉合诛戮。朕以久居污俗,皆被胁从,况讨伐已来,时日
不几,纵怀转祸之计,未有效款之由,情似可矜,朕不忍杀。况三军百姓,孰非
吾人,诏令颁行,罪止师道。方欲拯于涂炭,是用活其性命,诚为屈法,庶使知
恩。并宜特从释放,仍令却递送至魏博及义成行营,各委节度收管驱使。如父母
血属犹在贼中,或羸老疾病情切归还者,仍量事优当放去,务备相全贷,何所疑
留。”及澄等至行营,贼觇知传告,叛徒皆感朝恩,由是刘悟得行其谋焉。
师道妻魏氏及小男并配掖庭。堂弟师贤、师智配流春州,侄弘巽配流雷州。
诏分其十二州为三节度,俾马总、薛平、王遂分镇焉。仍命宰臣崔群撰碑以纪其
绩。国家自天宝末安禄山首乱两河,至宝应元年王师平史朝义,其将薛嵩、李怀
仙、田承嗣、李宝臣等受伪命分领州郡,朝廷厌兵,因仆固怀恩请,就加官爵。
及侯希逸为军人逐出,正己又据齐、鲁之地,既而递相胶固,联结姻好,职贡不
入,法令不加,率以为常。仍皆署其子为副大使,父死子立,则以三军之请闻,
亦有为大将所杀而自立者。自安、史以后,迄至于贞元,朝廷多务优容,每闻擅
袭,因而授之,以故六十余年,两河号为反侧之俗。宪宗知人善任,削平乱迹,
两河复为王土焉。师道妻魏氏,元和十五年出家为尼。
洧,正己从父兄也。正己用为徐州刺史。正己死,子纳犯宋州,洧以其州归
顺,加御史大夫,封潮阳郡王,食实封二百户,充招谕使。初,洧遣摄巡官崔程
奉表至京师,令口奏并白宰相:“徐州恐不能独当贼,若得徐、海、沂三州节度
都团练使,即必立功。况海、沂两州,亦并为贼纳所据,非国家州县。其刺史王
涉、马万通等,洧并素与之约,若有诏命,冀必成功。”程乍自外到阙,以为宰
相一也,乃先以其言白张镒,镒言于卢杞。杞怒程不先白己,故洧所请不行,杞
妨公害私,皆此类也。及李纳遣兵攻徐州,刘洽与诸将击退之,贼势未衰,始加
洧徐、海、沂都团练观察使,寻加密州。时海、密州皆为贼所据,不受洧命。旋
加洧检校户部尚书。未几,疽发背,稍平,乃大具糜饼,饭僧于市,洧乘平肩舆
自临其场,市人欢呼,洧惊,疽溃于背而卒,赠左仆射。
史臣曰:自安、史乱离,河朔割据,虽外尊朝旨,而内蓄奸谋。薛嵩祖父,
国之名将,及身濡足贼廷,既沐国恩,尚存家法,守土奉职,终身一心,果有令
人,克全余庆。彰居丧循礼,有士子之风;驭众权谋,著将军之业。中外善政,
终始令名,成功不居,告老致仕,方之者鲜矣。背逆归国,治兵牧民,上表推诚,
举贤代己,时称能善始善终者也。建志禀遗训,克全令名,不能终保功业,惜哉!
神功忠勇,竟著勋名;希逸荒狂,自失茅土。师道祖父弟兄,盗据青、郓,得计
则潜图凶逆,失势则伪奉朝旨,向背任情,数十年矣。或问曰:师古之前,三帅
而不灭;师道继立,数年而亡者,何哉?答曰:纳与师古,自运奸谋,躬临戎事;
朝廷任卢杞,以私妨公,致怀光变忠为逆,李纳父子,宜其苟延。洎宪宗当朝,
裴度为相,君臣道合,中外情通;师道外任诸奴,内听群婢,军民携贰,家族灭
亡,不亦宜乎!假息数年,犹为多矣,何所疑焉?
赞曰:田神功勇能立勋,令狐彰死不失节。薛平振家世以显扬,师道任臧获
则亡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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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5:47 | 显示全部楼层

○张镒(冯河清附) 刘从一 萧复 柳浑

张镒,苏州人,朔方节度使齐丘之子也。以门荫授左卫兵曹参军。郭子仪为
关内副元帅,以尝伏事齐丘,辟镒为判官。授大理评事,迁殿中侍御史。乾元初,
华原令卢枞以公事呵责邑人内侍齐令诜,令诜衔之,构诬。外发镒按验,枞当降
官,及下有司,枞当杖死。镒其公服白其母曰:“上疏理枞,枞必免死,镒必坐
贬。若以私则镒负于当官,贬则以太夫人为忧,敢问所安?”母曰:尔无累于道,
吾所安也。”遂执奏正罪,枞获配流,镒贬抚州司户。量移晋陵令,未之官,洪
吉观察张镐辟为判官,奏授殿中侍御史。迁屯田员外郎,转祠部、右司二员外。
母忧居丧有闻,免丧,除司勋员外。交游不杂,与杨绾、崔祐甫相善。大历五年,
除濠州刺史,为政清净,州事大理。乃招经术之士,讲训生徒,比去郡,升明经
者四十余人。撰《三礼图》九卷、《五经微旨》十四卷、《孟子音义》三卷。李
灵曜反于汴州,镒训练乡兵,严守御之备,诏书褒异,加侍御史、沿淮镇守使。
寻迁寿州刺史,使如故。德宗即位,除江南西道都团练观察使、洪州刺史、兼御
史中丞,征拜吏部侍郎,寻除河中晋绛都防御观察使。到官数日,改汴滑节度观
察使、汴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以疾辞,逗留于中路,征入,养疾私第。未几,
拜中书侍郎、平章事、集贤殿学士,修国史。
建中三年正月,太仆卿赵纵为奴当千发其阴事,纵下御史台,贬循州司马,
留当千于内侍省。镒上疏论之曰:
伏见赵纵为奴所告下狱,人皆震惧,未测圣情。贞观二年,太宗谓侍臣曰:
比有奴告其主谋逆,此极弊法,特须禁断。假令有谋反者,必不独成,自有他人
论之,岂藉其奴告也。自今已后,奴告主者皆不受,尽令斩决。”由是贱不得干
贵,下不得陵上,教化之本既正,悖乱之渐不生。为国之经,百代难改,欲全其
事体,实在防微。顷者长安令李济得罪因奴,万年令霍晏得罪因婢,愚贱之辈,
悖慢成风,主反畏之,动遭诬告,充溢府县,莫能断决。建中元年五月二十八日,
诏曰:准斗竞律,诸奴婢告主,非谋叛已上者,同自首法,并准律处分。”自此
奴婢复顺,狱诉稍息。今赵纵非叛逆,奴实奸凶,奴在禁中,纵独下狱,考之于
法,或恐未正。将帅之功,莫大于子仪;人臣之位,莫大于尚父。殁身未几,坟
土仅乾,两婿先已当辜,赵纵今又下狱。设令纵实抵法,所告非奴,才经数月,
连罪三婿。录勋念旧,犹或可容,况在章程,本宜宥免。陛下方诛群贼,大用武
臣,虽见宠于当时,恐息望于他日。太宗之令典尚在,陛下之明诏始行,一朝偕
违,不与众守,于教化恐失,于刑法恐烦,所益悉无,所伤至广。臣非私赵纵,
非恶此奴,叨居股肱,职在匡弼,斯昌大体,敢不极言。伏乞圣慈,纳臣愚恳。
上深纳之,纵于是左贬而已,当千杖杀之。镒乃令召子仪家僮数百人,以死
奴示之。
卢杞忌镒名重道直,无以陷之,以方用兵西边,杞乃伪请行,上固以不可,
因荐镒以中书侍郎为凤翔陇右节度使代朱泚,与吐蕃相尚结赞等盟于清水。将盟,
镒与结赞约各以二千人赴坛所,执兵者半之,列于坛外二百步;散从者半之,分
立坛下。镒与宾佐齐映、齐抗及盟官崔汉衡、樊泽、常鲁、于頔等七人,皆朝服;
结赞与其本国将相论悉颊藏、论臧热、论利陁、斯官者、论力徐等亦七人,俱升
坛为盟。初,约汉以牛,蕃以马为牲,镒耻与之盟,将杀其礼,乃请结赞曰:
“汉非牛不田,蕃非马不行,今请以羊豕犬三物代之。”结赞许诺。时塞外无豕,
结赞请以羝羊,镒出犬、白羊,乃坎于坛北刑之,杂血一器而歃,盟文曰:
唐有天下,恢奄禹迹,舟车所至,莫不率俾。以累圣重光,卜年惟永,恢王
者之丕业,被四海以声教。与吐蕃赞普,代为婚姻,因结邻好,安危同体,甥舅
之国,将二百年。其间或因小忿,弃惠为仇,封疆骚然,靡有宁岁。皇帝践阼,
愍兹黎元,乃释俘囚悉归蕃落。二国展礼,同兹协和,行人往复,累布成命。是
必诈谋不起,兵革不用矣。彼犹以两国之要,求之永久,古有结盟,今请用之。
国家务息边人,外其故地,弃利蹈义,坚盟从约。今国家所守界:泾州西至弹筝
峡西口,陇州西至清水县,凤州西至同谷县,暨剑南西山、大渡河东,为汉界。
蕃国守镇在兰、渭、原、会,西至临洮,又东至成州,抵剑南西界磨些诸蛮、大
渡水西南,为蕃界。其兵马镇守之处州县见有居人,彼此两边见属汉诸蛮,以今
所分见住处依前所有不载者,蕃有兵马处蕃守,汉有兵马处汉守,不得侵越。其
先未有兵马处,不得杂置并筑城堡耕种。今二国将相受辞而会,斋戒将事,告天
地山川之神,惟神昭临,无得衍坠。其盟文藏于郊庙,副在有司,二国之诚,其
永保之。
结赞亦出盟文,不加于坎,但埋牲而已。盟毕,结赞请镒就坛之西南隅佛幄
中焚香为誓,誓毕,复升坛饮酒。献酬之礼,各用其物,以将厚意而归。
德宗将幸奉天,镒窃知之,将迎銮驾,具财货服用献行在。李楚琳者,尝事
朱泚,得其心。军司马齐映等密谋曰:“楚琳不去,必为乱。”乃遣楚琳屯于陇
州。楚琳知其谋,乃托故不时发。镒始以迎驾心忧惑,以楚琳承命去矣,殊不促
其行。镒修饰边幅,不为军士所悦。是夜,楚琳遂与其党王汾、李卓、牛僧伽等
作乱。镒夜缒而走,判官齐映自水窦出,齐抗为佣保负荷而逃,皆获免。镒出凤
翔三十里,及二子皆为候骑所得,楚琳俱杀之;判官王沼、张元度、柳遇、李溆
被杀。寻赠太子太傅,葬事官给。
冯河清者,京兆人也。初以武艺从军,隶朔方节度郭子仪,以战功授左卫大
将军同正;隶泾原节度马璘,频以偏师御吐蕃,甚有杀获之功。历试太子詹事、
兼御史中丞,充兵马使。建中四年,节度使姚令言奉诏率兵赴关东,以河清知兵
马留后,判官、殿中侍御史姚况知州事。及令言至京师,所统兵叛,上幸奉天,
河清与况闻之,乃集三军大哭,因共激励将吏,誓敦诚节,众颇义之。即时发甲
仗、器械、车百余辆,连夜送行在所。时驾初迁幸,六军虽集,苍黄之际,都无
戎器,及泾州甲仗至,军士大振,特诏褒其诚效,拜四镇北庭行军泾原节度使、
兼御史大夫;姚况兼御史中丞、行军司马。俄加河清检校工部尚书。贼泚及姚令
言累遣间谍招诱,河清辄拘而戮焉。及驾幸梁州,其将田希鉴潜通泚,使结凶党
害河清。寻赠尚书左仆射,葬事官给。兴元元年,赠太子少傅。
刘从一,中书侍郎林甫之玄孙也。祖令植,礼部侍郎。父孺之,京兆府少尹。
从一少举进士,大历中宏词,授秘书省校书郎,以调中第,补渭南尉,雅为常衮
所推重。及衮为相,迁监察御史。居无何,丁母忧。服除,宰相卢杞荐之,超迁
侍御史。居数月,以亲避除刑部员外郎。建中末,普王之为元帅也,迁吏部郎中、
兼御史中丞,为元帅判官。德宗居奉天,拜刑部侍郎、平章事,从幸梁州。明年
六月,改中书侍郎、平章事。岁中,加集贤殿大学士、修史。上遇之甚厚,以容
身远罪而已,不能有所匡辅。无几,以疾请告,至是,病甚辞位,章疏六上,乃
许,除户部尚书。寻卒,年四十四,辍朝三日,赠太子太傅。初,林甫生祥道,
麟德初为右相,祥道即从一曾伯祖也。令植从父兄齐贤,弘道初为侍中。自祥道
至从一,刘氏凡三相。
萧复,字履初,太子太师嵩之孙,新昌公主之子。父衡,太仆卿、驸马都尉。
少秉清操,其群从兄弟,竞饰舆马,以侈靡相尚,复衣浣濯之衣,独居一室,习
学不倦,非词人儒士不与之游。伯华每叹异之。以主荫,初为宫门郎,累至太子
仆。
广德中,连岁不稔,谷价翔贵,家贫,将鬻昭应别业。时宰相王缙闻其林泉
之美,心欲之,乃使弟竑诱焉,曰:“足下之才,固宜居右职,如以别业奉家兄,
当以要地处矣。”复对曰:“仆以家贫而鬻旧业,将以拯济孀幼耳,倘以易美职
于身,令门内冻馁,非鄙夫之心也。”缙憾之,乃罢复官。沉废数年,复处之自
若。后累至尚书郎。大历十四年,自常州刺史为潭州刺史、湖南观察使。及为同
州刺史,州人阻饥,有京畿观察使储廪在境内,复辄以赈贷,为有司所劾,削阶。
朋友唁之,复怡然曰:“苟利于人,敢惮薄罚。”寻为兵部侍郎。建中末,普王
为襄汉元帅,以复为户部尚书、统军长史,以复父名衡,特诏避之,未行。扈驾
奉天,拜吏部尚书、平章事。复尝奏曰:“宦者自艰难已来,初为监军,自尔恩
幸过重。此辈只合委宫掖之寄,不可参兵机政事之权。”上不悦,又请别对,奏
云:“陛下临御之初,圣德光被,自用杨炎、卢杞秉政,惛渎皇猷,以致今日。
今虽危急,伏愿陛下深革睿思,微臣敢当此任。若令臣依阿偷免,臣不敢旷职。”
卢杞奏对于上前,阿谀顺旨,复正色曰:“杞之词不正。”德宗愕然,退谓左右
曰:“萧复颇轻朕。”遂令往江南宣抚。
先时,淮南节度陈少游首称臣于李希烈,凤翔将李楚琳杀节度使张镒以应朱
泚,镒判官韦皋先知陇州留后,首杀豳叛卒数百人,不应楚琳。复江南使回,与
宰相同对讫,复独留,奏曰:“陛下自返宫阙,勋臣已蒙官爵,唯旌善惩恶,未
有区分。陈少游将相之寄最崇,首败臣节;韦皋名宦最卑,特建忠义。请令韦皋
代少游,则天下明然知逆顺之理。”上许之。复出,宰相李勉、卢翰、刘从一方
同归中书,中使马钦绪至,揖从一,附耳语而退,诸相各归阁。从一诣复曰:
“适钦绪宣旨,令与公商量朝来所奏便进,勿令李勉、卢翰知。”复曰:“适来
奏对,亦闻斯旨,然未谕圣心,已面陈述,上意尚尔,复未敢言其事。”复又曰:
“唐、虞有佥曰之论,朝廷有事,尚合与公卿同议。今勉、翰不可在相位,即去
之;既在相位,合同商量,何故独避此之一节?且与公行之无爽,但恐浸以成俗,
此政之大弊也。”竟不言于从一。从一奏之,上浸不悦。复累表辞疾,请罢知政
事,从之,守太子左庶子。三年,坐郜国公主亲累,检校左庶子,于饶州安置。
四年,终于饶州,时年五十七。
复门望高华,志砺名节,与流俗不甚通狎。及登台辅,临事不苟,颇为同列
所嫉,以故居位不久。性孝友,居家甚睦,为族子所累,晏然屏退,口未尝言。
郜国公主者,肃宗之女也,出降驸马萧升,升于复为从兄弟,升早卒。贞元
中,蜀州别驾萧鼎、商州丰阳令韦恪、前彭州司马李万、太子詹事李升等出入主
第,秽声流闻。德宗怒,幽主于别第,李万决杀,升贬岭南,萧鼎、韦恪决四十,
长流岭表。又言公主行厌祷,其子位为祷文,位弟佩、儒、偲及异父兄驸马都尉
裴液,并长流端州。公主女为皇太子妃,即顺宗也。太子惧,亦请与妃离婚。六
年,郜国薨,位兄弟及液诏还京师。液父徽,初尚郜国;徽卒,降萧升。
柳浑,字夷旷,襄州人,其先自河东徙焉。六代祖惔,梁仆射。浑少孤,
父庆休,官至渤海丞,而志学栖贫。天宝初,举进士,补单父尉。至德中,为江
西采访使皇甫侁判官,累除衢州司马。未至,召拜监察御史。台中执法之地,
动限仪矩,浑性放,不甚检束,僚长拘局,忿其疏纵。浑不乐,乞外任,执政惜
其才,奏为左补阙。明年,除殿中侍御史,知江西租庸院事。
大历初,魏少游镇江西,奏署判官,累授检校司封郎中。州理有开元寺僧与
徒夜饮,醉而延火,归罪于守门瘖奴,军候亦受财,同上其状,少游信焉。人知
奴冤,莫肯言。浑与崔祐甫遽入白,少游惊问,醉僧首伏。既而谢曰:“微二君
子,几成老夫暗劣矣。”自此以公正闻。及路嗣恭领镇,复以为都团练副使。十
二年,拜袁州刺史。居二年,崔祐甫入相,荐为谏议大夫、浙江东西黜陟使,累
迁尚书左丞。及驾在奉天,微服徒行,遁终南山谷,逾旬方达行在。扈从至梁州,
改左散骑常侍。初,浑之归行在,贼泚籍其名甚,愿以致之,犹疑匿在闾里,乃
加宰相。及克复,浑尚名载,乃上言:“顷为狂贼点秽,臣实耻称旧名,矧字或
带戈,时当偃武,请改名浑。”
贞元二年,拜兵部侍郎,封宜城县伯。三年正月,加同平章事,仍判门下省。
时上命玉工为带,坠坏一銙,乃私市以补;及献,上指曰:“此何不相类?”
工人伏罪,上命决死。诏至中书,浑执曰:“陛下若便杀则已,若下有司,即须
议谳。且方春行刑,容臣条奏定罪。”以误伤乘舆器服,杖六十,余工释放,诏
从之。复奏:“故尚书左丞田季羔,公忠正直,先朝名臣。其祖、父皆以孝行旌
表门闾,京城隋朝旧第,季羔一家而已。今被堂侄伯强进状,请货宅召市人马,
以讨吐蕃。一开此门,恐滋不逞。讨贼自有国计,岂资侥幸之徒?且毁弃义门,
亏损风教,望少责罚,亦可惩劝。”上可其奏。
先时,韩滉自浙西入觐,朝廷委政待之,至于调兵食,笼盐铁,勾官吏赃罚,
锄豪强兼并,上悉仗焉。每奏事,或日旰,他相充位而已,公卿救过不能暇,无
敢枝梧者。浑虽滉所引,心恶其专政,正色让之曰:“先相公以狷察为相,不满
岁而罢;今相公搒吏于省中至死,且非刑人之地,奈何蹈前非而又甚焉?专立威
福,岂尊主卑臣之礼!”滉感悟愧悔,为霁威焉。及白志贞除浙西观察使,浑奏
曰:“志贞一末吏憸人,纵称廉谨,不当顿居重职。”适遇浑以疾称告,即日
诏下。疾间,因乞骸骨,优诏不许。其判门下,主吏白当过官,浑愀然曰:“列
官分职,复更挠之,非礼法也。千里辞家,以干微禄,邑主辞办,岂虑无能,矧
旌善进贤,事不在此。”故其年注拟,无退量者。
及浑瑊与吐蕃会盟之日,上御便殿谓宰相曰:“和戎息师,国之大计,今日
将士与卿同欢。”马燧前贺曰:今之一盟,百年内更无蕃寇。”浑曰:“五帝无
诰誓之盟,皆在季末。今盛明之代,岂又行于夷狄!人面兽心,难以信结,今日
盟约,臣窃忧之。”李晟继言曰:“臣生长边城,知蕃戎心,今日之事,诚如浑
言。”上变色曰:“柳浑书生,未达边事;大臣智略,果亦有斯言乎!”皆顿首
俯伏,遽令归中书。其夜三更,邠宁节度韩游瑰飞驿叩苑门,奏盟会不成,将校
覆没,兵临近镇,上惊叹,即递其表以示浑。诘旦,临轩慰勉浑曰:“卿文儒之
士,而万里知军戎之情。”自此骤加礼异。时张延赏与浑同列,延赏怙权矜己,
而嫉浑守正,俾其所厚谓浑曰:“相公旧德,但节言于庙堂,则重位可久。”。
浑曰:“为吾谢张相公,柳浑头可断,而舌不可禁也。”自是为其所挤,寻除常
侍,罢知政事。贞元五年二月,以疾终,年七十五。有文集十卷。
浑母兄识,笃意文章,有重名于开元、天宝间,与萧颖士、元德秀、刘迅
相亚。其练理创端往往诣极,当时作者,咸伏其简拔,而趣尚辨博。浑亦善为文,
然趋时向功,非沉思之所及。浑警辩,好谐谑放达,与人交,豁然无隐。性节俭,
不治产业,官至丞相,假宅而居。罢相数日,则命亲族寻胜,宴醉方归,陶陶然
忘其黜免。时李勉、卢翰皆退罢居第,相谓曰:“吾辈方柳宜城,悉为拘俗之人
也。”
史臣曰:张镒、萧复、柳浑,节行才能訏谟亮直,皆足相明主,平泰阶,而
卢杞忌之于前,延赏排之于后,管仲有言:“任君子,使小人间之,害霸也。”
德宗黜贤相,位奸臣,致朱泚、怀光之乱,是失其人也,岂尤其时哉!河清殁于
王事,乃显忠贞;从一举自奸人,固宜循默。
赞曰:得人则兴,失人则亡。镒、复、浑去,宗社其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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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揆 李涵 陈少游 卢? 裴谞

