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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孤傲飞鹰

旧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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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14 | 显示全部楼层

○于頔 韩弘(子公武 弘弟充 李质附) 王智兴(子晏平 晏宰)

于頔,字允元,河南人也,周太师燕文公谨之后也。始以荫补千牛,调授华
阴尉,黜陟使刘湾辟为判官。又以栎阳主簿摄监察御史,充入蕃使判官。再迁司
门员外郎,兼侍御史,赐紫。充入西蕃计会使,将命称旨,时论以为有出疆专对
之能。历长安县令、驾部郎中。
出为湖州刺史。因行县至长城方山,其下有水曰西湖,南朝疏凿,溉田三千
顷,久堙废。頔命设堤塘以复之,岁获粳稻蒲鱼之利,人赖以济。州境陆地褊狭,
其送终者往往不掩其棺槥,頔葬朽骨凡十余所。改苏州刺史,浚沟渎,整街衢,
至今赖之。吴俗事鬼,頔疾其淫祀废生业,神宇皆撤去,唯吴太伯、伍员等三数
庙存焉。虽为政有绩,然横暴已甚,追憾湖州旧尉,封杖以计强决之。观察使王
纬奏其事,德宗不省。及后頔累迁,乃与纬书曰:“一蒙恶奏,三度改官。”由
大理卿迁陕虢观察使。自以为得志,益恣威虐。官吏日加科罚,其惴恐重足一迹。
掾姚岘不胜其虐,与其弟泛舟于河,遂自投而死。
贞元十四年,为襄州刺史,充山南东道节度观察。地与蔡州邻。吴少诚之叛,
頔率兵赴唐州,收吴房、朗山县,又破贼于濯神沟。于是广军籍,募战士,器甲
犀利,僴然专有汉南之地。小失意者,皆以军法从事。因请升襄州为大都督府,
府比郓、魏。时德宗方姑息方镇,闻頔事状,亦无可奈何,但允顺而已。頔奏请
无不从。于是公然聚敛,恣意虐杀,专以凌上威下为务。邓州刺史元洪,頔诬以
赃罪奏闻,朝旨不得已为流端州,命中使监焉。至隋州枣阳县,頔命部将领士卒
数百人,劫洪至襄州,拘留之。中使奔归京师。德宗怒,笞之数十。頔又表洪其
责太重,复降中使景忠信宣旨慰谕。遂除洪吉州长史,然后洪获赴谪所。又怒判
官薛正伦,奏贬峡州长史。及敕下,頔怒已解,复奏请为判官,德宗皆从之。正
伦卒,未殡,頔以兵围其宅,令孽男逼娶其嫡女。頔累迁至左仆射、平章事、燕
国公。俄而不奉诏旨,擅总兵据南阳,朝廷几为之旰食。
及宪宗即位,威肃四方,頔稍戒惧。以第四子季友求尚主。宪宗以长女永昌
公主降焉。其第二子方,屡讽其父归朝入觐,册拜司空、平章事。
元和中,内官梁守谦掌枢密,颇招权利。有梁正言者,勇于射利,自言与守
谦宗盟情厚,頔子敏与之游处。正言取頔财贿,言赂守谦,以求出镇。久之无效,
敏责其货于正言。乃诱正言之僮,支解弃于溷中。八年春,敏奴王再荣诣银台门
告其事,即日捕頔孔目官沈璧、家僮十余人,于内侍狱鞫问。寻出付台狱,诏御
史中丞薛存诚、刑部侍郎王播、大理卿武少仪为三司使按问,乃搜死奴于其第,
获之。頔率其男赞善大夫正、驸马都尉季友,素服单骑,将赴阙下,待罪于建福
门。门司不纳,退于街南,负墙而立,遣人进表。阁门使以无引不受,日没方归。
明日,复待罪于建福门。宰相喻令还第,贬为恩王傅。敏长流雷州,锢身发遣。
殿中少监、驸马都尉季友,追夺两任官阶,令其家循省。左赞善大夫正、秘书丞
方并停见任。孔目官沈璧决四十,配流封州。奴犀牛与刘干同手杀人,宜付京兆
府决杀。敏行至商山赐死。梁正言、僧鉴虚并付京兆府决杀。頔其年十月,改授
太子宾客。
十年,王师讨淮、蔡,诸侯贡财助军。頔进银七千两、金五百两、玉带二,
诏不纳,复还之。十三年,頔表求致仕。宰臣拟授太子少保,御笔改为太子宾客。
其年八月卒,赠太保,谥曰“厉”。其子季友从猎苑中,诉于穆宗,赐谥曰“思”。
右丞张正甫封敕,请还本谥。
右补阙高钺上疏论之曰:
夫谥者,所以惩恶劝善,激浊扬清,使忠臣义士知劝,乱臣贼子知惧。虽窃
位于当时,死加恶谥者,所以惩暴戾,垂沮劝。孔子修《春秋》,乱臣贼子惧,
盖为此也。垂范如此而不能救,况又隳其典法乎?
臣风闻此事是徐泗节度使李愬奏请。李愬勋臣节将,陛下宠其勋劳,赐其爵
禄、车服、第宅则可,若乱朝廷典法,将何以沮劝?仲尼曰:“唯名与器,不可
以假人。”名器,君之所司,若以假人,与之政也,政亡则国家从之。頔顷镇襄、
汉,杀戮不辜,恣行凶暴。移军襄、邓,迫胁朝廷,擅留逐臣,徼遮天使。当先
朝嗣位之始,贵安反侧,以靖四方。幸免鈇钺之诛,得全腰领而毙,诚宜谥之
“缪厉”,以沮凶邪,岂可曲加美名,以惠奸宄。如此,则是于頔生为奸臣,死
获美谥,窃恐天下有识之士,谓圣朝无人,有此倒置。伏请速追前诏,却依太常
谥为厉,使朝典无亏,国章不滥。
太常博士王彦威又疏曰:
古之圣王立谥法者,所以彰善恶、垂劝诫。使一字之褒,赏逾绂冕;一言之
贬,辱过朝市。此有国之典礼,陛下劝惩之大柄也。頔顷拥节旄,肆行暴虐,人
神共愤,法令不容。擅兴全师,僣为正乐,侵辱中使,擅止制囚,杀戮不辜,诛
求无度,臣故定谥为厉。今陛下不忍,改赐为“思”,诚出圣慈,实害圣政。伏
以陛下自临宸扆,懋建大中,闻善若惊,从谏不倦。况当统天立极之始,所谓执
法慎名之时,一垂恩光,大启侥幸。且如頔之不法,然而陛下不忍加惩,臣恐今
后不逞之徒如頔者众矣!死援頔例,陛下何以处之?是恩曲于前而弊生于后。若
以李吉甫有赐谥之例,则甫之为相也,有犯上杀人之罪乎?以頔况之,恐非伦类。
如以頔常入财助国,改过来觐,两使绝域,可以赎论,夫伤物害人,剥下奉上,
纳贿求幸,尤不可长其渐焉。
自两河宿兵,垂七十年,王师憓征,疮磐未息。及张茂昭以易定入觐,程
权以沧景归朝,故恩礼殊尤,以劝来者。而于頔以文吏之职,居腹心之地,而倔
强犯命,不获已而入朝,岂茂昭之比乎!纵有入财使远之勤,何以掩其恶迹!伏
望陛下恩由义断,泽以礼成,褒贬道存,侥幸路绝,则天下幸甚。
疏奏不报,竟谥为思。
长庆中,以戚里勋家诸贵引用于方,复至和王傅,家富于财。方交结游侠,
务于速进。元稹作相,欲以其策平河朔群盗,方以策画干稹。而李逢吉之党欲倾
裴度,乃令人告稹欲结客刺度。事下法司,按鞫无状,而方竟坐诛。
韩弘,颍川人。其祖、父无闻,世居滑之匡城。少孤,依母族。刘玄佐即其
舅也。事玄佐为州掾,累奏试大理评事。玄佐卒,子士宁被逐。弘出汴州,为宋
州南城将。刘全谅时为都知兵马使。贞元十五年,全谅卒,汴军怀玄佐之惠,又
以弘长厚,共请为留后,环监军使请表其事,朝廷亦以玄佐故许之。自试大理评
事检校工部尚书、汴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宣武军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宋亳汴
颍观察等使。
时吴少诚遣人至汴,密与刘全谅谋,因曲环卒袭陈许。会全谅卒,其人在传
舍,弘喜获节钺,即斩其人以闻。立出军三千,助禁军共讨少诚。汴州自刘士宁
之后,军益骄恣,及陆长源遇害,颇轻主帅。其为乱魁党数十百人。弘视事数月,
皆知其人。有部将刘锷者,凶卒之魁也。弘欲大振威望。一日,引短兵于衙门,
召锷与其党三百,数其罪,尽斩之以徇,血流道中。弘对宾僚言笑自若。自是讫
弘入朝,二十余年,军众十万,无敢怙乱者。累授检校左右仆射、司空。宪宗即
位,加同平章事。时王锷检校司空、平章事。致书于宰臣武元衡,耻在王锷之下。
宪宗方欲用形势以临淮西,乃授以司徒、平章事,班在锷上。及用严绶为招讨,
为贼所败,弘方镇汴州,当两河贼之冲要,朝廷虑其异志,欲以兵柄授之,而令
李光颜、乌重胤实当旗鼓。乃授弘淮西诸军行营都统,令兵部郎中、知制诰李程
宣赐官告。弘实不离理所,唯令其子公武率师三千隶李光颜军。弘虽居统帅,常
不欲诸军立功,阴为逗挠之计。每闻献捷,辄数日不怡,其危国邀功如是。吴元
济诛,以统帅功,加检校司徒、兼侍中,封许国公,罢行营都统。
十四年,诛李师道,收复河南二州,弘大惧。其年七月,尽携汴之牙校千余
人入觐。对于便殿,拜舞之际,以其足疾,命中使掖之。宴赐加等,预册徽号大
礼。进绢三十五万匹、騑三万匹、银器二百七十件。三上章坚辞戎务,愿留京师
奉朝请。诏曰:
纳大忠,树嘉绩,为臣所以明极节;锡殊宠,进高秩,有国所以待元臣。况
乎邦教诞敷,王言总会,百辟攸宪,四方式瞻。永念于怀,久虚其位,载扬成命,
佥曰休哉。
宣武军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汴宋亳颍等州观察处置等使、开府仪同三司、
守司徒、兼侍中、使持节汴州诸军事、汴州刺史、上柱国、许国公、食邑三千户
韩弘,降神挺材,积厚成器;中蕴深闳之量,外标严重之姿。有匡国济时之心,
推诚不耀;有夷凶禁暴之略,仗义益彰。自镇浚郊,二十余载,师徒禀训而咸肃,
吏士奉法而愈明。俗臻和平,人用庶富,威声之重,隐若山崇。
属者,淮濆濯征,命统群帅,克殄残孽,惟乃有指踪之功。及齐境兴妖,分
师进讨,遂枭元恶,惟乃有略地之效。既闻旋旆,俄请执珪,深陈魏阙之诚,远
继韩侯之志。朝天有庆,就日方伸。又抗表章,固辞戎旅,三加敦谕,所守弥坚。
于蕃于宣,谅切于注意;我弼我辅,难违其衷恳。式遂良愿,载兼上司。论道之
荣,因之以齐八政;中枢之长,升之以赞万务。玄衮赤舄,备于宠光;不有其人,
孰膺斯任?可守司徒、兼中书令。
乃以吏部尚书张弘靖兼平章事,代弘镇宣武。
宪宗崩,以弘摄冢宰。十五年六月,以本官兼河中尹、河中晋绛节度观察等
使。时弘弟充为郑滑节度使,子公武为鄜坊节度使。父子兄弟,皆秉节钺,人臣
之宠,冠绝一时。二年,请老乞罢戎镇,三表从之。依前守司徒、中书令。其年
十二月病卒,时年五十八。赠太尉,赙绢二千匹、布七百端、米粟千硕。
初,弘镇大梁二十余载,四州征赋皆为己有,未尝上供。有私钱百万贯、粟
三百万斛、马七千匹,兵械称是。专务聚财积粟,峻法树威。而庄重寡言,沉谋
勇断,邻封如吴少诚、李师道辈皆惮之。诏使宣谕,弘多倨待。及齐、蔡贼平,
势屈入觐,两朝宠待加等,弘竟以名位始终,人臣之幸也。时公武已卒,弘孙绍
宗嗣。
公武自宣武马步都虞候将兵诛蔡,贼平,检校右散骑常侍、鄜州刺史、鄜坊
等州节度使。丁所生忧,起复金吾将军,仍旧职。十四年,父弘入朝,公武乞罢
节度,入为右金吾将军。既而弘出镇河中,季父充移镇宣武,公武叹曰:“二父
联居重镇,吾以孺子当执金吾职,家门之盛,惧不克胜。”坚辞宿卫,改右骁卫
将军。性颇恭逊,不以富贵自处。弘罢河中,居崇里第;公武居宣阳里之北门,
因省父,无疾暴卒,赠户部尚书。
充依舅刘玄佐,历河阳、昭义牙将。及兄弘节制宣武,召归主亲兵,奏授御
史大夫。弘颇酷法,人人不自保。充独谦恭执礼,未尝懈怠,由是遍得士心。然
以亲逼权重,常不自安。元和六年,因猎近郊,单骑归于洛阳。时朝廷方姑息弘,
亦怜充之无异志,擢拜右金吾卫将军。十二月,转大将军,历少府监。十五年,
代侄公武为鄜坊节度使、检校工部尚书。
长庆二年,幽、镇、魏复乱。朝廷以王承元有冀卒数千在滑州,恐封疆相接,
复相劝诱。命充与承元更换所守,检校左仆射。是岁,汴州节度使李愿被三军所
逐,立都将李絺既为留后。朝廷以充久在汴州,从心悦附,命充为宣武节度使,
兼统义成之师往讨絺。会絺疽发脑,属兵于纪纲李质。质以计诛首乱,送絺归京
师。充遂不战而入大梁。时陈许李光颜亦奉诏讨絺,军于尉氏,意欲必先收汴,
因大肆俘掠。汴州监军使姚文寿亦欲招许下之师。充在中牟闻其谋,率众径至城
下。汴人素怀充来,皆踊跃相贺,无复疑贰。诏加检校司空。诏割颍州隶滑州。
充既安堵,密籍部伍间,得尝构恶者千余人。一日下令,并父母妻子立出之,敢
逡巡境内者斩!自是军政大理,汴人无不爱戴。
四年八月,例加司徒。诏未至,暴疾卒,时年五十五。赠司徒,谥曰肃。充
虽内外皆将家,素不事豪侈,常以简约自持。临机决策,动无遗悔,善将者多之。
李质者,汴之牙将。李絺既为留后,倚质为心腹。及朝廷以絺为郡守,志邀
节钺,质劝喻不从。会絺疽发首,乃与监军姚文寿谋,斩絺传首京师。有诏以韩
充镇汴。充未至,质权知军州事。使衙牙兵二千人,皆日给酒食,物力为之损屈。
充将至,质曰:“若韩公始至,顿去二千人日膳,人情必大去;若不除之,后当
无继。不可留此弊以遗吾帅。”遂处分停日膳而后迎充。召为金吾将军,长庆三
年四月卒。
王智兴,字匡谏,怀州温县人也。曾祖靖,左武卫将军。祖瑰,右金吾卫将
军。父缙,太子詹事。
智兴少骁锐,为徐州衙卒,事刺史李洧。及李纳谋叛,欲害洧。洧遂以徐州
归国。纳怒,以兵攻徐甚急。智兴健行,不四五日赍表京师求援。德宗发朔方军
五千人随智兴赴之,淄青围解。自是,智兴常以徐军抗纳,累历滕、丰、沛、狄
四镇将。自是二十余年为徐将。
元和中,王师诛吴元济,李师道与蔡贼谋挠沮王师,频出军侵徐,徐帅李愿
以所部步骑悉委智兴以抗之。郓将王朝晏以兵攻沛,智兴击败之。贼又令姚海率
劲兵二万围丰,攻城甚急。智兴复击败之。于贼壁获美妾,智兴惧军士争之,乃
曰:“军中有女子,安得不败?此虽无罪,违军法也。”即斩之以徇。累官至侍
御史、本军都押衙。
十三年,王师诛李师道,智兴率徐军八千会诸道之师进击。与陈许之军大破
贼于金乡,拔鱼台,俘斩万计,以功迁御史中丞。贼平,授沂州刺史。
长庆初,河朔复乱,征兵进讨。穆宗素知智兴善将,迁检校左散骑常侍、兼
御史大夫,充武宁军节度副使、河北行营都知兵马使。
初,召智兴以徐军三千渡河,徐之劲卒皆在部下。节度使崔群虑其旋军难制,
密表请追赴阙,授以他官。事未行,会赦王廷凑,诸道班师。智兴先期入境,群
颇忧疑,令府僚迎劳,且诫之曰:“兵士悉输甲仗于外,副使以十骑入城。”智
兴既首处,宾僚闻之心动,率归师斩关而入,杀军中异己者十余人。然后诣卫谢
群曰:“此军情也。”群治装赴阙,智兴遣兵士援送群家属至埇桥。遂掠盐铁
院缗币及汴路进奉物,商旅赀货,率十取七八。逐濠州刺史侯弘度。弘度弃城走。
朝廷以罢兵,力不能加讨,遂授智兴检校工部尚书、徐州刺史、御史大夫,充武
宁军节度、徐泗濠观察使。自是智兴务积财贿,以赂权势,贾其声誉,用度不足,
税泗口以裒益之。累加至检校仆射、司空。
太和初,李同捷据沧德叛,智兴上章,请躬督士卒讨贼。从之。乃出全军三
万,自备五月粮饷,朝廷嘉之。加检校司徒、同平章事,兼沧德行营招抚使。初,
同捷狂桀犯命,济之以王廷凑,王师经年无功。及智兴拔棣州,贼大惧,诸军稍
务进取。以智兴首功,加守太傅,封雁门郡王。贼平入朝,上赐宴麟德殿,赏赐
珍玩名马,进位侍中,改许州刺史、忠武军节度、陈许蔡等州观察使。
太和七年,改授河中尹、河中节度、晋磁隰观察等使。智兴因入朝。九年五
月,改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宋亳汴颍观察等使。
开成元年七月卒,年七十九。赠太尉,不视朝三日。葬于洛阳榆林之北原,
四镇将校会葬者千人。
智兴九子:晏平、晏宰、晏皋、晏实、晏恭、晏逸、晏深、晏斌、晏韬,而
晏平、晏宰最知名。
晏平幼从父征伐,以讨李同捷功,授检校右散骑常侍、灵州大都督府长史、
朔方灵盐节度。丁父忧,奔归洛阳。晏平居官贪黩,去镇日,擅将征马四百余匹
及兵仗七千事自卫,为宪司所纠。减死,长流康州。以父丧,未赴流所,告于河
北三镇。三帅上表救解,请从昭雪,改授抚州司马。给事中韦温、薛廷老、卢弘
宣封还制书,改永州司户。韦温又执不下,文宗令中使宣谕方行。
晏宰于昆仲间最称伟器,大中后,历上党、太原节度使。扞回鹘、党项,屡
立边功。
晏皋仕至左威卫将军。
史臣曰:于燕公以儒家子,逢时扰攘,不持士范,非义非侠,健者不为,末
涂沦踬,固其宜矣。韩、王二帅,乘险蹈利,犯上无君,豺狼噬人,鸺鹠幸夜,
爵禄过当,其可已乎?谓之功臣,恐多惭色。
赞曰:于子清狂,轻犯彝章。韩虐王剽,专恣一方。元和赫斯,挥剑披攘。
择肉之伦,爪距摧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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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15 | 显示全部楼层

○王翃(兄翊) 郗士美 李鄘(子柱 柱子磎)辛秘 马摠 韦弘景 王彦威

王翃,太原晋阳人也。兄翊,乾元中累官至京兆少尹。性谦柔,淡于声利。
自商州刺史迁襄州刺史、山南东道节度观察等使。入朝,充北蕃宣慰使,称职。
代宗素重之,及即位,目为纯臣。迁刑部侍郎、御史中丞。居宪司,虽不能举振
纲条,然以谨重知名。大历二年卒。
翊为侍郎时,翃自折冲授辰州刺史,迁朗州,有威望智术,所莅立名。大历
五年迁容州刺史、容管经略使。
自安、史之乱,频诏征发岭南兵募,隶南阳鲁炅军。炅与贼战于叶县,大败,
余众离散。岭南溪洞夷獠,乘此相恐为乱,其首领梁崇牵,自号“平南十道大都
统”。及其党覃问等,诱西原贼张侯、夏永攻陷城邑,据容州。前后经略使陈仁
琇、李抗、侯令仪、耿慎惑、元结、长孙全绪等,虽容州刺史,皆寄理藤州,或
寄梧州。
及翃至藤州,言于众曰:“吾为容州刺史,安得寄理他邑!”乃出私财募将
健,许奏以好爵,以是人各尽力。不数月,斩贼魁欧阳珪。驰于广州,见节度使
李勉,求兵为援。勉曰:“容州陷贼已久,群獠方强,卒难图也。若务速攻,只
自败耳,郡不可复也。”翃请曰:“大夫如未暇出师,但请移牒诸州,扬言出千
兵援助,冀藉声势,成万一之功。”勉然之。翃乃以手札告谕义州刺史陈仁璀、
藤州刺史李晓庭等,同盟约讨贼。翃复募三千余人。力战,日数合。节度使牒止
翃用兵。翃虑惑将士,匿其牒,奋起士卒,大破贼数万众,擒其帅梁崇牵。贼遁
数百里外,尽复容州故境。翃发使以闻,奏置顺州,以遏余寇。前后大小百余战,
生擒贼帅上献者七十余人。累加银青光禄大夫、兼御史中丞,充招讨处置使。
翃又令其将张利用、李实等分兵讨袭西原。遂收复郁林诸州,部内渐安。后
因哥舒晃杀节度使吕崇贲,岭南复乱。翃遣大将李实悉所管兵赴援广州。西原贼
率覃问复招合夷獠曰:“容州兵马尽赴广州,郡可图也。”于是悉众来袭。翃知
其来,伏兵御之,生擒覃问,其众大败。代宗闻而壮之,遣中使慰劳,加金紫光
禄大夫。
时西蕃入寇河中,元帅郭子仪统兵备之。乃征翃为河中少尹,充节度留后,
领子仪之务。有悍将凌正者,横暴扰军政,约其徒夜噪斩关以逐翃。有告者,翃
缩夜漏数刻,以差其期。贼惊而遁,卒诛正,军城乂安。
历汾州刺史、京兆尹。属发泾原兵讨李希烈,军次浐水。翃备供顿,肉败粮
臭,众怒以叛。翃奔至奉天,加御史大夫,改将作监,从幸山南。车驾还京,改
大理卿。出为福州刺史、福建观察使,入为太子宾客。
贞元十二年,检校礼部尚书,代董晋为东都留守,判尚书省事、东畿汝防御
使。凡开置二十余屯,市劲筋良铁以为兵器,简练士卒,军政颇修。无何,吴少
诚阻命,翃赋车籍甲,不待完缮,东畿之人赖之。十八年卒,时七十余,赠礼部
尚书。
郗士美,字和夫,高平金乡人也。父纯,字高卿,为李邕、张九龄等知遇,
尤以词学见推。与颜真卿、萧颖士、李华皆相友善。举进士,继以书判制策,三
中高第,登朝历拾遗、补阙、员外、郎中、谏议大夫、中书舍人。处事不回,为
元载所忌。鱼朝恩署牙将李琮为两街功德使。琮暴横,于银台门毁辱京兆尹崔昭。
纯诣元载抗论,以为国耻,请速论奏。载不从,遂以疾辞。退归东洛凡十年,自
号“伊川田父。”清名高节,称于天下。及德宗即位,崔祐甫作相,召拜左庶子、
集贤学士。到京,以年老乞身,表三上。除太子詹事致仕,东归洛阳。德宗召见,
屡加褒叹,赐以金紫。公卿大夫皆赋诗祖送于都门,搢绅以为美谈。有文集六十
卷行于世。
士美少好学,善记览。父友颜真卿、萧颍士辈尝与之讨论经传,应对如流。
既而相谓曰:“吾曹异日,当交于二郗之间矣。”未冠,为阳翟丞。李抱真镇潞
州,辟为从事,雅有参赞之绩。其后易二帅,皆诏士美佐之。
由坊州刺史为黔州刺史、兼御史大夫、持节黔中经略招讨观察盐铁等使。时
溪州贼帅向子琪连结夷獠,控据山洞,众号七八千。士美设奇略讨平之。诏书劳
慰,加检校右散骑堂侍,封高平郡公,再迁京兆尹。每别殿延问,必咨访大政。
出为鄂州观察使。
贞元十八年,伊慎有功,特授安黄节度。二十年,慎来朝,其子宥主留事,
朝廷未能去。会宥母卒于京师,利主军权,不时发丧。士美命从事托以他故过其
境。宥果迎之,告以凶问,先备肩篮,即日遣之。
元和五年,拜河南尹。明年三月,检校工部尚书、潞州大都督府长史,充昭
义节度。前政之丰给浮费,至皆减损,号令严肃。
及朝廷讨王承宗,士美遣兵马使王献领劲兵一万为先锋。献凶恶恃乱,逗挠
不进;遽令召至,数其罪斩之。下令曰:“敢后出者斩!”士美亲鼓之。兵既合,
而贼军大败,下三营,环柏乡,屡以捷闻。上大悦曰:“吾故知士美能办吾事。”
于时四面七、八镇兵共十余万,以环镇、冀,未有首功,多犯法。士美兵士勇敢
畏法,威声甚振。承宗大惧,指期有破亡之势,会诏班师,至今两河间称之。
十二年,以疾征为工部尚书。稍间,拜忠武节度使、检校刑部尚书。至镇逾
月,寝疾。元和十四年九月卒,年六十四。赠尚书左仆射,谥曰景。
士美善与人交,然诺之际豁如也,当时名称翕然。
李鄘,字建侯,江夏人。北海太守邕之侄孙。父暄,官至起居舍人。鄘大历
中举进士,又以书判高等,授秘书正字。为李怀光所辟,累迁监察御史。及怀光
据蒲津叛,鄘与母、妻陷贼中。恐祸及亲,因伪白怀光曰:“兄病在洛,请母往
视之。”怀光许焉,且戒妻子无得从。鄘皆遣行。后怀光知,责之。对曰:“鄘
名隶军籍,不得随侍老母,奈何不使妇随姑行也。”怀光无以罪之。时与故相高
郢同在贼廷,乃密奏贼军虚实及攻取之势。德宗赐手诏以劳之。后事泄,怀光严
兵召郢与鄘诘责。鄘词激气壮,三军义之。怀光不敢杀,囚之狱中。怀光死,马
燧就狱致礼,表为河东从事。寻以言不行,归养洛中。襄州节度使嗣曹王皋致礼
延辟,署从事,奏兼殿中侍御史。入为吏部员外郎。
徐州张建封卒,其子愔为将校所迫,俾领军务。诏择临难不慑者,即其军以
谕之,遂命鄘为徐州宣慰使。鄘直抵其军,召将士,传朝旨,陈祸福,脱监军使
桎梏,令复其位。凶党不敢犯。及愔上表称兵马留后,鄘以为非诏令所加,不宜
称号,立使削去,方受其表。迁吏部郎中。
顺宗登极,拜御史中丞,迁京兆尹、尚书右丞。元和初,以京师多盗,复选
为京兆尹,擒奸禁暴,威望甚著。寻拜检校礼部尚书、凤翔尹、凤翔陇右节度使。
是镇承前命帅,多用武将,有“神策行营”之号。初受命,必诣军修谒。鄘既受
命,表陈其不可,诏遂去“神策行营”字,但为凤翔陇右节度。未几,迁镇太原,
入为刑部尚书、兼御史大夫、诸道盐铁转运使。
五年冬,出为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淮南节度使。鄘前在两镇,皆以刚严操下,
遽变旧制,人情不安,故未几即改去。至淮南数岁,就加检校左仆射,政严事理,
府廪充积。
及王师征淮夷,郓寇李师道表里相援。鄘发楚、寿等州二万余兵,分压贼
境,日费甚广,未尝请于有司。时宪宗以兵兴,国用不足,命盐铁副使程异乘驿
谕江淮诸道,俾助军用。鄘以境内富实,乃大籍府库,一年所蓄之外,咸贡于朝
廷。诸道以鄘为倡首,悉索以献,自此王师无匮乏之忧。
先是,吐突承璀监淮南军,贵宠莫贰。鄘亦以刚严素著,而差相敬惮,未尝
稍失。承璀归,遂引以为相。十二年,征拜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鄘出入显重,
素不以公辅自许,年侵势过,颇安外镇。登祖筵,闻乐而泣下,曰:“宰相之任,
非吾所长也。”行颇缓,至京师,又辞疾归第。既未朝谒,亦不领政事,竟以疾
辞,改授户部尚书。俄换检校左仆射,兼太子宾客,分司东都。寻以太子少傅致
仕。元和十五年八月卒,赠太子太保,谥曰肃。
鄘强直无私饰,与杨凭、穆质、许孟容、王仲舒友善,皆任气自负。然鄘当
官严重,为吏以峻法立操,所至称理,而刚决少恩。镇扬州七年,令行禁止。擒
擿生杀,一委军吏,参佐束手,居人颇陷非法,物议以此少之。子柱,官至浙东
观察使。
柱子磎,字景望,博学多通,文章秀绝。大中十三年,一举登进士第。归
仁晦镇大梁,穆仁裕镇河阳,自监察、殿中相次奏为从事。入为尚书水部员外郎,
累迁吏部郎中,兼史馆修撰,拜翰林学士、中书舍人。广明中,分司洛下。遇巢、
让之乱,逃于河桥。光启中,避乱淮海,有伪襄王诏命,磎皆不从。
王铎镇滑台,杖策诣之。铎表荐于朝。昭宗雅重之,复召入翰林为学士,拜
户部侍郎,迁礼部尚书。
景福二年十月,与韦昭度并命中书门下平章事。宣制日,水部郎中、知制诰
刘崇鲁掠其麻哭之,奏云:“李磎奸邪,挟附权幸,以忝学士,不合为相。”
时宰臣崔昭纬与昭度及磎素不相协,密遣崇鲁沮之也,乃左授太子少师。磎
因上十章及《纳谏论》三篇自雪,且数崇鲁之恶。议者重其才而鄙其讼。昭宗素
爱其才,而急于大用。至乾宁初,又上第十一表,乃复命为相。数月,与昭度同
为王行瑜等所杀。
磎自在台省,聚书至多,手不释卷,时人号曰“李书楼”。所撰文章及注
解书传之阙疑,仅百余卷,经乱悉亡。王行瑜死,德音昭雪,赠司徒,谥曰文。
子沇,字东济,有俊才。与父同日遇害,诏赠礼部员外郎。
辛秘,陇西人。少嗜学。贞元年中,累登《五经》、《开元礼》科,选授华
原尉,判入高等,调补长安尉。高郢为太常卿,嘉其礼学,奏授太常博士。迁祠
部、兵部员外郎,仍兼博士。山陵及郊丘二礼仪使,皆署为判官。当时推其达礼。
元和初,拜湖州刺史。未几,属李锜命,将收支郡,遂令大将监守五郡。苏
常杭睦四州刺史,或以战败,或被拘执。贼党以秘儒者,甚易之。秘密遣衙门将
丘知二勒兵数百人,候贼将动,逆战大破之。知二中流矢坠马,起而复战,斩其
将,焚其营,一州遂安。贼平,以功赐金紫,由是佥以秘材堪将帅。
及太原节度范希朝领全师出讨王承宗,征秘为河东行军司马,委以留务。寻
召拜左司郎中,出为汝州刺史。
九年,征拜谏议大夫,改常州刺史,选为河南尹。莅职修政,有可称者。
十二年,拜检校工部尚书,代郗士美为潞州大都督府长史、御史大夫,充昭
义军节度、泽潞磁洺邢等州观察使。是时以再讨王承宗,泽潞压境,凋费尤甚。
朝议以兵革之后,思能完复者,遂以命秘。凡四岁,府库积钱七十万贯,餱粮
器械称是。
及归,道病,先自为墓志。将殁,又为书一通,命缄致几上。其家发之,皆
送终遵俭之旨。久历重任,无丰财厚产,为时所称。元和十五年十二月卒,年六
十四。赠左仆射,谥曰昭。
马摠,字会元,扶风人。少孤贫好学。性刚直,不妄交游。贞元中,姚南
仲镇滑台,辟为从事。南仲与监军使不叶,监军诬奏南仲不法。及罢免,摠坐
贬泉州别驾,监军入掌枢密。福建观察使柳冕希旨欲杀摠,从事穆赞鞫摠,
赞称无罪,摠方免死。后量移恩王傅。
元和初,迁虔州刺史。四年,兼御史中丞,充岭南都护、本管经略使。摠
敦儒学,长于政术。在南海累年,清廉不挠,夷獠便之。于汉所立铜柱之处,以
铜一千五百斤特铸二柱,刻书唐德,以继伏波之迹。以绥蛮功,就加金紫。
八年,转桂州刺史、桂管经略观察使,入为刑部侍郎。裴度宣慰淮西,奏为
制置副使。吴元济诛,度留摠蔡州,知彰义军留后。寻检校工部尚书、蔡州刺
史、兼御史大夫,充淮西节度使。摠以申、光、蔡等州久陷贼寇,人不知法,
威刑劝导,咸令率化。奏改彰义军曰淮西,贼之伪迹,一皆削荡。
十三年,转许州刺史、忠武军节度、陈许溵等州观察处置等使。明年,改
华州刺史、潼关防御、镇国军等使。
十四年,迁检校刑部尚书、郓州刺史、天平军节度、郓曹濮等州观察等使,
就加检校尚书左仆射。入为户部尚书。长庆三年卒,赠右仆射。
摠理道素优,军政多暇,公务之余,手不释卷。所著《奏议集》、《年历》、
《通历》、《子钞》等书百余卷,行于世。
韦弘景,京兆人,后周逍遥公敻之后。祖嗣立,终宣州司户。父尧,终洋州
兴道令。弘景贞元中始举进士,为汴州、浙东从事。
元和三年,拜左拾遗,充集贤殿学士,转左补阙。寻召入翰林为学士。普润
镇使苏光荣为泾原节度使,弘景草麻,漏叙光荣之功,罢学士,改司门员外郎,
转吏部员外、左司郎中,改吏部度支郎中。张仲方贬李吉甫谥,上怒,贬仲方。
弘景坐与仲方善,出为绵州刺史。宰相李夷简出镇淮南,奏为副使,赐以金紫。
入为京兆少尹,迁给事中。
刘士泾以驸马交通邪幸,穆宗用为太仆卿。弘景与给事薛存庆封还诏书,谕
士泾曰:“伏以司仆正卿,位居九列。在周之命,伯冏其人,所以惟月膺名,象
河称重。汉朝亦以石庆之谨愿,陈万年之行洁,皆践斯职,谓之大僚。今士泾戚
里常人,班叙散秩,以父任将帅,家富赀财,声名不在于士林,行义无闻于朝野,
忽长卿寺,有渎官常。以亲则人物未贤,以勋则宠待常厚,今叨显任,诚谓谬官。
《传》曰:‘惟名与器,不可假人。’盖士泾之谓。臣等职司违失,实在守官。
其刘士泾新除太仆卿敕,未敢行下。”穆宗遣宰臣宣谕,弘景等固执如前。宰臣
不得已,改卫尉少卿。穆宗复遣谕弘景曰:“士泾父昌有边功,士泾为少列十余
年,又尚云安公主,宜有加恩。朕思赏劳睦亲之意,竟行前命。”穆宗怒,乃令
弘景使安南、邕、容宣慰,时认翕然推重。
时萧俛以清直在位,弘景议论,常所辅助。迁刑部侍郎,转吏部侍郎,铨
综平允,权邪惮其严劲,不敢干以非道。掌选二岁,改陕虢观察使。岁满,征拜
尚书左丞,驳吏部授官不当者六十人。弘景素以鲠亮称,及居纲辖之地,郎吏望
风修整。会吏部员外郎杨虞卿以公事为下吏所讪,狱未能辨,诏下弘景与宪司就
尚书省详谳。虞卿多朋游,人多向附之。弘景素所不悦,时已请告在第,及准诏
就召,以公服来谒。弘景谓之曰:“有敕推公。”虞卿失容自退。转礼部尚书,
充东都留守,判东都尚书省事。缮完宫室,至今赖之。
太和五年五月卒,年六十六,赠尚书左仆射。弘景历官行事,始终以直道自
立,议论操持,无所阿附,当时风教,尤为倚赖。自长庆已来,目为名卿。
王彦威,太原人。世儒家,少孤贫苦学,尤通《三礼》。无由自达,元和中
游京师,求为太常散吏。卿知其书生,补充检讨官。彦威于礼阁掇拾自隋已来朝
廷沿革、吉凶五礼,以类区分,成三十卷献之,号曰《元和新礼》,由是知名,
特授太常博士。
宪宗晏驾,未定谥。淮南节度使李夷简以宪宗功高列圣,宜特称祖,穆宗下
礼官议。彦威奏曰:“据礼经,三代之制,始封之君,谓之太祖。太祖之外,又
祖有功而宗有德,故夏后氏祖颛顼而宗禹,殷人祖契而宗汤,周人郊祀后稷,祖
文王而宗武王。自东汉魏晋,渐违经意,沿革不一。子孙以推美为先,自始祖已
下并有建祖之制。盖非典训,不可法也。国朝祖宗制度,本于《周礼》,以景皇
帝为太祖,又祖神尧而宗太宗。自高宗已降,但称宗。谓之尊名,可为成法。不
然,则太宗造有区夏,理致升平;玄宗扫清内难,翊戴圣父;肃宗龙飞灵武,收
复两都,此者应天顺人,拨乱返正,至于庙号,亦但称宗。谨按经义,祖者始也,
宗者尊也,故《传》曰:‘始封必为祖。’《书》曰:‘德高可宗,故号高宗。’
今宜本三代之定制,去魏、晋之乱法,守贞观、开元之宪章,而拟议大名,垂以
为训。大行庙号,宜称宗。”制从之。
故事,祔庙之礼,先告于太极殿,然后奉神主赴太庙。祔礼毕,不再告于太
极殿。时宪宗祔庙礼毕,执政详旧典,令有司再告祔享礼毕于太极殿。彦威执议
以为不可,执政怒。会宗正寺进祝版,误以宪宗为睿宗。执政衔其强,奏祝版参
差,博士之罪,彦威坐削一阶,夺两季俸。彦威殊不低回,每议礼事,守正不阿
附,君子称之。累转司封员外郎中。弘文馆旧不置学士,文宗特置一员以待彦威。
寻使魏博宣慰,特赐金紫。五年,迁谏议大夫。朝廷自诛李师道,收复淄青十二
州,未定户籍。乃命彦威充十二州勘定两税使。朝法振举,人不以为烦。以本官
兼史馆修撰。
彦威通悉典故,宿儒硕学皆让之。时以仆射上事仪注,前后不定,中丞李汉
奏定,朝议未以为允。中书门下奏请依元和七年已前仪注,左右仆射上日,请受
诸司四品六品丞郎已下拜。彦威奏论曰:“臣谨按《开元礼》:凡受册官,并与
卑官答拜。国朝官品,令三师三公正一品,尚书令正二品,并是册拜授官。上之
日,亦无受朝官再拜之文。仆射班次三公,又是尚书令副贰之职,虽端揆之重,
有异百寮,然与群官比肩事主。《礼》曰‘非其臣即答拜之’。又曰‘大夫之臣
不稽首’。非尊家臣,以避君也。即仆射上日受常参官拜,事颇非仪。况元和七
年已经奏议,酌为定制,编在国章。近年上仪,又有受拜之礼,礼文乍变,物论
未安,请依元和七年敕为定。”时李程为左仆射,宰执难于改革,虽不从其议,
论者称之。
兴平县人上官兴,因醉杀人亡窜,吏执其父下狱,兴自首请罪,以出其父。
京兆尹杜悰、御史中丞宇文鼎,以其首罪免父,有光孝义,请减死配流。彦威与
谏官上言曰:“杀人者死,百王共守。若许杀人不死,是教杀人。兴虽免父,不
合减死。”诏竟许决流。彦威诣中书投宰相面论,语讦气盛。执政怒,左授河南
少尹。未几,改司农卿。李宗闵重之。既秉政,授青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充平
卢军节度、淄青等观察使。开成元年,召拜户部侍郎,寻判度支。
彦威儒学虽优,亦勤吏事,然货泉之柄,素非所长,性既刚讦,自恃有余。
尝紫宸廷奏曰:“臣自计司按见管钱谷文簿,皆量入以为出,使经费必足,无所
刻削。且百口之家,犹有岁蓄,而军用钱物,一切通用,悉随色额占定,终岁支
给,无毫厘之差。倘臣一旦愚迷,欲自欺窃,亦不可得也。”名曰《度支占额图》。
既而又进《供军图》曰:“起至德、乾元之际,迄于永贞、元和之初,天下有观
察者十,节度二十有九,防御者四,经略者三。掎角之师,犬牙相制,大都通邑,
无不有兵,都计中外各额,至八十余万。长庆户口凡三百三十五万,而兵额约九
十九万,通计三户资一兵。今计天下租赋,一岁所入,总不过三千五百余万,而
上供之数三之一焉。三万之中,二给衣赐。自留州留使兵士衣赐之外,其余四十
万众,仰给度支。伏以时逢理安,运属神圣,然而兵不可弭,食哉惟时。忧勤之
端,兵食是切。臣谬司邦计,虔奉睿图,辄纂事功,庶裨圣览。”又纂集国初已
来至贞元帝代功臣,如《左氏传》体叙事,号曰《唐典》,进之。
彦威既掌利权,心希大用。时内官仇士良、鱼弘志禁中用事。先是左右神策
军多以所赐衣物于度支中估,判使多曲从,厚给其价。开成初,有诏禁止,然趋
利者犹希意从其请托。至是,彦威大结私恩,凡内官请托,无不如意,物议鄙其
躁妄。复修王播旧事,贡奉羡余,殆无虚日。会边军上诉衣赐不时,兼之朽故。
宰臣恶其所为,令摄度支人吏付台推讯。彦威略不介怀,入司视事。及人吏受罚,
左授卫尉卿,停务,方还私第。
三年七月,检校礼部尚书,代殷侑为许州刺史,充忠武军节度、陈许溵观
察等使。会昌中,入为兵部侍郎,历方镇,检校兵部尚书。卒,赠仆射,谥曰靖。
史臣曰:世以治军戎,决权变,非儒者之事。而王翃、郗士美释衤逢掖之儒
衣,奋将军之旗鼓,俾士赴汤火,威振藩篱,何其壮也!所谓非秦无人,吾谋适
不用也。二子遭遇英主,伸其效用,宜哉!李建侯不屈于贼庭,马会元见伸于贝
锦,临危挺操,所谓贞臣,将相之荣,固其宜矣。辛潞州之特达,韦仆射之峻整,
王尚书之果敢,皆一时之伟器也。若以道自牧,求福不回,即能臣也。而彦威欲
为巧宦,不亦疏乎?
赞曰:见危致命,临难不恐。士美、建侯,仁者之勇。弘景陆离,驳正黄扉。
贪名丧道,狂哉彦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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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16 | 显示全部楼层
○武元衡(从父弟儒衡) 郑余庆(子瀚 瀚子允谟 茂休 处诲 从谠)
韦贯之(兄绶 弟纁 子澳)

武元衡,字伯苍,河南缑氏人。曾祖载德,天后从父弟,官至湖州刺史。祖
平一,善属文,终考功员外郎、修文馆学士,事在《逸人传》。父就,殿中侍御
史,以元衡贵,追赠吏部侍郎。元衡进士登第,累辟使府,至监察御史。后为华
原县令。时畿辅有镇军督将恃恩矜功者,多挠吏民。元衡苦之,乃称病去官。放
情事外,沉浮宴咏者久之。德宗知其才,召授比部员外郎。一岁,迁左司郎中。
时以详整称重。
贞元二十年,迁御史中丞。尝因延英对罢,德宗目送之,指示左右曰:“元
衡真宰相器也。”
顺宗即位,以病不亲政事。王叔文等使其党以权利诱元衡,元衡拒之。时奉
德宗山陵,元衡为仪仗使。监察御史刘禹锡,叔文之党也,求充仪仗判官。元衡
不与,其党滋不悦。数日,罢元衡为右庶子。宪宗即位,始册为皇太子,元衡赞
引,因识之。及登极,复拜御史中丞。持平无私,纲条悉举,人甚称重。寻迁户
部侍郎。元和二年正月,拜门下侍郎、平章事,赐金紫,兼判户部事。上为太子
时,知其进退守正,及是用为宰相,甚礼信之。
初,浙西节度李锜请入觐,乃拜为右仆射,令入朝。既而又称疾,请至岁暮。
上问宰臣,郑絪请如锜奏。元衡曰:“不可。且锜自请入朝,诏既许之,即又称
疾,是可否在锜。今陛下新临大宝,天下属耳目,若使奸臣得遂其私,则威令从
兹去矣。”上以为然,遽追之。锜果计穷而反。
先是,高崇文平蜀,因授以节度使。崇文理军有法,而不知州县之政。上难
其代者,乃以元衡代崇文,拜检校吏部尚书,兼门下侍郎、平章事,充剑南西川
节度使。将行,上御安福门以临慰之。高崇文既发成都,尽载其军资、金帛、帟
幕、伎乐、工巧以行。元衡至,则庶事节约,务以便人。比三年,公私稍济。抚
蛮夷,约束明具,不辄生事。重慎端谨,虽淡于接物,而开府极一时之选。八年,
征还。至骆谷,重拜门下侍郎、平章事。
时李吉甫、李绛情不相叶,各以事理曲直于上前。元衡居中,无所违附,上
称为长者。及吉甫卒,上方讨淮、蔡,悉以机务委之。时王承宗遣使奏事,请赦
吴元济。请事于宰相,辞礼悖慢,元衡叱之。承宗因飞章诋元衡,咎怨颇结。元
衡宅在静安里,十年六月三日,将朝,出里东门,有暗中叱使灭烛者,导骑诃之,
贼射之,中肩。又有匿树阴突出者,以棓击元衡左股。其徒驭已为贼所格奔逸,
贼乃持元衡马,东南行十余步害之,批其颅骨怀去。及众呼偕至,持火照之,见
元衡已踣于血中,即元衡宅东北隅墙之外。时夜漏未尽,陌上多朝骑及行人,铺
卒连呼十余里,皆云贼杀宰相,声达朝堂,百官恟々,未知死者谁也。须臾,
元衡马走至,遇人始辨之。既明,仗至紫宸门,有司以元衡遇害闻。上震惊,却
朝而坐延英,召见宰相。惋恸者久之,为之再不食。册赠司徒,赠赙布帛五百匹、
粟四百硕,辍朝五日,谥曰忠愍。
元衡工五言诗,好事者传之,往往被于管弦。
初,八年,元衡自蜀再辅政,时太白犯上相,历执法。占者言:“今之三相
皆不利,始轻末重。”月余,李绛以足疾免。明年十月,李吉甫以暴疾卒。至是,
元衡为盗所害,年五十八。始元衡与吉甫齐年,又同日为宰相。及出镇,分领扬、
益。及吉甫再入,元衡亦还。吉甫先一年以元衡生月卒,元衡后一年以吉甫生月
卒。吉凶之数,若符会焉。先是,长安谣曰“打麦麦打三三三”,既而旋其袖曰
“舞了也”。解者谓:“打麦”者,打麦时也;“麦打”者,盖谓暗中突击也;
“三三三”,谓六月三日也;“舞了也”,谓元衡之卒也。自是京师大恐,城门
加卫兵,察其出入,物色伺之。其伟状异制、燕赵之音者,多执讯之。元衡从父
弟儒衡。
儒衡,字庭硕。才度俊伟,气直貌庄,言不妄发,与人交友,终始不渝。相
国郑余庆不事华洁,后进趋其门者多垢衣败服,以望其知。而儒衡谒见,未尝辄
易所好,但与之正言直论,余庆因亦重之。宪宗以元衡横死王事,尝嗟惜之,故
待儒衡甚厚。累迁户部郎中。十二年,权知谏议大夫事,寻兼知制诰。皇甫镈以
宰相领度支,剥下以媚上,无敢言其罪者。儒衡上疏论列,镈密诉其事,帝曰:
“勿以儒衡上疏,卿将报怨耶!”镈不复敢言。
儒衡气岸高雅,论事有风彩,群邪恶之。尤为宰相令狐楚所忌。元和末年,
垂将大用,楚畏其明俊,欲以计沮之,以离其宠。有狄兼谟者,梁公仁杰之后,
时为襄阳从事。楚乃自草制词,召狄兼谟为拾遗,曰:“朕听政余暇,躬览国书,
知奸臣擅权之由,见母后窃位之事。我国家神器大宝,将遂传于他人。洪惟昊穹,
降鉴储祉,诞生仁杰,保佑中宗,使绝维更张,明辟乃复。宜福胄胤,与国无穷。”
及兼谟制出,儒衡泣诉于御前,言其祖平一在天后朝辞荣终老,当时不以为累。
宪宗再三抚慰之。自是薄楚之为人。然儒衡守道不回,嫉恶太甚,终不至大任。
寻正拜中书舍人。时元稹依倚内官,得知制诰,儒衡深鄙之。会食瓜阁下,蝇集
于上,儒衡以扇挥之曰:“适从何处来,而遽集于此?”同僚失色,儒衡意气自
若。迁礼部侍郎。长庆四年卒,年五十六。
郑余庆,字居业,荥阳人。祖长裕,官至国子司业,终颍川太守。长裕弟少
微,为中书舍人、刑部侍郎。兄弟有名于当时。父慈,与元德秀友善,官至太子
舍人。
余庆少勤学,善属文。大历中举进士。建中末,山南节度使严震辟为从事,
累官殿中侍御史,丁父忧罢。贞元初入朝,历左司、兵部员外郎,库部郎中。八
年,选为翰林学士。
十三年六月,迁工部侍郎,知吏部选事。时有玄法寺僧法凑为寺众所?,万
年县尉卢伯达断还俗,后又复为僧,伯达上表论之。诏中丞宇文邈、刑部侍郎张
彧、大理卿郑云逵等三司,与功德使判官诸葛述同按鞫。时议述胥吏,不合与宪
臣等同入省按事。余庆上疏论列,当时翕然称重。
十四年,拜中书侍郎、平章事。余庆通究《六经》深旨,奏对之际,多以古
义傅之。与度支使于<丕页>素善,每奏事余庆皆议可之。未几,<丕页>以罪贬。
时又岁旱人饥,德宗与宰臣议,将赈给禁卫六军。事未行,为中书吏所泄,余庆
贬郴州司马,凡六载。顺宗登极,征拜尚书左丞。
宪宗嗣位之月,又擢守本官、平章事。未几,属夏州将杨惠琳阻命,宰臣等
论奏,多议兵事。余庆复以古义上言,夏州军士皆仰给县官,又有“介马万蹄”
之语。时议以余庆虽好古博雅而未适时。有主书滑涣,久司中书簿籍,与内官典
枢密刘光琦情通。宰相议事,与光琦异同者,令涣达意,未尝不遂所欲。宰相杜
佑、郑絪皆姑息之。议者云佑私呼为滑八,四方书币赀货,充集其门,弟泳官至
刺史。及余庆再入中书,与同僚集议。涣指陈是非,余庆怒其僣,叱之。寻而余
庆罢相,为太子宾客。其年八月,涣赃污发,赐死。上浸闻余庆叱涣事,甚重之,
乃改为国子祭酒,寻拜河南尹。三年,检校兵部尚书,兼东都留守。六年四月,
正拜兵部尚书。
余庆再为相,罢免皆非大过,尤以清俭为时所称。洎中外践更,郁为耆德,
朝廷得失,言成准的。时京兆尹元义方、户部侍郎判度支卢坦,皆以勋官前任至
三品,据令合立门戟,各请戟立于其第。时义方以加上柱国、坦以前任宣州观察
使请戟。近代立戟者,率有银青阶,而义方只据勋官,有司不详覆而给之,议者
非之,台司将劾而未果。会余庆自东都来,发论大以为不可。由是,台司移牒诘
礼部,左司郎中陆则、礼部员外崔备皆罚俸,夺元、卢之门戟。
余庆受诏撰《惠昭太子哀册》,其辞甚工。有医工崔环,自淮南小将为黄州
司马。敕至南省,余庆执之封还,以为诸道散将无故授正员五品官,是开侥幸之
路,且无阙可供。言或过理,由是稍忤时权,改太子少傅,兼判太常卿事。初德
宗自山南还宫,关辅有怀光、吐蕃之虞,都下惊忧,遂诏太常集乐去大鼓。至是,
余庆始奏复用大鼓。
九年,拜检校右仆射,兼兴元尹,充山南西道节度观察使,三岁受代。
十二年,除太子少师。寻以年及悬车,请致仕,诏不许。时累有恩赦叙阶,
及天子亲谒郊庙,行事官等皆得以恩授三品五品,不复计考,其使府宾吏,又以
军功借赐命服而后入拜者十八九。由是,在朝衣绿者甚少,郎官谏官有被紫垂金
者。又丞郎中谢洎郎官出使,多赐章服,以示加恩。于是宠章尤滥,当时不以服
章为贵,遂诏余庆详格令,立制条,奏以闻。
十三年,拜尚书左仆射。自兵兴以来,处左右端揆之位者多非其人,及余庆
以名臣居之,人情美洽。宪宗以余庆谙练典章,朝廷礼乐制度有乖故事,专委余
庆参酌施行,遂用为详定使。余庆复奏刑部侍郎韩愈、礼部侍郎李程为副使,左
司郎中崔郾、吏部郎中陈珮、刑部员外郎杨嗣复、礼部员外郎庾敬休,并充详定
判官。朝廷仪制、吉凶五礼,咸有损益焉。改凤翔尹、凤翔陇节度使。
十四年,兼太子少师、检校司空,封荥阳郡公,兼判国子祭酒事。以太学荒
毁日久,生徒不振,奏率文官俸给修两京国子监。
及穆宗登极,以师傅之旧,进位检校司徒,优礼甚至。元和十五年十一月卒,
诏曰:“故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徒、兼太子少师、上柱国、荥阳郡开国公、食
邑二千户郑余庆,始以衣冠礼乐,行于山东,余力文章,遂成志学。出入清近,
盈五十年。再秉台衡,屡分戎律。凡所要职,无不践更。贵而能贫,卑以自牧。
謇谔闻于台阁,柔睦化于闺门。受命有考父之恭,待士比公孙之广。焚书逸礼,
尽可口传;古史旧章,如因心匠。朕方咨禀,庶罔昏逾。神将祝予,痛悼何及!
乞言既阻,赗礼宜优,可赠太保。”时年七十五,谥曰贞。
余庆砥名砺行,不失儒者之道;清俭率素,终始不渝。四朝居将相之任,出
入垂五十年,禄赐所得,分给亲党,其家颇类寒素。自至德已来,方镇除授,必
遣中使领旌节就第宣赐,皆厚以金帛遣之。求媚者唯恐其数不广,故王人一来,
有获钱数百万者。余庆每受方任,天子必诫其使曰:“余庆家贫,不得妄有求取。”
专欲振起儒教,后生谒见者,率以经学讽之。而周其所急,理家理身,极其俭薄。
及修官政,则喜开广。镇岐下一岁,戎事可观。又创立儒宫以来,学者虽行己可
学,而往往近于沽激,故当时议者不全德许之。上以家素清贫,不办丧事,宜令
所司特给一月俸料,以充赙赠,用示哀荣。有文集、表疏、碑志、诗赋共五十卷
行于世。
兄承庆,官不显。弟膺甫,官至主客员外郎中、楚怀郑三州刺史。次弟具瞻、
羽客、时然,皆官至县令宾佐。余庆子瀚。
翰本名涵,以文宗藩邸时名同,改名瀚。贞元十年举进士。以父谪官,累年
不任。自秘书省校书郎迁洛阳尉,充集贤院修撰。改长安尉、集贤校理。转太常
寺主簿,职仍故。迁太常博士,改右补阙。献疏切直,人为危之。及余庆入朝,
宪宗谓余庆曰:“卿之令子,朕之直臣,可更相贺。”遂迁起居舍人,改考功员
外郎。刺史有驱迫人吏上言政绩,请刊石纪政者,瀚探得其情,条责廉使,巧迹
遂露,人服其敏识。时余庆为仆射,请改省郎。乃换国子博士、史馆修撰。丁母
忧,除丧,拜考功郎中。复丁内艰,终制,退居汜上。长庆中,征为司封郎中、
史馆修撰,累迁中书舍人。
文宗登极,擢为翰林侍讲学士。上命撰《经史要录》二十卷。书成,上喜其
精博,因摘所上书语类。上亲自发问,瀚应对无滞,锡以金紫。太和二年,迁礼
部侍郎。典贡举二年,选拔造秀,时号得人。转兵部侍郎,改吏部,出为河南尹,
皆著能名。入为左丞,旋拜刑部尚书,兼判左丞事。出为山南西道节度观察使,
检校户部尚书、兴元尹、兼御史大夫。余庆之镇兴元,创立儒宫,开设学馆,至
瀚之来,复继前美。开成四年闰正月,以户部尚书征。诏下之日,卒于兴元,年
六十四,赠右仆射,谥曰宣。有文集、制诰共三十卷,行于世。浣四子:允谟、
茂谌、处诲、从谠。
允谟,以荫累官台省,历蜀、彭、濠、晋四州刺史,位终太子右庶子。
茂谌,避国讳改茂休,开成二年登进士第,四迁太常博士、兵部员外郎、吏
部郎中、绛州刺史,位终秘书监。
处诲,字延美,于昆仲间文章拔秀,早为士友所推。太和八年登进士第。释
褐秘府,转监察、拾遗、尚书郎、给事中。累迁工部、刑部侍郎,出为越州刺史、
浙东观察使、检校刑部尚书、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观察等使,卒于汴。处诲族
父朗。初朗为定州节度使时,处诲为工部侍郎,因早朝假寐于待漏院,忽梦己为
浙东观察使,经过汴州,而朗为汴帅,留连饮饯,仰视屋栋,饰以黄土,宾从皆
所识。明年,朗果自定州镇宣武,辟韦重掌书记。重将行,处诲告以所梦。明年,
处诲转刑部侍郎。其年秋,授浙东观察使。行及潼关,朗遣从事迎劳,仍致手书,
令先疏所梦。比至汴,宴于清暑亭,宾佐悉符梦中。朗仰视屋栋曰:“此亦黄土
也。”四座感叹移时。后五年,朗卒,处诲继为汴州节度使,乃赋诗一章,刻于
厅事,以尽思朗之悲。处诲方雅好古,且勤于著述,撰集至多。为校书郎时,撰
次《明皇杂录》三篇,行于世。
从谠,字正求,会昌二年登进士第,释褐秘书省校书郎,历拾遗、补阙、尚
书郎、知制诰。故相令狐?、魏扶,皆父贡举门生,为之延誉,寻迁中书舍人。
咸通三年,知贡举,拜礼部侍郎,转刑部,改吏部侍郎。典选平允,时无屈人。
垂将作辅,以权臣请托不行,改检校刑部尚书、太原尹、北都留守、河东节度观
察等使。逾年,乞还,不允,改检校兵部尚书、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观察等使。
期年报政,美声流闻。当途者惧其大用,改广州刺史、岭南节度使。
五管为南诏蛮所扰,天下征兵,时有庞勋之乱,不暇边事。从谠在镇,北兵
寡弱,夷獠棼然,乃择其土豪,授之右职,御侮扞城,皆得其效。虽郡邑屡陷,
而交、广晏然。俄而懿宗厌代,从谠以久在番禺,不乐风土,思归恋阙,形于赋
咏,累上章求为分司散秩。僖宗征还,用为刑部尚书。寻以本官同平章事。
乾符中,盗起河南,天下骚动。阴山府沙陀都督李国昌部族方强,虎视北边。
属灵州防御使段文楚军储不继,郡兵乏食,乃密引沙陀部攻城,杀文楚,遂据振
武军云、朔等州。又令其子克章、克用大合诸部,南侵忻、代。前帅窦瀚、李侃、
李蔚相继以重臣镇并部,皆不能遏。俄而康传圭为三军所杀,军士益骄,矜功责
赏,劝为噪聚。加以河南、河北七道兵帅,云合都下,人不聊生,沙陀连陷城邑,
朝廷难于择帅。僖宗欲以宰臣临制之,诏曰:“开府仪同三司、门下侍郎、兼兵
部尚书、充太清宫使、弘文馆大学士、延资库使、上柱国、荥阳郡开国公、食邑
二千户郑从谠:自处钧衡,屡来麟凤,才高应变,动必研机。朕以北门兴王故地,
以尔尝施惠化,尚有去思。方当用武之时,暂辍调元之职,伫歼凶丑,副我忧勤。
可检校司空、司平章事、太原尹、北都留守、河东节度,兼行营招讨等使。”制
下,许自择参佐。乃奏长安令王调为副使,兵部员外郎、史馆修撰刘崇龟为节度
判官,前司勋员外郎、史馆修撰赵崇为观察判官,前进士刘崇鲁充推官,前左拾
遗李渥充掌书记,前长安尉崔泽充支使。开幕之盛,冠于一时。时中朝瞻望者,
目太原为“小朝廷”,言名人之多也。时新承军乱之后,杀掠攻剽,无日无之。
从谠貌温而气劲,沉机善断,奸无遁情。凡凶谋盗发,无不落其彀中,以是
群豪惕息。旧府城都虞候张彦球者,前帅令率兵三千逐沙陀于百井,中路而还,
纵兵破钥,杀故帅康传圭。及从谠至,搜索其魁诛之。知彦球意善,有方略,召
之开喻,坦然无疑,悉以兵柄委之。
广明初,李钧、李涿继率本道之师出雁门,为沙陀所败。十二月,黄巢犯长
安,僖宗出幸。传诏谓从谠曰:“卿志安封域,权总戎麾,夷夏具瞻,社稷全赖。
今月五日,草贼黄巢奔冲;十六日,驻跸梁、汉。上惭九庙,下愧万方。藩阃乍
闻,痛愤应切。专差供奉官刘全及往彼慰喻。卿宜差点本道兵士,酌量多少,付
北面副招讨使诸葛爽,俾令入援。”从谠承诏雪涕,团结戎伍,遣牙将论安、后
院军使朱玫率步骑五千,从诸葛爽入关赴难。时中和元年五月也。
论安军次离石。是月,沙陀李克用军奄至,营于汾东,称奉诏赴难入关。从
谠具廪饩犒劳,信宿不发。克用傅城而呼曰:“本军将南下,欲与相公面言。”
从谠登城谓之曰:“仆射父子,咸通以来,旧激忠义,血战为国,天下之人受赐。
老夫历事累朝,位忝将相,今日群盗扰攘,舆驾奔播,荡覆神州,不能荷戈讨贼,
以酬圣奖,老夫之罪也。然多难图勋,是仆射立功立事之时也。所恨受命守藩,
不敢辱命,无以仰陪戎棨。若仆射终以君亲为念,破贼之后,车驾还宫,却得待
罪阙庭,是所愿也。唯仆射自爱。”克用拜谢而去。然杂虏不戢,肆掠近甸。从
谠遣大将王蟾、薛威出师追击之。翌日,契苾部救兵至,沙陀大败而还。
初,论安率师入关,至阴地,以数百卒擅归,从谠集诸部校斩之于鞠场,并
以兵众付朱玫赴难。时郑畋亦以宰相镇凤翔,与从谠宗人,同年登进士。畋亦举
兵岐下,以遏贼巢。广明首唱仗义,断贼首尾,逆徒名为“二郑”。国威复振,
二儒帅之功也。
二年十一月,代北监军使陈景思奉诏赦沙陀部,许讨贼自赎。由是沙陀五部
数万人南下,不敢蹈境。乃自岚、石沿河而南,唯李克用以数百骑临城叙别。从
谠遗之名马、器币而诀。三年,克用破贼立功,授河东节度代从谠。还至榆次,
遣使致礼,谓从谠曰:“予家尊在雁门,且还觐省。相公徐治行装,勿遽首途。”
从谠承诏,即日牒监军使周从寓请知兵马留后事。书记刘崇鲁知观察留后事,戒
之曰:“俟面李公,按籍而还。”
五月十五日,从谠离太原。时京城虽复,车驾未还,道途多寇。行次绛州,
唐彦谦为刺史,留驻数月。冬,诏使追赴行在,复辅政,历司空、司徒,正拜侍
中。光启末,固辞机务,以疾还第。卒。有司谥曰文忠。
从谠知人善任,性不骄矜,故所至有声绩。在太原时,大将张彦球强杰难制,
前后帅守以疑间贻衅,故军旅不宁。及从谠抚封四年,知其才用可委,开怀任遇,
得其死力。故抗虏全城,多彦球之效也。累奏为行军司马。及再秉政,用为金吾
将军,累郡刺史。在绛州时,彦谦判官陆扆嗜学有才思,寓于郡斋,日与之谈宴,
无间先后。乃称之于朝,位至清显。在汴时,以兄处诲尝为镇帅,殁于是郡,讫
一政受代,不于公署举乐,其友悌知礼,操履如此。国之名臣,文忠有焉。
韦贯之,本名纯,以宪宗庙讳,遂以字称。八代祖敻,仕周,号逍遥公。父
肇,官至吏部侍郎,有重名于时。贯之即其第二子。少举进士。贞元初,登贤良
科,授校书郎。秩满,从调判入等,再转长安县丞。
德宗末年,京兆尹李实权移宰相,言其可否,必数日而诏行。人有以贯之名
荐于实者,答曰:“是其人居与吾同里,亟闻其贤,但吾得识其面而进于上。”
举笏示说者曰:“实已记其名氏矣。”说者喜,骤以其语告于贯之,且曰:“子
今日诣实而明日受贺矣。”贯之唯唯,数岁终不往,然是后竟不迁。
永贞中,始除监察御史。上书举季弟纁自代,时议不以为私。转右补阙,而
纁代为监察。元和元年,杜从郁为左补阙,贯之与崔群奏论,寻降为左拾遗。又
论遗、补虽品不同,皆是谏官。父为宰相,子为谏官,若政有得失,不可使子论
父。改为秘书丞。
后与中书舍人张弘靖考制策,第其名者十八人,其后多以文称。转礼部员外
郎。新罗人金忠义以机巧进,至少府监,荫其子为两馆生。贯之持其籍不与,曰:
“工商之子,不当仕。”忠义以艺通权幸,为请者非一,贯之持之愈坚。既而疏
陈忠义不宜污朝籍,词理恳切,竟罢去之。改吏部员外郎。三年,复策贤良之士,
又命贯之与户部侍郎杨于陵、左司郎中郑敬、都官郎中李益同为考策官。贯之奏
居上第者三人,言实指切时病,不顾忌讳,虽同考策者皆难其词直,贯之独署其
奏。遂出为果州刺史,道中黜巴州刺史。俄征为都官郎中、知制诰。逾年,拜中
书舍人,改礼部侍郎。凡二年,所选士大抵抑浮华,先行实,由是趋竞者稍息。
转尚书右丞,中谢日,面赐金紫。
明年,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淮西之役,镇州盗窃发辇下,杀宰相武元
衡,伤御史中丞裴度。及度为相,二寇并征,议者以物力不可。贯之请释镇以养
威,攻蔡以专力。上方急于太平,未可其奏。贯之进言:“陛下岂不知建中之事
乎?天下之兵,始于蔡急魏应,齐赵同恶。德宗率天下兵,命李抱真、马燧急攻
之,物力用屈,于是朱泚乘之为乱,朱滔随而向阙,致使梁、汉为府,奉天有行,
皆陛下所闻见。非他,不能忍待次第,速于扑灭故也。陛下独不能宽岁月,俟拔
蔡而图镇邪?”上深然之,而业已下伐镇诏。后灭蔡而镇自服,如其策焉。
初,王师征蔡,以汴帅韩弘为都统,又命汝帅乌重胤、许帅李光颜合兵而进。
贯之以为诸将四面讨贼,各税进取,今若置统督,复令二帅连营,则持重养威,
未可以岁月下也。贯之议不从,四年而始克蔡。寻迁中书侍郎。同列以张仲素、
段文昌进名为学士,贯之阻之,以行止未正,不宜在内庭。
贯之为相,严身律下,以清流品为先,故门无杂宾。有张宿者,有口辩,得
幸于宪宗,擢为左补阙。将使淄青,宰臣裴度欲为请章服。贯之曰:“此人得幸,
何要假其恩宠耶?”其事遂寝。宿深衔之,卒为所构,诬以朋党,罢为吏部侍郎。
不涉旬,出为湖南观察使。弟虢州刺史纁,亦贬远郡。时两河留兵,国用不足,
命盐铁副使程异使诸道督课财赋。异所至方镇,皆讽令捃拾进献。贯之谓两税外,
不忍横赋加人,所献未满异意,遂率属内六州留钱以继献。由是罢为太子詹事,
分司东都。
上即位,擢为河南尹,征拜工部尚书。未行,长庆元年卒于东都,年六十二,
诏赠尚书右仆射。
贯之自布衣至贵位,居室无改易。历重位二十年,苞苴宝玉,不敢到门。性
沉厚寡言,与人交,终岁无款曲,未曾伪词以悦人。身殁之后,家无羡财。有文
集三十卷。
伯兄绶,德宗朝为翰林学士。贞元之政,多参决于内署。绶所议论,常合中
道,然畏慎致伤,晚得心疾,故不极其用。
纁有精识奥学,为士林所器。闺门之内,名教相乐。故韦氏兄弟令称,推于
一时。纁累官至太常少卿。
贯之子澳、潾。
澳,字子斐,太和六年擢进士第,又以弘词登科。性贞退寡欲,登第后十年
不仕。伯兄温,与御史中丞高元裕友善。温请用澳为御史,谓澳曰:“高二十九
持宪纲,欲与汝相面,汝必得御史。”澳不答。温曰:“高君端士,汝不可轻。”
澳曰:“然恐无呈身御史。”竟不诣元裕之门。
周墀镇郑滑,辟为从事。墀辅政,以澳为考功员外郎、史馆修撰。墀初作相,
私谓澳曰:“才小任重,何以相救?”澳曰:“荷公重知,愿公无权足矣。”墀
愕然,不喻其旨。澳曰:“爵赏刑罚,非公共欲行者,愿不以喜怒憎爱行之。但
令百司群官各举其职,则公敛衽于庙堂之上,天下自理,何要权耶?”墀深然之。
不周岁,以本官知制诰。寻召充翰林学士,累迁户部、兵部侍郎、学士承旨。与
同僚萧寘深为宣宗所遇,每二人同直,无不召见,询访时事。每有邦国刑政大事,
中使传宣草词,澳心欲论谏,即曰:“此一事,须降御札,方敢施行。”迟留至
旦,必论其可否。上旨多从之。出为京兆尹,不避权豪,亦师璟惮。
会判户部宰相萧邺改判度支,澳于延英对。上曰:“户部阙判使。”澳对以
府事。上言“户部阙判使”者三,又曰:“卿意何如?”澳对曰:“臣近年心力
减耗,不奈繁剧,累曾陈乞一小镇,圣慈未垂矜允。”上默然不乐其奏。澳甥柳
玭知其对,谓澳曰:“舅之奖遇,特承圣知,延英奏对,恐未得中。”澳曰:
“吾不为时相所信,忽自宸旨委以使务,必以吾他歧得之,何以自明?我意不错。
尔须知时事渐不堪,是吾徒贪爵位所致,尔宜志之!”
大中十二年,检校工部尚书,兼孟州刺史,充河阳三城怀孟泽节度等使,辞
于内殿。上曰:“卿自求便,我不去卿。”在河阳累年,中使王居方使魏州,令
传诏旨谓澳曰:“久别无恙,知卿奉道,得何药术,可具居方口奏。”澳因中使
上章陈谢,又曰:“方士殊不可听,金石有毒,切不宜服食。”帝嘉其忠,将召
之,而帝厌代。
懿宗即位,迁检校户部尚书,兼青州刺史、平户节度观察处置等使。入为户
部侍郎,转吏部,絟综平允,不受请托。为执政所恶,出为邠州刺史、邠宁节
度使。宰相杜审权素不悦于澳,会吏部发澳时簿籍,吏缘为奸,坐罢镇,以秘书
监分司东都。尝戏吟云:“若将韦鉴同殷鉴,错认容身作保身。”此句闻于京师,
权幸尤怒之。上表求致仕,宰相疑其怨望,拜河南尹。制出,累上章辞疾,以松
槚在秦川,求归樊川别业,许之。逾年,复授户部侍郎。以疾不拜而卒。赠户
部尚书,谥曰贞。
潾亦登进士第,无位而卒。潾子庾、庠、序、雍、郊。
庾登进士第,累佐使府,入朝为御史,累迁兵部郎中、谏议大夫。从僖宗幸
蜀,改中书舍人,累拜刑部侍郎,判户部事。车驾还京,充顿递使,至凤翔病卒。
序、雍、郊皆登进士第。序、雍官至尚书郎。郊文学尤高,累历清显。自礼
部员外郎知制诰,正拜中书舍人。昭宗末,召充翰林学士,累官户部侍郎、学士
承旨,卒。
史臣曰:二武朗拔精裁,为时羽仪,嫉恶太甚,遭罹不幸,
倳刃喋血,诚可哀哉!令狐中伤,为恶滋甚,君子之行,其若是乎?郑贞
公博雅好古,一代儒宗。文忠致君,无忝乃祖,衣冠之盛,近代罕俦。韦氏三宗,
世多才俊。纯、纁忠懿,为时元龟,作辅论兵,言皆体国。澳之贞亮,不替祖风。
三代谥贞,考行无愧。
赞曰:后族峥嵘,平一辞荣。高风袭庆,钟在二衡。猗与贞公,继以文忠。
纯、纁文雅,绰有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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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16 | 显示全部楼层

○卫次公(子洙) 郑絪(子祗德 祗德子颢) 韦处厚 崔群 路随(父泌)

卫次公,字从周,河东人。器韵和雅,弱冠举进士。礼部侍郎潘炎目为国器,
擢居上第。参选调礼部侍郎卢翰嘉其才,补崇文馆校书郎,改渭南尉。次公善鼓
琴,京兆尹李齐运使其子交欢,意欲次公授之琴。次公拒之,由是终身未尝操弦。
严震之镇兴元,辟为从事,授监察,转殿中侍御史。贞元八年,征为左补阙,
寻兼翰林学士。二十一年正月,德宗升遐,时东宫疾恙方甚,仓卒召学士郑絪等
至金銮殿。中人或云:“内中商量,所立未定。”众人未对。次公遽言曰:“皇
太子虽有疾,地居冢嫡,内外系心。必不得已,当立广陵王。若有异图,祸难未
已。”絪等随而唱之,众议方定。
及顺宗在谅闇,外有王叔文辈操权树党,无复经制。次公与郑絪同处内廷,
多所匡正。
转司勋员外郎。久之,以本官知制诰,赐紫金鱼袋,仍为学士,权知中书舍
人。寻知礼部贡举,斥浮华,进贞实,不为时力所摇。真拜中书舍人,仍充史馆
修撰,迁兵部侍郎、知制诰,复兼翰林学士。与郑絪善,会郑絪罢相,次公左授
太子宾客,改尚书右丞,兼判户部事,拜陕、虢等州都防御观察处置等使。请蠲
钱三百万,人得苏息,政闻于朝。征为兵部侍郎。选人李勣、徐有功之孙,名在
黜中,次公召而谓之曰:“子之祖先,勋在王府,岂限常格。”并优秩而遣之。
改尚书左丞,恩顾颇厚。上方命为相,已命翰林学士王涯草诏。时淮夷宿兵岁久,
次公累疏请罢。会有捷书至,相诏方出,宪宗令追之。遂出为淮南节度使、检校
工部尚书,兼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御史大夫。
元和十三年十月,受代归朝,道次病卒。赠太子少保,年六十六,谥曰敬。
次公自少入仕,历大寮,节操趋尚,始终如一,为众推重。
子洙,登进士第,尚宪宗女临真公主。累官至给事中、驸马都尉、工部侍郎。
郑絪,字文明。父羡,池州刺史。絪少有奇志,好学,善属文。大历中,有
儒学高名如张参、蒋乂、杨绾、常衮,皆相知重。絪擢进士第,登宏词科,授秘
书省校书郎、鄠县尉。张延赏镇西川,辟为书记,入除补阙、起居郎,兼史职。
无几,擢为翰林,转司勋员外郎、知制诰。德宗朝,在内职十三年,小心兢谦,
上遇之颇厚。
贞元末,德宗晏驾,顺宗初即位,遗诏不时宣下。絪与同列卫次公密申正论,
中人不敢违。及王伾、王叔文朋党擅权之际,絪又能守道中立。宪宗监国,迁
中书舍人,依前学士。俄拜中书侍郎、平章事,加集贤殿大学士,转门下侍郎、
弘文馆大学士。
宪宗初,励精求理,絪与杜黄裳同当国柄。黄裳多所关决,首建议诛惠琳、
斩刘辟及他制置。絪谦默多无所事,由是贬秩为太子宾客。出为岭南节度观察等
使、广州刺史、检校礼部尚书。以廉政称。为工部尚书,转太常卿,又为同州刺
史、长春宫使,改东都留守。入历兵部尚书,旋为河中节度使。太和二年,入为
御史大夫、检校左仆射、兼太子少保。
絪以文学进,恬淡,践历华显,出入中外者逾四十年。所居虽无赫奕之称,
而守道敦笃,耽悦坟典,与当时博闻好古之士,为讲论名理之游,时人皆仰其耆
德焉。及文宗即位,以年力衰耄,累表陈乞,遂以太子太傅致仕。三年十月卒,
年七十八,赠司空,谥曰宣。子祗德。
祗德子颢,登进士第,始绶弘文馆校书。迁右拾遗、内供奉,诏授银青光禄
大夫,迁起居郎。尚宣宗女万寿公主,拜驸马都尉。历尚书郎、给事中、礼部侍
郎。典贡士二年,振拔滞才,至今称之。迁刑部、吏部侍郎。大中十三年,检校
礼部尚书、河南尹。
颢居戚里,有器度。大中时,恩泽无对。及宣宗弃代,追感恩遇,尝为诗序
曰:“去年寿昌节,赴麟德殿上寿,回憩于长兴里第。昏然昼寝,梦与十数人纳
凉于别馆。馆宇萧洒,相与联句。予为数联,同游甚称赏。既寤,不全记诸联,
唯省十字云‘石门雾露白,玉殿莓苔青’,乃书之于楹。私怪语不祥,不敢言于
人。不数日,宣宗不豫,废朝会,及宫车上仙,方悟其事。追惟顾遇,续石门之
句为十韵云:‘间岁流虹节,归轩出禁扃。奔波陶畏景,萧洒梦殊庭。境象非曾
到,崇严昔未经。日车乌敛翼,风动鹤飘翎。异苑人争集,凉台笔不停。石门雾
露白,玉殿莓苔青。若匪灾先兆,何当思入冥。御鑢虚仗马,华盖负云亭。白
日成千古,金滕閟九龄。小臣哀绝笔,湖上泣青萍。’”未几,颢亦卒。
韦处厚,字德载,京兆人。父万,监察御史,为荆南节度参谋。处厚本名淳,
避宪宗讳,改名处厚。幼有至性,事继母以孝闻。居父母忧,庐于墓次。既免丧,
游长安。通《五经》,博览史籍,而文思赡逸。
元和初,登进士第,应贤良方正,擢居异等,授秘书省校书郎。裴垍以宰相
监修国史,奏以本官充直馆,改咸阳县尉,迁右拾遗,并兼史职。修《德宗实录》
五十卷上之,时称信史。转左补阙、礼部考功二员外。早为宰相韦贯之所重,时
贯之以议兵不合旨出官,处厚坐友善,出为开州刺史。入拜户部郎中,俄以本官
知制诰。穆宗以其学有师法,召入翰林,为侍讲学士,换谏议大夫,改中书舍人,
侍讲如故。
时张平叔以便佞诙谐,他门捷进,自京兆少尹为鸿胪卿、判度支,不数月,
宣授户部侍郎。平叔以征利中穆宗意,欲希大任。以榷盐旧法,为弊年深,欲官
自粜盐,可富国强兵,劝农积货,疏利害十八条。诏下其奏,令公卿议。处厚抗
论不可,以平叔条奏不周,经虑未尽,以为利者返害,为简者至烦,乃取其条目
尤不可者,发十难以诘之。时平叔倾巧有恩,自谓言无不允。及处厚条件驳奏,
穆宗称善,令示平叔。平叔词屈无以答,其事遂寝。
处厚以幼主荒怠,不亲政务,既居纳诲之地,宜有以启导性灵,乃铨择经义
雅言,以类相从,为二十卷,谓之《六经法言》,献之。锡以缯帛银器,仍赐金
紫。以《宪宗实录》未成,诏处厚与路随兼充史馆修撰。实录未成,许二人分日
入内,仍放常参。处厚俄又权兵部侍郎。
敬宗嗣位,李逢吉用事,素恶李绅,乃构成其罪,祸将不测。处厚与绅皆以
孤进,同年进士,心颇伤之,乃上疏曰:
臣窃闻朋党议论,以李绅贬黜尚轻。臣受恩至深,职备顾问,事关圣德,不
合不言。绅先朝奖用,擢在翰林,无过可书,无罪可戮。今群党得志,谗嫉大兴。
询于人情,皆甚叹骇。《诗》云:“萋兮菲兮,成是贝锦。彼谮人者,亦已太甚。”
又曰:“谗言罔极,交乱四国。”自古帝王,未有远君子近小人而致太平者。古
人云:“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李绅是前朝任使,纵有罪愆,犹宜洗
衅涤瑕,念旧忘过,以成无改之美。今逢吉门下故吏,遍满朝行,侵毁加诬,何
词不有?所贬如此,犹为太轻。盖曾参有投杼之疑,先师有拾尘之戒。伏望陛下
断自圣虑,不惑奸邪,则天下幸甚!建中之初,山东向化,只缘宰相朋党,上负
朝廷。杨炎为元载复雠,卢杞为刘晏报怨,兵连祸结,天下不平。伏乞圣明,察
臣愚恳。
帝悟其事,绅得减死,贬端州司马。
处厚正拜兵部侍郎,谢恩于思政殿。时昭愍狂恣,屡出畋游。每月坐朝不三
四日。处厚因谢,从容奏曰:“臣有大罪,伏乞面首。”帝曰:“何也?”处厚
对曰:“臣前为谏官,不能先朝死谏,纵先圣好畋及色,以至不寿,臣合当诛。
然所以不死谏者,亦为陛下此时在春宫,年已十五。今则陛下皇子始一岁矣,臣
安得更避死亡之诛?”上深感悟其意,赐锦彩一百匹、银器四事。
宝历元年四月,群臣上尊号,御殿受册肆赦。李逢吉以李绅之故,所撰赦文
但云左降官已经量移者与量移,不言未量移者,盖欲绅不受恩例。处厚上疏曰:
“伏见赦文节目中,左降官有不该恩泽者。在宥之体,有所未弘。臣闻物议皆言
逢吉恐李绅量移,故有此节。若如此,则应是近年流贬官,因李绅一人皆不得量
移。事体至大,岂敢不言?李绅先朝奖任,曾在内廷,自经贬官,未蒙恩宥。古
人云:‘人君当记人之功,忘人之过。’管仲拘囚,齐桓举为国相;冶长缧绁,
仲尼选为密亲。有罪犹宜涤荡,无辜岂可终累?况鸿名大号,册礼重仪,天地百
灵之所鉴临,亿兆八纮之所瞻戴。恩泽不广,实非所宜。臣与逢吉素无雠嫌,与
李绅本非亲党,所论者全大体,所陈者在至公,伏乞圣慈察臣肝胆。倘蒙允许,
仍望宣付宰臣,应近年左降官,并编入赦条,令准旧例,得量移近处。”帝览奏
其事,乃追改赦文,绅方沾恩例。处厚为翰林承旨学士,每立视草,惬会圣旨。
常奉急命于宣州征鹰鸷及杨、益、两浙索奇文绫锦,皆抗疏不奉命,且引前时赦
书为证,帝皆可其奏。
宝历季年,急变中起。文宗底绥内难,诏命将降,未有所定。处厚闻难奔赴,
昌言曰:“《春秋》之法,大义灭亲,内恶必书,以明逆顺。正名讨罪,于义何
嫌?安可依违,有所避讳!”遂奉藩教行焉。是夕,诏命制置及践祚礼仪,不暇
责所司,皆出于处厚之议。及礼行之后,皆叶旧章。以佐命功,旋拜中书侍郎、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监修国史,加银青光禄大夫,进爵灵昌郡公。处厚在相位,
务在济时,不为身计。中外补授,咸得其宜。
初,贞元中,宰相齐抗奏减冗员,罢诸州别驾,其在京百司,当入别驾者,
多处之朝列。元和以来,两河用兵,偏裨立功者,往往擢在周行。率以储采王官
杂补之,皆盛服趋朝,朱紫填拥。久次当进,及受代闲居者,常数十人,趋中书
及宰相私第,摩肩候谒,繁于辞语。及处厚秉政,复奏置六雄、十望、十紧、三
十四州别驾以处之。而清流不杂,朝政清肃。
文宗勤于听政,然浮于决断,宰相奏事得请,往往中变。处厚常独论奏曰:
“陛下不以臣等不肖,用为宰相,参议大政。凡有奏请,初蒙听纳,寻易圣怀。
若出自宸衷,即示臣等不信;若出于横议,臣等何名鼎司?且裴度元勋宿德,历
辅四朝,孜孜竭诚,人望所属,陛下固宜亲重。窦易直良厚,忠事先朝,陛下固
当委信。微臣才薄,首蒙陛下擢用,非出他门,言既不从,臣宜先退。”即趋下
再拜陈乞。上矍然曰:“何至此耶!卿之志业,朕素自知,登庸作辅,百职斯举。
纵朕有所失,安可遽辞,以彰吾薄德?”处厚谢之而去,出延英门,复令召还。
谓曰:“凡卿所欲言,并宜启论。”处厚因对彰善瘅恶,归之法制,凡数百言。
又裴度勋高望重,为人尽心切直,宜久任,可壮国威。帝皆听纳。自是宰臣敷奏,
人不敢横议。
俄而沧州李同捷叛,朝廷加兵。魏博史宪诚,中怀向背,裴度以宿旧自任,
待宪诚于不疑。尝遣亲吏请事至中书。处厚谓曰:“晋公以百口于上前保尔使主,
处厚则不然,但仰俟所为,自有朝典耳。”宪诚闻之大惧,自此输竭,竟有功于
沧州。又尝以理财制用为国之本,撰《太和国计》二十卷以献。李载义累破沧、
镇两军,兵士每有俘执,多遣刳剔。处厚以书喻之,载义深然其旨。自此沧、镇
所获生口,配隶远地,前后全活数百千人。
处厚居家循易,如不克任。至于廷诤敷启,及驭辖待胥吏,劲确嶷然不可夺。
质状非魁伟,如甚懦者;而庶僚请事,畏惕相顾,虽与语移晷,不敢私谒。急于
用才,酷嗜文学。尝病前古有以浮议坐废者,故推择群材,往往弃瑕录用,亦为
时所讥。雅信释氏因果,晚年尤甚。聚书逾万卷,多手自刊校。奉诏修《元和实
录》,未绝笔,其统例取舍,皆处厚创起焉。太和二年十二月,因延英奏对,造
膝之际,忽奏“臣病作”,遽退。文宗命中官扶出,归第一夕而卒,年五十六,
赠司空。
处厚当国柄二周岁,启沃之谋,颇协时誉,咸共惜之。
崔群,字敦诗,清河武城人,山东著姓。十九登进士第,又制策登科,授秘
书省校书郎,累迁右补阙。元和初,召为翰林学士,历中书舍人。群在内职,常
以谠言正论闻于时。宪宗嘉赏,降宣旨云:“自今后学士进状,并取崔群连署,
然后进来。”群以禁密之司,动为故事,自尔学士或恶直丑正,则其下学士无由
上言。群坚不奉诏,三疏论奏方允。
元和七年,惠昭太子薨,穆宗时为遂王,宪宗以澧王居长,又多内助,将建
储贰,命群与澧王作让表。群上言曰:“大凡己合当之,则有陈让之仪;己不合
当,因何遽有让表?今遂王嫡长,所宜正位青宫。”竟从其奏。时魏博节度使田
季安进绢五千匹,充助修开业寺。群以为事实无名,体尤不可,请止其所进。群
前后所论多惬旨,无不听纳。迁礼部侍郎,选拔才行,咸为公当。转户部侍郎。
二年七月,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十四年,诛李师道,上顾谓宰
臣曰:“李师古虽自袭祖父,然朝廷待之始终。其妻于师道即嫂叔也,虽云逆族,
若量罪轻重,亦宜降等。又李宗奭虽抵严宪,其情比之大逆,亦有不同。其妻士
族也,今其子女俱在掖廷,于法皆似稍深。卿等留意否?”群对曰:“圣情仁恻,
罪止元凶。其妻近属,倘获宽宥,实合弘煦之道。”于是师古妻裴氏、女宜娘,
诏出于邓州安置。宗奭妻韦氏及男女,先没掖廷,并释放;其奴婢、资货皆复赐
之。又盐铁福建院官权长孺坐赃,诏付京兆府决杀。长孺母刘氏求哀于宰相,群
因入对言之。宪宗愍其母耄年,乃曰:“朕将屈法赦长孺何如?”群曰:“陛下
仁恻即赦之,当速令中使宣谕。如待正敕,即无及也。”长孺竟得免死长流。群
之启奏平恕,多此类也。
时宪宗急于荡寇,颇奖聚敛之臣。故藩府由是希旨,往往捃拾,目为进奉。
处州刺史苗稷进羡余钱七千贯,群议以为违诏,受之则失信于天下,请却赐本州,
代贫下租税。时论美之。
度支使皇甫镈阴结权幸,以求宰相,群累疏其奸邪。尝因对面论,语及天宝、
开元中事,群曰:“安危在出令,存亡系所任。玄宗用姚崇、宋璟、张九龄、韩
休、李元纮、杜暹则理;用林甫、杨国忠则乱。人皆以天宝十五年禄山自范阳起
兵,是理乱分时,臣以为开元二十年罢贤相张九龄,专任奸臣李林甫,理乱自此
已分矣。用人得失,所系非小。”词意激切,左右为之感动。镈深恨之。而宪宗
终用镈为宰相。无何,群臣议上尊号,皇甫镈欲加“孝德”两字,群曰:“有睿
圣,则孝德在其中矣。”竟为镈所构。宪宗不乐,出为湖南观察都团练使。
穆宗即位,征拜吏部侍郎,召见别殿,谓群曰:“我升储位,知卿为羽翼。”
群曰:“先帝之意,元在陛下。顷者授陛下淮西节度使,臣奉命草制,且曰:
‘能辨南阳之牍,允符东海之贵。’若不知先帝深旨,臣岂敢轻言?”数日,拜
御史中丞。浃旬,授检校兵部尚书,兼徐州刺史、武宁军节度、徐泗濠观察等使。
初,幽、镇逆命,诏授沂州刺史王智兴为武宁军节度副使,领徐州兵讨伐。
群以智兴早得士心,表请因授智兴旄钺,竟寝不报。智兴自河北回戈,城内皆是
父兄,开关延入,群为智兴所逐。朝廷坐其失守,授秘书监,分司东都。未几,
改华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复改宣州刺史、歙池等州都团练观察等使,征拜兵部
尚书。久之,改检校吏部尚书、江陵尹、荆南节度观察使。逾岁,改检校右仆射,
兼太常卿。太和五年,拜检校左仆射,兼吏部尚书。六年八月卒,年六十一,册
赠司空。
群有冲识精裁,为时贤相。清议以俭素之节,其终不及厥初。群年未冠举进
士,陆贽知举,访于梁肃,议其登第有才行者,肃曰:“崔群虽少年,他日必至
公辅。”果如其言。
群弟于,登进士,官至郎署,有令名。
子充,亦以文学进,历三署,终东都留守。
路随,字南式,其先阳平人。高祖节,高宗朝为越王府东阁祭酒。曾祖惟恕,
官至睦州刺史。祖俊之,仕终太子通事舍人。
父泌,字安期,少好学,通《五经》,尤嗜《诗》、《易》、《左氏春秋》,
能讽其章句,皆究深旨。博涉史传,工五言诗。性端亮寡言,以孝悌闻于宗族。
建中末,以长安尉从调,举李益、韦绶等书判同居高第,泌授城门郎。属德宗违
难奉天,泌时在京师,弃妻子潜诣行在所。又从幸梁州,排溃军而出,再为流矢
所中,裂裳濡血。以策说浑瑊,瑊深重之,辟为从事。瑊讨怀光,累奏为副元帅
判官、检校户部郎中、兼御史中丞。河中平,随瑊与吐蕃会盟于平凉,因劫盟陷
蕃。在绝域累年,栖心于释氏之教,为赞普所重,待以宾礼,卒于戎鹿。
贞元十九年,吐蕃遗边将书求和。随哀泣上疏,愿允其请。表三上,德宗命
中使谕旨。朝廷惩其宿诈,俟更要于后信,讫数岁不报。元和中,蕃使复款塞,
随复五献封章,请修和好。又上书于宰执哀诉。裴垍、李藩皆协力敷奏,宪宗可
之。命祠部郎中徐复报聘,乃特于诏中疏平凉陷蕃者名氏,令归中国。吐蕃因复
等还,遣使来朝。遂以泌及郑叔矩之丧与铭及遗录至,朝野伤叹。宪宗悯之,赠
绛州刺史,赐绢二百匹。至葬日,委所在官给丧事。泌累赠太子少保。
泌陷蕃之岁,随方在孩提;后稍长成,知父在蕃,乃日夜啼号,坐必西向,
馔不食肉,母氏言其形貌肖先君,遂终身不照镜。后以通经调授润州参军,为李
锜所困。使知市事,随翛然坐市中,一不介意。韦夏卿为东都留守,闻而辟之,
由是声名日振。元和五年,边吏以讣至。随居丧,益以孝闻。服阕,擢拜左补阙。
会李绛讽上纳谏,宪宗皇帝曰:“谏官路随、韦处厚章疏相继,朕常深用其
言。”自是识者敬伏焉。俄迁起居郎,转司勋员外郎。自补阙至司勋员外,皆充
史馆修撰。穆宗即位,迁司勋郎中,赐绯鱼袋。与韦处厚同入翰林为侍讲学士。
采三代皇王兴衰,著《六经法言》二十卷奏之。拜谏议大夫,依前侍讲学士。将
修《宪宗实录》,复命兼充史职。敬宗登极,拜中书舍人、翰林学士,仍赐紫。
有以金帛谢除制者,必叱而却之曰:“吾以公事接私财耶?”终无所纳。文宗即
位,韦处厚入相,随代为承旨,转兵部侍郎、知制诰。太和二年,处厚薨,随代
为相,拜中书侍郎,加监修国史。初,韩愈撰《顺宗实录》,说禁中事颇切直内
官恶之,往往于上前言其不实,累朝有诏改修。及随进《宪宗实录》后,文宗复
令改正永贞时事,随奏曰:
臣昨面奉圣旨,以《顺宗实录》颇非详实,委臣等重加刊正,毕日闻奏。臣
自奉宣命,取史本欲加笔削。近见卫尉卿周居巢、谏议大夫王彦威、给事中李固
言、史官苏景胤等各上章疏,具陈刊改非甚便宜。又闻班行如此议论颇众。臣伏
以史册之作,劝诫所存,事有当书,理宜归实。匹夫美恶尚不可诬,人君得失无
容虚载。圣旨以前件《实录》记贞元末数事,稍非摭实,盖出传闻,审知差舛,
便令刊正。顷因坐日,屡形圣言,通计前后,至于数四。臣及宗闵、僧孺亦以永
贞已来,岁月至近,禁中行事,在外固难详知。陛下所言,皆是接于耳目。既闻
乖谬,因述古今,引前史直不疑盗嫂之言,及第五伦挝公之说,皆多此比类,难
尽信书。所冀睿鉴详于听言,深宫慎于行事。持此比类,上开聪明,特蒙降察,
稍恕前谬。由是近垂宣命,令有改修。
臣等伏以贞观已来,累朝实录有经重撰,不敢固辞。但欲粗删深误,亦固尽
存诸说。宗闵、僧孺相与商量,缘此书成于韩愈,今史官李汉、蒋系皆愈之子婿,
若遣参撰,或致私嫌。以臣既职监修,盍令详正,及经奏请,事遂施行。今者庶
僚竞言,不知本起,表章交奏,似有他疑。臣虽至昧,容非自请。既迫群议,辄
冒上闻。纵臣果获修成,必惧终为时累。且韩愈所书,亦非己出,元和之后,已
是相循。纵其密亲,岂害公理?使归本职,实谓正名。其《实录》伏望条示旧记
最错误者,宣付史官,委之修定。则冀圣祖垂休,永无惭于传信。下臣非据,获
减戾于侵官。彰清朝立政之方,表公器不私之义。流言自弭,时论攸宜。
诏曰:“其《实录》中所书德宗、顺宗朝禁中事,寻访根柢,盖起谬传,谅
非信史。宜令史官详正刊去,其他不要更修。余依所奏。”
四年,转门下侍郎,加崇文馆大学士。七年,兼太子太师,备礼册拜。表上
史官所修宪宗穆宗《实录》。八年,辞疾,不得谢。会李德裕连贬至袁州长史,
随不署奏状,始为郑注所忌。九年四月,拜检校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兼润州刺史、镇海军节度、浙江西道观察等使。
太和九年七月,遘疾于路,薨于扬子江之中流,年六十。册赠太保,谥曰贞。
随有学行大度,为谏官能直言,在内廷匡益。自宝历初为承旨学士,即参大
政矣。后十五年在相位。宗闵、德裕朋党交兴,攘臂于其间;李训、郑注始终奸
诈,接武于其后。而随藏器韬光,隆污一致,可谓得君子中庸而常居之也。
史臣曰:卫次公、郑絪、韦处厚、崔群、路随等,皆以文学饰身,致位崇极。
兼之忠谠,垂名简书,兹实有足多也。絪有其位,有其时,怀独善之谋,晦众济
之道,左迁非不幸也。次公因献捷之书,辍已成之诏,命也夫。处厚危言切议,
振士友之急,称同列之善,君子哉!
赞曰:卫、郑、韦、路,兼之博陵。文学政事,为时所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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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17 | 显示全部楼层

○韩愈 张籍 孟郊 唐衢 李翱 宇文籍 刘禹锡 柳宗元 韩辞

韩愈,字退之,昌黎人。父仲卿,无名位。愈生三岁而孤,养于从父兄。愈
自以孤子,幼刻苦学儒,不俟奖励。大历、贞元之间,文字多尚古学,效杨雄、
董仲舒之述作,而独孤及、梁肃最称渊奥,儒林推重。愈从其徒游,锐意钻仰,
欲自振于一代。洎举进士,投文于公卿间,故相郑余庆颇为之延誉,由是知名于
时。寻登进士第。
宰相董晋出镇大梁,辟为巡官。府除,徐州张建封又请为其宾佐。愈发言真
率,无所畏避,操行坚正,拙于世务。调授四门博士,转监察御史。德宗晚年,
政出多门,宰相不专机务。宫市之弊,谏官论之不听。愈尝上章数千言极论之,
不听,怒贬为连州山阳令,量移江陵府掾曹。
元和初,召为国子博士,迁都官员外郎。时华州刺史阎济美以公事停华阴令
柳涧县务,俾摄掾曹。居数月,济美罢郡,出居公馆,涧遂讽百姓遮道索前年军
顿役直。后刺史赵昌按得涧罪以闻,贬房州司马。愈因使过华,知其事,以为刺
史相党,上疏理涧,留中不下。诏监察御史李宗奭按验,得涧赃状,再贬涧封溪
尉。以愈妄论,复为国子博士。愈自以才高,累被摈黜,作《进学解》以自喻曰:
国子先生晨入太学,召诸生立馆下,诲之曰:“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
思,毁于随。方今圣贤相逢,治具华张。拔去凶邪,登崇俊良。占小善者率以录,
名一艺者无不庸。爬罗剔抉,刮垢磨光。盖有幸而获选,孰云多而不扬?诸生业
患不能精,无患有司之不明;行患不能成,无患有司之不公!”
言未既,有笑于列者曰:“先生欺予哉!弟子事先生,于兹有年矣。先生口
不绝吟于六艺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编。记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钩其玄。
贪多务得,细大不捐。烧膏油以继晷,常矻矻以穷年。先生之业,可谓勤矣。牴
排异端,攘斥佛、老;补苴罅漏,张皇幽眇;寻坠绪之茫茫,独旁搜而远绍;障
百川而东之,回狂澜于既倒。先生之于儒,可谓有劳矣。沉浸醲郁,含英咀华,
作为文章,其书满家。上规姚、姒,浑浑无涯;《周诰》、《殷盘》,佶屈聱牙;
《春秋》谨严,《左氏》浮夸;《易》奇而法,《诗》正而葩;下迨《庄》、
《骚》,太史所录,子云、相如,同工异曲。先生之于文,可谓闳其中而肆其外
矣。少始知学,勇于敢为;长通于方,左右具宜。先生之于为人,可谓成矣。然
而公不见信于人,私不见助于友;跋前踬后,动辄得咎。暂为御史,遂窜南夷;
三为博士,冗不见治。命与仇谋,取败几时。冬暖而儿号寒,年丰而妻啼饥。头
童齿豁,竟死何裨?不知虑此,而反教人为!”
先生曰:“吁,子来前!夫大木为杗,细木为桷,欂栌侏儒,椳闑
扂楔,各得其宜,施以成室者,匠氏之工也。玉札丹砂,赤箭青芝,朱溲马
勃,败鼓之皮,俱收并蓄,待用无遗者,医师之良也。登明选公,杂进巧拙,纡
余为妍,卓荦为杰,校短量长,唯器是适者,宰相之方也。昔者,孟轲好辩,孔
道以明,辙环天下,卒老于行。苟卿守正,大论是弘,逃谗于楚,废死兰陵。是
二儒者,吐辞为经,举足为法,绝类离伦,优入圣域,其遇于世何如也?今先生
学虽勤,不由其统;言虽多,不要其中;文虽奇,不济于用;行虽修,不显于众。
犹且月费俸钱,岁靡廪粟,子不知耕,妇不知织,乘马从徒,安坐而食,踵常途
之促促,窥陈编以盗窃。然而圣主不加诛,宰臣不见斥,此非其幸哉!动而得谤,
名亦随之。投闲置散,乃分之宜。若夫商财贿之有无,计班资之崇庳,忘己量之
所称,指前人之瑕疵,是所谓诘匠氏之不以杙为楹,而訾医师以昌阳引年,欲
进其豨苓也。”
执政览其文而怜之,以其有史才,改比部郎中、史馆修撰。逾岁,转考功郎
中、知制诰,拜中书舍人。
俄有不悦愈者,摭其旧事,言愈前左降为江陵掾曹,荆南节度使裴均馆之颇
厚,均子锷凡鄙,近者锷还省父,愈为序饯锷,仍呼其字。此论喧于朝列,坐是
改太子右庶子。
元和十二年八月,宰臣裴度为淮西宣慰处置使,兼彰义军节度使,请愈为行
军司马,仍赐金紫。淮、蔡平,十二月随度还朝,以功授刑部侍郎,仍诏愈撰
《平淮西碑》,其辞多叙裴度事。时先入蔡州擒吴元济,李愬功第一,愬不平之。
愬妻出入禁中,因诉碑辞不实,诏令磨愈文。宪宗命翰林学士段文昌重撰文勒石。
凤翔法门寺有护国真身塔,塔内有释迦文佛指骨一节,其书本传法,三十年
一开,开则岁丰人泰。十四年正月,上令中使杜英奇押宫人三十人,持香花赴临
皋驿迎佛骨。自光顺门入大内,留禁中三日,乃送诸寺。王公士庶,奔走舍施,
唯恐在后。百姓有废业破产、烧顶灼臂而求供养者。愈素不喜佛,上疏谏曰:
伏以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后汉时始流入中国,上古未尝有也。昔黄帝在
位百年,年百一十岁;少昊在位八十年,年百岁;颛顼在位七十九年,年九十八
岁;帝喾在位七十年,年百五岁;帝尧在位九十八年,年百一十八岁;帝舜及禹
年皆百岁。此时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寿考,然而中国未有佛也。其后殷汤亦年百
岁,汤孙太戊在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年,书史不言其寿,推其年数,盖亦
俱不减百岁。周文王年九十七岁,武王年九十三岁,穆王在位百年。此时佛法亦
未至中国,非因事佛而致此也。
汉明帝时始有佛法,明帝在位,才十八年耳。其后乱亡相继,运祚不长。宋、
齐、梁、陈、元魏已下,事佛渐谨,年代尤促。唯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后三
度舍身施佛,宗庙之祭,不用牲牢,昼日一食,止于菜果。其后竟为侯景所逼,
饿死台城,国亦寻灭。事佛求福,乃更得祸。由此观之,佛不足信,亦可知矣。
高祖始受隋禅,则议除之。当时群臣识见不远,不能深究先王之道、古今之
宜,推阐圣明,以救斯弊,其事遂止。臣尝恨焉!伏惟皇帝陛下,神圣英武,数
千百年以来未有伦比。即位之初,即不许度人为僧尼、道士,又不许别立寺观。
臣当时以为高祖之志,必行于陛下之手。今纵未能即行,岂可恣之转令盛也!
今闻陛下令群僧迎佛骨于凤翔,御楼以观,舁入大内,令诸寺递迎供养。臣
虽至愚,必知陛下不惑于佛,作此崇奉以祈福祥也。直以年丰人乐,徇人之心,
为京都士庶设诡异之观、戏玩之具耳。安有圣明若此而肯信此等事哉!然百姓愚
冥,易惑难晓,苟见陛下如此,将谓真心信佛。皆云天子大圣,犹一心敬信;百
姓微贱,于佛岂合惜身命。所以灼顶燔指,百十为群,解衣散钱,自朝至暮。转
相仿效,唯恐后时,老幼奔波,弃其生业。若不即加禁遏,更历诸寺,必有断臂
脔身以为供养者。伤风败俗,传笑四方,非细事也。
佛本夷狄之人,与中国言语不通,衣服殊制。口不道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
王之法行,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情。假如其身尚在,奉其国命,来朝京师,陛
下容而接之,不过宣政一见,礼宾一设,赐衣一袭,卫而出之于境,不令惑于众
也。况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凶秽之余,岂宜以入宫禁!孔子曰:“敬鬼神而
远之。”古之诸侯,行吊于国,尚令巫祝先以桃茢,祓除不祥,然后进吊。今无
故取朽秽之物,亲临观之,巫祝不先,桃茢不用,群臣不言其非,御史不举其失,
臣实耻之。乞以此骨付之水火,永绝根本,断天下之疑,绝后代之惑。使天下之
人,知大圣人之所作为,出于寻常万万也,岂不盛哉!岂不快哉!佛如有灵,能
作祸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鉴临,臣不怨悔。
疏奏,宪宗怒甚。间一日,出疏以示宰臣,将加极法。裴度、崔群奏曰:
“韩愈上忤尊听,诚宜得罪,然而非内怀忠恳,不避黜责,岂能至此?伏乞稍赐
宽容,以来谏者。”上曰:“愈言我奉佛太过,我犹为容之。至谓东汉奉佛之后,
帝王咸致夭促,何言之乖刺也?愈为人臣,敢尔狂妄,固不可赦!”于是人情惊
惋,乃至国戚诸贵,亦以罪愈太重,因事言之,乃贬为潮州刺史。
愈至潮阳,上表曰:
臣今年正月十四日,蒙恩授潮州刺史,即日驰驿就路。经涉岭海,水陆万里。
臣所领州,在广府极东。去广府虽云二千里,然来往动皆逾月。过海口,下恶水,
涛泷壮猛,难计期程,飓风鳄鱼,患祸不测。州南近界,涨海连天,毒雾瘴氛,
日夕发作。臣少多病,年才五十,发白齿落,理不久长。加以罪犯至重,所处又
极远恶,忧惶惭悸,死亡无日。单立一身,朝无亲党,居蛮夷之地,与魍魅同群。
苟非陛下哀而念之,谁肯为臣言者。
臣受性愚陋,人事多所不通,唯酷好学问文章,未尝一日暂废,实为时辈推
许。臣于当时之文,亦未有过人者。至于论述陛下功德,与《诗》、《书》相表
里。作为歌诗,荐之郊庙,纪太山之封,镂白玉之牒;铺张对天之宏休,扬厉无
前之伟迹;编于《诗》、《书》之策而无愧,措于天地之间而无亏。虽使古人复
生,臣未肯多让。伏以大唐受命有天下,四海之内,莫不臣妾南北东西,地各万
里。自天宝之后,政治少懈,文致未优,武克不纲。孽臣奸隶,外顺内悖;父死
子代,以祖以孙。如古诸侯,自擅其地,不朝不贡,六七十年。四圣传序,以至
陛下,躬亲听断,干戈所麾,无不从顺。宜定乐章,以告神明;东巡泰山,奏功
皇天,使永永万年,服我成烈。当此之际,所谓千载一时,不可逢之嘉会。而臣
负罪婴衅,自拘海岛,戚戚嗟嗟,日与死迫;曾不得奏薄伎于从官之内、隶御之
间,穷思毕精,以赎前过。怀痛穷天,死不闭目!瞻望宸极,魂神飞去。伏惟陛
下,天地父母,哀而怜之。
宪宗谓宰臣曰:“昨得韩愈到潮州表,因思其所谏佛骨事,大是爱我,我岂
不知!然愈为人臣,不当言人主事佛乃年促也。我以是恶其容易。”上欲复用愈,
故先语及,观宰臣之奏对。而皇甫镈恶愈狷直,恐其复用,率先对曰:“愈终大
狂疏,且可量移一郡。”乃授袁州刺史。
初,愈至潮阳,既视事,询吏民疾苦,皆曰:“郡西湫水有鳄鱼,卵而化,
长数丈,食民畜产将尽,以是民贫。”居数日,愈往视之,令判官秦济炮一豚一
羊,投之湫水,祝之曰:
前代德薄之君,弃楚、越之地,则鳄鱼涵泳于此可也。今天子神圣,四海之
外,抚而有之。况扬州之境,刺史县令之所治,出贡赋以共天地宗庙之祀,鳄鱼
岂可与刺史杂处此土哉?刺史受天子命,令守此土,而鳄鱼睅然不安溪潭,食
民畜熊鹿獐豕,以肥其身,以繁其卵,与刺史争为长。刺史虽驽弱,安肯为鳄鱼
低首而下哉!今潮州大海在其南,鲸鹏之大,虾蟹之细,无不容,鳄鱼朝发而夕
至。今与鳄鱼约,三日乃至七日,如顽而不徙,须为物害,则刺史选材伎壮夫,
操劲弓毒矢,与鳄鱼从事矣!
祝之夕,有暴风雷起于湫中。数日,湫水尽涸,徙于旧湫西六十里。自是潮
人无鳄患。
袁州之俗,男女隶于人者,逾约则没入出钱之家。愈至,设法赎其所没男女,
归其父母。仍削其俗法,不许隶人。
十五年,征为国子祭酒,转兵部侍郎。会镇州杀田弘正,立王廷凑,令愈往
镇州宣谕。愈既至,集军民,谕以逆顺。辞情切至,廷凑畏重之。改吏部侍郎。
转京兆尹,兼御史大夫。以不台参,为御史中丞李绅所劾。愈不伏,言准敕仍不
台参。绅、愈性皆褊僻,移刺往来,纷然不止,乃出绅为浙西观察使,愈亦罢尹
为兵部侍郎。及绅面辞赴镇,泣涕陈叙。穆宗怜之,乃追制以绅为兵部侍郎,愈
复为吏部侍郎。长庆四年十二月卒,时年五十七,赠礼部尚书,谥曰文。
愈性弘通,与人交,荣悴不易。少时与洛阳人孟郊、东郡人张籍友善。二人
名位未振,愈不避寒暑,称荐于公卿间,而籍终成科第,荣于禄仕。后虽通贵,
每退公之隙,则相与谈宴,论文赋诗,如平昔焉。而观诸权门豪士,如仆隶焉,
瞪然不顾。而颇能诱厉后进,馆之者十六七,虽晨炊不给,怡然不介意。大抵以
兴起名教,弘奖仁义为事。凡嫁内外及友朋孤女仅十人。
常以为自魏、晋已还,为文者多拘偶对,而经诰之指归,迁、雄之气格,不
复振起矣。故愈所为,文,务反近体;抒意立言,自成一家新语。后学之士,取
为师法。当时作者甚众,无以过之,故世称“韩文”焉。然时有恃才肆意,亦有
盩孔、孟之旨。若南人妄以柳宗元为罗池神,而愈撰碑以实之;李贺父名晋,不
应进士,而愈为贺作《讳辨》,令举进士;又为《毛颖传》,讥戏不近人情:此
文章之甚纰缪者。时谓愈有史笔,及撰《顺宗实录》,繁简不当,叙事拙于取舍,
颇为当代所非。穆宗、文宗尝诏史臣添改,时愈婿李汉、蒋系在显位,诸公难之。
而韦处厚竟别撰《顺宗实录》三卷。有文集四十卷,李汉为之序。
子昶,亦登进士第。
张籍者,贞元中登进士第。性诡激,能为古体诗,有警策之句传于时。调补
太常寺太祝,转国子助教、秘书郎。以诗名当代,公卿裴度、令狐楚,才名如白
居易、元稹,皆与之游,而韩愈尤重之。累授国子博士、水部员外郎,转水部郎
中,卒。世谓之张水部云。
孟郊者,少隐于嵩山,称处士。李翱分司洛中,与之游。荐于留守郑余庆,
辟为宾佐。性孤僻寡合,韩愈一见以为忘形之契,常称其字曰东野,与之唱和于
文酒之间。郑余庆镇兴元,又奏为从事,辟书下而卒。余庆给钱数万葬送,赡给
其妻子者累年。
唐衢者,应进士,久而不第。能为歌诗,意多感发。见人文章有所伤叹者,
读讫必哭,涕泗不能已。每与人言论,既相别,发声一号,音辞哀切,闻之者莫
不凄然泣下。尝客游太原,属戎帅军宴,衢得预会。酒酣言事,抗音而哭,一席
不乐,为之罢会,故世称唐衢善哭。左拾遗白居易遗之诗曰:“贾谊哭时事,阮
籍哭路歧。唐生今亦哭,异代同其悲。唐生者何人?五十寒且饥。不悲口无食,
不悲身无衣。所悲忠与义,悲甚则哭之。太尉击贼日,尚书叱盗时。大夫死凶寇,
谏议谪蛮夷。每见如此事,声发涕辄随。我亦君之徒,郁郁何所为?不能发声哭,
转作乐府辞。”其为名流称重若此。竟不登一命而卒。
李翱,字习之,凉武昭王之后。父楚金,贝州司法参军。翱幼勤于儒学,博
雅好古,为文尚气质。贞元十四年登进士第,授校书郎。三迁至京兆府司录参军。
元和初,转国子博士、史馆修撰。
十四年,太常丞王泾上疏请去太庙朔望上食,诏百官议。议者以《开元礼》,
太庙每岁礿、祠、蒸、尝、腊,凡五享。天宝末,玄宗令尚食每月朔望具常馔,
令宫闱令上食于太庙,后遂为常。由是朔望不视朝,比之大祠。翱奏议曰:
《国语》曰:王者日祭。《礼记》曰:王立七庙,皆月祭之。《周礼》时祭,
礿祠蒸尝。汉氏皆杂而用之。盖遭秦火,《诗》、《书》、《礼经》烬灭;编
残简缺,汉乃求之。先儒穿凿,各伸己见,皆托古圣贤之名,以信其语,故所记
各不同也。古者庙有寝而不墓祭;秦、汉始建寝庙于园陵,而上食焉。国家因之
而不改。《贞观》、《开元礼》并无宗庙日祭、月祭之礼,盖以日祭、月祭,既
已行于陵寝矣。故太庙之中,每岁五飨六告而已。不然者,房玄龄、魏徵辈皆一
代名臣,穷极经史,岂不见《国语》、《礼记》有日祭、月祭之词乎?斯足以明
矣。
伏以太庙之飨,笾豆牲牢,三代之通礼,是贵诚之义也。园陵之奠,改用常
馔;秦、汉之权制,乃食味之道也。今朔望上食于太庙,岂非用常亵味而贵多品
乎?且非《礼》所谓“至敬不飨味而贵气臭”之义也。《传》称:屈到嗜芰,有
疾,召其宗老而属之曰:“祭我必以芰。”及祭,荐芰,其子违命去芰而用羊,
馈笾豆脯醢,君子是之。言事祖考之义,当以礼为重,不以其生存所嗜为献,盖
明非食味也。然则荐常馔于太庙,无乃与芰为比乎?且非三代圣王之所行也。况
祭器不陈俎豆,祭官不命三公,执事者唯宫闱令与宗正卿而已。谓之上食也,安
得以为祭乎?且时享于太庙,有司摄事,祝文曰:“孝曾孙皇帝臣某,谨遣太尉
臣名,敢昭告于高祖神尧皇帝、祖妣太穆皇后窦氏。时惟孟春,永怀罔极。谨以
一元大武、柔毛刚鬛、明粢芗萁、嘉蔬嘉荐醴齐,敬脩时享,以申追慕。”此祝
辞也。前享七日质明,太尉誓百官于尚书省曰:“某月某日时享于太庙,各扬其
职。不供其事,国有常刑。”凡陪享之官,散斋四日,致斋三日,然后可以为祭
也。宗庙之礼,非敢擅议,虽有知者,其谁敢言?故六十余年行之不废。今圣朝
以弓矢既橐,礼乐为大,故下百僚,可得详议。臣等以为《贞观》、《开元礼》
并无太庙上食之文,以礼断情,罢之可也。至若陵寝上食,采《国语》、《礼记》
日祭、月祭之词,因秦、汉之制,修而存之,以广孝道可也。如此,则经义可据,
故事不遗。大礼既明,永息异论,可以继二帝三王,而为万代法。与其渎礼越古,
贵因循而惮改作,犹天地之相远也。
知礼者是之,事竟不行。
翱性刚急,论议无所避。执政虽重其学,而恶其激讦,故久次不迁。翱以史
官记事不实,奏状曰:“臣谬得秉笔史馆,以记注为职。夫劝善惩恶,正言直笔,
纪圣朝功德,述忠贤事业,载奸臣丑行,以传无穷者,史官之任也。凡人事迹,
非大善大恶,则众人无由得知,旧例皆访于人,又取行状谥议,以为依据。今之
作行状者,多是其门生故吏,莫不虚加仁义礼智,妄言忠肃惠和。此不唯其处心
不实,苟欲虚美于受恩之地耳。盖为文者,又非游、夏、迁、雄之列,务于华而
忘其实,溺于文而弃其理。故为文则失《六经》之古风,纪事则非史迁之实录。
臣今请作行状者,但指事实,直载事功。假如作《魏徵传》,但记其谏诤之辞,
足以为正直;段秀实但记其倒用司农印以追逆兵,以象笏击朱泚,足以为忠烈。
若考功视行状,不依此者不得受。依此,则考功下太常,牒史馆,然后定谥。伏
乞以臣此奏下考功。”从之。寻权知职方员外郎。十五年六月,授考功员外郎,
并兼史职。
翱与李景俭友善。初,景俭拜谏议大夫,举翱自代。至是,景俭贬黜,七月,
出翱为朗州刺史。俄而景俭复为谏议大夫,翱亦入为礼部郎中。翱自负辞艺,以
为合知制诰,以久未如志,郁郁不乐。因入中书谒宰相,面数李逢吉之过失。逢
吉不之校。翱心不自安,乃请告。满百日,有司准例停官,逢吉奏授庐州刺史。
太和初,入朝为谏议大夫,寻以本官知制诰。三年二月,拜中书舍人。
初,谏议大夫柏耆将使沧州军前宣谕,翱尝赞成此行。柏耆寻以擅入沧州得
罪,翱坐谬举,左授少府少监。俄出为郑州刺史。五年,出为桂州刺史、御史中
丞,充桂管都防御使。七年,改授潭州刺史、湖南观察使。八年,征为刑部侍郎。
九年,转户部侍郎。七月,检校户部尚书、襄州刺史,充山南东道节度使。会昌
中,卒于镇,谥曰文。
宇文籍,字夏龟。父滔,官卑。少好学,尤通《春秋》。窦群自处士征为右
拾遗,表籍自代,由是知名。登进士第。宰相武元衡出镇西蜀,奏为从事。以咸
阳尉直史馆,与韩愈同修《顺宗实录》,迁监察御史。王承宗叛,诏捕其弟驸马
都尉承系,其宾客中有为误识者。又苏表以破淮西策干宰相武元衡,元衡不用。
以籍旧从事,令召表讯之,籍因与表狎。元衡怒,坐贬江陵府户曹参军。至任,
节度使孙简知重之,欲令兼幕府职事。籍辞曰:“籍以君命谴黜,亦当以君命升。
假荣偷奖,非所愿也。”后考满,连辟藩府,入为侍御史,转著作郎,迁驾部员
外郎、史馆修撰。与韦处厚、韦表微、路随、沈传师同修《宪宗实录》。俄以本
官知制诰,转库部郎中。太和中,迁谏议大夫,专掌史笔,罢知制诰。
籍性简淡寡合,耽玩经史,精于著述,而风望峻整,为时辈推重。太和二年
正月卒,时年五十九,赠工部侍郎。子监,大中初登进士第。
刘禹锡,字梦得,彭城人。祖云。父溆,仕历州县令佐,世以儒学称。禹锡
贞元九年擢进士第,又登宏辞科。禹锡精于古文,善五言诗,今体文章复多才丽。
从事淮南节度使杜佑幕,典记室,尤加礼异。从佑入朝,为监察御史。与吏部郎
中韦执谊相善。
贞元末,王叔文于东宫用事,后辈务进,多附丽之。禹锡尤为叔文知奖,以
宰相器待之。顺宗即位,久疾不任政事,禁中文诰,皆出于叔文。引禹锡及柳宗
元入禁中,与之图议,言无不从。转屯田员外郎、判度支盐铁案,兼崇陵使判官。
颇怙威权,中伤端士。宗元素不悦武元衡,时武元衡为御史中丞,乃左授右庶子。
侍御史窦群奏禹锡挟邪乱政,不宜在朝。群即日罢官。韩皋凭藉贵门,不附叔文
党,出为湖南观察使。既任喜怒凌人,京师人士不敢指名,道路以目,时号“二
王、刘、柳。”
叔文败,坐贬连州刺史。在道,贬朗州司马。地居西南夷,士风僻陋,举目
殊俗,无可与言者。禹锡在朗州十年,唯以文章吟咏,陶冶情性。蛮俗好巫,每
淫祠鼓舞,必歌俚辞。禹锡或从事于其间,乃依骚人之作,为新辞以教巫祝。故
武陵溪洞间夷歌,率多禹锡之辞也。
初,禹锡、宗元等八人犯众怒,宪宗亦怒,故再贬。制有“逢恩不原”之令。
然执政惜其才,欲洗涤痕累,渐序用之。会程异复掌转运,有诏以韩皋及禹锡等
为远郡刺史。属武元衡在中书,谏官十余人论列,言不可复用而止。
禹锡积岁在湘、澧间,郁悒不怡,因读《张九龄文集》,乃叙其意曰:“世
称曲江为相,建言放臣不宜于善地,多徙五溪不毛之乡。今读其文章,自内职牧
始,安有瘴疠之叹,自退相守荆州,有拘囚之思。托讽禽鸟,寄辞草树,郁然与
骚人同风。嗟夫,身出于遐陬,一失意而不能堪,矧华人士族,而必致丑地,然
后快意哉!议者以曲江为良臣,识胡雏有反相,羞与凡器同列,密启廷诤,虽古
哲人不及。而燕翼无似,终为馁魂。岂忮心失恕,阴谪最大,虽二美莫赎耶?不
然,何袁公一言明楚狱而钟祉四叶。以是相较,神可诬乎?”
元和十年,自武陵召还,宰相复欲置之郎署。时禹锡作《游玄都观咏看花君
子诗》,语涉讥刺,执政不悦,复出为播州刺史。诏下,御史中丞裴度奏曰:
“刘禹锡有母,年八十余。今播州西南极远,猿狖所居,人迹罕至。禹锡诚合得
罪,然其老母必去不得,则与此子为死别,臣恐伤陛下孝理之风。伏请屈法,稍
移近处。”宪宗曰:“夫为人子,每事尤须谨慎,常恐贻亲之忧。今禹锡所坐,
更合重于他人,卿岂可以此论之?”度无以对。良久,帝改容而言曰:“朕所言,
是责人子之事,然终不欲伤其所亲之心。”乃改授连州刺史。去京师又十余年。
连刺数郡。
太和二年,自和州刺史征还,拜主客郎中。禹锡衔前事未已,复作《游玄都
观诗序》曰:“予贞元二十一年为尚书屯田员外郎,时此观中未有花木。是岁出
牧连州,寻贬朗州司马。居十年,召还京师,人人皆言有道士手植红桃满观,如
烁晨霞,遂有诗以志一时之事。旋又出牧,于今十有四年,得为主客郎中。重游
兹观,荡然无复一树,唯兔葵燕麦动摇于春风,因再题二十八字,以俟后游。”
其前篇有“玄都观里桃千树,总是刘郎去后栽”之句,后篇有“种桃道士今何在,
前度刘郎又到来”之句,人嘉其才而薄其行。禹锡甚怒武元衡、李逢吉,而裴度
稍知之。太和中,度在中书,欲令知制诰。执政又闻《诗序》,滋不悦。累转礼
部郎中、集贤院学士。度罢知政事,禹锡求分司东都。终以恃才褊心,不得久处
朝列。六月,授苏州刺史,就赐金紫。秩满入朝,授汝州刺史,迁太子宾客,分
司东都。
禹锡晚年与少傅白居易友善,诗笔文章,时无在其右者。常与禹锡唱和往来,
因集其诗而序之曰:“彭城刘梦得,诗豪者也。其锋森然,少敢当者。予不量力,
往往犯之。夫合应者声同,交争者力敌。一往一复,欲罢不能。由是每制一篇,
先于视草,视竟则兴作,兴作则文成。一二年来,日寻笔砚,同和赠答,不觉滋
多。太和三年春以前,纸墨所存者,凡一百三十八首。其余乘兴仗醉,率然口号
者,不在此数。因命小侄龟儿编勒成两轴。仍写二本,一付龟儿,一授梦得小男
仑郎,各令收藏,附两家文集。予顷与元微之唱和颇多,或在人口。尝戏微之云:
‘仆与足下二十年来为文友诗敌,幸也!亦不幸也。吟咏情性,播扬名声,其适
遗形,其乐忘老,幸也!然江南士女语才子者,多云元、白,以子之故,使仆不
得独步于吴、越间,此亦不幸也!今垂老复遇梦得,非重不幸耶?’梦得梦得,
文之神妙,莫先于诗。若妙与神,则吾岂敢?如梦得‘雪里高山头白早,海中仙
果子生迟’,‘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之句之类,真谓神妙矣!在
在处处,应有灵物护持,岂止两家子弟秘藏而已!”其为名流许与如此。梦得尝
为《西塞怀古》、《金陵五题》等诗,江南文士称为佳作,虽名位不达,公卿大
僚多与之交。
开成初,复为太子宾客分司,俄授同州刺史。秩满,检校礼部尚书、太子宾
客分司。会昌二年七月卒,时年七十一,赠户部尚书。
子承雍,登进士第,亦有才藻。
柳宗元,字子厚,河东人。后魏侍中济阴公之系孙。曾伯祖奭,高祖朝宰相。
父镇,太常博士,终侍御史。宗元少聪警绝众,尤精《西汉诗骚》。下笔构思,
与古为侔。精裁密致,璨若珠贝。当时流辈咸推之。登进士第,应举宏辞,授校
书郎、蓝田尉。贞元十九年,为监察御史。
顺宗即位,王叔文、韦执谊用事,尤奇待宗元。与监察吕温密引禁中,与之
图事。转尚书礼部员外郎。叔文欲大用之,会居位不久,叔文败,与同辈七人俱
贬。宗元为邵州刺史。在道,再贬永州司马。既罹窜逐,涉履蛮瘴,崎岖堙厄,
蕴骚人之郁悼。写情叙事,动必以文。为骚文十数篇,览之者为之凄恻。
元和十年,例移为柳州刺史。昌朗州司马刘禹锡得播州刺史,制书下,宗元
谓所亲曰:“禹锡有母年高,今为郡蛮方,西南绝域,往复万里,如何与母偕行?
如母子异方,便为永诀。吾于禹锡为执友,胡忍见其若是?”即草章奏,请以柳
州授禹锡,自往播州。会裴度亦奏其事,禹锡终易连州。
柳州土俗,以男女质钱,过期则没入钱主,宗元革其乡法。其已没者,仍出
私钱赎之,归其父母。江岭间为进士者,不远数千里皆随宗元师法;凡经其门,
必为名士。著述之盛,名动于时,时号柳州云。有文集四十卷。
元和十四年十月五日卒,时年四十七。子周六、周七,才三四岁。观察使裴
行立为营护其丧及妻子还于京师,时人义之。
韦辞,字践之。祖召卿,洛阳丞。父翃,官至侍御史。辞少以两经擢第,判
入等,为秘书省校书郎。贞元末,东都留守韦夏卿辟为从事。后累佐使府,皆以
参画称职。元和九年,自蓝田令入拜侍御史,以事累出为朗州刺史,再贬江州司
马。
长庆初,韦处厚、路随以公望居显要,素知辞有文学理行,亟称荐之。擢为
户部员外,转刑部郎中,充京西北和籴使。寻为户部郎中、兼御史中丞,充盐铁
副使,转吏部郎中。文宗即位,韦处厚执政,且以澄汰浮华、登用艺实为事,乃
以辞与李翱同拜中书舍人。
辞素无清藻,文笔不过中才,然处事端实,游官无党。与李翱特相善,俱擅
文学高名。疏达自用,不事检操。处厚以激时用,颇不厌公论;辞亦倦于润色,
苦求外任。乃出为潭州刺史、御史中丞、湖南观察使。在镇二年,吏民称治。大
和四年卒,时年五十八,赠右散骑常侍。
史臣曰:贞元、太和之间,以文学耸动搢绅之伍者,宗元、禹锡而已。其巧
丽渊博,属辞比事,诚一代之宏才。如俾之咏歌帝载,黼藻王言,足以平揖古贤,
气吞时辈。而蹈道不谨,昵比小人,自致流离,前隳素业。故君子群而不党,戒
惧慎独,正为此也。韩、李二文公,于陵迟之末,遑遑仁义;有志于持世范,欲
以人文化成,而道未果也。至若抑杨、墨,排释、老,虽于道未弘,亦端士之用
心也。
赞曰:天地经纶,无出斯文。愈、翱挥翰,语切典坟。牺鸡断尾,害马败群。
僻涂自噬,刘、柳诸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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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17 | 显示全部楼层
○李光进(弟光颜) 乌重胤 王沛(子逢) 李珙 李祐 董重质 杨元
卿(子延宗) 刘悟(子从谏 孙稹) 刘沔 石雄