李揆字端卿,陇西成纪人,而家于郑州,代为冠族。秦府学士、给事中玄道
玄孙,秘书监、赠吏部尚书成裕之子。少聪敏好学,善属文。开元末,举进士,
补陈留尉,献书阙下,诏中书试文章,擢拜右拾遗。改右补阙、起居郎,知宗子
表疏。迁司勋员外郎、考功郎中,并知制诰。扈从剑南,拜中书舍人。
乾元初,兼礼部侍郎。揆尝以主司取士,多不考实,徒峻其堤防,索其书策,
殊未知艺不至者,文史之囿亦不能摛词,深昧求贤之意也。其试进士文章,请于
庭中设《五经》、诸史及《切韵》本于床,而引贡士谓之曰:“大国选士,但务
得者,经籍在此,请恣寻检。”由是数月之间,美声上闻,未及毕事,迁中书侍
郎、平章事、集贤殿崇文馆大学士、修国史。
揆美风仪,善奏对,每有敷陈,皆符献替。肃宗赏叹之,尝谓揆曰:“卿门
地、人物、文章,皆当代所推。”故进人称为三绝。其为舍人也,宗室请加张皇
后“翊圣”之号,肃宗召揆问之,对曰;“臣观往古后妃,终则有谥。生加尊号,
未之前闻。景龙失政,韦氏专恣,加号翊圣,今若加皇后之号,与韦氏同。陛下
明圣,动遵典礼,岂可踪景龙故事哉!”肃宗惊曰:“凡才几误我家事。”遂止。
时代宗自广平王改封成王,张皇后有子数岁,阴有夺宗之议。揆因对见,肃宗从
容曰:“成王嫡长有功,今当命嗣,卿意何如?”揆拜贺曰:“陛下言及于此,
社稷之福,天下幸甚,臣不胜大庆。”肃宗喜曰:“朕计决矣。”自此颇承恩遇,
遂蒙大用。
时京师多盗贼,有通衢杀人置沟中者,李辅国方恣横,上请选羽林骑士五百
人以备巡检。揆上疏曰:“昔西汉以南北军相摄,故周勃因南军入北军,遂安刘
氏。皇朝置南北衙,文武区分,以相伺察。今以羽林代金吾警夜,忽有非常之变,
将何以制之?”遂制罢羽林之请。
揆在相位,决事献替,虽甚博辨,性锐于名利,深为物议所非。又其兄皆自
有时名,滞于冗官,竟不引进。同列吕諲,地望虽悬,政事在揆之右,罢相,自
宾客为荆南节度,声问甚美。惧其重入,遂密令直省至諲管内抅求諲过失。諲
密疏自陈,乃贬揆莱州长史同正员,其制旨曰:“扇湖南之八州,沮江陵之节制。”
揆既黜官,数日,其兄皆改授为司门员外郎。后累年,揆量移歙州刺史。初,揆
秉政,侍中苗晋卿累荐元载为重官。揆自恃门望,以载地寒,意甚轻易,不纳,
而谓晋卿曰:“龙章凤姿之士不见用,獐头鼠目之子乃求官。”载衔恨颇深。及
载登相位,因揆当徙职,遂奏为试秘书监,江淮养疾。既无禄俸,家复贫乏,孀
孤百口,丐食取给。萍寄诸州,凡十五六年,其牧守稍薄,则又移居,故其迁徙
者,盖十余州焉。元载以罪诛,除揆睦州刺史,入拜国子祭酒、礼部尚书,为卢
杞所恶。德宗在山南,令充入蕃会盟使,加左仆射。行至凤州,以疾卒,兴元元
年四月也,年七十四。赠司空,丧事官给。
李涵,高平王道立曾孙。父少康,宋州刺史。涵简素恭慎,有名宗室,累授
赞善大夫、兼侍御史。朔方节度郭子仪奏为关内盐池判官。肃宗北幸平凉,未有
所适。涵与朔方留后杜鸿渐,草笺具朔方兵马招集之势,军资仓储库物之数,咸
推涵宗枝之英,纯厚忠信,乃令涵奉笺至平凉谒见。涵敷奏明辩,动合事机,肃
宗大悦,除右司员外郎,累至司封郎中、宗正少卿。
宝应元年,初平河朔,代宗以涵忠谨洽闻,迁左庶子、兼御史中丞、河北宣
慰使。会丁母忧,起复本官而行,每州县邮驿,公事之外,未尝启口,疏饭饮水,
席地而息。使还,请罢官终丧制,代宗以其毁瘠,许之。服阕,除给事中,迁尚
书左丞。以幽州之乱,充河朔宣慰使。大历六年正月,为苏州刺史、兼御史大夫,
充浙江西道都团练观察等使。十一年,来朝,拜御史大夫。京畿观察使李栖筠殁,
代之。德宗即位,以涵和易,无剸割之才,除太子少傅,充山陵副使。涵判官殿
中侍御史吕渭上言:“涵父名少康,今官名犯讳,恐乖礼典。”宰相崔祐甫奏曰:
“若朝廷事有乖舛,群臣悉能如此,实太平之道。”除渭司门员外郎。寻有人言:
“涵昔为宗正少卿,此时无言,今为少傅,妄有奏议。”诏曰:“吕渭僣陈章奏,
为其本使薄诉官名。朕以宋有司城之嫌,晋有词曹之讳,叹其忠于所事,亦谓确
以上闻。乃加殊恩,俾膺厚赏。近闻所陈“少”字,往岁已任少卿,昔是今非,
罔我何甚!岂得谬当朝典,更厕周行,宜佐遐藩,用诫薄俗。可歙州司马同正。”
由是改涵为检校工部尚书、兼光禄卿,仍充山陵副使。无几,以右仆射致仕。兴
元元年九月卒,追赠太子太保。
陈少游,博州人也。祖俨,安西副都护。父庆,右武卫兵曹参军,以少游累
赠工部尚书。少游幼聪辩,初习《庄》、《列》、《老子》,为崇玄馆学生,众
推引讲经。时同列有私习经义者,期升坐日相问难。及会,少游摄齐升坐,音韵
清辩,观者属目。所引文句,悉兼他义,诸生不能对,甚为大学士陈希烈所叹赏,
又以同宗,遇之甚厚。既擢第,补渝州南平令,理甚有声。至德中,河东节度王
思礼奏为参谋,累授大理司直、监察殿中侍御史、节度判官。宝应元年,入为金
部员外郎。寻授侍御史、迥纥粮料使,改检校职方员外郎。充使检校郎官,自少
游始也。明年,仆固怀恩奏为河北副元帅判官、兵部郎中、兼侍御史。迁晋州刺
史,改同州刺史,未视事,又历晋、郑二州刺史。少游为理,长于权变,时推干
济,然厚敛财货,交结权幸,以是频获迁擢。无几,泽潞节度使李抱玉表为副使、
御史中丞、陈郑二州留后。
永泰二年,抱玉又奏为陇右行军司马,拜检校左庶子,依前兼中丞。其年,
除桂州刺史、桂管观察使。少游以岭徼遐远,欲规求近郡。时中官董秀掌枢密用
事,少游乃宿于其里,候其下直,际晚谒之,从容曰:“七郎家中人数几何?每
月所费复几何?”秀曰:“久忝近职,家累甚重,又属时物腾贵,一月过千馀贯。”
少游曰:“据此之费,俸钱不足支数日,其馀常须数求外人,方可取济。倘有输
诚供亿者,但留心庇覆之,固易为力耳。少游虽不才,请以一身独供七郎之费,
每岁请献钱五万贯。今见有大半,请即受纳,馀到官续送。免贵人劳虑,不亦可
乎?”秀既逾于始望,欣惬颇甚,因与之厚相结。少游言讫,泣曰:“南方炎瘴,
深怆违辞,但恐不生还再睹颜色矣。”秀遽曰:“中丞美才,不当远官,请从容
旬日,冀竭蹇分。”时少游又已纳贿于元载子仲武矣。秀、载内外引荐,数日,
拜宣州刺史、宣歙池都团练观察使。
大历五年,改越州刺史、兼御史大夫、浙东观察使。八年迁扬州大都督府长
史、淮南节度观察使。仍加银青光禄大夫,封颍川县开国子。所在悉心绥辑,而
多以任数为政,好行小惠,胥吏得职,人亦获安。及朝廷多事。奏请本道两税钱
千增二百。因诏诸道悉如淮南,盐每一斗更加一百文。少游十馀年间,三总大藩,
皆天下殷厚处也。以故征求贸易,且无虚日,敛积财宝,累巨亿万,多赂遗权贵,
视文雅清流之士,蔑如也。初结元载,每年馈金帛约十万贯,又多纳赂于用事中
官骆奉先、刘清潭、吴承倩等,由是美声达于中禁。后见元载在相位年深,以过
犯渐见疑忌,少游亦稍疏之。无何,载子伯和贬官扬州,少游外与之交结,而阴
使人伺其过失,密以上闻。代宗以为忠,待之益厚。
上即位,累加检校礼部、兵部尚书。建中三年,李纳反叛,少游以师收徐、
海等州,寻弃之,退军盱眙。又加检校左仆射,赐实封三百户。其年,就加同平
章事。关播尝为少游宾僚,卢杞早年与之同在仆固怀恩使府,故骤加其官秩。
四年十月,驾幸奉天,度支汴东两税使包佶在扬州,尚未知也。佶判官崔沅
遽报少游,佶时所总赋税钱帛约八百万贯在焉,少游意以为贼据京师,未即收复,
遂胁取其财物。先使判官崔<弁页>就佶强索其纳给文历,并请供二百万贯钱物以
助军费,佶答曰:“所用财帛,须承敕命。”未与之。<弁页>勃然曰:“中丞若
得,为刘长卿;不尔,为崔众矣。”长卿尝任租庸使,为吴仲孺所困,崔众供军
吝财,为光弼所杀,故<弁页>言及之,佶大惧,不敢固护,财帛将转输入京师者,
悉为少游夺之。佶自谒,少游止焉,长揖而遣,既惧祸,奔往白沙。少游又遣判
官房孺复召之,佶愈惧,托以巡检,因急棹过江,妻子伏案牍中。至上元,复为
韩滉所拘留。佶先有兵三千,守御财货,令高越、元甫将焉,少游尽夺之。随佶
渡江者,又为韩滉所留,佶但领胥吏往江、鄂等州。佶于弹丸中置表,以少游胁
取财帛事。会少游使继至,上问曰:“少游取包佶财帛,有之乎?”对曰:“臣
发扬州后,非所知也。”上曰:“少游国之守臣,或防他盗,供费军旅,收亦何
伤。”时方隅阻绝,国命未振,远近闻之大惊,咸以圣情达于变通,明见万里。
少游后闻之,乃安。
及李希烈陷汴州,声言欲袭江淮。少游惧,乃使参谋温述由寿州送款于希烈
曰:“濠、寿、舒、庐,寻令罢垒,韬戈卷甲,伫候指挥。”少游又遣巡官赵诜
于郓州结李纳。其年,希烈僣号,遣其将杨丰赍伪赦书赴扬州,至寿州,为刺史
张建封候骑所得,建封对中使二人及少游判官许子瑞廷责丰而斩之。希烈闻之大
怒,即署其大将杜少诚为伪仆射、淮南节度,令先平寿州,后取广陵。建封于霍
丘坚栅,严加守禁,少诚竟不能进。后包佶入朝,具奏少游夺财赋事状,少游大
惧,乃上表,以所取包佶财货,皆是供军急用,今请据数却纳。既而州府残破,
无以上填,乃与腹心孔目官等设法重税管内百姓以供之。无何,刘洽收汴州,得
希烈伪起居注“某月日陈少游上表归顺。”少游闻之,惭惶发疾,数日而卒,年
六十一,赠太尉,赙布帛,葬祭如常仪。
卢鸑,幽州范阳人也,贞观中工部侍郎义恭玄孙也。父子骞,颍王府谘议参
军,以鸑赠秘书少监。鸑少以门荫入仕,在职以干局称。累授阆州录事参军、监
察殿中御史、侍御史、金州刺史。宰相杨炎遇之颇厚,召入左司郎中、京兆少尹,
迁大尹。鸑无术学,善事权要,为政苛躁。卢杞甚恶之,讽有司弹奏,坐贬抚州
司马同正,改饶州刺史,迁福州刺史、福建观察使。贞元二年七月,以疾终。
裴谞,字士明,河南洛阳人。父宽,礼部尚书,有重名于开元、天宝间。谞
少举明经,补河南府参军,通达简率,不好苛细。积官至京兆仓曹,丁父丧,居
东都。是时,安禄山盗陷二京,东都收复,迁太子司议郎。无几,虢王巨奏署侍
御史、襄邓营田判官,丁母忧。东都复为史思明所陷,谞藏匿山谷。思明尝为谞
父将校,怀旧恩,又素慕谞名,欲必得之,因令捕骑数十迹逐得谞。思明见之,
甚喜,呼为郎君,不名,伪授御史中丞,主击断。时思明残杀宗室,谞阴缓之,
全活者数百人。又尝疏贼短长以闻,事泄,思明大怒诟骂,仅而免死。贼平,除
太子中允,迁考功郎中,数召见言事。
代宗居陕,谞步怀考功及南曹二印赴行在,上见而谓之曰:“疾风知劲草,
果信矣。”将以为御史中丞,为无载所排,为河东道租庸盐铁等使。时关辅大旱,
谞入计,代宗召见便殿,问谞:“榷酤之利,一岁出入几何?”谞久之不对。上
复问之,对曰:“臣有所思。”上曰:“何思?”对曰:“臣自河东来,其间所
历三百里,见农人愁叹,谷菽未种。诚谓陛下轸念,先问人之疾苦,而乃责臣以
利。孟子曰:理国者,仁义而已,何以利为?由是未敢即对也。”上前坐曰:
“微公言,吾不闻此。”拜左司郎中。上时访以事,执政者忌之,出为虔州刺史,
历饶、庐、亳三州刺史。入为右金吾将军。
建中初,上以刑名理天下,百吏震悚。时十月禁屠杀,以甫近山陵,禁益严。
尚父、汾阳王郭子仪隶人杀羊以入,门者觉之,谞列奏状,上以为不畏强御,累
遣宣谕。或谓谞曰:“郭公有社稷功,岂不为盖之?”谞笑曰:“非尔所解。且
郭公威权太盛,上新即位,必谓党附者众。今发其细过,以明不弄权耳。吾上以
尽事君之道,下以安大臣,不亦可乎?”时于朝堂别置三司以决庶狱,辩争者辄
击登闻鼓,谞上疏曰:“夫谏豉谤木之设,所以达幽枉,延直言。今轻猾之人,
援桴鸣鼓,始动天听,竟因纤微。若然者,安用吏理乎!”上然之,悉归有司。
谞以法吏舞文,多挟宿怨,因献《狱官箴》以讽。无何,坐所善僧抵法,贬阆州
司马。征为右庶子,改千牛上将军。会吐蕃入寇,寻拜吏部侍郎、兼御史大夫,
为吐蕃使,不行。无几,转太子宾客、兵部侍郎、河南尹、东都副留守。
谞自河南凡五代为官,入视事,未尝当正处,不鞫认于赃罪,以宽厚和易为
理。贞元九年十一月,以疾终,年七十五,赠礼部尚书。
史臣曰:李揆发言沃心,幸遇明主;蔽贤固位,终非令人。少游逐势利随时,
卢惎事权要巧宦,察言观行,皆无可称。涵节行著闻,谞和易为理,庶几近仁也。
赞曰李、陈、卢鸑,言行非真。涵、谞和易,庶乎近仁。

[发帖际遇]: 孤傲飞鹰勾结杨康抢夺武穆遗书,行动成功,得到银两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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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令言 张光晟 源休 乔琳 张涉 蒋镇 洪经纶 彭偃

姚令言,河中人也。少应募,起于卒伍,隶泾原节度马璘。以战功累授金吾
大将军同正,为衙前兵马使,改试太常卿、兼御史中丞。建中元年,孟暤为泾
原节度留后,自以文吏进身,不乐军旅,频表荐令言谨肃,堪任将帅。暤寻归
朝廷,遂拜令言为四镇北庭行营泾原节度使、泾州刺史、兼御史大夫。
建中四年,李希烈叛,寇陷汝州,诏哥舒曜率师攻之,营于襄城。希烈兵数
万围襄城,势甚危急。十月,诏令言率本镇兵五万赴援。泾师离镇,多携子弟而
来,望至京师以获厚赏,及师上路,一无所赐。时诏京兆尹王翃犒军士,唯粝食
菜啖而已,军士覆而不顾,皆愤怒,扬言曰:“吾辈弃父母妻子,将死于难,而
食不得饱,安能以草命捍白刃耶!国家琼林、大盈,宝货堆积,不取此以自活,
何往耶?”行次浐水,乃返戈,大呼鼓噪而还。令言曰:“比约东都有厚赏,儿
郎勿草草,此非求活之良图也。”众不听,以戈环令言请退,令言急奏之。上恐,
令内库出缯彩二十车驰赐之,军声浩浩,令言不能戢。街市居人狼狈走窜,乱兵
呼曰:“勿走,不税汝间架矣!”德宗令普王与学士姜公辅往抚劳之,才出内门,
贼已斩关,阵于丹凤楼下。是日,德宗仓卒出幸,贼纵入府库辇运,极力而止。
时太尉朱泚罢镇居晋昌里第,是夜,叛卒谋曰:“朱太尉久囚于宅,若迎为
主,大事济矣。”泚尝节制泾州,众知其失权,废居怏怏,又幸泚宽和,乃请令
言率骑迎泚于晋昌里。泚初迟疑,以食饲之,徐观众意,既而诸校齐至,乃自第
张炬火入居含元殿。既僣号,乃以令言为侍中,与源休同知贼政事。既以身先逆
乱,颇尽心于贼,害宗室,围奉天,皆令言为首帅也。群凶宴乐,既醉,令言与
源休论功,令言自此萧何,源休曰:“帷幄之谋,成秦之业,无出予之右者。吾
比萧何无让,子当曹参可矣。”时朝士在贼廷者,闻之皆笑,谓源休为火迫酂侯。
朱泚败,令言与张廷芝尚有众万人,从泚将入吐蕃。至泾州,欲投田希鉴,希鉴
伪致礼诱之,与泚俱斩首来献。
张光晟,京兆盩厔人,起于行间。天宝末,哥舒翰兵败潼关,大将王思礼所
乘马中流矢而毙,光晟时在骑卒之中,因下,以马授思礼。思礼问其姓名,不告
而退,思礼阴记其形貌,常使人密求之。无何,思礼为河东节度使,其偏将辛云
京为代州刺史,屡为将校谮毁,思礼怒焉。云京惶惧,不知所出。光晟时隶云京
麾下,因间进曰:“光晟素有德于王司空,比不言诸,耻以旧恩受赏。今使君忧
迫,光晟请奉命一见司空,则使君之难可解。”云京然其计,即令之太原。乃谒
思礼,未及言旧,思礼识之,遽曰:“尔岂非吾故人乎?何相见之晚也!”光晟
遂陈潼关之事,思礼大喜,因执其手感泣曰:“吾有今日,子之力也。求子颇久,
竟此相遇,何慰如之?”命同榻而坐,结为兄弟。光晟遂述云京之屈,思礼曰:
“云京比涉谤言,过亦不细,今为故人,特舍之矣。”即日擢光晟为兵马使,赉
田宅、缣帛甚厚,累奏特进,试太常少卿,委以心腹。及云京为河东节度使,又
奏光晟为代州刺史。
大历末,迁单于都护、兼御史中丞、振武军使。代宗密谓之曰:“北蕃纵横
日久,当思所御之计。”光晟既受命,至镇,威令甚行。建中元年,回纥突董梅
录领众并杂种胡等自京师还国,舆载金帛,相属于道。光晟讶其装橐颇多,潜令
驿吏以长锥刺之,则皆辇归所诱致京师妇人也。遂给突董及所领徒悉令赴宴,酒
酣,光晟伏甲尽拘而杀之,死者千余人,唯留二胡归国复命。遂部其妇人,给粮
还京,收其金帛,赏赉军士。后回纥遣使来诉,上不欲甚阻蕃情,征拜右金吾将
军。回纥犹怨怼不已,又降为睦王傅,寻改太仆卿,负才怏怏不得志。
贼泚僣逆,署光晟伪节度使兼宰相。及泚众频败,遂择精兵五千配光晟,营
于九曲,去东渭桥凡十余里。光晟潜使于李晟,有归顺之意。晟进兵入苑,光晟
劝贼泚宜速西奔,光晟以数千人送泚出城,因率众回降于晟。晟以其诚款,又爱
其材,欲奏用之,俾令归私第,表请特减其罪。每大宴会,皆令就坐,华州节度
使骆元光诟之曰:“吾不能与反虏同席!”拂衣还营。晟不得已,拘之私第,后
有诏言其状迹不可原,乃斩之。
源休,相州临漳人,京兆尹光舆之子也。休以干局,累授监察御史、殿中侍
御史、青苗使判官,迁虞部员外郎,。出潭州刺史,入为主客郎中,迁给事中、
御史中丞、左庶子。其妻即吏部侍郎王翊女也。因小忿而离,妻族上诉,下御史
台验理,休迟留不答款状,除名,配流溱州。久之,移岳州。
建中初,杨炎执政,以京兆尹严郢威名稍著,心欲倾之。郢,即王翊甥婿也。
休与王氏离绝之时,炎风闻休、郢有隙,遂擢休自流人为京兆少尹,俾令伺郢过
失。休既职久,与郢亲善,炎怒之,奏令以本官兼御史中丞,奉使回纥。休至振
武,军使张光晟已杀回纥突董等,上初欲遂绝其使,令休还,待命于太原。久之
方遣,仍令休归其突董、翳密施大小梅录等四尸。突董者,即武义可汗之叔父也。
尸既至,可汗令宰臣已下具彩服车马来迎。其宰相颉于思迦坐大帐,立休等于帐
外雪中,诘杀突董等故。休曰:“突董等自与张光晟忿斗而死,非天子命也。”
又问:“使者背唐国,负罪当死,不能自戮耶?不然,何假手于我杀之也?”凡
将杀者数矣,言颇悖慢,乃引去,供饩甚薄,留之五十余日,乃得还。可汗使谓
休曰:“我国人皆欲杀汝,唯我不然。汝国已杀突董等,吾又杀汝,犹以血洗血,
汙益甚尔。吾今以水洗血,不亦善乎!所欠吾马直绢一百八十万疋,当速归之。”
遣散支将军康赤心等随休来朝,休竟不得见其可汗。寻遣赤心等归,与之帛十万
疋、金银十万两,偿其马直。休履危而还,宰相卢杞又恐复命之日以口辩结恩,
将至太原,遽奏为光禄卿。休以其还使赏薄,居常怨望。
会泾原兵叛,立朱泚为主。初但称太尉,朝官谒泚者,悉劝奏迎銮驾,既不
合泚意而退。及休至,遂屏人移时,言多悖逆,盛陈成败,称述符命,劝令僣号。
泚悦其言,以休为宰相,判度支。休遂为谋主,至于兵食军资,迁除补拟,内外
咨谋,一禀休画。故时人云:“源休之逆,甚于朱泚。”朝廷大臣之奔窜不获者,
多为休所诱致,以至戮辱,职休而为,盖非一焉。又劝泚锄翦宗室,以绝人望,
命万年县贼曹尉杨偡专其断决,诸王子孙遇害不可胜数。泚败走,休随至宁州。
泚死,休走凤翔,为其部曲所杀,传首来献。休三子并斩于东市,籍没其家。
乔琳,太原人。少孤贫志学,以文词称。天宝初,举进士,补成武尉,累授
兴平尉。朔方节度郭子仪辟为掌书记,寻拜监察御史。琳倜傥疏诞,好谈谐,侮
谑僚列,颇无礼检。同院御史毕耀初与琳嘲诮往复,因成衅隙,遂以公事互相告
诉,坐贬巴州员外司户。遂起为南郭令,改殿中侍御史,充山南节度张献诚行军
司马。使罢,为剑南东川节度鲜于叔明判官。改检校驾部郎中、果绵遂三州刺史、
兼御史中丞。入为大理少卿、国子祭酒。出为怀州刺史。琳素与张涉友善,上在
春宫,涉尝为侍读。及嗣位,多以政事询访于涉,盛称琳识度材略,堪备大用,
因拜御史大夫、平章事。琳本粗材,又年高有耳疾,上每顾问,对答失次,论奏
不合时。幸居相位凡八十余日,除工部尚书,罢知政事,寻加迎皇太后副使。
朱泚之乱,扈从至奉天,转吏部尚书,迁太子少师。再幸梁、洋,从至盩厔,
托以马乏迟留,上以琳旧老,心敬重之,慰谕颇至,以御马一匹给焉。又恳辞以
老疾不堪山阻登顿,上怅然,赐之所执策曰:“勉为良图,与卿决矣。”后数日,
乃削发为僧,止仙游寺。贼泚闻之,遂令数十骑追至京城,俾为伪吏部尚书。令
源休被公服,馈肉食,琳虽辞让,而僧言求施。琳掌贼中吏部,选人前请曰:
“所注某官不稳便。”琳谓之曰:“足下谓此选竟稳便乎?”及官军收京师,当
处极刑,时琳已七十余,李晟悯其衰老,表请减死。上以其累经重任,顿亏臣节,
自受逆命,颇闻讥谐悖慢之言,背义负恩,固不可舍,命斩之。临刑叹曰:“乔
琳以七月七日生,亦以此日死,岂非命欤!”
张涉者,蒲州人,家世儒者。涉依国学为诸生讲说,稍迁国子博士,亦能为
文,尝请有司日试万言,时呼张万言。德宗在春宫,受经于涉。及即位之夕,召
涉入宫,访以庶政,大小之事皆咨之。翌日,诏居翰林,恩礼甚厚,亲重莫比。
自博士迁散骑常侍。上方属意宰辅,唯贤是择,故求人于不次之地。涉举怀州刺
史乔琳为相,上授之不疑,天下闻之者皆愕然。数月,琳以不称职罢,上由是疏
涉。俄受前湖南都团练使辛京杲赃事发,诏曰:“尊师之道,礼有所加;议故之
法,恩有所掩。张涉贿赂交通,颇骇时听,常所亲重,良深叹惜。宜放归田里。”
蒋镇,常州义兴人,尚书左丞洌之子也。与兄练并以文学进。天宝末举贤良,
累授左拾遗、司封员外郎,转谏议大夫。时户部侍郎、判度支韩滉上言:“河中
盐池生瑞盐,实土德之上瑞。”上以秋霖稍多,水潦为患,不宜生瑞,命镇驰驿
检行之。镇奏与滉同,仍上表贺,请宣付史馆,并请置神祠,锡其嘉号宝应灵庆
池。地霖潦弥月,坏居人庐舍非一,盐池为潦水所入,其味多苦。韩滉虑盐户减
税,诈奏雨不坏池,池生瑞盐,镇庇之饰诈,识者丑之。转给事中、工部侍郎,
以简俭称于时。
其妹婿源溥,即休之弟也,以姻媾之故,与休交好。泾师之叛,镇潜窜,夜
至鄠县西,马踬堕沟涧中,伤足不能进。时史练已与源休相率受贼伪官。镇仆人
有逃归投练,云镇病足在鄠。练与源休闻之大喜,遂言于贼泚此。泚素慕镇清名,
即令骑二百求之鄠县西。明日,拥镇而至,署为伪宰相。既知不免,每忧沮,常
怀刃将自裁,多为兄练所救而罢。数日后,复谋窜匿,竟以性懦畏怯,计终不果。
然源休与泚频议,欲逼胁潜藏衣冠,大加杀戮,镇辄力争救,获全者甚众。至是,
与兄练等并授伪职,斩于东市西北街。
初镇父洌,叔涣,当禄山、思明之乱,并授伪职,然以家风修整,为士大夫
所称。镇兄弟亦以教义礼法为己任,而贪禄爱死,节隳身戮,为天下笑。
洪经纶,建中初为黜陟使。至东都,访闻魏州田悦食粮兵凡七万人,经纶素
昧时机,先以符停其兵四万人,令归农亩。田悦伪顺命,即依符罢之;而大集所
罢兵士,激怒之曰:“尔等在军旅,各有父母妻子,既为黜陟使所罢,如何得衣
食?”遂大哭。悦乃尽出家财衣服厚给之,各令还其部伍,自此人坚叛心,由是
罢职。及朱泚反,伪授太常少卿。
彭偃,少负俊才,锐于进取,为当涂者所抑,形于言色。大历末,为都官员
外郎。时剑南东川观察使李叔明上言,以“佛、道二教,无益于时,请粗加澄汰。
其东川寺观,请定为二等:上寺留僧二十一人;上观留道士十四人,降杀以七,
皆精选有道行者,余悉令返初。兰若、道场无名者皆废。”德宗曰:“叔明此奏,
可为天下通制,不唯剑南一道。”下尚书集议。偃献议曰:
王者之政,变人心为上,因人心次之,不变不因,循常守固者为下。故非有
独见之明,不能行非常之事。今陛下以惟新之政,为万代法,若不革旧风,令归
正道者,非也。当今道士,有名无实,时俗鲜重,乱政犹轻。唯有僧尼,颇为秽
杂。自西方之教,被于中国,去圣日远,空门不行五浊,比丘但行粗法。爰自后
汉,至于陈、隋,僧之废灭,其亦数乎!或至坑杀,殆无遗余。前代帝王,岂恶
僧道之善如此之深耶?盖其乱人亦已甚矣。且佛之立教,清净无为,若以色见,
即是邪法,开示悟入,唯有一门,所以三乘之人,比之外道。况今出家者皆是无
识下劣之流,纵其戒行高洁,在于王者,已无用矣,况是苟避征徭,于杀盗淫,
无所不犯者乎!今叔明之心甚善,然臣恐其奸吏诋欺,而去者未必非,留者不必
是,无益于国,不能息奸。既不变人心,亦不因人心,强制力持,难致远耳。
臣闻天生烝人,必将有职,游行浮食,王制所禁。故有才者受爵禄,不肖者
出租征,此古之常道也。今天下僧道,不耕而食,不织而衣,广作危言险语,以
惑愚者。一僧衣食,岁计约三万有余,五丁所出,不能致此。举一僧以计天下,
其费可知。陛下日旰忧勤,将去人害,此而不救,奚其为政?臣伏请僧道未满五
十者,每年输绢四疋;尼及女道士未满五十者,每年输绢二疋;其杂色役与百姓
同。有才智者令入仕,请还俗为平人者听。但令就役输课,为僧何伤。臣窃料其
所出,不下今之租赋三分之一,然则陛下之国富矣,苍生之害除矣。其年过五十
者,请皆免之。夫子曰:“五十而知天命。”列子曰:“不班白,不知道。”人
年五十,嗜欲巳衰,纵不出家,心已近道,况戒律检其情性哉!臣以为此令既行,
僧道规避还俗者固已太半。其年老精修者,必尽为人师,则道、释二教益重明矣。
议者是之,上颇善其言。大臣以二教行之已久,列圣奉之,不宜顿扰,宜去
其太甚,其议不行。
偃以才地当掌文诰,以躁求为时论所抑,郁郁不得志。泾师之乱,从驾不及,
匿于田家,为贼所得。朱泚素知之,得偃甚喜,伪署中书舍人,僣号辞令,皆偃
为之。贼败,与伪中丞崔宣、贼将杜如江、吴希光等十三人,李晟收之,俱斩于
安国寺前。
史臣曰:肇分阴阳,爰有生死,修短二事,贤愚一途。故君子遇夷险之机,
不易其节;小人昧逆顺之道,而陷于刑。鸿毛泰山,斯为至论。令言远总师徒,
首为叛逆;光晟初当委任,危输款诚;源休虽曰士流,甚于元恶;乔琳巧辞真主,
俯就伪官;蒋镇贪禄隳节,皆曰小人。经纶之徒,不足言尔。
赞曰:时争逆顺,命击死生。君子守节,小人正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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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5:48 | 显示全部楼层