李光进,本河曲部落稽阿跌之族也。父良臣,袭鸡田州刺史,隶朔方军。光
进姊适舍利葛旃,杀仆固玚而事河东节度使辛云京。光进兄弟少依葛旃,因家于
太原。
光进勇毅果敢,其武艺兵略次于葛旃。肃宗自灵武观兵,光进从郭子仪破贼,
收两京,累有战功。至德中,授代州刺史,封范阳郡公,食邑二百户。上元初,
郭子仪为朔方节度,以军讨大同、横野、清夷,范阳及河北残寇,用光进为都知
兵马使。寻迁渭北节度使。永泰初,进封武威郡王。大历四年,检校户部尚书,
知省事。未几,又转检校刑部尚书、兼太子太保。是岁冬十月,葬母于京城之南
原,将相致祭者凡四十四幄,穷极奢靡,城内士庶,观者如堵。
元和四年,王承宗反。范希朝引师救易定,表光进为步都虞候,战于木刀沟,
光进有功。六年,拜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工部尚书,充单于大都护、振武节度使。
诏以光进夙有诚节,克著茂勋,赐姓李氏。其弟光颜除洺州刺史,充本州团练使。
兄弟恩泽同时,人皆叹异。八年,迁灵武节度使。光进尝从马燧救临洺,战洹水,
收河中,皆有功。前后军中之职,无所不历;中丞、大夫悉曾兼带。先是救易定
之师,光进、光颜皆在其行,故军中呼光进为大大夫,光颜为小大夫。十年七月
卒。
光进兄弟少以孝睦推于军中。及居母丧,三年不归寝室。光颜先娶妻,其母
委以家事。母卒,光进始娶。光颜使其妻奉管籥、家籍、财物,归于其姒。光进
命反之,且谓光颜曰:“新妇逮事母,尝命以主家,不可改也。”因相持泣良久,
乃如初。卒时年六十五,赠尚书左仆射。
光颜与兄光进以葛旃善骑射,兄弟自幼皆师之,葛旃独许光颜之勇健,己不
能逮。及长,从河东军为裨将,讨李怀光、杨惠琳,皆有功。后随高崇文平蜀,
搴旗斩将,出入如神,由是稍稍知名。自宪宗元和已来,历授代、洺二州刺史、
兼御史大夫。
九年,将讨淮、蔡,九月,迁陈州刺史,充忠武军都知兵马使。逾月,迁忠
武军节度使、检校工部尚书。会朝廷征天下兵,环申、蔡而讨吴元济,诏光颜以
本军独当一面。光颜于是引兵临溵水,抗洄曲。明年五月,破元济之师于时曲。
初,贼众晨压光颜之垒而阵,光颜不得出,乃自毁其栅之左右,出骑以突之。光
颜将数骑冒坚而冲之,出入者数四。贼众尽识,矢集于身如猬。其子揽光颜马鞅,
止其深入。光颜举刃叱之,乃退。于是人争奋跃。贼乃大溃,死者数千人。捷声
至京师,人人相贺。时伐蔡之师,大小凡十余镇,自裴度使还,唯奏光颜勇而知
义,终不辱命。至是,果立功焉。是岁十一月,光颜又与怀汝节度乌重胤同破元
济之众于小溵河,平其栅。
初,都统韩弘令诸军齐攻贼城,贼又径攻乌重胤之垒。重胤御之,中数枪,
驰请救于光颜。光颜以小溵桥贼之堡也,乘其无备,使田颖、宋朝隐袭而取之。
乃平其城堑,由是克救重胤。韩弘以光颜违令,取颖及朝隐将戮之。颖及朝隐勇
而材,军中皆惋惜之。光颜畏弘不敢留。会中使景忠信至,知其情,乃矫诏令所
在械系之。走马入见,具以本末闻。宪宗赦忠信矫诏罪,令即往释颖及朝隐。弘
及光颜迭以表论。宪宗谓弘使曰:“颖等违都统令,固当处死。但光颜以其袭贼
有功,亦可宥之。军有三令五申,宜舍此以收来效。”及以诏谕弘,弘不悦。十
一年,光颜连败元济之众,拔贼凌云栅,宪宗大悦,赐其告捷者奴婢银锦。进位
检校尚书左仆射。
十二年四月,光颜败元济之众三万于郾城。其将张伯良奔于蔡州,杀其贼什
二三,获马千匹,器甲三万联,皆画雷公符。仍书云:“速破城北军。”寻而郾
城守将邓怀金请以城降。光颜许之,而收郾城。
初,邓怀金以官军围青陵城,绝其归路,怀金惧,谋于郾城令董昌龄。昌龄
母素诫其子令降,昌龄因此劝怀金归款于光颜,且曰:“城中之人,父母妻子皆
质于蔡州,如不屈而降,则家尽屠矣。请来攻城,我则举烽求救。救兵将至,官
军逆击之必败,此时当以城降。”光颜从之,贼果败走。于是昌龄执印,帅吏列
于门外,怀金与诸将素服倒戈列于门内;光颜受降,乃入罗城,其城自坏五十余
步。
时韩弘为汴帅,骄矜倔强。常倚贼势索朝廷姑息,恶光颜力战,阴图挠屈,
计无所施。遂举大梁城求得一美妇人,教以歌舞弦管六博之艺,饰之以珠翠金玉
衣服之具,计费数百万,命使者送遗光颜,冀一见悦惑而怠于军政也。使者即赍
书先造光颜垒曰:“本使令公德公私爱,忧公暴露,欲进一妓,以慰公征役之思,
谨以候命。”光颜曰:“今日已暮,明旦纳焉。”诘朝,光颜乃大宴军士;三军
咸集,命使者进妓。妓至,则容止端丽,殆非人间所有,一座皆惊。光颜乃于座
上谓来使曰:“令公怜光颜离家室久,舍美妓见赠,诚有以荷德也。然光颜受国
家恩深,誓不与逆贼同生日月下。今战卒数万,皆背妻子,蹈白刃,光颜奈何以
女色为乐?”言讫,涕泣呜咽。堂下兵士数万,皆感激流涕。乃厚以缣帛酬其来
使,俾领其妓自席上而回,谓使者曰:“为光颜多谢令公。光颜事君许国之心,
死无贰矣!”自此兵众之心,弥加激励。
及裴度至行营,率宾从于方城沱口观板筑、五沟。贼遽至,注弩挺刃,势将
及度。光颜决战于前以却之。时光颜预虑其来,先使田布以二百骑伏于沟中,出
贼不意交击之,度方获免。布又先扼其沟中归路,贼多弃骑越沟,相牵坠压而死
者千余人。是日微光颜之救,度几陷矣。是月,贼知光颜勇冠诸将,乃悉其众出
当光颜之师。时李愬乘其无备,急引兵袭蔡州,拔之,获元济。董重质弃洄曲军,
入城降愬。光颜知之,跃马入贼营,大呼以降,贼众万余人,皆解甲投戈请命。
贼平,加检校司空。
十三年春,命中官宴光颜于居第,赐刍米二十余车。宪宗又御麟德殿召对,
赐金带锦彩。朝廷东讨李师道,授光颜义成军节度使。至镇,寻赴行营。数旬之
内,再败贼军于濮阳,杀戮数千人,进军深入。
十四年,西蕃入寇,移授邠宁节度使。时盐州为吐蕃所毁,命李文悦为刺史,
令光颜充勾当修筑盐州城使。仍许以陈许六千人随赴邠宁。是岁,吐蕃侵泾原。
自田缙镇夏州,以贪猥侵挠党项羌,乃引吐蕃入寇。及蕃军攻泾州,边将郝玼血
战始退。初,光颜闻贼攻泾州,料兵赴救,邠师喧然曰:“人给五十千而不识战
阵,彼何人也!常额衣资不得而前蹈白刃,此何人也!”愤声恟々不可遏。光
颜素得士心,曲为陈说大义,言发涕流。三军感之,亦泣下,乃欣然即路,击贼
退之。
穆宗即位,就加特进,仍与一子四品正员官。寻诏赴阙,赐开化里第,进加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穆宗以光颜功冠诸将,故召赴阙,宴赐优给。已而带平章复
镇,所以报勋臣也。
长庆初,迁凤翔节度使,依前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岁末,复授许
州节度使。朝廷以光颜昔镇陈许,颇得士心,将讨镇、冀,故有此拜。赴镇日,
宰相百僚以故事送别于章敬寺,穆宗御通化门临送之,赐锦彩、银器、良马、玉
带等物。二年,讨王廷凑,命光颜兼深州行营诸军节度使。光颜既受命而行,悬
军讨贼,艰于馈运。朝廷又以沧、景、德、棣等州俾之兼管,以其邻贼之郡,可
便飞挽。光颜以朝廷制置乖方,贼帅连结,未可朝夕平定,事若差跌,即前功悉
弃,乃恳辞兼镇。寻以疾作,表祈归镇。朝廷果讨贼无功而赦廷凑。四年,敬宗
即位,正拜司徒。
汴州李絺逐其帅叛,诏光颜率陈许之师讨之。营于尉氏,俄而诛絺。迁太原
尹、北京留守、河东节度使,进阶开府仪同三司,仍于正衙受册司徒兼侍中。二
年九月卒,年六十六,废朝三日,赠太尉,谥曰忠。
乌重胤,潞州牙将也。元和中,王承宗叛,王师加讨。潞帅卢从史虽出军,
而密与贼通。时神策行营吐突承璀与从史军相近,承璀与重胤谋,缚从史于帐下。
是日,重胤戒严,潞军无敢动者。宪宗赏其功,授潞府左司马,迁怀州刺史,兼
充河阳三城节度使。会讨淮、蔡,用重胤压境,仍割汝州隶河阳。自王师讨淮西
三年,重胤与李光颜掎角相应,大小百余战,以至元济诛。就加检校尚书右仆射,
转司空。蔡将有李端者,过溵河降重胤。其妻为贼束缚于树,脔食至死,将绝,
犹呼其夫曰:“善事乌仆射。”其得人心如此。
元和十三年,代郑权为横海军节度使。既至镇,上言曰:“臣以河朔能拒朝
命者,其大略可见。盖刺史失其职,反使镇将领兵事。若刺史各得职分,又有镇
兵,则节将虽有禄山、思明之奸,岂能据一州为叛哉?所以河朔六十年能拒朝命
者,只以夺刺史、县令之职,自作威福故也。臣所管德、棣、景三州,已举公牒,
各还刺史职事讫,应在州兵,并令刺史收管。又景州本是弓高县,请却废为县,
归化县本是草市,请废县依旧属德州。”诏并从之。由是法制修立,各归名分。
及屯军深州,重胤以朝廷制置失宜,贼方凭凌,未可轻进,观望累月。穆宗
急于诛叛,遂以杜叔良代之,以重胤检校司徒,兼兴元尹,充山南西道节度使。
召至京师,复以本官为天平军节度、郓曹濮等州观察等使。李同捷据沧州,请袭
父位,朝廷不从。议者虑狡童拒命,欲以重臣代。乃移镇兖海,加太子太师、平
章事,俾兼领沧景节度,仍旧割齐州隶之,盖望不劳师而底定。制出旬日,重胤
卒,赠太尉。
重胤出自行间,及为长帅,赤心奉上。能与下同甘苦,所至立功,未尝矜伐。
而善待宾寮,礼分同至,当时名士,咸愿依之。身殁之日,军士二十余人,皆割
股肉以为祭酹,虽古之名将,无以加焉。
子汉弘嗣,起复授左领军卫将军。汉弘上表乞终服纪,文宗嘉诏从之。服阕,
方授官。
王沛,许州人。年十八,有勇决。许州节度使上官涚奇其才,以女妻之,
署为牙门将。及涚卒,子婿田偁迫胁涚子,欲邀袭位,惧监军使不顺其事,
将结谋伏兵以图之。沛窃知其谋,密告监军,因尽擒其党于伏匿之所。监军范日
用以其事闻,德宗乃以陈许行军司马刘昌裔总统其军,赐沛手诏,令护涚之子
赴上都。既至,召见,德宗谓之曰:“据卿忠义,宠宜加等。但昌裔所奏,只请
加监察御史,朕意殊为不足。卿速归,便宣付昌裔,更令奏来。”遂驿骑而还。
未至许州,拜开府仪同三司、兼御史中丞,依前本职。
吴元济反,李光颜受命攻讨,奇沛节概,署行营兵马使,别统劲兵屯于近郊。
及军合,连破蔡寇。频诏进军,诸将观望,无敢先渡溵河。沛率兵五千,夜渡
溵河合流口,径扼贼喉而成城。自是,河阳、宣武、太原、魏博等军继渡,掎
角进攻郾城。沛先结垒与贼对,贼将邓怀金率众面缚而降。蔡贼平。沛随李光颜
入朝,光颜具陈沛功,加御史大夫。
既还镇,光颜受诏讨郓寇。及李师道诛,诏分许州兵戍于邠,以沛为都将,
救盐州,击退吐蕃。以功加宁州刺史,迁陈州。李絺反,诏沛兼忠武节度副使,
率师讨絺。絺平,加检校右散骑常侍,迁兖海沂密节度、观察等使。此邦新造,
人情犷骜,沛明申法令,选蒐军政,期年大理。明年,改检校工部尚书,充忠武
军节度、陈许蔡观察等使。卒于镇,赠右仆射。子逢。
逢,少沉勇,从父征伐有功,为忠武都知兵马使。太和中,入宿卫,历诸卫
将军。从石雄、刘沔破回纥于天德。性果决,用法严。其时有二千人不上阵,官
赐赏给,逢皆不与。或非之,逢曰:“健儿向前冒白刃,若无功而赏,其如冒刃
者何?”王宰攻刘稹,逢领陈许七千人屯翼城,代田令昭。贼平,检校左散骑常
侍。累迁至忠武军节度、陈许观察等使。
李珙,山东甲姓,代修婚姻。至珙,不好读书,唯以弓马为务。长六尺余,
气貌魁岸。尝诣泽潞谒李抱真,异之,将选为衙门将,旋以酒酣使气,复欲弃之。
都将王虔休谓抱真曰:“李珙,奇士也,若不能用,不如杀之,无为他人所得。”
抱真死,虔休为帅,乃依虔休,累为昭义大将。吐突承璀之擒卢从史,乌重
胤实预其谋,珙初不知,将救从史。闻重胤受朝旨,乃观望不进,重胤以此德之。
后领河阳,乃置于麾下。然朝廷以与从史厚善,竟出为北边一校。
元和十年,征淮西,重胤恳表为诸道行营都虞候,诏特从之,俄以母忧去职。
服阕,除右武卫上将军。长庆四年八月卒,年六十四,废朝一日。
李祐,本蔡州牙将。事吴元济,骁勇善战。自王师讨淮西,祐为行营将,每
抗官军,皆惮之。元和十二年,为李愬所擒。愬知祐有胆略,释其死,厚遇之。
推诚定分,与同寝食,往往帐中密语,达曙不寐。人有耳属于外者,但屡闻祐感
泣声。而军中以前时为祐杀伤者多,营垒诸卒会议,皆恨不杀祐。愬以众情归怨,
虑不能全,因送祐于京师,乃上表救之。宪宗特恕,遂遣祐赐愬。愬大喜,即以
三千精兵付之。祐听言,无有所疑,竟以祐破蔡,擒元济。以功授神武将军,迁
金吾将军、检校左散骑常侍、夏州刺史、御史大夫、夏绥银宥节度使。
宝历初,入为右金吾大将军。寻以吐蕃入寇,出为泾州刺史、泾原节度使。
太和初,讨李同捷,迁检校户部尚书、沧州刺史、沧德景节度使。太和三年五月
卒。
董重质,本淮西牙将,吴少诚之子婿也。性勇悍,识军机,善用兵。及元济
拒命,重质又为谋主,领大军当王师,连岁不拔,皆重质之谋也。元和十二年,
宰相裴度督兵淮西,至郾城,元济乃悉发左右及守城之卒,委重质而拒度。时李
愬乘虚入蔡。既擒元济,重质之家在蔡,愬乃安恤之,仍使其子持书礼以召重质。
重质见其子,知城已陷,及元济囚窘之状,乃慨然以单骑归愬,白衣叩伏。愬揖
登阶,以宾礼与之食。宪宗欲杀之,愬奏许以不死而来降,请免之,且乞于本军
驱使。于是,贬春州司户参军。
明年,转太子少詹事,委武宁军收管驱使,仍加金紫。十五年,征入,授左
神武军将军,知军事,兼御史中丞。仍赐金帛,与有功者等。寻授盐州刺史,又
迁左右神策及诸道剑南西川行营节度使、检校左散骑常侍。太和四年,又转夏绥
银宥节度使。五年,就加检校工部尚书。重质训兵立法,羌戎畏服。八年八月卒,
赠尚书右仆射。
杨元卿,祖子华,德州安陵县丞。父寓,申州钟山县令。元卿少孤,慷慨有
才略。及冠,尚漂荡江岭之表,纵游放言,人谓之狂生。时吴少诚专蔡州,朝廷
姑息之。元卿白衣谒见,署以剧县,旋辟为从事,奏授试大理评事。亦事少阳,
后奏转监察里行。因上奏,宰相李吉甫深加慰纳,自是一岁或再随奏至京师。元
卿每与少阳言,谕以大义。乃为凶党所构,赖节度判官苏肇保持,故免。元卿潜
奉朝廷,内耗少阳之事。
及少阳死,其子元济继立。元卿说曰:“先尚书性吝,诸将皆饥寒。今须布
惠以自固也。府中有无,元卿熟知之,曷若散聘诸道,卑辞厚礼,以丈人行呼群
帅,庶几一助,而诸将大获矣。元卿愿将留后表上闻,朝廷安得不从哉?”元济
许之。元卿即日离蔡,以贼势盈虚条奏,潜请诏诸道拘留使者。及元济觉,元卿
妻陈氏并四男并为元济所杀,同圬一射垛。苏肇以保持元卿,亦同日被害。诏授
元卿岳王府司马,寻迁太子仆射。
元和十三年,授蔡州刺史、兼御史中丞。未行,改授光禄少卿。初,朝廷比
令元卿与李愬会议,于唐州东境选要便处,权置行蔡州。如百姓官健有归顺者,
便准敕优恤,必令全活。既而召见,元卿遽奏请借度支钱,及言事颇多不合旨。
宰相裴度亦以诸将讨贼三年,功成在旦暮,如更分土地与元卿,即恐相侵生事,
故罢前命而改授焉。是岁,既平淮西,元卿奏曰:“淮西甚有宝货及犀带,臣知
之,往取必得。”上曰:“朕本讨贼,为人除害,今贼平人安,则我求之得矣。
宝货犀带,非所求也,勿复此言。”是月,诏授左金吾卫将军。未几,改汾州刺
史,复征为左金吾卫将军。
长庆初,易置镇、魏守臣。元卿诣宰相深陈利害,并具表其事。后穆宗感悟,
赐白玉带,旋授检校左散骑常侍、泾州刺史、泾原渭节度观察等使,兼充四镇北
庭行军。元卿乃奏置屯田五千顷,每屯筑墙高数仞,键闭牢密,卒然寇至,尽可
保守。加检校工部尚书。营田成,复加使号。居六年,泾人论奏,为立德政碑,
移授怀州刺史,充河阳三城节度观察等使。太和五年,就加检校司空,进阶光禄
大夫,以其营田纳粟二十万石,以裨经费故也。是岁,改授汴宋亳观察等使。凡
所废置,皆有弘益,诏并从之。年七十,寝疾,归洛阳,诏授太子太保。是岁八
月卒,废朝三日,赠司徒。元卿始以毁家效顺,累授方镇。然性险巧,所至好聚
敛,善结交,泾人得情,亦由此也。
子延宗,开成中为磁州刺史,坐谋逐河阳节度使以自立,为其党所告,台司
推鞫得实,诛之。
刘悟,正臣之孙也。正臣本名客奴。天宝末,禄山叛,平卢军节度使柳知晦
受贼伪署。客奴时职居牙门,袭杀知晦,驰章以闻。授平卢军节度使,赐名正臣。
悟少有勇力。叔逸准为汴帅,积缗钱数百万于洛中;悟辄破扃鐍,悉盗用之。
既而惧,亡归李师古。始亦未甚知,后因击球驰突,冲师古马仆,师古怒,将斩
之。悟猛以气语押触师古,师古奇而免之。因令管壮士,将后军,累署衙门右职,
奏授淄青节度都知兵马使、兼监察御史。
元和末,宪宗既平淮西,下诏诛师道。遣悟将兵拒魏博军,而数促悟战。悟
未及进,驰使召之。悟度使来必杀己,乃伪疾不出,令都虞候往迎之。使者亦果
以诚告其人,云“奉命杀悟以代悟”。都虞候即时先还,悟劾之得其实,乃召诸
将与谋曰:“魏博田弘正兵强,出战必败,不出则死。今天子所诛者,司空一人
而已,悟与公等皆为所驱迫,使就其死。何如杀其来使,整戈以取郓,立大功,
转危亡为富贵耶!”众咸曰:“善,唯都将所命!”悟于是立斩其使,以兵取郓,
围其内城,兼以火攻其门。不数刻,擒师道并男二人,并斩其首以献。擢拜悟检
校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义成军节度使,封彭城郡王,仍赐实封五百户,钱二
万贯,庄、宅各一区。十五年正月入觐,又加检校兵部尚书,余如故。
穆宗即位,以恩例迁检校尚书右仆射。是岁十月,移镇泽潞,旋以本官兼平
章事。
长庆元年,幽州大将朱克融叛,囚其帅张弘靖,朝廷求名将以镇渔阳。乃加
悟检校司空、平章事,充卢龙军节度使。悟以幽州方乱,未克进讨,请授之节钺,
徐图之。乃复以悟为泽潞节度,拜检校司徒,兼太子太傅,依前平章事。时监军
刘承偕颇恃恩权,常对众辱悟;又纵其下乱法,悟不能平。异日有中使至,承偕
宴之,请悟,悟欲往。左右皆曰:“往则必为其困辱矣!”军众因乱,悟不止之。
乃擒承偕至牙门,杀其二仆,欲并害承偕,悟救之获免。朝廷不获已,贬承偕。
自是悟颇纵恣,欲效河朔三镇。朝廷失意不逞之徒,多投寄潞州以求援。往往奏
章论事,辞旨不逊。
宝历元年九月病卒,赠太尉。遗表请以其子从谏继缵戎事。敬宗下大臣议。
仆射李绛以泽潞内地,与三镇事理不同,不可许。宰相李逢吉、中尉王守澄受其
赂,曲为奏请。
从谏自将作监主簿,起复云麾将军,守金吾卫大将军同正、检校左散骑常侍、
兼御史大夫,充昭义节度副大使,知节度观察等留后。二年,加金吾上将军、检
校工部尚书,充昭义节度等使。文宗即位,进检校司空。六年十二月入觐。七年
春归藩,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九年,李训事败,宰相王涯等四人被祸。时涯兼
掌邦计,虽不与李训同谋,然不自异于其间,既死非其罪。从谏素德涯之私恩,
心颇不平,四上章请涯等罪名,仇士良辈深惮之。是时中官颇横,天子不能制。
朝臣日忧陷族,赖从谏论列,而郑覃、李石方能粗秉朝政。
先是,有萧洪者,诈称太后弟,因仇士良保任,许之厚赂。及洪累授方镇,
纳赂不满士良之志,士良怒,遣人上书论洪非太后之亲,又以萧本者为太后弟。
从谏深知内宫之故,乃自潞府飞章论之曰:“臣闻造伪以乱真者,匹夫知之尚不
可,况天下皆知乎?执疏以为亲者,在匹夫之家尚不可,况处大国之朝乎?臣受
国恩深,奉公心切,知有此失,安敢不言!伏唯皇帝陛下仁及万方,孝敦九族,
而推心无党,唯理是求。微臣所以不避直言,切论深事。伏见金吾将军萧本,称
是太后亲弟,受此官荣。今喧然国都,迨闻藩府,自上及下,异口同音,皆言萧
弘是真,萧本是伪。臣傍听众论,遍察群情,咸思发明,以正名分。今年二月,
其萧弘投臣当道,求臣上闻,自言:比者福建观察使唐扶及监军刘行立具审根源,
已曾论奏。其时属萧本得为外戚,来自左军,台司既不敢研穷,圣意遂勒还乡里。
自兹议论,转益沸腾。臣亦令潜问左军,榷论大体,而士良推至公之道,发不党
之言。盖萧本自度孤危,妄有凭恃。伏以名居国舅,位列朝班,而真伪不分,中
外所耻。切虑皇太后受此罔惑,已有恩情,若含垢于一时,终取笑于千古。伏乞
追萧弘赴阙,与萧本对推,细诘根源,必辨真伪。”诏令三司使推按。帝以二萧
虽诈,托名太后之宗,不欲诛之,俱流岭表。从谏进位检校司徒。会昌三年卒。
大将郭谊等匿丧,用其侄稹权领军务。时宰相李德裕用事,素恶从谏之奸回,
奏请刘稹护丧归洛,以听朝旨。稹竟叛。德裕用中丞李回奉使河朔,说令三镇加
兵讨稹;乃削夺稹官,命徐许滑孟魏镇幽并八镇之师,四面进攻。四年,郭谊斩
稹,传首京师。
从谏妻裴氏。初,稹拒命,裴氏召集大将妻同宴,以酒为寿,泣下不能已。
诸妇请命,裴曰:“新妇各与汝夫文字,勿忘先相公之拔擢,莫效李丕背恩,走
投国家。子母为托,故悲不能已也。”诸妇亦泣下,故潞将叛志益坚。稹死,裴
亦以此极刑。稹族属昆仲九人,皆诛。
刘沔,许州牙将也。少事李光颜为帐中亲将。元和末,光颜讨吴元济,常用
沔为前锋。蔡将有董重质者,守洄曲,其部下乘骡即战,号“骡子军”,最为劲
悍,官军常警备之。沔骁锐善骑射,每与骡军接战,必冒刃陷坚,俘馘而还,故
忠武一军,破贼第一。淮、蔡平,随光颜入朝。宪宗留宿卫,历三将军。历盐州
刺史、天德军防御使,在西北边累立奇效。
太和末,河西党项羌叛。沔以天德之师屡诛其酋渠,移授振武节度使,检校
右散骑常侍、单于大都护。开成中,党项杂虏大扰河西。沔率吐浑、契苾、沙陁
三部落等诸族万人、马三千骑,径至银、夏讨袭,大破之。俘获万计,告捷而还。
以功加检校户部尚书。会昌初,回纥部饥,乌介可汗奉太和公主至汉南求食。过
杷头峰,犯云、朔、北川。朝廷以太原重地,控扼诸戎,乃移沔河东节度使、检
校尚书左仆射、太原尹、北京留守。诏与幽州张仲武协力招抚回鹘,竟破虏寇,
迎公主还宫。以功进位检校司空,寻改滑州刺史、义成军节度使。
四年,潞帅刘从谏卒,子稹匿丧,擅主留务,要求旌钺。武宗怒,命忠武节
度使王宰、徐州节度李彦佐等,充潞府西南面招抚使。遂复授沔太原节度,充潞
府北面招讨使。沔与张仲武不协,方征兵幽州,乃移沔为郑滑节度使,进位检校
司徒。既而以疾求归洛阳,授太子太保,卒。
初,沔为忠武小校,从李光颜讨淮西,为捉生将。前后遇贼血战,锋刃所伤,
几死者数四。尝伤重卧草中,月黑不知归路,昏然而睡,梦人授之双烛,曰:
“子方大贵,此行无患,可持此而还。”既行,炯然有双光在前。自后破虏危难,
每行常有此光。及罢镇后,双光息。五年,李德裕出镇,罢沔为太子太保。明年,
以太子太保致仕卒。
石雄,徐州牙校也。王智兴之讨李同捷,以雄为石厢捉生兵马使。勇敢善战,
气凌三军。自智兴以兵临贼境,率先收棣州,雄先驱渡河,前无坚阵。徐人伏雄
之抚待,恶智兴之虐,欲逐之而立雄。智兴以军在贼境,惧其变生,因其立功,
请授一郡刺史。朝廷征赴京师,授壁州刺史。智兴寻杀雄之素相善诸将士百余人,
仍奏雄摇动军情,请行诛戮。文宗雅知其能,惜之,乃长流白州。
太和中,河西党项扰乱,选求武士。乃召还,隶振武刘沔军为裨将,累立破
羌之功。文宗以智兴故,未甚提擢,而李绅、李德裕以崔群旧将,素嘉之。
会昌初,回鹘寇天德,诏命刘沔为招抚回鹘使。三年,回鹘大掠云、朔北边,
牙于五原。沔以太原之师屯于云州。沔谓雄曰:“黠虏离散,不足驱除。国家以
公主之故,不欲急攻。今观其所为,气凌我辈。若禀朝旨,或恐依违。我辈捍边,
但能除患,专之可也。公可选骁健,乘其不意,径趋虏帐,彼以疾雷之势,不暇
枝梧,必弃公主亡窜。事苟不捷,吾自继进,亦无患也。”雄受教,自选劲骑,
得沙陁李国昌三部落,兼契苾拓拔杂虏三千骑,月暗夜发马邑,径趋乌介之牙。
时虏帐逼振武,雄既入城,登堞视其众寡。见毡车数十,从者皆衣朱碧,类华人
服饰。雄令谍者讯之:“此何大人?”虏曰:“此公主帐也。”雄喻其人曰:
“国家兵马欲取可汗。公主至此,家国也,须谋归路。俟兵合时不得动帐幕。”
雄乃大率城内牛马杂畜及大鼓,夜穴城为十余门。迟明,城上立旗帜炬火,乃于
诸门纵其牛畜,鼓噪从之,直犯乌介牙帐。炬火烛天,鼓噪动地,可汗惶骇莫测,
率骑而奔。雄率劲骑追至杀胡山,急击之。斩首万级,生擒五千,羊马车帐皆委
之而去。遂迎公主还太原。以功加检校左散骑常侍、丰州刺名、兼御史大夫、天
德防御等使。
雄沉勇徇义,临财甚廉。每破贼立功,朝廷特有赐与,皆不入私室;置于军
门,首取一分,余并分给,以此军士感义,皆思奋发。累迁检校左仆射、河中尹、
河中晋绛节度使。
俄而昭义刘从谏卒,其子稹擅主军务,朝议问罪。令徐帅李彦佐为潞府西南
面招抚使,以晋州刺史李丕为副。时王宰在万善栅,刘沔在石会,相顾未进。雄
受代之翌日,越乌岭,破贼五砦,斩获千计。武宗闻捷大悦,谓侍臣曰:“今之
义而有勇,罕有雄之比者。”雄既率先破贼,不旬日,王宰收天井关,何弘敬、
王元逵亦收磁洺等郡。先是潞州狂人折腰于市,谓人曰:“雄七千人至矣。”刘
从谏捕而诛之。及稹危蹙,大将郭谊密款请斩稹归朝,军中疑其诈。雄倡言曰:
“贼稹之叛,郭谊为谋主。今请斩稹,即谊自谋,又何疑焉?”武宗亦以狂人之
言,诏雄以七千兵受降。雄即径驰潞州降谊,尽擒其党与。贼平,进加检校司空。
王宰,智兴之子,于雄不足,雄以辕门子弟善礼之。然讨潞之役,雄有始卒
之功,宰心恶之。及李德裕罢相,宰党排摈雄,罢镇。既而闻德裕贬,发疾而卒。
史臣曰:古所谓名将者,不必蒙轮拔距之材,拉虎批熊之力;要当以义终始,
好谋而成。而阿跌昆仲,禀气阴山,率多令范。让家权于主妇,拒美妓于奸臣;
章武恢复之功,义师之效也。重胤忠于事上,仁于抚下,淮、蔡之役,勋亚光颜;
殿邦之臣也,不可多得。王沛之擒僚婿,李祐之执贼渠,皆因事立功,转祸为福。
智则智矣,仁者不为!而刘悟自恃太尤,世邀缵袭,至于赤族,报亦晚耶!雄、
沔负羽边城,声驰沙漠,奉迎贵主,摧破昆戎,不亦壮乎!雄能感于知己,不为
无义,美哉!
赞曰:淮、郓砥平,义将输诚。二凶受缚,亦其同恶。毁义弃忠,必殄尔宗。
孰称善将?刘沔、石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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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18 | 显示全部楼层
○潘孟阳 李翛 王遂 曹华 韦绶 郑权 卢士玫 韩全义 高霞寓 高
瑀 崔戎 陆亘 张正甫(子毅夫 毅夫子祎)

潘孟阳,礼部侍郎炎之子也。孟阳以父荫进,登博学宏辞科。累迁殿中侍御
史,降为司议郎。孟阳母,刘晏女也。公卿多父友及外祖宾从,故得荐用,累至
兵部郎中。
德宗末,王绍以恩幸,数称孟阳之材,因擢授权知户部侍郎,年未四十。顺
宗即位,永贞内禅,王叔文诛,杜佑始专判度支,请孟阳代叔文为副。时宪宗新
即位,乃命孟阳巡江淮省财赋,仍加盐铁转运副使,且察东南镇之政理。时孟阳
以气豪权重,领行从三四百人,所历镇府,但务游赏,与妇女为夜饮。至盐铁转
运院,广纳财贿,补吏职而已。及归,大失人望,罢为大理卿。三年,出为华州
刺史,迁梓州刺史、剑南东川节度使。与武元衡有旧,元衡作相,复召为户部侍
郎、判度支,兼京北五城营田使,以和籴使韩重华为副。太府卿王遂与孟阳不协,
议以营田非便,持之不下,孟阳忿憾形于言。二人俱请对,上怒不许,乃罢孟阳
为左散骑常侍。明年,复拜户部侍郎。
孟阳气尚豪俊,不拘小节。居第颇极华峻。宪宗微行至乐游原,见其宏敞,
工犹未已,问之。左右以孟阳对,孟阳惧而罢工作。性喜宴,公卿朝士多与之游,
时指怒者不一。俄以风缓不能行,改左散骑常侍。元和十年八月卒,赠兵部尚书。
宪宗每事求理,常发江淮宣慰使,左司郎中郑敬奉使。辞,上诫之曰:“朕宫中
用度,一匹已上皆有簿籍,唯赈恤贫民,无所计算。卿经明行修,今登车传命,
宜体吾怀,勿学潘孟阳奉使,所至但务酣饮、游山寺而已。”其为人主所薄如此!
李翛,不知何许人。起于寒贱,以庄宪皇后妹婿,元和已来骤阶仕进。以恩
泽至坊州、绛州刺史。无他才,性纤巧承迎。常饰厨传以奉往来中使及禁军中尉
宾客,以求善誉。治民莅事,粗有政能。上以为才,召拜司农卿,迁京兆尹。
十年,庄宪太后崩,翛为山陵桥道置顿使。恃能惜费,每事减损。灵驾至灞
桥顿,从官多不得食。及至渭城北门,门坏。先是,桥道司请改造渭城北门,计
钱三万。翛以劳费不从,令深凿轨道以通灵驾。掘土既深,旁柱皆悬,因而顿坏,
所不及邅辌车者数步而已。初欲坏城之东北墉,以出灵驾,中人皆不可,乃停
驾,彻去坏门土木而后行。翛惧,诬奏邅辌轴折,山陵使李逢吉令御史封其车
轴,自陵还,奏请免翛官。上以用兵务集财赋,以翛前后进奉,不之责,但罚俸
而已。逢吉极言其罪,乃削银青阶。翌日,复赐金紫。自此,朝廷端士,多遭谮
毁,义士为之侧目。时宿师于野,馈运不集。浙西重镇,号为殷阜,乃以翛为润
州刺史、浙西观察使,令设法鸠聚财货。淮西用兵,颇赖其赋。十四年,以病求
还京师,未朝谒而卒。
王遂,宰相方庆之孙也。以吏能闻于时。尤长于兴利,锐于操下,法颇严酷。
累迁至邓州刺史。以晓达钱谷,入为太府卿。潘孟阳判度支,与遂私憾,互有争
论。遂为西北供军使,言营田非便,与孟阳会议相非,各求请对。上怒,俱不见,
出遂为柳州刺史。遂亲吏韦行素、柳季常请课料于两池务。属遂罢务,季常等为
吏所诬,各笞四十。遂柳州制出,左丞吕元膺执奏曰:“遂以补吏犯赃,法当从
坐。其除官制云‘清能业官’,据遂犯状,不宜有‘清’字。柳州大郡,出守为
优。谨封还制书。”上令喻之,方行。数年,用兵淮西。天子藉钱谷吏以集财赋,
知遂强干,乃用为宣州刺史、宣歙观察使。淮、蔡平,王师东讨,召拜光禄卿,
充淄青行营诸军粮料使。以光禄职当祠祭,改检校左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
初,师之出也,岁计兵食三百万石。及郓贼诛,遂进羡余一百万,上以为能。
时分师道所据十二州为三镇,乃以遂为沂州刺史、沂兖海等州观察使。
遂性狷忿,不存大体。而军州民吏,久染污俗,率多犷戾,而遂数因公事訾
詈将卒曰“反虏”,将卒不胜其忿。牙将王弁乘人心怨怒,十四年七月,遂方宴
集,弁噪集其徒,害遂于席,判官张实、李甫等同遇害。及曹华代遂至镇,尽擒
乱党王弁等诛之。
遂器用不弘,僻于聚敛,而非兼抚之才。但峻威刑,以绳乱俗。其所制笞杖,
率逾常制。遂既死,监军使封其杖进呈。上令出示于朝,以诫廉使。
曹华,宋州楚丘人,仕宣武军为牙校。贞元末,吴少诚叛,本军以华骁果有
智算,用为襄城戍将。蔡贼攻襄城,华屡败之,德宗特赐旗甲。元和九年,以功
授宁州刺史。未行而吴元济叛,朝廷命河阳帅乌重胤讨贼。重胤请华为怀汝节度
行营副使。前后数十战,大破贼于青陵城。贼平,授棣州刺史,封陈留郡王。棣
邻于郓,贼屡侵逼,华招募群盗之劲者,补之军卒,分据要路。其后,贼至皆击
败之,郓人不敢北顾。及李师道诛,分所管十二州为三镇。王遂为沂兖海观察使,
褊刻不能驭众,为牙将王弁所害,朝廷遂授华左散骑常侍、沂州刺史、沂海兖观
察使。
华至镇,视事三日,宴将吏,伏甲士千人于幕下。群校既集,华喻之曰:
“吾受命廉问,奉圣旨,以郓州将士分割三处,有道途转徙之劳。今有颁给,北
州兵稍厚。郓州士卒处右,州兵处左,冀易以区别。”分定,并令州兵出外。既
出阖门,乃谓郓卒曰:“天子深知郓人之劳,然前害主帅者,不能免罪。”甲士
自幕中出,周环之,凡郓一千二百人,立斩于庭,血流成渠。是日,门屏之间,
有赤雾高丈余,久之方散。自是海、沂之人,重足股栗,无敢为盗者。
华恶沂之地褊,请移理于兖,许之。初,李正己盗有青、郓十二州,传袭四
世,垂五十年,人俗顽骜,不知礼教。华令将吏曰:“邹、鲁儒者之乡,不宜忘
于礼义。”乃躬礼儒士,习俎豆之容,春秋释奠于孔子庙,立学讲经,儒冠四集。
出家财赡给,俾成名入仕,其往者如归。
及镇州军乱,杀田弘正,华表请以本军进讨,就加检校工部尚书,升兖海为
武宁节度,赐之节钺。李絺叛于大梁,华不俟命赴讨。絺方遣兵三千人取宋州,
华逆击败之。由是,宋、亳不从絺乱。絺平,以功加检校尚书右仆射。以河朔拒
命,移华为滑州刺史、义成军节度使。长庆三年七月,卒于镇,时年六十九。
华虽出自戎行,而动必由礼。尤重士大夫,未尝以富贵骄人;下迨仆隶走使
之徒,必待之以诚信,人以为难。赠司空。
韦绶,字子章,京兆人。少有至性,丧父,刺血写佛经。初为长安县尉,遭
朱泚之乱,变服乘驴赴奉天。于頔镇襄阳,辟为宾佐。尝因言政,面刺頔之纵恣。
入朝为工部员外,转屯田郎中。元和十年,改职方郎中,充太子诸王侍读,再迁
谏议大夫。
时穆宗在东宫,方幼好戏。绶讲书之隙,颇以嘲诮悦之。尝密赍家所造食,
入宫饷太子。宪宗尝召对,绶奏曰:“太子学书,至‘依’字,辄去旁‘人’。
臣问之,太子云:‘君父以此字可天下奏事,臣子不合全书。’”上益嘉太子之
贤,赐绶锦彩。绶无威仪,时以人间鄙说戏言以取悦太子。太子因入侍,道绶语。
宪宗不悦,谓侍臣曰:“凡侍读者,当以经义辅导太子,纳之辄物,而绶语及此,
予何望耶?”乃罢侍读,出为虔州刺史。
穆宗即位,以师友之恩,召为尚书右丞,兼集贤院学士,甚承恩顾,出入禁
中。绶以七月六日是穆宗载诞节,请以是日百官诣光顺门贺太后,然后上皇帝寿。
时政道颇僻,敕出,人不敢议。久之,宰臣奏古无生日称贺之仪,其事终寝。绶
在集贤,遇重阳,赐宰臣百官曲江宴;绶请与集贤学士别为一会,从之。长庆元
年三月,转礼部尚书,判集贤院事。
帝尝问:“禳灾祈福,其可必乎?”绶对曰:“昔宋景公以一善言而法星退
之三舍,此禳灾以德也。汉文帝除秘祝,每于祠祭,尽敬而已,言无所祈,以明
福不可以求致也。而二君卒能变已变之灾,享自致之福,著于史传,其理甚明。
如失德以祈灾消,媚神以祈福至,神苟有知,当因以致谴,非祈禳之道也。”时
人主失德,绶因以讽之。
二年十月,检校户部尚书、兴元尹、山南西道节度使。辞日,请门戟十二,
自将赴镇。又诉家贫,请赐钱二百万。又面乞授子元弼官。上皆可之。绶御事无
术,洎临戎镇,庶政隳紊。二年八月卒,赠尚书右仆射。博士刘端夫请谥为“通”,
殿中侍御史孟琯上言以为非当。博士权安请谥为“缪”,竟不施行。
郑权,荥阳开封人也。登进士第,释褐泾原从事。节度使刘昌符病亟,请入
觐,度军情必变,以权宽厚容众,俾主留务。及昌符上路,兵果乱。权挺身入白
刃中,抗辞喻以逆顺。因杀其首乱者数人,三军畏伏。德宗闻而嘉之。时天子厌
兵,藩镇将吏得军情者,多超授官爵。自试卫佐擢授行军司马、御史中丞。入朝
为仓部郎中,累迁至河南尹。十一年,代李逊为襄州刺史、山南东道节度使。十
二年,转华州刺史、潼关防御、镇国军使。十三年,迁德州刺史、德棣沧景节度
使。
时朝廷用兵讨李师道,权以德、棣之兵临境。奏于平原、安德二县之间置归
化县,以集降民。沧州刺史李宗奭与权不协,每事多违,不禀节制。权奏之,上
令中使追之。宗奭讽州兵留己,上言惧乱,未敢离郡,乃以乌重胤镇横海,代权
归朝。沧州将吏惧,共逐宗奭。宗奭方奔归京师。诏以悖慢之罪,斩于独柳之下。
其弟宗爽,长流汀州。授权邠宁节度。会天德军使上章论宗奭之冤,为权诬奏,
权降授原王傅。寻迁右金吾卫大将军,充左街使。
穆宗即位,改左散骑常侍,充入回鹘告哀使。惮其远役,辞以足疾,不获免,
肩舆而行。权器度魁伟,有辞辩。既至虏廷,与虏主争论曲直,言辞激壮,可汗
深敬异之。
长庆元年使还。出为河南尹,入拜工部侍郎,迁本曹尚书。以家人数多,俸
入不足,求为镇守。旬月,检校右仆射、广州刺史、岭南节度使。初,权出镇,
有中人之助。南海多珍货,权颇积聚以遗之,大为朝士所嗤。四年十月卒。
卢士玫,山东右族,以文儒进。性端厚,与物无竞,雅有令闻。始为吏部员
外郎,称职,转郎中、京兆少尹。奉宪宗园寝,刑简事集,时论推其有才,权知
京兆尹事。会幽州刘总愿释兵柄入朝,请用张弘靖代己。复请析瀛、漠两州,用
士玫为帅,朝廷一皆从之。士玫遂授检校右常侍,充瀛、漠两州都防御观察使。
无何,幽州乱,害宾佐,絷弘靖,取裨将朱克融领军务,遣兵袭瀛、漠。朝
廷虑防御之名不足抗凶逆,即日除士玫检校工部尚书,充瀛漠节度使。士玫亦罄
家财助军用,坚拒叛徒者累月。竟以官军救之不至,又瀛漠之卒亲爱多在幽州,
遂为其下阴导克融之兵以溃。士玫及从事皆被拘执,送幽州,囚于宾馆。及朝廷
宥克融之罪,士玫方得归东洛。寻拜太子宾客,留司洛中,旋除虢州刺史,复为
宾客。宝历元年七月卒,赠工部尚书。
韩全义,出自行间,少从禁军,事窦文场。及文场为中尉,用全义为帐中偏
将,典禁兵在长武城。贞元十三年,为神策行营节度、长武城使,代韩潭为夏绥
银宥节度,诏以长武兵赴镇。全义贪而无勇,短于抚御。制未下,军中知之,相
与谋曰:“夏州沙碛之地,无耕蚕生业。盛夏移徙,吾所不能。”是夜,戍卒鼓
噪为乱,全义逾城而免,杀其亲将王栖岩、赵虔曜等。赖都虞候高崇文诛其乱首
而止之,全义方获赴镇。
明年,吴少诚拒命,诏征十七镇之师讨之。时军无统帅,兵无多少,皆以内
官监之,师之进退不由主将。十五年冬,王师为贼所败于小溵河。德宗以文场
素待全义,乃用为蔡州四面行营招讨使,仍以陈许节度使上官涚副之。诸镇之
师,皆取全义节度。全义将略非所长,能以巧佞财贿结中贵人,以被荐用。及师
临贼境,又制在监军,每议兵出,一帐之中,中人十数,纷然争论莫决。蔡贼闻
之,屡求决战。十六年五月,遇贼于溵水南广利城。旗鼓未交,诸军大溃,为
贼所乘。全义退保五楼,贼对垒相望。溃兵未集,乃与监军贾英秀、贾国良等保
溵水县。贼距溵水五六里而军,全义惧其凌突,退保陈州。其汴宋、河北之
军,皆亡归本镇,唯陈许将孟元阳、神策将苏光荣等数千人守溵水。全义诱潞
州大将夏侯仲宣、滑将时昂、河阳将权文度、河中将郭湘等诛之。由是军情稍固。
少诚知王师无能为,致书币以告监军,愿求昭洗。德宗召大臣议,宰相贾耽曰:
“昨全义五楼退军,贼不追击者,应望国家恩贷。臣伏恐须开生路。”上然之。
又得监军等奏,即下制洗涤,加其爵秩。
十七年,全义自陈州班师,而中人掩其败迹,上待之如初。全义武臣,不达
朝仪,托以足疾,不任谒见。全义司马崔放入对,德宗劳问,放引过,言招抚无
功。德宗曰:“全义为招讨使,招得吴少诚归国,其功大矣。何必杀人乃为功耶!”
旋命还镇,令中使就第赐宴,锡赍颇厚。自还至辞,都不谒见而去。议者以隳败
法制,从古已还,未如贞元之甚。宪宗在藩,常恶其事。及即位,全义惧,求入
觐,诏以太子太保致仕。其年七月卒。
高霞寓,范阳人。祖仙,父栖鹤,皆以孝闻。凡五代同爨。德宗朝,采访使
洪经纶奏旌表其门闾,乡里称美其事。霞寓少读《左氏春秋》及孙、吴《兵法》,
好大言,颇以节概自许。
贞元中,徒步造长武城使高崇文,待以犹子之分,擢授军职,累奏宪宗,甚
见委信。元和初,诏授兼御史大夫,从崇文将兵击刘辟,连战皆克,下鹿头城,
降李文悦、仇良辅。蜀平,以功拜彭州刺史,寻继崇文为长武城使,封感义郡王。
元和五年,以左威卫将军随吐突承璀击王承宗,又加左散骑常侍。明年,改丰州
刺史、三城都团练防御使。六迁至检校工部尚书。
元和十年,朝廷讨吴元济,以霞寓宿将,乃析山南东道为两镇,以霞寓为唐
邓隋节度使。
霞寓虽称勇敢,素昧机略;至于统制,尤非所长。及达所部,乃率兵趣萧陂,
与贼决战。既小胜,又进至文城栅。贼军伪败而退,霞寓逐之不已,因为伏兵所
掩,王师大衄,霞寓仅以身免。坐贬归州刺史。后以恩例,征为右卫大将军。
十三年,出为振武节度使,入为左武卫大将军。长庆元年,授邠宁节度使。
三年,就加检校右仆射。四年,加检校司空,又加司徒。
宝历二年,疽发首,不能理事,求归阙下。其夏,授右金吾卫大将军、检校
司徒,途次奉天而卒,年五十五,赠太保。
霞寓卒伍常材,始因宦官进用,遂阶节将。位望既高,言多不逊。朝廷知之,
欲议移罢。霞寓颇怀忧恐,舍私第为佛寺,上言请额为“怀恩”,用资圣福。大
率奸妄凶狡如此。又非斥朝列,侮慢僚属,鄙辞俚语,日闻于时。
高瑀,渤海蓚人。少好论兵,释褐右金吾胄曹,累辟诸府从事,历陈、蔡二
郡刺史,入为太仆卿。太和初,忠武节度使王沛卒,物议以陈许军四征有功,必
自择帅;或以禁军之将得之。宰相裴度、韦处厚议瑀深沉方雅,曾刺陈、蔡,人
怀良政,又熟忠武军情,欲请用瑀。事未闻,陈许表至,果请瑀为帅,乃授检校
左散骑常侍、许州刺史、忠武节度使。自大历已来,节制之除拜,多出禁军中尉。
凡命一帅,必广输重赂。禁军将校当为帅者,自无家财,必取资于人;得镇之后,
则膏血疲民以偿之。及瑀之拜,以内外公议,搢绅相庆曰:“韦公作相,债帅鲜
矣!”
三年,就加检校工部尚书。比年水旱,人民荐饥。瑀召集州民,绕郭立堤塘
一百八十里,蓄泄既均,人无饥年。加检校右仆射。六年,移授徐州刺史、武宁
军节度等使。议者以徐泗王智兴之后,军士骄恣,宜得雄帅镇之。乃以太府卿崔
珙代瑀,征为刑部尚书。以疾求分司,拜太子少傅。其月,复授检校右仆射、陈
许蔡节度使。八年六月卒,赠司空。
瑀性宽和,有体量,为官虽无赫赫之誉,所至皆理,尤得士心,论者美之。
崔戎,字可大。高伯祖玄暐,神龙初有大功,封博陵郡王。祖婴,郢州刺史。
父贞固,太原榆次尉。戎举两经登科,授太子校书,调判入等,授蓝田主薄,为
藩镇名公交辟。
裴度领太原,署为参谋。时王承宗据镇州叛,度请戎单车往谕之,承宗感泣
受教。入为殿中侍御史,累拜吏部郎中,迁谏议大夫。寻为剑南东、西两川宣慰
使。西州承蛮寇之后,戎既宣抚,兼再定征税,废置得所,公私便之。还,拜给
事中,驳奏为当时所称。改华州刺史,迁兖海沂密都团练观察等使。将行,州人
恋惜遮道,至有解靴断<革登>者。理兖一年,大和八年五月卒,赠礼部尚书。
陆亘,字景山,吴郡人。祖元明,睦州司马。父持诠,惠陵台令。亘以书判
授集贤殿正字、华原县尉。应制举,授万年县丞。自京兆府兵曹参军拜太常博士。
寺有礼生孟真,久于其事,凡吉凶大仪,礼官不能达,率访真。真亦赖是须要姑
息。元和七年,册皇太子,将撰仪注,真亦欲参预;亘笞之,由是礼仪不专于胥
吏。自虞部员外郎出为邓州刺史。其后入为户部郎中、秘书少监、太常少卿,历
刺兖、蔡、虢、苏四郡。迁越州刺史、浙东团练观察等使。移宣歙观察使,加御
史大夫。太和八年九月卒,年七十一,赠礼部尚书。
亘强明严毅,所至称理。初赴兖州,延英面奏曰:“凡节度使握兵分屯属郡
者,刺史不能制,遂为一州之弊,宜有处分。”因诏天下兵分屯属郡者,隶于刺
史。越之永喜郡,城于海闫,常陷寇境,集官吏廪禄之半,以代常赋,因循相踵,
吏返为幸。亘按举赃罪,表请郡守以降,增给其俸,人皆赖之。
张正甫,字践方,南阳人。曾祖大礼,坊州刺史。祖绍贞,尚书右丞。父泚,
苏州司马。正甫登进士第,从樊泽为襄阳从事,累转监察御史。于頔代泽,辟留
正甫。正甫坚辞之,遂诬奏贬郴州长史。后由邕府征拜殿中侍御史,迁户部员外
郎,转司封员外、兼侍御史知杂事。迁户部郎中,改河南尹。由尚书右丞为同州
刺史,入拜左散骑常侍、集贤殿学士判院事。转工部尚书。五年,检校兵部尚书、
太子詹事。明年,以吏部尚书致仕。正甫仁而端亮,莅官清强。居外任,所至称
理。太和八年九月卒,年八十三,累赠太师。子毅夫。
毅夫,登进士第。初正甫兄式,大历中进士登第,继之以正甫,式子元夫、
杰夫、征夫又相次登科。太和中,文章之盛,世共称之。元夫,太和初兵部郎中、
知制诰,迁中书舍人,出为汝州刺史。毅夫位至户部侍郎、弘文馆学士判院事。
诸群从登第者数人,而毅夫子祎最知名。
祎,字冠章,释褐汴州从事、户部判官,入为蓝田尉、集贤校理。赵隐镇浙
西,刘邺镇淮南,皆辟为宾佐。入为监察御史,迁左补阙。乾符中,诏入翰林为
学士,累官至中书舍人。黄巢犯京师,从僖宗幸蜀,拜工部侍郎,判户部事。奉
使江淮还,为当涂者不协,改太子宾客、左散骑常侍,转吏部侍郎,历刑部、兵
部尚书。从昭宗在华,为韩建所构,贬衡州司马。昭宗还京,征拜礼部尚书、太
常卿,充礼仪使,迁兵部尚书。
祎苦心为文,老而益壮。为刑部时,刘邺子覃,当巢寇时避祸于金吾将军张
直方之第,被害。僖宗还京,而恶覃者以托附逆党,死不以义,下三司详罪。祎
上章申理,言覃父子并命于贼廷,岂附逆耶?其家竟获洗雪,覃亦赠官。其行义
始终,皆如此类。
史臣曰:孟阳、王遂儒雅之曹,才有可称,竟以财媚时君,陷为俗吏。蹈道
之论,可不惧耶!全义官由妄进,霞寓位以卒升,勇毅不足以启行,谋虑不足以
应变,败亡之辱,不亦宜乎?朝无责帅之刑,盖自耻也。权、瑀长者,末涂丧真,
虽牵于食贫,纯则伪矣。
赞曰:蕴仁则哲,蕴利则狂。搢绅之胤,勿效潘、王。全义逃责,贞元失策。
霞寓薄刑,元和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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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18 | 显示全部楼层
○孟简 胡证 崔元略(子铉 铉子沆 元略弟元受 元式 元儒) 杜元
颖 崔弘礼 李虞仲 王质 卢简辞(兄简能 弟弘正 简求 简能 子知猷
简求子嗣业 汝弼)

孟简,字几道,平昌人。天后时同州刺史诜之孙。工诗有名。擢进士第,登
宏辞科,累官至仓部员外郎。户部侍郎王叔文窃政,简为子司,多不附之;叔文
恶之虽甚,亦不至摈斥。寻迁司封郎中。元和四年,超拜谏议大夫,知匦事。简
明于内典。六年,诏与给事中刘伯刍、工部侍郎归登、右补阙萧俛等,同就醴
泉佛寺翻译《大乘本生心地观经》,简最擅其理。
王承宗叛,诏以吐突承璀为招讨使。简抗疏论之,坐语讦,出为常州刺史。
八年,就加金紫光禄大夫。简始到郡,开古孟渎,长四十一里,灌溉沃壤四千余
顷,为廉使举其课绩,是有就加之命。是岁,征拜为给事中。九年,出为越州刺
史、兼御史中丞、浙东观察使。承李逊抑遏士族、恣纵编户之后,及简为政,一
皆反之,而农估多受其弊,当时以为两未可也。十二年,入为户部侍郎。十三年,
代崔元略为御史中丞,仍兼户部侍郎。是岁,出为襄州刺史、山南东道节度使。
十四年,敕于谷城县置群牧,命曰“临汉监”,令简充使。简奏请均州郧乡县镇
遏使赵洁充本县令,台司奏有亏刑典,罚一月俸。是岁,改授太子宾客,分司东
都。十五年,穆宗即位,贬吉州司马员外置同正员。初,简在襄阳,以腹心吏陆
翰知上都进奏,委以关通中贵。翰持简阴事,渐不可制。简怒,追至州,以土囊
杀之,且欲灭口。翰子弟诣阙,进状诉冤,且告简赃状。御史台按验,获简赂吐
突承璀钱帛等共计七千余贯匹,事状明白,故再贬之。长庆元年大赦,量移睦州
刺史。二年,移常州刺史。三年,入为太子宾客,分司东都。其年十二月卒。
简性俊拔尚义。早岁交友先殁者,视其孤,每厚于周恤,议者以为有前辈风。
然溺于浮图之教,为儒曹所诮。
胡证,字启中,河东人。父瑱,伯父玫,登进士第。证,贞元中继登科,咸
宁王浑瑊辟为河中从事。自殿中侍御史拜韶州刺史,以母年高不可适远,改授太
子舍人。襄阳节度使于頔请为掌书记,检校祠部员外郎。
元和四年,由侍御史历左司员外郎、长安县令、户部郎中。田弘正以魏博内
属,请除副贰,乃兼御史中丞,充魏博节度副使,仍兼左庶子。入迁左谏议大夫。
九年,以党项寇边,以证有安边才略,乃授单于都护、御史大夫、振武军节
度使。前任将帅非统驭之才,边事旷废,朝廷故特用证以镇。十三年,征为金吾
大将军,依前兼御史大夫。十四年,充京西、京北巡边使,访其利害以闻。
长庆元年,太和公主出降回纥,诏以本官检校工部尚书充和亲使。旧制,以
使车出境,有行人私觌之礼,官不能给,召富家子纳赀于使者而命之官。及证将
行,首请厘革,俭受省费,以绝鬻官之门。行及漠南,虏骑继至,狼心犬态,一
日千状,欲以戎服变革华服,又欲以王姬疾驱径路。证抗志不拔,守汉仪,黜夷
法,竟不辱君命。使还,拜工部侍郎。
敬宗即位之初,检校户部尚书,守京兆尹。数月,迁左散骑常侍。宝历初,
拜户部尚书、判度支,上表乞免,愿效藩服。二年,检校兵部尚书、广州刺史,
充岭南节度使。太和二年,以疾上表求还京师。是岁十月卒于岭南,时年七十一,
废朝一日,赠左仆射。
广州有海之利,货贝狎至。证善蓄积,务华侈,厚自奉养,童奴数百,于京
城修行里起第,连亘闾巷。岭表奇货,道途不绝,京邑推为富家。证素与贾餗
善,及李训事败,禁军利其财,称证子溵匿餗,乃破其家。一日之内,家财
并尽。军人执溵入左军,仇士良命斩之以徇。时溵弟湘为太原从事,忽白昼
见绿衣人无首,血流被地,入于室,湘恶之。翌日,溵凶问至,而湘获免。
崔元略,博陵人。祖浑之。父儆,贞元中官至尚书左丞。元略举进士,历佐
使府。元和八年,拜殿中侍御史。十二年,迁刑部郎中、知台杂事,擢拜御史中
丞。元和十三年,以李夷简自西川征拜御史大夫,乃命元略留司东台。寻除京兆
少尹,知府事,仍加金紫。数月,真拜京兆尹。明年,改左散骑常侍。
穆宗即位,命元略使党项宣抚。辞疾不行,出为黔南观察使、兼御史中丞。
初,元略受命使党项,意宰臣以私憾排斥,颇出怨言。宰相崔植奏曰:“比以圣
意切在安抚党项,乃差元略往使。受命之后,苦不乐行,言辞之间,颇乖去就。
岂有身忝重恩,不思报效?苟非便己,即不肯行。须有薄惩,以肃在位,请出为
黔中观察使。”初,崔植任吏部郎中,元略任刑部郎中知杂。时中丞改京兆尹,
物议以植有风宪之望。元略因入阁,妄称植失仪,命御史弹之。时二人皆进拟为
中丞,中旨果授元略,植深衔之。及植为相,元略以左散骑常侍使于党项;元略
意植之见排,辞疾不行。被谴出。逾年,转鄂州刺史、鄂岳都团练观察使。长庆
四年,入为大理卿。
敬宗即位,复为京兆尹,寻兼御史大夫。以误征畿甸经赦免放缗钱万七千贯,
为侍御史萧澈弹劾。有诏刑部郎中赵元亮、大理正元从质、侍御史温造充三司覆
理。元略有中助,止于削兼大夫。初,元略有宰相望,及是事,望益减。
宝历元年,迁户部侍郎。议者以元略版图之拜,出于宣授。时谏官有疏,指
言内常侍崔潭峻方有权宠,元略以诸父事之,故虽被弹劾,而遽迁显要。元略亦
上章自辨,且曰:“一昨府县条疏,台司举劾,孤立无党,谤言益彰,不谓诏出
宸衷,恩延望外。处南宫之重位,列左户之清班,岂臣庸虚,敢自干冒。天心所
择,虽惊特进之恩;众口相非,乃致因缘之说。”诏答之曰:“朕所命官,岂非
公选?卿能称职,奚恤人言!”然元略终不能逃父事潭峻之名。
宝历二年四月,京兆府以元略前任尹日为桥道使,造东渭桥时,被本典郑位、
判官郑复虚长物价,抬估给用,不还人工价直,率敛工匠破用,计赃二万一千七
百九贯。敕云:“元略不能检下,有涉慢官,罚一月俸料。”时刘栖楚自为京兆
尹,有觊觎相位之意。元赂方在次对,又多游裴度门,栖楚恐碍己,以计摧之,
乃按举山陵时钱物以污之。
太和三年,转户部尚书。四年,判度支。五年,检校吏部尚书。出为东都留
守、畿汝等防御使。是岁,又迁滑州刺史、义成军节度使。十二月卒,废朝三日,
赠尚书左仆射。子铉。
铉,字台硕,登进士第。三辟诸侯府,荆南、西蜀掌书记。会昌初,入为左
拾遗,再迁员外郎,知制诰,召入翰林,充学士。累迁户部侍郎承旨。会昌末,
以本官同平章事。为同列李德裕所嫉,罢相,为陕虢观察使、检校刑部尚书。
宣宗即位,迁检校兵部尚书、河中尹、博陵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大中三
年,召拜御中大夫,寻加正议大夫、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累迁金紫光禄大夫,
守左仆射、门下侍郎、太清宫使、弘文馆大学士、博陵县开国公,食邑至二千户。
七年,以馆中学士崔瑑、薛逢等撰《续会要》四十卷,献之。九年,检校司徒、
扬州大都督长史,进封魏国公、淮南节度使。宣宗于太液亭赋诗宴饯,有“七载
秉钧调四序”之句,儒者荣之。
咸通初,移镇襄州。咸通八年,徐州戍将庞勋自桂管擅还,道途剽掠。铉时
为荆南节度,闻徐州军至湖南,尽率州兵,点募丁壮,分扼江、湘要害,欲尽擒
之。徐寇闻之,逾岭自江西、淮右北渡,朝议壮之。卒于江陵。
子沆、汀、潭、沂。
沆,登进士第,官至员外郎,知制诰,拜中书舍人。坐事贬循州司户。乾符
初,复拜舍人,寻迁礼部侍郎,典贡举。选名士十数人,多至卿相。乾符末,本
官同平章事。遇京国盗据,从驾不及而卒。沂后官亦隆显。
元略弟元受、元式、元儒。
元受登进士第,高陵尉,直史馆。元和初,于皋谟为河北行营粮料使。元受
与韦岵、薛巽、王湘等皆为皋谟判官,分督供馈。既罢兵,或以皋谟隐没赃罪,
除名赐死。元受从坐,皆逐岭表,竟坎壈不达而卒。子钧、鉶、铢相继登进士第,
辟诸侯府。
元式,会昌三年检校左散骑常侍、河中尹、河中晋绛观察使。四年,检校礼
部尚书、太原尹、北都留守、河东节度使。六年,入为刑部尚书。宣宗朝领度支,
以本官同平章事。
元儒,元和五年登进士第。
元式子锴,仕至京兆尹。
杜元颖,莱公如晦裔孙也。父佐,官卑。元颖,贞元末进士登第,再辟使府。
元和中为左拾遗、右补阙,召入翰林,充学士。手笔敏速,宪宗称之。吴元济平,
以书诏之勤,赐绯鱼袋。转司勋员外郎,知制诰。穆宗即位,召对思政殿,赐金
紫,超拜中书舍人。其年冬,拜户部侍郎承旨。长庆元年三月,以本官同平章事,
加上柱国、建安男。元颖自穆宗登极,自补阙至侍郎,不周岁居辅相之地。辞臣
速达,未有如元颖之比也。
三年冬,带平章事出镇蜀州,穆宗御安福门临饯。昭愍即位,童心多僻,务
为奢侈,而元颖求蜀中珍异玩好之具,贡奉相继,以固恩宠。以故箕敛刻削,工
作无虚日,军民嗟怨,流闻于朝。太和三年,南诏蛮攻陷戎、巂等州,径犯成都。
兵及城下,一无备拟,方率左右固牙城而已。蛮兵大掠蜀城玉帛、子女、工巧之
具而去。是时,蛮三道而来,东道攻梓州,郭钊御之而退。时元颖几陷,赖郭钊
击败其众,方还。蛮驱蜀人至大渡河,谓之曰;“此南吾境,放尔哭别乡国。”
数万士女,一时恸哭,风日为之惨凄。哭已,赴水而死者千余。怨毒之声,累年
不息。蛮首领泬颠遣人上表曰:“蛮军比修职贡,遽敢侵边?但杜元颖不恤三军,
令入蛮疆作贼;移文报彼,都不见信。故蜀部军人,继为乡导,盖蜀人怨苦之深,
祈我此行,诛虐帅也。诛之不遂,无以慰蜀士之心,愿陛下诛之。”监军小使张
士谦至,备言元颖之咎。坐贬循州司马,判官崔璜连州司马,纥干臮郢州长史,
卢并唐州司马,皆以佐元颖无状也。六年,卒于贬所。临终,上表乞赠官,赠湖
州刺史。
元颖弟元绛,位终太子宾客。绛子审权,位至宰相,自有传。
崔弘礼,字从周,博陵人。北齐怀远之七伐孙。祖育,常州江阴令。父孚,
湖州长城令。弘礼风貌魁伟,磊落有大志。举进士,累佐蕃府,官至侍御史。
元和中,吕元膺为东都留守,以弘礼为从事。时淮西吴少阳初死,吴元济阻
兵拒命,山东反侧之徒,为之影援;东结李师道,谋袭东洛,以胁朝廷。弘礼为
元膺筹画,部分兵众,以固东都,卒亦无患。累除汾州、棣州刺史。会田弘正请
入觐,请副使,乃授弘礼卫州刺史,充魏博节度副使,历郑州刺史。
b####长庆元年,刘总入觐,张弘靖移镇范阳,复加弘礼检校左散骑常侍, 充幽
州卢龙军节度副使。未及境,幽、镇兵乱,改为绛州刺史。明年,汴州李絺反,
急诏追弘礼为河南尹、兼御史大夫、东都畿汝都防御副使。絺平,迁河阳节度使。
整练戈矛,颇壮戎备。又上言请于秦渠下辟荒田三百顷,岁收粟二万斛,诏皆从
之。以疾连表请代。数岁,拜检校户部尚书、华州刺史。会天平军节度使乌重胤
卒,朝廷难其人,复以弘礼为天平军节度使,仍诏即日乘递赴镇。
文宗即位,就加检校左仆射。理郓三载,改授东都留守,仍迁刑部尚书。诏
赴阙,以疾未至。太和四年十月,复除留守。是岁十二月卒,年六十四,赠司空。
弘礼少时,专以倜傥意气自任;通涉兵书,留心军旋之要,用此累更选用,
历践藩镇。所居无可尚之绩,虽缮完有素,然善治生蓄积,物议少之。
李虞仲,字见之,赵郡人。祖震,大理丞。父端,登进士第,工诗。大历中,
与韩翃、钱起、卢纶等文咏唱和,驰名都下,号“大历十才子”。时郭尚父少子
暧尚代宗女升平公主,贤明有才思,尤喜诗人,而端等十人,多在暧之门下。每
宴集赋诗,公主坐视帘中,诗之美者,赏百缣。暧因拜官,会十子曰:“诗先成
者赏。”时端先献,警句云:“薰香荀令偏怜小,傅粉何郎不解愁。”主即以百
缣赏之。钱起曰:“李校书诚有才,此篇宿构也。愿赋一韵正之,请以起姓为韵。”
端即襞笺而献曰:“方塘似镜草芊芊,初月如钩未上弦。新开金埒教调马,旧赐
铜山许铸钱。”暧曰:“此愈工也。”起等始服。端自校书郎移疾江南,授杭州
司马而卒。
虞仲亦工诗。元和初,登进士第,又以制策登科,授弘文校书。从事荆南,
入为太常博士,迁兵部员外、司勋郎中。宝历中,考制策甚精,转兵部郎中,知
制诰,拜中书舍人。太和四年,出为华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入拜左散骑常侍,
兼秘书监。八年,转尚书右丞。九年,为兵部侍郎,寻改吏部。开成元年四月卒,
时年六十五。
虞仲简淡寡欲,立性方雅,奕代文学,达而不矜,士友重之。
王质,字华卿,太原祁人。五代祖通,字仲淹,隋末大儒,号文中子。通生
福祚,终上蔡主簿。福祚生勉,登进士第,制策登科,位终宝鼎令。勉生怡,终
渝州司户。怡生潜,扬州天长丞。质则潜之第五子。少负志操,以家世官卑,思
立名于世,以大其门。寓居寿春,躬耕以养母,专以讲学为事,门人受业者大集
其门。年甫强仕,不求闻达,亲友规之曰:“以华卿之才,取名位如俯拾地芥耳,
安自苦于亹茸者乎?扬名显亲,非耕稼可致也。”质乃白于母,请赴乡举。元和
六年,登进士甲科。释褐岭南管记,历佐淮蔡、许昌、梓潼、兴元四府,累奏兼
监察御史。入朝为殿中,迁侍御史、户部员外郎。为旧府延荐、检校司封郎中,
赐金紫,充兴元节度副使。入为户部郎中,迁谏议大夫。
太和中,王守澄构陷宰相宋申锡。文宗怒,欲加极法。质与常侍崔玄亮雨泣
切谏,请付外推,申锡方从轻典。质为中人侧目,执政出为虢州刺史。质射策时,
深为李吉甫所器;及德裕为相,甚礼之,事必咨决。寻召为给事中、河南尹。八
年,为宣州刺史、兼御史中丞、宣歙团练观察使。在政三年。开成元年十二月,
无疾暴卒,时年六十八,赠左散骑常侍,谥曰定。
质清廉方雅,为政有声。虽权臣待之厚,而行己有素,不涉朋比之议。在宣
城辟崔珦、刘濩、裴夷直、赵丱为从事,皆一代名流。视其所与,人士重之。
子曰庆存。
卢简辞,字子策,范阳人,后徙家于蒲。祖翰。父纶,天宝末举进士,遇乱
不第,奉亲避地于鄱阳,与郡人吉中孚为林泉之友。大历初,还京师,宰相王缙
奏为集贤学士、秘书省校书郎。王缙兄弟有诗名于世,缙既官重,凡所延辟,皆
辞人名士,以纶能诗,礼待逾厚。会缙得罪,坐累。久之,调陕府户曹、河南密
县令。建中初,为昭应令。朱泚之乱,咸宁王浑瑊充京城西面副元帅,乃拔纶为
元帅判官、检校金部郎中。贞元中,吉中孚为翰林学士、户部侍郎,典邦赋,荐
纶于朝。会丁家艰,而中孚卒。太府卿韦渠牟得幸于德宗,纶即渠牟之甥也,数
称纶之才。德宗召之内殿,令和御制诗,超拜户部郎中。方欲委之掌诰,居无何,
卒。
初,大历中,诗人李端、钱起、韩翃辈能为五言诗;而辞情捷丽,纶作尤工。
至贞元末,钱、李诸公凋落,纶尝为《怀旧诗》五十韵,叙其事曰:“吾与吉侍
郎中孚、司空郎中曙、苗员外发、崔补阙峒、耿拾遗湋、李校书端,风尘追游,
向三十载。数公皆负当时盛称荣耀,未几,俱沉下泉。伤悼之际,常畅博士追感
前事,赋诗五十韵见寄。辄有所酬,以申悲旧,兼寄夏侯审侍御。”其历言诸子
云:“侍郎文章宗,杰出淮楚灵。掌赋若吹籁,司言如建瓴。郎中善庆余,雅韵
与琴清。郁郁松带雪,萧萧鸿入冥。员外贞贵儒,弱冠被华缨。月香飘桂实,乳
溜沥琼英。补阙思冲融,巾拂艺亦精。彩蝶戏方圃,瑞云滋翠屏。拾遗兴难侔,
逸调旷无程。九酝贮弥洁,三花寒转馨。校书才智雄,举世一娉婷。赌墅鬼神变,
属辞鸾凤惊。差肩曳长裾,总辔奉和铃。共赋瑶台雪,同观金谷笙。倚天方比剑,
沉水忽如瓶。君持玉盘珠,写我怀袖盈。读罢涕交颐,愿言跻百龄。”纶之才思,
皆此类也。文宗好文,尤重纶诗,尝问侍臣曰:“《卢纶集》几卷?有子弟否?”
李德裕对曰:“纶有四男,皆登进士第,今员外郎简能、侍御史简辞是也。”即
遣中使诣其家,令进文集。简能尽以所集五百篇上献,优诏嘉之。
简辞,元和六年登第,三辟诸侯府。长庆末,入朝为监察,转侍御史。文雅
之余,尤精法律,历朝簿籍,靡不经怀。宝历中,故京兆尹黎干男煟诣台治父
叶县旧业,台司莫知本末。简辞曰:“干坐鱼朝恩党诛,田产籍没。大历已来,
多少赦令,岂有雪朝恩、黎干节文?况其田产分给百姓,将及百年,而煟恃中
助而冒论耶!”乃移汝州刺史裴通,准大历元年敕给百姓。又福建盐铁院官卢昂
坐赃三十万,简辞按之,于其家得金床、瑟瑟枕大如斗。昭愍见之曰:“此宫中
所无,而卢昂为吏可知也!”寻转考功员外郎,转郎中。太和中,坐事自太仆卿
出为衢州刺史。会昌中,入为刑部侍郎,转户部。大中初,转兵部侍郎、检校工
部尚书、许州刺史、御史大夫、忠武军节度使,迁检校刑部尚书、襄州刺史、山
南东道节度使,卒。简辞兄简能。
简能,字子拙,登第后再辟藩府,入为监察御史。太和九年,由驾部员外检
校司封郎中,充凤翔节度判官。时郑注得幸,李训与之谋诛宦官,俾注镇凤翔,
仍妙选当时才俊以为宾佐。简能与萧俛弟杰、钱起子可复,皆为训所选,从注。
及训败,注诛。简能、萧杰等四人皆为监军使所害。
简辞弟弘正、简求。
弘正,字子强,元和末登进士第,累辟使府掌书记。入朝为监察御史、侍御
史。太和中,华州刺史宇文鼎、户部员外卢允中坐赃,弘正按之。文宗怒,将杀
鼎,弘正奏曰:“鼎历持纲宪,绳纠之官,今为近辅刺史,以赃污闻,死固常典。
但取受之首,罪在允中,监司之责,鼎当连坐。”文宗释之,鼎方减等。三迁兵
部郎中、给事中。
会昌末,王师讨刘稹。时诏河北三帅收山东州郡。俄而何弘敬、王元逵得邢、
洺、磁三郡。宰臣奏议曰:“山东三郡,以贼稹未诛,宜且立留后。如弘敬、元
逵有所陈请,则朝廷难以依违。”上曰:“然,谁可任者?”李德裕曰:“给事
中卢弘正尝为昭义判官,性又通敏,推择攸宜。”即命为邢洺磁团练观察留后。
未行而稹诛,乃令弘正衔命宣谕河北三镇。使还,拜工部侍郎。
大中初,转户部侍郎,充盐铁转运使。前是,安邑、解县两池盐法积弊,课
入不充。弘正令判官司空舆至池务检察,特立新法,仍奏舆为两池使。三年,课
入加倍,其法至今赖之。检校户部尚书,出为徐州刺史、武宁军节度使、徐泗濠
观察等使。徐方自智兴之后,军士骄怠,有银刀都,尤劳姑息,前后屡逐主帅。
弘正在镇期年,皆去其首恶,喻之忠义。讫于受代,军旋无譁。镇徐四年,迁
检校兵部尚书、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宋亳颍观察等使,卒于镇。
简求,字子臧,长庆元年登进士第,释褐江西王仲舒从事。又从元稹为浙东、
江夏二府掌书记。裴度镇襄阳,保厘洛都,皆辟为宾佐,奏殿中侍御史。入朝,
拜监察。裴度镇太原,复奏为记室。入为殿中,赐绯。牛僧孺镇襄汉,辟为观察
判官。入为水部、户部二员外郎。会昌末,讨刘稹,诏以许帅李彦佐为招讨使。
朝廷以简求累佐使府,达于机略,乃以简求为忠武节度副使知节度事、本道供军
使。入为吏部员外,转本司郎中,求为苏州刺史。
时简辞镇汉南,弘正为侍郎,领使务,昆仲皆居显列,时人荣之。既而宰执
不协,弘正出镇,罢简求为左庶子分司。数年,出为寿州刺史。九年,党项叛,
以简求为四镇北庭行军、泾州刺史、泾原渭武节度押蕃落等使、检校左散骑常侍、
上柱国、范阳县男、食邑三百户。十一年,迁检校工部尚书、定州刺史、御史大
夫、义武军节度、北平军等使。十三年,检校刑部尚书、凤翔尹、凤翔陇西节度
观察等使。十四年八月,代裴休为太原尹、北都留守,充河东节度观察等使。
简求辞翰纵横,长于应变,所历四镇,皆控边陲。属杂虏寇边,因之移授,
所至抚御,边鄙晏然。太原军素管退浑、契苾、沙陁三部落,或抚纳不至,多为
边患。前政或要之诅盟,质之子弟,然为盗不息。简求开怀抚待,接以恩信,所
质子弟,一切遣之。故五部之人,欣然听命。咸通初,以疾辞,表章沥恳。制以
太子太师致仕,还于东都。都城有园林别墅,岁时行乐,子弟侍侧,公卿在席,
诗酒赏咏,竟日忘归,如是者累年。五年十月卒,时年七十六。赠尚书左仆射。
简能子知猷。知猷登进士第,释褐秘书省正字。宰臣萧邺镇江陵、成都,辟
为两府记室。入拜左拾遗,改右补阙、史馆修撰,转员外郎。出为饶州刺史。入
拜兵部郎中,赐绯鱼,改吏部郎中、太常少卿。出为商州刺史。征拜给事中,转
中书舍人。僖宗幸山南,襄王伪署,乃避地金州。驾还,征拜工部侍郎,转户部,
判史馆,迁尚书右丞、兵部侍郎。历太常卿,工部、户部尚书,复领太常卿。昭
宗在华下,加检校右仆射,守太子少师。进位太子太师,检校司空,卒于华下。
知猷器度长厚,文辞美丽。尤工书,落简措翰,人争模仿。子文度,位亦至丞郎。
简辞无子,以简求子贻殷、玄禧入继。贻殷终光禄少卿。玄禧登进士第,终
国子博士。
弘正子虔灌,有俊才,进士登第。所著文笔,为时所称。位终秘书监。
简求十子,而嗣业、汝弼最知名。
嗣业进士登第,累辟使府。广明初,以长安尉直昭文馆、左拾遗、右补阙。
王铎征兵收两京,辟为都统判官、检校礼部郎中,卒。
汝弼登进士第,累迁至祠部员外郎、知制诰,从昭宗迁洛。属柳璨党附贼臣,
诬陷士族,汝弼惧,移疾退居,客游上党。遇潞府为太原所攻,节度使丁会归降,
从会至太原,李克用奏为节度副使,累奏户部侍郎。太原使府有龙泉亭,简求节
制时手书诗一章,在亭之西壁。汝弼复为亚帅,每亭中宴集,未尝居宾位,西向
俯首而已,人士嘉之。
卢氏两世贵盛,六卿方镇相继,而未有居辅相者。至中兴,嗣业子文纪,仕
至尚书中书侍郎、平章事。
史臣曰:孟襄阳之清节,胡广州之坚正,卒以结权幸而败,积货贿而亡。人
如面焉,固难知也。二崔以纲宪相倾,元颖以献奇取媚,虽遭时多僻,位至鼎司。
言之正人,亦孔之丑,而父事宦者,何所逃讥?以端、纶之才,任不逾元士,而
卢简辞之昆仲,云抟水击,郁为鼎门,非德积庆钟,安能及此?辞人之后,不亦
休哉!
赞曰:君子喻义,小人近利。孟谴胡亡,家财扫地。声势相倾,崔、杜丑名。
端纶诸子,奕叶光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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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19 | 显示全部楼层

○王播(子式 弟炎 起起子龟 龟子荛 炎子铎) 李绛 杨於陵

王播,字明扬。曾祖璡,嘉州司马。祖升,咸阳令。父恕,扬府参军。播擢
进士第,登贤良方正制科,授集贤校理,再迁监察御史,转殿中,历侍御史。贞
元末,幸臣李实为京兆尹,恃恩颇横,尝遇播于途,不避。故事,尹避台官。播
移文诋之;实怒,后奏播为三原令,欲挫之。播受命,趋府谒谢,尽府县之仪。
及临所部,政理修明,恃势豪门,未尝贷法。岁终考课,为畿邑之最。实以其人
有政术,甚礼重之,频荐之于上。德宗奇之,将不次拔用,会母丧。
顺宗即位,除驾部郎中,改长安令。岁中,迁工部郎中,知台杂,刺举纲宪,
为人所称。转考功郎中,出为虢州刺史。李巽领盐铁,奏为副使、兵部郎中。
元和五年,代李夷简为御史中丞。振举朝章,百职修举。十月,代许孟容为
京兆尹。时禁军诸镇布列畿内,军人出入,属鞬佩剑,往往盗发,难以擒奸。布
播奏请畿内军镇将卒,出入不得持戎具,诸王驸马权豪之家,不得于畿内按试鹰
犬畋猎之具。诏从之,自是奸盗弭息。六年三月,转刑部侍郎,充诸道盐铁转运
使。
播长于吏术,虽案牍鞅掌,剖析如流,黠吏诋欺,无不彰败。时天下多故,
法寺议谳,科条繁杂。播备举前后格条,置之座右。凡有详决,疾速如神。当时
属僚,叹服不暇。
十年四月,改礼部尚书,领使如故。先是,李巽以程异为江淮院官,异又通
泉货,及播领使,奏之为副。当王师讨吴元济,令异乘传往江淮,赋舆大集,以
至贼平,深有力焉。及皇甫镈用事,恐播大用,乃请以使务命程异领之,播守本
官而已。十三年,检校户部尚书、成都尹、剑南西川节度使。
穆宗即位,皇甫镈贬,播累表求还京师。长庆元年七月,征还,拜刑部尚书,
复领盐铁转运等使。十月,兼中书侍郎、平章事,领使如故。长庆中,内外权臣,
率多假借。播因铜盐擢居辅弼,专以承迎为事,而安危启沃,不措一言。时河北
复叛,朝廷用兵。会裴度自太原入觐,朝野物论,言度不宜居外。明年三月,留
度复知政事,以播代度为淮南节度使、检校右仆射,领使如故。仍请携盐铁印赴
镇,上都院印,请别给赐,从之。播至淮南,属岁旱俭,人相啖食,课最不充,
设法掊敛,比屋嗟怨。
敬宗即位,就加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司空,罢盐铁转运使。时中尉王守澄用
事,播自落利权,广求珍异,令腹心吏内结守澄,以为之助。守澄乘闲启奏,言
播有才,上于延英言之。谏议大夫独孤朗、张仲方,起居郎孔敏行、柳公权、宋
申锡,补阙韦仁实、刘敦儒,拾遗李景让、薛廷老等,请开延英面奏播之奸邪,
交结宠幸,复求大用。天子冲幼,不能用其言。自是,物议纷然不息。明年正月,
播复领盐铁转运使。播既得旧职,乃于铜盐之内,巧为赋敛,以事月进。名为羡
余,其实正额,务希奖擢,不恤人言。
时扬州城内官河水浅,遇旱即滞漕船。乃奏自城南阊门西七里港开河向东,
屈曲取禅智寺桥通旧官河,开凿稍深,舟航易济;所开长一十九里,其工役料度,
不破省钱,当使方圆自备,而漕运不阻。后政赖之。
文宗即位,就加检校司徒。太和元年五月,自淮南入觐,进大小银碗三千四
百枚、绫绢二十万匹。六月,拜尚书左仆射、同平章事,领使如故。二年,进封
太原公、太清宫使。四年正月,患喉肿暴卒,时年七十二。废朝三日,赠太尉。
播出自单门,以文辞自立;践升华显,郁有能名。而随势沉浮,不存士行;
奸邪进取,君子耻之。然天性勤于吏事,使务填委,胥吏盈廷取决,簿书堆案盈
几,他人若不堪胜,而播用此为适。播子式,弟炎、起。
炎,贞元十五年登进士第,累官至太常博士,早世。子铎、鐐。
起,字举之,贞元十四年擢进士第,释褐集贤校理,登制策直言极谏科,授
蓝田尉。宰相李吉甫镇淮南,以监察充掌书记。入朝为殿中,迁起居郎、司勋员
外郎、直史馆。元和十四年,以比部郎中知制诰。穆宗即位,拜中书舍人。
长庆元年,迁礼部侍郎。其年,钱徽掌贡士,为朝臣请托,人以为滥。诏起
与同职白居易覆试,覆落者多。徽贬官,起遂代徽为礼部侍郎。掌贡二年,得士
尤精。先是,贡举猥滥,势门子弟,交相酬酢;寒门俊造,十弃六七。及元稹、
李绅在翰林,深怒其事,故有覆试之科。及起考贡士,奏当司所选进士,据所考
杂文,先送中书,令宰臣阅视可否,然后下当司放榜。从之。议者以为起虽避是
非,失贡职也,故出为河南尹。入为吏部侍郎。
文宗即位,加集贤学士、判院事。以兄播为仆射辅政,不欲典选部,改兵部
侍郎。太和二年,出为陕虢观察使、兼御史大夫。四年,入拜尚书左丞。居播之
丧,号毁过礼,友悌尤至。迁户部尚书、判度支。以西北边备,岁有和市以给军,
劳人馈挽,奏于灵武,邠宁起营田。六年,检校吏部尚书、河中尹、河中晋绛节
度使。时属蝗旱,粟价暴踊,豪门闭籴,以邀善价。起严诫储蓄之家,出粟于市,
隐者致之于法,由是民获济焉。七年,入为兵部尚书。八年,检校右仆射、襄州
刺史,充山南东道节度。江、汉水田,前政挠法,塘堰缺坏。起下车,命从事李
业行属郡,检视而补缮,特为水法,民无凶年。九年,就加银青光禄大夫。时李
训用事,训即起贡举门生也,欲援起为相。八月,诏拜兵部侍郎,判户部事。其
冬,训败,起以儒素长者,人不以为累,但罢判户部事。
文宗好文,尤尚古学。郑覃长于经义,起长于博洽,俱引翰林,讲论经史。
起僻于嗜学,虽官位崇重,耽玩无篸;夙夜孜孜,殆忘寝食,书无不览,经目靡
遗。转兵部尚书。以庄恪太子登储,欲令儒者授经,乃兼太子侍读,判太常卿,
充礼仪详定使,创造礼神九玉,奏议曰:
邦国之礼,祀为大事;珪璧之议,经有前规。谨按《周礼》:“天地四方,
以苍璧礼天,黄琮礼地,青珪礼东方,赤璋礼南方,白琥礼西方,黑璜礼北方。”
又云:“四圭有邸以祀天”,“两圭有邸以祀地”,“圭璧以祀日月星辰”。凡
此九器,皆祀神之玉也。又云:“以禋祀祀昊天上帝。”郑玄云:“禋,烟也,
为玉币,祭讫燔之,而升烟以报阳也。”今与《开元礼》义同,此则焚玉之验也。
又《周礼》:“掌国之玉镇大宝器,若大祭,既事而藏之。”此则收玉之证也。
梁代崔灵恩撰《三礼义宗》云:“凡祭天神,各有二玉:一以礼神,一则燔之。
礼神者,讫事却收;祀神者,与牲俱燎。”则灵恩之义,合于《礼经》。今国家
郊天祀地,祀神之玉常用;守经据古,礼神之玉则无。臣等请下有司,精求良玉,
创造苍璧、黄琮等九器,祭讫则藏之。其燎玉即依常制。
从之。为太子广《五运图》及《文场秀句》等献之。三年,以本官充翰林侍
讲学士。庄恪太子薨,诏起为哀册文,辞情婉丽。
四年,迁太子少师,判兵部事,侍讲如故。以其家贫,特诏每月割仙韶院月
料钱三百千添给。起富于文学,而理家无法,俸料入门,即为仆妾所有。帝以师
友之恩,特加周给。议者以与伶官分给,可为耻之。
武宗即位,八月,充山陵卤簿使。枢密使刘弘逸、薛季棱惧诛,欲因山陵
兵士谋废立。起与山陵使知其谋,密奏,皆伏诛。寻检校左仆射、东都留守,判
东都尚书省事。
会昌元年,征拜吏部尚书,判太常卿事。三年,权知礼部贡举。明年,正拜
左仆射,复知贡举。
起前后四典贡部,所选皆当代辞艺之士,有名于时,人皆赏其精鉴徇公也。
其年秋,出为兴元尹,兼同平章事,充山南西道节度使。赴镇日,延英辞。帝谓
之曰:“卿国之耆老,宰相无内外,朕有阙政,飞表以闻。”宴赐颇厚。在镇二
年,以老疾求代,不许。大中元年,卒于镇,时年八十八。废朝三日,赠太尉,
谥曰文懿。文集一百二十卷,《五纬图》十卷,《写宣》十卷。起侍讲时,或僻
字疑事,令中使口宣,即以榜子对,故名曰《写宣》。子龟嗣。
龟,字大年。性简淡萧洒,不乐仕进。少以诗酒琴书自适,不从科试。京城
光福里第,起兄弟同居,斯为宏敞。龟意在人外,倦接朋游,乃于永达里园林深
僻处创书斋,吟啸其间,目为“半隐亭”。及从父起在河中,于中条山谷中起草
堂,与山人道士游,朔望一还府第,后人目为“郎君谷”。及起保厘东周,龟于
龙门西谷构松斋,栖息往来,放怀事外。起镇兴元,又于汉阳之龙山立隐舍,每
浮舟而往,其闲逸如此。武宗知之,以左拾遗征。久之,方至殿廷一谢,陈情曰:
“臣才疏散,无用于时,加以疾病所婴,不任禄仕。臣父年将九十,作镇远藩,
喜惧之年,阙于供侍。乞罢今职,以奉晨昏。”上优诏许之。明年,丁父忧。服
阕,以右补阙征,迁侍御史、尚书郎。
大中末,出为宣歙团练观察副使,赐绯。入为祠部郎中、史馆修撰。前从崔
玙贰宣歙,及玙镇河中,又奏为副使。入为兵部郎中,赐金紫,寻知制诰。
咸通末,以弟铎在中书,不欲在禁掖,改太常少卿,寻检校右散骑常侍、同
州刺史。牙将白约者,甚狡蠹,前后防御使不能制。龟因事发,笞死以徇,人皆
畏威自效。十四年,转越州刺史、御史大夫、浙东团练观察使。先是,龟兄式抚
临此郡,有惠政;闻龟复至,舞抃迎之。属徐、泗之乱,江淮盗起,山越乱,攻
郡,为贼所害。赠工部尚书。子荛。
荛苦学,善属文。以季父作相,避嫌不就科试。乾符初,崔瑾廉察湖南,崔
涓镇江陵,皆辟为从事。萧遘作相,奏授蓝田尉,直史馆,迁左拾遗、右补阙,
中丞卢涯奏为侍御史。从僖宗幸山南,拜右司员外郎,卒。子权,中兴仕至兵部
尚书。
式以门荫,累迁监察御史,转殿中,亦巧宦。太和中,依倚郑注,谒王守澄,
为中丞归融所劾,出为江陵少尹。大中后,践更省署。咸通初,为浙东观察使。
草贼仇甫据明州叛,来攻会稽,式讨平之。式有威略。三年,徐州银刀军叛,以
式为徐州节度使。式至镇,尽诛银刀等七军,徐方平定。天子嘉之。后累历方任,
卒。
铎,字归范。会昌初进士第,两辟使府。大中初,入为监察御史。咸通初,
由驾部郎中知制诰,拜中书舍人。五年,转礼部侍郎,典贡士两岁,时称得人。
七年,以户部侍郎、判度支,迁礼部尚书。十二年,以本官同平章事。时宰相韦
保衡以拔擢之恩,事铎尤谨,累兼刑部、吏部尚书。僖宗即位,加右仆射。保衡
得罪,以铎检校右仆射,出为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使。
铎有经世大志,以安邦为己任,士友推之。乾符二年,河南、江左相继寇盗
结集,内官田令孜素闻铎名,乃复召铎,拜右仆射、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四年,
贼陷江陵,杨知温失守,宋威破贼失策。朝议统率,宰相卢携称高骈累立战功,
宜付军柄,物议未允。铎廷奏曰:“臣忝宰执之长,在朝不足分陛下之忧。臣愿
自率诸军,荡涤群盗。”朝议然之。五年,以铎守司徒、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兼江陵尹、荆南节度使,充诸道行营兵马都统。铎至镇,绥怀流散,完葺军戎,
期年之间,武备严整。
时兖州节度使李系者,西平王晟之孙,以其家世将才,奏用为都统都押衙,
兼湘南团练使。时黄巢在岭南,铎悉以精甲付系,令分兵扼岭路。系无将略,微
有口才,军政不理。广明初,贼自岭南寇湖南诸郡,系守城自固,不敢出战。贼
编木为栰,沿湘而下,急攻潭州,陷之。系甲兵五万,皆为贼所杀,投尸于江。
铎闻系败,令部将董汉宏守江陵,自率兵万余会襄阳之师。江陵竟陷于贼。天子
不之责。罢相,守太子太师。宰相卢携用事,竟以淮南高骈代铎为都统。
其年秋,贼焚剽淮南,高骈挫败。及贼陷两京,卢携得罪,天子用郑畋为兵
马都统。明年,畋病归行在,朝议复以铎为侍中、滑州刺史、义成军节度使,充
诸道行营都统。率禁军、山南、东蜀之师三万,营于盩厔东,进屯灵感寺。
明年春,兖、郓、徐、许、郑、滑、邠、宁、凤翔十镇之师大集关内。时贼
已僣名号;以前渐东观察使崔璆、尚让为宰相,传伪命。天下藩帅,多持两端。
既闻铎传檄四方,诸侯翻然景附。贼之号令,东西不过岐、华,南北止及山、河。
而劲卒骁将,日驰突于国门,群贼由是离心。其年秋,贼将朱温降,收同州。十
一月,贼华州戍卒七千来奔。三年二月,沙陀军至,收华州。四月,败贼于良田
坡,遂收京城。封铎晋国公。铎加中书令,以收城诸将,量其功伐高下,承制爵
赏以闻。是时国命危若缀旒,天子播越蛮陬,大事去矣。若非郑畋之奋发,铎之
忠义,则土运之隆替,未可知也。
自巢、让之乱,关东方镇牙将,皆逐主帅,自号藩臣。时溥据徐州,朱瑄据
郓州,朱瑾据兖州,王敬武据青州,周岌据许州,王重荣据河中,诸葛爽据河阳,
皆自擅一藩,职贡不入,赏罚由己。既逐贼出关,尤恃功伐,朝廷姑息不暇。巢
贼出关东,与蔡帅秦宗权合纵。时溥举兵徐方,请身先讨贼,乃授溥都统之命。
十军军容使田令孜,以内官杨复光有监护用师之功,尤忌儒臣立事,故有时溥之
授。
初,铎出军,兼郑滑节度使,以便供馈。至是,罢铎都统之权,令仗节归藩。
铎以朱全忠于己有恩,倚为藩蔽。初,全忠辞礼恭顺,既而全忠军旅稍集,其意
渐倨。铎知不可依,表求还朝。
其年冬,僖宗自蜀将还,乃以铎为沧景节度使。时杨全玫在沧州,闻铎之来,
诉于魏州乐彦贞。铎受命赴镇,至魏州旬日,彦贞迎谒,宴劳甚至。铎以上台元
老,功盖群后,行则肩舆,妓女夹侍,宾僚服御,尽美一时。彦贞子从训,凶戾
无行,窃所慕之;令甘陵州卒数百人,伏于漳南之高鸡泊。及铎行李至,皆为所
掠,铎与宾客十余人,皆遇害。时光启四年十二月也。
铎弟鐐,累官至汝州刺史。王仙芝陷郡城,被害。
李绛,字深之,赵郡赞皇人也。曾祖贞简。祖刚,官终宰邑。父元善,襄州
录事参军。绛举进士,登宏辞科,授秘书省校书郎。秩满,补渭南尉。贞元末,
拜监察御史。元和二年,以本官充翰林学士。未几,改尚书主客员外郎。逾年,
转司勋员外郎。五年,迁本司郎中、知制诰。皆不离内职,孜孜以匡谏为己任。
宪宗即位,叛臣李锜阻兵于浙右。锜既诛,朝廷将辇其所没家财。绛上言曰:
“李锜凶狡叛戾,僣侈诛求,刻剥六州之人,积成一道之苦。圣恩本以叛乱致讨,
苏息一方。今辇运钱帛,播闻四海,非所谓式遏乱略,惠绥困穷。伏望天慈,并
赐本道,代贫下户今年租税,则万姓欣戴,四海歌咏矣。”宪宗嘉之。
时中官吐突承璀自藩邸承恩宠,为神策护军中尉,乃于安国佛寺建立《圣政
碑》,大兴功作,仍请翰林为其文。绛上言曰:
陛下布惟新之政,刬积习之弊,四海延颈,日望德音。今忽立《圣政碑》,
示天下以不广。《易》称:大人者与天地合德,与日月合明。执契垂拱,励精求
理,岂可以文字而尽圣德,碑表而赞皇猷?若可叙述,是有分限,亏损盛德,岂
谓敷扬至道哉?故自尧、舜、禹、汤、文、武,并无建碑之事。至秦始皇荒逸之
君,烦酷之政,然后有罘、峄之碑,扬诛伐之功,纪巡幸之迹,适足为百王所笑,
万代所讥。至今称为失道亡国之主,岂可拟议于此!陛下嗣高祖、太宗之业,举
贞观、开元之政,思理不遑食,从谏如顺流;固可与尧、舜、禹、汤、文、武方
驾而行,又安得追秦皇暴虐不经之事,而自损圣政?近者,阎巨源请立纪圣功碑,
陛下详尽事宜,皆不允许。今忽令立此,与前事颇乖。况此碑既在安国寺,不得
不叙载游观宗饰之事。述游观且乖理要,叙崇饰又匪政经,固非哲王所宜行也。
其碑,伏乞圣恩特令寝罢。
宪宗深然之,其碑遂止。
绛后因浴堂北廊奏对,极论中官纵恣、方镇进献之事。宪宗怒,厉声曰:
“卿所论奏,何太过耶?”绛前论不已,曰:“臣所谏论,于臣无利,是国家之
利。陛下不以臣愚,使处腹心之地,岂可见事亏圣德,致损清时,而惜身不言?
仰屋窃叹,是臣负陛下也。若不顾患祸,尽诚奏论,旁忤幸臣,上犯圣旨,以此
获罪,是陛下负臣也。且臣与中官,素不相识,又无嫌隙,只是威福太盛,上损
圣朝,臣所以不敢不论耳。使臣缄默,非社稷之福也。”宪宗见其诚切,改容慰
喻之曰:“卿尽节于朕,人所难言者,卿悉言之,使朕闻所不闻,真忠正诚节之
臣也。他日南面,亦须如此。”绛拜恩而退。遽宣宰臣,令与改官,乃授中书舍
人,依前翰林学士。翌日,面赐金紫,帝亲为绛择良笏赐之。
前后朝臣裴武、柳公绰、白居易等,或为奸人所排陷,特加贬黜;绛每以密
疏申论,皆获宽宥。及镇州节度使王士真死,朝廷将用兵讨除,绛深陈以为未可。
绛既尽心匡益,帝每有询访,多协事机。六年,犹以中人之故,罢学士,守户产
侍郎,判本司事。尝因次对,宪宗曰:“户部比有进献,至卿独无,何也?”绛
曰:“将户部钱献入内藏,是用物以结私恩。”上耸然,益嘉其直。吐突承璀恩
宠莫二,是岁,将用绛为宰相;前一日,出承璀为淮南监军。翌日,降制,以绛
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同列李吉甫便僻,善逢迎上意;绛梗直,多所
规谏,故与吉甫不协。时议者以吉甫通于承璀,故绛尤恶之。绛性刚讦,每与吉
甫争论,人多直绛。宪宗察绛忠正自立,故绛论奏,多所允从。
上尝谓绛曰:“卜筮之事,习者罕精,或中或否。近日风俗,尤更崇尚,
何也?”对曰:“臣闻古先哲王畏天命,示不敢专,邦有大事可疑者,故先谋于
卿士庶人,次决于卜筮,俱协则行之。末俗浮伪,幸以徼福。正行虑危,邪谋觊
安,迟疑昏惑,谓小数能决之。而愚夫愚妇,假时日鬼神者,欲利欺诈,参之见
闻,用以刺射小近之事,神而异之。近者,风俗近巫,此诚弊俗。圣旨所及,实
辨邪源。但存而不论,弊斯息矣。”
他日延英,上曰:“朕读《玄宗实录》,见开元致理,天宝兆乱。事出一朝,
治乱相反,何也?”绛对曰:
臣闻理生于危心,乱生于肆志。玄宗自天后朝出居藩邸,尝莅官守,接时贤
于外,知人事之艰难。临御之初,任姚崇、宋璟,二人皆忠鲠上才,动以致主为
心。明皇乘思理之初,亦励精听纳,故当时名贤在位,左右前后,皆尚忠正。是
以君臣交泰,内外宁谧。开元二十年以后,李林甫、杨国忠相继用事,专引柔佞
之人,分居要剧,苟媚于上,不闻直言。嗜欲转炽,国用不足,奸臣说以兴利,
武夫说以开边。天下骚动,奸盗乘隙,遂至两都覆败,四海沸腾,乘舆播迁,几
至难复。盖小人启导,纵逸生骄之致也。至今兵宿两河,西疆削尽,甿户凋耗,
府藏空虚,皆因天宝丧乱,以至于此。安危理乱,实系时主所行。陛下思广天聪,
亲览国史,垂意精赜,鉴于化源,实天下幸甚。
上又曰:“凡人行事,常患不通于理,已然之失,追悔诚难。古人处此,复
有道否?”绛对曰:“行事过差,圣哲皆所不免,故天子致诤臣以匡其失。故主
心理于中,臣论正于外,制理于未乱,销患于未萌。主或过举,则谏以正之,故
上下同体,犹手足之于心膂,交相为用,以致康宁。此亦常理,非难遵之事。但
矜得护失,常情所蔽。古人贵改过不吝,从善如流,良为此也。臣等备位,无所
发明,但陛下不废刍言,则端士贤臣,必当自效。”帝曰:“朕擢用卿等,所冀
直言。各宜尽心无隐,以匡不逮。无以护失为虑也!”
其秋,魏博节度使田季安死,其子怀谏幼弱,军中立其大将田兴,使主军事,
兴卒以六州之地归命。其经始营创,皆绛之谋也。
时教坊忽称密旨,取良家士女及衣冠别第妓人,京师嚣然。绛谓同列曰:
“此事大亏损圣德,须有论谏。”或曰:“此嗜欲间事,自有谏官论列。”绛曰:
“相公居常病谏官论事,此难事即推与谏官,可乎?”乃极言论奏。翌日延英,
宪宗举手谓绛曰:“昨见卿状所论采择事,非卿尽忠于朕,何以及此?朕都不知
向外事,此是教坊罪过,不谕朕意,以至于此。朕缘丹王已下四人,院中都无侍
者,朕令于乐工中及闾里有情愿者,厚其钱帛,只取四人,四王各与一人。伊不
会朕意,便如此生事。朕已令科罚,其所取人,并已放归。若非卿言,朕宁知此
过?”
八年,封高邑县男。绛以足疾,拜章求免。九年,罢知政事,授礼部尚书。
十年,检校户部尚书,出为华州刺史。未几,入为兵部尚书。丁母忧。十四年,
检校吏部尚书,出为河中观察使。河中旧为节制,皇甫镈恶绛,只以观察命之。
十五年,镈得罪,绛复为兵部尚书。
穆宗即位,改御史大夫。穆宗亟于畋游行幸,绛于延英切谏,帝不能用。绛
以疾辞,复为兵部尚书。长庆元年,转吏部尚书。是岁,加检校尚书右仆射,判
东都尚书省事,充东都留守。二年正月,检校本官、兖州刺史、兖海节度观察待
使。三年,复为东都留守。四年,就加检校司空。
宝历初,入为尚书左仆射。二年九月,昭议节度使刘悟卒,遗表请以子从谏
嗣袭,将吏诣阙论请。绛密奏请速除近泽潞四面将帅一人,以充节度;令倍程赴
镇,使从谏未及拒命,新使已到,所谓“疾雷不及掩耳”。潞州军心,自有所系。
从谏无位,何名主张。时宰相李逢吉、王守澄已受从谏赂,俱请以从谏留后,不
能用绛言。
绛以直道进退,闻望倾于一时。然刚肠嫉恶,贤不肖太分,以此为非正之徒
所忌。又尝与御史中丞王播相遇于道,播不为之避;绛奏论事体,敕命两省详议,
咸以绛论奏是。李逢吉佑播恶绛,乃罢绛仆射,改授太子少师,分司东都。
文宗即位,征为太常卿。二年,检校司空,出为兴元尹、山南西道节度使。
三年冬,南蛮寇西蜀,诏征赴援。绛于本道募兵千人赴蜀;及中路,蛮军已退,
所募皆还。兴元兵额素定,募卒悉令罢归。四年二月十日,绛晨兴视事,召募卒,
以诏旨喻而遣之,仍给以廪麦,皆怏怏而退。监军使杨叔元贪财怙宠,怨绛不奉
己,乃因募卒赏薄,众辞之际,以言激之,欲其为乱,以逞私憾。募卒因监军之
言,怒气益甚,乃噪聚趋府,劫库兵以入使衙。绛方与宾僚会宴,不及设备。闻
乱北走登陴,衙将王景延力战以御之。兵折矢穷,景延死。绛乃为乱兵所害,时
年六十七。
绛初登陴,左右请绛缒城,可以避免,绛不从。乃并从事赵存约、薛齐俱死
焉。
文宗闻奏震悼,下制曰:“朝有正人,时称令德,入参庙算,出总师干。方
当宠任之臣,横罹不幸之酷。殄瘁兴叹,搢绅所同。故山南西道节度、管内观察
处置等使、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司空,兼兴元尹、御史大夫、上柱国、赵郡开国
公、食邑二千户李绛,神授聪明,天赋清直。抱仁义以希前哲,立标准以程后来。
抑扬时情,坐致台辅。佐我烈祖,格于皇天。仗钺宣风,联居乐土。乘轩鸣玉,
尝极清班。先声而物议皆归,不约而群情自许。汉中名部,俾遂便安。而变起不
图,祸生无兆。歼良之恸,闻讣增伤。是极哀荣,用优典礼。三公正秩,品数甚
崇,式表异恩,以摅沉痛。可赠司徒。仍令所司择日备礼册命。”赙布帛三千段、
米粟二百硕。子璋、顼。
璋,登进士第。卢钧镇太原,辟为从事。大中末,入朝为监察,转侍御史。
出刺两郡,终宣歙观察使。子德林。
杨於陵,字达夫,弘农人。汉太尉震之第五子奉之后。曾祖珪,为辰州掾曹。
祖冠俗,奉先尉。父太清,宋州单父尉。於陵,天宝末家寄河朔。禄山乱,其父
殁于贼,於陵始六岁。及长,客于江南。好学,有奇志。弱冠举进士,释褐为润
州句容主簿。时韩滉节制金陵,滉性刚严,少所接与。及於陵以属吏谒谢,滉甚
奇之,谓其妻柳氏曰:“夫人常择佳婿,吾阅人多矣,无如杨主簿者。”后竟以
女妻之。秩满,为鄂岳、江南二府从事,累官至侍御史。
韩滉自江南入朝,总将相财赋之任,颇承顾遇,权倾中外。於陵自江西府罢,
以妇翁权幸方炽,不欲进取。乃卜筑于建昌,以读书山水为乐。滉殁,贞元八年
始入朝,为膳部员外郎,历考功、吏部三员外,判南曹。时宰相有密亲调集,文
书不如式,於陵驳之,大协物论。迁右司郎中,复转吏部郎中,改京兆少尹。出
为绛州刺史。德宗雅闻其名,将辞赴郡,诏留之,拜中书舍人。时李实为京兆尹,
恃承恩宠,於陵与给事中许孟容俱不附协,为实媒孽,孟容改太常少卿,於陵为
秘书少监。贞元末,实辈败,迁於陵为华州刺史,充潼关防御、镇国军等使。未
几,迁浙江东道都团练观察等使。政声流闻,入拜户部侍郎,复改京兆尹。先是,
禁军影占编户,无以区别。自於陵请致挟名,每五丁者,得两丁入军,四丁、三
丁者,各以条限。由是京师豪强,复知所畏。再迁户部侍郎。
元和初,以考策,升直言极谏牛僧孺等,为执政所怒,出为岭南节度使。会
监军使许遂振悍戾贪恣,干挠军政。於陵奉公洁己,遂振无能奈何,乃以飞语上
闻。宪宗惊惑,赖宰相裴垍为於陵申理,宪宗感悟。
五年,入为吏部侍郎。遂振终自得罪。
於陵为吏部,凡四周岁,监察奸吏,调补平允,当时称之。初,吏部试判,
别差考判官三人校能否,元和初罢之。
七年,吏部尚书郑余庆以疾请告,乃复置考判官,以兵部员外郎韦顗、屯田
员外张仲素、太学博士陆亘等为之。於陵自东都来,言曰:“本司考判,自当公
心。非次置官,不知曹内公事。考官只论判之能否,不计阙员;本司只计员阙几
何,定其留放。置官不便。”宰执以已置顗等,只令考科目选人,其余常调,委
本司自考。於陵又以甲历年深朽断,吏缘为奸,奏换大历七年至贞元二十年甲库
历,令本司郎官监换。
九年,妖人杨叔高自广州来干於陵,请为己辅,於陵执奏杀之。改兵部侍郎、
判度支。时淮西用兵,於陵用所亲为唐邓供军使,节度使高霞寓以供军有阙,移
牒度支,於陵不为之易,其阙如旧。霞寓军屡有摧败,诏书督责之;乃奏以度支
馈运不继。宪宗怒,
十一年,贬於陵为桂阳郡守,量移原王傅。复迁户部侍郎,知吏部选事。会
诛李师道,分其地为三镇,朝廷思有所制置,以於陵兼御史大夫,充淄、青十二
州宣慰使,还奏合旨。
穆宗即位,迁户部尚书。长庆初,拜太常卿,充东都留守,年高,拜章辞位。
宝历二年,授检校右仆射、兼太子太傅。旋以左仆射致仕,诏给全俸,恳让不受。
於陵器度弘雅,进止有常。居朝三十余年,践更中外,始终不失其正。居官
奉职,亦善操守,时人皆仰其风德。太和四年十月卒,年七十八,册赠司空,谥
贞孝。
子四人:景复、嗣复、绍复、师复。
嗣复自有传。景复位终同州刺史。绍复进士擢第,弘辞登科,位终中书舍人。
师复位终大理卿。
大中后,杨氏诸子登进士第者十人:嗣复子授、技、拭、捴;绍复子擢、拯、
据、揆;师复子拙、振等。擢终给事中。拯司封员外郎。据右补阙。揆左谏议大
夫。拙左庶子。振左拾遗。
史臣曰:王氏二英,播、起位崇将相,善始令终。而炎薄祐短龄,美钟于铎,
而能骧首矫翼,凌厉亨衢,仗钺秉衡,扶持衰运。天胡罚善,遇盗而殂,悲哉!
李赵公颉颃禁林,訏谟相府,嘉言启沃,不以身为。糜躯将坛,没有余裕。杨仆
射避妇翁之当轴,疏骄尹之怙权,守道居贞,寿考终吉,行己始卒,人以为难。
美哉!
赞曰:王氏儒宗,一门三相。赵公排摈,言犹鲠亮。干将虽折,不改其刚。
杨君之德,《韶》、《夏》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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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20 | 显示全部楼层
○韦夏卿 王正雅(族孙凝) 柳公绰(子仲郢 孙璧 玭 弟公权 伯
父子华 子华子公度) 崔玄亮 温造(子璋) 郭承嘏 殷侑(孙盈孙) 徐
晦(上)

韦夏卿,字云客,杜陵人。父迢,检校都官郎中、岭南节度行军司马。夏卿
苦学,大历中与弟正卿俱应制举,同时策入高等,授高陵主簿。累迁刑部员外郎。
时久旱蝗,诏于郎官中选赤畿令,改奉天县令。以课最第一,转长安令。改吏部
员外郎,转本司郎中,拜给事中。出为常州刺史。夏卿深于儒术,所至招礼通经
之士。时处士窦群寓于郡界,夏卿以其所著史论,荐之于朝,遂为门人。改苏州
刺史。贞元末,徐州张建封卒,初授夏卿徐州行军司马,寻授徐泗濠节度使。夏
卿未至,建封子愔为军人立为留后,因授旄钺。征夏卿为吏部侍郎,转京兆尹、
太子宾客,检校工部尚书、东都留守,迁太子少保。卒时年六十四,赠左仆射。
夏卿有风韵,善谈宴,与人同处,终年而喜愠不形于色。抚孤侄,恩逾己子,
早有时称。其所与游辟之宾佐,皆一时名士。为政务通适,不喜改作。始在东都,
倾心辟士,颇得才彦,其后多至卿相,世谓之知人。
王正雅,字光谦,其先太原尹东都留守翃之子。伯父翊,代宗朝御史大夫,
以贞亮鲠直,名于当代,卒谥曰忠惠。正雅少时,以孝行修谨闻。元和初,举进
士,登甲科,礼部侍郎崔邠甚知之,累从职使府。元和十一年,拜监察御史,三
迁为万年县令。
当穆宗时,京邑号为难理,正雅抑强扶弱,政甚有声。会柳公绰为京兆尹,
上前褒称,穆宗命以绯衣银章,就县宣赐。迁户部郎中,寻加知台杂事,再迁太
常少卿,出为汝州刺史,充本州防御使。有中人为监军,怙权干政,正雅不能堪,
乃谢病免。
入为大理卿。会宋申锡事起,狱自内出,卒无证验。是时王守澄之威权,郑
注之宠势,虽宰相重臣,无敢显言其事者。唯正雅与京兆尹崔绾上疏,请出造事
者,付外考验其事,别具状闻。由是狱情稍缓,申锡止于贬官,中外翕然推重之。
太和五年十一月卒,赠左散骑常侍。
正雅从弟重,翊之子也,位止河东令。重子众仲,登进士第,累官衡州刺史。
众仲子凝。
凝,字致平,少孤,宰相郑肃之甥,少依舅氏。年十五,两经擢第。尝著
《京城六岗铭》,为文士所称。再登进士甲科。崔璪领盐铁,辟为巡官。历佐梓
潼、宣歙使幕。宰相崔龟从奏为鄠县尉、集贤校理,迁监察御史,转殿中。宰相
崔铉出镇扬州,奏为节度副使。入为起居郎,历礼部、兵部、考功三员外。迁司
封郎中、长安令。中丞郑处诲奏知台杂,换考功郎中,迁中书舍人。时政不协,
出为同州刺史,赐金紫。暮年,移疾华州敷水别墅。逾年,以礼部侍郎征。
凝性坚正,贡闱取士,拔其寒俊,而权豪请托不行,为其所怒,出为商州刺
史。明年,检校右散骑常侍、潭州刺史、湖南团练观察使。入为兵部侍郎,领盐
铁转运使。又以不奉权幸,改秘书监。出为河南尹、检校礼部尚书、宣州刺史、
宣歙观察使。凝咸通中两佐宣城使幕,备究人之利病,涤除积弊,民俗阜康。
逾岁,黄巢自岭表北归,大掠淮南,攻围和州。凝令牙将樊俦率师据采石以
援之。俦犯令,凝即斩之以徇,命别将乌颖代俦赴援,竟解历阳之围。贼怒,引
众攻宣城。大将王涓请出军逆战,凝曰:“贼忿恚而来,宜持重待之。彼众我寡,
万一不捷,则州城危矣!”涓锐意请行,凝即阅集丁壮,分守要害,登陴设备。
涓果战死。贼乘胜而来,则守有备矣。贼为梯冲之具,急攻数月,御备力殚,吏
民请曰:“贼之凶势不可当,愿尚书归款退之,惧覆尚书家族。”凝曰:“人皆
有族,予岂独全?誓与此城同存亡也。”既而贼退去,时乾符五年也。其年夏,
疾甚,有大星坠于正寝。八月卒于郡,时年五十八。无子,以弟子镳为嗣。镳兄
钜,位终兵部侍郎。
柳公绰,字起之,京兆华原人也。祖正礼,邠州士曹参军。父子温,丹州刺
史。公绰幼聪敏。年十八,应制举,登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科,授秘书省校书郎,
贞元元年也。贞元四年,复应制举,再登贤良方正科,时年二十一。制出,授渭
南尉。
公绰性谨重,动循礼法。属岁饥,其家虽给,而每饭不过一器。岁稔复初。
家甚贫,有书千卷,不读非圣之书。为文不尚浮靡。慈隰观察使姚齐梧奏为判官,
得殿中侍御史。冬,荐授开州刺史,入为侍御史,再迁吏部员外郎。武元衡罢相
镇西蜀,与裴度俱为元衡判官,尤相善。先度入为吏部郎中,度以诗饯别,有
“两人同日事征西,今日君先捧紫泥”之句。
元和初,宪宗颇出游畋,锐意用兵;公绰欲因事讽谏。五年十一月,献《太
医箴》一篇,其辞曰:
天布寒暑,不私于人。品类既一,崇高以均。惟谨好爱,能保其身。清净无
瑕,辉光以新。寒暑满天地之间,浃肌肤于外;好爱溢耳目之前,诱心知于内。
清洁为隄,奔射犹败,气行无章,隙不在大。睿圣之姿,清明绝俗;心正无邪,
志高寡欲。谓天高矣,气蒙晦之;谓地厚矣,横流溃之。圣德超迈,万方赖之。
饮食所以资身也,过则生患;衣服所以称德也,侈则生慢。唯过与侈,心必随之,
气与心流,疾亦伺之。圣心不惑,孰能移之?畋游恣乐,流情荡志;驰骋劳形,
咤叱伤气。惟天之重,从禽为累。不养其外,前修所忌。圣心非之,孰敢违之。
人乘气生,嗜欲以萌,气离有患,气凝则成。巧必丧真,智必诱情,去彼烦虑,
在此诚明。医之上者,理于未然,患居虑后,防处事先。心静乐行,体和道全,
然后能德施万物,以享亿年。圣人在上,各有攸处。庶政有官,群艺有署。臣司
太医,敢告诸御。
宪宗深嘉之。翌日,降中使奖劳之,曰:“卿所献之文云:‘气行无间,隙
不在大。’何忧朕之深也?”逾月,拜御史中丞。
公绰素与裴垍厚,李吉甫出镇淮南,深怨垍。六年,吉甫复辅政,以公绰为
潭州刺史、兼御史中丞,充湖南观察使。湖南地气卑湿,公绰以母在京师,不可
迎侍,致书宰相,乞分司洛阳,以便奉养,久不许。八年,移为鄂州刺史、鄂岳
观察使,乃迎母至江夏。
九年,吴元济据蔡州叛,王师讨伐。诏公绰以鄂岳兵五千隶安州刺史李听,
率赴行营。公绰曰:“朝廷以吾儒生不知兵耶?”即日上奏,愿自征行,许之。
公绰自鄂济湘江,直抵安州;李听以廉使之礼事之。公绰谓之曰:“公所以属鞬
负弩者,岂非为兵事耶?若去戎容,被公服,两郡守耳,何所统摄乎?以公名家
晓兵,若吾不足以指麾,则当赴阙;不然,吾且署职名,以兵法从事矣。”听曰:
“唯公所命。”即署听为鄂岳都知兵马使、中军先锋、行营兵马都虞候,三牒授
之。乃选卒六千属听,戒其部校曰:“行营之事,一决都将。”听感恩畏威,如
出麾下。其知权制变,甚为当时所称。鄂军既在行营,公绰时令左右省问其家。
如疾病、养生、送死,必厚廪给之。军士之妻治容不谨者,沉之于江。行卒相感
曰:“中丞为我辈知家事,何以报效?”故鄂人战每克捷。
十一年,入为给事中。李师道归朝,遣公绰往郓州宣谕。使还,拜京兆尹,
以母忧免。
十四年,起为刑部侍郎,领盐铁转运使。转兵部侍郎、兼御史大夫,领使如
故。长庆元年,罢使,复为京兆尹、兼御史大夫。
时河朔复叛,朝廷用兵,补授行营诸将,朝令夕改,驿骑相望。公绰奏曰:
“自幽、镇用兵,使命繁并,馆递匮乏,鞍马多阙。又敕使行李人数,都无限约。
其衣绯紫乘马者,二十、三十匹,衣黄绿者,不下十匹、五匹。驿吏不得视券牒,
随口即供。驿马既尽,遂夺路人鞍马。衣冠士庶,惊扰怨嗟,远近喧腾,行李将
绝。伏望圣慈,聊为定限。”乃下中书条疏人数。自是吏不告劳。以言直为北司
所恶,寻转吏部侍郎。
二年九月,迁御史大夫。韩弘病,自河中入朝。以弘守司徒、中书令,诏百
僚问疾。弘遣其子达情,言不能接见。公绰谓其子曰:“圣上以公官重,令百司
省问,异礼也。如拜君赐,宜力疾公见。安有卧令子弟传言耶?”弘惧,挟扶而
出,人皆耸然。
三年,改尚书左丞,又拜检校户部尚书、襄州刺史、山南东道节度使。行部
至邓县,县二吏犯法,一赃贿,一舞文。县令以公绰守法,必杀赃吏。狱具,判
之曰:“赃吏犯法,法在;奸吏坏法,法亡。诛舞文者。”公绰马害圉人,命斩
之。宾客进言曰:“可惜良马,圉人自防不至。”公绰曰:“安有良马害人乎?”
亟命杀之。牛僧孺罢相镇江夏,公绰具戎容,于邮舍候之。军吏自以汉上地高于
鄂,礼太过。公绰曰:“奇章才离台席,方镇重宰相,是尊朝廷也。”竟以戎容
见。有道士献丹药,试之有验,问所从来,曰:“炼此丹于蓟门。”时朱克融方
叛,公绰遽谓之曰:“惜哉,至药来于贼臣之境,虽验何益!”乃沉之于江,而
逐道士。邓县人郑怀政病狂,妄称天子,公绰捕而杀之。
敬宗即位,加检校左仆射。宝历元年,入为刑部尚书。
二年,授邠州刺史、邠宁庆节度使。所部有神策诸镇,屯列要地,承前不受
节度使制置,遂致北虏深入。公绰上疏论之,因诏诸镇皆禀邠宁节度使制置。
三年,入为刑部尚书,京兆人有姑鞭妇致死者,府断以偿死。公绰议曰:
“尊殴卑非斗,且其子在,以妻而戮其母,非教也。”竟减死。
太和四年,复检校左仆射、太原尹、北都留守、河东节度观察等使。是岁,
北虏遣梅禄将军李畅以马万匹来市,托云入贡。所经州府,守帅假之礼分,严其
兵备。留馆则戒卒于外,惧其袭夺。太原故事,出兵迎之。畅及界上,公绰使牙
将祖考恭单马劳问,待以修好之意。畅感义出涕,徐驱道中,不妄驰猎。及至,
辟牙门,令译引谒,宴以常礼。及市马而还,不敢侵犯。陉北有沙陁部落,自九
姓、六州皆畏避之。公绰至镇,召其酋朱耶执宜,直抵云、朔塞下,治废栅十一
所,募兵三千付之,留屯塞上,以御匈奴。其妻母来太原者,请梁国夫人对酒食
问遗之。沙陁感之,深得其效。
六年,以病求代。三月,授兵部尚书,征还京师。四月卒,赠太子太保,谥
曰成。
公绰天资仁孝,初丁母崔夫人之丧,三年不沐浴。事继亲薛氏三十年,姻戚
不知公绰非薛氏所生。外兄薛宫早卒,一女孤,配张毅夫,资遗甚于己子。性端
介寡合,与钱微、蒋乂、杜元颖、薛存诚文雅相知,交情款密。凡六开府幕,得
人尤盛。钱徽掌贡之年,郑朗覆落,公绰将赴襄阳,首辟之,朗竟为名相。卢简
辞、崔玙、夏侯孜、韦长、李续、李拭,皆至公卿。为吏部侍郎,与舅左丞崔从
同省,人士荣之。子仲郢,弟公权、公谅。
仲郢,字谕蒙,元和十三年进士擢第,释褐秘书省校书郎。牛僧孺镇江夏,
辟为从事。仲郢有父风,动修礼法,僧孺叹曰:“非积习名教,安能及此!”入
为监察御史。
五年,迁侍御史。富平县人李秀才,籍在禁军,诬乡人斫父墓柏,射杀之。
法司以专杀论。文宗以中官所庇,决杖配流。右补阙蒋系上疏论之,不省。仲郢
执奏曰:“圣王作宪,杀人有必死之令;圣明在上,当官无坏法之臣。今秀才犯
杀人之科,愚臣备监决之任,此贼不死,是乱典章。臣虽至微,岂敢旷职?其秀
才未敢行决,望别降敕处分。”乃诏御史萧杰监之。杰又执奏。帝遂诏京兆府行
决,不用监之。然朝廷嘉其守法。
会昌中,三迁吏部郎中,李德裕颇知之。武宗有诏减冗官,吏部条疏,欲牒
天下州府取额外官员。仲郢曰:“诸州每冬申阙,何烦牒耶?”幸门顿塞。仲郢
条理旬日,减一千二百员,时议为惬。迁谏议大夫。
五年,准南奏吴湘狱,御史崔元藻覆按得罪。仲郢上疏理之,人皆危惧。德
裕知其无私,益重之。武宗筑望仙台,仲郢累疏切谏。帝召谕之曰:“聊因旧趾
增葺,愧卿忠言。”德裕奏为京兆尹,谢日,言曰:“下官不期太尉恩奖及此,
仰报厚德,敢不如奇章门馆。”德裕不以为嫌。时废浮图法,以铜像铸钱。仲郢
为京畿铸钱使,钱工欲于模加新字;仲郢止之,唯淮南加新字,后竟为僧人取之
为像设钟罄。纥干皋诉表甥刘诩殴母,诩为禁军小校,仲郢不俟奏下,杖杀。为
北司所谮,改右散骑常侍,权知吏部尚书铨事。
宣宗即位,德裕罢相,出仲郢为郑州刺史。周墀自江西移镇滑台。过郑,观
其境内大理,甚奖之。俄而墀入辅政,迁为河南尹。莅事逾月,召拜户部侍郎。
居无何,墀罢知政事。同列有疑仲郢与墀善,左授秘书监。数月,复出为河南尹。
以宽惠为政,言事者以为不类京兆之政。仲郢曰:“辇毂之下,弹压为先;郡邑
之治,惠养为本。何取类耶?”
大中年,转梓州刺史、剑南东川节度使。孔目吏边章简者,以货交近幸,前
后廉使无如之何。仲郢因事决杀,部内肃然,不俟行法而自理。在镇五年,美绩
流闻,征为吏部侍郎。入朝未谢,改兵部侍郎,充诸道盐铁转运使。
大中十二年,罢使,守刑部尚书。咸通初,转兵部,加金紫光禄大夫、河东
男、食邑三百户。俄出为兴元尹、山南西道节度使。凤州刺史卢方乂以轻罪决部
叫,数日而毙。其妻列诉,又旁引他吏,械系满狱。仲郢召其妻谓之曰:“刺史
科小罪诫人,但本非死刑,虽未出辜,其实病死。”罚方乂百直,系者皆释,郡
人深感之。因决赃吏过当,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都。逾年,为虢州刺史。数月,检
校尚书左仆射、东都留守。盗发先人墓,弃官归华原。除华州刺史,不拜。数月,
以本官为郓州刺史,天平军节度观察等使,授节钺于华原别墅,卒于镇。
初,仲郢自拜谏议后,每迁官,群乌大集于升平里第,廷树戟架皆满,凡五
日而散。诏下,不复集,家人以为候,唯除天平,乌不集。
仲郢严礼法,重气义,尝感李德裕之知。大中朝,李氏无禄仕者。仲郢领盐
铁时,取德裕兄子从质为推官,知苏州院事,令以禄利赡南宅。令孤綯为宰相,
颇不悦。仲郢与綯书自明,其要云:“任安不去,常自愧于昔人;吴咏自裁,亦
何施于今日?李太尉受责既久,其家已空,遂绝蒸尝,诚增痛恻。”綯深感叹,
寻与从质正员官。
仲郢以礼法自持,私居未尝不拱手,内斋未尝不束带。三为大镇,厩无名马,
衣不薰香。退公布卷,不舍昼夜。《九经》、《三史》一钞;魏、晋已来南北史
再钞;手钞分门三十卷,号《柳氏自备》。又精释典,《瑜伽》、《智度大论》
皆再钞;自余佛书,多手记要义。小楷精谨,无一字肆笔。撰《尚书二十四司箴》,
韩愈、柳宗元深赏之。有文集二十卷。子珪、璧、玭。
珪,字镇方,大中五年登进士第,累辟使府,早卒。
璧,大中九年登进士第。文格高雅。尝为《马嵬诗》,诗人韩琮、李商隐嘉
之。马植镇陈许,辟为掌书记,又从植汴州。李瓒镇桂管,奏为观察判官。军政
不惬,璧极言不纳,拂衣而去。桂府寻乱,入为右补阙。僖宗幸蜀,召充翰林学
士,累迁谏议大夫,充职。
玭应两经举,释褐秘书正字。又书判拔萃,高湜辟为度支推官。逾年,拜
右补阙。湜出镇泽潞,奏为节度副使。入为殿中侍御史。李蔚镇襄阳,辟为掌书
记。湜再镇泽潞,复为副使。入为刑部员外。湜为乱将所逐,贬高要尉,玭三
上疏申理。湜见疏本叹曰:“我自辨析,亦不及此。”寻出广州节度副使。明年,
黄巢陷广州,郡人邓承勋以小舟载玭脱祸。召为起居郎。贼陷长安,为刃所伤,
出奔行在,历谏议给事中,位至御史大夫。
玭尝著书诫其子弟曰:
夫门地高者,可畏不可恃。可畏者,立身行己,一事有坠先训,则罪大于他
人。虽生可以苟取名位,死何以见祖先于地下?不可恃者,门高则自骄,族盛则
人之所嫉。实艺懿行,人未必信;纤瑕微累,十手争指矣。所以承世胄者,修己
不得不恳,为学不得不坚。夫人生世,以无能望他人用,以无善望他人爱,用爱
无状,则曰“我不遇时,时不急贤”。亦由农夫卤莽而种,而怨天泽之不润,虽
欲弗馁,其可得乎!
予幼闻先训,讲论家法。立身以孝悌为基,以恭默为本,以畏怯为务,以勤
俭为法,以交结为末事,以气义为凶人。肥家以忍顺,保交以简敬。百行备,疑
身之未周;三缄密,虑言之或失。广记如不及,求名如傥来。去吝与骄,庶几减
过。莅官则洁己省事,而后可以言守法;守法而后可以言养人。直不近祸,廉不
沽名。廪禄虽微,不可易黎氓之膏血;榎楚虽用,不可恣褊狭之胸襟。忧与福
不偕,洁与富不并。比见门家子孙,其先正直当官,耿介特立,不畏强御;及其
衰也,唯好犯上,更无他能。如其先逊顺处己,和柔保身,以远悔尤;及其衰也,
但有暗劣,莫知所宗。此际几微,非贤不达。
夫坏名灾己,辱先丧家。其失尤大者五,宜深志之。其一,自求安逸,靡甘
澹泊,苟利于己,不恤人言。其二,不知儒术,不悦古道:懵前经而不耻,论当
世而解颐;身既寡知,恶人有学。其三,胜己者厌之,佞己者悦之,唯乐戏谭,
莫思古道。闻人之善嫉之,闻人之恶扬之。浸渍颇僻,销刻德义,簪裾徒在,厮
养何殊。其四,崇好慢游,耽嗜曲糵,以衔杯为高致,以勤事为俗流,习之易荒,
觉已难悔。其五,急于名宦,昵近权要,一资半级,虽或得之;众怒群猜,鲜有
存者。兹五不是,甚于痤疽。痤疽则砭石可瘳,五失则巫医莫及。前贤炯戒,方
册具存,近代覆车,闻见相接。
夫中人已下,修辞力学者,则躁进患失,思展其用;审命知退者,则业荒文
芜,一不足采。唯上智则研其虑,博其闻,坚其习,精其业,用之则行,舍之则
藏。苟异于斯,岂为君子?
初公绰理家甚严,子弟克禀诫训,言家法者,世称柳氏云。
公权,字诚恳。幼嗜学,十二能为辞赋。元和初,进士擢第,释褐秘书省校
书郎。李听镇夏州,辟为掌书记。穆宗即位,入奏事,帝召见,谓公权曰:“我
于佛寺见卿笔迹,思之久矣。”即日拜右拾遗,充翰林侍书学士。迁右补阙、司
封员外郎。穆宗政僻,尝问公权笔何尽善,对曰:“用笔在心,心正则笔正。”
上改容,知其笔谏也。历穆、敬、文三朝,侍书中禁。公绰在太原,致书于宰相
李宗闵云:“家弟苦心辞艺,先朝以侍书见用,颇偕工祝,心实耻之,乞换一散
秩。”乃迁右司郎中,累换司封、兵部二郎中、弘文馆学士。
文尝思之,复召侍书,迁谏议大夫。俄改中书舍人,充翰林书诏学士。每浴
堂召对,继烛见跋,语犹未尽,不欲取烛,宫人以蜡泪揉纸继之。从幸未央宫,
苑中驻辇谓公权曰:“我有一喜事,边上衣赐,久不及时,今年二月给春衣讫。”
公权前奉贺,上曰:“单贺未了,卿可贺我以诗。”宫人迫其口进,公权应声曰:
“去岁虽无战,今年未得归。皇恩何以报,春日得春衣。”上悦,激赏久之。便
殿对六学士,上语及汉文恭俭,帝举袂曰:“此浣濯者三矣。”学士皆赞咏帝之
俭德,唯公权无言。帝留而问之,对曰:“人主当进贤良,退不肖,纳谏诤,明
赏罚。服浣濯之衣,乃小节耳。”时周墀同对,为之股栗,公权辞气不可夺。帝
谓之曰:“极知舍人不合作谏议,以卿言事有诤臣风彩,却授卿谏议大夫。”翌
日降制,以谏议知制诰,学士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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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夏卿 王正雅(族孙凝) 柳公绰(子仲郢 孙璧 玭 弟公权 伯
父子华 子华子公度) 崔玄亮 温造(子璋) 郭承嘏 殷侑(孙盈孙) 徐
晦(下)