○段秀实(子伯伦) 颜真卿(子頵 曾孙弘式)

段秀实,字成公,陇州?阳人也。祖达,左卫中郎。父行琛,洮州司马,以
秀实赠扬州大都督。秀实性至孝,六岁,母疾,水浆不入口七日,疾有间,然后
饮食。及长,沉厚有断。
天宝四载,安西节度马灵察署为别将,从讨护蜜有功,授安西府别将。七载,
高仙芝代灵察,举兵围怛逻斯,黑衣救至,仙芝大衄,军士相失。夜中闻都将李
嗣业之声,因大呼责之曰:“军败而求免,非丈夫也。”嗣业甚惭,遂与秀实收
合散卒,复得成军。师还,嗣业请于仙芝,以秀实为判官,授斥候府果毅。十二
载,封常清代仙芝,讨大勃律,师次贺萨劳城,战而胜。常清逐之,秀实进曰:
“贼兵羸,饵我也,请备左右,搜其山林。”遂歼其伏,改绥德府折冲。肃宗即
位于灵武,征安西兵节度使梁宰,宰潜怀异图。秀实谓嗣业曰:“岂有天子告急,
臣下晏然,信浮妄之说,岂明公之意耶?”嗣业遂见宰,请发兵,从之。乃出步
骑五千,令嗣业统赴朔方,以秀实为援,累有战功。而秀实父殁,哀毁过礼。嗣
业既授节制,思秀实如失左右手,表请起复,为义王友,充节度判官。
安庆绪奔邺,嗣业与诸军围之,安西辎重委于河内。乃奏秀实为怀州长史,
知军州,加节度留后。诸军进战于愁思冈,嗣业为流矢所中,卒于军,众推安西
兵马使荔非元礼代之。秀实闻嗣业之丧,乃遗先锋将白孝德书,令发卒护嗣业丧
送河内。秀实率将吏哭待于境,倾私财以奉葬事。元礼多其义,奏试光禄少卿,
依前节度判官。
邙山之败,军徙翼城,元礼为麾下所杀,将佐亦多遇害,而秀实独以智全。
众推白孝德为节度使,人心稍定。又迁试光禄卿,为孝德判官。孝德改镇邠宁,
奏秀实试太常卿、支度营田二副使。大军西迁,所过掠夺。又以邠宁乏食,难于
馈运,乃请军于奉天。是时公廪亦竭,县吏忧恐多逃匿,群行剽盗,孝德不能禁。
秀实私曰:“使我为军候,当不如此。”军司马言之,遂以秀实为都虞候,权知
奉天行营事,号令严一,军府安泰,代宗闻而嗟赏久之。兵还于邠宁,复为都虞
候,寻拜泾州刺史。
大历元年,马璘奏加开府仪同三司。军中有能引二十四弓而犯盗者,璘欲免
之,秀实曰:“将有私爱,则法令不一,虽韩、白复生,亦不能为理。”璘善其
议,竟使杀之。璘决事有不合理者,必固争之,得璘引过乃已。璘城泾州,秀实
掌留后,归还,加御史中丞。璘既奉诏徙镇泾州,其士众尝自四镇、北庭赴难中
原,侨居骤移,颇积劳怨。刀斧将王童之因人心动摇,导以为乱。或告其事,且
曰:“候严,警鼓为约矣。”秀实乃召鼓人,阳怒失节,且戒之曰:“每更筹尽,
必来报。”每白之,辄延数刻,四更毕而曙。既差互,童之乱不能作。明日,告
者复曰:“今夜将焚草场,期救火者同作乱。”秀实使严加警备。夜半火发,乃
使令于军中曰:“救火者斩。”童之居外营,请入救火,不许。明日斩之,捕杀
其党凡十余人以徇,曰:“敢后徙者族!”于是迁泾州。既至其理所,人烟敻绝,
且无廪食。朝廷忧之,遂诏璘遥管郑、颍二州,以赡泾原军,俾秀实为留后,二
州甚理。璘思其绩用,又奏行军司马,兼都知兵马使。
八年,吐蕃来寇,战于盐仓,我军不利。璘为寇戎所隔,逮暮未还,败将溃
兵争道而入。时都将焦令谌与诸将四五辈狼狈而至,秀实召让之曰:“兵法:失
将,麾下当斩。公等忘其死而欲安其家耶!”令谌等恐惧,下拜数十。秀实乃悉
驱城中士卒未出战者,使骁将统之,东依古原,列奇兵示贼将战,且以收合败亡。
蕃众望之,不敢逼。及夜,璘方获归。十一年,璘疾甚,不能视事,请秀实摄节
度副使兼左厢兵马使。秀实乃以十将张羽飞为招召将,分兵按甲,以备非常。璘
卒,而军中行哭赴丧事于内,李汉惠接宾客于外,非其亲不得居丧侧,族谈离立
者捕而囚之。都虞候史廷干、裨将崔珍张景华谋作乱,秀实乃送廷干于京师,徙
珍及景华外镇,军中遂定,不戮一人。寻拜秀实泾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四镇北
庭行军泾原郑颍节度使。三四年间,吐蕃不敢犯塞,清约率易,远近称之。非公
会,不听乐饮酒,私室无妓媵,无赢财,退公之后,端居静虑而已。德宗嗣位,
就加检校礼部尚书、张掖郡王。
建中元年,宰相杨炎欲行元载旧志,筑原州城,开陵阳渠,诏中使上闻,仍
问秀实可否之状。秀实以为方春不可兴土功,请俟农隙。炎以其沮己之谋,遂除
司农卿,以邠宁节度李怀光兼泾原节度使,以事西拓。无何,刘文喜叛,亦不果
城。
四年,朱泚盗据宫阙,源休教泚伪迎銮驾,阴济逆志。泚乃遣其将韩旻领马
步三千疾趋奉天。时苍黄之中,未有武备。泚以秀实尝为泾原节度,颇得士心,
后罢兵权,以为蓄愤且久,必肯同恶,乃召与谋议。秀实初诈从之,阴说大将刘
海宾、何明礼、姚令言判官岐灵岳同谋杀泚,以兵迎乘舆。三人者,皆秀实夙所
奖遇,遂皆许诺。及韩旻追驾,秀实以为宗社之危,期于顷刻,乃使人走谕灵岳,
窃令言印。不遂,乃倒用司农印印符以追兵。旻至骆驿得符,军人亦莫辩其印文,
惶遽而回。秀实谓海宾等曰:“旻之来,吾党无遗类矣!我当直搏杀泚,不得则
死,终不能向此贼称臣。”乃与海宾约,事急为继,而令明礼应于外。明日,泚
召秀实议事,源休、姚令言、李忠臣、李子平皆在坐。秀实戎服,与泚并膝,语
至僣位,秀实勃然而起,执休腕夺其象笏,奋跃而前,唾泚面大骂曰:“狂贼,
吾恨不斩汝万段,我岂逐汝反耶!”遂击之。泚举臂自捍,才中其颡,流血匍匐
而走。凶徒愕然,初不敢动;而海宾等不至,秀实乃曰:“我不同汝反,何不杀
我!”凶党群至,遂遇害焉。海宾、明礼、灵岳相次被杀。德宗在奉天闻其事,
惜其委用不至,垂涕久之。
初,秀实见禁兵寡少,不足以备非常,乃上疏曰:“臣闻天子曰万乘,诸侯
日千乘,大夫曰百乘,此盖以大制小,以十制一也。尊君卑臣,强干弱枝之义,
在于此矣。今外有不庭之虏,内有梗命之臣,窃观禁兵不精,其数全少,卒有患
难,将何待之!且猛虎所以百兽畏者,为爪牙也。若去其爪牙,则犬彘马牛悉能
为敌。伏愿少留圣虑,冀裨万一。”及泾原兵作乱,召神策六军,遂无一人至者。
秀实守节不二,竟殁于贼,其明略义烈如此。
兴元元年二月,诏曰:“见危致命之谓忠,临义有勇之谓烈。惟尔励臣节,
不惮杀身;惟予式嘉乃勋,懋昭大典。曰台不德,罔克若天,遘兹殷忧,变起都
邑。惟尔卿士,嗷然靡依,逼畏所加,淄渑共混。故开府仪同三司、检校礼部尚
书、兼司农卿、上柱国、张掖郡王段秀实,操行岳立,忠厚精至,义形于色,勇
必有仁。顷者尝镇泾原,克著威惠,叛卒知训,咨尔以诚。贼泚藏奸,欺尔以诈。
守人臣之大节,见元恶之深情,端委国门,挺身白刃。誓碎凶渠之首,以敌君父
之仇,视死如归,履虎致咥。噫,天未悔祸,事乖垂成,雄风壮图,振骇群盗。
昔王蠋守死以全节,周顗正色而抗词,惟我信臣,无愧前哲。声震寰宇,义冠古
今,足以激励人伦,光昭史册。不有殊等之赏,孰表非常之功。爰议畴庸,特超
检限,著之甲令,树此风声。可赠太尉,谥曰忠烈,宣付史官,仍赐实封五百户、
庄宅各一区。长子与三品正员官,诸子并与五品正员官。仍废朝三日,收京城之
后,以礼葬祭,旌表门闾。朕承天子人,临驭亿兆,一夫不获,时予之辜,况诚
信不达,屡致寇戎,使抱义之臣陷于凶逆。有临危致命,殁而逾彰;有因事成功,
权以合道。苟利社稷,存亡一致,酬报之典,岂限常伦。并委所司访其事迹,续
具条奏,当加褒异,锡其井赋。图形云阁,书功鼎彝,以彰我有服节死义之臣,
传于不朽。”德宗还京,又诏曰:“赠太尉秀实,授乎贞烈,激其颓风,苍黄之
中,密蕴雄断。将纾国难,诡收寇兵,挠其凶谋,果集吾事。挺身径进,奋击渠
魁,英名凛然,振迈千古。宜差官致祭,并旌表门闾,缘葬所须,一切官给。仍
于墓所官为立碑,以扬徽烈。”自贞元后累朝凡赦书节文褒奖忠烈,必以秀实为
首。
其子伯伦,累官至太子詹事。大和二年正月奏:“亡父赠太尉秀实,准前后
制敕令所司置庙立碑,今营造已毕,取今月二十五日行升祔礼。”诏曰:“秀实
忠卫宗社,功配庙食,义风所激,千载凛然。间代勋力,须异等夷,宜赐绫绢五
百疋,以度支物充。仍令所司供少牢,并给卤簿人夫,兼太常博士一人检校。”
寻加伯伦检校左散骑常侍,兼殿中监。大和四年十一月,迁右金吾卫大将军、兼
御史大夫,充街使。八年七月,检校工部尚书,充福建等州都团练观察使,入为
太仆卿,卒。宰臣李石奏曰:“伯伦,秀实之子。自古殁身以卫社稷者,无如秀
实之贤。”文宗悯然曰:“伯伦宜加赙赠。”仍辍朝一日,以礼忠臣之嗣。
颜真卿,字清臣,琅邪临沂人也。五代祖之推,北齐黄门侍郎。真卿少勤学
业,有词藻,尤工书。开元中,举进士,登甲科。事亲以孝闻。四命为监察御史,
充河西陇右军试覆屯交兵使。五原有冤狱,久不决,真卿至,立辩之。天方旱,
狱决乃雨,郡人呼之为“御史雨”。又充河东朔方试覆屯交兵使。有郑延祚者,
母卒二十九年,殡僧舍垣地,真卿劾奏之,兄弟三十年不齿,天下耸动。迁殿中
侍御史、东都畿采访判官,转侍御史、武部员外郎。杨国忠怒其不附己,出为平
原太守。
安禄山逆节颇著,真卿以霖雨为托,修城浚池,阴料丁壮,储廪实,乃阳会
文士,泛舟外池,饮酒赋诗。或谗于禄山,禄山亦密侦之,以为书生不足虞也。
无几,禄山果反,河朔尽陷,独平原城守具备,乃使司兵参军李平驰奏之。玄宗
初闻禄山之变,叹曰:“河北二十四郡,岂无一忠臣乎!”得平来,大喜,顾左
右曰:“朕不识颜真卿形状何如,所为得如此!”禄山初尚移牒真卿,令以平原、
博平军屯七千人防河津,以博平太守张献直为副。真卿乃募勇士,旬日得万人,
遣录事参军李择交统之简阅,以刁万岁、和琳、徐浩、马相如、高抗朗等为将。
禄山既陷洛阳,杀留守李忄妻、御史中丞卢奕、判官蒋清,以三首遣段子光来徇
河北。真卿恐摇人心,乃许谓诸将曰:“我识此三人,首皆非也。”遂腰斩子光,
密藏三首。异日,乃取三首冠饰,草续支体,棺敛祭殡,为位恸哭,人心益附。
禄山遣其将李饮凑、高邈、何千年等守土门。真卿从父兄常山太守杲卿与长史袁
履谦谋杀凑、邈,擒千年送京师。土门既开,十七郡同日归顺,共推真卿为帅,
得兵二十余万,横绝燕、赵。诏加真卿户部侍郎,依前平原太守。
清河客李萼,年二十余,与郡人来乞师,谓真卿曰:“闻公义烈,首唱大顺,
河朔诸郡恃公为长城。今清河,实公之西邻也,仆幸寓家,得其虚实,知可为长
者用。今计其蓄积,足以三平原之富,士卒可以二平原之强。公因而抚之,腹心
辅车之郡,其他小城,运之如臂使指耳。唯公所意,谁敢不从。”真卿借兵千人。
萼将去,真卿谓之曰:“兵出也,吾子何以教我?”萼曰:“今闻朝廷使程千里
统众十万自太行东下,将出<山郭>口,为贼所扼,兵不得前。今若先伐魏郡,斩袁
知泰,太守司马垂使为西南主;分兵开<山郭>口之路,出千里之兵使讨邺、幽陵;
平原、清河合同志十万之众徇洛阳,分兵而制其冲。计王师亦不下十万,公当坚
壁,无与挑战,不数十日,贼必溃而相图矣。”真卿然之,乃移牒清河等郡,遣
其大将李择交、副将平原县令范东馥、裨将和琳、徐浩等进兵,与清河四千人合
势,而博平以千人来,三郡之师屯于博平,去堂邑县西南十里。袁知泰遣其将白
嗣深、乙舒蒙等以二万人来拒战,贼大败,斩首万余级。肃宗幸灵武,授工部尚
书、兼御史大夫、河北采访招讨使。禄山乘虚遣史思明、尹子奇急攻河北诸郡,
饶阳、河间、景城、东安相次陷没,独平原、博平、清河三郡城守,然人心危荡,
不可复振。
至德元年十月,弃郡渡河,历江淮、荆襄。二年四月,朝于凤翔,授宪部尚
书,寻加御史大夫。中书舍人兼吏部侍郎崔漪带酒容入朝,谏议大夫李何忌在班
不肃,真卿劾之;贬漪为右庶子,何忌西平郡司马。元帅广平王领朔方蕃汉兵号
二十万来收长安,出辞之日,百僚致谒于朝堂。百僚拜,答拜,辞亦如之。王当
阙不乘马,步出木马门而后乘。管崇嗣为王都虞候,先王上马,真卿进状弹之。
肃宗曰:“朕儿子每出,谆谆教诫之,故不敢失礼。崇嗣老将,有足疾,姑欲优
容之,卿勿复言。”乃以奏状还真卿。虽天子蒙尘,典法不废。洎銮舆将复宫阙,
遣左司郎中李巽先行,陈告宗庙之礼,有司署祝文,称“嗣皇帝”。真卿谓礼仪
使崔器曰:“上皇在蜀,可乎?”器遽奏改之。中旨宣劳,以为名儒深达礼体。
时太庙为贼所毁,真卿奏曰:“春秋时,新宫灾,鲁成公三日哭。今太庙既为盗
毁,请筑坛于野,皇帝东向哭,然后遣使。”竟不能从。军国之事,知无不言。
为宰相所忌,出为同州刺史,转蒲州刺史。为御史唐旻所构,贬饶州刺史。旋拜
升州刺史、浙江西道节度使,征为刑部尚书。李辅国矫诏迁玄宗居西宫,真卿乃
首率百僚上表请问起居,辅国恶之,奏贬蓬州长史。
代宗嗣位,拜利州刺史,迁户部侍郎,除荆南节度使,未行而罢,除尚书左
丞。车驾自陕将还,真卿请皇帝先谒五陵、九庙而后还宫。宰相元载谓真卿曰:
“公所见虽美,其如不合事宜何?”真卿怒,前曰:“用舍在相公耳,言者何罪?
然朝廷之事,岂堪相公再破除耶!”载深衔之。旋改检校刑部尚书知省事,累进
封鲁郡公。时元载引用私党,惧朝臣论奏其短,乃请:百官凡欲论事,皆先白长
官,长官白宰相,然后上闻。真卿上疏曰:
御史中丞李进等传宰相语,称奉进止:“缘诸司官奏事颇多,朕不惮省览,
但所奏多挟谗毁;自今论事者,诸司官皆须先白长官,长官白宰相,宰相定可否,
然后奏闻者。”臣自闻此语已来,朝野嚣然,人心亦多衰退。何则?诸司长官皆
达官也,言皆专达于天子也。郎官、御史者,陛下腹心耳目之臣也。故其出使天
下,事无巨细得失,皆令访察,回日奏闻,所以明四目、达四聪也。今陛下欲自
屏耳目,使不聪明,则天下何述焉。《诗》云:“营营青蝇,止于棘。谗言罔极,
交乱四国。”以其能变白为黑,变黑为白也。诗人深恶之,故曰:“取彼谗人,
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则夏之伯明、楚之无极、汉之江充,皆谗人
也,孰不恶之?陛下恶之,深得君人之体矣。陛下何不深回听察,其言虚诬者,
则谗人也,因诛殛之;其言不虚者,则正人也,因奖励之。陛下舍此不为,使众
人皆谓陛下不能明察,倦于听览,以此为辞,拒其谏诤,臣窃为陛下痛惜之。
臣闻太宗勤于听览,庶政以理,故著《司门式》云:“其有无门籍人,有急
奏者,皆令监门司与仗家引奏,不许关碍。”所以防壅蔽也。并置立仗马二匹,
须有乘骑便往,所以平治天下,正用此道也。天宝已后,李林甫威权日盛,群臣
不先谘宰相辄奏事者,仍托以他故中伤,犹不敢明约百司,令先白宰相。又阉官
袁思艺日宣诏至中书,玄宗动静,必告林甫,先意奏请,玄宗惊喜若神。以此权
柄恩宠日甚,道路以目。上意不下宣,下情不上达,所以渐致潼关之祸,皆权臣
误主,不遵太宗之法故也。陵夷至于今日,天下之蔽,尽萃于圣躬,岂陛下招致
之乎?盖其所从来者渐矣。自艰难之初,百姓尚未凋纮,太平之理,立可便致。
属李辅国用权,宰相专政,递相姑息,莫肯直言。大开三司,不安反侧,逆贼散
落,将士北走党项,合集士贼,至今为患。伪将更相惊恐,因思明危惧,扇动却
反。又今相州败散,东都陷没,先帝由此忧勤,至于损寿,臣每思之,痛切心骨。
今天下兵戈未戢,疮磐未平,陛下岂得不日闻谠言以广视听,而欲顿隔忠谠
之路乎!臣窃闻陛下在陕州时,奏事者不限贵贱,务广闻见,乃尧、舜之事也。
凡百臣庶以为太宗之理,可翘足而待也。臣又闻君子难进易退,由此言之,朝廷
开不讳之路,犹恐不言,况怀厌怠,令宰相宣进止,使御史台作条目,不令直进。
从此人人不敢奏事,则陛下闻见,只在三数人耳。天下之士,方钳口结舌,陛下
后见无人奏事,必谓朝廷无事可论,岂知惧不敢进,即林甫、国忠复起矣。凡百
臣庶,以为危殆之期,又翘足而至也。如今日之事,旷古未有,虽李林甫、杨国
忠犹不敢公然如此。今陛下不早觉悟,渐成孤立,后纵悔之无及矣!臣实知忤大
臣者,罪在不测,不忍孤负陛下,无任恳迫之至。
其激切如此。于是中人争写内本布于外。
后摄祭太庙,以祭器不修言于朝,载坐以诽谤,贬硖州别驾、抚州湖州刺史。
元载伏诛,拜刑部尚书。代宗崩,为礼仪使。又以高祖已下七圣谥号繁多,乃上
议请取初谥为定。袁傪以谄言排之,遂罢。杨炎为相,恶之,改太子少傅,礼
仪使如旧,外示崇宠,实去其权也。
卢杞专权,忌之,改太子太师,罢礼仪使,谕于真卿曰:“方面之任,何处
为便?”真卿候杞于中书曰:“真卿以褊性为小人所憎,窜逐非一。今已羸老,
幸相公庇之。相公先中丞传首至平原,面上血真卿不敢衣拭,以舌舐之,相公忍
不相容乎?”杞矍然下拜,而含怒心。会李希烈陷汝州,杞乃奏曰:“颜真卿四
方所信,使谕之,可不劳师旅。”上从之,朝廷失色,李勉闻之,以为失一元老,
贻朝廷羞,乃密表请留。又遣逆于路,不及。
初见希烈,欲宣诏旨,希烈养子千余人露刃争前迫真卿,将食其肉。诸将丛
绕慢骂,举刃以拟之,真卿不动。希烈遽以身蔽之,而麾其众,众退,乃揖真卿
就馆舍。因逼为章表,令雪己,愿罢兵马。累遣真卿兄子岘与从吏凡数辈继来京
师。上皆不报。每于诸子书,令严奉家庙,恤诸孤而已。希烈大宴逆党,召真卿
坐,使观倡优斥黩朝政为戏,真卿怒曰:“相公,人臣也,奈何使此曹如是乎?”
拂衣而起,希烈惭,亦呵止。时朱滔、王武俊、田悦、李纳使在坐,目真卿谓希
烈曰:“闻太师名德久矣,相公欲建大号,而太师至,非天命正位?欲求宰相,
孰先太师乎?”真卿正色叱之曰:“是何宰相耶!君等闻颜杲卿无?是吾兄也。
禄山反,首举义兵,及被害,诟骂不绝于口。吾今生向八十,官至太师,守吾兄
之节,死而后已,岂受汝辈诱胁耶!”诸贼不敢复出口。希烈乃拘真卿,令甲士
十人守,掘方丈坎于庭,曰“坑颜”,真卿怡然不介意。后张伯仪败绩于安州,
希烈令赉伯仪旌节首级讠夸示真卿,真卿恸哭投地。后其大将周曾等谋袭汝州,
因回兵杀希烈,奉真卿为节度。事泄,希烈杀曾等,遂送真卿于龙兴寺。真卿度
必死,乃作遗表,自为墓志、祭文,常指寝室西壁下云:“吾殡所也。”希烈既
陷汴州,僣伪号,使人问仪于真卿,真卿曰:“老夫耄矣,曾掌国礼,所记者诸
侯朝觐礼耳。”
兴元元年,王师复振,逆贼虑变起蔡州,乃遣其将辛景臻、安华至真卿所,
积柴庭中,沃之以油,且传逆词曰:“不能屈节,当自烧。”真卿乃投身赴火,
景臻等遽止之,复告希烈。德宗复宫阙,希烈弟希倩在朱泚党中,例伏诛。希烈
闻之怒。兴元元年八月三日,乃使阉奴与景臻等杀真卿。先曰:“有敕”。真卿
拜,奴曰:“宜赐卿死。”真卿曰:“老臣无状,罪当死,然不知使人何日从长
安来?”奴曰:“从大梁来。”真卿骂曰:“乃逆贼耳,何敕耶!”遂缢杀之,
年七十七。
及淮、泗平,贞元元年,陈仙奇使护送真卿丧归京师。德宗痛悼异常。废朝
五日,谥曰文忠。复下诏曰:“君臣之义,生录其功,殁厚其礼,况才优匡国,
忠至灭身。朕自兴叹,劳于寤寐。故光禄大夫、守太子太师、上柱国、鲁郡公颜
真卿,器质天资,公忠杰出,出入四朝,坚贞一志。属贼臣扰乱,委以存谕,拘
肋累岁,死而不挠,稽其盛节,实谓犹生。朕致贻斯祸,惭悼靡及,式崇嘉命,
兼延尔嗣。可赠司徒,仍赐布帛五百端。男頵、硕等丧制终,所司奏超授官秩。”
贞元六年十一月南郊,赦书节文授真卿一子五品正员官,故頵得录用。文宗诏曰:
“朕每览国史,见忠烈之臣,未尝不嗟叹久之,思有以报。如闻从览、弘式,实
杲卿、真卿之孙。永惟九原,既不可作,旌其嗣续,谅协典彝。考绩已深于宦途
者,命列于中台;官次未齿于搢绅者,俾佐于左辅。庶使天下再新义风。”以真
卿曾孙弘式为同州参军。
国,是武之英也;苟无杨炎弄权,若任之为将,遂展其才,岂有朱泚之祸焉!
如清臣富于学,守其正,全其节,昌文之杰也;苟无卢杞恶直,若任之为相,遂
行其道,岂有希烈之叛焉!夫国得贤则安,失贤则危。德宗内信奸邪,外斥良善,
几致危亡,宜哉。噫,“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二君
守道殁身,为时垂训,希代之士也,光文武之道焉。
赞曰:自古皆死,得正为顺。二公云亡,万代垂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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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5:49 | 显示全部楼层

○韩滉(子皋 弟洄) 张延赏(子弘靖 弘靖子文规 次宗)