开成三年,转工部侍郎,充职。尝入对,上谓曰:“近日外议如何?”公权
对曰:“自郭旼除授邠宁,物议颇有臧否。”帝曰:“旼是尚父之从子,太
皇太后之季父,在官无过。自金吾大将授邠宁小镇,何事议论耶?”公权曰:
“以旼勋德,除镇攸宜。人情论议者,言旼进二女入宫,致此除拜,此信乎?”
帝曰:“二女入宫参太后,非献也。”公权曰:“瓜李之嫌,何以户晓?”因引
王珪谏太宗出庐江王妃故事。帝即令南内使张日华送二女还旼。公权忠言匡益,
皆此类也。累迁学士承旨。
武宗即位,罢内职,授右散骑常侍。宰相崔珙用为集贤学士、判院事。李德
裕素待公权厚,及为珙奏荐,颇不悦。左授太子詹事,改宾客。累迁金紫光禄大
夫、上柱国、河东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复为左常侍、国子祭酒。历工部尚书。
咸通初,改太子少傅,改少师,居三品、二品班三十年。六年卒,赠太子太师,
时年八十八。
公权初学王书,遍阅近代笔法,体势劲媚,自成一家。当时公卿大臣家碑板,
不得公权手笔者,人以为不孝。外夷入贡,皆别署货贝,曰此购柳书。上都西明
寺《金刚经碑》备有钟、王、欧、虞、褚、陆之体,尤为得意。文宗夏日与学士
联句,帝曰:“人皆苦炎热,我爱夏日长。”公权续曰:“薰风自南来,殿阁生
微凉。”时丁、袁五学士皆属继,帝独讽公权两句,曰:“辞清意足,不可多得。”
乃令公权题于殿壁,字方圆五寸,帝视之,叹曰:“钟、王复生,无以加焉!”
大中初,转少师,中谢,宣宗召升殿,御前书三纸,军容使西门季玄捧砚,
枢密使崔巨源过笔。一纸真书十字,曰“卫夫人传笔法于王右军”;一纸行书十
一字,曰“永禅师真草《千字文》得家法”;一纸草书八字,曰“谓语助者焉哉
乎也”。赐锦彩、瓶盘等银器,仍令自书谢状,勿拘真行,帝尤奇惜之。
公权志耽书学,不能治生;为勋戚家碑板,问遗岁时钜万,多为主藏竖海鸥、
龙安所窃。别贮酒器杯盂一笥,缄滕如故,其器皆亡。讯海鸥,乃曰:“不测其
亡。”公权哂曰:“银杯羽化耳。”不复更言。所宝唯笔砚图画,自扃鐍之。常
评砚,以青州石末为第一,言墨易冷,绛州黑砚次之。尤精《左氏传》、《国语》、
《尚书》、《毛诗》、《庄子》。每说一义,必诵数纸。性晓音律,不好奏乐。
常云:“闻乐令人骄怠故也。”
公绰伯父子华,永泰初,为严武西蜀判官,奏为成都令。累迁池州刺史。入
为昭应令,知府东十三县捕贼,寻检校金部郎中、修葺华清宫使。元载欲用为京
兆尹,未拜而卒。自知死日,预为墓志。有知人之明。公绰生三日,视之,谓其
弟子温曰:“保惜此儿,福祚吾兄弟不能及。兴吾门者,此儿也。”因以起之为
公绰字。
子华二子:公器、公度。
公度善摄生,年八十余,步履轻便。或祈其术,曰:“吾初无术,但未尝以
元气佐喜怒,气海常温耳!”位止光禄少卿。
公器子遵。遵子璨。璨仕至宰相,自有传。
崔玄亮,字晦叔,山东磁州人也。玄亮贞元十一年登进士第,从事诸侯府。
性雅淡,好道术,不乐趋竞,久游江湖。至元和初,因知己荐达入朝。再迁监察
御史,转侍御史。出为密、湖、曹三郡刺史。每一迁秩,谦让辄形于色。
太和初,入为太常少卿。四年,拜谏议大夫,中谢日,面赐金紫。朝廷推其
名望,迁右散骑常侍。
来年,宰相宋申锡为郑注所构,狱自内起,京师震惧。玄亮首率谏官十四人,
诣延英请对,与文宗往复数百言。文宗初不省其谏,欲置申锡于法。玄亮泣奏曰:
“孟轲有言:众人皆曰杀之,未可也;卿大夫皆曰杀之,未可也;天下皆曰杀之,
然后察之,方置于法。今至圣之代,杀一凡庶,尚须合于典法,况无辜杀一宰相
乎?臣为陛下惜天下法,实不为申锡也。”言讫,俯伏呜咽,文宗为之感悟。玄
亮由此名重于朝。
七年,以疾求为外任;宰相以弘农便其所请。乃授检校左散骑常侍、虢州刺
史。是岁七月,卒于郡所,中外无不叹惜。
始玄亮登第,弟纯亮、寅亮相次升进士科。蕃府辟召,而玄亮最达。玄亮孙
贻孙,位至侍郎。
温造,字简舆,河内人。祖景倩,南郑令。父辅国,太常丞。造幼嗜学,不
喜试吏,自负节概,少所降志,隐居王屋,以渔钓逍遥为事。寿州刺史张建封闻
风致书币招延,造欣然谓所亲曰:“此可人也。”徙家从之。建封动静咨询,而
不敢縻以职任。及建封授节彭门,造归下邳,有高天下之心。建封恐一旦失造,
乃以兄女妻之。
时李希烈方悖,侵寇藩邻,屡陷郡邑。天下城镇恃兵者,从而动摇,多逐主
帅,自立留后,邀求节钺。德宗患之,以范阳刘济方输忠款,但未能尽达朝廷倚
赖之意;与密诏建封选特达识略之士往喻之。建封乃强署造节度参谋,使于幽州。
造与语未讫,济俯伏流涕曰:“济僻在遐裔,不知天子神圣,大臣忠荩。愿得率
先诸侯,效以死节。”造还,建封以其名上闻。德宗爱其才,召至京师,谓之曰:
“卿谁家子?年复几何?”造对曰:“臣五代祖大雅,外五代祖李勣。臣犬马之
年三十有二。”德宗奇之,欲用为谏官,以语泄事寝。
长庆元年,授京兆府司录参军。奉使河朔称旨,迁殿中侍御史。既而幽州刘
总请以所部九州听朝旨。穆宗选可使者,或荐造。帝召而谓之曰:“朕以刘总输
忠,虽书诏便蕃,未尽朕之深意。以卿素能办事,为朕此行。”造对曰:“臣府
县走吏,初受宪职,望轻事重,恐辱国命,无能谕旨。”帝曰:“我在东宫时,
闻刘总请觐;及我即位,比年上书不绝,及约以行期,即喑默不报。卿识机知变,
往喻我怀,无多让也。”乃拜起居舍人,赐绯鱼袋,充太原、镇州、幽州宣谕使。
造初至范阳,刘总具櫜鞬郊迎;乃宣圣旨,示以祸福。总俯伏流汗,若兵加于颈
矣。及造使还,总遂移家入觐,朝廷遂以张弘靖代之。及朱克融逐弘靖,镇州杀
田弘正,朝廷用兵,乃先令造衔命河东、魏博、泽潞、横海、深冀、易定等道,
喻以军期,事皆称旨。
俄而坐与谏议大夫李景俭史馆饮酒,景俭醉谒丞相,出造为朗州刺史。在任
开后乡渠九十七里,溉田二千顷,郡人获利,乃名为右史渠。居四年,召拜侍御
史,请复置弹事朱衣、豸冠于外廊,大臣阻而不行。李祐自夏州入拜金吾,违制
进马一百五十匹。造正衙弹奏,祐股战汗流。祐私谓人曰:“吾夜逾蔡州城擒吴
元济,未尝心动,今日胆落于温御史。吁,可畏哉!”迁左司郎中,再知杂事。
寻拜御史中丞。
太和二年十一月,宫中昭德寺火。寺在宣政殿东隔垣,火势将及,宰臣、两
省、京兆尹、中尉、枢密,皆环立于日华门外,令神策兵士救之,晡后稍息。是
日,唯台官不到。造奏曰:“昨宫中遗火,缘台有系囚,恐缘为奸,追集人吏堤
防,所以至朝堂在后,臣请自罚三十直。其两巡使崔蠡、姚合火灭方到,请别议
责罚。”敕曰:“事出非常,台有囚系,官曹警备,亦为周虑,即合待罪朝堂,
候取进止。量罚自许,事涉乖仪。温造、姚合、崔蠡各罚一月俸料。”
造性刚褊,人或激触,不顾贵势,以气凌藉。尝遇左补阙李虞于街,怒其不
避,捕祗承人决脊十下。左拾遗舒元褒等上疏论之曰:“国朝故事,供奉官街中,
除宰相外,无所回避。温造蔑朝廷典礼,凌陛下侍臣,恣行胸臆,曾无畏忌。凡
事有小而关分理者,不可失也。分理一失,乱由之生。遗、补官秩虽卑,陛下侍
臣也;中丞虽高,法吏也。侍臣见凌,是不广敬;法吏坏法,何以持绳?前时中
书舍人李虞仲与造相逢,造乃曳去引马。知制诰崔咸与造相逢,造又捉其从人。
当时缘不上闻,所以暴犯益甚。臣闻元和、长庆中,中丞行李不过半坊,今乃远
至两坊,谓之‘笼街喝道’。但以崇高自大,不思僣拟之嫌。若不纠绳,实亏彝
典。”敕曰:“宪官之职,在指佞触邪,不在行李自大;侍臣之职,在献可替否,
不在道路相高。并列通班,合知名分,如闻喧竞,亦已再三,既招人言,甚损朝
体。其台官与供奉官同道,听先后而行,道途即祗揖而过,其参从人则各随本官
之后,少相辟避,勿言冲突。又闻近日已来,应合导从官,事力多者,街衢之中,
行李太过。自今后,传呼前后,不得过三百步。”然造之举奏,无所吐茹。朝廷
有丧不以礼、配不以类者,悉劾之。获伪官王果等九十余人,杖杀南曹吏李賨等
六人,刑于都市。迁尚书右丞,加大中大夫,封祁县开国子,赐金紫。
四年,兴元军乱,杀节度使李绛。文宗以造气豪嫉恶,乃授检校右散骑常侍、
兴元尹、山南西道节度使。造辞赴镇,以兴元兆乱之状奏之,文宗尽悟其根本,
许以便宜从事。帝虑用兵劳费,造奏曰:“臣计诸道征蛮之兵已回,俟臣行程至
褒县,望赐臣密诏,使受约束。比臣及兴元,诸军相续而至,臣用此足矣。”乃
授造手诏四通。神策行营将董重质、河中都将温德彝、郃阳都将刘士和等,咸令
禀造之命。造行至褒城,会兴元都将卫志忠征蛮回,谒见。造即留以自卫,密与
志忠谋。又召亚将张丕、李少直各谕其旨。暨发褒城,以八百人为衙队,五百人
为前军,入府分守诸门。造下车置宴,所司供帐于厅事。造曰:“此隘狭,不足
以飨士卒,移之牙门。”坐定,将卒罗拜,志忠兵周环之。造曰:“吾欲问新军
去住之意。可悉前,旧军无得错杂。”劳问既毕,传言令坐,有未至者,因令舁
酒巡行。及酒匝,未至者皆至,牙兵围之亦合。坐卒未悟,席上有先觉者,挥令
起,造传言叱之,因帖息不敢动。即召坐卒,诘以杀绛之状。志忠、张丕夹阶立,
拔剑呼曰“杀”。围兵齐奋,其贼首教练使丘铸等并官健千人,皆斩首于地,血
流四注。监军杨叔元在座,遽起求哀,拥造靴以请命;遣兵卫出之,以俟朝旨。
敕旨配流康州。其亲刃绛者斩一百断,号令者斩三断,余并斩首。内一百首祭李
绛,三十首祭王景延、赵存约等,并投尸于江。以功就加检校礼部尚书。
五年四月,入为兵部侍郎,以耳疾求退。七月,检校户部尚书、东都留守,
判东都尚书省事、东畿汝防御使。
造至洛中。九月,制改授河阳怀节度观察等使。造以河内膏腴,民户凋瘵,
奏开浚怀州古秦渠枋口堰;役工四万,溉济源、河内、温、武陟四县田五千余顷。
七年十一月,入为御史大夫。造初赴镇汉中,遇大雨,平地水深尺余,乃祷
鸡翁山祈晴,俄而疾风驱云,即时开齐。文宗尝闻其事,会造入对言之,乃诏封
鸡翁山为侯。
九年五月,转礼部尚书。其年六月病卒,时年七十,赠右仆射。有文集八十
卷。造于晚年积聚财货,一无散施,时颇讥之。子璋嗣。
璋以荫入仕,累佐使府,历三郡刺史。咸通末,为徐泗节度使,徐州牙卒曰
银刀军,颇骄横。璋至,诛其恶者五百余人,自是军中畏法。入为京兆尹,持法
太深,豪右一皆屏迹。会同昌公主薨,懿宗怒,杀医官,其家属宗枝下狱者三百
人。璋上疏切谏,以为刑法太深。帝怒,贬璋振州司马。制出,璋叹曰:“生不
逢时,死何足惜?”是夜自缢而卒。
郭承嘏,字复卿。曾祖尚父汾阳王。祖晞,诸卫将军。父钧。承嘏生而秀异,
乳保之年,即好笔砚。比及成童,能通《五经》。元和四年,礼部侍郎张弘靖知
其才,擢升进士第,累辟使幕。历渭南尉。入朝为监察御史,迁起居舍人。丁内
艰,以孝闻,终丧,为侍御史,职方、兵部二员外,兵部郎中。太和六年,拜谏
议大夫。频上疏,言时政得失。文宗以郑注为太仆卿,承嘏论谏激切,注甚惧之。
本官知匦院事。九年,转给事中。
开成元年,出为华州刺史、兼御史中丞。诏下,两省迭诣中书,求承嘏出麾
之由。给事中卢载封还诏书,奏曰:“承嘏自居此官,继有封驳,能奉其职,宜
在琐闼。牧守之才,易为推择。”文宗谓宰臣曰:“承嘏久在黄扉,欲优其禄俸,
暂令廉问近关。而谏列拜章,惜其称职,甚美事也。”乃复为给事中。
文宗以淮南诸道累岁大旱,租赋不登,国用多阙。及是,以度支、户部分命
宰臣镇之。承嘏论之曰:“宰相者,上调阴阳,下安黎庶,致君尧、舜,致时清
平。俾之阅簿书,算缗帛,非所宜也。”帝深嘉之,迁刑部侍郎。时因朔望,以
刑法官得对,文宗从容顾问,恩礼甚厚。未及大用,以二年二月卒。承嘏身殁之
后,家无余财,丧祭所费,皆亲友共给而后具。搢绅之流,无不痛惜。赠吏部尚
书。
殷侑,陈郡人。父怿。侑为儿童时,励志力学,不问家人资产。及长,通经,
以讲习自娱。贞元末,以《五经》登第,精于历代沿革礼。元和中,累为太常博
士。时回纥请和亲,朝廷计费五百万缗。朝廷方用兵伐叛,费用百端,欲缓其期。
乃命宗正少卿李孝诚奉使宣谕,以侑为副。侑谨重有节概,临事俊辩。既至虏庭,
可汗初待汉使,盛陈兵甲,欲臣汉使而不答拜。侑坚立不动,宣谕毕,可汗责其
倨,宣言欲留而不遣。行者皆惧,侑谓虏使曰:“可汗是汉家子婿,欲坐受使臣
拜,是可汗失礼,非使臣之倨也。”可汗惮其言,卒不敢逼。使还,拜虞部员外
郎。王承宗拒命,遣侑衔命招谕之。承宗寻禀朝旨,献德、棣二州,遣二子入朝。
迁侑谏议大夫。凡朝廷之得失,悉以陈论。前后上八十四章,以言激切,出为桂
管观察使。
宝历元年,检校右散骑常侍、洪州刺史,转江西观察使。所至以洁廉著称。
入为卫尉卿。文宗初即位,沧州李同捷叛,而王廷凑助逆,欲加兵镇州,诏五品
已上都省集议。时上锐于破贼,宰臣莫敢异议。独侑以廷凑再乱河朔,方徇招怀,
虽附凶徒,未甚彰露,宜且含容,专讨同捷。其疏末云:“伏愿以宗社安危为大
计,以善师攻心为神武,以含垢安人为远图,以网漏吞舟为至诫。”文宗虽不纳,
深所嘉之。
沧景平,以侑尝为沧州行军司马。太和四年,加检校工部尚书、沧齐德观察
使。时大兵之后,满目荆榛,遗骸蔽野,寂无人烟。侑不以妻子之官,始至,空
城而已。侑攻苦食淡,与士卒同劳苦。周岁之后,流民襁负而归。侑上表请借耕
牛三万,以给流民,乃诏度支赐绫绢五万匹,买牛以给之。数年之后,户口滋饶,
仓禀盈积,人皆忘亡。初州兵三万,悉取给于度支。侑一岁而赋入自赡其半,二
岁而给用悉周,请罢度支给赐。而劝课多方,民吏胥悦,上表请立德政碑。以功
加检校吏部尚书。侑以郭下清池县在子城北,非便,奏移于南郭之内。
六年,入为刑部尚书,寻复检校吏部尚书、郓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充天平
军节度、郓曹濮观察等使。自元和末,收复师道十二州为三镇。朝廷务安反侧,
征赋所入,尽留赡军,贯缗尺帛,不入王府。侑以军赋有余,赋不上供,非法也,
乃上表起太和七年,请岁供两税、榷酒等钱十五万贯、粟五万硕。诏曰:“郓、
曹、濮等州,元和已来,地本殷实,自分三道,十五余年,虽颁诏书,竟未入赋。
殷侑承兵戈之后,当歉旱之余,勤力奉公,谨身守法。才及周岁,已致阜安。而
又体国输忠,率先入贡,成三军奉上之志,陈一境乐输之心。寻有表章,良用嘉
叹!”寻就加检校右仆射。
九年,御史大夫温造劾侑不由制旨,增监军俸入,赋敛于人。上不问,以庾
承宣代还。
其年,濮州录事参军崔元武,于五县人吏率敛,及县官料钱,以私马抬估纳
官,计绢一百二十匹。大理寺断三犯俱发,以重者论。只以中私马为重,止令削
三任官。而刑部覆奏,令决杖配流。狱未决。侑奏曰:“法官不习法律,三犯不
同,即坐其所重。元武所犯,皆枉法取受,准律,枉法十五匹已上绞。《律疏》
云:即以赃致罪,频犯者并累科。据元武所犯,令当入处绞刑。”疏奏,元武依
刑部奏,决六十,流贺州。乃授侑刑部尚书。八月,检校右仆射,复为天平军节
度使。上以温造所奏深文故也。
开成元年,复召为刑部尚书。时初经李训之乱,上问侑治安之术。侑极言委
任责成,宜在朝之耆德,新进小生,无宜轻用。帝深嘉之,赐锦彩三百匹。及中
谢,又令中使就第赐金十斤。其年七月,检校左仆射,出为襄州刺史、山南东道
节度使。
二年三月,以病求代,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都。十一月,复检校右仆射,出为
忠武节度、陈许蔡观察等使。三年七月,卒于镇,时年七十二,赠司空。
侑以通经入仕,观风抚俗,所莅有声。而晚年急于大用,稍通权幸,物望减
于往时。子羽。
羽太和五年登进士第,藩府辟召,不至通显。子盈孙。
盈孙,乾符末为成都掾。驾在西川,用为太常博士,礼学有祖风。光启二年
冬,随驾自成都还。三年二月,驻跸凤翔。时宗庙为贼所焚,车驾至京,告享无
所。四月,盈孙谓宰执曰:“太庙十一室,并祧庙八室,及三太后三室,因光启
元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车驾出宫,其缘室法物神主,本司载行,至鄠县并被盗剽夺。
皇帝还宫,合先制造。”宰相郑延昌奏曰:“太庙大殿二十二间,功绩至大,计
料支费不少;兼宗庙制度,损益重难,今未审依元料修奉,为复别有商量。”敕
付礼院详议。
时博士四人,杜用励在利州,崔澄在河中,封舜卿在巴南。独盈孙献议曰:
“太庙制度。历代参详,皆符典经,难议损益。谨按旧制,十一室,二十三间,
十一架。垣墉广袤之度,堂室浅深之规,阶陛等级之差,栋宇崇低之则,前古所
谓奢不能侈,俭不能逾者也。今以朝廷帑藏方虚,费用稍广,须资变礼,将务从
宜,固不可易前圣之规模,狭大朝之制度,当凭典实,别有参详。谨按至德二年,
以太庙方修,新作神主,于长安殿安置,便行飨告之礼,如同宗庙之仪,以俟庙
成,方为迁祔。当时议论,无所是非。窃知今者京城除大内正衙外,别无殿宇。
伏闻先有诏旨,且以少府监大厅权充太庙。伏缘十一室于五间之中,陈设隘狭,
伏请接续厅之两头,成十一室,荐飨之。三太后庙,即于监内西南,别取屋宇三
间,且充庙室。候太庙修奉毕日,别议迁祔。”敕旨依奏。其神主、法物、乐悬,
皆盈孙奏重修制,知礼者称为博洽。
龙纪元年十一月,昭宗郊祀圆丘。两中尉杨复恭及两枢密,皆请朝服。盈孙
上疏曰:“臣昨赴斋宫,见中尉、枢密内臣,皆具朝服。臣寻前代及国朝典令,
无内官朝服制度。伏以皇帝陛下,承天御历,圣祚中兴,祗见宗祧,克陈大礼,
皆禀高祖、太宗之成制,必循虞、夏、商、周之旧经。轩冕服章,式遵彝宪。若
内官要衣朝服,令依所守官本品之服。事虽无据,粗可行之。臣忝礼司,合具陈
奏。”时中贵皆如宰相大臣朝服,故盈孙论之。帝虽不从,嘉其所守。转秘书少
监,卒。
徐晦,进士擢第,登直言极谏制科,授栎阳尉,皆自杨凭所荐。及凭得罪,
贬临贺尉,交亲无敢祖送者;独晦送至蓝田,与凭言别。时故相权德舆与凭交分
最深,知晦之行,因谓晦曰:“今日送临贺,诚为厚矣,无乃为累乎!”晦曰:
“晦自布衣受杨公之眷,方兹流播,争忍无言而别?如他日相公为奸邪所谮,失
意于外,晦安得与相公轻别?”德舆嘉其真恳,大称之于朝。不数日,御史中丞
李夷简请为监察,晦白夷简曰:“生平不践公门,公何取信而见奖拔?”夷简曰:
“闻君送杨临贺,不顾犯难,肯负国乎?”由是知名。历殿中侍御史、尚书郎,
出为晋州刺史。入拜中书舍人。宝历元年,出为福建观察使。二年,入为工部侍
郎,出为同州刺史、兼御史中丞。太和四年,征拜兵部侍郎。五年,为太子宾客,
分司东都。晦性强直,不随世态,当官守正。唯嗜酒太过,晚年丧明,乃至沉废。
以礼部尚书致仕。开成三年三月卒,赠兵部尚书。
史臣曰:温、柳二公,以文行饰躬,砥砺名节,当官守法,侃侃有大臣之节,
而竟不登三事,位止正卿。所以知公辅之量,以和为贵。汉武帝畏汲黯而相孙弘,
太宗重魏徵而委玄龄,其旨远也。韦、崔名士,荐贤致主,绰有古风。殷司空治
民,斯为循吏,而忠规壮节,至晚不衰。徐、郭谠言,郁为佳士。如数君者,实
为令人。
赞曰:柳氏礼法,公忠节概。搏击为优,弥纶则隘。夏卿奖拔,晦叔匡将。
徐、郭之议,金玉锵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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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22 | 显示全部楼层

○元稹(庞严附) 白居易(弟行简 敏中附)(上)

元稹,字微之,河南人。后魏昭成皇帝,稹十代祖也。兵部尚书、昌平公岩,
六代祖也。曾祖延景,岐州参军。祖悱,南顿丞。父宽,比部郎中、舒王府长史,
以稹贵,赠左仆射。
稹八岁丧父。其母郑夫人,贤明妇人也;家贫,为稹自授书,教之书学。稹
九岁能属文。十五两经擢第。二十四调判入第四等,授秘书省校书郎。二十八应
制举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登第者十八人,稹为第一,元和元年四月也。制下,
除右拾遗。
稹性锋锐,见事风生。既居谏垣,不欲碌碌自滞,事无不言,即日上疏论谏
职。又以前时王叔文、王伾以猥亵待诏,蒙幸太子,永贞之际,大挠朝政。是
以训导太子宫官,宜选正人。乃献《教本书》曰:
臣伏见陛下降明诏,修废学,增胄子,选司成。大哉,尧之为君,伯夷典礼,
夔教胄子之深旨也!然而事有万万于此者,臣敢冒昧殊死而言之。臣闻诸贾生曰:
“三代之君,仁且久者,教之然也。”诚哉是言!且夫周成王,人之中才也,近
管、蔡则谗入,有周、召则义闻,岂可谓天聪明哉?然而克终于道者,得不谓教
之然耶?俾伯禽、唐叔与之游,《礼》、《乐》、《诗》、《书》为之习,目不
得阅淫艳妖诱之色,耳不得闻优笑凌乱之音,口不得习操断击博之书,居不得近
容顺阴邪之党,游不得纵追禽逐兽之乐,玩不得有遐异僻绝之珍。凡此数者,非
谓备之于前而不为也,亦将不得见之矣。及其长而为君也,血气既定,游习既成,
虽有放心快己之事日陈于前,固不能夺已成之习、已定之心矣。则彼忠直道德之
言,固吾之所习闻也,陈之者有以谕焉;彼庸佞违道之说,固吾之所积惧也,谄
之者有以辨焉。人之情,莫不欲耀其所能而党其所近;苟将得志,则必快其所蕴
矣。物之性亦然。是以鱼得水而游,马逸驾而走,鸟得风而翔,火得薪而炽。此
皆物之快其所蕴也。今夫成王所蕴道德也,所近圣贤也。是以举其近,则周公左
而召公右,伯禽鲁而太公齐。快其蕴,则兴礼乐而朝诸侯,措刑罚而美教化。教
之至也,可不谓信然哉!
及夫秦则不然。灭先王之学,曰将以愚天下;黜师保之位,曰将以明君臣。
胡亥之生也,《诗》、《书》不得闻,圣贤不得近。彼赵高者,诈宦之戮人也;
而傅之以残忍戕贼之术,且曰恣睢天下以为贵,莫见其面以为尊。是以天下之人
人未尽愚,而胡亥固已不能分兽畜矣。赵高之威慑天下,而胡亥固已自幽于深宫
矣。彼李斯,秦之宠丞相也。因谗冤死,无所自明,而况于疏远之臣庶乎!若然,
则秦之亡有以致之也。
汉高承之以兵革,汉文守之以廉谨,卒不能苏复大训。是以景、武、昭、宣,
天资甚美,才可以免祸乱;哀、平之间,则不能虞篡弑矣。然而惠帝废易之际,
犹赖羽翼以胜邪心。是后有国之君,议教化者,莫不以兴廉举孝、设学崇儒为意,
曾不知教化之不行,自贵始。略其贵者,教其贱者,无乃邻于倒置乎?
洎我太宗文皇帝之在藩邸,以至于为太子也,选知道德者十八人与之游习。
即位之后,虽游宴饮食之间,若十八人者,实在其中。上失无不言,下情无不达。
不四三年而名高盛古,岂一日二日而致是乎?游习之渐也!贞观已还,师傅皆宰
相兼领,其余宫僚,亦甚重焉。马周以位高恨不得为司议郎,此其验也。文皇之
后,渐疏贱之。用至母后临朝,翦弃王室。当中、睿二圣勤劳之际,虽有骨鲠敢
言之士,既不得在调护保安之职,终不能吐扶卫之一辞。而令医匠安金藏剖腹以
明之,岂不大哀也耶?
兵兴已来,兹弊尤甚。师资保傅之官,非疾废眊聩不任事者为之,即休戎
罢帅不知书者处之。至于友谕赞议之徒,疏冗散贱之甚者,缙绅耻由之。夫以匹
士之爱其子者,犹求明哲慈惠之师以教之,直谅多闻之友以成之。岂天下之元良,
而可以疾废眊聩不知书者为之师乎?疏冗散贱不适用者为之友乎?此何不及上
古之甚也!近制,宫僚之外,往往以沉滞僻老之儒,充侍直、侍读之选,而又疏
弃斥逐之,越月逾时,不得召见,彼又安能傅成道德而保养其身躬哉?臣以为积
此弊者,岂不以皇天眷佑,祚我唐德,以舜继尧,传陛下十一圣矣,莫不生而神
明,长而仁圣,以是为屑屑习仪者故不之省耳。臣独以为于列圣之谋则可也,计
传后嗣则不可。脱或万代之后,若有周成之中才,而又生于深宫优笑之间,无周、
召保助之教,则将不能知喜怒哀乐之所自矣,况稼穑艰难乎?
今陛下以上圣之资,肇临海内,是天下之人倾耳注心之日。特愿陛下思成王
训导之功,念文皇游习之渐,选重师保,慎择宫僚,皆用博厚弘深之儒,而又明
达机务者为之。更相进见,日就月将。因令皇太子聚诸生,定齿胄讲业之仪,行
严师问道之礼。至德要道以成之,彻膳记过以警之。血气未定,则去禽色之娱以
就学;圣质已备,则资游习之善以弘德。此所谓“一人元良,万方以贞”之化也。
岂直修废学,选司成,而足伦匹其盛哉?而又俾则百王,莫不幼同师,长同术,
识君道之素定,知天伦之自然,然后选用贤良,树为藩屏。出则有晋、郑、鲁、
卫之盛,入则有东牟、朱虚之强,盖所谓宗子维城、犬牙盘石之势也,又岂与夫
魏、晋以降,囚贱其兄弟而自翦其本枝者,同年而语哉?
宪宗览之甚悦。
又论西北边事,皆朝政之大者。宪宗召对,问方略。为执政所忌,出为河南
县尉。丁母忧,服除,拜监察御史。
四年,奉使东蜀,劾奏故剑南东川节度使严砺违制擅赋,又籍没涂山甫等吏
民八十八户田宅一百一十一、奴婢二十七人、草千五百束、钱七千贯。时砺已死,
七州刺史皆责罚。稹虽举职,而执政有与砺厚者恶之。使还,令分务东台。浙西
观察使韩皋封杖决湖州安吉令孙澥,四日内死。徐州监军使孟升卒,节度使王绍
传送升丧柩还京,给券乘驿,仍于邮舍安丧柩。稹并劾奏以法。河南尹房式为不
法事,稹欲追摄,擅令停务。既飞表闻奏,罚式一月俸,仍召稹还京。宿敷水驿,
内官刘士元后至,争厅。士元怒,排其户,稹袜而走厅后。士元追之,后以棰击
稹伤面。执政以稹少年后辈,务作威福,贬为江陵府士曹参军。
稹聪警绝人,年少有才名,与太原白居易友善。工为诗,善状咏风态物色,
当时言诗者,称元、白焉。自衣冠士子,至闾阎下俚,悉传讽之,号为“元和体”。
既以俊爽不容于朝,流放荆蛮者仅十年。俄而白居易亦贬江州司马,稹量移通州
司马。虽通、江悬邈,而二人来往赠答。凡所为诗,有自三十、五十韵乃至百韵
者。江南人士,传道讽诵,流闻阙下,里巷相传,为之纸贵。观其流离放逐之意,
靡不凄惋。
十四年,自虢州长史征还,为膳部员外郎。宰相令狐楚一代文宗,雅知稹之
辞学,谓稹曰:“尝览足下制作,所恨不多,迟之久矣。请出其所有,以豁予情。”
稹因献其文,自叙曰:
稹初不好文,徒以仕无他歧,强由科试。及有罪谴弃之后,自以为废滞潦倒,
不复为文字有闻于人矣。曾不知好事者抉擿刍芜,尘渎尊重。窃承相公特于廊庙
间道稹诗句,昨又面奉教约,令献旧文。战汗悚踊,惭靦无地。
稹自御史府谪官,于今十余年矣。闲诞无事,遂专力于诗章。日益月滋,有
诗句千余首。其间感物寓意,可备矇瞽之风者有之。辞直气粗,罪尤是惧,固
不敢陈露于人。唯杯酒光景间,屡为小碎篇章,以自吟畅。然以为律体卑痹,格
力不扬,苟无姿态,则陷流俗。常欲得思深语近,韵律调新,属对无差,而风情
宛然,而病未能也。江湖间多新进小生,不知天下文有宗主,妄相放效,而又从
而失之,遂至于支离褊浅之辞,皆目为元和诗体。
稹与同门生白居易友善。居易雅能诗,就中爱驱驾文字,穷极声韵,或为千
言,或五百言律诗,以相投寄。小生自审不能过之,往往戏排旧韵,别创新辞,
名为次韵相酬,盖欲以难相排。自尔江湖间为诗者,复相放效,力或不足,则至
于颠倒语言,重复首尾,韵同意等,不异前篇,亦目为元和诗体。而司文者考变
雅之由,往往归咎于稹。尝以为雕虫小事,不足以自明。始闻相公记忆,累旬已
来,实虑粪土之墙,庇之以大厦,使不复破坏,永为板筑者之误。辄写古体歌诗
一百首,百韵至两韵律诗一百首,为五卷,奉启跪陈。或希构厦之余,一赐观览,
知小生于章句中栾栌榱桷之材,尽曾量度,则十余年之邅回,不为无用矣。
楚深称赏,以为今代之鲍、谢也。
穆宗皇帝在东宫,有妃嫔左右尝诵稹歌诗以为乐曲者,知稹所为,尝称其善,
宫中呼为元才子。荆南监军崔潭峻甚礼接稹,不以掾吏遇之,常征其诗什讽诵之。
长庆初,潭峻归朝,出稹《连昌宫辞》等百余篇奏御。穆宗大悦,问稹安在。对
曰:“今为南宫散郎。”即日转祠部郎中、知制诰。朝廷以书命不由相府,甚鄙
之。然辞诰所出,敻然与古为侔,遂盛传于代,由是极承恩顾。尝为《长庆宫辞》
数十百篇,京师竞相传唱。居无何,召入翰林,为中书舍人、承旨学士。中人以
潭峻之故,争与稹交,而知枢密魏弘简尤与稹相善,穆宗愈深知重。河东节度使
裴度三上疏,言稹与弘简为刎颈之交,谋乱朝政,言甚激讦。穆宗顾中外人情,
乃罢稹内职,授工部侍郎。上恩顾未衰。长庆二年,拜平章事。诏下之日,朝野
无不轻笑之。
时王廷凑、朱克融连兵围牛元翼于深州,朝廷俱赦其罪,赐节钺,令罢兵,
俱不奉诏。稹以天子非次拔擢,欲有所立以报上。有和王傅于方者,故司空頔之
子,干进于稹。言有奇士王昭、王友明二人,尝客于燕、赵间,颇与贼党通熟,
可以反间而出元翼。仍自以家财资其行,仍赂兵吏部令史为出告身二十通,以便
宜给赐,稹皆然之。有李赏者,知于方之谋,以稹与裴度有隙,乃告度云:“于
方为稹所使,欲结客王昭等刺度。”度隐而不发。及神策军中尉奏于方之事,乃
诏三司使韩皋等讯鞫,而害裴事无验,而前事尽露。遂俱罢稹、度平章事,乃出
稹为同州刺史,度守仆射。谏官上疏,言责度太重,稹太轻。上心怜稹,止削长
春宫使。
稹初罢相,三司狱未奏,京兆尹刘遵古遣坊所由潜逻稹居第,稹奏诉之。上
怒,罚遵古,遣中人抚谕稹。稹至同州,因表谢上,自叙曰:
臣稹辜负圣明,辱累恩奖,便合自求死所,岂谓尚忝官荣?臣稹死罪。
臣八岁丧父,家贫无业。母兄乞丐以供资养。衣不布体,食不充肠。幼学之
年,不蒙师训。因感邻里儿稚有父兄为开学校,涕咽发愤,愿知《诗》、《书》。
慈母哀臣,亲为教授。年十有五,得明经出身,由是苦心为文,夙夜强学。年二
十四,登吏部乙科,授校书郎。年二十八,蒙制举首选,授左拾遗。始自为学,
至于升朝,无朋友为臣吹嘘,无亲戚为臣援庇。莫非苦己,实不因人,独立性成,
遂无交结。任拾遗日,屡陈时政,蒙先皇帝召问于延英。旋为宰相所憎,出臣河
南县尉。及为监察御史,又不规避,专心纠绳,复为宰相怒臣下庇亲党,因以他
事贬臣江陵判司。废弃十年,分死沟渎。
元和十四年,宪宗皇帝开释有罪,始授臣膳部员外郎。与臣同省署者,多是
臣登朝时举人;任卿相者,半是臣同谏院时拾遗、补阙。愚臣既不料陛下天听过
卑,知臣薄艺,朱书授臣制诰,延英召臣赐绯。宰相恶臣不出其门,由是百万侵
毁。陛下察臣无罪,宠奖逾深,召臣固授舍人,遣充承旨翰林学士,金章紫服,
光饰陋躯,人生之荣,臣亦至矣。然臣益遭诽谤,日夜忧危。唯陛下圣鉴昭临,
弥加保任,竟排群议,擢授台司。臣忝有肺肝,岂并寻常宰相?况当行营退散之
后,牛元翼未出之间,每闻陛下轸念之言,愚臣恨不身先士卒。所问于方计策,
遣王友明等救解深州,盖欲上副圣情,岂是别怀他意?不料奸人疑臣杀害裴度,
妄有告论,尘渎圣聪,愧羞天地。臣本待辨明一了,便拟杀身谢责,岂料圣慈尚
加,薄贬同州。虽违咫尺之间,不远郊圻之境,伏料必是宸衷独断,乞臣此官。
若遣他人商量,乍可与臣远处方镇,岂肯遣臣俯近阙廷?
所恨今月三日,尚蒙召对延英。此时不解泣血,仰辞天颜,乃至今日窜逐。
臣自离京国,目断魂销。每至五更朝谒之时,实制泪不已。臣若余生未死,他时
万一归还,不敢更望得见天颜,但得再闻京城钟鼓之音,臣虽黄土覆面,无恨九
泉。臣无任自恨自惭,攀恋圣慈之至。
在郡二年,改授越州刺史、兼御史大夫、渐东观察使。会稽山水奇秀,稹所
辟幕职,皆当时文士,而镜湖、秦望之游,月三四焉。而讽咏诗什,动盈卷帙。
副使窦巩,海内诗名,与稹酬唱最多,至今称兰亭绝唱。稹既放意娱游,稍不修
边幅,以渎货闻于时。凡在越八年。
太和初,就加检校礼部尚书。三年九月,入为尚书左丞。振举纪纲,出郎官
颇乖公议者七人。然以稹素无检操,人情不厌服。会宰相王播仓卒而卒,稹大为
路歧,经营相位。四年正月,检校户部尚书,兼鄂州刺史、御史大夫、武昌军节
度使。五年七月二十二日暴疾,一日而卒于镇,时年五十三,赠尚书右仆射。有
子曰道护,时年三岁。稹仲兄司农少卿积,营护丧事。所著诗赋、诏册、铭诔、
论议等杂文一百卷,号曰《元氏长庆集》。又著古今刑政书三百卷,号《类集》,
并行于代。
稹长庆末因编删其文稿,《自叙》曰:
刘歆云:制不可削。予以为有可得而削之者,贡谋猷,持嗜欲,君有之则誉
归于上,臣专之则誉归于下。苟而存之,其攘也,非道也。经制度,明利害,区
邪正,辨嫌惑,存之则事分著,去之则是非冺。苟而削之,其过也,非道也。
元和初,章武皇帝新即位,臣下未有以言刮视听者。予时始以对诏在拾遗中
供奉,由是献《教本书》、《谏职》、《论事》等表十数通,仍为裴度、李正辞、
韦熏讼所言当,而宰相曲道上语。上颇悟,召见问状。宰相大恶之,不一月,出
为河南尉。后累岁,补御史,使东川。谨以元和赦书,劾节度使严砺籍涂山甫等
八十八家,过赋梓、遂之民数百万。朝廷异之,夺七刺史料,悉以所籍归于人。
会潘孟阳代砺为节度使,贪过砺,且有所承迎,虽不敢尽废诏,因命当得所籍者
皆入资。资过其称,榷薪盗赋无不为,仍为砺密状不当得丑谥。予自东川还,朋
砺者潜切齿矣。
无何,分莅东都台。天子久不在都,都下多不法者。百司皆牢狱,有裁接吏
械人逾岁而台府不得而知之者,予因飞奏绝百司专禁锢。河南尉判官,予劾之,
忤宰相旨。监徐使死于军,徐帅邮传其柩,柩至洛,其下欧诟主邮吏,予命吏徙
柩于外,不得复乘传。浙西观察使封杖决安吉令至死;河南尹诬奏书生尹太阶请
死之;飞龙使诱赵寔家逃奴为养子;田季安盗娶洛阳衣冠女;汴州没入死商钱且
千万;滑州赋于民以千,授于人以八百;朝廷馈东师,主计者误命牛车四千三百
乘飞刍越太行。类是数十事,或移或奏,皆主之。贞元已来,不惯用文法,内外
宠臣皆喑呜。会河南尹房式诈谖事发,奏摄之。前所喑呜者叫噪。宰相素以劾叛
官事相衔,乘是黜予江陵掾。后十年,始为膳部员外郎。
穆宗初,宰相更相用事,丞相段公一日独得对,因请亟用兵部郎中薛存庆、
考功员外郎牛僧孺,予亦在请中,上然之。不十数日次用为给、舍,他忿恨者日
夜构飞语,予惧罪,比上书自明。上怜之,三召与语。语及兵赋洎西北边事,因
命经纪之。是后书奏及进见,皆言天下事,外间不知,多臆度。陛下益怜其不漏
禁中语,召入禁林,且欲亟用为宰相。是时裴度在太原,亦有宰相望,巧者谋欲
俱废之,乃以予所无构于裴。裴奏至,验之皆失实。上以裴方握兵,不欲校曲直,
出予为工部侍郎,而相裴之期亦衰矣。不累月,上尽得所构者,虽不能暴扬之,
遂果初意,卒用予与裴俱为宰相。复有购狂民告予借客刺裴者,鞫之复无状,而
裴与予以故俱罢免。
始元和十五年八月得见上,至是未二岁,僣忝恩宠,无是之速者;遭罹谤咎,
亦无是之甚者。是以心腹肾肠,糜费于扶卫危亡之不暇,又恶暇经纪陛下之所付
哉!然而造次颠沛之中,前后列上兵赋边防之状,可得而存者一百一十五。苟而
削之,是伤先帝之器使也。至于陈畅辨谤之章,去之则无以自明于朋友矣。其余
郡县之奏请,贺庆之礼,因亦附于件目。始《教本书》,至于为人杂奏,二十有
七轴,凡二百二十有七奏。终殁吾世,贻之子孙式,所以明经制之难行,而销毁
之易至也。
其自叙如此,欲知其作者之意,备于此篇。
稹文友与白居易最善。后进之士,最重庞严,言其文体类己,保荐之。
庞严者,寿春人。父景昭。严元和中登进士第,长庆元年应制举贤良方正、
能直言极谏科,策入三等,冠制科之首。是月,拜左拾遗。聪敏绝人,文章峭丽。
翰林学士元稹、李绅颇知之。明年二月,召入翰林为学士。转左补阙,再迁驾部
郎中、知制诰。严与右拾遗蒋防俱为稹、绅保荐,至谏官内职。
四年,昭愍即位,李绅为宰相李逢吉所排,贬端州司马。严坐累,出为江州
刺史。给事中于敖素与严善,制既下,敖封还,时人凛然相顾曰:“于给事犯宰
相怒而为知己,不亦危乎!”及覆制出,乃知敖驳制书贬严太轻,中外无不嗤诮,
以为口实。初李绅谪官,朝官皆贺逢吉,唯右拾遗吴思不贺。逢吉怒,改为殿中
侍御史,充入蕃告哀使。严复入为库部郎中。
太和二年二月,上试制举人,命严与左散骑常侍冯宿、太常少卿贾餗为试
官,以裴休为甲等制科之首。有应直言极谏举人刘蕡,条对激切,凡数千言。不
中选,人咸以为屈。其所对策,大行于时,登科者有请以身名授蕡者。严再迁太
常少卿。
五年,权知京兆尹,以强干不避权豪称,然无士君子之检操,贪势嗜利。因
醉而卒。
白居易,字乐天,太原人。北齐五兵尚书建之仍孙。建生士通,皇朝利州都
督。士通生志善,尚衣奉御。志善生温,检校都官郎中。温生锽,历酸枣、巩二
县令。锽生季庚,建中初为彭城令。时李正己据河南十余州叛。正己宗人洧为徐
州刺史,季庚说洧以彭门归国,因授朝散大夫、大理少卿、徐州别驾,赐绯鱼袋,
兼徐泗观察判官。历衢州、襄州别驾。自锽至季庚,世敦儒业,皆以明经出身。
季庚生居易。初,建立功于高齐,赐田于韩城,子孙家焉,遂移籍同州。至温徙
于下邽,今为下邽人焉。
居易幼聪慧绝人,襟怀宏放。年十五六时,袖文一编,投著作郎吴人顾况。
况能文,而性浮薄,后进文章无可意者。览居易文,不觉迎门礼遇,曰:“吾谓
斯文遂绝,复得吾子矣。”
贞元十四年,始以进士就试,礼部侍郎高郢擢升甲科,吏部判入等,授秘书
省校书郎。元和元年四月,宪宗策试制举人,应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策入第
四等,授盩厔县慰、集贤校理。
居易文辞富艳,尤精于诗笔。自雠校至结绶畿甸,所著歌诗数十百篇,皆意
存讽赋,箴时之病,补政之缺。而士君子多之,而往往流闻禁中。章武皇帝纳谏
思理,渴闻谠言,二年十一月,召入翰林为学士。三年五月,拜左拾遗。居易自
以逢好文之主,非次拔擢,欲以生平所贮,仰酬恩造。拜命之日,献疏言事曰:
蒙恩授臣左拾遗,依前翰林学士,已与崔群同状陈谢。但言忝冒,未吐衷诚。
今再渎宸严,伏惟重赐详览。臣谨按《六典》,左右拾遗,掌供奉讽谏,凡发令
举事,有不便于时、不合于道者,小则上封,大则廷诤。其选甚重,其秩甚卑,
所以然者,抑有由也。大凡人之情,位高则惜其位,身贵则爱其身;惜位则偷合
而不言,爱身则苟容而不谏,此必然之理也。故拾遗之置,所以卑其秩者,使位
未足惜,身未足爱也。所以重其选者,使下不忍负心,上不忍负恩也。夫位不足
惜,恩不忍负,然后能有阙必规,有违必谏。朝廷得失无不察,天下利病无不言。
此国朝置拾遗之本意也。由是而言,岂小臣愚劣暗懦所宜居之哉?
况臣本乡校竖儒,府县走吏,委心泥滓,绝望烟霄。岂意圣慈,擢居近职,
每宴饮无不先预,每庆赐无不先沾,中厩之马代其劳,内厨之膳给其食。朝惭夕
惕,已逾半年,尘旷渐深,忧愧弥剧。未申微效,又擢清班。臣所以授官已来仅
经十日,食不知味,寝不遑安。唯思粉身以答殊宠,但未获粉身之所耳。
今陛下肇临皇极,初受鸿名,夙夜忧勤,以求致理。每施一政、举一事,无
不合于道、便于时者。万一事有不便于时者,陛下岂不欲闻之乎?万一政有不合
于道者,陛下岂不欲知之乎?倘陛下言动之际,诏令之间,小有阙遗,稍关损益,
臣必密陈所见,潜献所闻,但在圣心裁断而已。臣又职在禁中,不同外司,欲竭
愚诚,合先陈露。伏希天鉴,深察赤诚。
居易与河南元稹相善,同年登制举,交情隆厚。稹自监察御史谪为江陵府士
曹掾,翰林学士李绛、崔群上前面论稹无罪,居易累疏切谏曰:
臣昨缘元稹左降,频已奏闻。臣内察事情,外听众议,元稹左降有不可者三。
何者?元稹守官正直,人所共知。自授御史已来,举奏不避权势,只如奏李佐公
等事,多是朝廷亲情。人谁无私,因以挟恨,或假公议,将报私嫌,遂使诬谤之
声,上闻天听。臣恐元稹左降已后,凡在位者,每欲举职,必先以稹为诫,无人
肯为陛下当官守法,无人肯为陛下嫉恶绳愆。内外权贵亲党,纵有大过大罪者,
必相容隐而已,陛下从此无由得知。此其不可者一也。
昨元稹所追勘房式之事,心虽徇公,事稍过当。既从重罚,足以惩违,况经
谢恩,旋又左降。虽引前事以为责辞,然外议喧喧,皆以为稹与中使刘士元争厅,
因此获罪。至于争厅事理,已具前状奏陈。况闻士元蹋破驿门,夺将鞍马,仍索
弓箭,吓辱朝官,承前已来,未有此事。今中官有罪,未闻处置;御史无过,却
先贬官。远近闻知,实损圣德。臣恐从今已后,中官出使,纵暴益甚;朝官受辱,
必不敢言。纵有被凌辱殴打者,亦以元稹为戒,但吞声而已。陛下从此无由得闻。
此其不可二也。
臣又访闻元稹自去年已来,举奏严砺在东川日枉法,没入平人资产八十余家;
又奏王沼违法给券,令监军押柩及家口入驿;又奏裴玢违敕征百姓草;又奏韩皋
使军将封杖打杀县令。如此之事,前后甚多,属朝廷法行,悉有惩罚。计天下方
镇,皆怒元稹守官。今贬为江陵判司,即是送与方镇,从此方便报怨,朝廷何由
得知?臣伏闻德宗时有崔善贞者,告李锜必反,德宗不信,送与李锜,锜掘坑炽
火,烧杀善贞。曾未数年,李锜果反,至今天下为之痛心。臣恐元稹贬官,方镇
有过,无人敢言,陛下无由得知不法之事。此其不可者三也。
若无此三不可,假如朝廷误左降一御史,盖是小事,臣安敢烦渎圣听,至于
再三!诚以所损者深,所关者大,以此思虑,敢不极言!
疏入不报。

[发帖际遇]: 孤傲飞鹰替小昭千里送信给张无忌,途中被赵敏拦截,损失银两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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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22 | 显示全部楼层

○元稹(庞严附) 白居易(弟行简 敏中附)(下)

又淄青节度使李师道进绢,为魏徵子孙赎宅。居易谏曰:“徵是陛下先朝宰
相,太宗尝赐殿材成其正室,尤与诸家第宅不同。子孙典贴,其钱不多,自可官
中为之收赎,而令师道掠美,事实非宜。”宪宗深然之。
上又欲加河东王锷平章事,居易谏曰:“宰相是陛下辅臣,非贤良不可当此
位。锷诛剥民财,以市恩泽,不可使四方之人谓陛下得王锷进奉,而与之宰相,
深无益于圣朝。”乃止。
王承宗拒命,上令神策中尉吐突承璀为招讨使,谏官上章者十七八。居易面
论,辞情切至。既而又请罢河北用兵,凡数千百言,皆人之难言者,上多听纳。
唯谏承璀事切,上颇不悦,谓李绛曰:“白居易小子,是朕拔擢致名位,而无礼
于朕,朕实难奈。”绛对曰:“居易所以不避死亡之诛,事无巨细必言者,盖酬
陛下特力拔擢耳,非轻言也。陛下欲开谏诤之路,不宜阻居易言。”上曰:“卿
言是也。”由是多见听纳。
五年,当改官,上谓崔群曰:“居易官卑俸薄,拘于资地,不能超等,其官
可听自便奏来。”居易奏曰:“臣闻姜公辅为内职,求为京府判司,为奉亲也。
臣有老母,家贫养薄,乞如公辅例。”于是,除京兆府户曹参军。六年四月,丁
母陈夫人之丧,退居下邽。九年冬,入朝,授太子左赞善大夫。
十年七月,盗杀宰相武元衡,居易首上疏论其冤,急请捕贼以雪国耻。宰相
以宫官非谏职,不当先谏官言事。会有素恶居易者,掎摭居易,言浮华无行,其
母因看花堕井而死,而居易作《赏花》及《新井》诗,甚伤名教,不宜置彼周行。
执政方恶其言事,奏贬为江表刺史。诏出,中书舍人王涯上疏论之,言居易所犯
状迹,不宜治郡,追诏授江州司马。
居易儒学之外,尤通释典,常以忘怀处顺为事,都不以迁谪介意。在湓城,
立隐舍于庐山遗爱寺,尝与人书言之曰:“予去年秋始游庐山,到东西二林间香
炉峰下,见云木泉石,胜绝第一。爱不能舍,因立草堂。前有乔松十数株,修竹
千余竿,青罗为墙援,白石为桥道,流水周于舍下,飞泉落于檐间,红榴白莲,
罗生池砌。”居易与凑、满、朗、晦四禅师,追永、远、宗、雷之迹,为人外之
交。每相摧游咏,跻危登险,极林泉之幽邃。至于翛然顺适之际,几欲忘其形骸。
或经时不归,或逾月而返,郡守以朝贵遇之,不之责。
时元稹在通州,篇咏赠答往来,不以数千里为远。尝与稹书,因论作文之大
旨曰:
夫文,尚矣,三才各有文。天之文三光首之;地之文五材首之;人之文《六
经》道之。就《六经》言,《诗》又首之。何者?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感人
心者,莫先乎情,莫始乎言,莫切乎声,莫深乎义。诗者,根情,苗言,华声,
实义。上自贤圣,下至愚騃,微及豚鱼,幽及鬼神。群分而气同,形异而情一。
未有声入而不应、情交而不感者。圣人知其然,因其言,经之以六义;缘其声,
纬之以五音。音有韵,义有类。韵协则言顺,言顺则声易入;类举则情见,情见
则感易交。于是乎孕大含深,贯微洞密,上下通而二气泰,忧乐合而百志熙。二
帝三王所以直道而行、垂拱而理者,揭此以为大柄,决此以为大窦也。故闻“元
首明,股肱良”之歌,则知虞道昌矣。闻五子洛汭之歌,则知夏政荒矣。言者无
罪,闻者作诫,言者闻者莫不两尽其心焉。
洎周衰秦兴,采诗官废,上不以诗补察时政,下不以歌泄导人情。用至于谄
成之风动,救失之道缺。于时六义始剚矣。《国风》变为《骚辞》,五言始于
苏、李。《诗》、《骚》皆不遇者,各系其志,发而为文。故河梁之句,止于伤
别;泽畔之吟,归于怨思。彷徨抑郁,不暇及他耳。然去《诗》未远,梗概尚存。
故兴离别则引双凫一雁为喻,讽君子小人则引香草恶鸟为比。虽义类不具,犹得
风人之什二三焉。于时六义始缺矣。晋、宋已还,得者盖寡。以康乐之奥博,多
溺于山水;以渊明之高古,偏放于田园。江、鲍之流,又狭于此。如梁鸿《五噫》
之例者,百无一二。于时六义浸微矣!陵夷至于梁、陈间,率不过嘲风雪、弄花
草而已。噫!风雪花草之物,三百篇中岂舍之乎?顾所用何如耳。设如“北风其
凉”,假风以刺威虐;“雨雪霏霏”,因雪以愍征役;“棠棣之华”,感华以讽
兄弟;“采采芣苡”,美草以乐有子也。皆兴发于此而义归于彼。反是者,可乎
哉!然则“余霞散成绮,澄江净如练”,“归花先委露,别叶乍辞风”之什,丽
则丽矣,吾不知其所讽焉。故仆所谓嘲风雪、弄花草而已。于时六义尽去矣。
唐兴二百年,其间诗人不可胜数。所可举者,陈子昂有《感遇诗》二十首,
鲍防《感兴诗》十五篇。又诗之豪者,世称李、杜。李之作,才矣!奇矣!人不
迨矣!索其风雅比兴,十无一焉。杜诗最多,可传者千余首。至于贯穿古今,
覼缕格律,尽工尽善,又过于李焉。然撮其《新安》、《石壕》、《潼关
吏》、《芦子关》、《花门》之章,“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之句,亦不过
十三四。杜尚如此,况不迨杜者乎?仆常痛诗道崩坏,忽忽愤发,或废食辍寝,
不量才力,欲扶起之。嗟乎!事有大谬者,又不可一二而言,然亦不能不粗陈于
左右。
仆始生六七月时,乳母抱弄于书屏下,有指“之”字、“无”字示仆者,仆
口未能言,心已默识。后有问此二字者,虽百十其试,而指之不差。则知仆宿习
之缘,已在文字中矣。及五六岁,便学为诗。九岁谙识声韵。十五六,始知有进
士,苦节读书。二十已来,书课赋,夜课书,间又课诗,不遑寝息矣。以至于口
舌成疮,手肘成胝。既壮而肤革不丰盈,未老而齿发早衰白;瞀然如飞蝇垂珠在
眸子中者,动以万数,盖以苦学力文之所致!
又自悲家贫多故,年二十七,方从乡赋。既第之后,虽专于科试,亦不废诗。
及授校书郎时,已盈三四百首。或出示交友如足下辈,见皆谓之工,其实未窥作
者之域耳。自登朝来,年齿渐长,阅事渐多。每与人言,多询时务;每读书史,
多求理道。始知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是时皇帝初即位,宰府有正
人,屡降玺书,访人急病。
仆当此日,擢在翰林,身是谏官,月请谏纸。启奏之间,有可以救济人病,
裨补时阙,而难于指言者,辄咏歌之,欲稍稍进闻于上。上以广宸听,副忧勤;
次以酬恩奖,塞言责;下以复吾平生之志。岂图志未就而悔已生,言未闻而谤已
成矣!
又请为左右终言之。凡闻仆《贺雨诗》,众口籍籍,以为非宜矣;闻仆《哭
孔戡诗》,众面脉脉,尽不悦矣;闻《秦中吟》,则权豪贵近者,相目而变色矣;
闻《登乐游园》寄足下诗,则执政柄者扼腕矣;闻《宿紫阁村》诗,则握军要者
切齿矣!大率如此,不可遍举。不相与者,号为沽誉,号为诋讦,号为讪谤。苟
相与者,则如牛僧孺之诫焉。乃至骨肉妻孥,皆以我为非也。其不我非者,举世
不过三两人。有邓鲂者,见仆诗而喜,无何鲂死。有唐衢者,见仆诗而泣,未几
而衢死。其余即足下。足下又十年来困踬若此。呜呼!岂六义四始之风,天将破
坏,不可支持耶?抑又不知天意不欲使下人病苦闻于上耶?不然,何有志于诗者,
不利若此之甚也!
然仆又自思关东一男子耳,除读书属文外,其他懵然无知,乃至书画棋博,
可以接群居之欢者,一无通晓,即其愚拙可知矣!初应进士时,中朝无緦麻之亲,
达官无半面之旧;策蹇步于利足之途,张空拳于战文之场。十年之间,三登科第,
名落众耳,迹升清贯,出交贤俊,入侍冕旒。始得名于文章,终得罪于文章,亦
其宜也。
日者闻亲友间说,礼、吏部举选人,多以仆私试赋判为准的。其余诗句,亦
往往在人口中。仆恧然自愧,不之信也。及再来长安,又闻有军使高霞寓者,欲
聘倡妓,妓大夸曰:“我诵得白学士《长恨歌》,岂同他哉?”由是增价。又足
下书云:到通州日,见江馆柱间有题仆诗者。何人哉?又昨过汉南日,适遇主人
集众娱乐,他宾诸妓见仆来,指而相顾曰:此是《秦中吟》、《长恨歌》主耳。
自长安抵江西三四千里,凡乡校、佛寺、逆旅、行舟之中,往往有题仆诗者;士
庶、僧徒、孀妇、处女之口,每有咏仆诗者。此诚雕篆之戏,不足为多,然今时
俗所重,正在此耳。虽前贤如渊、云者,前辈如李、杜者,亦未能忘情于其间。
古人云:“名者公器,不可多取。”仆是何者,窃时之名已多。既窃时名,
又欲窃时之富贵,使己为造物者,肯兼与之乎?今之屯穷,理固然也。况诗人多
蹇,如陈子昂、杜甫,各授一拾遗,而屯剥至死。孟浩然辈不及一命,穷悴终身。
近日孟郊六十,终试协律;张籍五十,未离一太祝。彼何人哉!况仆之才又不迨
彼。今虽谪佐远郡,而官品至第五,月俸四五万,寒有衣,饥有食,给身之外,
施及家人。亦可谓不负白氏子矣。微之,微之!勿念我哉!
仆数月来,检讨囊帙中,得新旧诗,各以类分,分为卷目。自拾遗来,凡所
遇所感,关于美刺兴比者;又自武德至元和,因事立题,题为《新乐府》者,共
一百五十首,谓之讽谕诗。又或退公,或卧病闲居,知足保和,吟玩性情者一百
首,谓之闲适诗。又有事物牵于外,情理动于内,随感遇而形于叹咏者一百首,
谓之感伤诗。又有五言、七言、长句、绝句,自百韵至两韵者,四百余首,谓之
杂律诗。凡为十五卷,约八百首。异时相见,当尽致于执事。
微之,古人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仆虽不肖,常师此语。
大丈夫所守者道,所待者时。时之来也,为云龙,为风鹏,勃然突然,陈力以出;
时之不来也,为雾豹,为冥鸿,寂兮寥兮,奉身而退。进退出处,何往而不自得
哉!故仆志在兼济,行在独善,奉而始终之则为道,言而发明之则为诗。谓之讽
谕诗,兼济之志也;谓之闲适诗,独善之义也。故览仆诗者,知仆之道焉。其余
杂律诗,或诱于一时一物,发于一笑一吟,率然成章,非平生所尚者,但以亲朋
合散之际,取其释恨佐欢,今铨次之间,未能删去。他时有为我编集斯文者,略
之可也。
微之,夫贵耳贱目,荣古陋今,人之大情也。仆不能远征古旧,如近岁韦苏
州歌行,才丽之外,颇近兴讽;其五言诗,又高雅闲淡,自成一家之体,今之秉
笔者谁能及之?然当苏州在时,人亦未甚爱重,必待身后,人始贵之。今仆之诗,
人所爱者,悉不过杂律诗与《长恨歌》已下耳。时之所重,仆之所轻。至于讽谕
者,意激而言质;闲适者,思澹而辞迂。以质合迂,宜人之不爱也。今所爱者,
并世而生,独足下耳。然百千年后,安知复无如足下者出,而知爱我诗哉?故自
八九年来,与足下小通则以诗相戒,小穷则以诗相勉,索居则以诗相慰,同处则
以诗相娱。知吾罪吾,率以诗也。
如今年春游城南时,与足下马上相戏,因各诵新艳小律,不杂他篇,自皇子
陂归昭国里,迭吟递唱,不绝声者二十里余。攀、李在傍,无所措口。知我者以
为诗仙,不知我者以为诗魔。何则?劳心灵,役声气,连朝接夕,不自知其苦,
非魔而何?偶同人当美景,或花时宴罢,或月夜酒酣,一咏一吟,不觉老之将至。
虽骖鸾鹤、游蓬瀛者之适,无以加于此焉,又非仙而何?微之,微之!此吾所以
与足下外形骸、脱踪迹、傲轩鼎、轻人寰者,又以此也。
当此之时,足下兴有余力,且欲与仆悉索还往中诗,取其尤长者,如张十八
古乐府,李二十新歌行,卢、杨二秘书律诗,窦七、元八绝句,博搜精掇,编而
次之,号为《元白往还集》。众君子得拟议于此者,莫不踊跃欣喜,以为盛事。
嗟乎!言未终而足下左转,不数月而仆又继行,心期索然,何日成就?又可为之
太息矣!
仆常语足下,凡人为文,私于自是,不忍于割截,或失于繁多。其间妍媸,
益又自惑。必待交友有公鉴无姑息者,讨论而削夺之,然后繁简当否,得其中矣。
况仆与足下,为文尤患其多。己尚病,况他人乎?今且各纂诗笔,粗为卷第,待
与足下相见日,各出所有,终前志焉。又不知相遇是何年,相见是何地,溘然而
至,则如之何?微之知我心哉!
浔阳腊月,江风苦寒,岁暮鲜欢,夜长少睡。引笔铺纸,悄然灯前,有念则
书,言无铨次。勿以繁杂为倦,且以代一夕之话言也。
居易自叙如此,文士以为信然。
十三年冬,量移忠州刺史。自浔阳浮江上峡。十四年三月,元稹会居易于峡
口,停舟夷陵三日。时季弟行简从行,三人于峡州西二十里黄牛峡口石洞中,置
酒赋诗,恋恋不能诀。南宾郡当峡路之深险处也,花木多奇。居易在郡,为《木
莲荔枝图》,寄朝中亲友,各记其状曰:“荔枝生巴、峡间,形圆如帷盖。叶如
桂,冬青;华如橘,春荣;实如丹,夏熟。朵如蒲萄,核如枇杷,壳如红缯,膜
如紫绡,瓤肉莹白如雪,浆液甘酸如醴酪。大略如此,其实过之。若离本枝,一
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四五日外,色香味尽去矣。”“木莲大者
高四五丈,巴民呼为黄心树,经冬不凋。身如青杨,有白文。叶如桂,厚大无脊。
花如莲,香色艳腻皆同,房独蕊有异。四月初始开,自开迨谢,仅二十日。元和
十四年夏,命道士毋丘元志写之。惜其遐僻,因以三绝赋之。”有“天教抛掷在
深山”之句,咸传于都下,好事者喧然模写。
其年冬,召还京师,拜司门员外郎。明年,转主客郎中、知制诰,加朝散大
夫,始著绯。时元稹亦征还为尚书郎、知制诰,同在纶阁。长庆元年三月,受诏
与中书舍人王起覆,试礼部侍郎钱徽下及第人郑朗等一十四人。十月,转中书舍
人。十一月,穆宗亲试制举人,又与贾餗、陈岵为考策官。凡朝廷文字之职,
无不首居其选,然多为排摈,不得用其才。
时天子荒纵不法,执政非其人,制御乖方,河朔复乱。居易累上疏论其事,
天子不能用,乃求外任。七月,除杭州刺史。俄而元稹罢相,自冯翊转浙东观察
使。交契素深,杭、越邻境,篇咏往来,不间旬浃。尝会于境上,数日而别。秩
满,除太子左庶子,分司东都。宝历中,复出为苏州刺史。文宗即位,征拜秘书
监,赐金紫。九月上诞节,召居易与僧惟澄、道土赵常盈对御讲论于麟德殿。居
易论难锋起,辞辨泉注,上疑宿构,深嗟挹之。太和二年正月,转刑部侍郎,封
晋阳县男,食邑三百户。三年,称病东归,求为分司官,寻除太子宾客。
居易初对策高第,擢入翰林,蒙英主特达顾遇,颇欲奋厉效报,苟致身于訏
谟之地,则兼济生灵,蓄意未果,望风为当路者所挤,流徙江湖。四五年间,几
沦蛮瘴。自是宦情衰落,无意于出处,唯以逍遥自得,吟咏情性为事。太和已后,
李宗闵、李德裕朋党事起,是非排陷,朝升暮黜,天子亦无如之何。杨颖士、杨
虞卿与宗闵善,居易妻,颖士从父妹也。居易愈不自安,惧以党人见斥,乃求致
身散地,冀于远害。凡所居官,未尝终秩,率以病免,固求分务,识者多之。五
年,除河南尹。七年,复授太子宾客分司。
初,居易罢杭州,归洛阳。于履道里得故散骑常侍杨凭宅,竹木池馆,有林
泉之致。家妓樊素、蛮子者,能歌善舞。居易既以尹正罢归,每独酌赋咏于舟中,
因为《池上篇》曰:
东都风土水木之胜在东南偏,东南之胜在履道里,里之胜在西北隅,西闬北
垣第一第,即白氏叟乐天退老之地。地方十七亩,屋室三之一,水五之一,竹九
之一,而岛树桥道间之。初乐天既为主,喜且曰:“虽有池台,无粟不能守也”,
乃作池东粟廪。又曰:“虽有子弟,无书不能训也。”乃作池北书库。又曰:
“虽有宾朋,无琴酒不能娱也”,乃作池西琴亭,加石樽焉。
乐天罢杭州刺史,得天竺石一、华亭鹤二以归。始作西平桥,开环池路。罢
苏州刺史时,得太湖石五、白莲、折腰菱、青板舫以归,又作中高桥,通三岛迳。
罢刑部侍郎时,有粟千斛,书一车,洎臧获之习管磬弦歌者指百以归。先是颍川
陈孝仙与酿酒法,味甚佳;博陵崔晦叔与琴,韵甚清;蜀客姜发授《秋思》,声
甚淡;弘农杨贞一与青石三,方长平滑,可以坐卧。
太和三年夏,乐天始得请为太子宾客,分秩于洛下,息躬于池上。凡三任所
得,四人所与,洎吾不才身,今率为池中物。每至池风春,池月秋,水香莲开之
旦,露清鹤唳之夕,拂杨石,举陈酒,援崔琴,弹《秋思》,颓然自适,不知其
他。酒酣琴罢,又命乐童登中岛亭,含奏《霓裳散序》,声随风飘,或凝或散,
悠扬于竹烟波月之际者久之。曲未竟,而乐天陶然石上矣。睡起偶咏,非诗非赋,
阿龟握笔,因题石间。视其粗成韵章,命为《池上篇》云:
十亩之宅,五亩之园,有水一池,有竹千竿。勿谓土狭,勿谓地偏,足以容
膝,足以息肩。有堂有亭,有桥有船,有书有酒,有歌有弦。有叟在中,白须飒
然,识分知足,外无求焉。如鸟择木,姑务巢安;如蛙作坎,不知海宽。灵鹊怪
石,紫菱白莲,皆吾所好,尽在我前。时引一杯,或吟一篇。妻孥熙熙,鸡犬闲
闲。优哉游哉,吾将老乎其间。
又效陶潜《五柳先生传》,作《醉吟先生传》以自况。文章旷达,皆此类也。
太和末,李训构祸,衣冠涂地,士林伤感,居易愈无宦情。开成元年,除同
州刺史,辞疾不拜。寻授太子少傅,进封冯翊县开国侯。四年冬,得风病,伏枕
者累月,乃放诸妓女樊、蛮等,仍自为墓志,病中吟咏不辍。自言曰:“予年六
十有八,始患风痹之疾,体郤首胘,左足不支。盖老病相乘,有时而至耳。予
栖心释梵,浪迹老、庄,因疾观身,果有所得。何则?外形骸而内忘忧患,先禅
观而后顺医治。旬月以还,厥疾少间,杜门高枕,淡然安闲。吟咏兴来,亦不能
遏,遂为《病中诗》十五篇以自谕。”
会昌中,请罢太子少傅,以刑部尚书致仕。与香山僧如满结香火社,每肩舆
往来,白衣鸠杖,自称香山居士。
大中元年卒,时年七十六,赠尚书右仆射。有文集七十五卷,《经史事类》
三十卷,并行于世。长庆末,浙东观察使元稹,为居易集序曰:
乐天始未言,试指“之”、“无”字,能不误。始既言,读书勤敏,与他儿
异。五六岁识声韵,十五志辞赋,二十七举进士。贞元末,进士尚驰竞,不尚文,
就中六籍尤摈落。礼部侍郎高郢始用经艺为进退,乐天一举擢上第。明年,中拔
萃甲科,由是《性习相近远》、《玄珠》、《斩白蛇剑》等赋洎百节判,新进士
竞相传于京师。会宪宗皇帝策召天下士,对诏称旨,又登甲科。未几,选入翰林,
掌制诰。比比上书言得失,因为《贺雨诗》、《秦中吟》等数十章,指言天下事,
时人比之《风》、《骚》焉。
予始与乐天同秘书,前后多以诗章相赠答。予谴掾江陵,乐天犹在翰林,寄
予百韵律体及杂体,前后数十诗。是后各佐江、通,复相酬寄。巴、蜀、江、楚
间洎长安中少年,递相仿效,竞作新辞,自谓为元和诗。而乐天《秦中吟》、
《贺雨》讽谕闲适等篇,时人罕能知者。然而二十年间,禁省观寺、邮候墙壁之
上无不书;王公妾妇、牛童马走之口无不道。其缮写模勒,炫卖于市井,或因之
以交酒茗者,处处皆是。其甚有至盗窃名姓,苟求自售,杂乱间厕,无可奈何。
予尝于平水市中,见村校诸童,竞习歌咏,召而问之,皆对曰:“先生教我乐天、
微之诗。”固亦不知予为微之也。又鸡林贾人求市颇切,自云:“本国宰相,每
以一金换一篇,甚伪者,宰相辄能辨别之。”自篇章已来,未有如是流传之广者。
长庆四年,乐天自杭州刺史以右庶子召还,予时刺会稽,因得尽征其文,手
自排缵,成五十卷,凡二千二百五十一首。前辈多以前集、中集为名,予以为陛
下明年当改元,长庆讫于是矣,因号《白氏长庆集》。
大凡人之文各有所长,乐天长可以为多矣。夫讽谕之诗长于激,闲适之时长
于遣,感伤之诗长于切,五字律诗百言而上长于赡,五字、七字百言而下长于情,
赋赞箴诫之类长于当,碑记叙事制诰长于实,启奏表状长于直,书檄辞册剖判长
于尽。总而言之,不亦多乎哉!
人以为稹序尽其能事。
居易尝写其文集,送江州东西二林寺、洛城香山圣善等寺,如佛书杂传例流
行之。无子,以其侄孙嗣。遗命不归下邽,可葬于香山如满师塔之侧,家人从命
而葬焉。
行简,字知退。贞元末,登进士第,授秘书省校书郎。元和中,卢坦镇东蜀,
辟为掌书记。府罢,归浔阳。居易授江州司马,从兄之郡。十五年,居易入朝为
尚书郎,行简亦授左拾遗。累迁司门员外郎、主客郎中。长庆末,振武奏水运营
田使贺拔志言营田数过实,诏令行简按覆之。不实,志弘,自刺死。行简宝历二
年冬病卒,有文集一十卷。行简文笔有兄风,辞赋尤称精密,文士皆师法之。居
易友爱过人,兄弟相待如宾客。行简子龟儿,多自教习,以至成名。当时友悌,
无以比焉。
敏中,字用晦,居易从父弟也。祖鏻,位终扬府录事参军。父季康,溧阳
令。敏中少孤,为诸兄之所训历。长庆初,登进士第,佐李听,历河东、郑滑、
邠宁三府节度掌书记,试大理评事。大和七年,丁母忧,退居下邽。会昌初,为
殿中侍御史,分司东都。寻除户部员外郎,还京。
武宗皇帝素闻居易之名,及即位,欲征用之。宰相李德裕言居易衰病,不任
朝谒,因言从弟敏中辞艺类居易,即日知制诰,召入翰林充学士,迁中书舍人。
累至兵部侍郎、学士承旨。会昌末,同平章事,兼刑部尚书、集贤史馆大学士。
宣宗即位,加右仆射、金紫光禄大夫、太清宫使、太原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
及李德裕再贬岭南,敏中居四辅之首,雷同毁誉,无一言伸理,特论罪之。五年,
罢相,检校司空,出为邠州刺史、邠宁节度、招抚党项都制置等使。七年,进位
特进、成都尹、剑南西川节度副大使、知节度等事。十一年二月,检校司徒、平
章事、江陵尹、荆南节度使。懿宗即位,征拜司徒、门下侍郎、平章事,复辅政。
寻加侍中。三年罢相,为河中尹、河中晋绛节度使。累迁中书令。太子太师致仕,
卒。
史臣曰:举才选士之法,尚矣!自汉策贤良,隋加诗赋,罢中正之法,委铨
举之司。由是争务雕虫,罕趋函丈,矫首皆希于屈、宋,驾肩并拟于《风》、
《骚》。或侔箴阙之篇,或敩补亡之句。咸欲锱铢《采葛》,糠秕《怀沙》,
较丽藻于碧鸡,斗新奇于白凤。暨编之简牍,播在管弦,未逃季绪之诋诃,孰望
《子虚》之称赏?迨今千载,不乏辞人,统论六义之源,较其三变之体,如二班
者盖寡,类七子者几何?至潘、陆情致之文,鲍、谢清便之作,迨于徐、庾,踵
丽增华,纂组成而耀以珠玑,瑶台构而间之金碧。国初开文馆,高宗礼茂才,虞、
许擅价于前,苏、李驰声于后。或位升台鼎,学际天人,润色之文,咸布编集。
然而向古者伤于太僻,徇华者或至不经,龌龊者局于宫商,放纵者流于郑、卫。
若品调律度,扬搉古今,贤不肖皆赏其文,未如元、白之盛也。昔建安才子,
始定霸于曹、刘;永明辞宗,先让功于沈、谢。元和主盟,微之、乐天而已。臣
观元之制策,白之奏议,极文章之壶奥,尽治乱之根荄。非徒谣颂之片言,盘盂
之小说。就文观行,居易为优,放心于自得之场,置器于必安之地,优游卒岁,
不亦贤乎。
赞曰:文章新体,建安、永明。沈、谢既往,元、白挺生。但留金石,长有
《茎英》。不习孙、吴,焉知用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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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23 | 显示全部楼层

○赵宗儒 窦易直 李逢吉 段文昌(子成式) 宋申锡 李程

赵宗儒,字秉文。八代祖彤,仕后魏为征南将军。父骅,为秘书少监。宗儒
举进士,初授弘文馆校书郎。满岁,又以书判入高等,补陆浑主簿。数月,征拜
右拾遗,充翰林学士。时父骅秘书少监,与父并命,出于一日,当时荣之。建中
四年,转屯田员外郎,内职如故。居父忧,免丧,授司门、司勋二员外郎。
贞元六年,领考功事,定百吏考绩,黜陟公当,无所畏避。右司郎中独孤良
器、殿中侍御史杜伦,各以过黜之。尚书左丞裴郁、御名中丞卢绍,比皆考中上,
宗儒贬之中中。又秘书少监郑云逵考其同官孙昌裔入上下,宗儒复入中上。凡考
之中上者,不过五十人,余多减入中中。德宗闻而善之,迁考功郎中。
丁夏忧,终丧,授吏部郎中。十一年,迁给事中。十二年,与谏议大夫崔损
同日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俱赐紫金鱼袋。十四年,罢相,为右庶子。
宗儒端居守道,勤奉朝请而已,德宗闻而嘉之。二十年,迁吏部侍郎,召见,
劳之曰:“知卿闭关六年,故有此拜。曩者与先臣并命,尚念之耶?”宗儒因俯
伏流涕。德宗崩,顺宗命为德宗哀册文,辞颇凄惋。
元和初,检校礼部尚书,判东都尚书省事、兼御史大夫,充东都留守、畿汝
都防御使。入为礼部、户部二尚书,寻检校吏部尚书,守江陵尹、兼御史大夫、
荆南节度营田观察等使。散冗食之戍二千人。六年,又入为刑部尚书。八年,转
检校吏部尚书、兴元尹、兼御史大夫,充山南西道节度观察等使。九年,召拜御
史大夫,俄迁检校右仆射、河中尹、兼御史大夫、晋绛慈隰节度观察等使。赴镇
后,擅用供军钱八千余贯,坐罚一月俸。十一年七月,入为兵部尚书。九月,改
太子少傅,权知吏部尚书铨事。十四年九月,拜吏部尚书。
穆宗即位,以初释服,令尚书省官试先朝所征集应制举人。宗儒奏曰:“准
今月十五日敕:比者先朝征集应制人等,已及时限,恐皆来自远方,难于久住,
酌宜审事,遂委有司定日就试。如闻所集之人多已分散,须知审的,然后裁定,
宜令所司商量闻奏者。伏以制科所设,本在亲临,南省试人,亦非旧典。今覃恩
既毕,庶政惟新。况山陵日近,公务繁迫,待问之士,就试非多。臣等商量,恐
须权罢。”从之。复拜太子少傅,判太常卿事。
长庆元年二月,检校右仆射,守太常卿。太常有《师子乐》,备五方之色,
非会朝聘享不作,幼君荒诞,伶官纵肆,中人掌教坊者移牒取之。宗儒不敢违,
以状白宰相。宰相以为事在有司执守,不合关白。以宗儒怯不任事,改太子少师。
宝历元年,迁太子太保。昭肃晏驾,为大明宫留守。太和四年,拜检校司空、
兼太子太傅。文宗召见,谘以理道。对曰:“尧、舜之化,慈俭而已。愿陛下守
而勿失。”文宗嘉纳之。五年,宋申锡被诬,上召师保已下议其刑。上以宗儒高
年,宣令不拜。寻拜疏请老。六年,诏以司空致仕。是岁九月卒,年八十七,废
朝,册赠司徒。
宗儒以文学进,前后三镇方任,八领选部,略于仪矩,切于治生,时论以此
少之。
窦易直,字宗玄,京兆人。祖元昌,彭州九泷县令。父彧,庐州刺史。易直
举明经,为秘书省校书郎,再以判入等,授蓝田尉。累历右司、兵部、吏部三郎
中。元和六年,迁御史中丞。谢日,赐绯鱼袋。八年,改给事中。九月,出为陕
虢都防御观察使,仍赐紫。入为京兆尹。万年尉韩晤奸赃事发,易直令曹官韦正
晤讯之,得赃三十万。上意其未尽,诏重鞫,坐赃三百万,贬易直金州刺史,正
晤长流昭州。十三年六月,迁宣州刺史、宣歙池都团练观察等使。
长庆二年七月,汴州将李絺逐其帅李愿,易直闻之,欲出官物以赏军。或谓
易直曰:“赏给无名,却恐生患。”乃已。军士已闻之。时江、淮旱,水浅,转
运司钱帛委积不能漕,州将王国清指以为赏,激讽州兵谋乱。先事有告者,乃收
国清下狱。其党数千,大呼入狱中,篡取国清而出之,因欲大剽。易直登楼谓将
吏曰:“能诛为乱者,每获一人,赏十万。”众喜,倒戈击乱党,并擒之。国清
等三百余人,皆斩之。九月,以李德裕代还,为吏部侍郎。十一月,改户部,兼
御史大夫,判度支。四年五月,以本官同平章事,判使如故。改门下侍郎,封晋
阳郡公。
宝历元年七月,罢判度支。大和二年十月罢相,检校左仆射、平章事、襄州
刺史、山南东道节度使。五年,入为左仆射,判太常卿事。十一月,检校司空、
凤翔尹、凤翔陇节度使。六年,以疾求还京师。七年四月卒,赠司徒,谥曰恭惠。
易直自入仕十年余,常居散秩,不应请辟;及居方任,亦以公廉闻。在相位,
未尝论用亲党,凡于公举,即无所避。然元和中,吏部尚书郑余庆议仆射上日仪
制,不与隔品官亢礼。易直时为御史中丞,奏驳余庆所议。及易直为左仆射,却
行隔品致敬之礼,时论非之。
李逢吉,字虚舟,陇西人。贞观中学士李玄道曾孙。祖颜,父归期。逢吉登
进士第,释褐授振武节度掌书记。入朝为左拾遗、左补阙,改侍御史,充入吐蕃
册命副使、工部员外郎,又充入南诏副使。元和四年,使还,拜祠部郎中,转右
司。六年,迁给事中。七年,与司勋员外郎李巨并为太子诸王侍读。九年,改中
书舍人。十一年二月,权知礼部贡举、骑都尉,赐绯。四月,加朝议大夫、门下
侍郎、同平章事,赐金紫。其贡院事,仍委礼部尚书王播署榜。
逢吉天与奸回,妒贤伤善。时用兵讨淮、蔡,宪宗以兵机委裴度,逢吉虑其
成功,密沮之,由是相恶。及度亲征,学士令孤楚为度制辞,言不合旨,楚与逢
吉相善,帝皆黜之;罢楚学士,罢逢吉政事,出为剑南东川节度使、检校兵部尚
书。
穆宗即位,移襄州刺史、山南东道节度使。逢吉于帝有侍读之恩,遣人密结
幸臣,求还京师。长庆二年三月,召为兵部尚书。时裴度亦自太原入朝。以度招
怀河朔功,复留度,与工部侍郎元稹相次拜平章事。度在太原时,尝上表论稹奸
邪。及同居相位,逢吉以为势必相倾,乃遣人告和王傅于方结客,欲为元稹刺裴
度。及捕于方,鞫之无状,稹、度俱罢相位,逢吉代度为门下侍郎平章事。自是
浸以恩泽结朝臣之不逞者,造作谤言,百端中伤裴度。赖学士李绅、韦处厚等显
于上前,言度为逢吉排斥,而度于国有功,不宜摈弃,故得以仆射在朝。时已失
河朔,而王智兴擅据徐州,李絺+据汴州。国威不振, 天下延颈俟度再秉国钧,
以攘暴乱。及为逢吉嫁祸,夺其权,四海为之侧目,朝士上疏论列者十余人。属
时君荒淫,政出群小,而度竟逐外藩。
学士李绅有宠,逢吉恶之,乃除为中丞,又欲出于外。乃以吏部侍郎韩愈为
京兆尹,兼御史大夫,放台参。以绅褊直,必与愈争。及制出,绅果移牒往来。
愈性木强,遂至语辞不逊,喧论于朝。逢吉乃罢愈为兵部侍郎,绅为江西观察使。
绅中谢日,帝留而不遣。
翼城人郑注以医药得幸于中尉王守澄,逢吉令其从子仲言赂注,求结于守澄。
仲言辩谲多端,守澄见之甚悦。自是,逢吉有助,事无违者。
敬宗初即位,年方童丱,守澄从容奏曰:“陛下得为太子,逢吉之力也。是
时,杜元颖、李绅坚请立深王为太子。”乃贬绅端州司马。朝士代逢吉鸣吠者,
张又新、李续之、张权舆、刘栖楚、李虞、程昔范、姜洽、李仲言,时号“八关
十六子”。又新等八人居要剧,而胥附者又八人,有求于逢吉者,必先经此八人
纳赂,无不如意者。逢吉寻封凉国公,邑千户,兼右仆射。
昭愍即位,左右屡言裴度之贤,曾立大勋,帝甚嘉之。因中使往兴元,即令
问讯。
宝历初,度连上章请入觐。逢吉之党坐不安席,如矢攒身,乃相与为谋,欲
沮其来。张权舆撰“非衣小儿”之谣,传于闾巷。言度相有天分,应谣谶。而韦
处厚于上前解析,言权舆所撰之言。既不能沮,又令卫尉卿刘遵古从人安再荣告
武昭谋害逢吉。武昭者,有才力,裴度破淮、蔡时奖用之,累奏为刺史。及度被
斥,昭以门吏久不见用,客于京师,途穷颇有怨言。逢吉冀法司鞫昭行止,则显
裴度任用,以沮入朝之行。逢吉又与同列李程不协。太学博士李涉、金吾兵曹茅
汇者,于京师贵游间以气侠相许,二人出入程及逢吉之门。水部郎中李仍叔,程
之族,知武昭郁郁恨不得官,仍叔谓昭曰:“程欲与公官,但逢吉阻之。”昭愈
愤怒,因酒与京师人刘审、张少腾说刺逢吉之言。审以昭言告张权舆,乃闻于逢
吉,即令茅汇召昭相见,逢吉厚相结托,自是疑怨之言稍息。逢吉待茅汇尤厚,
尝与汇书云:“足下当字仆为‘自求’,仆当字足下为‘利见’”。文字往来,
其间甚密。及裴度求觐,无计沮之,即令讦武昭事,以暴扬其迹。再荣既告,李
仲言诫汇曰:“言武昭与李程同谋则活,否则尔死。”汇曰:“冤死甘心。诬人
以自免,予不为也。”及昭下狱,逢吉之丑迹皆彰。昭死,仲言流象州,茅汇流
巂州,李涉流康州,李虞自拾遗为河南士曹。敬宗待裴度益厚,乃自汉中召还,
复知政事。
逢吉检校司空、平章事、襄州刺史、山南东道节度使,仍请张又新、李续之
为参佐。太和二年,改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使。五年八月,入为太子太师、东
都留守、东畿汝防御使,加开府仪同三司。八年,李训用事。三月,征拜左仆射,
兼守司徒。时逢吉已老,病足,不任朝谒,即以司徒致仕。九年正月卒,时年七
十八。赠太尉,谥曰成。
段文昌,字墨卿,西河人。高祖志玄,陪葬昭陵,图形凌烟阁。祖德皎,赠
给事中。父谔,循州刺史,赠左仆射。文昌家于荆州,倜傥有气义,节度使裴胄
知之而不能用。韦皋在蜀,表授校书郎。李吉甫刺忠州,文昌尝以文干之。及吉
甫居相位,与裴垍同加奖擢,授登封尉、集贤校理。俄拜监察御史,迁补阙,改
祠部员外郎。元和十一年,守本官,充翰林学士。
文昌,武元衡之子婿也。元衡与宰相韦贯之不协,宪宗欲召文昌为学士,贯
之奏曰:“文昌志尚不修,不可擢居近密。”至是贯之罢相,李逢吉乃用文昌为
学士,转祠部郎中,赐绯,依前充职。十四年,加知制诰。十五年,穆宗即位,
正拜中书舍人,寻拜中书侍郎、平章事。
长庆元年,拜章请退。朝廷以文昌少在西蜀,诏授西川节度使、同中书门下
平章事。文昌素洽蜀人之情,至是以宽政为治,严静有断,蛮夷畏服。二年,云
南入寇,黔中观察使崔元略上言,朝廷忧之,乃诏文昌御备。文昌走一介之使以
喻之,蛮寇即退。
敬宗即位,征拜邢部尚书,转兵部,兼判左丞事。
文宗即位,迁御史大夫,寻检校尚书右仆射、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同平章事、
淮南节度使。太和四年,移镇荆南。
文昌于荆、蜀皆有先祖故第,至是赎为浮图祠。又以先人坟墓在荆州,别营
居第,以置祖祢影堂,岁时伏腊,良辰美景享荐之。彻祭,即以音声歌舞继之,
如事生者,搢绅非焉。
六年,复为剑南西川节度。九年三月,赐春衣中使至,受宣毕,无疾而卒,
年六十三,赠太尉。有文集三十卷。
文昌布素之时,所向不偶。及其达也,扬历显重,出入将相,洎二十年。其
服饰玩好、歌童妓女,苟悦于心,无所爱惜,乃至奢侈过度,物议贬之。子成式。
成式,字柯古,以荫入官,为秘书省校书郎。研精苦学,秘阁书籍,披阅皆
遍。累迁尚书郎。咸通初,出为江州刺史。解印,寓居襄阳,以闲放自适。家多
书史,用以自娱,尤深于佛书。所著《酉阳杂俎》传于时。
宋申锡,字庆臣。祖素,父叔夜。申锡少孤贫,有文学。登进士第,释褐秘
书省校书郎。韦贯之罢相,出湖南,辟为从事。其后累佐使府。长庆初,拜监察
御史。二年,迁起居舍人。宝历二年,转礼部员外郎,寻充翰林侍讲学士。
申锡始自策名,及在朝行,清慎介洁,不趋党与。当长庆、宝历之间,时风
嚣薄,朋比大扇。及申锡被用,时论以为激劝。
文宗即位,拜户部郎中、知制诰。太和二年,正拜中书舍人,复为翰林学士。
初,文宗常患中人权柄太盛,自元和、宝历,比致宫禁之祸。及王守澄之领
禁兵,恃其宿旧,跋扈尤甚。有郑注者,依恃守澄为奸利,出入禁军,卖官贩权,
中外咸扼腕视之。文宗雅知之,不能堪。申锡时居内廷,文宗察其忠厚,可任以
事。尝因召对,与申锡从容言及守澄,无可奈何,令与外廷朝臣谋去之,且约命
为宰相。申锡顿首谢之。未几,拜左丞。逾月,加平章事。申锡素能谨直,宠遇
超辈,时情大为属望。及到中书,剖断循常,望实颇不相副。
太和五年,忽降中人召宰相入赴延英。路随、李宗闵、牛僧孺等既至中书东
门,中人云:“所召无宋申锡。”申锡始知被罪,望延英以笏叩头而退。随等至,
文宗以神策军中尉王守澄所奏,得本军虞候豆卢著状,告宋申锡与漳王谋反,随
等相顾愕然。初,守澄于浴堂以郑注所构告于文宗,守澄即时于市肆追捕,又将
以二百骑就靖恭里屠申锡之家。会内官马存亮同入,诤于文宗曰:“谋反者适宋
申锡耳,何不召南司会议。今卒然如此,京师企足自为乱矣。”守澄不能难,乃
止。乃召三相告之。又遣右军差人于申锡宅捕孔目官张全真、家人买子缘信等。
又于十六宅及市肆追捕胥吏,以成其狱。文宗又召师保、仆射、尚书丞郎、常侍、
给事、谏议、舍人、御史中丞、京兆尹、大理卿,同于中书及集贤院参验其事。
翌日,开延英,召宰臣及议事官,帝自询问。左常侍崔玄亮,给事中李固言,
谏议大夫王质,补阙卢钧、舒元褒、罗泰、蒋系、裴休、窦宗直、韦温,拾遗李
群、韦端符、丁居晦、袁都等一十四人,皆伏玉阶下奏以申锡狱付外,请不于禁
中讯鞫。文宗曰:“吾已谋于公卿大僚,卿等且出。”玄亮固言,援引今古,辞
理恳切。玄亮泣涕久之,文宗意稍解,贬申锡为右庶子,漳王为巢县公。再贬申
锡为开州司马。
初,申锡既得密旨,乃除王璠为京兆尹,以密旨喻之。璠不能谋,而注与守
澄知之,潜为其备。漳王凑,文宗之爱弟也,贤而有人望。豆卢著者,职属禁军,
与注亲表。文宗不省其诈,乃罢申锡为庶子。时京城恟々,众庶哗言,以为宰
相真连十宅谋反,百僚震骇。居一二日,方审其诈。谏官伏阁恳论,文宗震怒,
叱谏官令出者数四。时中外属望大僚三数人廷辩其事。仆射窦易直曰:“人臣无
将,将而必诛。”闻者愕然。唯京兆尹崔琯、大理卿王正雅连上疏请出内狱,且
曰:“王师文未获,即狱未具,请出豆卢著与申锡同付外廷勘。”当时人情翕然
推重。初议申锡抵死,顾物论不可,又将投于岭表。文宗终悟外廷之言,乃有开
州之命。
初,申锡既被罪,怡然不以为意,自中书归私第,止于外厅,素服以俟命。
其妻出谓之曰:“公为宰相,人臣位极于此,何负天子反乎?”申锡曰:“吾生
被厚恩,擢相位,不能锄去奸乱,反为所罗织,夫人察申锡,岂反者乎?”因相
与泣下。
申锡自居内廷,及为宰相,以时风侈靡,居要位者尤纳贿赂,遂成风俗,不
暇更方远害,且与贞元时甚相背矣。申锡至此,约身谨洁,尤以公廉为己任,四
方问遗,悉无所受。既被罪,为有司验劾,多获其四方受领所还问遗之状,朝野
为之叹息。
七年七月,卒于开州。诏曰:“申锡虽不能周慎,自抵宪章,闻其亡殁遐荒,
良用悲恻。宜许其归葬乡里,以示宽恩。”开成元年九月,诏复申锡正议大夫、
尚书左丞、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上柱国,赐紫,兼赠兵部尚书。仍以其子慎微为
城固县尉。
李程,字表臣,陇西人。父鹔伯。程,贞元十二年进士擢第,又登宏辞科,
累辟使府。二十年,入朝为监察御史。其年秋,召充翰林学士。
顺宗即位,为王叔文所排,罢学士。三迁为员外郎。元和中,出为剑南西川
节度行军司马。十年,入为兵部郎中,寻知制诰。韩弘为淮西都统,诏程衔命宣
谕。明年,拜中书舍人,权知京兆尹事。十二年,权知礼部贡举。十三年四月,
拜礼部侍郎。六月,出为鄂州刺史、鄂岳观察使。入为吏部侍郎,封渭源男,食
邑三百户。敬宗即位之五月,以本官同平章事。
敬宗冲幼,好治宫室,畋游无度,欲于宫中营新殿。程谏曰:“自古圣帝明
王,以恭俭化天下。陛下在谅闇之中,不宜兴作,愿以瓦木回奉园陵。”上欣然
从之。程又奏请置侍讲学士,数陈经义。程辩给多智算,能移人主之意。寻加中
书侍郎,进封彭原郡公。宝历二年,罢相,检校兵部尚书、同平章事、太原尹、
北京留守、河东节度使。太和四年三月,检校尚书左仆射、平章事、河中尹、河
中晋绛节度使。
六年,就加检校司空。七月,征为左仆射。中谢日奏曰:“臣所忝官上礼,
前后仪注不同。在元和、长庆中,仆射数人上日,不受四品已下官拜。近日再定
仪注,四品已下官悉许受拜,王涯、窦易直已行之于前。今御史台云:‘已闻奏,
太常侍定取十五日上’。臣进退未知所据。”时中丞李汉以为受四品已下拜太重。
敕曰:“仆射上仪,近已详定。所缘拜礼,皆约令文,已经施行,不合更改。宜
准太和四年十一月六日敕处分。”
程艺学优深,然性放荡,不修仪检,滑稽好戏,而居师长之地,物议轻之。
七年六月,检校司空、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使。九年,复为河中晋绛节度使,
就加检校司徒。开成元年五月,复入为右仆射,兼判太常卿事。十一月,兼判吏
部尚书铨事。二年三月,检校司徒,出为襄州刺史、山南东道节度使。卒,有司
谥曰缪。子廓。
廓进士登第,以诗名闻于时。大中末,累官至颍州刺史,再为观察使。廓子
昼,亦登进士第。
史臣曰:宗儒、易直,以宽柔养望,坐致公台;与时沉浮,寿考终吉,可谓
能奉身矣。逢吉起徒步而至鼎司,欺蔽幼君,依凭内竖,蛇虺其腹,毒害正人,
而不与李训同诛,天道福淫明矣。申锡小器大谋,贬死为幸。程不持士范,殁获
丑名。君子操修,岂宜容易!
赞曰:赵、窦优柔,坐享公侯。蝮蛇野葛,逢吉之流。岂无令人?主辅谟猷。
程、锡弼谐,于道难周。

[发帖际遇]: 孤傲飞鹰暑假期间在洛阳绿竹巷参加《任盈盈琴箫兴趣班》,学习初级课程,报名费银两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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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温(萧祐附) 独孤郁(弟朗) 钱徽(子可复) 高釴(弟铢 锴)
冯宿(弟定 审) 封敖

韦温,字弘育,京兆人。祖肇,吏部侍郎。父绶,德宗朝翰林学士,以散骑
常侍致仕。绶弟贯之,宪宗朝宰相,自有传。温七岁时,日念《毛诗》一卷。年
十一岁,应两经举登第。释褐太常寺奉礼郎。以书判拔萃,调补秘书省校书郎。
时绶致仕田园,闻温登第,愕然曰:“判入高等,在群士之上,得非交结权幸而
致耶?”令设席于廷,自出判目试两节。温命笔即成,绶喜曰:“此无愧也!”
调授咸阳尉。入为监察御史,以父在田里,宪府礼拘,难于省谒,不拜。换著作
郎,一谢即还。侍省父疾,温侍医药,衣不解带,垂二十年。父忧,毁瘠逾制。
免丧,久之为右补阙,忠鲠救时。宋申锡被诬,温倡言曰:“宋公履行有素,身
居台辅,不当有此,是奸人陷害也。吾辈谏官,岂避一时之雷电,而致圣君贤相
蒙蔽惑之咎耶?”因率同列伏阁切争之,由是知名。
太和五年,太庙第四、第六室缺漏,上怒,罚宗正卿李锐、将作王堪,乃诏
中使鸠工补葺之。温上疏曰:“臣闻吏举其职,国家所以治;事归于正,朝廷所
以尊。夫设制度,立官司,事存典故,国有经费,而最重者,奉宗庙也。伏以太
庙当修,诏下逾月,有司弛堕,曾不加诫。宜黜慢官,以惩不恪之罪;择可任者,
责以缮完之功。此则事归于正,吏举其职也。而圣思不劳,百职无旷。今慢官不
恪,止于罚俸,宗庙所切,便委内臣,是许百司之官,公然废职,以宗庙之重,
为陛下所私,群官有司,便同委弃。此臣窃为圣朝惜此事也。事关宗庙,皆书史
策,苟非旧典,不可率然。伏乞更下诏书,得委所司营缮,则制度不紊,官业交
修。”上乃止内使。
群臣上尊号,温上疏曰:“德如三皇止称皇,功如五帝止称帝。徽号之来,
乃圣王之末事。今岁三川水灾,江淮旱歉,恐非崇饰徽称之时。”帝深嘉之,乃
止。改侍御史。
李德裕作相,迁礼部员外郎。或以温厚于牛僧孺,言于德裕。德裕曰:“此
人坚正中立,君子也。”郑注镇凤翔,自知不为所齿,求德门弟子为参佐,请温
为副使。或以为理不可拒,拒则生患。温曰:“择祸莫若轻。拒之止于远贬,从
之有不测之祸。”郑注诛,转考功员外郎。寻知制诰,召入翰林为学士。以父职
禁廷,忧畏成病,遗诫不令居禁职,恳辞不拜。
俄兼太子侍读,每晨至少阳院,午见庄恪太子。温曰:“殿下盛年,宜早起,
学周文王为太子,鸡鸣时问安西宫。”太子幼,不能行其言。称疾。上不悦,改
太常少卿。未几,拜给事中。王晏平为灵武,刻削军士,赃罪发,帝以智兴之故,
减死,贬官。温三封诏书,文宗深奖之。庄恪得罪,召百僚谕之。温曰:“太子
年幼,陛下训之不早,到此非独太子之过。”迁尚书右丞。
吏部员外郎张文规父弘靖,长庆初在幽州为朱克融所囚;文规不时省赴,人
士喧然罪之。温居纲辖,首纠其事,出文规为安州刺史。盐铁判官姚勖知河阴院,
尝雪冤狱。盐铁使崔珙奏加酬奖,乃令权知职方员外郎。制出,令勖上省。温执
奏曰:“国朝已来,郎官最为清选,不可以赏能吏。”上令中使宣谕,言勖能官,
且放入省。温坚执不奉诏,乃改勖检校礼部郎中。翌日,帝谓杨嗣复曰:“韦温
不放姚勖入省,有故事否?”嗣复对曰:“韦温志在铨择清流。然姚勖士行无玷,
梁公元崇之孙,自殿中判盐铁案,陛下奖之,宜也。若人有吏能,不入清流,孰
为陛下当烦剧者?此衰晋之风也。”上素重温,亦不夺其操,出为陕虢观察使。
武宗即位,李德裕用事,召拜吏部侍郎,欲引以为相。时李汉以家行不谨,
贬汾州司马。温从容白德裕曰:“李汉不为相公所知,昨以不孝之罪绌免,乞加
按问。”德裕曰:“亲情耶?”温曰:“虽非亲昵,久相知耳。”德裕不悦。居
无何,出温为宣歙观察使,辟郑处诲为观察判官,德裕愈不悦。池州人讼郡守,
温按之无状,杖杀之。
明年,疡生于首,谓爱婿张复鲁曰:“予任校书郎时,梦二黄衣人赍符来追,
及浐,将渡,一人续至曰:‘彼坟至大,功须万日。’遂不涉而寤。计今万日矣,
与公诀矣。”明日卒,赠工部尚书,谥曰孝。
温在朝时,与李珏、杨嗣复周旋。及杨、李祸作,叹曰:“杨三、李七若取
我语,岂至是耶!”初温以杨、李与德裕交怨,及居位,温劝杨、李征用德裕,
释憾解愠。二人不能用,故及祸。温无子,女适薛蒙,善著文,续曹大家《女训》
十二章,士族传写,行于时。温刚肠寡合,人多疏简,唯与常侍萧祐善。
萧祐者,兰陵人。少孤贫。耿介苦学,事亲以孝闻。自处士征拜左拾遗,累
迁至考功郎中。祐博雅好古,尤喜图画。前代钟、王遗法,萧、张笔势,编序真
伪,为二十卷,元和末进御,优诏嘉之,授兵部郎中。出为虢州刺史,入为太常
少卿,转谏议大夫。逾月为桂州刺史、御史中丞、桂管防御观察使。太和二年八
月,卒于官,赠右散骑常侍。
祐闲淡贞退,善鼓琴赋诗,书画尽妙。游心林壑,啸咏终日,而名人高士,
多与之游。给事中韦温尤重之,结为林泉之友。
独孤郁,河南人。父及,天宝末与李华、萧颍士等齐名。善为文,所著《仙
掌铭》,大为时流所赏,位终常州刺史。郁,贞元十四年登进士第,文学有父风,
尤为舍人权德舆所称,以子妻之。贞元末,为监察御史。
元和初,应制举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策入第四等,拜左拾遗。太子司议郎
杜从郁拜左补阙,郁与同列,论之曰:“从郁是宰臣佑之子,父居宰执,从郁不
宜居谏列。”乃改为左拾遗,又论曰:“补阙之与拾遗,资品虽殊,同是谏官,
若时政或有得失,不可令子论父。”从郁竟改他官。
四年,转右补阙,又与同列拜章论中官吐突承璀不宜为河北招讨使,乃改招
抚宣慰使。
五年,兼史馆修撰。寻召充翰林学士,迁起居郎。权德舆作相,郁以妇公辞
内职。宪宗曰:“德舆乃有此佳婿。”因诏宰相于士族之家,选尚公主者。迁郁
考功员外郎,充史馆修撰、判馆事,预修《德宗实录》。
七年,以本官复知制诰。八年,转驾部郎中。其年十月,复召为翰林学士。
九年,以疾辞内职。十一月,改秘书少监,卒。
郁弟朗,尝居谏官,请罢淮西用兵,不协旨,贬兴元户曹。入为监察御史,
转殿中。十五年,兼充史馆修撰,迁都官员外郎。
长庆初,谏议大夫李景俭于史馆饮酒,凭醉谒宰相,语辞侵侮;朗坐同饮,
出为漳州刺史。入为左司员外郎,迁谏议大夫。扬州节度使王播罢兼盐铁使,行
赂于中人,求复领铜盐。朗上章论之。
宝历元年十一月,拜御史中丞。二年六月,赐金紫之服。侍御史李道枢乘醉
谒朗;朗劾之,左授司议郎。宪府故事,三院御史由大夫、中丞自辟,请命于朝。
时崔晃、郑居中不由宪长而除,皆丞相之僚旧也,敕命虽行,朗拒而不纳,晃竟
改太常博士,居中分司东台。其年十月,高少逸入阁失仪,朗不弹奏,宰相衔阻
崔晃事,左授少逸赞善大夫,朗亦罚俸。朗称执法不称,乞罢中丞,敬宗令中使
谕之,不允其让。文宗即位,改工部侍郎。太和元年八月,出为福州刺史、御史
中丞、福建观察使。是月赴官,暴卒于路,赠右散骑常侍。
郁子庠,亦登进士第。大中后官达,亦至侍郎。
钱徽,字蔚章,吴郡人。父起,天宝十年登进士第。起能五言诗。初从乡荐,
寄家江湖,尝于客舍月夜独吟,遽闻人吟于庭曰:“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起愕然,摄衣视之,无所见矣,以为鬼怪,而志其一十字。起就试之年,李暐所
试《湘灵鼓瑟诗》题中有“青”字,起即以鬼谣十字为落句,暐深嘉之,称为绝
唱。是岁登第,释褐秘书省校书郎。大历中,与韩翃、李端辈十人,俱以能诗,
出入贵游之门,时号“十才子”,形于图画。起位终尚书郎。
徽,贞元初进士擢第,从事戎幕。元和初入朝,三迁祠部员外郎,召充翰林
学士。六年,转祠部郎中、知制诰。八年,改司封郎中、赐绯鱼袋,职如故。九
年,拜中书舍人。十一年,王师讨淮西,诏朝臣议兵,徽上疏言用兵累岁,供馈
力殚,宜罢淮西之征。宪宗不悦,罢徽学士之职,守本官。
长庆元年,为礼部侍郎。时宰相段文昌出镇蜀川。文昌好学,尤喜图书古画。
故刑部侍郎杨凭兄弟,以文学知名,家多书画,钟、王、张、郑之迹在《书断》、
《画吕》者,兼而有之。凭子浑之求进,尽以家藏书画献文昌,求致进士第。文
昌将发,面托钱徽,继以私书保荐。翰林学士李绅亦托举子周汉宾于徽。及榜出,
浑之、汉宾皆不中选。李宗闵与元稹素相厚善。初稹以直道谴逐久之,及得还朝,
大改前志。由迳以徼进达,宗闵亦急于进取,二人遂有嫌隙。杨汝士与徽有旧。
是岁,宗闵子婿苏巢及汝士季弟殷士俱及第。故文昌、李绅大怒。文昌赴镇。辞
日,内殿面奏,言徽所放进士郑朗等十四人,皆子弟艺薄,不当在选中。穆宗以
其事访于学士元稹、李绅,二人对与文昌同。遂命中书舍人王起、主客郎中知制
诰白居易,于子亭重试,内出题目《孤竹管赋》、《鸟散余花落》诗,而十人不
中选。诏曰:
国家设文学之科,本求才实,苟容侥幸,则异至公。访闻近日浮薄之徒,扇
为朋党,谓之关节,干挠主司。每岁策名,无不先定,永言败俗,深用兴怀。郑
朗等昨令重试,意在精核艺能,不于异书之中,固求深僻题目,责令所试成就,
以观学艺浅深。孤竹管是祭天之乐,出于《周礼》正经;阅其呈试之文,都不知
其本事,辞律鄙浅,芜累亦多。比令宣示钱徽,庶其深自怀愧,诚宜尽弃,以警
将来。但以四海无虞,人心方泰,用弘宁抚,式示殊恩,特掩尔瑕,庶明予志。
孔温业、赵存约、窦洵直所试粗通,与及第;裴撰特赐及第;郑朗等十人并落下。
自今后礼部举人,宜准开元二十五年敕,及第讫,所试杂文并策,送中书门下详
覆。
寻贬徽为江州刺史,中书舍人李宗闵剑州刺史,右补阙杨汝士开江令。初议
贬徽,宗闵、汝士令徽以文昌、李绅私书进呈,上必开悟。徽曰:“不然。苟无
愧心,得丧一致,修身慎行,安可以私书相证耶?”令子弟焚之,人士称徽长者。
既而穆宗知其朋比之端,乃下诏曰:
昔者,卿大夫相与让于朝,士庶人相与让于列;周成王刑措不用,汉文帝耻
言人过,真理古也,朕甚慕焉。中代已还,争端斯起,掩抑其言则专蔽,诱掖其
说则侵诬。自非责实循名,不能彰善瘅恶,故孝宣必有告讦及下,光武不以单辞
遽行。《语》称讪上之非,律有匿名之禁,皆以防三至之毁,重两造之明。是以
爵人于朝则皆劝,刑人于市则皆惧,罪有归而赏当事也。
末代偷巧,内荏外刚。卿大夫无进思尽忠之诚,多退有后言之谤;士庶人无
切磋琢磨之益,多铄浸润之谗。进则谀言谄笑以相求,退则群居州处以相议。留
中不出之请,盖发其阴私;公论不容之诛,是生于朋党。擢一官,则曰恩皆自我;
黜一职,则曰事出他门。比周之迹已彰,尚矜介特;由径之踪尽露,自谓贞方。
居省寺者不以勤恪莅官,而曰务从简易;提纪纲者不以准绳检下,而曰密奏风闻。
献章疏者更相是非,备顾问者互有憎爱。苟非秦镜照胆,尧羊触邪,时君听之,
安可不惑?参断一谬,俗化益讹。祸发齿牙,言生枝叶,率是道也,朕甚悯焉。
我国家贞观、开元,同符三代,风俗归厚,礼让皆行。兵兴已来,人散久矣。
始欲导之以德,不欲驱之以刑。然而信有未孚,理有未至,曾无耻格,益用雕
刓。小则综核之权,见侵于下辈;大则枢机之重,旁挠于薄徒。尚念因而化之,
亦冀去其尤者。而宰臣惧其浸染,未克澄清。备引祖宗之书,愿垂劝诫之诏,遂
伸告谕,颇用殷勤。各当自省厥躬,与我同底于道。
元稹之辞也。制出,朋比之徒,如挞于市,咸睚眦于绅、稹。
徽明年迁华州刺史、潼关防御、镇国军等使。文宗即位,征拜尚书左丞。太
和元年十二月,复授华州刺史。二年秋,以疾辞位,授吏部尚书致仕。三年三月
卒,时年七十五。子可复、可及,皆登进士第。
可复累官至礼部郎中。太和九年,郑注出镇凤翔,李训选名家子以为宾佐,
授可复检校兵部郎中、兼御史中丞,充凤翔节度副使。其年十一月,李训败,郑
注诛,可复为凤翔监军使所害。
高釴,字翘之。祖郑宾,宋州宁陵令。父去疾,摄监察御史。釴,元和
初进士及第,判入等,补秘书省校书郎,累迁至右补阙,充史馆修撰。十四年,
上疏请不以内官为京西北和籴使。十五年,转起居郎,依前充职。
釴孤贞无党,而能累陈时政得失。长庆元年,穆宗怜之,面赐绯于思政殿,
仍命以本官充翰林学士。二年,迁兵部员外郎,依前充职。四年四月,禁中有张
韶之变,敬宗幸左军。是夜,釴从帝宿于左军。翌日贼平,赏从臣,赐釴锦
彩七十匹,转户部郎中、知制诰。十二月,正拜中书舍人,充职如故。谢恩于思
政殿,因谏敬宗,以求理莫若躬亲,用示忧勤之旨也。帝深纳其言,又赐锦彩五
十匹。
宝历二年三月,罢学士,守本官。太和三年七月,授刑部侍郎。四年冬,迁
吏部侍郎。铨综之司,官业振举。七年,出为同州刺史、兼御史中丞。八年六月
卒,赠兵部尚书,遗命薄葬。釴少时孤贫,洁己力行,与弟铢、锴皆以检静自
立,致位崇显,居家友睦,为搢绅所重。
铢,元和六年登进士第。穆宗即位,入朝为监察御史,累迁员外郎、吏部郎
中。太和五年,拜给事中。七年,为外官监考使。八年十月,文宗用国子助教李
仲言为侍讲,铢率谏官伏阁论曰:“仲言素行纤邪,若听用,必乱国经。”上令
中使宣谕曰:“朕要仲言讲书,非有听用也。”是岁,先旱后水,京师谷价腾踊;
彗星为变,举选皆停,人情杂然流议。郑注奸谋,日闻于外。铢等犯难论诤,冀
上省悟。既奉宣传,相顾失色,以其危亡可翘足而待也。明年,训、注窃权,恶
铢不附己,五月,出为越州刺史、御史中丞、浙东观察使。开成三年,就加检校
左散骑常侍,寻入为刑部侍郎。四年七月,出为河南尹。会昌末,为吏部侍郎。
锴,元和九年登进士第,升宏辞科,累迁吏部员外。太和三年,准敕试别头
进士明经郑齐之等十八人。榜出之后,语辞纷竞。监察御史姚中立以闻,诏锴审
定。乃升李景、王淑等,人以为公。六年二月,自司勋郎中转谏议大夫。七年,
迁中书舍人。九年十月,以本官权知礼部贡举。开成元年春,试毕,进呈及第人
名,文宗谓侍臣曰:“从前文格非佳,昨出进士题目,是朕出之,所试似胜去年。”
郑覃曰:“陛下改诗赋格调,以正颓俗,然高锴亦能励精选士,仰副圣旨。”帝
又曰:“近日诸侯章奏,语太浮华,有乖典实。宜罚掌书记,以诫其流。”李石
曰:“古人因事为文,今人以文害事,惩弊抑末,实在盛时。”乃以锴为礼部侍
郎。凡掌贡部三年,每岁登第者四十人。三年,榜出后,敕曰:“进士每岁四十
人,其数过多,则乖精选。官途填委,要窒其源,宜改每年限放三十人,如不登
其数,亦听。”然锴选擢虽多,颇得实才,抑豪华,擢孤进,至今称之。寻转吏
部侍郎。其年九月,出为鄂州刺史、御史大夫、鄂岳观察使,卒。
釴子湜,锴子湘,偕登进士第。湜,咸通十二年为礼部侍郎。湘自员外郎
知制诰,正拜中书舍人。咸通年,改谏议大夫。坐宰相刘瞻亲厚,贬高州司马。
乾符初,复为中书舍人。三年,迁礼部侍郎,选士得人。出为潞州大都督府长史、
昭义节度、泽潞观察等使,卒。
冯宿,东阳人。丱岁随父子华庐祖墓,有灵芝、白兔之祥。宿昆弟二人,皆
幼有文学。宿登进士第,徐州节度张建封辟为掌书记。后建封卒,其子愔为军士
所立,李师古欲乘丧袭取。时王武俊且观其衅,愔恐惧,计无所出。宿乃以檄书
招师古,而说武俊曰:“张公与君为兄弟,欲同力驱两河归天子,众所知也。今
张公殁,幼子为乱兵所胁,内则诚款隔绝于朝廷,外则境土侵逼于强寇。孤危若
此,公安得坐视哉!诚能奏天子,念先仆射之忠勋,舍其子之迫胁,使得束身自
归,则公于朝廷有靖乱之功,于张氏有继绝之德矣!”武俊大悦,即以表闻。由
是朝廷赐愔节钺,仍赠建封司徒。
宿以尝从建封,不乐与其子处,乃从浙东观察使贾全府辟。愔恨其去己,奏
贬泉州司户。征为太常博士。王士真死,以其子承宗不顺,不加谥。宿以为怀柔
之义,不可遗其忠劳,乃加之美谥。转虞部、都官二员外郎。
元和十二年,从裴度东征,为彰义军节度判官。淮西平,拜比部郎中。会韩
愈论佛骨,时宰疑宿草疏,出为歙州刺史。入为刑部郎中。十五年,权判考功。
宿以宰臣及三品已下官,故事内校考,别封以进;翰林学士,职居内署,事莫能
知,请依前书上考;谏官御史亦请仍旧,并书中上考。
长庆元年,以本官知制诰。二年,转兵部郎中,依前充职。牛元翼以深州不
从王庭凑,诏授襄州节度使。元翼未出,深州为庭凑所围。二年,以宿检校右庶
子、兼御史中丞,赐紫金鱼袋,往总留务。监军使周进荣不遵诏命,宿以状闻。
元翼既至,宿归朝,拜中书舍人,转太常少卿。
敬宗即位,宿常导引乘舆,出为华州刺史。以父名拜章乞罢,改左散骑常侍,
兼集贤殿学士,充考制策官。
太和二年,拜河南尹。时洛苑使姚文寿纵部下侵欺百姓,吏不敢捕。一日,
遇大会,尝所捕者傲睨于文寿之侧,宿知而掩之,杖死。
太和四年,入为工部侍郎。六年,迁刑部侍郎,修《格后敕》三十卷,迁兵
部侍郎。九年,出为剑南东川节度使,检校礼部尚书。
开成元年十二月卒,废朝,赠吏部尚书,谥曰懿。有文集四十卷。子图、陶、
韬,三人皆登进士,扬历清显。
宿弟定,字介夫。仪貌壮伟,与宿俱有文学,而定过之。贞元中皆举进士,
时人比之汉朝二冯君。于頔牧姑苏也,定寓焉,頔友于布衣间。后頔帅襄阳,定
乘驴诣军门;吏不时白,定不留而去。頔惭,笞军吏,驰载钱五十万,及境谢之。
定饭逆旅,复书责以贵傲而返其遗,頔深以为恨。权德舆掌贡士,擢居上第,后
于涧州佐薛苹幕,得校书郎,寻为鄠县尉,充集贤校理。定先时居父忧,因号毁
得肺病,趋府或不及时,大学士疑其恃才简怠,乃夺其职,俾为大理评事。登朝
为大常博士,转祠部员外郎。
宝历二年,出为郢州刺史。长寿县尉马洪沼告定强夺人妻,及将阙官职田禄
粟入己费用,诏监察御史李顾行鞫之。狱具上闻,制曰:“冯定经使臣推问,无
入己赃私,所告罚钱,又皆公用。然长吏之体,颇涉无仪,刑赏或乖,宴游不节。
缘经恩赦,难更科书,犹持郡符,公议不可,宜停见任。”寻除国子司业、河南
少尹。
太和九年八月,为太常少卿。文宗每听乐,鄙郑、卫声,诏奉常习开元中
《霓裳羽衣舞》,以《云韶乐》和之。舞曲成,定总乐工阅于庭,定立于其间。
文宗以其端凝若植,问其姓氏。翰林学士李珏对曰:“此冯定也。”文宗喜,问
曰:“岂非能为古章句者耶?”乃召升阶。文宗自吟定《送客西江诗》,吟罢益
喜,因锡禁中瑞锦,仍令大录所著古体诗以献。寻迁谏议大夫、知匦事。
是岁,李训事败伏诛,衣冠横罹其祸,中外危疑。及改元御殿,中尉仇士良
请用神策仗卫在殿门;定抗疏论罢,人情危之。又请许左右史随宰臣入延英记事,
宰臣不乐。二年,改太子詹事。三年,宰臣郑覃拜太子太师,欲于尚书省上事。
定奏曰:“据《六典》,太师居詹事府,不合于都省礼上。”乃诏于本司上事,
人推美之。四年,迁卫尉卿。是岁,上章请老,诏以左散骑常侍致仕。会昌六年,
改工部尚书而卒。
先长庆中,源寂使新罗国,见其国人传写讽念定所为《黑水碑》、《画鹤记》。
韦休符之使西番也,见其国人写定《商山记》于屏障。其文名驰于戎夷如此。
子衮、颛、轩、岩四人,皆进士登第。咸通中,历任台省。宿从弟审、宽。
审父子郁。审,贞元十二年登进士第,累辟使府。入为监察御史,累迁至兵
部郎中。开成三年,迁谏议大夫。四年九月,出为桂州刺史、桂管观察使。入为
国子祭酒。国子监有《孔子碑》,睿宗篆额,加“大周”两字,盖武后时篆也。
审请琢去伪号,复“大唐”字,从之。咸通中,卒于秘书监。
审弟宽,子缄,皆进士擢第,知名于时。
封敖,字硕夫,其先渤海蓚人。祖希奭。父谅,官卑。敖,元和十年登进士
第,累辟诸侯府。太和中,入朝为右拾遗。会昌初,以员外郎知制诰,召入翰林
为学士,拜中书舍人。
敖构思敏速,语近而理胜,不务奇涩,武宗深重之。尝草《赐阵伤边将诏》,
警句云:“伤居尔体,痛在朕躬。”帝览而善之,赐之宫锦。李德裕在相位,定
策破回鹘,诛刘稹。议兵之际,同列或有不可之言,唯德裕筹计指画,竟立奇功。
武宗赏之,封卫国公,守太尉。其制语有:“遏横议于风波,定奇谋于掌握。逆
稹盗兵,壶关昼锁,造膝嘉话,开怀静思,意皆我同,言不他惑。”制出,敖往
庆之,德裕口诵此数句,抚敖曰:“陆生有言,所恨文不迨意。如卿此语,秉笔
者不易措言。”座中解其所赐玉带以遗敖,深礼重之。
然敖不持士范,人重其才而轻其所为,德裕不能大用之。德裕罢相,敖亦罢
内职。宣宗即位,迁礼部侍郎。大中二年,典贡部,多擢文士。转吏部侍郎、渤
海男、食邑七百户。四年,出为兴元尹、御史大夫、山南西道节度使,历左散骑
常侍。十一年,拜太常卿,出为淄青节度使,入为户部尚书,卒。
子彦卿、望卿,从子特卿,皆进士及第,咸通后,历位清显。
史臣曰:韦公鲠亮守官,犯而得礼。萧子恬于吏隐,抑亦名贤。蔚章操韵非
高,而从容长者。郁、朗襟概,郁有世风。三高并秀于一时,二冯争驱于千里,
威以摛英掞藻,华国扬名。润色之能,封无与让,寿考垂庆,儒何负哉!
赞曰:伏蒲进谏,染翰为文。独孤、韦氏,志在匡君。冯、高诸子,绮绣缤
纷。禁垣擅美,渤海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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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23 | 显示全部楼层