韩滉,字太冲,太子少师休之子也。少贞介好学,以荫解褐左威卫骑曹参军,
出为同官主簿。至德初,青齐节度邓景山辟为判官,授监察御史、兼北海郡司马,
以道路阻绝,因避地山南。采访使李承昭奏充判官,授通州长史、彭王府谘议参
军。邓景山移镇淮南,又表为宾佐,未行,除殿中侍御史,追赴京师。先是,滉
兄法知制诰,草王玙拜官之词,不加虚美,玙颇衔之。及其秉政,诸使奏滉兄弟
者,必以冗官授之。玙免相,群议称其屈,累迁至祠部、孝功、吏部三员外郎。
滉公洁强直,明于吏道,判南曹凡五年,详究簿书,无遗纤隐。大历中,改
吏部郎中、给事中。时盗杀富平令韦当,县吏捕获贼党,而名隶北军,监军鱼朝
恩以有武材,请诏原其罪,滉密疏驳奏,贼遂伏辜。迁尚书右丞。五年,知兵部
选。六年,改户部侍郎、判度支。自至德、乾元已后,所在军兴,赋税无度,帑
藏给纳,多务因循。滉既掌司计,清勤检辖,不容奸妄,下吏及四方行纲过犯者,
必痛绳之。又属大历五年已后,蕃戎罕侵,连岁丰稔,故滉能储积谷帛,帑藏稍
实。然苛克颇甚,覆治案牍,勾剥深文,人多咨怨。
大历十二年秋,霖雨害稼,京兆尹黎干奏畿县损田,滉执云干奏不实。乃命
御史巡覆,回奏诸县凡损三万一千一百九十五顷。时渭南令刘藻曲附滉,言所部
无损,白于府及户部。分巡御史赵计复检行,奏与藻合。代宗览奏,以为水旱咸
均,不宜渭南独免,申命御史朱敖再检,渭南损田三千余顷。上谓敖曰:“县令
职在字人,不损犹宜称损,损而不问,岂有恤隐之意耶!卿之此行,可谓称职。”
下有司讯鞫,藻、计皆伏罪,藻贬万州南浦员外尉,计贬丰州员外司户。滉弄权
树党,皆此类也。俄改太常卿,议未息,又出为晋州刺史。数月,拜苏州刺史、
浙江东西都团练观察使。寻加检校礼部尚书、兼御史大夫、润州刺史、镇军节度
使。滉既移镇,安辑百姓,均其租税,未及逾年,境内称理。及建中年冬,泾师
之乱,德宗出幸,河、汴骚然,滉训练士卒,锻砺戈甲,称为精劲。李希烈既陷
汴州,滉乃择其锐卒,令裨将李长荣、王栖曜与宣武军节度刘玄佐掎角讨袭,解
宁陵之围,复宋、汴之路,滉功居多。
然自关中多难,滉即于所部闭关梁,筑石头五城,自京口至玉山,禁马牛出
境;造楼船战舰三十余艘,以舟师五千人由海门扬威武,至申浦而还;毁撤上元
县佛寺道观四十余所,修坞壁,建业抵京岘,楼雉相属,以佛殿材于石头城缮置
馆第数十。时滉以国家多难,恐有永嘉渡江之事,以为备预,以迎銮驾,亦申儆
自守也。城中穿深井十丈近百所,下与江平,俾偏将丘涔督其役。涔酷虐士卒,
日役千人,朝令夕办,去城数十里内先贤丘墓,多令毁废。明年正月,追李长荣
等戍军还,以其所亲吏卢复为宣州刺史、采石军使,增营垒,教习长兵。以佛寺
铜钟铸弩牙兵器。陈少游时镇扬州,以甲士三千人临江大阅,滉亦以兵三千人临
金山,与少游相应,楼船于江中,以金银缯彩互相聘赉。而自德宗出居,及归京
师,军用既繁,道路又阻,关中饥馑,加之以灾蝗,江南、两浙转输粟帛,府无
虚月,朝廷赖焉。
兴元元年,就加检校吏部尚书。数月,又加检校右仆射。贞元元年七月,拜
检校左仆射、同平章事,使并如故。二年春,特封晋国公。其年十一月,来朝京
师。时右丞元琇判度支,以关辅旱俭,请运江淮租米以给京师。上以滉浙江东西
节度,素著威名,加江淮转运使,欲令专督运务。琇以滉性刚愎,难与集事,乃
条奏滉督运江南米至扬子,凡一十八里,扬子以北,皆元琇主之。滉深怒于琇。
琇以京师钱重货轻,切疾之,乃于江东监院收获见钱四十余万贯,令转送入关。
滉不许,乃诬奏云:“运千钱至京师,费钱至万,于国有害。”请罢之。上以问
琇,琇奏曰:“一千之重,约与一斗米均。自江南水路至京,一千之所运,费三
百耳,岂至万乎?”上然之,遣中使赉手诏令运钱。滉坚执以为不可。其年十二
月,加滉度支诸道转运盐铁等使,遂逞宿怒,累诬奏琇,贬雷州司户。其责既重,
举朝以为非罪,多窃议者。尚书左丞董晋谓宰臣刘滋、齐映曰:“元左丞忽有贬
责,未知罪名,用刑一滥,谁不危惧?假有权臣骋志,相公何不奏请三司详断之。
去年关辅用兵,时方蝗旱,琇总国计,夙夜忧勤,以赡给师旅,不增一赋,军国
皆济,斯可谓之劳臣也。今见播逐,恐失人心,人心一摇,则有闻鸡起舞者矣。
窃为相公痛惜之。”滋、映但引过而已。给事袁高又抗疏申理之,滉诬以朋党,
寝而不行。
时两河罢兵,中土宁乂,滉上言:“吐蕃盗有河湟,为日已久。大历已前,
中国多难,所以肆其侵轶。臣闻其近岁已来,兵众浸弱,西迫大食之强,北病回
纥之众,东有南诏之防,计其分镇之外,战兵在河、陇五六万而已。国家第令三
数良将,长驱十万众,于凉、鄯、洮、渭并修坚城,各置二万人,足当守御之要。
臣请以当道所贮蓄财赋为馈运之资,以充三年之费。然后营田积粟。且耕且战,
收复河、陇二十余州,可翘足而待也。”上甚纳其言。滉之入朝也,路由汴州,
厚结刘玄佐,将荐其可任边事,玄佐纳其赂,因许之。及来觐,上访问焉,初颇
禀命,及滉以疾归第,玄佐意怠,遂辞边任,盛陈犬戎未衰,不可轻进。滉贞元
三年二月,以疾薨,遂寝其事,年六十五。上震悼久之,废朝三日,赠太傅,赙
布帛米粟有差。
滉,宰相子,幼有美名,其所结交,皆时之俊彦,非公直者不与之亲密。性
持节俭,志在奉公,衣裘茵衽,十年一易,居处陋薄,才蔽风雨。弟洄常于里宅
增修廊宇,滉自江南至,即命撤去之,曰:“先公容焉,吾辈奉之,常恐失坠,
所有摧圮,葺之则已,岂敢改作,以伤俭德。”自居重位,愈清俭嫉恶,弥缝阙
漏,知无不为,家人盗产,未尝在意。入仕之初,以至卿相,凡四十年,相继乘
马五匹,皆及敝帷。尤工书,兼善丹青,以绘事非急务,自晦其能,未尝传之。
好《易象》及《春秋》,著《春秋通例》及《天文事序议》各一卷。然以前辈早
达,稍薄后进。晚岁至京师,丞郎卿佐,接之颇倨,众不能平。其在浙右也,政
令明察,未年伤于严急,巡内婺州傍县有犯其令者,诛及邻伍,死者数十百人。
又俾推覆官分察境内,情涉疑似,必置极法,诛杀残忍,一判即剿数十人,且无
虚日。虽令行禁止,而冤滥相寻。议者以滉统制一方,颇著勤绩,自幼立名贞廉,
晚途政甚苛惨,身未达则饰情以进,得其志则本质遂彰。子群、皋。群,官至考
功员外郎。
皋字仲闻,夙负令名,而器质重厚,有大臣之度。由云阳尉擢贤良科,拜右
拾遗,转左补阙,累迁起居郎、考功员外郎。俄丁父艰,德宗遣中人就第慰问,
仍宣令论譔滉之事业,皋号泣承命,立草数千言,德宗嘉之。及免丧,执政者
拟考功郎中,御笔加知制诰。迁中书舍人、御史中丞、尚书右丞、兵部侍郎,皆
称职。改京兆尹,奏郑锋为仓曹,专掌钱谷。锋苛刻剥下为事,人皆咨怨。又劝
皋搜索府中杂钱,折籴百姓粟麦等三十万石进奉,以图恩宠。皋纳其计。寻奏锋
为兴平县令。
及贞元十四年,春夏大旱,粟麦枯槁,畿内百姓,累经皋陈诉,以府中仓库
虚竭,忧迫惶惑,不敢实奏。会唐安公主女出适右庶子李愬,内官中使于愬家往
来,百姓遮道投状,内官继以事上闻。德宗下诏曰:“京邑为四方之则,长吏受
亲人之寄,实系邦本,以分朕忧,苟非其才,是紊于理。正议大夫、守京兆尹、
赐紫金鱼袋韩皋,比践清贯,颇闻谨恪,委之尹正,冀效公忠。乃者邦畿之间,
粟麦不稔,朕念兹黎庶,方议蠲除,自宜悉心,以副勤恤。皋奏报失实,处理无
方,致令闾井不安,嚣然上诉。及令覆视,皆涉虚词,壅蔽颇深,罔惑斯甚。宜
加惩诫,以勖守官。可抚州司马,员外置同正员,驰驿发遣。”。锋亦寻出为汀
州司马。皋无几移杭州刺史,复拜尚书右丞。
皋恃前辈,颇以简倨自处。顺宗时,王叔文党盛,皋嫉之,谓人曰:“吾不
能事新贵。”皋从弟晔,幸于叔文,以告之,因出为鄂州刺史、岳鄂蕲沔等州观
察使。入为东都留守。元和八年六月,加检校吏部尚书,兼许州刺史,充忠武军
节度等使。以陈、许二州水潦之后,赐皋绫绢布葛十万端疋,以助军资宴赏。所
理以简俭称。入为吏部尚书,兼太子少傅,判太常卿事。元和十一年三月,皇太
后王氏崩,以皋充大明宫使。十五年闰正月,充宪宗山陵礼仪使。三月,穆宗以
师保之旧,加检校右仆射。十二月,以铨司考科目人失实,与刑部侍郎知选事李
建罚一月俸料。长庆元年正月,正拜尚书右仆射。二年四月,转左仆射,赴尚书
省上事,命中使宣赐酒馔,及宰臣百僚送上,皆如近式。其年,以本官东都留守,
行及戏源驿暴卒,年七十九。赠太子太保。大和元年,谥曰贞。
皋生知音律,尝观弹琴,至《止息》,叹曰:“妙哉!嵇生之为是曲也,其
当晋、魏之际乎!其音主商,商为秋声。秋也者,天将摇落肃杀,其岁之晏乎!
又晋乘金运,商,金声,此所以知魏之季而晋将代也。慢其商弦,与宫同音,是
臣夺君之义也,所以知司马氏之将篡也。司马懿受魏明帝顾托后嗣,反有篡夺之
心,自诛曹爽,逆节弥露。王陵都督扬州,谋立荆王彪;毋丘俭、文钦、诸葛诞
前后相继为扬州都督,咸有匡复魏室之谋,皆为懿父子所杀。叔夜以扬州故广陵
之地,彼四人者,皆魏室文武大臣,咸败散于广陵,《散》言魏氏散亡,自广陵
始也。《止息》者,晋虽暴兴,终止息于此也。其哀愤躁蹙,憯痛迫胁之旨,尽
在于是矣。永嘉之乱,其应乎!叔夜撰此,将贻后代之知音者,且避晋、魏之祸,
所以托之神鬼也。”
洄以荫绪受任,刘晏判盐铁度支,辟为属吏,累官至谏议大夫、知制诰。与
元载善,载诛,以累贬邵州司户同正员。建中元年二月,复谏议大夫。先以刘晏
兼领度支,晏既罢黜,令天下钱谷各归尚书省。本司废职罢事,久无纲纪,徒收
其名而莫综其任,国用出入,未有所统,故转洄户部侍郎、判度支。洄上言:
“江淮七监,岁铸钱四万五千贯,输于京师,度工用转送之费,每贯计钱二千,
是本倍利也。今商州有红崖冶,出铜益多,又有洛源监,久废不理。请增工凿山
以取铜,兴洛源故监,置十炉铸之。岁计出钱七万二千贯,度工用转送之费,贯
计钱九百,则利浮本矣。其江淮七监,请皆罢之。”复以“天下铜铁之冶,是曰
山泽之利,当归于王者,非诸侯方岳所有。今诸道节度都团练使皆占之,非宜也,
总隶盐铁使”。皆从之。
洄与杨炎善,炎得罪,常不自安。无何,兄子皋抗疏理炎罪,德宗意洄令为
之,寻贬蜀州刺史。兴元元年三月,入为兵部侍郎。六月,为京兆尹。七月,加
御史大夫。贞元二年正月,刑部侍郎刘太真党于宰相卢杞得罪,以洄代太真为刑
部侍郎,寻复兵部侍郎。贞元七年十一月,为国子祭酒。
张延赏,中书令嘉贞之子。幼孤,本名宝符,开元末,玄宗召见,赐名延赏,
取“赏延于世”之义,特授左司御率府兵曹参军。博涉经史,达于政事,侍中、
韩国公苗晋卿见而奇之,以女妻焉。肃宗在凤翔,擢拜监察御史,赐绯鱼袋,转
殿中侍御史。关内节度使王思礼请为从事,思礼领河东,又为太原少尹,兼行军
司马、北都副留守。
代宗幸陕,除给事中,转御史中丞、中书舍人。大历二年,拜河南尹,充诸
道营田副使。河洛久当兵冲,闾井丘墟,延赏勤身率下,政尚简约,疏导河渠,
修筑宫庙,数年间流庸归附,邦畿复完,诏书褒美焉。时罢河南、淮西、山南副
元帅,以其兵镇东都,延赏权知东都留守以领之,理行第一,入朝拜御史大夫。
初,上封人李少良潜以元载阴事闻,载党知之,奏少良狂妄,下御史台讯鞫,欲
有所属。延赏不承其意,寻出为扬州刺史、淮南节度观察等使。属岁旱歉,人有
亡去他境者,吏或拘之。延赏曰:“夫食,人之所恃而生也,此居而坐毙,适彼
而可生,得存吾人,又何限于彼也。”乃具舟楫而遣之,俾吏修其庐室,已其逋
债,而归者增于其旧。边江之瓜洲,舟航凑会,而县属江南,延赏奏请以江为界,
人甚为便。寻以母忧去职,终制授授检校礼部尚书、江陵尹、兼御史大夫、荆南
节度观察使。
数年,改检校兵部尚书、成都尹、剑南西川节度观察使,依前兼御史大夫,
寻就加吏部尚书。建中四年十一月,部将西山兵马使张朏以兵入成都为乱,延赏
奔汉州鹿头,戍将叱干遂等讨之。其月,斩朏及同恶者,复归成都。先是兵革屡
扰,自天宝末杨国忠用事南蛮,三蜀疲弊,属车驾迁幸;其后郭英乂淫崔宁之室,
遂纵崔宁、杨琳交乱;及崔宁得志,复极侈靡,故蜀土残弊,荡然无制度。延赏
薄赋约事,动遵法度,仅至庶富焉。建中末,驾在山南,延赏贡奉供亿,颇竭忠
力焉。驾在梁州,倚剑南蜀川为根本。
贞元元年,以宰相刘从一有疾,诏征延赏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与凤翔节度使李晟不协,晟表论延赏过恶,德宗重违晟意,延赏至兴元,改授左
仆射。初,大历末,吐蕃寇剑南,李晟领神策军戍之,及旋师,以成都官妓高氏
归。延赏闻而大怒,即使将吏令追还焉。晟颇衔之,形于词色。三年正月,晟入
朝,诏晟与延赏释憾,德宗注意于延赏,将用之。会浙西观察使韩滉来朝,尝有
德于晟,因会宴说晟使释憾,遂同饮极欢,且请晟表荐为相,晟然之,于是复加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及延赏当国用事,晟请一子聘其女,固情好焉,延赏拒而不
许。晟谓人曰:“武人性快,若释旧恶于杯酒之间,终欢可解。文士难犯,虽修
睦于外,而蓄怒于内,今不许婚,衅未忘也,得无惧焉!”无几,延赏果谋罢晟
兵权。初,吐蕃尚结赞兴兵入陇州,抵凤翔,无所虏掠,且曰:“召我来,何不
持牛酒劳军?”徐乃引去,持是以间晟。晟令牙将王佖选锐兵三千设伏汧阳,
大败吐蕃,结赞仅免,自是数遣使乞和。晟朝于京师,奏曰:“戎狄无信,不可
许。”宰相韩滉又扶晟议,请调军食以继之,上意将帅生事邀功。会滉卒,延赏
揣上意,遂行其志,奏令给事中郑云逵代之。上不许,且曰:“晟有社稷之功,
令自举代己者。”于是始用邢君牙焉。拜晟太尉、兼中书令,奉朝请而已。是年
五月,吐蕃果背约以劫浑瑊。及册晟太尉,故事,临轩册拜三公,中书令读册,
侍中奉礼,如阙,即以宰相摄之。延赏欲轻其礼,始令兵部尚书崔汉衡摄中书令
读册,时议非之。
延赏奏议请省官员,曰:“为政之本,必先命官。旧制官员繁而且费,州县
残破,职此之由。臣在荆南、剑南,所管州县阙官员者,少不下十数年,吏部未
尝补授,但令一官假摄,公事亦理。以此言之,员可减无疑也。请减官员,收其
禄俸,资幕职战士,俾刘玄佐复河湟,军用不乏矣。”上然之。初,韩滉入朝,
至汴州,厚结刘玄佐,将荐其可委边任,玄佐亦欲自效,初禀命,及滉卒,玄佐
以疾辞,上遣中官劳问,卧以受命。延赏知不可用,奏用李抱真,抱真亦辞不行。
时抱真判官陈昙奏事京师,延赏俾昙劝抱真,竟拒绝之。盖以延赏挟怨罢李晟兵
柄,由是武臣不附。自建议减员之后,物议不平。延赏惧,量留其官,下诏曰:
“诸州府停减及所留官,并合厘务。其中有先考满及充职掌,遇停减或恐公务有
阙,宜委长吏于合停官中取考浅人清白干举者,留填阙官,差摄讫闻奏。但取才
堪,不限资序。如当州官少,任以邻州官充。其州县诸色部送,准旧例以当州官
及本土寄客有资产干了者差遣。”及减员人众,道路怨叹,日闻于上。侍中马燧
奏减员太甚,恐不可行;太子少保韦伦及常参官等各抗疏以减员招怨,并请复之;
浙西观察使白志贞亦以疏论。时廷赏疾甚,在私第;李泌初为相,采于群情,由
是官员悉复。
贞元三年七月薨,年六十一,废朝三日,赠太保,赙礼加等,谥曰成肃。
子弘靖,字元理,雅厚信直。少以门荫授河南府参军,调补蓝田尉。东都留
守杜亚辟为从事,奏改监察御史里行,转殿中侍御史、内供奉。留守将令狐运逐
贼出郊,其日有劫转运绢于道者,亚以运豪家子,意其为之,乃令判官穆员及弘
靖同鞫其事。员与弘靖皆以运职在牙门,必不为盗,坚请不按。亚不听,遂以狱
闻,仍斥员及弘靖出幕府,有诏令三司使杂治之,后果于河南界得贼。无何,德
阳公主下嫁,治第将侵弘靖家庙。弘靖拜表陈情,具述祖考之德,德宗慰抚之,
不令毁庙。又献赋美二京之制,德宗嘉其文,擢授监察御史。转殿中侍御史、礼
部员外郎;迁兵部郎中、知制诰、中书舍人、知东都选事;拜工部侍郎,转户部
侍郎、陕州观察、河中节度使;拜刑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吴少阳死,其子元济擅主留务,宪宗怒,欲下诏诛之。弘靖请先命吊赠使,
待其不恭,然后加兵,宪宗从其议。寻加中书侍郎平章事。盗杀宰相武光衡,京
师索贼未得。时王承宗邸中有镇卒张晏辈数人,行止无状,人多意之,诏录付御
史陈中师按之,皆附致其罪,如京中所说。弘靖疑其不直,骤于上前言之,宪宗
不听,竟杀张晏辈。及田弘正入郓,按簿书,亦有杀元衡者,但事暖味,互有所
说,卒未得其实。又杀张晏后,宪宗欲遂伐承宗。弘靖以为戎事并兴,鲜有济者,
不若亻并攻元济,待淮西平,然后悉师河朔。宪宗业已北讨,不为之止,然亦重
违其言。弘靖知终不听用,遂自陈乞罢政事。俄检校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
事,充太原节度使。行未及镇,果下诏诛承宗。弘靖以骤谏不行,宜用自效,大
阅军实,请躬讨承宗。诏许出军,不许自往。俄而魏博、泽潞悉为承宗所败,有
诏赏其前言。弘靖即间道发使恳喻承宗,承宗因亦款附。旋征拜吏部尚书,迁检
校右仆射、宣武军节度使,时韩弘入觐之后也。弘靖用政宽缓,代弘之理。俄以
刘总累求归阙,且请弘靖代己,制加检校司空平章事,充幽州、卢龙等军节度使。
弘靖之入幽州也,蓟人无老幼男女,皆夹道而观焉。河朔军帅冒寒暑,多与
士卒同,无张盖安舆之别。弘靖久富贵,又不知风土,入燕之时,肩舆于三军之
中,蓟人颇骇之。弘靖以禄山、思明之乱,始自幽州,欲于事初尽革其俗,乃发
禄山墓,毁其棺柩,人尤失望。从事有韦雍、张宗厚数辈,复轻肆嗜酒,常夜饮
醉归,烛火满街,前后呵叱,蓟人所不习之事。又雍等诟责吏卒,多以反虏名之,
谓军士曰:“今天下无事,汝辈挽得两石力弓,不如识一丁字。”军中以意气自
负,深恨之。刘总归朝,以钱一百万贯赐军士,弘靖留二十万贯充军府杂用。蓟
人不胜其愤,遂相率以叛,囚弘靖于蓟门馆,执韦雍、张宗厚辈数人,皆杀之。
续有张彻者,自远使回,军人以其无过,不欲加害,将引置馆中。彻不知其心,
遂索弘靖所在,大骂军人,亦为乱兵所杀。明日,吏卒稍稍自悔,悉诣馆,请弘
靖为帅,愿改心事之。凡三请,弘靖卒不对。军人乃相谓曰:“相公无言,是不
赦吾曹必矣,军中岂可一日无帅!”遂取朱洄为兵马留后。朝廷既除洄子克融为
幽州节度使,乃贬弘靖为抚州刺史。未几,迁太子宾客、少保、少师。长庆四年
六月卒,年六十五。
元和初,王承宗阻兵,刘总父济备陈征讨之术,请身先之。及出军,累拔城
邑。总既继父,愿述先志,且欲尽更河朔旧风。长庆初,累表求入朝,兼请分割
理之地,然后归朝。其意欲以幽、涿、营州一道,请弘靖理之;瀛州为一道,卢
士玫理之;平、蓟、妫、檀为一道,请薛平理之。仍籍军中宿将,尽荐于阙下,
因望朝廷升奖,使幽、蓟之人,皆有希美爵禄之意。及疏上,穆宗且欲速得范阳,
宰臣崔植、杜元颖又不为远大经略,但欲重弘靖所授而省其事局。唯瀛、莫两州
许置观察使,其他郡县悉命弘靖统之。时总所荐将校俱在京师旅舍中,久而不问,
朱克融辈仅至假衣丐食,日诣中书求官,不胜其困。及除弘靖,命悉还本军。克
融辈虽得复归,皆深怀觖望,其后因为叛乱。初,总以平、蓟、妫、檀请薛平,
于分裂之中尤为上策,而朝廷不能行之,竟致后患,人到于今惜之。
子文规、景初、嗣庆、次宗。
文规,历拾遗、补阙、吏部员外郎。开成三年十一月,右丞韦温弹劾文规:
长庆中父弘靖陷在幽州,文规徘徊京师,不寻赴难,不宜尘汙南宫,乃出为安州
刺史。累迁右散骑常侍、兼御史中丞、桂管都防御观察使。
景初,历职使府,官止殿中侍御史。
嗣庆,位终河南少尹。
次宗最有文学,稽古履行。开成中,为起居舍人。文宗复故事,每入阁,左
右史执笔立于螭头之下,宰相奏事,得以备录。宰臣既退,上召左右史更质证所
奏是非,故开成政事,详于史氏,次宗尤称奉职。改礼部员外郎,以兄文规为韦
温不放入省出官,次宗坚辞省秩,改国子博士兼史馆修撰。出为舒州刺史,卒。
文规子彦远,大中初由左补阙为尚书祠部员外郎。景初子天保,嗣庆子彦修,
次宗子曼容。延赏东都旧第在思顺里,亭馆之丽,甲于都城,子孙五代,无所加
工,时号“三相张氏”云。
史臣曰:君民足则国富,将相和则国安,反是道焉非得人者。滉杀元琇,奏
瑞盐,逞斡运之能,非贞纯之士,刻下罔上,以为己功。幸逢多事之朝,例在姑
息之地,幸而获免,余无可称。延赏以私害公,罢李晟兵柄,使武臣不陈其力矣;
恶直丑正,挤柳浑相位,致贤者不进其才矣。象恭僝功,皆四凶之迹也,虽以
荫继世,以才进身,蹈非道者,实小人哉!延赏历典名藩,皆称善政,及登大位,
乃彰饰情。皋迭处大僚,徒称旧德;弘靖轻傲边事,欺减军资;洄附元载、杨炎,
继及累贬,俱非守正中立者也。《书》云:“世禄之家,鲜克由礼。”不其是欤!
赞曰:韩滉刻下,延赏害公。皋、洄继世,弘靖兴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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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5:49 | 显示全部楼层

○王玙(道士李国祯附) 李泌(子繁 顾况附) 崔造 关播(李元平附)

王玙,少习礼学,博求祠祭仪注以干时。开元末,玄宗方尊道术,靡神不宗。
玙抗疏引古今祀典,请置春坛,祀青帝于国东郊,玄宗甚然之,因迁太常博士、
侍御史,充祠祭使。玙专以祀事希幸,每行祠祷,或焚纸钱,祷祈福祐,近于巫
觋,由是过承恩遇。肃宗即位,累迁太常卿,以祠祷每多赐赉。乾元三年七月,
兼蒲州刺史,充蒲、同、绛等州节度使。中书令崔圆罢相,乃以玙为中书侍郎、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人物时望,素不为众所称,及当枢务,声问顿减。玙又奏置
太一神坛于南郊之东,请上躬行祀事。肃宗尝不豫,太卜云:“崇在山川。”玙
乃遣女巫分行天下,祈祭名山大川。巫皆盛服乘传而行,上令中使监之,因缘为
奸,所至干托长吏,以邀赂遗。一巫盛年而美,以恶少年数十自随,尤为蠹弊,
与其徒宿于黄州传舍。刺史左震晨至,驿门扃鐍,不可启,震破锁而入,曳女巫
阶下斩之,所从恶少年皆毙。阅其赃赂数十万,震籍以上闻,仍请赃钱代贫民租
税,其中使发遣归京,肃宗不能诘。肃宗亲谒九宫神,殷勤于祠祷,皆玙所启也。
岁余,罢知政事,为刑部尚书。上元二年,兼扬州长史、御史大夫。兖淮南节度
使。肃宗南郊礼毕,以玙使持节都督越州诸军事、越州刺史,充浙江东道节度观
察处置使,本官兼御史大夫,祠祭使如故。入为太子少保,转少师。大历三年六
月卒。
玙以祭祀妖妄致位将相,时以左道进者,往往有之。广德二年八月,道士李
国祯以道术见,因奏皇室仙系,宜修崇灵迹。请于昭应县南三十里山顶置天华上
宫露台、大地婆父、三皇、道君、太古天皇、中古伏羲娲皇等祠堂,并置扫洒宫
户一百户。又于县之东义扶谷故湫置龙堂,并许之。时岁饥荒,人甚不安,昭应
县令梁镇上表曰:
臣闻国以人为本,害其本则非国;神以人为主,虐其主则非神。故昔之圣王,
所以极陈理道,明著祀典,将爱其人而慎用其财力,敬其神而虔恭于祠祭。故神
享其明德而降之福,人受其大赉而尽其力,然后神人以和,而国家可保也。一昨
蟊贼作孽,水旱为灾,虽王畿皆遍,而臣县最苦。此则神之不能御大灾明矣,又
何力于陛下而得列祀典哉!用以残弊之余,当凶荒之岁,丁壮素出家入仕,羸老
方飞刍輓粟,令但供亿王事,已不堪命,更奔走鬼道,何以聊生?
臣又闻天地之神,尊之极者,扫地可祭,精意可飨。陛下亦何必废先王之典,
崇俗巫之说,走南亩之客,杀东邻之牛,而后冀非妄之福。陛下虽欲为人祈福,
福未至而人已困矣!其不可一也。陛下不视昔者有道之君,至德之后,曷不卑宫
室,恶饮食,恭己以遂万物之性哉!陛下今违神亭育之心,竭人疲困之力,如是
又何从而致其福哉?此又不可二也。又陛下宗庙之敬极矣,尚无一月三祭之礼;
今此独为,则宗庙之灵,将等以亲疏,校以厚薄,陛下又何以言哉?此又不可三
也。又大地婆父,祀典无文,言甚不经,义无可取。若陛下待与大地建祖宗之庙,
必上天贻向背之责,陛下又何以为词哉?此又不可四也。夫湫者,龙之所居也。
龙得水则神,无水则蝼蚁之匹也。故知水存则龙在,水竭则龙亡,此愚智之所同
知矣。今湫竭已久,龙安所存?陛下又崇饰祠宇,丰洁荐奠,为去龙之穴,破生
人之产,人且怨矣,神何歆哉!此又不可五也。其道君、三皇、五帝,则两京及
所都之处,皆建宫观祠庙,时设斋醮飨祀,国有彝典,官有常礼,盖无阙失,何
劳神役灵?此又不可六也。臣稽先王之典礼,观前圣之轨躅,休咎丰凶,灾祥祸
福,必主帝王五事,不在山川百神。此又不可七也。
臣伏察此弊,颇知其由。盖以道士李国祯等动众则得人,兴工则获利,祭祀
则受胙,主执则弄权。是以鼓动禁中,荧惑天听,逾越险阻,负荷粢盛,以日系
年,无时而息。曾不谓神功力,空止竭人膏血,以使人神胥怨,灾孽并生。罔上
害人,左道乱政,原情定罪,非杀而何!
臣昨受命之时,亲承圣旨,务存安缉,许逐权宜。诚愿沉邺县之巫,安流弊
之俗,其所兴两祠土木之功、丹青之役、三六之祭、洒扫之户,谨明宣旨,并以
权宜停讫。人吏百姓等,知陛下以从善为心,嫉恶为务,蠲除不急,划革烦苛,
皆喧呼于庭,抃跃于路,所征粮糗,无不乐输。臣伏以国祯等并交结中贵,狡蠹
成性,臣虽忘身许国,不惧谗构,终恐贿及豪右,复为奸恶。其国祯等见据状推
勘,如获赃状,伏望许臣征收,便充当县邮馆本用。其湫既竭,不可更置祠堂,
又不当为大地建立祖庙,臣并请停。其三皇、道君、天皇、伏羲、女娲等,既先
各有宫庙,望请并于本所依礼斋祭。
上从之。
李泌,字长源,其先辽东襄平人,西魏太保、八柱国司徒徒何弼之六代孙。
今居京兆吴房令承休之子。少聪敏,博涉经史,精究《易象》,善属文,尤工于
诗,以王佐自负。张九龄、韦虚心、张廷珪皆器重之。泌操尚不羁,耻随常格仕
进。天宝中,自嵩山上书论当世务,玄宗召见,令侍诏翰林,仍东宫供奉。杨国
忠忌其才辩,奏泌尝为《感遇诗》,讽刺时政,诏于蕲春郡安置,乃潜遁名山,
以习隐自适。天宝末,禄山构难,肃宗北巡,至灵武即位,遣使访召。会泌自嵩、
颍间冒难奔赴行在,至彭原郡谒见,陈古今成败之机,甚称旨,延致卧内,动皆
顾问。泌称山人,固辞官秩,特以散官宠之,解褐拜银青光禄大夫,俾掌枢务。
至于四言文状、将相迁除,皆与泌参议,权逾宰相,仍判元帅广平王军司马事。
肃宗每谓曰:“卿当上皇天宝中,为朕师友,下判广平行军,朕父子三人,资卿
道义。”其见重如此。寻为中书令崔圆、幸臣李辅国害其能,将有不利于泌。泌
惧,乞游衡山,优诏许之,给以三品禄俸,遂隐衡岳,绝粒栖神。
数年,代宗即位,召为翰林学士,颇承恩遇。及元载辅政,恶其异己,因江
南道观察都团练使魏少游奏求参佐,称泌有才,拜检校秘书少监,充江南西道判
官,幸其出也。寻改为检校郎中,依前判官。元载诛,乃驰传入谒,上见悦之。
又为宰相常衮所忌,出为楚州刺史。及谢恩,具陈恋阙,上素重之,留京数月。
会澧州刺史阙,衮盛陈泌理行,以荆南凋瘵,遂辍泌理之。诏曰:“荆南都会,
粤在澧阳,俾人归厚,惟贤是牧。以泌文可以代成风俗,政可以全活惸嫠。爰命
颁条,期乎共理,地薄淮阳之守,勉思渤海之功。可检校御史中丞,充澧朗硖团
练使。”重其礼而遣之。无几,改杭州刺史,以理称。
兴元初,征赴行在,迁左散骑常侍。贞元元年,除陕州长史,充陕、虢都防
御观察使。二年六月,泌奏:“虢州卢氏山冶,近出瑟瑟,请充献,禁人开采。”
诏曰:“瑟瑟之宝,中土所无今产于近甸,实为灵贶。朕不饰器玩,不尚珍奇,
常思返朴之风,用明躬俭之节。其出瑟瑟之处,任百姓求采,不宜禁止。”就加
泌检校礼部尚书。时陈、许戍边卒三千自京西逃归,至州境,泌潜师险隘,左右
攻击,尽诛之。寻拜中书侍郎、平章事、集贤崇文馆学士、修国史。初,张延赏
大减官员,人情咨怨,泌请复之,以从人欲,因是奏罢兼试额内占阙等官,加百
官俸料,随闲剧加置手力课,上从之,人人以为便。而窦参旁奏,遂改易,使同
品之内,月俸多少累等。泌又奏请罢拾遗、补阙,上虽不从,亦不授人,故谏司
惟韩皋、归登而已。泌仍命收其署湌钱,令登等寓食于中书舍人,故时戏云:
“韩谏议虽分左右,归拾遗莫辨存亡。”如是者三年。至贞元五年,以前东都防
御判官、殿中侍御史、内供奉韦绶为左补阙,监察御史梁肃右补阙。既复置,人
心忻然。顺宗在春宫,妃萧氏母郜国公主交通外人,上疑其有他,连坐贬黜者数
人,皇储亦危。泌百端奏说,上意方解。
泌颇有谠直之风,而谈神仙诡道,或云尝与赤松子、王乔、安期、羡门游处,
故为代所轻,虽诡道求容,不为时君所重。德宗初即位,尤恶巫祝怪诞之士。初,
肃宗重阴阳祠祝之说,用妖人王玙为宰相,或命巫媪乘驿行郡县以为厌胜。凡有
所兴造功役,动牵禁忌。而黎干用左道位至尹京,尝内集众工,编刺珠绣为御衣,
既成而焚之,以为禳禬,且无虚月。德宗在东宫,颇知其事,即位之后,罢集
僧于内道场,除巫祝之祀。有司言宣政内廊坏,请修缮。而太卜云:“孟冬为魁
冈,不利穿筑,请卜他月。”帝曰:“《春秋》之义,启塞从时,何魁冈之有?”
卒命修之。又代宗山陵灵驾发引,上号送于承天门,见辒辌不当道,稍指午未
间。问其故,有司对曰:“陛下本命在午,故不敢当道。”上号泣曰:“安有枉
灵驾而谋身利。”卒命直午而行。及建中末,寇戎内梗,桑道茂有城奉天之说,
上稍以时日禁忌为意,而雅闻泌长于鬼道,故自外征还,以至大用,时论不以为
惬。及在相位,随时俯仰,无足可称。复引顾况辈轻薄之流,动为朝士戏侮,颇
贻讥诮。年六十八薨,赠太子太傅,赙礼有加。泌放旷敏辩,好大言,自出入中
禁,累为权幸忌嫉恒由智免;终以言论纵横,上悟圣主,以跻相位。有文集二十
卷。
子繁,少聪警,有才名,无行义。泌为相,尝引荐夏县处士北平阳城为谏议
大夫。城道直,既遇知己,深德之。及泌殁,户部尚书裴延龄巧佞奉上,德宗信
任,窃弄威权,举朝侧目。城中正之士,尤忿嫉之。一日尽疏其过恶,欲密论奏,
以繁故人子,为可亲信,遂示其疏草,兼请繁缮写。繁既写,悉能记之,其夕乃
径诣延龄,具述其事。延龄闻之,即时请对,尽以城章中欲论事件,一一先自解。
及城疏入,德宗以为妄,不之省。泌与右补阙、翰林学士梁肃友善,尝命繁持所
著文请肃润色。繁亦自有学术,肃待之甚厚,因许师事,日熟其门。及肃卒,繁
乱其配,士君子无不叹骇,积年委弃。后起为太常博士,太常卿权德舆奏斥之,
除河南府士曹掾。以其警悟异常,泌之故人为宰相,左右援拯,后得累居郡守,
而力学不倦。罢随州刺史,归京师,久不承恩。
韦处厚入相,厚待之。宝历二年六月,敬宗降诞日,御三殿,特诏兵部侍郎
丁公著、太常少卿陆旦与繁等三人抗浮图道士讲论。九月,除大理少卿,复加弘
文馆学士。时谏官御史章疏相继,宰臣不得已,出为亳州刺史。州境尝有群贼,
剽人庐舍,劫取货财,累政擒捕不获。繁潜设机谋,悉知贼之巢穴,出兵尽加诛
斩。时议责繁以不先启闻廉使,涉于擅兴之罪,朝廷遣监察御史舒元舆按问。元
舆素与繁有隙,复以初官,锐于生事,乃尽反其狱辞,以为繁滥杀无辜,状奏,
敕于京兆府赐死,时人冤之。其后元舆被祸,人以为有报应焉。
初,泌流放江南,与柳浑、顾况为人外之交,吟咏自适。而浑先达,故泌复
得入官于朝。
顾况者,苏州人。能为歌诗,性诙谐,虽王公之贵与之交者,必戏侮之,然
以嘲诮能文,人多狎之。柳浑辅政,以校书郎征。复遇李泌继入,自谓己知秉枢
要。当得达官,久之方迁著作郎。况心不乐,求归于吴。而班列群官,咸有侮玩
之目,皆恶嫉之。及泌卒,不哭,而有调笑之言,为宪司所劾,贬饶州司户。有
文集二十卷。其《赠柳宜城》辞句,率多戏剧,文体皆此类也。
子非熊,登进士第,累佐使府,亦有诗名于时。
崔造,字玄宰,博陵安平人。少涉学,永泰中,与韩会、卢东美、张正则为
友,皆侨居上元,好谈经济之略,尝以王佐自许,时人号为“四夔”。浙西观察
使李栖筠引为宾僚,累至左司员外郎。与刘晏善,及晏遭杨炎、庾准诬奏伏诛,
造累贬信州长史。
朱泚之逆,造为建州刺史,闻难作,驰檄邻州,请齐举义兵,遂调发所部,
得二千人,德宗闻而嘉之。及收京师,诏征造至蓝田,以舅源休明逆伏诛,上疏
请罪,不敢即赴阙。上以为知礼,优诏慰勉,拜吏部郎中、给事中。贞元二年正
月,与中书舍人齐映各守本官,同平章事。时京畿兵乱之后,仍岁蝗旱,府无储
积。德宗以造敢言,为能立事,故不次登用。
造久从事江外,嫉钱谷诸使罔上之弊,乃奏天下两税钱物,委本道观察使、
本州刺史选官典部送上都;诸道水陆运使及度支、巡院、江淮转运使等并停;其
度支、盐铁,委尚书省本司判;其尚书省六职,令宰臣分判。乃以户部侍郎元琇
判诸道盐铁、榷酒等事;户部侍郎吉中孚判度支及诸道两税事;宰臣齐映判兵部
承旨及杂事;宰臣李勉判刑部;宰臣刘滋判吏部、礼部;造判户部、工部。又以
岁饥,浙江东西道入运米每年七十五万石,今更令两税折纳米一百万石,委两浙
节度使韩滉运送一百万石至东渭桥;其淮南濠寿旨米、洪潭屯米,委淮南节度使
杜亚运送二十万石至东渭桥。诸道有盐铁处,依旧置巡院勾当;河阴见在米及诸
道先付度支、巡院般运在路钱物,委度支依前勾当,其未离本道者,分付观察使
发遣,仍委中书门下年终类例诸道课最闻奏。造与元琇素厚,罢使之后,以盐铁
之任委之。而韩滉方司转运,朝廷仰给其漕发。滉以司务久行,不可遽改。德宗
复以滉为江淮转运使,余如造所条奏。元琇以滉性刚难制,乃复奏江淮转运,其
江南米自江至扬子凡十八里,请滉主之;扬子已北,琇主之。滉闻之怒,掎摭琇
盐铁司事论奏。德宗不获已,罢琇判使,转尚书右丞。其年秋初,江淮漕米大至
京师,德宗嘉其功,以滉专领度支、诸道盐铁转运等使,造所条奏皆改。物议亦
以造所奏虽举旧典,然凶荒之岁,难为集事,乃罢造知政事,守太子右庶子,贬
琇雷州司户。造初奏太锐,及琇改官,忧惧成疾,数月不能视事。明年九月卒,
年五十一。
关播,字务元,卫州汲人也。天宝末,举进士。邓景山为淮南节度使,辟为
从事,累授卫佐评事,迁右补阙。善言物理,尤精释氏之学。大历中,神策军使
王驾鹤妻关氏以播与同宗,深遇之。元载恶其交往,出为河南府兵曹,摄职数县,
皆有政能。陈少游领浙东、淮南,又辟为判官,历检校金部员外,摄滁州刺史。
李灵曜阻兵,跋扈于梁汴。少游自总兵镇淮上,所在盗贼峰起。播调阅州兵,令
其守备。又为政清净简惠,既无盗贼,人甚安之。杨绾、常衮知政事,荐播为都
官员外郎。
德宗登极,湖南山洞中有王国良者,聚众为盗,令播往宣抚之。临行,召对
于别殿,上问政理之要,播奏云:“为政之本,须求有道贤人,乃可得理。”上
谓播云:“朕下诏求贤良,当躬新阅试,亦遣使臣黜陟,广加搜访闻荐,擢其能
者用之,冀以傅理。”播奏曰:“下诏求贤黜陟举荐,唯得求名词之士,安有有
道贤人肯随牒举选乎?”上悦其言,谓播曰:“卿且使去,回日当与卿论政事。”
播又奏曰:“臣今奏诏招抚,国良不受命,臣请便宣恩命,语邻境速出兵翦除。”
上曰:“卿言深合朕意。”使回,改兵部员外,迁河中少尹。
建中初,张镒为河中少尹。镒寻入相,二年七月,迁播给事中。旧例,诸司
甲库,皆是胥吏掌知,为弊颇久,播始建议并以士人知之,至今称当。转刑部侍
郎、奉迎皇太后副使。卢杞以播柔缓,冀其易制,骤称荐之。寻迁吏部侍郎,转
刑部尚书、知删定。奏上元中,诏择古今名将十人于武成王庙配享,如文宣王庙
之仪。播以“太公古称大贤,今其下称亚圣,于义不安。又孔子十哲,皆是当时
弟子,今所择名将,年代不同,于义既乖,于事又失。臣请删去名将配享之仪及
十哲之称。”从之。
建中三年十月,拜银青光禄大夫、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崇
文馆大学士、修国史。时政事决在卢杞,播但敛衽取容而已。乏于知人之鉴,好
大言虚诞者,播必悦而亲信之。有李元平、陶公达、张愻、刘承诫,皆言谈诡妄,
讠夸大可立功名,亦有微材薄艺。播累奏云元平等皆可将相也,请阅试用之,上
以为然,以元平为补阙。会淮西节度李希烈叛乱,上以汝州要镇,令选择刺史。
播荐元平为汝州刺史,寻加检校吏部郎中、汝州别驾,知州事。元平至州旬日,
为希烈所擒,汝州陷贼,中外哂之。由是公达等未克任用。播与卢杞等从驾幸奉
天,既而杞、白志贞等并贬黜,播尚知政事,中外嚣然,以为不可,遂罢相,改
刑部尚书。大臣韦伦等泣于朝曰:“宰相不能谋猷翊赞,以至今日,而尚为尚书,
可痛心也!”
贞元四年,回纥请和亲,以咸安公主出降可汗,令播以本官加检校右仆射、
兼御史大夫,持节充送咸安公主及册可汗使,奉使往来,皆清俭谨慎,蕃人悦之。
使回,迁兵部尚书,固辞疾,请罢官,改太子少师致仕。播致仕之后,减去僮仆
车骑,闭关守静,不萦外事,士君子重之。贞元十三年正月卒,时年七十九,废
朝一日,赠太子太保。
李元平者,宗室子。始为湖南观察使萧复判官,试大理评事。性疏傲,敢大
言,好论兵,天下贤士大夫无可其意者,以是人多衔怒。关播奇重之,许以将帅。
时希烈反叛,朝廷以汝州与贼接壤,刺史韦光裔懦弱不任职,播乃盛称元平,特
召见,超左补阙,不数日,擢为检校吏部郎中,兼汝州别驾,知州事。既至部,
募工徒缮理郛郭,希烈乃使勇士应募,执役板筑,凡入数百人,元平不之觉。希
烈遣伪将李克诚以数百骑突至其城,先应募执役者应于内,缚元平驰去。既见希
烈,遗下污地。希烈见其无须眇小,戏谓克诚曰:“使汝取李元平,何得将元平
儿来?”因嫚骂曰:“盲宰相使汝当我,何待我浅耶!”伪署为御史中丞。播闻
元平得用,仍欺于人曰:“李生功业济矣。”言必能覆希烈而建功也。居无何,
希烈用为宰相,或告其有二者,乃断一指以自誓。希烈既死,或有人言在贼中微
有谋虑,贷死流于珍州。会赦得归剡中,浙东观察使皇甫政表闻其到,以发上怒,
复流贺州而死。
史臣曰:蒸尝礿祀,前王制以奉先;怪力乱神,宣圣鄙而不语。凡云左道,
固有旧章。玙假于鬼神,乃至将相,既处代天之位,爰滋乱政之源。国祯妖人疑
众,妄恢其祀典;梁镇正士抗疏,方悟其上心。泌见可进而知难退,足为高率智
辩之士;居相位而谈鬼神,乃见狂妄浮薄之踪。《王制》云:“执左道以乱政,
杀。”宁无畏乎!繁之丑行,弃于当时,竟陷非辜,谅由素履。造为臣得礼,莅
事非能;播居位取容,举人败事。皆非国器,咸历台司,失人者亡,国其危矣。
赞曰:玙、泌、造、播,俱非相材。国祯左道,梁生直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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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5:50 | 显示全部楼层

○李勉 李皋(子象古 道古)