○李训 郑注 王涯 王璠 贾餗 舒元舆 郭行余 罗立言 李孝本

李训,肃宗时宰相揆之族孙也。始名仲言。进士擢第。形貌魁梧,神情洒落;
辞敏智捷,善揣人意。宝历中,从父逢吉为宰相,以训阴险善计事,愈亲厚之。
初与茅汇等欲中伤李程,及武昭事发,训坐长流岭表,会赦得还。丁母忧,居洛
中。
时逢吉为留守,思复为宰相,且深怨裴度,居常愤郁不乐。训揣知其意,即
以奇计动之。自言与郑注善,逢吉以为然,遗训金帛珍宝数百万,令持入长安,
以赂注。注得赂甚悦,乘间荐于中尉王守澄,乃以注之药术,训之《易》道,合
荐于文宗。守澄以训縗粗,难入禁中。帝令训戎服,号王山人,与注入内。帝见
其指趣,甚奇之。及训释服,在京师。太和八年,自流人补四门助教,召入内殿,
面赐绯鱼。其年十月,迁国子《周易》博士,充翰林侍讲学士。入院日,赐宴,
宣法曲弟子二十人就院奏法曲以宠之。两省谏官伏阁切谏,言训奸邪,海内闻知,
不宜令侍宸扆,终不听。
文宗性守正嫉恶,以宦者权宠太过,继为祸胎,元和末弑逆之徒尚在左右,
虽外示优假,心不堪之。思欲芟落本根,以雪雠耻,九重深处,难与将相明言。
前与侍讲宋申锡谋。谋之不臧,几成反噬,自是巷伯尤横。因郑注得幸守澄,俾
之援训,冀黄门之不疑也。训既在翰林,解《易》之际,或语及巷伯事,则再三
愤激,以动上心。以其言论纵横,谓其必能成事,遂以真诚谋于训、注。自是二
人宠幸,言无不从;而深秘之谋,往往流闻于外。上虑中人猜虑,乃疏《易》义
六条,示于百辟,有能出训之意者赏之,盖欲知上以师友宠之。九年七月,改兵
部郎中、知制诰,充翰林学士。九月,迁礼部侍郎、同平章事,仍赐金紫之服。
诏以平章之暇,三五日一入翰林。
训既秉权衡,即谋诛内竖。中官陈弘庆者,自元和末负弑逆之名,忠义之士
无不扼腕。时为襄阳监军,乃召自汉南,至青泥驿,遣人封杖决杀。王守澄自长
庆已来知枢密,典禁军,作威作福。训既作相,以守澄为六军十二卫观军容使,
罢其禁旅之权,寻赐鸩杀之。训愈承恩顾,每别殿奏对,他宰相莫不顺成其言,
黄门禁军迎拜戢敛。训本以纤达,门庭趋附之士,率皆狂怪险异之流。时亦能取
正人伟望,以镇人心。天下之人,有冀训以致太平者,不独人主惑其言。
训虽为郑注引用,及禄位俱大,势不两立;托以中外应赴之谋,出注为凤翔
节度使。俟诛内竖,即兼图注。约以其年十一月诛中官,须假兵力,乃以大理卿
郭行余为邠宁节度使,户部尚书王璠为太原节度使,京兆少尹罗立言权知大尹事,
太府卿韩约为金吾街使,刑部郎中知杂李孝本权知中丞事,皆训之亲厚者。冀王
璠、郭行余未赴镇间,广令召募豪侠及金吾台府之从者,俾集其事。
是月二十一日,帝御紫宸。班定,韩约不报平安,奏曰:“金吾左仗院石榴
树,夜来有甘露,臣已进状讫。”乃蹈舞再拜。宰相百官相次称贺。李训奏曰:
“甘露降祥,俯在宫禁。陛下宜亲幸左仗观之。”班退,上乘软舁出紫宸门,由
含元殿东阶升殿,宰相侍臣分立于副阶,文武两班,列于殿前。上令宰相两省官
先往视之。既还,曰:“臣等恐非真甘露,不敢轻言。言出,四方必称贺也。”
上曰:“韩约妄耶?”乃令左右军中尉、枢密内臣往视之。
既去,训召王璠、郭行余曰:“来受敕旨!”璠恐悚不能前,行余独拜殿下。
时两镇官健,皆执兵在丹凤门外,训已令召之,唯璠从兵入,邠宁兵竟不至。中
尉、枢密至左仗,闻幕下有兵声,惊恐走出。阍者欲扃锁之,为中人所叱,执关
而不能下。内官回奏,韩约气慑汗流,不能举首。中官谓之曰:“将军何及此耶?”
又奏曰:“事急矣,请陛下入内。”即举软舆迎帝。训殿上呼曰:“金吾卫士上
殿来,护乘舆者,人赏百千。”内官决殿后罘罳,举舆疾趋。训攀呼曰:“陛下
不得入内。”金吾卫士数十人,随训而入。罗立言率府中从人自东来,李孝本率
台中从人自西来,共四百余人,上殿纵击内官,死伤者数十人。训时愈急,逦迤
入宣政门。帝瞋目叱训,内官郄志荣奋拳击其胸,训即僵仆于地。帝入东上阁门,
门即阖,内官呼万岁者数四。须臾,内官率禁兵五百人,露刃出阁门,遇人即杀。
宰相王涯、贾餗、舒元舆、方中书会食,闻难出走,诸司从吏死者六七百人。
是日,训中拳而仆,知事不济,乃单骑走入终南山,投寺僧宗密。训与宗密
素善,欲剃其发匿之。从者止之,乃趋凤翔,欲依郑注。出山,为盩厔镇将宗楚
所得,械送京师。至昆明池,训恐入军别受搒掠,乃谓兵士曰:“所在有兵,得
我者即富贵,不如持我首行,免被夺取。”乃斩训,持首而行。
训弟仲景、再从弟户部员外郎元皋,皆伏法。
仇士良以宗密容李训,遗人缚入左军,责以不告之罪。将杀之,宗密怡然曰:
“贫僧识训年深,亦知反叛。然本师教法,遇苦即救,不爱身命,死固甘心。”
中尉鱼弘志嘉之,奏释其罪。
郑注,绛州翼城人,始以药术游长安权豪之门。本姓鱼,冒姓郑氏,故时号
鱼郑。注用事时,人目之为“水族”。
元和十三年,李愬为襄阳节度使,注往依之。愬得其药力,因厚遇之,署为
节度衙推。从愬移镇徐州,又为职事,军政可否,酝与之参决。注诡辩阴狡,善
探人意旨,与愬筹谋,未尝不中其意。然挟邪任数,专作威福,军府患之。时王
守澄监徐军,深怒注。一日,以军情患注白于愬。愬曰:“彼虽如此,实奇才也。
将军试与之语;苟不如旨,去未为晚”愬即令谒监军。守澄初有难色,及延坐与
语,机辩纵衡,尽中其意,遂延于内室,促膝投分,恨相见之晚。翌日,守澄谓
愬曰:“诚如公言,实奇士也。”自是出入守澄之门,都无限隔。愬署为巡官,
齿于宾席。
及守澄入知枢密,当长庆、宝历之际,国政多专于守澄。注昼伏夜动,交通
赂遗。初则谗邪奸巧之徒附之以图进取;数年之后,达僚权臣,争凑其门。累从
山东、京西诸军,历卫佐、评事、御史,又检校库部郎中,为昭义节度副使。既
以阴事诬陷宋申锡,守道正人,始侧目焉。
太和七年,罢邠宁行军司马,入京师。御史李款阁内弹之曰:“郑注内通敕
使,外结朝官,两地往来,卜射财货,昼伏夜动,干窃化权。人不敢言,道路以
目。请付法司。”旬日内,谏章十数,文宗不纳。寻授注通王府司马,充右神策
判官,中外骇叹。八年九月,注进药方一卷,令守澄召注对浴堂门,赐锦彩。召
对之夕,彗出东方,长三尺,光耀甚紧。其年十二月,拜太仆卿、兼御史大夫。
注起第善和里,通于永巷,长廊复壁。日聚京师轻薄子弟、方镇将吏,以招
权利。间日入禁军,与守澄款密,语必移时,或通夕不寐。李训既附注以进,承
间入谒;而轻浮躁进者,盈于注门。九年八月,迁工部尚书,充翰林侍讲学士。
召自九仙门,帝面赐告身。时李训已在禁庭,二人相洽,日侍君侧,讲贯太平之
术,以为朝夕可致升平。两奸合从,天子益惑其说。是时,训、注之权,赫于天
下。既得行其志,生平恩仇,丝毫必报。因杨虞卿之狱,挟忌李宗闵、李德裕,
心所恶者,目为二人之党。朝士相继斥逐,班列为之一空,人人惴栗,若崩厥角。
帝微知之,下诏慰谕,人情稍安。
训、注天资狂妄,偷合苟容,至于经略谋猷,无可称者。初浴堂召对,上访
以富人之术,乃以榷茶为对。其法,欲以江湖百姓茶园,官自造作,量给直分,
命使者主之。帝惑其言,乃命王涯兼榷茶使。又言秦中有灾,宜兴工役以禳之。
文宗能诗,尝吟杜甫《江头篇》云:“江头宫殿锁千门,细柳新蒲为谁绿?”始
知天宝已前,环曲江四岸,有楼台行宫廨署,心切慕之。既得注言,即命左右神
策军差人淘曲江、昆明二池,仍许公卿士大夫之家于江头立亭馆,以时追赏。时
两军造紫云楼、彩霞亭,内出楼额以赐之。注言无不从,皆此类也。
九月,检校尚书左仆射、凤翔尹、凤翔节度使。盖与李训谋事有期,欲中外
协势。十一月,注闻训事发,自凤翔率亲兵五百余人赴阙。至扶风,闻训败,乃
还。监军使张仲清已得密诏,迎而劳之,召至监军府议事。注倚兵卫即赴之,仲
清已伏兵幕下。注方坐,伏兵发,斩注,传首京师,部下溃散。注家属屠灭,靡
有孑遗。初未获注,京师忧恐。至是,人人相庆。
注两目不能远视,自言有金丹之术,可去痿弱重膇之疾。始李愬自云得效,
乃移之守澄,亦神其事。由是中官视注皆怜之,卒以是售其狂谋。而守澄自贻其
患,复致衣冠涂地,岂一时之沴气欤?既籍没其家财,得绢一百万匹,他货称是。
王涯,字广津,太原人。父晃。涯,贞元八年进士擢第,登宏辞科。释褐蓝
田尉。贞元二年十一月,召充翰林学士,拜右拾遗、左补阙、起居舍人,皆充内
职。元和三年,为宰相李吉甫所怒,罢学士,守都官员外郎,再贬虢州司马。五
年,入为吏部员外。七年,改兵部员外郎、知制诰。九年八月,正拜舍人。十年,
转工部侍郎、知制诰,加通议大夫、清源县开国男,学士如故。十一年十二月,
加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十三年八月,罢相,守兵部侍郎,寻迁吏部。
穆宗即位,以检校礼部尚书、梓州刺名、剑南东川节度使。其年十一月,吐
蕃南北倚角入寇,西北边骚动,诏两川兵拒之。时蕃军逼雅州,涯上疏曰:“臣
当道出军,径入贼腹有两路:一路从龙州清川镇入蕃界,径抵故松州城,是吐蕃
旧置节度之所;一路从绵州威蕃栅入蕃界,径抵栖鸡城,皆吐蕃险要之地。”又
曰:“臣伏见方今天下无犬吠之警,海内同覆盂之安。每蕃戎一警,则中外咸震,
致陛下有旰食轸怀之忧,斯乃臣等居大官、受重寄者之深责也。虽承诏发卒,心
驰寇廷,期于为国讨除,使戎人芟剪。昼夜思忖,何补涓毫?所以凄凄愚心,愿
陈万一。臣观自古长策,昭然可征。在于实边兵,选良将,明斥候,广资储,杜
其奸谋,险其走集,此立朝士大夫皆知,不独微臣知之也,只在举行之耳。然臣
愚见所及,犹欲布露者,诚愿陛下不爱金帛之费,以钓北虏之心。临遣信臣,与
之定约曰:犬戎悖乱负恩,为边鄙患者数矣,能制而服之者,唯在北蕃。如能发
兵深入,杀若干人,取若干地,则受若干之赏。开怀以示之,厚利以啗之,所以
劝耸要约者异于他日,则匈奴之锐,可得出矣。一战之后,西戎之力衰矣。”穆
宗不能用其谋。
长庆元年,幽、镇复乱,王师征之,未闻克捷。涯在镇上书论用兵曰:
伏以幽、镇两州,悖乱天纪,迷亭育之厚德,肆豺虎之非心。囚系鼎臣,戕
贼戎帅,毒流列郡,衅及宾僚。凡在有情,孰不扼腕?咸欲横戈荷戟,问罪贼廷。
伏以国家文德诞敷,武功继立,远无不服,迩无不安。矧兹二方,敢逆天理?臣
窃料诏书朝下,诸镇夕驱,以貔貅问罪之师,当猖狂失节之寇,倾山压卵,决海
灌荧,势之相悬,不是过也。
但以常山、燕郡,虞、虢相依,一时兴师,恐费财力。且夫罪有轻重,事有
后先,攻坚宜从易者。如闻范阳肇乱,出自一时,事非宿谋,情亦可验。镇州构
祸,殊匪偶然,扇动属城,以兵拒境。如此则幽、蓟之众,可示宽刑;镇、冀之
戎,必资先讨。况廷凑亹茸,不席父祖之恩;成德分离,人多迫胁之势。今以魏
博思复雠之众,昭义愿尽敌之师,参之晋阳,辅以沧、易,掎角而进,易若建瓴,
尽屠其城,然后北首燕路。在朝廷不为失信,于军势实得机宜。臣之愚忠,辄在
于此。
臣又闻用兵若斗,先扼其喉。今瀛、莫、易、定,两贼之咽喉也,诚宜假之
威柄,戍以重兵。俾其死生不相知,间谍无所入,而以大军先迫冀、赵,次下井
陉,此百举百全之势也。臣受恩深至,无以上酬,轻冒陈闻,不胜战越。
洎涯疏至,卢士玫已为贼劫,陷瀛、莫州,凶势不可遏。俄而二凶俱宥之。
三年,入为御史大夫。敬宗即位,改户部侍郎、兼御史大夫,充盐铁转运使,
俄迁礼部尚书,充职。宝历二年,检校尚书左仆射、兴元尹、山南西道节度使,
就加检校司空。
太和三年正月,入为太常卿。文宗以乐府之音,郑卫太甚,欲闻古乐,命涯
询于旧工,取开元时雅乐,选乐童按之,名曰《云韶乐》。乐曲成,涯与太常丞
李廓、少府监庾承宪、押乐工献于黎园亭,帝按之于会昌殿。上悦,赐涯等锦彩。
四年正月,守吏部尚书、检校司空,复领盐铁转运使。其年九月,守左仆射,
领使。奏李师道前据河南十二州,其兖、郓、淄、青、濮州界,旧有铜铁冶,每
年额利百余万,自收复,未定税额,请复系盐铁司,依建中元年九月敕例制置,
从之。
七年七月,以本官同平章事,进封代国公,食邑二千户。八年正月,加检校
司空、门下侍郎、弘文馆大学士、太清宫使。九年五月,正拜司空,仍令所司册
命,加开府仪同三司,仍兼领江南榷茶使。
十一月二十一日,李训事败,文宗入内。涯与同列归中书会食,未下箸,吏
报有兵自阁门出,逢人即杀。涯等苍惶步出,至永昌里茶肆,为禁兵所擒,并其
家属奴婢,皆系于狱。仇士良鞫涯反状,涯实不知其故。械缚既急,搒笞不胜其
酷,乃令手书反状,自诬与训同谋。狱具,左军兵马三百人领涯与王璠、罗立言,
右军兵马三百人领贾餗、舒元舆、李孝本,先赴郊庙,徇两市,乃腰斩于子城
西南隅独柳树下。涯以榷茶事,百姓怨恨诟骂之,投瓦砾以击之。中书房吏焦寓、
焦璇、台吏李楚等十余人,吏卒争取杀之,籍没其家。涯子工部郎中、集贤殿学
士孟贤,太堂博士仲翔,其余稚小妻女,连襟系颈,送入两军,无少长尽诛之。
自涯已下十一家,资货悉为军卒所分。涯积家财钜万计,两军士卒及市人乱取之,
竟日不尽。
涯博学好古,能为文,以辞艺登科。践扬清峻,而贪权固宠,不远邪佞之流,
以至赤族。涯家书数万卷,侔于秘府。前代法书名画,人所保惜者,以厚货致之;
不受货者,即以官爵致之。厚为垣窍,而藏之复壁。至是,人破其垣取之,或剔
取函奁金宝之饰与其玉轴而弃之。
涯之死也,人以为冤。昭义节度使刘从谏三上章,求示涯等三相罪名,仇士
良颇怀忧恐。初宦官纵毒,凌藉南司。及从谏奏论,凶焰稍息,人士赖之。
王璠,字鲁玉。父础,进士,文辞知名。元和五年,擢进士第,登宏辞科。
风仪修饰,操履甚坚,累辟诸侯府。元和中,入朝为监察御史,再迁起居舍人,
副郑覃宣慰于镇州。长庆中,累历员外郎。十四年,以职方郎中知制诰。宝历元
年二月,转御史中丞。
时李逢吉为宰相,与璠亲厚,故自郎官掌诰,便拜中丞。恃逢吉之势,稍横。
尝与左仆射李绛相遇于街,交车而不避。绛上疏论之曰:“左、右仆射,师长庶
僚,开元中名之丞相。其后虽去三事机务,犹总百司之权。表状之中,不署其姓。
尚书已下,每月合衙。上日百僚列班,宰相居上,中丞御史列位于廷。礼仪之崇,
中外特异。所以自武德、贞观已来,圣君贤臣,布政除弊,不革此礼,谓为合宜。
苟有不安,寻亦合废。近年缘有才不当位,恩加特拜者,遂从权便,不用旧仪。
酌于群情,事实未当。今或有仆射初除,就中丞院门相看,即与欲参何殊。或中
丞新授,亦无见仆射处。及参贺处,或仆射先至,中丞后来,宪度乖宜,尊卑倒
置。倘人才忝位,自合别授贤良;若朝命守官,岂得有亏法制?伏望下百僚详定
事体,使永可遵行。”敕旨令两省详议。两省奏曰:“元和中,伊慎忝居师长之
位,太常博士韦谦削去旧仪。今李绛所论,于礼甚当。”逢吉素恶绛之直,天子
虽许行旧仪,中书竟无处分,乃罢璠中丞,迁工部侍郎。寻罢绛仆射,以太子少
师分司东都。其弄权怙宠如此。
璠二年七月出为河南尹。太和二年,以本官权知东都选。十月,转尚书右丞,
敕选毕入朝。三年,改吏部侍郎。四年七月,拜京兆尹、兼御史大夫。十二月,
迁左丞,判太常卿事。六年八月,检校礼部尚书、润州刺史、浙西观察使。
八年,李训得幸,累荐于上。召还,复拜右丞。璠以逢吉故吏,自是倾心于
训,权幸倾朝。九年五月,迁户部尚书、判度支。谢日,召对浴堂,锡之锦彩。
其年十一月,李训将诛内官,令璠召募豪侠,乃授太原节度使,托以募爪牙为名。
训败之日,璠归长兴里第。是夜为禁军所捕,举家下狱;斩璠于独柳树,家无少
长皆死。
璠子遐休,直弘文馆。李训举事之日,遐休于馆中礼上,同职驾部郎中令狐
定等五六人送之,是日悉为乱兵所执。定以兄楚为仆射,军士释之,独执遐休诛
之。
初璠在浙西,缮城壕。役人掘得方石,上有十二字,云:“山有石,石有玉,
玉有瑕,瑕即休。”璠视莫知其旨,京口老人讲之曰:“此石非尚书之吉兆也。
尚书祖名崟,崟生础,是山有石也。础生尚书,是石有玉也。尚书之子名遐休,
休,绝也。此非吉征。”果赤族。
贾餗,字子美,河南人。祖渭。大父宁。餗进士擢第,又登制策甲科,
文史兼美,四迁至考功员外郎。长庆初,策召贤良,选当时名士考策,餗与白
居易俱为考策官,选文人以为公。寻以本官知制诰,迁库部郎中,充职。四年,
为张又新所构,出为常州刺史。太和初,入为太常少卿。二年,以本官知制诰。
三年七月,拜中书舍人。四年九月,权知礼部贡举。五年,榜出后,正拜礼部侍
郎。凡典礼闱三岁,所选士七十五人,得其名人多至公卿者。七年五月,转兵部
侍郎。八年十一月,迁京兆尹、兼御史大夫。九年四月,检校礼部尚书、润州刺
史、浙西观察使。制出未行,拜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进金紫阶,封姑臧男,食
邑三百户。未几,加集贤殿学士,监修国史。
其年十一月,李训事发,兵交殿廷,禁军肆掠。餗易服步行出内,潜身人
间。翌日,自投神策军,与王涯等皆族诛。餗虽中立自持,然不能以身犯难,
排斥奸纤,脂韦其间,遂至覆族。逢时多僻,死非其罪,世多冤之。
舒元舆者,江州人。元和八年登进士第,释褐诸府从事。太和初,入朝为监
察,转侍御史。
初,天宝中,玄宗祀九宫坛,次郊坛行事,御署祝板。元舆为监察,监祭事,
以为太重,奏曰:“臣伏见祀九宫贵神祝板九片,陛下亲署御名,及称臣于九宫
之神。臣伏以天子之尊,除祭天地宗庙之外,无合称臣者。王者父天母地,兄日
姊月。而贵神以九宫为目,是宜分方而守其位。臣数其名号,太一、天一、招摇、
轩辕、咸池、青龙、太阴、天符、摄提也。此九神,于天地犹子男也,于日月犹
侯伯也。陛下为天子,岂可反臣于天之子男耶?臣窃以为过。纵阴阳者流言其合
祀,则陛下当合称‘皇帝遣某官致祭于九宫之神’,不宜称臣与名。臣虽愚瞽;
未知其可。乞下礼官详议。”从之。寻转刑部员外郎。
元舆自负奇才,锐于进取,乃进所业文章,乞试效用,宰执谓其躁竞。五年
八月,改授著作郎,分司东都。时李训丁母忧在洛,与元舆性俱诡激,乘险蹈利,
相得甚欢。及训为文宗宠遇,复召为尚书郎。九年,以右司郎中知台杂。七月,
权知中丞事。九年,拜御史中丞,兼判刑部侍郎。是月,以本官同平章事,与训
同知政事。而深谋诡算,荧惑主听,皆生于二凶也。训窃发之日,兵自内出。元
舆易服单马出安化门,为追骑所擒,送左军族诛之。
郭行余者,亦登进士第。太和初,累官至楚州刺史。五年,移刺汝州,兼御
史中丞。九月,入为大理卿。李训在东都时,与行余亲善,行余数相饷遗,至是
用为九列,十一月,训欲窃发,令其募兵,乃授邠宁节度使。训败,族诛。
罗立言者,父名欢。贞元末,登进士第。宝历初,检校主客员外郎,为盐铁
河阴院官。二年,坐籴米不实,计赃一万九千贯,盐铁使惜其吏能,定罪止削所
兼侍御史。太和中,为司农少卿,主太仓出纳物,以货厚赂郑注,李训亦重之。
训将窃发,须兵集事,以京兆府多吏卒,用立言为京兆少尹,知府事。训败日,
族诛。
长安县令孟琯贬硖州长史,万年县令姚中立朗州长史。以两县捕贼官受立言
指使故也。初立言集两县吏卒,万年捕贼官郑洪惧祸托疾,既而诈死,令家人丧
服聚哭。姚中立阴知其故,恐以诈闻,不免其累,乃以状告洪之诈。仇士良拘洪
入军,洪衔中立之告,谓士良曰:“追集所由,皆因县令处分,予何罪也。”故
中立坐贬,洪免死。
李孝本者,宗室之子也。累官至刑部郎中,而依于训、注以求进。舒元舆作
相,训用孝本知台杂,权知中丞事,最预训谋。窃发之日,孝本从人杀内官十余
人于殿廷。知事不济,单骑走投郑注。至咸阳西原,为追骑所捕,族诛之。坐训、
注而族者,凡十一家,人以为冤。
史臣曰:王者之政以德,霸者之政以权。古先后王,率由兹道,而遂能息人
靖乱,垂统作则者。如梓人共柯而殊工,良奕同枰而独胜,盖在得其术,则事无
后艰。昭献皇帝端冕深帷,愤其厮养,欲铲宫居之弊,载澄刑政之源。当宜礼一
代正人,访先朝耆德,修文教而厚风俗,设武备以服要荒。俾西被东渐,皆陶于
景化;柔祗苍昊,必降于阙祥,自然怀德以宁,无思不服。况区区宦者,独能悖
化哉?故竖刁、易牙,不废齐桓之霸;韩嫣、籍孺,何妨汉帝之明。盖有管仲、
亚夫之贤,属之以大政故也。此二君者,制御阍寺,得其道也。而昭献忽君人之
大体,惑纤狡之庸儒。虽终日横经,连篇属思,但得好文之誉,庸非致治之先。
且李训者,狙诈百端,阴险万状,背守澄而劝鸩,出郑注以擅权。只如尽陨四星,
兼权八校,小人方寸,即又难知。但虑为蚤虱而采溪荪,翻获螾蜓之患也。呜
呼明主!夫何不思,遽致血溅黄门,兵交青琐。苟无藩后之势,黄屋危哉!涯、
餗绰有士风,晚为利丧,致身鬼蜮之伍,何逃瞰室之灾。非天不仁,子失道也!
赞曰:奭、旦兴周,斯、高亡秦。祸福非天,治乱由人。训、注奸伪,血颓
象魏。非时乏贤,君迷倒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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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24 | 显示全部楼层

○裴度

裴度,字中立,河东闻喜人。祖有邻,濮州濮阳令。父溆,河南府渑池丞。
度,贞元五年进士擢第,登宏辞科。应制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对策高等,
授河阴县尉。迁监察御史,密疏论权幸,语切忤旨,出为河南府功曹。迁起居舍
人。元和六年,以司封员外郎知制诰,寻转本司郎中。
七年,魏博节度使田季安卒。其子怀谏幼年不任军政,牙军立小将田兴为留
后。兴布心腹于朝廷,请守国法,除吏输常赋,宪宗遣度使魏州宣谕。兴承僣侈
之后,车服垣屋,有逾制度,视事斋阁,尤加宏敞。兴恶之,不于其间视事,乃
除旧采访使厅居之,请度为壁记,述兴谦降奉法,魏人深德之。兴又请度遍至属
郡,宣述诏旨,魏人郊迎感悦。使还,拜中书舍人。
九年十月,改御史中丞。宣徽院五坊小使,每岁秋按鹰犬于畿甸,所至官吏
必厚邀供饷,小不如意,即恣其须索,百姓畏之如寇盗。先是,贞元末,此辈暴
横尤甚,乃至张网罗于民家门及井,不令出入汲水,曰:“惊我供奉鸟雀。”又
群聚于卖酒食家,肆情饮啖。将去,留蛇一箧,诫之曰:“吾以此蛇致供奉鸟雀,
可善饲之,无使饥渴。”主人赂而谢之,方肯携蛇箧而去。至元和初,虽数治其
弊,故态未绝。小使尝至下邽县,县令裴寰性严刻,嫉其凶暴,公馆之外,一无
曲奉。小使怒,构寰出慢言。及上闻,宪宗怒,促令摄寰下狱,欲以大不敬论。
宰相武元衡等以理开悟,帝怒不解。度入延英奏事,因极言论列,言寰无罪。上
愈怒曰:“如卿之言,寰无罪即决五坊小使;如小使无罪,即决裴寰。”度对曰:
“按罪诚如圣旨,但以裴寰为令长,忧惜陛下百姓如此,岂可加罪?”上怒色遽
霁。翌日,令释寰。寻以度兼刑部侍郎,奉使蔡州行营,宣谕诸军。既还,帝问
诸将之才,度曰:“臣观李光颜见义能勇,终有所成。”不数日,光颜奏大破贼
军于时曲,帝尤叹度之知人。
十年六月,王承宗、李师道俱遣刺客刺宰相武元衡,亦令刺度。是日,度出
通化里,盗三以剑击度,初断靴带,次中背,才绝单衣,后微伤其首,度堕马。
会度带毡帽,故创不至深。贼又挥刃追度,度从人王义乃持贼连呼甚急,贼反刃
断义手,乃得去。度已堕沟中,贼谓度已死,乃舍去。居三日,诏以度为门下侍
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度劲正而言辩,尤长于政体,凡所陈谕,感动物情。自魏博使还,宣达称旨,
帝深嘉属。又自蔡州劳军还,益听其言。尚以元衡秉政,大用未果,自盗发都邑,
便以大计属之。
初,元衡遇害,献计者或请罢度官以安二镇之心,宪宗大怒曰:“若罢度官,
是奸计得行,朝纲何以振举?吾用度一人,足以破此二贼矣。”度亦以平贼为己
任。度以所伤请告二十余日,诏以卫兵宿度私第,中使问讯不绝。未拜前一日,
宣旨谓度曰:“不用宣政参假,即延英对来。”及度入对,抚谕周至。时群盗干
纪,变起都城,朝野恐骇。及度命相制下,人情始安,以为必能殄寇。自是诛贼
之计,日闻献替,用军愈急。
十一年,庄宪皇后崩,度为礼仪使。上不听政,欲准故事置冢宰,以总百司。
度献议曰:“冢宰是殷、周六官之首,既掌邦理,实统百司。故王者谅闇,百官
有权听之制。后代设官,既无此号,不可虚设。且国朝故事,或置或否,古今异
制,不必因循。”敕旨曰:“诸司公事,宜权取中书门下处分。”识者是之。
六月,蔡州行营唐邓节度使高霞寓兵败于铁城,中外恟骇。先是,诏群臣
各献诛吴元济可否之状。朝臣多言罢兵赦罪为便,翰林学士钱徽、萧俛语尤切,
唯度言贼不可赦。及霞寓败,宰相以上必厌兵,欲以罢兵为对。延英方奏,宪宗
曰:“夫一胜一负,兵家常势。若帝王之兵不合败,则自古何难于用兵,累圣不
应留此凶贼。今但论此兵合用与否,及朝廷制置当否,卿等唯须要害处置。将帅
有不可者,去之勿疑;兵力有不足者,速与应接。何可以一将不利,便沮成计?”
于是宰臣不得措言,朝廷无敢言罢兵者,故度计得行。
王稷家二奴告稷换父遗表,隐没进奉物。留其奴于仗内,遣中使往东都检责
稷之家财。度奏曰:“王锷身殁之后,其家进奉已多。今因其奴告检责其家事,
臣恐天下将帅闻之,必有以家为计者。”宪宗即日遣中使还,二奴付京兆府决杀。
十二年,李酝、李光颜屡奏破贼,然国家聚兵淮右四年,度支供饷,不胜其
弊,诸将玩寇相视,未有成功,上亦病之。宰相李逢吉、王涯等三人,以劳师弊
赋,意欲罢兵,见上互陈利害。度独无言。帝问之,对曰:“臣请身自督战。”
明日延英重议,逢吉等出,独留度,谓之曰:“卿必能为朕行乎?”度俯伏流涕
曰:“臣誓不与此贼偕全。”上亦为之改容。度复奏曰:“臣昨见吴元济乞降表,
料此逆贼势实窘蹙。但诸将不一,未能迫之,故未降耳。若臣自赴行营,则诸将
各欲立功以固恩宠,破贼必矣!”上然之。翌日,诏曰:
辅弼之臣,军国是赖。兴化致理,秉钧以居。取威定功,则分阃而出。所以
同君臣之体,一中外之任焉。属者问罪汝南,致诛淮右,盖欲刷其污俗,吊彼顽
人。虽挈地求生者实繁有徒,而婴城执迷者未翦其类,何兽困而犹斗,岂鸟穷之
无归欤?由是遥听鼓鼙,更张琴瑟,烦我台席,董兹戎旃。朝议大夫、守中书侍
郎、同平章事、飞骑尉、赐紫金鱼袋裴度,为时降生,协朕梦卜,精辨宣力,坚
明纳忠。当轴而才谋老成,运筹而智略有定。司其枢务,备知四方之事;付以兵
要,必得万人之心。是用祷于上玄,拣此吉日,带丞相之印绶,所以尊其名;赐
诸侯之斧钺,所以重其命。尔宜宣布清问,恢壮皇猷,感励连营,荡平多垒,招
怀孤疾,字抚夷伤。况淮西一军,素效忠节,过海赴难,史册书勋。建中初,攻
破襄阳,擒灭崇义。比者胁于凶逆,归命无由。每念前劳,常思安抚。所以内辍
辅臣,俾为师率,实欲保全慰谕,各使得宜。汝往钦哉!无越我丕训。可门下侍
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蔡州刺史,充彰义军节度、申光蔡观察等使,仍充淮西
宣慰招讨处置使。
诏出,度以韩弘为淮西行营都统,不欲更为招讨,请只称宣慰处置使。又以
此行既兼招抚,请改“翦其类”为“革其志”。又以弘已为都统,请改“更张琴
瑟”为“近辍枢衡”,请改“烦我台席”为“授以成算”,皆从之。仍奏刑部侍
郎马总为宣慰副使,太子右庶子韩愈为彰义行军司马,司勋员外郎李正封、都官
员外郎冯宿、礼部员外郎李宗闵等为两使判官书记,皆从之。
初,德宗朝政多僻,朝官或相过从,多令金吾伺察密奏,宰相不敢于私第见
宾客。及度辅政,以群贼未诛,宜延接奇士,共为筹画,乃请于私居接延宾客,
宪宗许之。自是天下贤俊,得以效计议于丞相,接士于私第,由度之请也。
自讨淮西,王师屡败。论者以杀伤滋甚,转输不逮,拟议密疏,纷纭交进。
度以腹心之疾,不时去之,终为大患,不然,两河之盗,亦将视此为高下。遂坚
请讨伐,上深委信,故听之不疑。
度既受命,召对于延英,奏曰:“主忧臣辱,义在必死。贼灭,则朝天有日;
贼在,则归阙无期。”上为之恻然流涕。
十二年八月三日,度赴淮西,诏以神策军三百骑卫从,上御通化门慰勉之。
度楼下衔涕而辞,赐之犀带。度名虽宣慰,其实行元帅事,仍以郾城为治所。上
以李逢吉与度不协,乃罢知政事,出为剑南东川节度。
既离京,淮西行营大将李光颜、乌重胤谓监军梁守谦曰:“若俟度至而有功,
即非我利。可疾战,先事立功。”是月六日,将出兵,与贼战于贾店,为贼所败。
度二十七日至郾城,巡抚诸军,宣达上旨,士皆贾勇。时诸道兵皆有中使监阵,
进退不由主将,战胜则先使献捷,偶衄则凌挫百端。度至行营,并奏去之,兵柄
专制之于将,众皆喜悦。军法严肃,号令画一,以是出战皆捷。度遣使入蔡州,
元济与度书曰:“比密有降款,而索日进隔河大呼,遂令三军防元济,故归首无
路。”
十月十一日,唐邓节度使李酝,袭破悬瓠城,擒吴元济。度先遣宣慰副使马
总入城安抚。明日,度建彰义军节,领洄曲降卒万人继进。李愬具櫜鞬以军礼迎
度,拜之路左。度既视事,蔡人大悦。旧令:途无偶语,夜不燃烛,人或以酒食
相过从者,以军法论。度乃约法,唯盗贼、斗杀外,余尽除之,其往来者,不复
以昼夜为限。于是蔡之遗黎,始知有生人之乐。
初,度以蔡卒为牙兵。或以为反侧之子,其心未安,不可自去其备。度笑而
答曰:“吾受命为彰义军节度使,元恶就擒,蔡人即吾人也。”蔡之父老,无不
感泣。申、光之民,即时平定。
十一月二十八日,度自蔡州入朝,留副使马总为彰义军留后。初,度入蔡州,
或谮度没入元济妇女珍宝。闻,上颇疑之。上欲尽诛元济旧将,封二剑以授梁守
谦,使往蔡州。度回至郾城遇之,乃复与守谦入蔡州,量罪加刑,不尽如诏。守
谦固以诏止,度先以疏陈,乃径赴阙下。二月,诏加度金紫光禄大夫、弘文馆大
学士,赐勋上柱国,封晋国公,食邑三千户,复知政事。
宪宗以淮西贼平,因功臣李光颜等来朝,欲开内宴,诏六军使修麟德殿之东
廊。军使张奉国以公费不足,出私财以助用,诉于执政。度从容启曰:“陛下营
造,有将作监等司局,岂可使功臣破产营缮?”上怒奉国泄漏,乃令致仕。其浚
龙首渠,起凝晖殿,雕饰绮焕,徙佛寺花木以植于庭。有程异、皇甫镈者,奸纤
用事,二人领度支盐铁,数贡羡余钱,助帝营造。帝又以异、镈平蔡时供馈不乏,
二人并命拜同平章事。度延英面论曰:“程异、皇甫镈,钱谷吏耳,非代天理物
之器也。陛下徇耳目之欲,拔置相位,天下人腾口掉舌,以为不可,于陛下无益。
愿徐思其宜。”帝不省纳。度三上疏论之,请罢己相位,上都不省。事见《镈传》。
又贾人张陟负五坊使杨朝汶息利钱潜匿,朝汶于陟家得私簿记,有负钱人卢
载初,云是故西川节度使卢坦大夫书迹,朝汶即捕坦家人拘之。坦男不敢申理,
即以私钱偿之。及征验书迹,乃故郑滑节度卢群手书也。坦男理其事,朝汶曰:
“钱已进过,不可复得。”御史中丞萧俛及谏官上疏陈其暴横之状,度与崔群
因延英对,极言之。宪宗曰:“且欲与卿商量东军,此小事我自处置。”度奏曰:
“用兵,小事也;五坊追捕平人,大事也。兵事不理,只忧山东;五坊使暴横,
恐乱辇毂。”上不悦。帝久方省悟,召杨朝汶数之曰:“向者为尔使我羞见宰相。”
遽命诛之。
初,淮、蔡既平,镇、冀王承宗甚惧。度遣辩士游说,客于赵、魏间。使说
承宗,令割地入质以效顺。故承宗求援于田弘正,由度使客讽动之,故兵不血刃,
而承宗鼠伏。
十三年,李师道翻覆违命,诏宣武、义成、武宁、横海四节度之师与田弘正
会军讨之。弘正奏请取黎阳渡河,会李光颜等军齐进。帝召宰臣于延英议可否,
皆曰:“阃外之事,大将制之,既有奏陈,宜遂其请。”度独以为不可,奏曰:
“魏博一军,不同诸道。过河之后,却退不得,便须进击,方见成功。若取黎阳
渡河,既才离本界,便至滑州,徒有供饷之劳,又生顾望之势。况弘正、光颜并
少威断,更相疑惑,必恐迁延。然兵事不从中制一定处分。或虑不可。若欲于河
南持重,则不如河北养威。不然,则且秣马厉兵,候霜降水落,于杨刘渡河,直
抵郓州。但得至阳谷已来下营,则兵势自盛,贼形自挠。”上曰:“卿言是矣。”
乃诏弘正取杨刘渡河。及弘正军既济河而南,距郓州四十里筑垒,贼势果蹙。顷
之,诛师道。
度执性不回,忠于事上,时政或有所阙,靡不极言之,故为奸臣皇甫镈所构,
宪宗不悦。十四年,检校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太原尹、北都留守、河东
节度使。
穆宗即位,长庆元年秋,张弘靖为幽州军所囚,田弘正于镇州遇害,朱克融、
王廷凑复乱河朔,诏度以本官充镇州四面行营招讨使。时骄主荒僻,辅相庸才,
制置非宜,致其复乱。虽李光颜、乌重胤等称为名将,以十数万兵击贼,无尺寸
之功。盖以势既横流,无能复振。然度受命之日,搜兵补卒,不遑寝息。自董西
师,临于贼境,屠城斩将,屡以捷闻。穆宗深嘉其忠款,中使抚谕无虚月,进位
检校司空,兼充押北山诸蕃使。
时翰林学士元稹,交结内官,求为宰相,与知枢密魏弘简为刎颈之交。稹虽
与度无憾,然颇忌前达加于己上。度方用兵山东,每处置军事,有所论奏,多为
稹辈所持。天下皆言稹恃宠荧惑上听,度在军上疏论之曰:
臣闻主圣臣直。今既遇圣主,辄为直臣,上答殊私,下塞群谤,誓除国蠹,
无以家为。苟献替之可行,何性命之足惜?伏惟皇帝陛下恭承丕业,光启雄图,
方殄顽人之风,以立太平之事。而逆竖构乱,震惊山东;奸臣作朋,挠败国政。
陛下欲扫荡幽、镇,宜肃清朝廷。何者?为患有大小,议事有先后。河朔逆贼,
只乱山东;禁闱奸臣,必乱天下。是则河朔患小,禁闱患大。小者,臣等与诸戎
臣必能翦灭;大者,非陛下制断,非陛下觉悟,无计驱除。今文武百僚,中外万
品,有心者无不愤忿,有口者无不咨嗟。直以威权方重,奖用方深,无所畏避,
不敢抵触,恐事未行祸已及,不为国计,且为身谋。
臣比者犹思隐忍,不愿发明。一则以罪恶如山,怨谤如雷,伏料圣明,必自
诛殛;一则以四方无事,万枢且过,虽纪纲潜坏,贿赂公行,俟其贯盈,必自颠
覆。今属凶徒扰攘,宸衷忧轸,凡有制命,计于安危。痛此奸邪,恣行欺罔,干
乱圣略,非止一途。又翰苑旧臣,结为朋党,陛下听其所说,更访于近臣,私相
计会,更唱迭和,蔽惑聪明。所以臣自兵兴已来,所陈章疏,事皆要切,所奉书
诏,多有参差。惜陛下委付之意不轻,被奸臣抑损之事不少。
臣素知佞幸,亦无雠嫌,只是昨者,臣请乘传诣阙,面陈戎事,奸臣之徒,
最所畏惧。知臣若到御坐之前,必能悉数其过,以此百计止臣此行。臣又请领兵
齐进,逐便攻讨,奸臣之党,曲加阻碍。恐臣统率诸道,或有成功,进退皆受羁
牵,意见悉遭蔽塞。复共一二憸狡,同辞合力。或两道招抚,逗留旬时;或遣
蔚州行营,拖曳日月。但欲令臣失所,使臣无成,则天下理乱,山东胜负,悉不
顾矣。为臣事君,一至于此。且陛下左右前后,忠良至多,亦有熟会典章,亦有
饱谙师旅,足得任使,何独斯人?以臣愚见,若朝中奸臣尽去,则河朔逆贼,不
讨而自平;若朝中奸臣尚在,则逆贼纵平无益。
臣读国史,知代宗朝蕃戎侵轶,直犯都城。代宗不知,盖被程元振蒙蔽,几
危社稷。当时柳伉,乃太常一博士耳,犹能抗表归罪,为国除害。今臣年处,兼
总将相,岂肯坐观凶邪,有曀日月。不胜感愤嫉恶之至!谨附中使赵奉国以闻。
倘陛下未信忠言,犹惑奸党,伏乞出臣此表,令三事大夫与百僚集议。彼不受责,
臣合伏辜,天鉴孔明,照臣肝血。但得天下之人,知臣不负陛下,则虽死之日,
犹生之年。
继上三章,辞情激切。穆宗虽不悦,虽惧大臣正议,乃以魏弘简为弓箭库使,
罢元稹内职。然宠稹之意未衰。俄拜稹平章事,寻罢度兵权,守司徒、同平章事,
充东都留守。谏官相率伏阁诣延英门者日二三。帝知其谏,不即被召,皆上疏言:
时未偃兵,度有将相全才,不宜置之散地。帝以章疏旁午,无如之何,知人情在
度,遂诏度自太原由京师赴洛。及元稹为相,请上罢兵,洗雪廷凑、克融,解深
州之围,盖欲罢度兵柄故也。
二年三月,度至京师。既见,先叙克融、廷凑暴乱河朔,受命讨贼无功;次
陈除职东都,许令入觐。辞和气劲,感动左右。度伏奏龙墀,涕泗鸣咽,帝为之
动容,口自谕之曰:“所谢知,朕于延英待卿。”
初,人以度无左右之助,为奸邪排摈,虽度勋德,恐不能感动人主。及度奏
河北事,慷慨激切,扬于殿廷,在位者无不耸动。虽武夫贵介,亦有咨嗟出涕者。
翌日,以度守司徒、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充淮南节度使,进阶光禄大夫。
时朱克融、王廷凑虽受朝廷节钺,未解深州之围。度初发太原,与二镇书,
谕以大义。克融解围而去,廷凑亦退舍。有中使自深州来言之,穆宗甚喜。即日
又遣中使往深州取牛元翼,更命度致书与廷凑。度沿路奉诏,中使得度书云:
“朝谢后,即归留务。恐廷凑知度无兵权,即背前约,请度易之。”中使乃进度
书草,具奏其事。及度至京师,进退明辩,帝方忧深州之围,遂授度淮南节度使。
先是,监军使刘承偕恃宠凌节度使刘悟,三军愤发大噪,擒承偕,欲杀之。
已杀其二傔,悟救之获免,而囚承偕。诏遣归京,悟托以军情,不时奉诏。至
是,宰臣延英奏事,度亦在列。上顾谓度曰:“刘悟拘承偕而不遣,如何处置?”
度辞以蕃臣不合议军国事。上固问之,且曰:“刘悟负我,我以仆射宠之,近又
赐绢五百万疋,不思报功,翻纵军众凌辱监军,我实难奈此事。”度对曰:“承
偕在昭义不法,臣尽知之,昨刘悟在行营与臣书,数论其事。是时有中使赵弘亮
在臣军,仍持悟书将去,欲自奏,不知奏否?”上曰:“我都不知,悟何不密奏
其事,我岂不能处置?”度曰:“刘悟武臣,不知大臣体例。虽然,臣窃以悟纵
有密奏,陛下必不能处置。今日事状如此,臣等面论,陛下犹未能决,悟单辞岂
能动圣听哉?”上曰:“前事勿论,直言此时如何处置?”度曰:“陛下必欲收
忠义之心,使天下戎臣为陛下死节,唯有下半纸诏书,言任使不明,致承偕乱法
如此,令悟集三军斩之。如此,则万方毕命,群盗破胆,天下无事矣。苟不能如
此,虽与刘悟改官赐绢,臣亦恐于事无益。”上俛首良久,曰:“朕不惜承偕。
缘是太后养子,今被囚絷,太后未知,如卿处置未得,可更议其宜。”度与王播
等复奏曰:“但配流远恶处,承偕必得出。”上以为然,承偕果得归。
度方受册司徒,徐州奏节度副使王智兴自河北行营率师还,逐节度使崔群,
自称留后。朝廷骇惧,即日宣制,以度守司徒、同平章事,复知政事。乃以宰相
王播代度镇淮南。度与李逢吉素不协。度自太原入朝,而恶度者以逢吉善于阴计,
足能构度,乃自襄阳召逢吉入朝,为兵部尚书。度既复知政事,而魏弘简、刘承
偕之党在禁中。逢吉用族子仲言之谋,因医人郑注与中尉王守澄交结,内官皆为
之助。五月,左神策军奏告事人李赏称和王府司马于方受元稹所使,结客欲刺裴
度。诏左仆射韩皋、给事中郑覃与李逢吉三人鞫于方之狱。未竟,罢元稹为同州
刺史,罢度为左仆射,李逢吉代度为宰相。自是,逢吉之党李仲言、张又新、李
续等,内结中官,外扇朝士,立朋党以沮度,时号“八关十六子”,皆交结相关
之人数也。而度之丑誉日闻,俄出度为山南西道节度使,不带平章事。
长庆四年,襄阳节度使牛元翼卒。其家先在镇州,朝廷累遣中使取之,王廷
凑迁延不遣。至是,闻元翼卒,乃尽屠其家。昭愍皇帝闻之,嗟惋累日,因叹宰
辅非才,致奸臣悖逆如此。翰林学士韦处厚上言曰:
臣闻汲黯在朝,淮南不敢谋叛;干木处魏,诸侯不敢加兵。王霸之理,皆以
一士而止百万之师,以一贤而制千里之难。臣伏以裴度勋高中夏,声播外夷,廷
凑、克融皆惮其用,吐蕃、回鹘悉服其名。今若置之岩廊,委其参决,西夷北虏,
未测中华;河北山东,必禀庙算。况幽、镇未静,尤资重臣。管仲曰:“人离而
听之则愚,合而听之则圣。”理乱之本,非有他术,顺人则理,违人则乱。伏承
陛下当食叹息,恨无萧、曹。今有一裴度尚不留驱使,此冯生所以感悟汉文,云
虽有廉颇、李牧不能用也。
夫御宰相,当委之信之,亲之礼之。如于事不效,于国无劳,则置之散僚,
黜之远郡。如此,则在位者不敢不励,将进者不敢苟求。陛下存终始之分,但不
永弃,则君臣之厚也。今进皆负四海责望,退不失六部尚书,不肖者无因而劝。
臣与李逢吉素无雠嫌,臣尝被裴度因事贬黜。今之所陈,上答圣明,下达君议,
披肝感激,伏地涕流。伏望鉴臣爱君,矜臣体国,则天下幸甚。
昭愍愕然省悟,见度奏状不带平章事,谓处厚曰:“度曾为宰相,何无平章
事?”处厚因奏:“为逢吉所挤,度自仆射出镇兴元,遂于旧使衔中减落。”帝
曰:“何至是也。”翌日下制,复兼同平章事。
然逢吉之党,巧为毁沮,恐度复用。有陈留人武昭者,性果敢而辩舌。度之
讨淮西也,昭求进于军门,乃令入蔡州说吴元济。元济临之以兵,昭气色自若,
善待而还。度以为可用,署之军职,随度镇太原,奏授石州刺史。罢郡,除袁王
府长史。昭既在散位,心微悒郁,而有怨逢吉之言。而奸邪之党,使卫尉卿刘遵
古从人安再荣告事,言武昭欲谋害李逢吉。狱具,而武昭死,盖欲讦度旧事以污
之也。然士君子公论,皆佑度而罪逢吉。天子渐明其端,每中使过兴元,必传密
旨抚谕,且有征还之约。
宝历元年十一月,度疏请入觐京师。明年正月,度至,帝礼遇隆厚,数日,
宣制复知政事。而逢吉党有左拾遗张权舆者,尤出死力。度自兴元请入朝也,权
舆上疏曰:“度名应图谶,宅据冈原,不召自来,其心可见。”先是奸党忌度,
作谣辞云:“非衣小儿坦其腹,天上有口被驱逐。”“天口”言度尝平吴元济也。
又帝城东西,横亘六岗,合《易象乾》卦之数。度平乐里第,偶当第五岗,故权
舆取为语辞。昭愍虽少年,深明其诬谤,奖度之意不衰,奸邪无能措言。
时昭愍欲行幸洛阳,宰相李逢吉及两省谏官,累疏论列,帝正色曰:“朕去
意已定。其从官宫人,悉令自备糗粮,不劳百姓供馈。”逢吉顿首言曰:“东都
千里而近,宫阙具存,以时巡游,固亦常典。但以法驾一动,事须备仪,千乘万
骑,不可减省。纵不费用绝广,亦须丰俭得宜,岂可自备糗粮,顿失大体?今干
戈未甚戢,边鄙未甚宁,恐人心动摇,伏乞稍回宸虑。”帝不听,令度支员外郎
卢贞往东都已来,检计行宫及洛阳大内。朝廷方怀忧恐,会度自兴元来,因延英
奏事,帝语及巡幸。度曰:“国家营创两都,盖备巡幸。然自艰难已来,此事遂
绝。东都宫阙及六军营垒、百司廨署,悉多荒废。陛下必欲行幸,亦须稍稍修葺。
一年半岁后,方可议行。”帝曰:“群臣意不及此,但云不合去。若如卿奏,不
行亦得止后期。”旋又朱克融、史宪诚各请以丁匠五千,助修东都,帝遂停东幸。
幽州朱克融执留赐春衣使杨文端,奏称衣段疏薄;又奏今岁三军春衣不足,
拟于度支请给一季春衣,约三十万端匹;又请助丁匠五千修东都。上忧其不逊,
问宰臣曰:“克融所奏,如何处分?我欲遣一重臣往宣慰,便索春衣使,可乎?”
度对曰:“克融家本凶族,无故又行凌悖,必将灭亡,陛下不足为虑。譬如一豺
虎,于山林间自吼自跃,但不以为事,则自无能为。此贼只敢于巢穴中无礼,动
即不得。今亦不须遣使宣慰,亦不要索所留敕使,但更缓旬日已来,与一诏云:
‘闻中官到彼稍失去就,待到,我当有处分。所赐卿春衣,有司制造不谨,我甚
要知之,已令科处。’所请丁匠五千人及兵马赴东都,固是虚语。臣料贼中,必
出不得,今欲直挫其奸意,即报云:‘卿所请丁匠修宫阙,可速遣来,已敕魏博
等道,令所在排比供拟。’料得此诏,必章惶失计。若未能如此,犹示含容,则
报云:‘东都宫阙,所要修葺,事在有司,不假卿遣丁匠远来。又所言三军春衣,
自是本道常事。比来朝廷或有事赐与,皆缘征发,须是优恩,若寻常则无此例。
我固不惜三二十万端疋,只是事体不可独与范阳。卿宜知悉。’只如此处分即得,
陛下更不要介意。”上从之,遂进诏章,至皆如度所料。不旬日,幽州杀克融并
其二子。
时帝童年骄纵,倦接群臣。度从容奏曰:“比者,陛下每月约六七度坐朝。
天下人心,无不知陛下躬亲庶政,乃至河北贼臣远闻,亦皆耸听。自两月已来,
入阁开延英稍稀,或恐大段公事须禀睿谋者,有所拥滞。伏冀陛下乘凉数坐,以
广延问。伏以颐养圣躬,在于顺适时候。若饮食有节,寝兴有常,四体唯和,万
寿可保。道书云:‘春夏早起,取鸡鸣时;秋冬晏起,取日出时。’盖在阳则欲
及阴凉,在阴则欲及温暖。今陛下忧勤庶政,亲览万机,每御延英,召臣等奏对,
方属盛夏,宜在清晨。如至巳午之间,即当炎赫之际,虽日昃忘食,不惮其劳,
仰瞻扆旒,亦似烦热。臣等已曾陈论,切望听纳。”自后,视事稍频。
未几,兼领度支。属盗起禁闱,宫车晏驾,度与中贵人密谋,诛刘克明等,
迎江王立为天子。以功加门下侍郎、集贤殿大学士、太清宫使,余如故。以赞导
之勋,进阶特进。
时沧景节度使李全略死,其子同捷窃弄兵柄,以求继袭。度请行诛伐,逾年
而同捷诛。因拜疏上陈调兵食非宰相事,请归诸有司。诏从之。赐实封三百户。
度年高多病,上疏恳辞机务,恩礼弥厚。文宗遣御医诊视,日令中使抚问。
四年六月,诏曰:
昔汉以孔光降置几之诏,晋以郑冲申奉册之命。虽优隆耆德,显重元臣,而
议政不及于咨询,用礼止在于安逸。朕勤求至理,所宝唯贤,顾諟旧劳,敢不
加敬。由是委宰制于大政,释参决于繁务。时因听断,诚望弼谐,迁秩上公,式
是殊宠。特进、守司徒、兼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充集贤殿大学士、上
柱国、晋国公、食邑三千户、食实封三百户裴度,禀河岳之英灵,受乾坤之间气;
珪璋特达,城府洞开。外茂九功,内苞一德。器为社稷之镇,才实邦国之桢。故
能祗事累朝,宣融景化。
在宪宗时,扫涤区宇,尔则有出车殄寇之勋;在穆宗时,混同文轨,尔则有
参戎入辅之绩;在敬宗时,阜康兆庶,尔则有活国庇人之勤。迨弼朕躬,总齐方
夏,尔则有吊伐底宁之力。皆不遗庙算,布在简编,功利及人,不可悉数。而朝
论益重,我心实知。方用皋陶之谟,适值留侯之疾,沥恳牢让,备列奏章,塞诏
上言,动形颜色。果闻勿药之喜,更俟调鼎之功,而体力未和,音容尚阻。不有
优崇之命,孰彰宠待之恩?宜其协赞机衡,弘敷教典;论道而仪刑卿士,宣德而
镇抚华夷。啬养精神,保绥福履,为国元老,毗予一人。可司徒、平章军国重事,
待疾损日,每三日、五日一度入中书。散官勋封实封如故。仍备礼册命。
度表辞曰:“伏以公台崇礼,典册盛仪,庸臣当之,实谓忝越。况累承宠命,
亦为便蕃,前后三度,已行此礼。令臣犹参枢近,窃惧无以弼谐,重此劳烦,有
靦面目。伏乞天恩且课臣效官,责臣实事,册命之仪,特赐停罢。则素餐高位,
空负耻于中心;弁冕轻车,免讥诮于众口。”优诏从之。九月,加守司徒、兼侍
中、襄州刺史,充山南东道节度观察、临汉监牧等使。
度素称坚正,事上不回,故累为奸邪所排,几至颠沛。及晚节,稍浮沉以避
祸。初,度支盐铁使王播,广事进奉以希宠,度亦掇拾羡余以效播,士君子少之。
复引韦厚叔、南卓为补阙拾遗,俾弥缝结纳,为目安之计。而后进宰相李宗闵、
牛僧孺等不悦其所为,故因度谢病罢相位,复出为襄阳节度。
初,元和十四年,于襄阳置临汉监牧。废百姓田四百顷,其牧马三千二百余
匹。度以牧马数少,虚废民田,奏罢之,除其使名。八年三月,以本官判东都尚
书省事,充东都留守。九年十月,进位中书令。十一月,诛李训、王涯、贾餗、
舒元舆等四宰相,其亲属门人从坐者数十百人;下狱讯劾,欲加流窜。度上疏理
之,全活者数十家。
自是,中官用事,衣冠道丧。度以年及悬舆,王纲版荡,不复以出处为意。
东都立第于集贤里,筑山穿池,竹木丛萃,有风亭水榭,梯桥架阁,岛屿回环,
极都城之胜概。又于午桥创别墅,花木万株;中起凉台暑馆,名曰“绿野堂”。
引甘水贯其中,酾引脉分,映带左右。度视事之隙,与诗人白居易、刘禹锡酣宴
终日,高歌放言,以诗酒琴书自乐,当时名士,皆从之游。每有人士自都还京,
文宗必先问之曰:“卿见裴度否?”
上以其足疾,不便朝谒,而年未甚衰,开成二年五月,复以本官兼太原尹、
北都留守、河东节度使。诏出,度累表固辞老疾,不愿更典兵权。优诏不允。文
宗遣吏部郎中卢弘往东都宣旨曰:“卿虽多病,年未甚老,为朕卧镇北门可也。”
促令上路,度不获已,之任。三年冬,病甚,乞还东都养病。四年正月,诏许还
京,拜中书令。以疾未任朝谢。诏曰:“司徒、中书令度,绰有大勋,累居台鼎。
今以疾恙,未任谢上,其本官俸料,宜自计日支给。”又遣国医就第诊视。
属上巳曲江赐宴,群臣赋诗,度以疾不能赴。文宗遣中使赐度诗曰:“注想
待元老,识君恨不早。我家柱石衰,忧来学丘祷。”仍赐御札曰:“朕诗集中欲
得见卿唱和诗,故令示此。卿疾恙未痊,固无心力,但异日进来。春时俗说难于
将摄,勉加调护,速就和平。千百胸怀,不具一二。药物所须,无惮奏请之烦也。”
御札及门,而度已薨,四年三月四日也。上闻之,震悼久之,重令缮写,置之灵
座。时年七十五,册赠太傅,辍朝四日,赗赙加等。诏京兆尹郑复监护丧事,所
须皆官给。
上怪度无遗表。中使问之,家人进其稿草。其旨以未定储贰为忧,言不及家
事。
度始自书生以辞策中科选,数年之间,翔泳清切。逢时艰否,而能奋命决策,
横身讨贼,为中兴宗臣。当元和、长庆间,乱臣贼子,蓄锐丧气,惮度之威棱。
度状貌不逾中人,而风彩俊爽,占对雄辩,观听者为之耸然。时有奉使绝域者,
四夷君长必问度之年龄几何,状貌孰似,天子用否?其威名播于憬俗,为华夷畏
服也如此。时威望德业,侔于郭子仪,出入中外,以身系国之安危、时之轻重者
二十年。凡命将相,无贤不肖,皆推度为首,其为士君子爱重也如此。虽江左王
导、谢安坐镇雅俗,而訏谟方略,度又过之。
有子五人:识、譔、让、谂、议。
识以荫授官,累迁至通议大夫、检校右散骑常侍、寿州刺史、本州团练使、
上柱国、袭晋国公、食邑三千户、实封一百五十户,赐紫金鱼袋。大中初,改潭
州刺史、御史中丞,充河南都团练观察使。八年,加检校户部尚书、凤翔尹、凤
翔陇右节度使。十一年,本官移许州刺史、忠武军节度、陈许观察等使。
譔,长庆元年登进士第。
让初任京光府参军,太和中度镇襄阳,奏乞让从行。
谂,大中五年,自大中大夫检校右散骑常侍、御史大夫、宣州刺史、宣歙观
察使、上柱国、河东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入朝权知刑部侍郎。兄弟并
列方镇,时人荣之。
史臣曰:德宗惩建中之难,姑息藩臣,贞元季年,威令衰削。章武皇帝志据
宿愤,廷访嘉猷。始得杜邠公,用高崇文诛刘辟。中得武丞相,运筹训戎,赞成
睿断。终得裴晋公,耀武伸威,竟殄两河宿盗。雄哉,章武之果断也!晋公以书
生素业,致位台衡,逢进遘屯,扼腕凶丑,誓以身徇,不亦壮乎!夫人臣事君,
唯忠与义。大则以訏谟排祸难,小则以谠正匡过失,内不虑身计,外不恤人言,
古人所难也。晋公能之,诚社稷之良臣,股肱之贤相;元和中兴之力,公胡让焉!
昔仲尼叹周室陵迟,齐桓霸翼,而有微管之论。尝承宗、师道之济恶也,奸人遍
四海,刺客满京师。乃至关吏禁兵,附贼阴计,议臣言未出口,刃已揕胸。苟
非死义之臣,孰肯横身冒难,以辅天子者?苟裴令不用,元和之世则时运未可知
也。臣所以明左衽之叹,宣圣奖贤之深。
赞曰:晋公伐叛,以身犯难。用之则治,舍之则乱。公去岩廊,复失冀方。
颖、植之谋,信为不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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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24 | 显示全部楼层