李勉,字玄卿,郑王元懿曾孙也。父择言,为汉褒相岐四州刺史、安德郡公,
所历皆以严干闻。在汉州,张嘉贞为益州长史、判都督事,性简贵,待管内刺史
礼隔,而引择言同榻,坐谈政理,时人荣之。勉幼勤经史,长而沉雅清峻,宗于
虚玄,以近属陪位,累授开封尉。时升平日久,且汴州水陆所凑,邑居庞杂,号
为难理,勉与联尉卢成轨等,并有擒奸擿伏之名。
至德初,从至灵武,拜监察御史。属朝廷右武,勋臣恃宠,多不知礼。大将
管崇嗣于行在朝堂背阙而坐,言笑自若,勉劾之,拘于有司,肃宗特原之,叹曰:
“吾有李勉,始知朝廷尊也。”迁司膳员外郎。时关东献俘百余,诏并处斩,囚
有仰天叹者,勉过问之,对曰:“某被胁制守官,非逆者。”勉乃哀之,上言曰:
“元恶未殄,遭点污者半天下,皆欲澡心归化。若尽杀之,是驱天下以资凶逆也。”
肃宗遽令奔骑宥释,由是归化日至。克复西京,累历清要,四迁至河南少尹。累
为河东节度王思礼、朔方河东都统李国贞行军司马,寻迁梁州都督、山南西道观
察使。勉以故吏前密县尉王晬勤干,俾摄南郑令,俄有诏处死,勉问其故,乃为
权幸所诬。勉询将吏曰:“上方藉牧宰为人父母,岂以谮言而杀不辜乎!”即停
诏拘晬,飞表上闻,晬遂获宥,而勉竟为执政所非,追入为大理少卿。谒见,面
陈王晬无罪,政事条举,尽力吏也。肃宗嘉其守正,乃除太常少卿。王晬后以推
择拜大理评事、龙门令,终有能名,时称知人。
肃宗将大用勉,会李辅国宠任,意欲勉降礼于己。勉不为之屈,竟为所抑,
出历汾州、虢州刺史,改京兆尹、检校右庶子、兼御史中丞、都畿观察使。寻兼
河南尹,明年罢尹,以中丞归西台,又除江西观察使。贼帅陈庄连陷江西州县,
偏将吕太一、武日升相继背叛,勉与诸道力战,悉攻平之。部人有父病,以蛊道
为木偶人,署勉名位,瘗于其陇,或以告,曰:“为父禳灾,亦可矜也。”舍之。
大历二年,来朝,拜京兆尹、兼御史大夫,政尚简肃。宦官鱼朝恩为观军容使,
仍知国子监事,恃宠含威,天宪在舌。前尹黎干写心候事,动必求媚,每朝恩入
监,倾府人吏具数百人之饩以待之。及勉莅职旬月,朝恩入监,府吏先期有请,
勉曰:“军容使判国子监事,勉候太学,军容宜厚具主礼。勉忝京尹,军容倘惠
顾府廷,岂敢不具蔬馔。”朝恩闻而衔之,因不复至太学,勉亦寻受代。
四年,除广州刺史,兼岭南节度观察使。番禺贼帅冯崇道、桂州叛将朱济时
等阻洞为乱,前后累岁,陷没十余州。勉至,遣将李观与容州刺史王翃亻并力招
讨,悉斩之,五岭平。前后西域舶泛海至者岁才四五,勉性廉洁,舶来都不检阅,
故末年至者四十余。在官累年,器用车服无增饰。及代归,至石门停舟,悉搜家
人所贮南货犀象诸物,投之江中,耆老以为可继前朝宋璟、卢奂、李朝隐之徒。
人吏诣阙请立碑,代宗许之。十年,拜工部尚书。及滑亳永平军节度令狐彰卒,
遗表举勉自代,因除之。在镇八年,以旧德清重,不严而理,东诸侯虽暴骜者,
亦宗敬之。
十一年,汴宋留后田神玉卒,诏加勉汴州刺史、汴宋节度使。未行,汴州将
李灵曜阻兵,北结田承嗣,承嗣使侄悦将锐兵戍之。诏勉与李忠臣、马燧等攻讨,
大破之,悦仅以身免。灵曜北走,勉骑将杜如江擒之以献,代宗褒赏甚厚。既而
李忠臣代镇汴州,而勉仍旧镇。忠臣遇下贪虐,明年为麾下所逐,诏复加勉汴宋
节度使,移理汴州,余并如故。德宗嗣位,加检校吏部尚书,寻加平章事。建中
元年,检校左仆射,充河南汴宋滑亳河阳等道都统,余如故。四年,李希烈反,
以他盗为名,悉众来寇汴州。勉城守累月,救援莫至,谓其将曰:“希烈凶逆残
酷,若与较力,必多杀无辜,吾不忍也。”遂潜师溃围,南奔宋州。诏以司徒平
章事征。既至朝廷,素服请罪,优诏复其位,勉引过备位而已。无何,卢杞自新
州员外司马除澧州刺史,给事中袁高以杞邪佞蠹政,贬未塞责,停诏执表,遂授
澧州别驾。他日,上谓勉曰:“众人皆言卢杞奸邪,朕何不知!卿知其状乎?”
对曰:“天下皆知其奸邪,独陛下不知,所以为奸邪也。”时人多其正直,然自
是见疏。累表辞位,遂罢知政事,加太了太保。贞元四年卒,年七十二,上颇愍
悼之,册赠太傅,赙物有差,丧葬官给。
勉坦率素淡,好古尚奇,清廉简易,为宗臣之表。善鼓琴,好属诗,妙知音
律,能自制琴,又有巧思。及在相位向二十年,禄俸皆遗亲党,身没而无私积。
其在大官,礼贤下士,终始尽心。以名士李巡、张参为判官,卒于幕,三岁之内,
每遇宴饮,必设虚位于筵次,陈膳执酹,辞色忄妻恻,论者美之。或曰:“勉失
守梁城,亦可贬也。”议者曰:“不然。当贼烈之始乱,其慓悍阴祸,凶焰不可
当,天方厚其毒而降之罚。况勉应变非长,援军莫至,又其时关辅已俶扰矣,人
心已动摇矣。以文吏之才,当虎狼之队,其全师奔宋,非量力之耻也。与其坐受
丧败,不犹愈乎!”
李皋,字子兰,曹王明玄孙,嗣王戢之子。少补左司御率府兵曹参军。天宝
十一载嗣封授都水使者,三迁至秘书少监,皆同正。多智数,善因事以自便。奉
太妃郑氏以孝闻。
上元初,京师旱,米斗直数千,死者甚多。皋度俸不足养,亟请外官,不允,
乃故抵微法,贬温州长史。无几,摄行州事。岁俭,州有官粟数十万斛,皋欲行
赈救,掾吏叩头乞候上旨,皋曰:“夫人日不再食,当死,安暇禀命!若杀我一
身,活数千人命,利莫大焉。”于是开仓尽散之,以擅贷之罪,飞章自劾。天子
闻而嘉之,答以优诏,就加少府监。皋行县,见一媪垂白而泣,哀而问之,对曰:
“李氏之妇,有二子:钧、锷,宦游二十年不归,贫无以自给。”时钧为殿中侍
御史,锷为京兆府法曹,俱以文艺登科,名重于时。皋曰:“‘入则孝,出则悌,
行有余力,然后可以学文。’若二子者,岂可备于列位!”由是举奏,并除名勿
齿。改处州别驾,行州事,以良政闻。征至京,未召见,因上书言理道,拜衡州
刺史。坐小法,贬潮州刺史。时杨炎谪官道州,知皋事直,及为相,复拜衡州。
初,皋为御史覆讯,惧贻太妃忧,竟出则素服,入则公服,言貌如平常,太妃竟
不知。及为潮州,诡词谓迁,至是复位,方泣以白,且言非疾不敢有闻。
建中元年,迁湖南观察使。前使辛京杲贪残,有将王国良镇邵州武冈县,豪
富,京杲以死罪加之。国良危惧,因人所苦,遂散财聚众据县以叛,诸道同讨,
联岁不能下。皋授命日,乃曰:“驱疲甿,诛反侧,非所以奉圣朝事。”遣使遗
国良书曰;“观将军非敢大逆,盖遭谗嫉,救误死而已。将军遇我,何不速降?
我与将军同为辛京杲所构,我已蒙圣朝昭雪,使我何心持刃杀将军耶!将军以为
不然,我以阵术破将军阵,以攻法屠将军城,非将军所度也。”国良捧书,且忧
且喜,遣使请降,亦未必决。皋即日赴县受降,中道有候骑驰告曰:“国良军中
有变,言降是诈也。”皋曰:“非尔辈所知。”遂留麾下兵,单骑假称使者,径
入国良垒中。国良召使者入,皋遂大叫军中曰:“有人识曹王否?只我是。国良
何不速降?”一军愕眙不敢动。适有识者走至,传呼曰:“是”。国良匍匐叩头
请罪。皋执手约为兄弟,尽焚攻守之备,散仓库,给兵士,令复农桑。有诏赦国
良罪,赐名惟新。
建中二年,丁母艰,奉丧至江陵。会梁崇义反,乃授起复左卫大将军,复还
湖南,寻加散骑常侍李希烈反,迁江西道节度使、洪州刺史、兼御史大夫。至州,
集将吏而令曰:“尝有功未申者,别为行;有策谋及器能堪佐军者,别为行。”
有裨将伊慎、李伯潜、刘旻皆自占,皋察其词气,验其有功,悉补大将。擢王锷
委之中军,以马彝、许孟容为宾佐。缮甲兵,具战舰,将军二万余。初,伊慎将
江西兵从李希烈平襄州,及反,惧皋任之,乃阴遣遗之锁甲,又诈为慎书往复,
置遗于境。上闻,即遣中使斩慎,皋表请舍令自效。会与贼夹江为阵,中使又至,
皋乃勉令以功自赎,赐之以所乘马及器甲,令将锋而先,皋率军继之,责其有功,
果大破贼,斩首数百级,慎方得免罪。贼树堡栅于蔡山,皋度峻险不可攻,乃声
言西取蕲州,理战舰,分兵傍南涯,与舟师溯江而上。贼以老弱守栅,引军循江
随战舰,南北与皋兵相直。去蔡山三百余里,皋令步兵登舟,顺流东下,不日拔
蔡山。贼还救,间一日方至,大破之,因进拔蕲州,降其将李良,又取黄州,斩
首千余,兵益振,舒王为元帅,加皋前军兵马使。
德宗居奉天,淮南节度陈少游强取盐铁钱,其使包佶以财币溯江,次于蕲口。
时希烈已屠汴州,又遣骁将杜少诚将步骑万余来寇蕲、黄,将绝江道。皋遣伊慎
将七千众御之,遇于永安戍。慎列三栅,相去才四里,列鼓角中栅。少诚至,分
兵围之,部队未严,声鼓而三栅齐出奋击,不为行阵,贼乱,少诚败走,斩首万
级,封尸为京观。以功加银青光禄大夫,进封五百户。上至梁州,进献继至。皋
以上蒙尘于外,不敢居城府,乃于西塞山上游大洲屯军,从近县为军市,商货毕
至。加工部尚书。驾还京师,又遣伊慎、王锷将兵围安州,州城阻涢水为固,攻
之累日不下。希烈遣甥刘戒虚将步八千来援。皋命李伯潜分师迎击于应山,获戒
虚及大将二、裨将二十,斩首千余。面缚戒虚等之城下,乃使人说之,贼曰:
“得大将及宾佐一二人为信,当降。”皋乃使王锷、马彝绳城而入,城中大呼,
乃出降。希烈又遣兵援随州,皋令伊慎击于厉乡,大破之,复平静、白雁等关。
希烈惧,乃戢兵。贞元初,拜江陵尹、荆南节度等使,江汉倚皋为固。未几,李
思登以随州降。凡下州四、县十七,大小十余阵,未尝败衄。淮西既平,请护丧
祔东都,上遣中使吊,赠父右仆射,母曹国太妃。葬毕来朝,诏还镇,出东都以
拜墓,观者荣之。
先,江陵东北有废田傍汉古堤二处,每夏则溢,皋始命塞之,广田五千顷,
亩得一钟。规江南废洲为庐舍,架江为二桥,流人自占二千余户。自荆至乐乡凡
二百里,旅舍乡聚凡十数,大者皆数百家。楚俗佻薄,不穿井,饮陂泽,皋始命
合钱开井以便人。
初平希烈,吴少诚杀陈仙奇,上以襄、邓要厄,三年,除襄州刺史、山南东
道节度等使,割汝、随隶焉。练兵积粮,市回鹘马益骑兵,堂大畋以教士,少诚
惮之。性勤俭,知人疾苦,设监司,能参听下,持将吏短长,赏罚必信。所至常
平物价,贵则出卖之,给将吏廪俸,豪家不得擅其利。常运心巧思为战舰,挟二
轮蹈之,翔风鼓浪,疾若挂帆席,所造省易而久固。又造欹器,进入内中。每遗
人物,常自秤量。署之官匹帛皆印之,绝吏之私。
初,扶风马彝未知名,皋始辟之,卒以正直称。汉阳王张柬之有林园在州西,
公府多假之游宴,皋将买之,彝敛衽而言曰:“张汉阳有中兴功,今遗业当百代
保之,王纵欲之,奈何令其子孙自鬻焉!”皋谢曰:“主吏失词,为足下羞;微
足下,安得闻此言!”以改过迁善、知人任下为己任,故宾从将佐多至大官。贞
元八年三月,暴卒于位,年六十,废朝三日,赠右仆射,赙吊有差,谥曰成。子
象古、道古、复古。
象古自衡州刺史为安南都护。元和十四年,为杨清所杀,妻子支党无噍类焉。
杨清者,代为南方酋豪,属象古贪纵,人心不附,又恶清之强,自驩州刺史召为
牙门将,郁郁不快。无何,邕管黄家贼叛,诏象古发兵数道共讨之,象古命清领
兵三千赴焉。清与其子志烈及所亲杜士交潜谋回戈,夜袭安南,数日城陷,象古
故及于害。朝廷命唐州刺史桂仲武为都护,且招谕之。赦清,以为琼州刺史。仲
武至境,清不纳,复约束部署,刑戮憯虐,人无聊生。仲武使人谕其酋豪,数月
间,归附继至,约兵七千余人,收其城,斩清及其子志贞,籍没其家。志烈与士
交败,保于长州之凿溪,寻以所部兵来降。
道古登进士第,迁司门员外郎。便佞巧宦,早升朝籍,常以酒肴棋博游公卿
门,角赌之际,每伪为不胜而厚偿之,故当时有虚名,而嗜利者悉与之狎。历处、
随、唐、睦四州刺史,由黔中观察为鄂、岳、沔、蕲、安、黄团练观察使,时元
和十一年也。初,以柳公绰在镇无功,议将代之,裴度言:“道古嗣曹王皋之子,
皋尝以江汉兵遏希烈之乱,威惠至今在人,复用其子必能继美。”宪宗然之,故
有此授。及赴镇,倍道而行,以数骑径入安州城。时公绰殊未意道古至,惶骇而
出,家财多为所夺。十二年,道古攻申州,克其罗城,乃进围逼其中城。城中守
卒夜帅妇人登城而呼,悬门窃发,分出其众,道古之众惊乱,为虏所杀。初,李
听守安州,未尝退衄。及道古至,诬奏听,移去之,乃自帅兵出穆陵。士卒骄惰,
赐给多阙,其度支供军钱,道古半以奉权倖,半以没己,人皆怨怒,不肯力战。
贼亦易道古,以羸兵抵之,故道古前后再攻破申州外城而不能拔。至李愬入蔡州,
乃降。
元和十三年,入为宗正卿。道古在鄂州日,以贪暴闻,惧终得罪,乃荐山人
柳泌以媚于上。后又为左金吾卫将军。宪宗季年颇信方士,锐于服食,诏天下搜
访奇士。宰相皇甫镈方谀媚固宠,道古言柳泌有道术,镈得进之,待诏翰林。宪
宗服饵过当,暴成狂躁之疾,以至弃代。穆宗在东宫,扼腕于其事,及居丧,皆
窜逐诛之。镈既贬责,授道古循州司马,终以服丹药,欧血而卒。
史臣曰:李勉、李皋,禀性端庄,处身廉洁,临民莅事,动有美声,可谓宗
臣之英也。若夫治军旅,御寇戎,谋必臧,战必胜,则又勉不及皋远矣。道古便
佞,奸以事君,何父子之不相类也。
赞曰:我宗之英,曰皋与勉,才虽不同,道岂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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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5:50 | 显示全部楼层

○李抱玉 李抱真 王虔休 卢从史 李芃李澄(族弟元素)

李抱玉,武德功臣安兴贵之裔。代居河西,善养名马,为时所称。群从兄弟,
或徙居京华,习文儒,与士人通婚者,稍染士风。抱玉少长西州,好骑射,常从
军幕,沉毅有谋,小心忠谨。
乾元初,太尉李光弼引为偏裨,屡建勋绩,由是知名。二年,自特进、右羽
林军大将军、知军事,迁鸿胪卿员外置同正员,持节郑州诸军事兼郑州刺史、摄
御史中丞、郑陈颍亳四州节度。时史思明陷洛阳,光弼守河阳,贼兵锋方盛,光
弼谓抱玉曰:“将军能为我守南城二日乎?”抱玉曰:“过期若何?”光弼曰:
“过期而救不至,任弃城也。”贼帅周挚领安太清、徐黄玉等先次南城,将陷之,
抱玉乃绐之曰:“吾粮尽,明日当降。”贼众大喜,敛军以俟之。抱玉因得缮完
设备,明日,坚壁请战。贼怒欺绐,急攻之。抱玉出奇兵,表里夹攻,杀伤甚众,
挚军退。光弼自将于中氵单城,挚舍南城攻中氵单,不胜,乃整军将攻北城。光
弼以兵出战,大败之。固河阳,复怀州,皆功居第一,迁泽州刺史、兼御史中丞。
代宗即位,擢为泽潞节度使、潞州大都督府长史、兼御史大夫,加领陈、郑二州,
迁兵部尚书。抱玉上言:“臣贯属凉州,本姓安氏,以禄山构祸,耻与同姓,去
至德二年五月,蒙恩赐姓李氏,今请割贯属京兆府长安县。”许之,因是举宗并
赐国姓。
广德元年冬,吐蕃寇京师,乘舆幸陕,诸军溃卒及村闾亡命相聚为盗,京城
南面子午等五谷群盗颇害居人,朝廷遣薛景仙领兵为五谷使招讨,连月不捷,乃
诏抱玉兼凤翔节度使讨之。抱玉探知贼帅行止之处,先分屯诸谷,乃设奇潜使轻
锐数百南自洋州入攻之。贼帅高玉方与诸偷会,遽为锐卒数十人掩擒之,因大搜
获偷党,悉斩之,余党不讨自溃,旬日内五谷平。以功迁司空,余并如故。
时吐蕃每岁犯境,上以岐阳国之西门,寄在抱玉,恩宠无比,迁同中书门下
平章事,又兼山南西道节度使、河西陇右山南西道副元帅、判梁州事,连统三道
节制,兼领凤翔、潞、梁三大府,秩处三公。抱玉以任位崇重,抗疏恳让司空及
山南西道节度、判梁州事,乞退授兵部尚书。上嘉其谦让,许之。抱云凡镇凤翔
十余年,虽无破虏之功,而禁暴安人,颇为当时所称。大历十二年卒,上甚悼之,
辍朝三日,赠太保。
李抱真,抱玉从父弟也。抱玉为泽潞节度使,甚器抱真,任以军事,累授汾
州别驾。当是时,仆固怀恩反于汾州,抱真陷焉,乃脱身归京师。代宗以怀恩倚
回纥,所将朔方兵又劲,忧甚,召见抱真问状,因奏曰:“郭子仪领朔方之众,
人多思之。怀恩欺其众,曰‘子仪为朝恩所杀’,诈而用之。今复子仪之位,可
不战而克。”其后怀恩子玚为其下所杀,怀恩奔遁,多如抱真策,因是迁殿中少
监。居顷之,为陈郑、泽潞节度留后,抱真因中谢言曰:“臣虽无可取,当今百
姓劳逸,系在牧守,愿得一郡以自试。”上许之,改授泽州刺史,兼为泽潞节度
副使。居二年,转怀州刺史,复为怀泽潞观察使留后,凡八年。抱玉卒,抱真仍
领留后。抱真密揣山东当有变,上党且当兵冲,是时乘战余之地,土瘠赋重,人
益困,无以养军士。籍户丁男,三选其一,有材力者免其租徭,给弓矢,令之曰:
“农之隙,则分曹角射;岁终,吾当会试。”及期,按簿而征之,都试以示赏罚,
复命之如初。比三年,则皆善射,抱真曰:“军可用矣。”于是举部内乡兵,得
成卒二万,前既不廪费,府库益实,乃缮甲兵,为战具,遂雄视山东。是时,天
下称昭义军步兵冠诸军。无几,复代李承昭为昭义军及磁邢节度观察留后,加散
骑常侍。
德宗即位,拜检校工部尚书,兼潞州长史、昭义军节度支度营田、泽潞磁邢
观察使。建中二年,田悦以魏博反,乃悉兵围邢州及临洺益急,诏河东节度使马
燧及神策兵救之。抱真与燧败悦兵于双冈,斩悦将杨朝光,又击破悦于临洺,遂
解临洺及邢州之围,以功加检校兵部尚书。复与燧大破悦于洹水,悦以数百骑走
归魏州。复与燧围魏州,又败悦于城下,以功加检校右仆射。时悦窘蹙,朱滔、
王武俊皆反,联兵救悦,抱真与燧等退次魏县。上幸奉天,中使告问至,诸将皆
仰天恸哭。李怀光席卷奔命,马燧、李芃各引兵归镇。朱泚既汙宫阙,时李希烈
陷大梁,李纳亦反郓州。无何,上幸梁州,李怀光又窃据河中。抱真独于扰攘倾
溃之中,以山东三州外抗群贼,内辑军士,群贼深惮之。
兴元初,迁检校左仆射、平章事。时朱滔悉幽蓟军,借兵回纥,拥众五万,
南向以应泚,攻围贝州。初,群贼附于希烈,希烈僣伪,有臣属群贼意,群心稍
离。上自奉天下罪己之诏,悉赦群贼,抱真乃遣门客贾林以大义说武俊,合从击
朱滔,武俊许之。时两军尚相疑,抱真乃以数骑径入武俊营。其将去也,宾客皆
止之,抱真遣军司马卢玄卿勒军部分曰:“仆今日此举,系天下安危。仆死不还,
领军事以听朝命,亦唯子;奋励士马,东向雪仆之耻,亦唯子。”言讫而去。武
俊设备甚严,抱真曰:“朱泚、希烈僣窃大位,朱滔攻围贝州,此辈皆欲陵驾吾
属。足下既不能自振数贼之上,舍九叶天子而北面臣反虏乎?乃者圣上奉天下罪
己之诏,可谓禹、汤之主也。”因言及播越,持武俊哭,涕泗交下,武俊亦哭,
感动左右。因退卧武俊帐中,酣寝久之。武俊感其不疑,待之益恭,指心仰天曰:
“此身已许公死敌矣。”遂与结为兄弟而别,约明日合战,遂击破朱滔于经城,
以功加检校司空,实封五百户。贞元初,朝于京师,居顷之,还镇。
抱真沉断多智计,尝欲招致天下贤俊,闻人之善,必令持货币数千里邀致之;
至与语无可采者,渐退之。时天下无事,乃大起台榭,穿池沼以自娱。晚节又好
方士,以冀长生。有孙季长者,为抱真练金丹,绐抱真曰:“服之当升仙”遂署
为宾僚。数谓参佐曰:“此丹秦皇、汉武皆不能得,唯我遇之,他年朝上清,不
复偶公辈矣。”复梦驾鹤冲天,寤而刻木鹤、衣道士衣以习乘之。凡服丹二万丸,
腹坚不食,将死,不知人者数日矣。道士牛洞玄以猪肪谷漆下之,殆尽。病少间,
季长复曰:“垂上仙,何自弃也!”益服三千丸,顷之卒。初,抱真久疾,好
禨祥,或令厌胜,为巫祝所惑,请降官爵以禳除之。是年,凡七上章让司空,
复为检校左仆射。贞元十年卒,时年六十二,废朝三日,赠太保,赙以布帛米粟
有差。
抱真薨之日,其子殿中侍御史缄匿丧不发。营田副使卢会昌令抱真从甥元仲
经潜与缄谋,其明日,将吏会集,仲经诈为抱真令曰:“吾疾甚,不能莅职,今
令缄掌军事,诸军善佐之。”节度副使李说及诸将吏俯首,皆曰:“诺”。须臾,
缄盛服而出,众皆拜之,缄乃悉府藏颁赏军士。卢会昌仍诈为抱真表,请以职事
付缄。翌日,又令诸将连奏请缄领军。上已闻真疾病,请见明日。如此者凡三日,
缄乃出造中使,左右皆陈兵,甚严备。中使谓缄曰:“朝廷已知相公薨殁,令以
兵务属延贵,侍御宜归发丧行服也。”缄愕然,出谓诸将曰:“有诏不许缄掌事,
诸公意若何?”将吏莫有对者。缄惧而退,遽以使印及管钥归监军。是日,乃发
丧,毕一哭。中使召延贵,以口诏令视事,趣遣缄赴东都。元仲经逃于外,延贵
捕得杀之。既归罪仲经,卢会昌得不坐。缄初谋乱,遣裨将陈荣诈以文书告成德
节度使王武俊,求假财帛,武俊大怒曰:“吾与汝府公善者,冀恭王命,非同恶
也。今闻已亡,孰诈令其子而不俟朝旨耶?何敢告我,况有求也!”乃囚陈荣而
遣使让缄焉。
王虔休,字君佐,汝州梁人也。本名延贵。少涉猎书籍,乡里间以信义畏慕
之,尤好武艺。大历中,汝州刺史李深用之为将。久之,泽潞节度李抱真闻名,
厚以财帛招之,累授兵马使押衙。建中初,抱真统兵马与诸将征讨河北,其双冈、
水寨营等阵,虔休攻战居多,擢为步军都虞候,累加兼御史中丞、大夫,赐实封
百户。洎抱真卒,裨将元仲经等议立抱真子缄,军中扰乱,虔休正色言于众曰:
“军州是天子军州,将帅阙,合待朝命,何乃云云,妄生异意!”军中服从其言,
由是竟免溃乱。朝廷知而嘉之,以邕王为昭义节度观察大使,授虔休潞州左司马,
依前兼御史大夫,掌留后,仍赐名虔休。号令安抚。军州大理。二岁,迁潞州长
史、昭义军节度、泽潞磁邢洺观察使,寻加检校工部尚书。贞元十五年卒,年六
十二。废朝三日,赠左仆射,赙以布帛米粟。
虔休性恭勤,俭省节用,管内州仓庾皆积粮储,可支军人数岁。又尝撰《诞
圣乐曲》以进,其表曰:
臣闻于师,夫君子为能知乐,是故审音以知声,审乐以知政,则理道备矣。
清明广大,终始周旋,与天地同其和,与四时合其序,岂止于钟鼓管磬云乎哉!
臣伏见开元中天长节著于甲令,每于是日海县欢娱,称万寿之无疆,乐一人之有
庆,故能追尧接舜,迈禹逾汤,自周已后,不能议矣。臣窃以陛下降诞之辰,未
有惟新之曲。虽太和已布于六气,而大乐未宣于八音,无乃臣子之分,或有所阙。
愚臣不揆顽昧,敢思祖述,每思歌窃抃,忘寝与食久矣。适遇有知音者,与臣论
及乐章,探微赜奥,穷理尽性,臣乃遣造《继天诞圣乐》一曲。大抵以宫为调,
表五音之奉君也;以土为德,知五运之居中也。凡二十五遍,法二十四气而足成
一岁也。每遍一十六拍,象八元、八凯登庸于朝也。所冀《云门》、《咸池》,
永传于律吕,空桑、孤竹,合荐于宫悬,不闻沾滞之声,长作中和之乐。可使九
域之人,顿忘于肉味;四夷之俗,皆播于薰风。与唐惟休,终古尽善。臣不胜恳
款屏营之至,谨昧死陈献以闻。其所造谱,谨同封进。
先时,有太常乐工刘玠流落至潞州,虔休因令造此曲以进,今《中和乐》起
此也。
卢从史,其先自元魏已来,冠冕颇盛。父虔,少孤,好学,举进士,历御史
府三院、刑部郎中、江汝二州刺史、秘书监。从史少矜力,习骑射,游泽、潞间,
节度使李长荣用为大将。德宗中岁,每命节制,必令采访本军为其所归者。长荣
卒,从史因军情,且善迎奉中使,得授昭义军节度使。渐狂恣不道,至夺部将妻
妾,而辩给矫妄,从事孔戡等以言直不从引去。前年丁父忧,朝旨未议起复,属
王士真卒,从史窃献诛承宗计,以希上意,用是起授,委其成功。及诏下讨贼,
兵出,逗留不进,阴与承宗通谋,令军士潜怀贼号,又高其刍粟之价,售于度支,
讽朝廷求宰相;且诬奏诸军与贼通,兵不可进。上深患之。
护军中尉吐突承璀将神策兵与之对垒,从史往往过其营博戏。从史沓贪好得,
承璀出宝带、奇玩以炫?翟之,时其爱悦而遗焉,从史喜甚,日益狎。上知其事,
取裴垍之谋,因戒承璀伺其来博,揖语,幕下伏壮士,突起,持捽出帐后缚之,
内车中,驰以赴阙。从者惊乱,斩十数人,余号令乃定,且宣谕密诏,追赴阙庭。
都将乌重胤素怀忠顺,乃严戒其军,众不敢动。会夜,使疾驱,未明出境,道路
人莫知。元和五年四月,制曰:
邪以蓄众,自致覆车;奸以事君,所宜用钺。故楚人告变,韩信患释于事先;
蜀土征灾,钟会祸生于部下。况害深楚、蜀,功匪钟、韩,构此厉阶,布于公议。
怀私负德,合置于严科;屈法申恩,尚从于宽典。前昭义军节度副大使、知节度
事卢从史,擢自裨将,居于大藩,不思报国之诚,每设徇身之计。比丁家祸,曾
无戚容,行弃人伦,孝亏大性。属常山称乱,朝制未行,固愿兴师,苟求复位。
刻期效用,请以身先;指日投诚,誓云独致。示于怀抚,推以信诚。排众论以释
其苴麻,决中心而授之鈇钺,委以重任,命之专征。章奏所陈,事无违者;恩光
是贷,予何爱焉。而乃冒利蓄奸,隳政败度,成师既出,保敌而交通;邪计以行,
临戎而向背。诸侯尽力而不应,遗寇游魂而是托。臣节既丧,恩岂念于生成;台
位于求,礼顿亏于忠敬。肆其丑行,炽以凶威,至于逼胁军中,潜施贼号;陵污
麾下,实玷皇风。货以藩身,虐而用众,士庶怨而罔恤,将校劳而不图。禀于陶
钧,行事至此,视于天地,负我何多,且辜覆载之仁,宁逭神鬼之责。况顷年上
请,就食山东,及遣旋师,不时恭命,致动其众,觊生其心,赖刘济抗忠正之辞,
使邪竖绝迟回之计。加以遍毁邻境,密疏事情,反覆百端,高下万变,心无耻愧,
事至满盈。朕念以始终,务于含贷,所期悔过,岂谓逾凶。而昭义军忠节夙彰,
义声昭著,发其众怒,叶以一心,顾大恶而不容,幸全躯而自免,宜从大戮,以
正彝章。尚以曾列方隅,尝经任使,惜君臣之体,抑中外之情,俾投魑魅之乡,
以解人神之愤。可贬驩州司马。呜呼!奸由事验,自开弃绝之门;祸实己招,岂
漏恢疏之网。凡百多士,宜谅朕怀。
子继宗等四人并贬岭外。
李芃,字茂初,赵郡人也。解褐上邽主簿,三迁试大理评事,摄监察御史、
山南东道观察支使。严武为京兆尹,举为长安尉。李勉为江西观察使,署奏秘书
郎、兼监察御史,为判官。永泰初,转兼殿中侍御史。
时宣、饶二州人方清、陈庄聚众据山洞,西绝江路,劫商旅以为乱。芃乃请
于秋浦置州,守其要地,以破其谋。李勉然其计,以闻,代宗嘉之,以宣州之秋
浦、青阳、饶州之至德置池州焉。芃摄行事,无几,乃兼侍御史。居无何,魏少
游代勉为使,复署奏检校虞部员外郎,赐金紫,为都团练副使。顷之,摄江州刺
史,州人便之。丁母忧,免丧,永平军节度李勉署奏检校工部郎中、兼侍御史,
为判官,寻摄陈州刺史。岁中,即值李灵曜反于汴州,勉署芃兼亳州防御使,练
达军事,兵备甚肃;又开陈、颍运路,以通漕輓。
德宗嗣位,授检校太常少卿、兼御史中丞、河阳三城镇遏使。抚劳备至,资
廪善者,必先军士。间一年,为节度使路嗣恭之副,加检校左庶子、河阳三城怀
州节度观察使,以东畿汜水等五县隶焉。时河南北连大兵,诏益以神策、汝、陕
之师。芃进收新乡、共城,遂围卫州。明年,诏与河东节度马燧等诸军破田悦于
洹水,以功加检校兵部尚书,累封开郡王,实封一百户。进围悦于魏州,将符璘
以精骑五百夜降,芃耳开营以纳之。明日,归璘于招讨使。上居奉天,敛军还。
兴元初,检校右仆射,无何,以疾固让罢归。芃将请告,谓所亲曰:“今年
夏被蝗旱,人主厌兵革,然则天下城垒坚厚矣,戈鋋銛利矣,以力胜之,则有得
失,其可尽乎!除弊之急,莫先德化,循而理之,斯易致耳。方镇之戴翼时主,
宜先退让,贪权持禄,吾所不取也。吾既疾病,岂能言而不践乎!”乃手疏乞罢。
贞元元年卒,年六十四,废朝一日,赠太子太保。
李澄,辽东襄平人,隋蒲山公宽之后也,居京兆。父镐,清江太守,以澄赠
工部尚书。澄以武艺为偏将,累除试将作监,隶于江淮都统李峘。建中初,以
检校太子宾客、兼御史中丞隶于永平军节度使李勉。及勉移理汴州,乃奏澄为滑
州刺史。四年冬,李希烈陷汴州,勉奔归行在,澄遂以城降希烈,伪署尚书令,
兼滑州永平军节度使。
兴元元年春,澄密令亲信人卢融间道赉表达于奉天,上嘉之,乃以帛诏藏于
蜡丸中,加澄刑部尚书,兼汴州刺史、汴滑节度观察使。澄秘而未宣,乃集州兵
严加训习。希烈颇疑之,乃令养子六百人戍之,以虞其变。希烈苦攻宁陵,邀澄
率其众至石柱。澄令纵火焚营,而伪遁,诱六百人因惊行剽而加其罪,果大俘掠,
悉令斩之以告。希烈不能穷诘焉。无凡,希烈遣其将翟晖等寇陈州,久之未复。
是岁十月,澄以汴州兵寡,度希烈不能制己,又会中官薛盈珍持节且至,加检校
兵部尚书,封武威郡王,赐实封五百户。澄乃乘势力焚贼旌节,誓众归国。及十
一月,希烈既失澄,又闻翟晖大败,由是奔归蔡州。澄遽率众将复汴州,屯于城
北门,恇怯不敢进。及宣武军节度使刘洽师至城东门,贼将田怀珍开关以纳之。
翌日,澄方自北入,洽已据子城。澄乃舍于浚仪县,两军将士,日有忿竞,不自
安。会郑州贼将孙液通款于澄,澄遣其子清赴之。先是,河阳军节度使李芃遣其
将雍颢攻郑州,颢所过纵掠,液拒之尤固;及清至,遂纳之。颢怒攻液,清以众
助之,杀登城者数十人,颢方引退,又焚阳武而归。澄乃出赴郑州,朝廷特授清
检校太子宾客、兼御史中丞,更名克宁。
贞元元年三月,就加澄检校左仆射、义成军郑滑许等州节度使。二年卒,年
五十四,废朝一日,赠司空,赗布帛粟有差,仍令左散骑常侍归崇敬充吊祭使,
所缘丧葬,并勒官给。澄实以八月癸未终,克宁秘之,以九月庚寅,欲自起视事。
其行军司马马铉不许,克宁阴遣杀之,乃墨绖而出,加卒于城门,将为不顺。刘
洽出师屯于境上以制之,且使告谕切至,由是克宁不敢妄发,然道路绝商旅者凡
十四五日。及贾躭代澄,克宁护丧将归,乃悉索府中财货,以夜出城,军人从而
剽夺,及明殆尽。澄柩至京师,又赐克宁庄一所、钱千贯、粟麦二千石。澄初封
陇西郡公,进武威郡王,每上疏连称二封,颇为时人所哂。
李元素,字大朴,蒲山公密之孙。任侍御史,时杜亚为东都留守,恶大将令
狐运,会盗发洛城之北,运适与其部下畋于北郊,亚意其为盗,遂执讯之,逮系
者四十余人。监察御史杨宁按其事,亚以为不直,密表陈之,宁遂得罪。亚将逞
其宿怒,且以得贼为功,上表指明运为盗之状,上信而不疑。宰臣以狱大宜审,
奏请覆之,命元素就决,亚迎路以狱成告。元素验之五日,尽释其囚以还。亚大
惊,且怒,亲追送,马上责之,元素不答。亚遂上疏,又诬元素。元素还奏,言
未毕,上怒曰:“出俟命。”元素曰:“臣未尽词。”上又曰:“且去”。元素
复奏曰:“一出不得复见陛下,乞容尽词。”上意稍缓,元素尽言运冤状明白,
上乃寤曰:“非卿,孰能辨之!”后数月,竟得其真贼,元素由是为时器重,迁
给事中。时美官缺,必指元素。迁尚书右丞。数月,郑滑节度卢群卒,遂命元素
兼御史大夫,镇郑滑,就加检校工部尚书,在镇称理。
元和初,征拜御史大夫。自贞元中位缺,久难其人,至是元素以名望召拜,
中外耸听。及居位,一无修举,但规求作相。久之,浸不得志,见客必曰:“无
以某官散相疏也。”见属官必先拜,脂韦在列,大失人情。李锜为乱江南,遂授
元素浙西道节度观察处置等使。数月受代,入拜国子祭酒,寻迁太常卿,转户部
尚书、判度支。
元素少孤,奉长姊友敬加于人,及其姊殁,沉悲遘疾,上疏恳辞,从之。数
月,以出妻免官。初,元素再娶妻王氏,石泉公方庆之孙,性柔弱,元素为郎官
时娶之,甚礼重,及贵,溺情仆妾,遂薄之。且又无子,而前妻之子已长,无良,
元素寝疾昏惑,听谮遂出之,给与非厚。妻族上诉,乃诏曰:“李元素病中上表,
恳切披陈,云‘妻王氏,礼义殊乖,愿与离绝’。初谓素有丑行,不能显言,以
其大官之家,所以令自处置。访闻不曾告报妻族,亦无明过可书,盖是中情不和,
遂至于此。胁以王命,当日遣归,给送之间,又至单薄。不唯王氏受辱,实亦朝
情悉惊。如此理家,合当惩责。宜停官,仍令与王氏钱物,通所奏数满五千贯。”
元和五年卒,赠陕州大都督。
史臣曰:李抱玉、李抱真,以武勇之材,兼忠义之行,有唐之良将也。且如
农隙教潞人之射,数骑入武俊之营,非有奇谋,孰能如是。惜乎服食求仙,为药
所误。王虔休不党僣命,有足可嘉;卢从史动多怀奸,自贻伊戚。芃则老也知足,
澄则过而改图。元素为御史时,执德不回;居大夫日,其心甚短。因缘七出,益
露丑声,善少恶多,又何足算。
赞曰:抱玉、抱真,我朝良将。虔休之心,亦多可尚。史怀奸谋,芃将禄让。
澄迷却行,素贪一响。吾谁与欺,岂如忠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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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5:51 | 显示全部楼层

○李晟(子愿 愬 听 宪凭 恕 ? 王佖附)

李晟,字良器,陇右临洮人。祖思恭,父钦,代居陇右为裨将。晟生数岁而
孤,事母孝谨,性雄烈,有才,善骑射。年十八从军,身长六尺,勇敢绝伦。时
河西节度使王忠嗣击吐蕃,有骁将乘城拒斗,颇伤士卒,忠嗣募军中能射者射之。
晟引弓一发而毙,三军皆大呼,忠嗣厚赏之,因抚其背曰:“此万人敌也。”凤
翔节度使高升雅闻其名,召补列将。尝击叠州叛羌于高当川,又击宕州连狂羌于
罕山,皆破之,累迁左羽林大将军同正。广德初,凤翔节度使孙志直署晟总游兵,
击破党项羌高玉等,以功授特进、试光禄卿,转试太常卿。大历初,李抱玉镇凤
翔,署晟为右军都将。四年,吐蕃围灵州,抱玉遣晟将兵五千以击吐蕃,晟辞曰:
“以众则不足,以谋则太多。”乃请将兵千人疾出大震关,至临洮,屠定秦堡,
焚其积聚,虏堡帅慕容谷钟而还,吐蕃因解灵州之围而去。拜开府仪同三司。无
几,兼左金吾卫大将军、泾原四镇北庭都知兵马使,并总游兵。无何,节度使马
璘与吐蕃战于盐仓,兵败,晟率所部横击之,拔璘出乱兵之中,以功封合川郡王。
璘忌晟威名,又遇之不以礼,令朝京师,代宗留居宿卫,为右神策都将。德宗即
位,吐蕃寇剑南,时节度使崔宁朝京师,三川震恐,乃诏晟将神策兵救之,授太
子宾客。晟乃逾漏天,拔飞越,廓清肃宁三城,绝大渡河,获首虏千余级,虏乃
引退,因留成都数月而还。
建中二年,魏博田悦反,将兵围临洺、邢州,诏以晟为神策先锋都知兵马使,
与河东节度使马燧、昭义节度使李抱真合兵救临洺。寻加兼御史中丞。河东、昭
义军攻杨朝光于临洺南,晟与河东骑将李自良、李奉国击悦于双冈,悦兵却,遂
斩朝光。战于临洺,诸军皆却。晟引兵渡洺水,乘冰而济,横击悦军,王师复振,
击悦,大破之。三年正月,复以诸道军击败悦军于洹水,遂进攻魏州,以功加检
校左散骑常侍,实封百户。无几,兼魏府左司马。时朱滔、王武俊联兵在深、赵,
怒朝廷赏功薄,田悦知其可间,遣使求援,滔与武俊应之,遂以兵围康日知于赵
州。李抱真分兵二千人守邢州,马燧大怒,欲班师。晟谓燧曰:“初奉诏进讨,
三帅齐进。李尚书以邢州与赵州接圵,分兵守之,诚未为害,其精卒锐将皆在
于此,令公遽自引去,奈王事何?”燧释然谢晟,燧乃自造抱真垒,与之交欢如
初。
王武俊攻赵州,晟乃献状请解赵州之围,欲引兵赴定州与张孝忠合势,欲图
范阳,德宗壮之,加晟御史大夫,俾禁军将军莫仁擢、赵光铣、杜季泚皆隶焉。
晟自魏州引军而北,径趋赵州,武俊闻之,解围而去。晟留赵州三日,与孝忠兵
合,北略恒州,围朱滔将郑景济于清苑,决水以灌之。田悦、王武俊皆遣兵来救,
战于白楼。贼犯义武军,稍却,晟引步骑击破之,晟所乘马连中流矢。逾月,城
中益急,滔、武俊大惧,乃悉收魏博之众而来,复围晟军。晟内围景济,外与滔
等拒战,日数合,自正月至于五月。会晟病甚,不知人者数焉。军吏合谋,乃以
马舆还定州,贼不敢逼。晟疾间,复将进师,会京城变起,德宗在奉天,诏晟赴
难。晟承诏泣下,即日欲赴关辅。义武军间于朱滔、王武俊,倚晟为轻重,不欲
晟去,数谋沮止晟军。晟谓将吏曰:“天子播越于外,人臣当百舍一息,死而后
已。张义武欲沮吾行,吾当以爱子为质,选良马以啖其意。”乃留子凭以为婚。
义武军有大将为孝忠委信者谒晟,晟乃解玉带以遗之,因曰:“吾欲西行,愿以
为别。”陈赴难之意,受带者果德晟,乃谏孝忠勿止晟。晟得引军逾飞狐,师次
代州,诏加晟检校工部尚书、神策行营节度使,实封二百户。晟军令严肃,所过
樵采无犯。自河中由蒲津而军渭北,壁东渭桥以逼泚。时刘德信将子弟军救襄城,
败于扈涧,闻难,率余军先次渭南,与晟合军。军无统一,晟不能制,因德信入
晟军,乃数其罪斩之。晟以数骑驰入德信军,抚劳其众,无敢动者。既亻并德信
军,军益振。
时朔方节度使李怀光亦自河北赴难,军于咸阳,不欲晟独当一面以分己功,
乃奏请与晟兵合,乃诏晟移军合怀光军。晟奉诏引军至陈涛斜,军垒未成,贼兵
遽至,晟乃出阵,且言于怀光曰:“贼坚保宫苑,攻之未必克;今离其窟穴,敢
出索战,此殆天以贼赐明公也!”怀光恐晟立功,乃曰:“召军适至,马未秣,
士未饭,讵可战耶?不如蓄锐养威,俟时而举。”晟知其意,遂收军入垒,时兴
元元年正月也。每将合战,必自异,衣锦裘、绣帽前行,亲自指导。怀光望见恶
之,乃谓晟曰:“将帅当持重,岂宜自表饰以啖贼也!”晟曰:“晟久在泾原,
军士颇相畏服,故欲令其先识以夺其心耳。”怀光益不悦,阴有异志,迁延不进。
晟因人说怀光曰:“寇贼窃据京邑,天子出居近甸,兵柄庙略,属在明公。公宜
观兵速进,晟愿以所部得奉严令,为公前驱,虽死不悔。”怀光益拒之。晟兵军
于朔方军北,每晟与怀光同至城下,怀光军辄虏驱牛马,吾姓苦之;晟军无所犯。
怀光军恶其独善,乃分所获与之,晟军不敢受。
久之,怀光将谋沮晟军,计未有所出。时神策军以旧例给赐厚于诸军,怀光
奏曰:“贼寇未平,军中给赐,咸宜均一。今神策独厚,诸军皆以为言,臣无以
止之,惟陛下裁处。”怀光计欲因是令晟自署侵削己军,以挠破之。德宗忧之,
欲以诸军同神策,则财赋不给,无可奈何,乃遣翰林学士陆贽往怀光军宣谕,仍
令怀光与晟参议所宜以闻。贽、晟俱会于怀光军,怀光言曰:“军士禀赐不均,
何以令战?”贽未有言,数顾晟。晟曰:“公为元帅,弛张号令,皆得专之。晟
当将一军,唯公所指,以效死命。至于增损衣食,公当裁之。”怀光默然,无以
难晟,又不欲侵刻神策军发于自己,乃止。
怀光屯咸阳,坚壁八十余日,不肯出军,德宗忧之,屡降中使,促以收复之
期。怀光托以卒疲,更请休息,以伺其便,然阴与朱泚交通,其迹渐露。晟惧为
所亻并,乃密疏请移军东渭桥,以分贼势。上初未之许。晟以怀光反状已明,缓
急宜有所备。蜀、汉之路,不可壅也,请以裨将赵光铣为洋州刺史,唐良臣为利
州刺史,晟子婿张彧为剑州刺史,各将兵五百以防未然。上初纳之,未果行。无
何,吐蕃请以兵佐诛泚,上欲亲总六师,移幸咸阳,以促诸军进讨。怀光闻之大
骇,疑上夺其军,谋乱益急。时鄜坊节度李建徽、神策将杨惠元及晟,并与怀光
联营,晟以事迫,会有中使过晟军,晟乃宣令云:“奉诏徙屯渭桥。”乃结阵而
行,至渭桥。不数日,怀光果劫建徽、惠元而亻并其兵,建徽遁免,惠元为怀光
所害。是日,车驾幸梁州。时变生仓卒,百官扈从者十二三,骆谷道路险阻,储
供无素,从官乏食,上叹曰:“早从李晟之言,三蜀可坐致也。”晟大将张少弘
自行在传口诏授晟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以安众心。晟拜哭受命,且
曰:“长安宗庙所在,为天下本,若皆执羁靮,谁复京师?”乃浚城隍,缮兵
甲,以图收复。晟以孤军独当强寇,恐为二贼之所亻并,乃卑词厚币,伪致诚于
怀光,外示推崇,内为之备。时刍粟未集,乃令检校户部郎中张彧假京兆少尹,
择官吏以赋渭北畿县。不旬日,刍粮皆足,晟乃大陈三军,令之曰:“国家多难,
乱逆继兴,属车驾西幸,关中无主。予代受国恩,见危死节,臣子之分,况当此
时,不能诛灭凶渠,以取富贵,非人豪也。渭桥横跨大川,断贼首尾,吾与公等
戮力勤王,择利而进,兴复大业,建不世之功,能从我乎?”三军无不泣下,曰:
“唯公所使。”晟亦歔欷流涕。
是时,朱泚盗据京城,怀光图为反噬,河朔僣伪者三,李纳虎视于河南,希
烈鸱张于汴、郑。晟内无货财,外无转输,以孤军而抗剧贼,而锐气不衰,徒以
忠义感于人心,故英豪归向。戴休颜率奉天之众,韩游瑰治邠宁之师,骆元光以
华州之兵守潼关,尚可孤以神策之旅屯七盘,皆禀晟节度,晟军大振。怀光以休
颜、游瑰从晟,益惧。晟又致书于怀光,谕以祸福,令破贼迎銮,以掩前过。怀
光卒不悟,军众渐多离散,糗粮且竭,虏剽无所得,惧为晟所袭。三月,怀光自
三原、富平东抵奉天,所至焚掠,乃自冯翊入据河中。怀光将孟涉、段威勇者,
本神策将,恶怀光之不臣,既至富平,结阵于军中,外向大呼而去,怀光不能制。
涉、威勇以数千人归晟,乃陈兵受涉等降卒,乃奏授涉检校工部尚书,威勇兼御
史大夫。
德宗之幸山南,既入骆谷,谓浑瑊曰:“渭桥在贼腹内,兵势悬隔,李晟可
办事乎?”瑊对曰:“李晟秉义执志,临事不可夺,以臣计之,破贼必矣。”帝
意始安。是月,浑瑊步将上官望自间道怀诏书加晟检校右仆射,兼河中尹、河中
晋绛慈隰节度使,益实封三百户,又兼京畿、渭北、鄜坊丹延节度招讨使。晟承
诏流涕。时帝欲移幸西川,晟上表:“请驻跸梁汉,系亿兆之心,图翦灭之势。
若规小舍大,作都岷峨,即人心失望,武士谋臣无所施矣。”四月,有诏加晟京
畿、渭北、鄜坊、商华兵马副元帅。时京兆府司录李敬仲自京城来,谏议大夫郑
云逵自奉天至,晟以京兆少尹张彧为副使,郑云逵为行军司马,李敬仲为节度判
官,俾同主军画。又请以怀光旧将唐良臣保潼关,以河中节度授之;戴休颜守奉
天,请以鄜坊节度授之;上皆从之。渭桥旧有粟十余万斛,度支先馈怀光军欲尽,
晟又奏曰:“近畿虽乘兵乱,犹可赋敛,傥寇贼未灭,宿兵旷时,人废耕桑,又
无储蓄,非防微制胜之术也。”上纳之。晟乃于畿甸率聚征赋,吏民乐输,守御
益固,由是军不乏食。
神策军家族多陷于泚,晟家亦百口在贼中,左右或有言及家者,晟因泣下曰:
“乘舆何在,而敢恤家乎!”泚又使晟小吏王无忌之婿诣晟军,且曰:“公家无
恙,城中有书闻。”晟曰:“尔敢与贼为间!”遽命斩之。时转输不至,盛夏军
士或衣裘褐,晟亦同劳苦,每以大义奋激士心,卒无离叛者。会将吏数辈自贼中
逃来,言泚众携离可灭之状,士心益奋。先是,贼将姚令言及伪中丞崔宣咸使谍
觇我军,为逻骑所得,拘送于晟,晟解缚,食而遣之,诫之曰:“尔报崔宣,善
为贼守,诸人勉力自固,勿不忠于贼也!”
五月三日,晟引军抵通化门,耀武而还,贼不敢出。晨集将佐,图兵所向,
诸将曰:“先拔外城,既有市里,然后北清宫阙。”晟曰:“若先收坊市,巷陌
隘狭,间以居人,若贼设伏格斗,百姓嚣溃,非计也。且贼重兵坚甲,皆在苑中,
若自苑击其心腹,彼将图走不暇,如此则宫阙保安,市不易肆,计之上也。”诸
将曰:“善”。乃移书瑊、骆元光、尚可孤,克期进军于城下。
其月二十五日夜,晟自东渭桥移军于光泰门外米仓村,以薄京城。晟临高指
麾,令设壕栅以候贼军。俄而贼众大至,贼骁将张庭芝、李希倩逼栅求战,晟谓
诸将曰:“吾恐贼不出,今冒死而来,天赞我也!”勒吴诜、康英俊、史万顷、
孟涉等纵兵击之。时华州营在北,兵少,贼亻并力攻之,晟遣李演、孟华以精卒
救之。中军鼓噪,演力战,大破之,乘胜入光泰门;再战,又败之,僵尸蔽地,
余众走入白华,夜闻恸哭之声。
翌日,将复出师,诸将请待西军至,则左右夹攻。晟曰:“贼既伤败,须乘
胜扑灭,若俟其有备,岂王师之利耶!如待西军,恐失机便。”二十八日,晟大
集诸将骆元光、尚可孤,兵马使吴诜、王佖,都虞候邢君牙、李演、史万顷,
神策将孟涉、康英俊,华州将郭审金、权文成,商州将彭元俊等,号令誓师毕,
陈兵于光泰门外。乃使王佖、李演率骑军,史万顷领步卒,直抵苑墙神麚村。
晟先是夜使人开苑墙二百余步,至是贼已树木栅之,贼倚栅拒战。晟叱军士曰:
“安得纵贼如此,当先斩公等!”万顷惧,先登,拔栅而入,王佖骑军继进,
贼即奔溃,获贼将段诚谏,大军分道并入,鼓噪雷动。姚令言、张庭芝、李希倩
犹力捍官军,晟令决胜军使唐良臣、兵马使赵光铣、杨万荣、孟日华等步骑齐进,
贼军阵成而屡北。战十余合,乘胜驱蹙,至于白华。忽有贼骑千余出于官军之背,
晟以麾下百余骑驰之,左右呼曰:“相公来!”贼闻之惊溃,官军追斩,不可胜
计。朱泚、姚令言、张庭芝尚有众万人,相率遁走,晟遣田子奇追之,其余凶党
相率来降。是日,晟军入京城,勒兵屯于含元殿前,晟舍于右金吾仗,仍号令诸
军曰“晟实不武,上凭睿算,下赖士心,幸得歼厥凶渠,肃清宫禁,皆三军之力
也。长安士庶,久陷贼庭,若小有震惊,则非伐罪吊人之义也。晟与公等各有家
室,离别数年,今已成功,相见非晚,五日内不得辄通家信,违命者斩。”乃遣
京兆尹李齐运、摄长安令陈元众、摄万年令韦上伋告喻百姓,居人安堵,秋毫
无所犯。尚可孤军人有擅取贼马者,晟大将高明曜虏贼女妓一人,司马伷取贼马
二匹,晟皆立斩之,莫敢忤视。士庶无不感悦,咸歔欷流涕,远坊居人,亦有经
宿方知者。二十九日,令孟涉屯于白华,尚可孤屯望仙门,骆元光屯章敬寺,晟
自屯于安国寺。是日,斩贼将李希倩等八人,徇于市。
六月四日,晟破贼露布至梁州,上览之感泣,群臣无不陨涕,因上寿称万岁,
奏曰:“李晟虔奉圣谟,荡涤凶丑。然古之树勋,力复都邑者,往往有之;至于
不惊宗庙,不易市肆,长安人不识旗鼓,安堵如初,自三代以来,未之有也。”
上曰:“天生李晟,为社稷万人,不为朕也。”百官拜贺而退。是日,晟斩伪相
李忠臣、张光晟、蒋镇、乔琳、洪经纶、崔宣等,又表守臣节不屈于贼者程镇之、
刘乃、蒋沇、赵晔、薛岌等。
晟初屯渭桥时,荧惑守岁,久之方退,宾介或劝曰:“今荧惑已退,皇家之
利也,可速用兵。”晟曰:“天子外次,人臣但当死节,垂象玄远,吾安知天道
耶!”至是,谓参佐曰:“前者士大夫劝晟出兵,非敢拒也,且军可用之,不可
使知之。尝闻五纬盈缩无准,晟惧复来守岁,则我军不战而自溃。”参佐叹服,
皆曰:“非所及也。”寻拜晟司徒,兼中书令,实封一千户。
晟综理以备百司,令大将吴诜将兵三千至宝鸡清道,晟又请至凤翔迎扈,不
许。七月十三日,德宗至自兴元,浑瑊、韩游瑰、戴休颜以其兵扈从,晟与骆元
光、尚可孤以其兵奉迎。时元从禁军及山南、陇州、凤翔之众,步骑凡十余万,
旌旗连亘数十里,倾城士庶,夹道欢呼。晟以戎服谒见于三桥,上驻马劳之。晟
再拜稽首,初贺元恶殄灭,宗庙再清,宫闱咸肃,抃舞感涕,跪而言曰:“臣忝
备爪牙之任,不能早诛妖逆,至銮舆再迁。及师于城隅,累月方殄贼寇,皆臣庸
懦不任职之责,敢请死罪。”伏于路左。上为之掩涕,命给事中齐映宣旨,令左
右起晟于马前。是月,御殿大赦,赠晟父钦太子太保,母王氏赠代国夫人,赐永
崇里第及泾阳上田、延平门之林园、女乐八人。入第之日,京兆府供帐酒馔,赐
教坊乐具,鼓吹迎导,宰臣节将送之,京师以为荣观。上思晟勋力,制纪功碑,
俾皇太子书之,刊石立于东渭桥,与天地悠久,又令太子书碑词以赐晟。
晟以泾州倚边,屡害戎帅,数为乱阶,乃上书请理不用命者,兼备耕以积粟,
攘却西蕃,上皆从之。诏以晟兼凤翔尹、凤翔陇右节度使,仍充陇右泾原节度,
兼管内诸军及四镇、北庭行营兵马副元帅,改封西平郡王。初,帝在奉天,凤翔
军乱,杀其帅张镒,立小将李楚琳。至是楚琳在朝,晟请以楚琳俱往凤翔,将诛
之,上以初复京师,方安反侧,不许。八月,晟至凤翔,理杀张镒之罪,斩王斌
等十余人。初,朱泚乱时,泾州亦杀其帅冯河清,立别将田希鉴,方属播迁,不
遑讨伐,以泾帅授之。至是,晟奏曰:“近者中原兵祸,皆起泾州,且其地逼西
戎,易为反覆。希鉴凶徒,将校骄逆,若不惩革,终为后患。”从之。晟至凤翔,
托以巡边,至泾州,希鉴迎谒,于坐执而诛之,并诛害河清者石奇等三十余人,
具事以闻。上曰:“泾州乱逆泉薮,非晟莫能理之。”还镇,表右龙武将军李观
为泾原节度使,吐蕃深畏之。晟常曰;“河、陇之陷也,岂吐蕃力取之,皆因将
帅贪暴,种落携贰,人不得耕稼,展转东徙,自弃之耳。且土无丝絮,人苦征役,
思唐之心,岂有已乎!”乃倾家财以赏降者,以怀来之。降虏浪息曩,晟奏封王,
每蕃使至,晟必置息曩于坐,衣以锦袍、金带以宠异之。蕃人皆相指目,荣羡息
曩。
蕃相尚结赞颇多诈谋,尤恶晟,乃相与议云:“唐之名将,李晟与马燧、浑
瑊耳。不去三人,必为我忧。”乃行反间,遣使因马燧以请和,既和,即请盟,
复因盟以虏瑊,因以卖燧。贞元二年九月,吐蕃用尚结赞之计,乃大兴兵入陇州,
抵凤翔,无所虏掠,且曰:“召我来,何不以牛酒犒劳?”徐乃引去,持是间晟
也。是役也,晟先令衙将王佖选锐兵三千,设伏于汧阳,诫之曰:“蕃军过城
下,勿击首尾,首尾纵败,中军力全,若合势攻汝,必受其弊。但俟其前军已过,
见五方旗、武豹衣,则其中军也,突其不意,可建奇功。”佖如晟节度,果遇
结赞。及出奋击,贼皆披靡,佖军不识结赞,故结赞仅而获免。十月,晟出师
袭吐蕃摧沙堡,拔之,斩其堡使扈屈律悉蒙等,自是结赞数遣使乞和。十二月,
晟朝京师,奏曰:“戎狄无信,不可许。”宰相韩滉又扶晟议,请调军食以给晟,
命将击之。上方厌兵,疑将帅生事邀功。会滉卒,张延赏秉政,与晟有隙,屡于
上前间晟,言不可久令典兵。延赏欲用刘玄佐、李抱真,委以西北边事,俾立功
以压晟,德宗竟纳延赏之言,罢晟兵柄。三年三月,册拜晟为太尉、中书令,奉
朝请而已。其年闰五月,浑瑊与尚结赞同盟于平凉,果为蕃兵所劫,瑊单马仅免,
将吏皆陷。六月,罢河东节度使马燧为司徒,尽中尚结赞之谋。
晟既罢兵权,朝谒之外,罕所过从。有通王府长史丁琼者,亦为张延赏所排,
心怀怨望,乃求见晟言事,且曰:“太尉功业至大,犹罢兵权,自古功高,无有
保全者。国家倘有变故,琼愿备左右,狡兔三穴,盍早图之。”晟怒曰:“尔安
得不祥之言!”遽执琼以闻。四年三月,诏为晟立五庙,以晟高祖芝赠陇州刺史,
曾祖嵩赠泽州刺史,祖思恭赠幽州大都督。庙成,官给牲牢、祭器、床帐,礼官
相仪以祔焉。
五年九月,晟与侍中马燧见于延英殿,上嘉其勋力,诏曰:“昔我列祖,乘
乾坤之荡涤,扫隋季之荒屯,体元御极,作人父母;则亦有熊罴之士,不二心之
臣,左右经纶,参翊缔构,昭文德,恢武功,威不若,康不乂,用端命于上帝,
付畀四方。宇宙既清,日月既贞,王业既成,太阶既平;乃图厥容,列于斯阁,
懋昭绩效,式表仪形,一以不忘于朝夕,一以永垂乎来裔,君臣之义,厚莫重焉。
贞元己巳岁秋九月,我行西宫,瞻宏阁崇构,见老臣遗象,颙然肃然,和敬在色,
想云龙之叶应,感致来之艰难。睹往思今,取类非远。且功与时并,才为代生,
苟蕴其才,遇其时,尊主庇人,何代不有?在中宗,则桓彦范等著其辅戴之绩;
在玄宗,则刘幽求等申翼奉之勋;在肃宗,则郭子仪扫殄氛昆;今则李晟等保宁
朕躬。咸宣力肆勤,光复宗社。订之前烈,夫岂多谢,阙而未录,孰谓旌贤。况
念功纪德,文祖所为也,在予曷其敢怠!有司宜叙年代先后,各图其像于旧臣之
次,仍令皇太子书朕是命,纪于壁焉。庶播嘉庸,式昭于下,俾后来者尚揖清颜,
知元勋之不朽。”复命皇太子书其文以赐晟,晟刻石于门左。
初,晟在凤翔,谓宾介曰:“魏征能直言极谏,致太宗于尧、舜之上,真忠
臣也,仆所慕之。”行军司马李叔度对曰:“此搢绅儒者之事,非勋德所宜。”
晟敛容曰:“行军失言。”传称‘邦有道,危言危行”。今休明之期,晟幸得备
位将相,心有不可,忍而不言,岂可谓有犯无隐,知无不为者耶!是非在人主所
择耳。”叔度惭而退。故晟为相,每当上所顾问,必极言匪躬。尽大臣之节。性
沉默,未尝泄于所亲。临下明察,每理军,必曰某有劳,某能其事,虽厮养小善,
必记姓名。尤恶下为朋党相构,好善嫉恶,出于天性。尝有恩者,厚报之。初,
谭元澄为岚州刺史,尝有恩于晟,后坐贬于岳州;比晟贵,上疏理之,诏赠元澄
宁州刺史。元澄三子,晟抚待勤至,皆为成就宦学,人皆义之。理家以严称,诸
子侄非晨昏不得谒见,言不及公事,视王氏甥如己子。尝正岁,崔氏女归省,未
及阶,晟却之曰:“尔有家,况姑在堂,妇当奉酒醴从馈,以待宾客。”遂不视
而遣还家,其达礼敦教如此。贞元九年八月薨,时年六十七。上震悼出涕,废朝
五日,令百官就第临吊,命京兆尹李充监护丧事,官给葬具,赗赙加等。比大敛,
上手书致意,送柩前,曰:
皇帝遣宫闱令第五守进致旨于故太尉、中书令、西平郡王、赠太师之灵曰:
“天祚我邦,是生才杰,禀阴阳之粹气,实山岳之降灵。弘济患难,保佐王室:
扫荡氛昆,廓清上京。忠诚感于人神,功业施于社稷,匡时定乱,实赖元勋。洎
领上台,克谐中外,訏谟帝道,叶赞皇猷。常竭嘉言,以匡不迨,情所亲重,义
无间然。方期与国同休,永为邦翰。比婴疾恙,虽历旬时,日冀痊除,重期相见,
弼予在位,终致和平。岂图药饵无征,奄至薨逝,丧我贤哲,亏我股肱,天不慭
遗,痛惜何极,呜呼!大厦方构,旋失栋梁;巨川未济,遂亡舟楫。君臣之义,
追恸益深,循省遗章,倍增感切。卿一门胤嗣,朕必终始保持。况愿等弟兄,承
卿教训,朕之志义,岂忘平生?纵卿不言,朕亦存信。比者卿在之日,却未见朕
深心,今卿与朕长乖,方冀知朕诚志。无以为念,发言涕零,是用躬述数行,贵
写所怀得尽。临纸遣使,不能饰词,魂而有知,当体朕意。
册赠太师,谥曰忠武。晟薨后,城盐州,复盐池,上赐宰臣新盐,恻然思晟,
乃令致盐于灵座。又时遣中使至晟第存抚诸子,教戒备至,闻愿等有一善,上喜
形于色。眷遇终始,无与晟比。
元和四年,诏曰:“夫能定社稷,济生人,存不朽之名,垂可久之业者,必
报以殊常之宠,待以亲比之恩,与国无穷,时惟茂典。故奉天定难功臣、太尉、
兼中书令、上柱国、西平郡王、食实封一千五百户、赠太师李晟,间代英贤,自
天忠义,迈济时之宏算,抱经武之长材,贯以至诚,协于一德,尝遭屯难之际,
实著戡定之功。鲸鲵既歼,宫庙斯复,眷兹勋伐,则既褒崇。永言天步之夷,载
怀邦杰之功,思加崇于往烈,爰协比于后昆,睦以宗亲,将予厚意。其家宜令编
附属籍。晟飨德宗庙庭。”
晟十五子:侗、伷、偕,无禄早世;次愿、聪、总、愻、凭、恕、宪、愬、
懿、听、惎、{殷心}、聪、总官卑而卒,而愿、愬、听最知名。
愿,幼谦谨寡过,晟立大勋,诸子犹无官,宰相奏陈,德宗即日召愿拜银青
光禄大夫、太子宾客、上柱国。旧制,勋至上柱国,赐门戟,即令赐愿,乃与父
并列棨戟于门。九年,丁父忧。十二年,服阕,德宗召见愿等于延英,悯然久之
曰:“朕在宫中,常念卿等,追怀勋德,何日忘之。又闻卿等居丧得礼,朕甚嘉
之。”各赐衣一袭、绢三千匹。愿依前授太子宾客,兄弟同日拜官者九人。寻转
左卫大将军。元和元年八月,检校礼部尚书,兼夏州刺史、夏绥银宥等州节度使,
威令简肃,甚得绥怀之术。客有亡马者,以状告愿,愿以状榜于路,悬金以购之。
不三日,所亡马系之榜下,仍置书一缄曰:“马逸及群,不时告,罪当死,敢以
良马一匹赎罪,并亡马谨纳于路。”愿付客亡马而纵其良马。境内严肃,多如此
类。转徐州刺史、武宁军节度。到镇,以青、郓不恭,奉命讨伐,屠城下邑,捷
奏屡闻。无何,有疾,以其弟愬代为徐帅,入为刑部尚书。疾愈,检校尚书左仆
射,兼凤翔尹、凤翔陇右节度使。然自是颇怠于为理,无复素志,声色之外,全
不介怀。
长庆二年二月,检校司空,兼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使。先是,张弘靖为汴
帅,以厚赏安士心。及愿至,帑藏已竭,而愿恣其奢侈,门内数百口,仰给官司,
不恤军政,赏赉不及弘靖时,而以威刑驭下。又令妻弟窦缓将亲兵,缓亦骄傲黩
货,以是群情聚怨。是岁七月四日夜,牙将李臣则、薛志忠、秦邻等三人宿直,
突入窦缓帐中,斩缓首以徇。愿闻有变,与左右数人露发而走,登子城北楼,悬
缒而下,由水窦而出。比晓,行十数里,遇野人驱驴,夺而乘之,得至郑州。愿
妻窦氏死于乱兵之手,子三人匿而获免,仆妾为军士所俘。城中大掠三日,乃立
其牙将李?为留后,以邀旄钺,月余,方诛之。愿坐贬随州刺史。朝廷念晟之勋,
终不加罪,入为左金吾卫大将军。长庆四年六月,复检校司空,兼河中尹,充河
中、晋、绛、慈、隰节度使。河中之政,亦如岐、梁。加以愿结托权幸,厚行赂
遗,赋入随尽,军府萧然,赖遽疾终,不尔,蒲人必有更变。宝应元年六月卒,
赠司徒。
愬以父荫起家,授太常寺协律郎,迁卫尉少卿。愬早丧所出,保养于晋国夫
人王氏,及卒,晟以本非正室,令服緦,号哭不忍,晟感之,因许服縗。既练,
丁父忧,愬与仲弟宪庐于墓侧,德宗不许,诏令归第。居一宿,徒跣复往,上知
不可夺,遂许终制。服阕,授右庶子,转少府监、左庶子。出为坊、晋二州刺史。
以理行殊异,加金紫光禄大夫。复为庶子,累迁至太子詹事,宫苑闲廊使。
愬有筹略,善骑射。元和十一年,用兵讨蔡州吴元济。七月,唐邓节度使高
霞寓战败,又命袁滋为帅,滋亦无功。愬抗表自陈,愿于军前自效。宰相李逢吉
亦以愬才可用,遂检校左散骑常侍,兼邓州刺史、御史大夫,充随、唐、邓节度
使。兵士摧败之余,气势伤沮,愬揣知其情,乃不肃军阵,不齐部伍。或以不肃
为言,愬曰:“贼方安袁尚书之宽易,吾不欲使其改备。”乃绐告三军曰;“天
子知愬柔而忍耻,故令抚养尔辈。战者,非吾事也。”军众信而乐之。愬又散其
优乐,未尝宴乐,士卒伤痍者,亲自抚之。贼以尝败高、袁二帅,又以愬名位非
所畏惮者,不甚增其备。愬沉勇长算,推诚待士,故能用其卑弱之势,出贼不意。
居半岁,知人可用,乃谋袭蔡,表请济师。诏河中、鄜坊骑兵二千人益之,由是
完缉器械,阴计戎事。尝获贼将丁士良,召入与语,辞气不挠,愬异之,因释其
缚,置为捉生将。士良感之,乃曰:“贼将吴秀琳总众数千,不可遽破者,用陈
光洽之谋也。士良能擒光洽以降秀琳。”愬从之,果擒光洽。十二月,吴秀琳以
文成栅兵三千降。酝乃径徙之新兴栅,遂以秀琳之众攻吴房县,收其外城。初,
将攻吴房,军吏曰:“往亡日,请避之。”愬曰:“贼以往亡谓吾不来,正可击
也。”及战,胜捷而归。贼以骁骑五百追愬,愬下马据胡床,令众悉力赴战,射
杀贼将孙忠宪,乃退。或劝愬遂拔吴房,愬曰:“取之则合势而固其穴,不如留
之以分其力。”
初,吴秀琳之降,愬单骑至栅下与之语,亲释其缚,署为衙将。秀琳感恩,
期于效报,谓愬曰:“若欲破贼,须得李祐,某无能为也。”祐者,贼之骑将,
有胆略,守兴桥栅,常侮易官军,去来不可备。愬召其将史用诚诫之曰:“今祐
以众获麦于张柴,尔可以三百骑伏旁林中,又使摇旆于前,示将焚麦者。祐素易
我军,必轻而来逐,尔以轻骑搏之,必获祐。”用诚等如其料,果擒祐而还。官
军常苦祐,皆请杀之,愬不听,解缚而客礼之。愬乘间常召祐及李忠义,屏人而
语,或至夜分。忠义,亦降将也,本名宪,愬致之。军中多谏愬,愬益宠祐。始
募敢死者三千人以为突将,酝自教习之。愬将袭元济,会雨水,自五月至七月不
止,沟塍溃溢,不可出师。军吏咸以不杀祐为言,简翰日至,且言得贼谍者具言
其事。愬无以止之,乃持祐泣曰:“岂天意不欲平此贼,何尔一身见夺于众口!”
愬又虑诸军先以谤闻,则不能全祐,乃械送京师,先表请释,且言:“必杀祐,
则无以成功者。”比祐至京,诏释以还愬,乃署为散兵马使,令佩刀巡警,出入
帐中,略无猜闲。又改为六院兵马使。旧军令,有舍贼谍者屠其家,愬除其令,
因使厚之,谍反以情告愬,愬益知贼中虚实。
陈许节度使李光颜勇冠诸军,贼悉以精卒抗光颜。由是愬乘其无备,十月,
将袭蔡州。其月七日,使判官郑澥告师期于裴度。十日夜,以李祐率突将三千为
先锋,李忠义副之,愬自帅中军三千,田进诚以后军三千殿而行。初出文成栅,
众请所向,愬曰:“东六十里止。”至贼境,曰张柴砦,尽杀其戍卒,令军士少
息,缮羁靮甲胄,发刃彀弓,复建旆而出。是日,阴晦雨雪,大风裂旗旆,马
栗而不能跃,士卒苦寒,抱戈僵仆者道路相望。其川泽梁迳险夷,张柴已东,师
人未尝蹈其境,皆谓投身不测。初至张柴,诸将请所止,愬曰:“入蔡州取吴元
济也。”诸将失色。监军使哭而言曰:“果落李祐计中!”愬不听,促令进军,
皆谓必不生还,然已从愬之令,无敢为身计者。酝道分五百人断洄曲路桥,其夜
冻死者十二三。又分五百人断朗山路。自张柴行七十里,比至悬瓠城,夜半,雪
愈甚。近城有鹅鸭池,愬令惊击之,以杂其声。贼恃吴房、朗山之固,晏然无一
人知者。李祐、李忠义坎墉而先登,敢锐者从之,尽杀守门卒而登其门,留击柝
者。黎明,雪亦止,愬入,止元济外宅。蔡吏告元济曰:“城已陷矣。”元济曰:
“是洄曲子弟归求寒衣耳。”俄闻愬军号令将士云:“常侍传语。”乃曰:“何
常侍得至于此?”遂驱率左右乘子城拒捍。田进诚以兵环而攻之。愬计元济犹望
董重质来救,乃令访重质家安恤之,使其家人持书召重质。重质单骑而归愬,白
衣泥首,愬以客礼待之。田进诚焚子城南门,元济城上请罪,进诚梯而下之,乃
槛送京师。其申、光二州及诸镇兵尚二万余人,相次来降。
自元济就擒,愬不戮一人,其为元济执事帐下厨厩之间者,皆复其职,使之
不疑。乃屯兵鞠场以待裴度。翌日,度至,愬具櫜鞬候度马首。度将避之,愬
曰:“此方不识上下等威之分久矣,请公因以示之。”度以宰相礼受愬迎谒,众
皆耸观。明日,愬军还于文成栅。十一月,诏以愬检校尚书左仆射,兼襄州刺史、
山南东道节度、襄邓随唐复郢均房等州观察等使、上柱国,封凉国公,食邑三千
户,食实封五百户,一子五品正员。
宪宗有意复陇右故地,元和十三年五月,授愬凤翔陇右节度使,仍诏路由阙
下。愬未发,属李师道再叛,诏田弘正、义成、宣武等军讨之,乃移愬为徐州刺
史、武宁军节度使,代其兄愿。兄弟交换岐、徐二镇,旬日间再践父兄之任。愬
至徐方,理兵有方略。时蔡将董重质贬春州司户,愬上表请恕重质赐之,堪于军
前驱使,即诏征还送武宁军,愬乃署为牙将。愬破贼金乡,凡十一战,擒贼将五
十,俘斩万计。淄青平,将有事燕、赵。元和十五年九月,以愬检校左仆射、同
中书门下平章事、潞州大都督府长史、昭义节度使,仍赐兴宁里第。十月,王承
宗卒,魏博田弘正移任镇州。愬至潞州,四月,迁魏州大都督府长史、魏博节度
使。长庆元年,幽、镇复乱,愬闻之,素服以令三军曰:“魏人所以富庶而能通
知圣化者,由田公故也。天子以其仁而爱人,使理镇、冀。且田公出于魏,抚师
七年,一旦镇人不道,敢兹残害,以魏为无人也。若父兄子弟食田公恩者,其何
以报?”众皆恸哭。又以玉带、宝剑与牛元翼,遣使谓之曰:“吾先人常以此剑
立大勋,吾又以此剑平蔡寇,今镇人叛逆,公以此翦之。”元翼承命感激,乃以
剑及带令于军中,报之曰:“愿以众从,竭其死力”。方有制置,会疾作,不能
治军,人违纪律,功遂无成。朝廷以田布代之,除太子少保,归东都。是年十月,
卒于洛阳,时年四十九。穆宗闻之震悼,赗赙加等,赠太尉。
始,晟克复京城,市不改肆;及愬平淮蔡,复踵其美。父子仍建大勋,虽昆
仲皆领兵符,而功业不侔于愬,近代无以比伦。加以行己有常,俭不违礼,弟兄
席父勋宠,率以仆马第宅相矜,唯愬六迁大镇,所处先人旧宅一院而已。晚岁忽
于取士,辟请不得其人,至使吏缘为奸,军政不肃,物论稍减,惜哉!
听七岁以荫授太常寺协律郎,常入公署,吏胥小之,不为致敬,听令鞭之见
血,父晟奇之。后随吐突承璀讨王承宗,为神策行营兵马使。时昭义卢从史持两
端,无心讨贼,承璀用听计,擒从史以献。转左骁卫将军、兼御史中丞。出为安
州刺史,随鄂岳观察使柳公绰讨吴元济,军中动静,悉用听谋,军声遂振。元和
中,讨李师道,听为楚州刺史,统淮南之师。郓人素易淮军,听潜训练,出其不
意,趋海州,据险要,破沐阳兵,降朐山戍,怀仁、东海两城望风乞降,山东平。
元和十四年五月,以功授检校左散骑常侍、夏州刺史、夏绥银宥节度使。十五年
六月,改灵州大都督府长史、灵盐节度使。境内有光禄渠,废塞岁久,欲起屯田
以代转输,听复开决旧渠,溉田千余顷,至今赖之。就加检校工部尚书。
初,听为羽林将军,有名马,穆宗在东宫,令近侍讽听献之,听以职总亲军,
不敢从。及即位之始,幽、冀不廷,太原与二镇接境,方议易帅,宰臣进拟,上
皆不允,谓宰臣曰:“李听为羽林将军,不与朕马,是必可任。”长庆二年二月,
授检校兵部尚书、太原尹、北京留守、河东节度使,代裴度。四年七月,转滑州
刺史、义成军节度使。大和二年,讨李同捷。时魏博行营将丌志沼潜结沧、镇,
擅回戈攻其帅史宪诚。诏听帅师援之,大破其叛卒,志沼奔镇州,为王庭凑所杀,
听遂凯旋,以功封凉国公,授一子五品官。王庭凑再违朝旨,诏听以全师屯贝州。
路由魏州,史宪诚惧听见袭,衷甲郊迎,候吏密白呼,乃令兵士匣刃櫜弓,休于
野外,魏人遂安。后宪诚欲入觐,竭其府库,魏人怨之,杀宪诚,衙军立其大将
何进滔。诏听兼领魏博节度使,将兵北渡,魏人不纳听,乘城拒守,乃屯兵馆陶。
魏兵遽袭,听不为备,其军大败,无复部伍,昼夜奔走,仅而获免,丧师过半,
辎车兵仗并皆委弃。御史中丞温造、殿中侍御史崔蠡弹之曰:
臣闻赏罚不立,无以示天下;是非一贯,莫能建大中。窃见义成军节度使李
听,昨者资其承藉,委以统戎,俾代宪诚,付之雄镇。总二万虎貔之旅,位极宠
荣;兼两藩节制之权,心无报效。况陛下授以神算,假以天威,入魏之期,克日
先定。而听拥旄观望,按甲迁延,荧惑人心,逗挠军政。遂使宪诚陷于屠戮,乱
众肆其奸凶,失六郡于垂成,固危巢于已覆。委贝州而不守,烧劫无遗;望浅口
而疾驱,狼狈就道。自图苟免,不吝苞羞,蔑弃朝章,有同儿戏。魏州之乱,职
听之由,论其负恩,万死犹幸。伏以封常清河南失律,斩于关门;高霞寓唐邓破
伤,投诸遐裔;浑镐节制易定,将战而兵力不支;袁滋逗留西川,欲进而凶渠尚
在。或亲当矢石,或躬历艰危,势屈贼锋,竟申朝典,未曾贷法,必震皇威。今
李听罪状夙闻,中外愤惋,比之常清等辈,万万过之。若陛下犹示含弘,不置极
法,臣等恐宪章坠地,天下寒心。伏请付法。
上不之罪,罢兵柄,为太子少师。
听颇赂遗权幸以为援,居无何,复检校司徒,起为邠宁节度使。邠州衙厅,
相传不利葺修,以至隳环,听曰:“帅臣凿凶门而出,岂有拘于巫祝而隳公署耶!”
遂命葺之,卒无变异。大和六年,转武宁军节度使。时听有苍头为徐州将,不欲
听至,听先使亲吏慰劳徐人,为苍头所杀。听不敢进,固以疾辞,用为太子太保。
七年,出守凤翔,时人荣之。九年,改陈许节度,未至镇,复除太子太保分司。
开成元年,出为河中尹、河中晋慈隰节度使。四年,以疾求代,除太子太保。是
岁十月卒,时年六十一,赠司徒。
听十领节旌,所不至者三镇。莅官苛细,好将迎遗赂,故急于聚敛,穷极侈
欲。位至一品,竟终牖下,非西平之遗德,焉能及此乎!
宪,晟第五子。晟十子,宪、愬最仁孝。及长,好儒术,以礼法修整,起家
太原府参军、醴泉县尉。于頔镇襄阳,辟为从事。时吴少诚据淮西,独惮頔之威,
当时咸以宪谋画致之。元和八年,田弘正以魏博奉朝旨,辟宪为从事,授卫州刺
史,迁绛州,所至以理行称。入为宗正少卿,迁光禄卿。穆宗即位,以太和公主
降回鹘,命金吾大将军胡证充送公主使,命宪副之。使还,献《入蕃道里记》,
迁检校左散骑常侍,兼太府卿。出为洪州刺史、江西观察使。大行二年,转岭南
节度使。宪虽勋伐之家,然累历事任,皆以吏能擢用,所履官秩,政绩流闻。性
本明恕,尤精律学,屡详决冤狱,活无罪者数百人。以能入官,官无败事,士君
子多之。大和三年八月卒,时年五十六。
凭累历诸卫大将军,恕太子洗马,并以荫授官,累迁至少卿监。惎累官至右
龙武大将军,沉湎酒色,恣为豪侈,积债至数千万。其子贷回鹘钱一万余贯不偿,
为回鹘所诉,文宗怒,贬惎为定州司法参军。
王佖,晟之甥。雄武善骑射,自晟河西、河北出师,佖无役不从。朱泚
之乱,晟攻贼于光泰门,贼锋尚劲,佖与兵马使李演逾苑墙血战,败贼前锋,
诸军方振,论功为神策将。吐蕃之寇泾原,佖伏卒击尚结赞,几获,由是深为
吐蕃所畏。晟视佖恩宠与愿、愬不殊,给与过之。晟既为张延赏媒孽罢兵权,
亦不用佖为将帅,入为左卫上将军。元和中,愿、愬酝兄弟在方镇,佖检校
工部尚书、灵州大都督府长史、朔方灵盐节度使。先是,吐蕃欲成乌兰桥于河
<土需>,先贮材木,朔方节度使每遣人潜载之,委于河流,终莫能成。至是,蕃人知
佖贪而无谋,先厚遗之,然后亻并忠于事君,长于应变,诚一代之贤将也。观
恒山之役,立谈释二帅之憾;泾师之乱,号哭赴奉天之危,可不为忠义乎!对白
华之进军,知平凉之必诈,沮星变之议,移渭桥之军,可不为应变乎!解带结孝
忠之心,请婚释延赏之怨,嫉恶有楚琳之请,惩乱行希鉴之诛,可不为明于决断
乎!而德宗皇帝听断不明,无人君之量,俾功臣困谗慝之口,奸人秉衡石之权,
丁琼之言,诚堪太息。虽龊龊刻渭桥之石,区区赐烟阁之铭,亦何心哉!作善遗
庆,诸子俱才,元和平贼之功,听、愬居其半。父子昆弟,皆以功名始终,道家
所忌之谈,李氏以善胜矣。
赞曰:桓桓太师,义勇天资。运钟祸乱,力拯颠危。愬事章武,诛蔡平齐。
凌烟画图,父子为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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