○李渤 张仲方 裴潾(张皋附) 李中敏 李甘 高元裕(兄少逸) 李汉 李景俭

李渤,字浚之,后魏横野将军申国公发之后。祖玄珪,卫尉寺主簿。父钧,
殿中侍御史,以母丧不时举,流于施州。渤耻其家污,坚苦不仕;励志于文学,
不从科举,隐于嵩山,以读书业文为事。
元和初,户部侍郎盐铁转运使李巽、谏议大夫韦况更荐之,以山人征为左拾
遗。渤托疾不赴,遂家东都。朝廷政有得失,附章疏陈论。又撰《御戎新录》二
十卷,表献之。九年,以著作郎征之。诏曰:“特降新恩,用清旧议。”渤于是
赴官。岁余,迁右补阙。连上章疏忤旨,改丹王府谘议参军,分司东都。十二年,
迁赞善大夫,依前分司。
十三年,遣人上疏论时政,凡五事:一礼乐,二食货,三刑政,四议都,五
辩雠。渤以散秩在东都,以上章疏为己任,前后四十五封。再迁为库部员外郎。
时皇甫镈作相,剥下希旨。会泽潞节度使郗士美卒,渤充吊祭使,路次陕西。
渤上疏曰:“臣出使经行,历求利病。窃知渭南县长源乡本有四百户,今才一百
余户;阒乡县本有三千户;今才有一千户,其他州县大约相似。访寻积弊,始自
均摊逃户。凡十家之内,大半逃亡,亦须五家摊税。似投石井中,非到底不止。
摊逃之弊,苛虐如斯,此皆聚敛之臣剥下媚上,唯思竭泽,不虑无鱼。乞降诏书,
绝摊逃之弊。其逃亡户以其家产钱数为定,征有所欠,乞降特恩免之。计不数年,
人必归于农矣。夫农者,国之本,本立然后可以议太平。若不由兹,而云太平者,
谬矣。”又言道途不修,驿马多死。宪宗览疏惊异,即以飞龙马数百匹,付畿内
诸驿。渤既以草疏切直,大忤宰相,乃谢病东归。
穆宗即位,召为考功员外郎。十一月,定京官考,不避权幸,皆行升黜。奏
曰:
宰臣萧俛、段文昌、崔植,是陛下君临之初,用为辅弼,安危理乱,决在
此时。况陛下思天下和平,敬大臣礼切,固未有昵比左右、侈满自贤之心。而宰
相之权,宰相之事,陛下一以付之,实君义臣行,千载一遇之时也。此时若失,
他更无时。而俛等上不能推至公,申炯诫,陈先王道德,以沃君心;又不能正
色匪躬,振举旧法,复百司之本,俾教化大立。臣闻政之兴废,在于赏罚。俛
等作相已来,未闻奖一人德义,举守官奉公者,使天下在官之徒有所激劝;又不
闻黜一人职事不理、持禄养骄者,使尸禄之徒有所惧。如此,则刑法不立矣!邪
正莫辩,混然无章,教化不行,赏罚之设,天下之事,复何望哉!
一昨陛下游幸骊山,宰相、翰林学士是陛下股肱心腹,宜皆知之。萧俛等
不能先事未形,忘躯恳谏,而使陛下有忽谏之名流于史册,是陷君于过也。孔子
曰:“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若俛等言行计从,不当如是。若
言不行,计不从,须奉身速退,不宜尸素于化源。进退戾也,何所避辞?其萧
俛、段文昌、崔植三人并翰林学士杜元颖等,并请考中下。
御史大夫李绛、左散骑常侍张惟素、右散骑常侍李益等谏幸骊山,郑覃等谏
畋游,是皆恐陛下行幸不息,恣情无度;又恐马有衔蹶不测之变,风寒生疾之忧,
急奏无所诣,国玺委于妇人中幸之手。绛等能率御史谏官论列于朝,有恳激事君
之体。其李绛、张惟素、李益三人,伏请赐上下考外,特与迁官,以彰陛下优忠
赏谏之美。
其崔元略冠供奉之首,合考上下;缘与于翚上下考,于翚以犯赃处死,准令
须降,请赐考中中。大理卿许季同,任使于翚、韦道冲、韦正牧,皆以犯赃,或
左降,或处死,合考中下;然顷者陷刘辟之乱,弃家归朝,忠节明著,今宜以功
补过,请赐考中中。少府监裴通,职事修举,合考中上;以其请追封所生母而舍
嫡母,是明罔于君,幽欺其先,请考中下。伏以昔在宰夫入寝,擅饮师旷、李调。
今愚臣守官,请书宰相学士中下考。上爱圣运,下振颓纲,故臣惧不言之为罪,
不惧言之为罪也。其三品官考,伏缘限在今月内进,辄先具如前。其四品以下官,
续具条疏闻奏。
状入,留中不下。议者以宰辅旷官,自宜上疏论列,而渤越职钓名,非尽事
君之道。未几,渤以坠马伤足,请告,会魏博节度使田弘正表渤为副使。杜元颖
奏曰:“渤卖直沽名,动多狂躁。圣恩矜贷,且使居官。而干进多端,外交方镇,
远求奏请,不能自安。久留在朝,转恐生事。”乃出为虔州刺史。
渤至州,奏还邻境信州所移两税钱二百万,免税米二万斛,减所由一千六百
人。观察使以其事上闻。未满岁,迁江州刺史。张平叔判度支,奏征久远逋悬,
渤在州上疏曰:“伏奉诏敕,云度支使所奏,令臣设计征填当州贞元二年逃户所
欠钱四千四百一十贯。臣当州管田二千一百九十七顷,今已旱死一千九百顷有余,
若更勒徇度支使所为,必惧史官书陛下于大旱中征三十六年前逋悬。臣任刺史,
罪无所逃。臣既上不副圣情,下不忍鞭笞黎庶,不敢轻持符印,特乞放臣归田。”
乃下诏曰:“江州所奏,实为恳诚。若不蠲容,必难存济。所诉逋欠并放。”长
庆二年,入为职方郎中。三年,迁谏议大夫。
敬宗冲年即位,坐朝常晚。一日入阁,久不坐,群臣候立紫宸门外,有耆年
衰病者,几将顿仆。渤出次白宰相曰:“昨日拜疏陈论,今坐益晚,是谏官不能
回人主之意,渤之罪也。请先出阁,待罪于金吾仗。”语次唤仗,乃止。渤又以
左右常侍,职参观讽,而循默无言,论之曰:“若设官不责其事,不如罢之,以
省经费。苟未能罢,则请责职业。”渤充理匦使,奏曰:“事之大者闻奏,次申
中书门下,次移诸司。诸司处理不当,再来投匦,即具事奏闻。如妄诉无理,本
罪外加一等。准敕告密人付金吾留身待进止。今欲留身后牒台府,冀止绝凶人。”
从之。
长庆、宝历中,政出多门,事归邪幸。渤不顾忠难,章疏论列,曾无虚日。
帝虽昏纵,亦为之感悟。转给事中,面赐金紫。
宝历元年,改元大赦。先是,鄠县令崔发闻门外喧斗,县吏言五坊使下殴击
百姓。发怒,命吏捕之。曳挟既至,时已曛黑,不问色目。良久与语,乃知是一
内官。天子闻之怒,收发系御史台。御楼之日,放系囚,发亦在鸡竿下。时有品
官五十余人,持仗殴发,纵横乱击,发破面折齿。台吏以席蔽之,方免。是日系
囚皆释,发独不免。渤疏论之曰:“县令不合曳中人,中人不合殴御囚,其罪一
也。然县令所犯在恩前,中人所犯在恩后。中人横暴,一至于此,是朝廷驯致使
然。若不早正刑书,臣恐四夷之人及藩镇奏事传道此语,则慢易之心萌矣。”渤
又宣言于朝云:“郊礼前一日,两神策军于青城内夺京兆府进食牙盘,不时处置,
致有殴击崔发之事。”上闻之,按问左右,皆言无夺食事。以渤党发,出为桂州
刺史、兼御史中丞,充桂管都防御观察使。
渤虽被斥,正论不已,而谏官继论其屈。后宰相李逢吉、窦易直、李程因延
英上语及崔发,逢吉等奏曰:“崔发凌轹中人,诚大不敬。然发母是故相韦贯之
姊,年仅八十。自发下狱,积忧成疾。伏以陛下孝治天下,稍垂恩宥。”帝愍然
良久,曰:“比谏官论奏,但言发屈,未尝言不敬之罪,亦不言有老母。如卿等
言,宁无愍恻!”即遣中使送发至其家,兼抚问发母。韦夫人号哭,对中使杖发
四十,拜章谢恩。帝又遣中使慰安之。
渤在桂管二年,风恙求代,罢归洛阳。太和五年,以太子宾客征至京师。月
余卒,时年五十九,赠礼部尚书。渤孤贞,力行操尚,不苟合,而阘茸之流,非
其沽激。至于以言摈退,终不息言,以救时病,服名节者重之。
子祝,会昌中登进士第,辟诸侯府。
张仲方,韶州始兴人。祖九皋,广州刺史、殿中监、岭南节度使。父抗,赠
右仆射。仲方伯祖始兴文献公九龄,开元朝名相。仲方,贞元中进士擢第,宏辞
登科,释褐集贤校理,丁母忧免。服阕,补秘书省正字,调授咸阳尉。出为邠州
从事,入朝历侍御史、仓部员外郎。
会吕温、羊士谔诬告宰相李吉甫阴事,二人俱贬。仲方坐吕温贡举门生,出
为金州刺史。吉甫卒,入为度支郎中。时太常定吉甫谥为“恭懿”,博士尉迟汾
请为“敬宪”,仲方驳议曰:
古者,易名请谥,礼之典也。处大位者,取其巨节,蔑诸细行,垂范当代,
昭示后人,然后书之,垂于不朽。善善恶恶,不可以诬,故称一字,则至明矣;
定褒贬是非之宜,泯同异纷纶之论。
赠司徒吉甫,禀气生材,乘时佐治,博涉多艺,含章炳文。燮赞阴阳,经纬
邦国。惜乎通敏资性,便媚取容。故载践枢衡,叠致台衮,大权在己,沈谋罕成,
好恶徇情,轻诺寡信。谄泪在脸,遇便则流;巧言如簧,应机必发。
夫人臣之翼戴元后者,端恪致治,孜孜夙夜,绢熙庶绩,平章百揆。兵者凶
器,不可从我始;及乎伐罪,则料敌以成功。至使内有害辅臣之盗,外有怀毒虿
之孽。师徒暴野,戎马生郊。皇上旰食宵衣,公卿大夫且惭且耻。农人不得在亩,
缉妇不得在桑。耗敛赋之常赀,散帑廪之中积;征边徼之备,竭运挽之劳。僵尸
血流,胔骼成岳,酷毒之痛,号诉无辜,剿绝群生,逮今四载。祸胎之兆,实始
其谋;遗君父之忧,而岂谓之先觉者乎?
夫论大功者,不可以妄取,不可以枉致。为资画者体理,不显不竞,而岂妨
令美?当削平西蜀,乃言语侍从之臣;擒翦东吴,则訏谟廊庙之辅。较其功则有
异,言其力则不伦。何舍其所重而录其所轻,收其所小而略其所大?且奢靡是嗜,
而曰爱人以俭;受授无守,而曰慎才以补。斥谏诤之士于外,岂不近之蔽聪乎?
举忠烈之庙于内,岂不近之昵爱也?焉有蔽聪昵爱,家范无制,而能垂法作程,
宪章百度乎?
谨按谥法,敬以直内,内而不肃,何以刑于外?宪者,法也。《戴记》曰:
“宪章文武。”又曰:“发虑宪。”义以为敬恪终始,载考历位,未尝效一法官,
议一小狱。及居重位,以安和平易宽柔自处。考其名,与其行不类;研其事,与
其道不侔。一定之辞,惟精惟审,异日详制,贻诸史官。请俟蔡寇将平,天下无
事,然后都堂聚议,谥亦未迟。
宪宗方用兵,恶仲方深言其事,怒甚,贬为遂州司马,量移复州司马。迁河
东少尹。未几,拜郑州刺史。
荥阳大海佛寺,有高祖为隋郑州刺史日,为太宗疾祈福,于此寺造石像一躯,
凡刊勒十六字以志之。岁久剚缺,荥阳令李光庆重加修饰,仲方再刊石记之以
闻。
及敬宗即位,李程作相,与仲方同年登进士第,召仲方为右谏议大夫。敬宗
童年戏慢,诏淮南王播造上巳竞渡船三十只。播将船材于京师造作,计用半年转
运之费方得成。仲方诣延英面论,言甚恳激。帝只令造十只以进。帝又欲幸华清
宫,仲方谏曰:“万乘所幸,出须备仪。无宜轻行,以失威重。”帝虽不从,慰
劳之。
太和初,出为福州刺史、兼御史中丞、福建观察使。三年,入为太子宾客。
五年四月,转右散骑常侍。七年,李德裕辅政,出为太子宾客分司。八年,德裕
罢相,李守闵复召仲方为常侍。
九年十一月,李训之乱,四宰相、中丞、京兆尹皆死。翌日,两省官入朝。
宣政衙门未开,百官错立于朝堂,无人吏引接。逡巡,阁门使马元贽斜开宣政衙
门传宣曰:“有敕召左散骑常侍张仲方。”仲方出班。元贽宣曰:“仲方可京兆
尹。”然后衙门大开,唤仗。月余,郑覃作相,用薛元赏为京兆尹,出仲方为华
州刺史。开成元年五月,入为秘书监。外议以郑覃党李德裕,排摈仲方。覃恐涉
朋党,因紫宸奏事,覃启曰:“丞郎阙人,臣欲用张仲方。”文宗曰:“中台侍
郎,朝廷华选。仲方作牧守无政,安可以丞郎处之?”累加银青光禄大夫、上柱
国、曲江县开国伯,食邑七百户。二年四月卒。
仲方贞确自立,绰有祖风。自驳谥之后,为德裕之党摈斥,坎坷而殁,人士
辈之。有文集三十卷。
兄仲端,位终都昌令。弟仲孚,登进士第,为监察御史。
裴潾,河东人也。少笃学,善隶书。以门荫入仕。元和初,累迁右拾遗,转
左补阙。元和中,两河用兵。初,宪宗宠任内官,有至专兵柄者,又以内官充馆
驿使。有曹进玉者,恃恩暴戾,遇四方使多倨,有至捽辱者,宰相李吉甫奏罢之。
十二年,淮西用兵,复以内官为使。潾上疏曰:“馆驿之务,每驿皆有专知官。
畿内有京兆尹,外道有观察使、刺史迭相监临;台中又有御史充馆驿使,专察过
阙。伏知近有败事,上闻圣聪。但明示科条,督责官吏,据其所犯,重加贬黜,
敢不惕惧,日夜厉精。若令宫闱之臣,出参馆驿之务,则内臣外事,职分各殊,
切在塞侵官之源,绝出位之渐。事有不便,必诫以初;令或有妨,不必在大。当
扫静妖氛之日,开太平至理之风。澄本正名,实在今日。”言虽不用,帝意嘉之,
迁起居舍人。
宪宗季年锐于服饵,诏天下搜访奇士。宰相皇甫镈与金吾将军李道古挟邪固
宠,荐山人柳泌及僧大通、凤翔人田佐元,皆待诏翰林。宪宗服泌药,日增躁渴,
流闻于外。潾上疏谏曰:
臣闻除天下之害者,受天下之利;共天下之乐者,飨天下之福。故上自黄帝、
颛顼、尧、舜、禹、汤,下及周文王、武王,咸以功济生灵,德配天地,故天皆
报之以上寿,垂祚于无疆。伏见陛下以大孝安宗庙,以至仁牧黎元。自践祚已来,
刬积代之妖凶,开削平之洪业。而礼敬宰辅,待以终始;内能大断,外宽小故。
夫此神功圣化,皆自古圣主明君所不及,陛下躬亲行之,实光映千古矣。是则天
地神祇,必报陛下以山岳之寿;宗庙圣灵,必福陛下以亿万之龄;四海苍生,咸
祈陛下以覆载之永。自然万灵保祐,圣寿无疆。
伏见自去年已来,诸处频荐药术之士,有韦山甫、柳泌等,或更相称引,迄
今狂谬,荐送渐多。臣伏以真仙有道之士,皆匿其名姓,无求于代,潜遁山林,
灭影云壑,唯恐人见,唯惧人闻。岂肯干谒公卿,自鬻其术?今者所有夸炫药术
者,必非知道之士。咸为求利而来,自言飞炼为神,以诱权贵贿赂。大言怪论,
惊听惑时,及其假伪败露,曾不耻于逃遁。如此情状,岂可保信其术,亲饵其药
哉?《礼》曰:“夫人,食味别声,被色而生者也。”《春秋左氏传》曰:“味
以行气,气以实志。”又曰:“水火醯醢盐梅,以烹鱼肉。宰夫和之,齐之以味;
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夫三牲五谷,禀自五行,发为五味,盖天地生之所以奉
人也,是以圣人节而食之,以致康强逢吉之福。若夫药石者,前圣以之疗疾,盖
非常食之物。况金石皆含酷烈热毒之性,加以烧治,动经岁月,既兼烈火之气,
必恐难为防制。若乃远征前史,则秦、汉之君,皆信方士,如卢生、徐福、栾大、
李少君,其后皆奸伪事发,其药竟无所成。事著《史记》、《汉书》,皆可验视。
《礼》曰:“君之药,臣先尝之;亲之药,子先尝之。”臣子一也,臣愿所有金
石,炼药人及所荐之人,皆先服一年,以考其真伪,则自然明验矣。
伏惟元和圣文神武法天应道皇帝陛下,合日月照临之明,禀乾元利贞之德,
崇正若指南,受谏如转规,是必发精金之刃,断可疑之网。所有药术虚诞之徒,
伏乞特赐罢遣,禁其幻惑。使浮云尽彻,朗日增辉;道化侔羲、农,悠久配天地,
实在此矣。伏以贞观已来,左右起居有褚遂良、杜正伦、吕向、韦述等,咸能竭
其忠诚,悉心规谏。小臣谬参侍从,职奉起居,侍从之中,最近左右。传曰:
“近臣尽规。”则近侍之臣,上达忠款,实其本职也。
疏奏忤旨,贬为江陵令。
穆宗即位,柳泌等诛,征潾为兵部员外郎,迁刑部郎中。有前率府仓曹曲元
衡者,杖杀百姓柏公成母。法官以公成母死在辜外,元衡父任军使,使以父荫征
铜。柏公成私受元衡资货,母死不闻公府,法寺以经恩免罪。潾议曰:“典刑者,
公柄也。在官者得施于部属之内;若非在官,又非部属,虽有私罪,必告于官。
官为之理,以明不得擅行鞭捶于齐人也。且元衡身非在官,公成母非部属,而擅
凭威力,横此残虐,岂合拘于常典?柏公成取货于雠,利母之死,悖逆天性,犯
则必诛。”奏下,元衡杖六十配流,公成以法论至死,公议称之。转考功、吏部
二郎中。
宝历初,拜给事中。太和四年,出为汝州刺史、兼御史中丞,赐紫。坐违法
杖杀人,贬左庶子,分司东都。
七年,迁左散骑常侍,充集贤殿学士。集历代文章续梁昭明太子《文选》,
成三十卷,目曰《大和通选》,并音义、目录一卷,上之。当时文士,非素与潾
游者,其文章少在其选,时论咸薄之。
八年,转刑部侍郎,寻改华州刺史。九年,复拜刑部侍郎。开成元年,转兵
部侍郎。二年,加集贤院学士,判院事。寻出为河南尹,入为兵部侍郎。三年四
月卒,赠户部尚书,谥曰敬。
潾以道义自处,事上尽心,尤嫉朋党,故不为权幸所知。宪宗竟以药误不寿,
君子以潾为知言。穆宗虽诛柳泌,既而自惑,左右近习,稍稍复进方士。时有处
士张皋上疏曰:
神虑淡则血气和,嗜欲胜则疾疹作。和则必臻于寿考,作则必致于伤残。是
以古之圣贤,务自颐养,不以外物挠耳目,不徇声色败性情。由是和平自臻,福
庆斯集。故《易》曰:“无妄之疾,勿药有喜。”《诗》曰:“自天降康,降福
穰穰。”此皆理合天人,著在经训。然则药以攻疾,无疾固不可饵之也。高宗朝,
处士孙思邈者,精识高道,深达摄生,所著《千金方》三十卷,行之于代。其
《序论》云:“凡人无故不宜服药,药气偏有所助,令人脏气不平。”思邈此言,
可谓洞于事理也。或寒暑为寇,节宣有乖,事资医方,尚须重慎。故《礼》云:
“医不三代,不服其药。”施于凡庶,犹且如此,况在天子,岂得自轻?先朝暮
年,颇好方士,征集非一,尝试亦多;果致危疾,闻于中外,足为殷鉴。皆陛下
素所详知,必不可更踵前车,自贻后悔。今朝野之人,纷纭窃议,直畏忤旨,莫
敢献言。臣蓬艾微生,麋鹿同处,既非邀宠,亦又何求?但泛览古今,粗知忠义,
有闻而默,于理不安。愿陛下无怒刍荛,庶裨万一。
穆宗叹奖其言,寻令访皋,不获。
李中敏,陇西人。父婴。中敏元和末登进士第,性刚褊敢言。与进士杜牧、
李甘相善,文章趣向,大率相类。中敏累从府辟,入为监察,历侍御史。太和中,
为司门员外郎。
六年夏旱,时王守澄方宠郑注,及诬构宋申锡后,人侧目畏之。上以久旱,
诏求致雨之方。中敏上言曰:“仍岁大旱,非圣德不至,直以宋申锡之冤滥,郑
注之奸弊。今致雨之方,莫若斩郑注而雪申锡。”士大夫皆危之,疏留中不下。
明年,中敏谢病归洛阳。及训、注诛,竟雪申锡,召中敏为司勋员外郎。寻迁刑
部郎中,知台杂。
其年,拜谏议大夫,充理匦使。上言曰:“据旧例,投匦进状人先以副本呈
匦使,或诡异难行者,不令进入。臣检寻文按,不见本敕,所由但云贞元奉宣,
恐是一时之事。臣以为本置匦函,每日从内将出,日暮进入,意在使冤滥无告,
有司不为申理者,或论时政,或陈利害;宜开其必达之路,所以广聪明而虑幽枉
也。若令有司先见,裁其可否,即非重密其事,俾壅塞自伸于九重之意。臣伏请
今后所有进状及封事,臣但为引进,取舍可否,断自中旨。庶使名实在兹,以明
置匦之本。”从之。寻拜给事中。
李甘,字和鼎。长庆末,进士擢第,又制策登科。太和中,累官至侍御史。
郑注入翰林侍讲,舒元舆既作相,注亦求入中书。甘唱于朝曰:“宰相者,代天
理物,先德望而后文艺。注乃何人,敢兹叨窃?白麻若出,吾必坏之。”会李训
亦恶注之所求,相注之事竟寝。训不获已,贬甘封州司马。
又有李款者,与中敏同时为侍御史。郑注邠宁入朝,款伏阁弹注云:“内通
敕使,外结朝官,两地往来,卜射财货。”文宗不之省。及注用事,款亦被逐。
开成中,累官至谏议大夫,出为苏州刺史,迁洪州刺史、江西观察使。杜牧自有
传。
高元裕,字景圭,渤海人。祖甝。父集,官卑。元裕登进士第,本名允
中,太和初,为侍御史,奏改元裕。累迁左司郎中。李宗闵作相,用为谏议大夫,
寻改中书舍人。九年,宗闵得罪南迁,元裕出城饯送,为李训所怒,出为阆州刺
史。时郑注入翰林,元裕草注制辞,言注以医药奉召亲,注怒。会送宗闵,乃贬
之。训、注既诛,复征为谏议大夫。
开成三年,充翰林侍讲学士。文宗宠庄恪太子,欲正人为师友。乃兼太子宾
客。四年,改御史中丞,风望峻整。上言曰:“御史府纪纲之地,官属选用,宜
得实才。其不称者,臣请出之。”监察御史杜宣猷、柳坏、崔郢、侍御史魏中庸、
高弘简,并以不称,出为府县之职。寻而蓝田县人贺兰,进与里内五十余人相聚
念佛,神策镇将皆捕之,以为谋逆,当大辟。元裕疑其冤,上疏请出贺兰进等付
台覆问,然后行刑,从之。
会昌中,为京兆尹。大中初,为刑部尚书。二年,检校吏部尚书、襄州刺史,
加银青光禄大夫、渤海郡公、山南东道节度使。入为吏部尚书,卒。元裕兄少逸、
元恭。
少逸,长庆末为侍御史,坐弟元裕贬官,左授赞善大夫,累迁左司郎中。元
裕为中丞,少逸迁谏议大夫,代元裕为侍讲学士。兄弟迭处禁密,时人荣之。会
昌中,为给事中,多所封奏。大中初,检校礼部尚书、华州刺史、潼关防御、镇
国军使。入为左散骑常侍、工部尚书,卒。
元裕子璩,登进士第。大中朝,由内外制历丞郎,判度支。咸通中,守中书
侍郎、平章事。
李汉,字南纪,宗室淮阳王道明之后。道明生景融,景融生务该,务该生思,
思生岌。岌已上无名位,及岌为蜀州晋原尉。岌生荆,荆为陕州司马。荆生汉。
汉,元和七年登进士第,累辟使府。长庆末,为左拾遗。敬宗好治宫室,波
斯贾人李苏沙献沈香亭子材。汉上疏论之曰:“若以沈香为亭子,即与瑶台琼室
事同。”宝历中,王政日僻,汉与同列薛廷老,因入阁,廷奏曰:“近日除授不
由中书,拟议多是宣出施行。臣恐自此纪纲大坏,奸邪恣行。愿陛下各敕有司,
稍存典故。”坐言忤旨,出为兴元从事。
文宗即位,召为屯田员外郎、史馆修撰。汉,韩愈子婿,少师愈为文,长于
古学,刚讦亦类愈。预修《宪宗实录》,尤为李德裕所憎。太和四年,转兵部员
外郎。李宗闵作相,用为知制诰,寻迁驾部郎中。
八年,代宇文鼎为御史中丞。时李程为左仆射,以仪注不定,奏请定制。先
是,太和三年,两省官同定左右仆射仪注:御史中丞已下,与仆射相遇,依令致
敬,敛马侧立待。仆射谢官日,大夫中丞、三院御史,就幕次参见,其观象门外
立班,既以后至为重。大夫中丞到班后,朝堂所由引仆射就位,传呼赞导,始大
夫就列之仪。班退,赞导亦如之。御史大夫与仆射道途相遇,则分道而行。旧事,
左右仆射初上,御史中丞、吏部侍郎已下罗拜。四年,中书奏曰:“仆射受中丞
侍郎拜,则似太重;答郎官已下拜,则太轻。起今后,诸司四品已下官,及御史
台六品已下并郎官,并望准故事,余依元和七年敕处分。”可之。至是,因李程
奏,汉议曰:“左右仆射初上,受左右丞、诸曹侍郎、诸司四品及御史中丞已下
拜。谨按《开元礼》及《六典》,并无此仪注,不知所起之由。或以为仆射师长
百僚,此语亦无证据,唯有曹魏时贾诩《让官表》中一句语耳。且尚书令是正长,
尚无受拜之文。故事,与御史中丞、司隶校尉,号三独坐。伏以朝廷比肩,同事
圣主,南面受拜,臣下何安?纵有明文,尚须厘革。故《礼记》曰:‘君于士不
答拜,非其臣则答之。’况御史中丞、殿中御史是供奉官,尤为不可。仪制令虽
有隔品之文,不知便是受拜否?及御史大夫,亦曾受御史已下拜,今并不行。盖
以礼数僣逼,非人臣所安。元和六年七月,诏崔邠、段平仲与当时礼官王泾、韦
公肃等同议其事,理甚精详。今请举而行之,庶为折衷。”时程入省,竟依旧仪,
议者以汉奏为是。
七年,转礼部侍郎。八年。改户部侍郎。九年四月,转吏部侍郎。六月,李
宗闵得罪罢相,汉坐其党,出为汾州刺史。宗闵再贬,汉亦改汾州司马,仍三二
十年不得录用。会昌中,李德裕用事,汉竟沦踬而卒。
汉弟浐、洗、潘,皆登进士第。潘,大中初为礼部侍郎。汉子贶,亦登进士
第。
李景俭,字宽中,汉中王瑀之孙。父褚,太子中舍。景俭,贞元十五年登进
士第。性俊朗,博闻强记,颇阅前史,详其成败。自负王霸之略,于士大夫间无
所屈降。
贞元末,韦执谊、王叔文东宫用事,尤重之,待以管、葛之才。叔文窃政,
属景俭居母丧,故不及从坐。韦夏卿留守东都,辟为从事。窦君为御史中丞,引
为监察御史。群以罪左迁,景俭坐贬江陵户曹。累转忠州刺史。
元和末入朝。执政恶之,出为澧州刺史。与元稹、李绅相善。时绅、稹在翰
林,屡言于上前。及延英辞日,景俭自陈己屈,穆宗怜之,追诏拜仓部员外郎。
月余,骤迁谏议大夫。
性既矜诞,宠擢之后,凌蔑公卿大臣,使酒尤甚。中丞萧俛、学士段文昌
相交辅政,景俭轻之,形于谈谑。二人俱诉之,穆宗不获已,贬之。制曰:“谏
议大夫李景俭,擢自宗枝,尝探儒术,荐历台阁,亦分郡符。动或违仁,行不由
义。附权幸以亏节,通奸党之阴谋。众情皆疑,群议难息。据因缘之状,当置严
科;顺长养之时,特从宽典。勉宜省过,无或徇非。可建州刺史。”未几元稹用
事,自郡召还,复为谏议大夫。
其年十二月,景俭朝退,与兵部郎中知制诰冯宿、库部郎中知制诰杨嗣复、
起居舍人温造、司勋员外郎李肇、刑部员外郎王镒等同谒史官独孤朗,乃于史馆
饮酒。景俭乘醉诣中书谒宰相,呼王播、崔植、杜元颖名,面疏其失,辞颇悖慢。
宰相逊言止之,旋奏贬漳州刺史。是日同饮于史馆者皆贬逐。
景俭未至漳州而元稹作相,改授楚州刺史。议者以景俭使酒,凌忽宰臣,诏
令才行,遽迁大郡。稹惧其物议,追还,授少府少监。从坐者皆召还。而景俭竟
以忤物不得志而卒。景俭疏财尚议,虽不厉名节,死之日,知名之士咸惜之。
景俭弟景儒、景信、景仁,皆有艺学,知名于时。景信、景仁,皆登进士第。
史臣曰:仲尼有言:“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若渤论考第,仲方
驳谥,诚知后悔,不能息言,可谓狷欤?当贼注挟邪之辰,群公结舌而寝默,而
中敏、李甘、元裕,或肆其言,或奋其笔,暴扬丑迹,不惮撩须。谓之为狂,即
有遗恨,比夫请剑断佞,亦可同年而语也。南纪有良史才,足以自立,而协比权
幸,颠沛终身。君子慎独,庸可忽诸。景俭自负太过,荡而无检,良骥中年跅
弛之患也。
赞曰:张、李切言,利刃决云。裴谏方士,深诚爱君。言排贼注,高、李不
群。汉、俭朋比,夫何足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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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26 | 显示全部楼层
○令狐楚(弟定 子绪 綯 綯抃子滈 涣) 牛僧孺(子蔚 藂 蔚子
徽) 萧俛(弟杰 俶 从弟亻放 亻放子廪) 李石(弟福)(上)

令孤楚,字壳士,自言国初十八学士德棻之裔。祖崇亮,绵州昌明县令。父
承简,太原府功曹。家世儒素。楚儿童时已学属文,弱冠应进士,贞元七年登第。
桂管观察使王拱爱其才,欲以礼辟召,惧楚不从,乃先闻奏而后致聘。楚以父掾
太原,有庭闱之恋,又感拱厚意,登第后径往桂林谢拱。不预宴游,乞归奉养,
即还太原,人皆义之。李说、严绶、郑儋相继镇太原,高其行义,皆辟为从事。
自掌书记至节度判官,历殿中侍御史。
楚才思俊丽。德宗好文,每太原奏至,能辨楚之所为,颇称之。郑儋在镇暴
卒,不及处分后事,军中喧哗,将有急变。中夜十数骑持刃迫楚至军门,诸将环
之,令草遗表。楚在白刃之中,搦管即成,读示三军,无不感泣,军情乃安。自
是声名益重。丁父忧,以孝闻。免丧,征拜右拾遗,改太常博士、礼部员外郎。
母忧去官。服阕,以刑部员外郎征,转职方员外郎、知制诰。
楚与皇甫镈、萧俛同年登进士第。元和九年,镈初以财赋得幸,荐俛、
楚俱入翰林,充学士,迁职方郎中、中书舍人,皆居内职。时用兵淮西,言事者
以师久无功,宜宥贼罢兵,唯裴度与宪宗志在殄寇。十二年夏,度自宰相兼彰义
军节度、淮西招抚宣慰处置使。宰相李逢吉与度不协,与楚相善。楚草度淮西招
抚使制,不合度旨,度请改制内三数句语。宪宗方责度用兵,乃罢逢吉相任,亦
罢楚内职,守中书舍人。
元和十三年四月,出为华州刺史。其年十月,皇甫镈作相,其月以楚为河阳
怀节度使。十四年四月,裴度出镇太原。七月,皇甫镈荐楚入朝,自朝议郎授朝
议大夫、中书侍郎、同平章事,与镈同处台衡,深承顾待。
十五年正月,宪宗崩,诏楚为山陵使,仍撰哀册文。时天下怒皇甫镈之奸邪。
穆宗即位之四日,群臣素服,班于月华门外,宣诏贬镈,将杀之。会萧俛作相,
托中官救解,方贬崖州。物议以楚因镈作相而逐裴度,群情共怒。以萧俛之故,
无敢措言。
其年六月,山陵毕,会有告楚亲吏赃污事发,出为宣歙观察使。楚充奉山陵
时,亲吏韦正牧、奉天令于翚、翰林阴阳官等同隐官钱,不给工徒价钱,移为羡
余十五万贯上献。怨诉盈路,正牧等下狱伏罪,皆诛。楚再贬衡州刺史。
时元稹初得幸,为学士,素恶楚与镈胶固希宠,稹草楚衡州制,略曰:“楚
早以文艺,得践班资,宪宗念才,擢居禁近。异端斯害,独见不明,密隳讨伐之
谋,潜附奸邪之党。因缘得地,进取多门,遂忝台阶,实妨贤路。”楚深恨稹。
长庆元年四月,量移郢州刺史,迁太子宾客,分司东都。二年十一月,授陕
州大都督府长史、兼御史大夫、陕虢观察使。制下旬日,谏官论奏,言楚所犯非
轻,未合居廉察之任。上知之,遽令追制。时楚已至陕州,视事一日矣。复授宾
客,归东都。时年逢吉作相,极力援楚,以李绅在禁密沮之,未能擅柄。敬宗即
位,逢吉逐李绅,寻用楚为河南尹、兼御史大夫。
其年九月,检校礼部尚书、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汴宋亳观察等使。汴军
素骄,累逐主帅;前后韩弘兄弟,率以峻法绳之,人皆偷生,未能革志。楚长于
抚理,前镇河阳,代乌重胤移镇沧州,以河阳军三千人为牙卒,卒咸不愿从,中
路叛归,又不敢归州,聚于境上。楚初赴任,闻之,乃疾驱赴怀州,溃卒亦至,
楚单骑喻之,咸令橐弓解甲,用为前驱,卒不敢乱。及莅汴州,解其酷法,以仁
惠为治,去其太甚,军民咸悦,翕然从化,后竟为善地。汴帅前例,始至率以钱
二百万实其私藏,楚独不取,以其羡财治廨舍数百间。
太和二年九月,征为户部尚书。三年三月,检校兵部尚书、东都留守、东畿
汝都防御使。其年十一月,进位检校右仆射、郓州刺史、天平军节度、郓曹濮观
察等使。奏故东平县为天平县。属岁旱俭,人至相食,楚均富赡贫,而无流亡者。
六年二月,改太原尹、北都留守、河东节度等使。楚久在并州,练其风俗,因人
所利而利之,虽属岁旱,人无转徙。楚始自书生,随计成名,皆在太原,实如故
里。及是垂旄作镇,邑老欢迎。楚绥抚有方,军民胥悦。七年六月,入为吏部尚
书,仍检校右仆射。故事,检校高官者,便从其班。楚以正官三品不宜从二品之
列,请从本班,优诏嘉之。九年六月,转太常卿。十月,守尚书左仆射,进封彭
阳郡开国公。十一月,李训兆乱,京师大扰。训乱之夜,文宗召右仆射郑覃与楚
宿于禁中,商量制敕,上皆欲用为宰相。楚以王涯、贾餗冤死,叙其罪状浮泛,
仇士良等不悦,故辅弼之命移于李石。乃以本官领盐铁转运等使。
先是,郑注上封置榷茶使额,盐铁使兼领之,楚奏罢之,曰:
伏以江、淮数年已来,水旱疾疫,凋伤颇甚,愁叹未平。今夏及秋,稍校丰
稔,方须惠恤,各使安存。昨者忽奏榷茶,实为蠹政。盖是王涯破灭将至,怨怒
合归,岂有令百姓移茶树于官场中栽植,摘茶叶于官场中造作,有同儿戏,不近
人情。方在恩权,孰敢沮议?朝班相顾而失色,道路以目而吞声。今宗社降灵,
奸凶尽戮,圣明垂祐,黎庶合安。微臣蒙恩,兼领使务,官衔之内,犹带此名。
俯仰若惊,夙宵知惧。伏乞特回圣听,下鉴愚诚,速委宰臣,除此使额。缘军国
之用或阙,山泽之利有遗,许臣条疏,续具闻奏。采造将及,妨废为虞。
前月二十一日,内殿奏对之次,郑覃与臣同陈论讫。伏望圣慈早赐处分,一
依旧法,不用新条。唯纳榷之时,须节级加价,商人转卖,必校稍贵,即是钱出
万国,利归有司。既不害茶商,又不扰茶户,上以彰陛下爱人之德,下以竭微臣
忧国之心。远近传闻,必当感悦。
从之。
先是,元和十年,出内库弓箭陌刀赐左右街使,充宰相入朝以为翼卫,及建
福门而止。至是,因训、注之乱,悉罢之。楚又奏:“诸道新授方镇节度使等,
具帑抹,带器仗,就尚书省兵部参辞。伏以军国异容,古今定制,若不由旧,斯
为改常。未闻省阁之门,忽内弓刀之器。郑注外蒙恩宠,内蓄凶狂,首创奸谋,
将兴乱兆。致王璠、郭行余之辈,敢驱将吏,直诣阙庭。震惊乘舆,骚动京国,
血溅朝路,尸僵禁街。史册所书,人神共愤,既往不咎,其源尚开。前件事宜,
伏乞速令停罢,如须参谢,即具公服。”从之。又奏请罢修曲江亭绢一万三千七
百匹,回修尚书省,从之。
开成元年上巳,赐百僚曲江亭宴。楚以新诛大臣,不宜赏宴,独称疾不赴,
论者美之。以权在内官,累上疏乞解使务。其年四月,检校左仆射、兴元尹,充
山南西道节度使。二年十一月,卒于镇,年七十二,册赠司空,谥曰文。
楚风仪严重,若不可犯;然宽厚有礼,门无杂宾。尝与从事宴语方酣,有非
类偶至,立命彻席,毅然色变。累居重任,贞操如初。未终前三日,犹吟咏自若。
疾甚,诸子进药,未赏入口,曰:“修短之期,分以定矣,何须此物?”前一日,
召从事李商隐曰:“吾气魄已殚,情思俱尽,然所怀未已,强欲自写闻天,恐辞
语乖舛,子当助我成之。”即秉笔自书曰:
臣永惟际会,受国深恩。以祖以父,皆蒙褒赠;有弟有子,并列班行。全腰
领以从先人,委体魄而事先帝,此不自达,诚为甚愚。但以永去泉扃,长辞云陛,
更陈尸谏,犹进瞽言。虽号叫而不能,岂诚明之敢忘?今陛下春秋鼎盛,寰海镜
清,是修教化之初,当复理平之始。然自前年夏秋已来,贬谴者至多,诛戮者不
少,望普加鸿造,稍霁皇威。殁者昭洗以云雷,存者沾濡以雨露,使五谷嘉熟,
兆人安康。纳臣将尽之苦言,慰臣永蛰之幽魄。
书讫,谓其子绪、綯曰:“吾生无益于人,勿请谥号。葬日,勿请鼓吹,唯
以布车一乘,余勿加饰。铭志但志宗门,秉笔者无择高位。”当殁之夕,有大星
陨于寝室之上,其光烛廷。楚端坐与家人告诀,言已而终。嗣子奉行遗旨。诏曰:
“生为名臣,殁有理命。终始之分,可谓两全。卤簿哀荣之末节,难违往意;诔
谥国家之大典,须守彝章。卤簿宜停,易名须准旧例。”后綯贵,累赠至太尉。
有文集一百卷,行于时。所撰《宪宗哀册文》,辞情典郁,为文士所重。
楚弟定,字履常。元和十一年进士及第,累辟使府。太和九年,累迁至职方
员外郎、弘文馆直学士、检校右散骑常侍、桂州刺史、桂管都防御观察等使。卒,
赠礼部尚书。
绪以荫授官,历随、寿、汝三郡刺史。在汝州日,有能政,郡人请立碑颂德。
绪以弟襜在辅弼,上言曰:“臣先父元和中特承恩顾,弟綯官不因人,出自宸衷。
臣伏睹诏书,以臣刺汝州日,粗立政劳,吏民求立碑颂,寻乞追罢。臣任随州日,
郡人乞留,得上下考。及转河南少尹,加金紫。此名已闻于日下,不必更立碑颂,
乞赐寝停。”宣宗嘉其意,从之。
綯字子直。太和四年登进士第,释褐弘文馆校书郎。开成初为左拾遗。二年,
丁父丧。服阕,授本官,寻改左补阙、史馆修撰,累迁库部、户部员外郎。会昌
五年,出为湖州刺史。大中二年,召拜考功郎中,寻知制诰。其年,召入充翰林
学士。三年,拜中书舍人,袭封彭阳男,食邑三百户,寻拜御史中丞。四年,转
户部侍郎,判本司事。其年,改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綯以旧事带尚书
省官,合先省上。上日同列集于少府监。时白敏中、崔龟从曾为太常博士,至相
位,欲荣其旧署,乃改集于太常礼院,龟从手笔志其事于壁。
綯辅政十年,累官至吏部尚书、右仆射、凉国公,食邑二千户。十三年,罢
相,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河中尹、河中晋绛等节度使。
咸通二年,改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使。三年冬,迁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淮
南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累加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司徒,进食邑至三千户。
九年,徐州戍兵庞勋自桂州擅还。七月至浙西,沿江自白沙入浊河,剽夺舟
船而进。綯闻勋至,遣使慰抚,供给刍米。都押衙李湘白綯曰:“徐兵擅还,必
无好意。虽无诏命除讨,权变制在藩方。昨其党来投,言其数不逾二千,而虚张
舟航旗帜,恐人见其实。涉境已来,心颇忧惴。计其水路,须出高邮县界,河岸
斗峻而水深狭。若出奇兵邀之,俾荻船纵火于前,劲兵奋击于后,败走必矣。若
不于此诛锄,俟济淮、泗,合徐人负怨之徒,不下十万,则祸乱非细也。”綯性
懦缓,又以不奉诏命,谓湘曰:“长淮已南,他不为暴。从他过去,余非吾事也。”
其年冬,庞勋杀崔彦曾,据徐州,聚众六七万。徐无兵食,乃分遣贼帅攻剽
淮南诸郡,滁、和、楚、寿继陷。谷食既尽,淮南之民多为贼所啖。时两淮郡县
多陷,唯杜慆守泗州,贼攻之经年,不能下。初,诏綯为徐州南面招讨使。贼
攻泗州急,綯令李湘将兵五千人援之。贼闻湘来援,遣人致书于綯,辞情逊顺,
言:“朝廷累有诏赦宥,但抗拒者三两人耳,旦夕图去之,即束身请命,愿相公
保任之。”綯即奏闻,请赐勋节钺,仍诫李湘但戍淮口,贼已招降,不得立异。
由是湘军解甲安寝,去警彻备,日与贼军相对,欢笑交言。一日,贼军乘间,步
骑径入湘垒,淮卒五千人皆被生絷送徐州,为贼蒸而食之。湘与监军郭厚本为庞
勋断手足,以徇于康承训军。时浙西杜审权发军千人,与李湘约会兵,大将翟行
约勇敢知名。浙军未至而湘军败。贼乃分兵,立淮南旗帜,为交斗之状。行约军
望见,急趋之,千人并为贼所缚。送徐州。
綯既丧师,朝廷以左卫大将军、徐州西南面招讨使马举代綯为淮南节度使。
十二年八月,授检校司徒、太子太保,分司东都。十三年,以本官为凤翔尹、凤
翔陇节度使,进封赵国公,食邑三千户,卒。子滈、涣、沨。
滈,少举进士,以父在内职而止。及綯辅政十年,滈以郑颢之亲,骄纵
不法,日事游宴,货贿盈门,中外为之侧目。以綯党援方盛,无敢措言。及懿宗
即位,讼者不一,故綯罢权轴。既至河中,上言曰:“臣男滈,爰自孩提,便
从师训,至于词艺,颇及辈流。会昌二年,臣任户部员外郎时,已令应举,至大
中二年犹未成名。臣自湖州刺史蒙先帝擢授考功郎中、知制诰,寻充学士。继叨
渥泽,遂忝枢衡,事体有妨,因令罢举,自当废绝,一十九年。每遣退藏,更令
勤励。臣以禄位逾分,齿发已衰。男滈年过长成,未沾一第,犬马私爱,实切
悯伤。臣二三年来,频乞罢免,每年取得文解,意待才离中书,便令赴举。昨蒙
恩制,宠以近藩。伏缘已逼礼部试期,便令就试。至于与夺,出自主司,臣固不
敢挠其衡柄。臣初离机务,合具上闻。昨延英奉辞,本拟面奏,伏以恋恩方切,
陈诚至难。伏冀宸慈,察臣丹恳。”诏令就试。
是岁,中书舍人裴坦权知贡举,登第者三十人。有郑羲者,故户部尚书浣之
孙,裴弘余,故相休之子,魏綯故相扶之子,及滈,皆名臣子第,言无实才。
谏议大夫崔瑄上疏论之曰:“令狐滈昨以父居相位,权在一门。求请者诡党风
趋,妄动者群邪云集。每岁贡闱登第,在朝清列除官,事望虽出于綯,取舍全由
于滈。喧然如市,旁若无人,权动寰中,势倾天下。及綯罢相作镇之日,便令
滈纳卷贡闱。岂可以父在枢衡,独挠文柄?请下御史台按问文解日月者。”奏
疏不下。
滈既及第,释褐长安尉、集贤校理。咸通二年,迁右拾遗、史馆修撰。制
出,左拾遗刘蜕、起居郎张云,各上疏极论滈云:“恃父秉权,恣受货赂。取
李琢钱,除琢安南都护,遂致蛮陷交州。”张云言:“大中十年,襜以谏议大夫
豆卢籍、刑部郎中李邺为夔王已下侍读,欲立夔王为东宫,欲乱先朝子弟之序。
滈内倚郑颢,人谁敢言?”时襜在淮南,累表自雪。懿宗重伤大臣意,贬云为
兴元少尹,蜕为华阴令,改滈詹事府司直。滈为众所非,宦名不达。
涣、沨俱登进士第。涣位至中书舍人。定子缄,缄子澄、湘。澄亦以进士
登第,累辟使府。
牛僧孺,字思黯,隋仆射奇章公弘之后。祖绍。父幼简,官卑。僧孺进士擢
第,登贤良方正制科,释褐伊阙尉,迁监察御史,转殿中,历礼部员外郎。元和
中,改都官,知台杂,寻换考功员外郎,充集贤直学士。
穆宗即位,以库部郎中知制诰。其年十一月,改御史中丞。以州府刑狱淹滞,
人多冤抑,僧孺条疏奏请,按劾相继,中外肃然。
长庆元年,宿州刺史李直臣坐赃当死,直臣赂中贵人为之申理,僧孺坚执不
回。穆宗面喻之曰:“直臣事虽僣失,然此人有经度才,可委之边任,朕欲贷其
法。”僧孺对曰:“凡人不才,止于持禄取容耳。帝王立法,束缚奸雄,正为才
多者。禄山、朱泚以才过人,浊乱天下,况直臣小才,又何屈法哉?”上嘉其守
法,面赐金紫。二年正月,拜户部侍郎。三年三月,以本官同平章事。
初,韩弘入朝,以宣武旧事,人多流言,其子公武以家财厚赂权幸及多言者,
班列之中,悉受其遗。俄而父子俱卒,孤孙幼小,穆宗恐为厮养窃盗,乃命中使
至其家,阅其宅簿,以付家老。而簿上具有纳赂之所,唯于僧孺官侧朱书曰:
“某月日,送牛侍郎物若干,不受,却付讫。”穆宗按簿甚悦。居无何,议命相,
帝首可僧孺之名。
敬宗即位,加中书侍郎、银青光禄大夫,封奇章子,邑五百户。十二月,加
金紫阶,进封郡公、集贤殿大学士、监修国史。
宝历中,朝廷政事出于邪幸,大臣朋比。僧孺不奈群小,拜章求罢者数四。
帝曰:“俟予郊礼毕放卿。”及穆宗祔庙郊报后,又拜章陈退,乃于鄂州置武昌
军额,以僧孺检校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鄂州刺史、武昌军节度、鄂岳
蕲黄观察等使。江夏城风土散恶,难立垣墉,每年加板筑,赋青茆以覆之。吏缘
为奸,蠹弊绵岁。僧孺至,计茆苫板筑之费,岁十余万,即赋之以塼,以当苫
筑之价。凡五年,墉皆甃葺,蠹弊永除。属郡沔州与鄂隔江相对,虚张吏员,乃
奏废之,以其所管汉阳、汶川两县隶鄂州。文宗即位,就加检校吏部尚书,凡镇
江夏五年。
太和三年,李宗闵辅政,屡荐僧孺有才,不宜居外。四年正月,召还,守兵
部尚书、同平章事。
五年正月,幽州军乱,逐其帅李载义。文宗以载义输忠于国,遽闻失帅,骇
然,急召宰臣谓之曰:“范阳之变奈何?”僧孺对曰:“此不足烦圣虑。且范阳
得失,不系国家休戚,自安、史已来,翻覆如此。前时刘总以土地归国,朝廷耗
费百万,终不得范阳尺帛斗粟入于天府,寻复为梗。至今志诚,亦由前载义也,
但因而抚之,俾扞奚、契丹不令入寇,朝廷所赖也。假以节旄,必自陈力,不足
以逆顺治之。”帝曰:“吾初不祥,思卿言是也。”即日命中使宣慰。寻加门下
侍郎、弘文馆大学士。
六年,吐蕃遣使论董勃义入朝修好。俄而西川节度李德裕奏,吐蕃维州守将
悉怛谋以城降。德裕又上利害云:“若以生羌三千,出戎不意,烧十三桥,捣戎
之腹心,可以得志矣。”上惑其事,下尚书省议,众状请如德裕之策。僧孺奏曰:
“此议非也。吐蕃疆土,四面万里,失一维州,无损其势。况论董勃义才还,刘
元鼎未到,比来修好,约罢戍兵。中国御戎,守信为上,应敌次之,今一朝失信,
戎丑得以为词。闻赞普牧马茹川,俯于秦、陇。若东袭陇坂,径走回中,不三日
抵咸阳桥,而发兵枝梧,骇动京国。事或及此,虽得百维州,亦何补也。”上曰:
“然。”遂诏西川不内维州降将。僧孺素与德裕仇怨,虽议边公体,而怙德裕者
以僧孺害其功,谤论沸然,帝亦以为不直。其年十二月,检校左仆射、兼平章事、
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淮南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
时中尉王守澄用事,多纳纤人,窃议时政,禁中事密,莫知其说。一日,延
英对宰相,文宗曰:“天下何由太平,卿等有意于此乎?”僧孺奏曰:“臣等待
罪辅弼,无能康济,然臣思太平亦无象。今四夷不至交侵,百姓不至流散;上无
淫虐,下无怨讟;私室无强家,公议无壅滞。虽未及至理,亦谓小康。陛下若别
求太平,非臣等所及。”既退至中书,谓同列曰:“吾辈为宰相,天子责成如是,
安可久处兹地耶?”旬日间,三上章请退,不许。
会德裕党盛,垂将入朝,僧孺故得请。上既受左右邪说,急于太平,奸人伺
其锐意,故训、注见用。数年之间,几危宗社,而僧孺进退以道,议者称之。
开成初,搢绅道丧,阍寺弄权,僧孺嫌处重藩,求归散地,累拜章不允,凡
在淮甸六年。
开成二年五月,加检校司空,食邑二千户,判东都尚书省事、东都留守、东
畿汝都防御使。
僧孺识量弘远,心居事外,不以细故介怀。洛都筑第于归仁里。任淮南时,
嘉木怪石,置之阶廷,馆宇清华,竹木幽邃。常与诗人白居易吟咏其间,无复进
取之怀。
三年九月,征拜左仆射,仍令左军副使王元直赍告身宣赐。旧例,留守入朝,
无中使赐诏例,恐僧孺退让,促令赴阙。僧孺不获已入朝。属庄恪太子初薨,延
英中谢日,语及太子,乃恳陈父子君臣之义,人伦大经,不可轻移国本。上为之
流涕。是时宰辅皆僧孺僚旧,未尝造其门。上频宣召,托以足疾。久之,上谓杨
嗣复曰:“僧孺称疾,不任趋朝,未可即令自便。”四年八月,复检校司空、兼
平章事、襄州刺史、山南东道节度使,加食邑至三千户。辞日,赐觚、散、樽、
杓等金银古器,令中使喻之曰:“以卿正人,赐此古器,卿且少留。”僧孺奏曰:
“汉南水旱之后,流民待理,不宜淹留。”再三请行,方允。
武宗即位,就加检校司徒。会昌二年,李德裕用事,罢僧孺兵权,征为太子
少保,累加太子少师。大中初卒,赠太子太师,谥曰文贞。
僧孺少与李宗闵同门生,尤为德裕所恶。会昌中,宗闵弃斥,不为生还。僧
孺数为德裕掎摭,欲加之罪,但以僧孺贞方有素,人望式瞻,无以伺其隙。德裕
南迁,所著《穷愁志》,引里俗犊子之谶以斥僧孺。又目为“太牢公”,其相憎
恨如此。僧孺二子:蔚、藂。
蔚,字大章,十五应两经举。太和九年,复登进士第。三府辟署为从事,入
朝为监察御史。大中初,为右补阙,屡陈章疏,指斥时病。宣宗嘉之,曰:“牛
氏子有父风,差慰人意。”寻改司门员外郎,出为金州刺史,入拜礼、吏二郎中。
以祀事准礼,天官司所掌班列,有恃权越职者,蔚奏正之,为时权所忌,左授国
子博士,分司东都。逾月,权臣罢免,复征为吏部郎中,兼史馆修撰,迁左谏议
大夫。咸通中,为给事中,延英谢日,面赐金紫。蔚封驳无避,帝嘉之。逾岁,
迁户部侍郎,袭封奇章侯,以公事免。岁中复本官,历工、礼、刑三尚书。咸通
末,检校兵部尚书、兴元尹、山南西道节度使。在镇三年。时中官用事,急于贿
赂。属徐方用兵,两中尉讽诸藩贡奉助军,蔚尽索军府之有三万端匹,随表进纳。
中官怒,即以神策将吴行鲁代还。及黄巢犯阙,乃自京师奔遁,避地山南,拜章
请老,以尚书左仆射致仕。卒,累赠太尉。子循、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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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27 | 显示全部楼层
○令狐楚(弟定 子绪 綯 綯抃子滈 涣) 牛僧孺(子蔚 藂 蔚子
徽) 萧俛(弟杰 俶 从弟亻放 亻放子廪) 李石(弟福)(下)

徽,咸通八年登进士第,三佐诸侯府,得殿中侍御史,赐绯鱼。入朝为右补
阙,再迁吏部员外郎。乾符中,选曹猥滥,吏为奸弊,每岁选人四千余员。徽性
贞刚,特为奏请。由是铨叙稍正,能否旌别,物议称之。
巢贼犯京师,父蔚方病,徽与其子自扶篮舆,投窜山南。阁路险狭,盗贼纵
横,谷中遇盗,击徽破首,流血被体,而捉舆不辍。盗苦迫之,徽拜之曰:“父
年高疾甚,不欲骇动。人皆有父,幸相垂恤。”盗感之而止。及前谷,又逢前盗,
相告语曰:“此孝子也。”即同举舆,延于其家,以帛封创,饘饮奉蔚。留之
信宿,得达梁州。故吏感恩,争来奔问。时僖宗已幸成都,徽至行朝拜章,乞归
侍疾。已除谏议大夫,不拜。谓宰相杜让能曰:“愿留兄循在朝,以当门户,乞
侍医药。”时循为给事中,丞相许之。
其年钟家艰,执丧梁、汉。既除,以中书舍人征,未赴,疾作。以舍人纶制
之地,不可旷官,请授散秩,改给事中。从驾还京,至陈仓,疾甚,经年方间。
宰相张浚为招讨使,奏徽为判官,检校左散骑常侍。诏下凤翔,促令赴阙。
徽谓所亲曰:“国步方艰,皇居初复,帑廪皆虚,正赖群臣协力,同心王室。而
于破败之余,图雄霸之举,俾诸侯离心,必贻后悔也。以吾衰疾之年,安能为之
扞难。”辞疾不起。明年,浚败,召徽为给事中。
杨复恭叛归山南,李茂贞上表,请自出兵粮问罪,但授臣诏讨使。奏不待报,
茂贞与王行瑜军已出疆。上怒其专,不时可之,茂贞恃强,章疏不已。昭宗延英
召谏官宰相议可否。以邠、凤皆有中人内应,不敢极言,相顾辞逊,上情不悦。
徽奏曰:“两朝多艰,茂贞实有翼卫之功,恶诸杨阻兵,意在嫉恶。所造次者,
不俟命而出师也。近闻两镇兵入界,多有杀伤,陛下若不处分,梁、汉之民尽矣。
须授以使名,明行约束,则军中争不畏法。”帝曰:“此言极是。”乃以招讨之
命授之。及茂贞平贼,自恃浸骄,多挠国政,命杜让能料兵讨之。徽谏曰:“岐
是国门,茂贞倔强,不顾祸患。万一蹉跌,挫国威也,不若渐以制之。”及师出,
复召徽谓之曰:“卿能斟酌时事,岐军乌合,朕料必平,卿以为捷在何日?”徽
对曰:“臣忝侍从谏诤之列,所言军国,据理陈闻。如破贼之期,在陛下考蓍龟,
责将帅,非臣之职也。”而王师果衄,大臣被害。
徽寻改中书舍人。岁中,迁刑部侍郎,封奇章男。崔胤连结汴州,恶徽言事,
改散骑常侍。不拜,换太子宾客。天复初,贼臣用事,朝政不纲,拜章请罢。诏
以刑部尚书致仕,乃归樊川别墅。病卒,赠吏部尚书。
藂,字表龄,开成二年登进士第,出佐使府,历践台省。乾符中,位至剑南
西川节度使。黄巢之乱,从幸西川,拜太常卿。以病求为巴州刺史,不许。驾还,
拜吏部尚书。襄王之乱,避地太原,卒。子蟜,位至尚书郎。
萧俛,字思谦。曾祖太师徐国公嵩,开元中宰相。祖华,袭徐国公,肃宗
朝宰相。父恒,赠吏部尚书。皆自有传。俛,贞元七年进士擢第。元和初,复
登贤良方正制科,拜右拾遗,迁右补阙。元和六年,召充翰林学士。七年,转司
封员外郎。九年,改驾部郎中、知制诰,内职如故。坐与张仲方善,仲方驳李吉
甫谥议,言用兵征发之弊,由吉甫而生。宪宗怒,贬仲方。俛亦罢学士,左授
太仆少卿。
十三年,皇甫镈用事,言于宪宗,拜俛御史中丞。俛与镈及令狐楚,同
年登进士第。明年,镈援楚作相,二人双荐俛于上。自是,顾眄日隆,进阶朝
议郎、飞骑尉,袭徐国公,赐绯鱼袋。穆宗即位之月,议命宰相,令狐楚援之,
拜中书侍郎、平章事,仍赐金紫之服。八月,转门下侍郎。
十月,吐蕃寇泾原,命中使以禁军援之。穆宗谓宰臣曰:“用兵有必胜之法
乎?”俛对曰:“兵者凶器,战者危事,圣主不得已而用之。以仁讨不仁,以
义讨不义,先务招怀,不为掩袭。古之用兵,不斩祀,不杀厉,不擒二毛,不犯
田稼。安人禁暴,师之上也。如救之甚于水火。故王者之师,有征无战,此必胜
之道也。如或纵肆小忿,轻动干戈,使敌人怨结,师出无名,非惟不胜,乃自危
之道也。固宜深慎!”帝然之。
时令狐楚左迁西川节度使,王播广以货币赂中人权幸,求为宰相。而宰相段
文昌复左右之。俛性嫉恶,延英面言播之纤邪纳贿,喧于中外,不可以污台司。
事已垂成,帝不之省,俛三上章求罢相任。长庆元年正月,守左仆射,进封徐
国公,罢知政事。俛居相位,孜孜正道,重慎名器。每除一官,常虑乖当,故
鲜有简拔而涉克深,然志嫉奸邪,脱屣重位,时论称之。
穆宗乘章武恢复之余,即位之始,两河廓定,四鄙无虞。而俛与段文昌屡
献太平之策,以为兵以静乱,时已治矣,不宜黩武,劝穆宗休兵偃武。又以兵不
可顿去,请密语天下军镇有兵处,每年百人之中,限八人逃死,谓之“消兵”。
帝既荒纵,不能深料,遂诏天下,如其策而行之。而藩籍之卒,合而为盗,伏于
山林。明年,朱克融、王廷凑复乱河朔,一呼而遗卒皆至。朝廷方征兵诸藩,籍
既不充,寻行招募。乌合之徒,动为贼败,由是复失河朔,盖“消兵”之失也。
俛性介独,持法守正。以己辅政日浅,超擢太骤,三上章恳辞仆射,不拜。
诏曰:“萧俛以勤事国,以疾退身,本末初终,不失其道,既罢枢务,俾居端
揆。朕欲加恩超等,复吾前言。而继有让章,至于三四,敦谕颇切,陈乞弥坚。
成尔谦光,移之选部,可吏部尚书。”俛又以选曹簿书烦杂,非摄生之道,乞
换散秩。其年十月,改兵部尚书。二年,以疾表求分司,不许。三月,改太子少
保,寻授同州刺史。宝历二年,复以少保分司东都。
文宗即位,授检校左仆射、守太子少师。俛称疾笃,不任赴阙,乞罢所授
官。诏曰:“新除太子少师萧俛,代炳台耀,躬茂天爵。文可以经纬邦俗,行
可以感动神祇。夷澹粹和,精深敏直,进退由道,周旋令名。近以师傅之崇,畴
于旧德,俾从优逸,冀保养颐。而抗疏恳辞,勇退知止,尝亦敦谕,确乎难拔。
遂兹牢让,以厚时风,可银青光禄大夫、守尚书左仆射致仕。”
俛趣尚简洁,不以声利自污。在相位时,穆宗诏撰《故成德军节度使王士
真神道碑》,对曰:“臣器褊狭,此不能强。王承宗先朝阻命,事无可观,如臣
秉笔,不能溢美。或撰进之后,例行贶遗。臣若公然阻绝,则违陛下抚纳之宜;
僶俛受之,则非微臣平生之志。臣不愿为之秉笔。”帝嘉而免之。
俛家行尤孝。母韦氏,贤明有礼,理家甚严。俛虽为宰相,侍母左右,
不异褐衣时。丁母丧,毁瘠逾制。免丧,文宗征诏,恳以疾辞。既致仕于家,以
洛都官属宾友,避岁时请谒之烦,乃归济源别墅,逍遥山野,啸咏穷年。
八年,以庄恪太子在东宫,上欲以耆德辅导,复以少师征之。俛令弟杰奉
表京师,复纳制书,坚辞痼疾。诏曰:“不待年而求谢,于理身之道则至矣,其
如朝廷之望何?朕以肇建元良,精求师傅,遐想汉朝故事,玄成、石庆,当时重
德,咸历此官。吾以元子幼冲,切于师训,欲以敕汝发明古今,冀忠孝之规,日
闻于耳。特遣左右,至于林园。而卿高蹈翛然,屏绝趋进,复遣令弟还召诏书。
天爵自优,冥鸿方远,不转之志,其坚若山。循省来章,致烦为愧。终以吕尚之
秩,遂其疏旷之心。励俗激贪,所补多矣。有益于政,寄声以闻,亦有望于旧臣
矣。可太子太傅致仕。”
开成二年,俛弟俶授楚州刺史。辞日,文宗谓俶曰:“萧俛先朝名相,
觔力未衰,可一来京国。朕赐俛诏书匹帛,卿便赍至济源,道吾此意。”
诏曰:“卿道冠时髦,业高儒行。著作砺济川之效,弘致君匡国之规,留芳岩廊,
逸老林壑。累降褒诏,亟加崇秩,而志不可夺,情见乎辞。鸿飞入冥,吟想增叹。
今赐绢三百匹,便令萧俶宣示。”俛竟不起,卒。
杰,字豪士。元和十二年登进士第。累官侍御史,迁主客员外郎。太和九年
十月,郑注为凤翔节度使,慎选参佐。李训以杰检校工部郎中,充凤翔陇观察判
官。其年十一月,郑注诛,杰为凤翔监军使所害。
俶以荫授官。太和中,累迁至河南少尹。九年五月,拜谏议大夫。开成二年,
出为楚州刺史。四年三月,迁越州刺史、御史中丞、浙东都团练观察使。会昌中,
入为左散骑常侍,迁检校刑部尚书、华州刺史、潼关防御等使。大中初,坐在华
州时断狱不法,授太子宾客分司。四年,检校户部尚书、兖州刺史、兖沂海节度
使。复入为太子宾客。大中十二年,以太子少保分司东都,卒。俛从父弟仿。
亻放,父悟,恒之弟也。悟,仕至大理司直。亻放,太和元年登进士第。大
中朝,历谏议大夫、给事中。咸通初,迁左散骑常侍。
懿宗怠临朝政,僻于奉佛,内结道场,聚僧念诵。又数幸诸寺,施与过当。
亻放上疏论之曰:
臣闻玄祖之道,由慈俭为先;而素王之风,以仁义为首。相沿百代,作则千
年,至圣至明,不可易也。如佛者,生于天竺,去彼王宫,割爱中之至难,取灭
后之殊胜,名归象外,理绝尘中,非为帝王之所能慕也。昔贞观中,高宗在东宫,
以长孙皇后疾亟,尝上言曰:“欲请度僧,以资福事。”后曰:“为善有征,吾
未为恶,善或无报,求福非宜。且佛者,异方之教,所可存而勿论。岂以一女子
而紊王道乎?”故谥为文德。且母后之论,尚能如斯,哲王之谟,安可反是?
伏睹陛下留神天竺,属意桑门,内设道场,中开讲会,或手录梵策,或口扬
佛音。虽时启于延英,从容四辅;虑稍稀于听政,废失万机。居安思危,不可忽
也。夫从容者,君也,必畴咨于臣,尽忠匡救,外逆其耳,内沃其心;陈皋陶之
谟,述仲虺之诰;发挥王道,恢益帝图,非赐对之间,徒侍坐而已。夫废失者,
上拒其谏,下希其旨,言则狎玩,意在顺从。汉重神仙,东方朔著《十洲》之记;
梁崇佛法,刘孝仪咏《七觉》之诗。致祠祷无休,讲诵不已,以至大空海内,中
辍江东。以此言之,是废失也。然佛者,当可以悟取,不可以相求。汉、晋已来,
互兴宝刹;姚、石之际,亦有高僧。或问以苦空,究其不灭,止闻有性,多曰忘
言。执著贪缘,非其旨也。必乞陛下力求民瘼,虔奉宗祧。思缪赏与滥刑,其殃
立至;俟胜残而去杀,得福甚多。幸罢讲筵,频亲政事。昔年韩愈已得罪于宪宗,
今日微臣固甘心于遐徼。
疏奏,帝甚嘉之。
四年,本官权知贡举,迁礼部侍郎,转户部。以检校工部尚书,出为滑州刺
史,充义成军节度、郑滑颍观察处置等使。在镇四年,滑临黄河,频年水潦,河
流泛溢,坏西北堤。亻放奏移河四里,两月毕功,画图以进。懿宗嘉之,就加刑
部尚书,入为兵部尚书、判度支,转吏部尚书,选序平允。咸通末,复为兵部尚
书、判度支。寻以本官同平章事,累迁中书、门下二侍郎,兼户部、兵部尚书。
迁左右仆射,改司空、弘文馆大学士、兰陵郡开国侯。
俄而盗起河南,内官握兵,王室浊乱。亻放气劲论直,同列忌之;罢知政事,
出为广州刺史、岭南节度使。
亻放性公廉,南海虽富珍奇,月俸之外,不入其门。家人疾病,医工治药,
须乌梅,左右于公厨取之;亻放知而命还,促买于市。遇乱,不至京师而卒。
子廪,咸通三年进士擢第,累迁尚书郎。乾符中,以父出镇南海,免官侍行。
中和中,征为中书舍人,再迁京兆尹。僖宗再幸山南,廪以疾不能从。襄王僣窃,
廪宗人遘受伪署;廪惧,自洛避地河朔,镇冀节度使王镕馆之于深州。光化三年
卒。
廪贞退寡合,绰有家法。初从父南海,地多谷纸,亻放敕子弟缮写缺落文史。
廪白曰:“家书缺者,诚宜补葺。然此去京师,水际万里,不可露赍,当须箧笥。
人观兼乘,谓是货财,古人薏苡之嫌,得为深诫。”亻放曰:“吾不之思也。”
故浊乱之际,克保令名。
子颀,亦登进士第,后官位显达。
李石,字中玉,陇西人。祖坚,父明。石,元和十三年进士擢第,从凉国公
李听历四镇从事。石机辩有方略,尤精吏术,藩府称之。自听征伐,常司留使务,
事无不办。太和三年,为郑滑行军司马。时听握兵河北,令石入朝奏事,占对明
辩,文宗目而嘉之。府罢,入为工部郎中,判盐铁案。五年,改刑部郎中。由兵
部郎中令狐楚请为太原节度副使。七年,拜给事中。九年七月,权知京兆尹事。
十月,迁户部侍郎,判度支事。
文宗自德裕、宗闵朋党相倾。太和七年以后,宿素大臣,颖而不用。意在擢
用新进孤立,庶几无党,以革前弊,故贾餗、舒元舆骤阶大用。及训、注伏诛,
欲用令狐楚,寻而中辍。石自朝议郎加朝议大夫,以本官同平章事,判使如故。
石器度豁如,当官不挠。自京师变乱之后,宦者气盛,凌轹南司,延英议事,中
贵语必引训以折文臣。石与郑覃尝谓之曰:“京师之乱,始自训、注;而训、注
之起,始自何人?”仇士良等不能对。其势稍抑,缙绅赖之。是时,逾月,人情
不安。帝谓侍臣曰:“如闻人心尚未安帖,比日何如?”石对曰:“比日苦寒,
盖刑杀太过,致此阴沴。昨闻郑注到凤翔,招募士卒不至,捕索诛夷不已,臣恐
边上闻之,乘此生事。宜降诏安喻其心。”从之。
江西、湖南两道观察使以新经训、注之乱,吏卒多死,进官健衣粮一百二十
分,充宰相募召从人。石奏曰:“宰相上弼圣政,下理群司。若忠正无私,宗社
所祐,纵逢盗贼,兵不能伤;若事涉隐欺,心怀矫妄,虽有防卫,鬼得而诛。臣
等愿推赤心以答圣奖。孟轲知非臧氏,孔子不畏匡人。其两道所进衣粮,并望停
寝,依从前制置,只以金吾手力引从。”可之。帝又曰:“宰相之任,在选贤任
能。”石曰:“臣与郑覃常以此事为切,但以人各有求,苟遂所欲则美誉至,稍
不如意则谤议生。只宜各委所司荐用,臣等择可授之,则物议息矣。”
其年十二月,中使田全操、刘行深巡边回,走马入金光门。从者讹言兵至,
百官朝退,仓惶骇散。有不及束带、袜而乘者。市人叫噪,尘坌四起。二相在中
书,人吏稍散。郑覃曰:“耳目颇异,且宜出去。”石曰:“事势不可知,但宜
坚坐镇之,冀将宁息。若宰相亦走,则中外乱矣。必若继乱,走亦何逃?任重官
崇,人心所属,不可忽也。”石视簿书,沛然自若。京城无赖之徒,皆戎服兵仗,
北望阙门以俟变。内使连催闭皇城门,金吾大将军陈君赏率其徒立望仙门下,谓
中使曰:“假如有贼,闭门不晚。请徐观其变,无宜自弱。”晡晚方定。是日,
苟非石之镇静,君赏之御侮,几将乱矣。
开成元年,改元,大赦。石等商量节文,放京一年租税。及正、至、端午进
奉,并停三年,其钱代充百姓纽配钱。诸道除药物、口味、茶果外,不得进献。
诸司宣索制造,并停三年。赦后,紫宸宣对。郑覃曰:“陛下改元御殿,全放京
畿一年租税,又停天下节镇进奉。恩泽所该,实当要切。近年赦令,皆不及此。”
上曰:“朕务行其实,不欲崇长空文。”石对曰:“赦书须内置一本,陛下时省
览之。十道黜陟使发日,付与公事根本,令与长吏详择施行,方尽利害之要。”
石以从前德音虽降,人君不能守,奸吏从而违之,故有内置之奏以讽之。
寻加中书侍郎、集贤殿大学士,领盐铁转运使。上御紫宸论政曰:“为国之
道,致治甚难。”石对曰:“朝廷法令行则易。臣闻文王陟降在上,陛下推赤诚,
上达于天,何忧不治?”上又曰:“治乱由人邪正,由时运耶?”郑覃对曰:
“由圣帝,由忠臣,是由人也。”石曰:“亦由时运。九庙圣灵,钟德于陛下,
时也;陛下行己之道,则是由人。而前代帝王甚有德者,当乱离无奈何之际,又
安得不推运耶?”帝曰:“卿言是也。”石又奏:“咸阳令韩辽请开兴成渠。旧
漕在咸阳县西十八里,东达永丰仓,自秦、汉已来疏凿,其后堙废。昨辽计度,
用功不多。此漕若成,自咸阳抵潼关,三百里内无车挽之勤,则辕下牛尽得归耕,
永利秦中矣。”李固言曰:“王涯已前已曾陈奏,实秦中之利,但恐征役今非其
时。”上曰:“莫有阴阳拘忌否?苟利于人,朕无所虑也。”石辞领使务。八月,
罢盐铁转运使。石用金部员外郎韩益判度支案,益坐赃系台。石奏曰:“臣以韩
益晓钱谷录用之,不谓贪猥如此!”帝曰:“宰相但知人则用,有过则惩。卿所
用人,且不掩其恶,可谓至公。从前宰相用人,有过曲为蔽之,不欲人弹劾,此
大谬也。但知能则举,举不失职则奖之,自然易得其人,何必容隐。”
三年正月五日,石自亲仁里将曙入朝,盗发于故郭尚父宅;引弓追及,矢才
破肤,马逸而回。盗已伏坊门,挥刀斫石,断马尾,竟以马逸得还私第。上闻之
骇愕,遣中使抚问,赐金疮药,因差六军兵士三十人卫从宰相。是日,京师大恐,
常参官入朝者,九人而已,旬日方安。石拜章辞位者三。乃加金紫光禄大夫、中
书侍郎、同平章事、江陵尹、荆南节度使。
李训之乱,人情危迫,天子起石于常僚之中,付以衡柄。石以身徇国,不顾
患难,振举朝纲,国威再复。而中官仇士良切齿恶之,而伏戎加害。天子深知其
故,畏逼而不能理,乃至罢免。及石赴镇,赐宴之仪并阙,人士伤之,耻君子之
道消也。石至镇,表让中书侍郎,乃加检校兵部尚书、兼平章事。
武宗即位,就加检校尚书右仆射。会昌三年十月,加检校司空、平章事、陇
西郡开国伯、食邑七百户、太原尹、北都留守、河东节度观察等使。时泽潞刘稹
阻兵,以石尝为太原副使,谙练北门军政,故代刘沔镇之。
初,沔以兵三千人戍横水。王师之讨泽潞也,王逢军于榆社,诉兵少,请益
之,诏石以太原之卒赴榆社。石乃割横水戍卒一千五百人,令别将杨弁率之,以
赴王逢。旧例发军,人给二缣。石以支计不足,量减一匹,军人聚怨。又将及岁
除,促令上路,众愈不悦。杨弁乘其衅谋乱,出言激动军人。
四年正月,军乱逐石,朝廷乃以晋绛观察使崔元式代还。五年,检校司徒、
东都留守、判东都尚书省事、畿汝都防御使。以太子少保分司卒。
石弟福,字能之。太和七年登进士第,累辟使府。石为宰相,自荐弟于延英,
言福才堪理人,授监察御史。累迁尚书郎,出为商、郑、汝、颍四州刺史。大中
时,检校工部尚书、滑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充义成军节度、郑滑颍观察使。入
为刑部侍郎,累迁刑部、户部尚书。乾符初,以检校右仆射、襄州刺史、兼御史
大夫充山南东道节度。
四年,草贼王仙芝徒党数万寇掠山南。福团练乡兵,屯集要路,贼不敢犯。
其秋,贼陷岳、鄂、饶、信等州。十二月,逼江陵,节度使杨知温求援于福;福
即自率州兵及沙阤五百骑赴援。时贼已陷江陵之郛,闻福兵至,乃退去。僖宗
嘉之,就加检校司空、同平章事。归朝,终于太子太傅。
史臣曰:彭阳奇章,起徒步而升台鼎。观其人文彪炳,润色邦典,射策命中,
横绝一时,诚俊贤也。而峨冠曳组,论道于皋、夔之伍,孰曰不然?如能蹈道匪
躬,中立无党,则其善尽矣。萧太师贞独嫉恶,不为利回,不以夷、惠儗之,
俾之经纶,则其道至矣。开成之始,帝道方沦,石于此时欲振颓绪,几婴戕贼,
可为咄嗟。多僻之时,止堪太息。
赞曰:乔松孤立,萝茑夤缘。柔附凌云,岂曰能贤?呜呼楚、孺,道丧曲全!
萧、李相才,致之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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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27 | 显示全部楼层

○郑覃(弟朗) 陈夷行 李绅 (吴汝纳) 李回 李珏 李固言

郑覃,故相珣瑜之子。以父荫补弘文校理,历拾遗、补阙、考功员外郎、刑
部郎中。元和十四年二月,迁谏议大夫。宪宗用内官五人为京西北和籴使,覃上
疏论罢。穆宗不恤政事,喜游宴;即位之始,吐蕃寇边,覃与同职崔玄亮等廷奏
曰:“陛下即位已来,宴乐过多,畋游无度。今蕃寇在境,缓急奏报,不知乘舆
所在。臣等忝备谏官,不胜忧惕,伏愿稍减游纵,留心政道。伏闻陛下晨夜昵狎
倡优;近习之徒,赏赐太厚。凡金银货币,皆出自生灵膏血,不可使无功之人,滥
沾赐与。纵内藏有余,亦乞用之有节,如边上警急,即支用无阙。免令有司重
敛百姓,实天下幸甚。”帝初不悦其言,顾宰相萧俛曰:“此辈何人?”俛
对曰:“谏官也。”帝意稍解,乃曰:“朕之过失,臣下尽规,忠也。”乃谓覃
曰:“阁中奏事,殊不从容。今后有事面陈,朕与卿延英相见。”时久无阁中奏
事,覃等抗论,人皆相贺。
镇冀节度使王承宗死,其弟承元听朝旨,移授郑滑节度。镇之三军留承元,
以难不能赴镇;承元乞重臣宣谕,乃以覃为宣谕使,起居舍人王璠副之。
初,镇卒辞语不逊,覃至宣诏,谕以大义,军人释然听命。长庆元年十一月,
转给事中。四年,迁御史中丞,十一月,权知工部侍郎。宝历元年,拜京兆尹。
文宗即位,改左散骑常侍。三年,以本官充翰林侍讲学士。四年四月,拜工部侍
郎。
覃长于经学,稽古守正,帝尤重之。覃从容奏曰:“经籍讹谬,博士相沿,
难为改正。请召宿儒奥学,校定六籍;准后汉故事,勒石于太学,永代作则,以
正其阙。”从之。
五年,李宗闵、牛僧孺辅政。宗闵以覃与李德裕相善,薄之。时德裕自浙西
入朝,复为闵、孺所排,出镇蜀川。宗闵恶覃禁中言事,奏为工部尚书,罢侍讲
学士。文宗好经义,心颇思之。六年二月,复召为侍讲学士。七年春,德裕作相。
五月,以覃为御史大夫。文宗尝于延英谓宰相曰:“殷侑通经学,为人颇似郑覃。”
宗闵曰:“覃、侑诚有经学,于议论不足听览。”李德裕对曰:“殷、郑之言,
他人不欲闻,唯陛下切欲闻之。”覃尝嫉人朋党,为宗闵所薄故也。八年,迁户
部尚书。其年,德裕罢相,宗闵复知政,与李训、郑注同排斥李德裕、李绅。二
人贬黜,覃亦左授秘书监。九年六月,杨虞卿、李宗闵得罪长流,复以覃为刑部
尚书。十月,迁尚书右仆射,兼判国子祭酒。训、注伏诛,召覃入禁中草制敕,
明日以本官同平章事,封荥阳郡公,食邑二千户。
覃虽精经义,不能为文。嫉进士浮华。开成初,奏礼部贡院宜罢进士科。初,
紫宸对,上语及选士,覃曰:“南北朝多用文华,所以不治。士以才堪即用,何
必文辞?”帝曰:“进士及第人已曾为州县官者,方镇奏署即可之,余即否。”
覃曰:“此科率多轻薄,不必尽用。”帝曰:“轻薄敦厚,色色有之,未必独在
进士。此科置已二百年,亦不可遽改。”覃曰:“亦不可过有崇树。”帝尝谓宰
臣曰:“百司弛慢,要重条举。”因指香炉曰:“此炉始亦华好,用之既久,乃
无光彩。若不加饰,何由复初?”覃对曰:“丕变风俗,当考实效。自三十年已
来,多不务实,取于颜情。如嵇、阮之流,不摄职事。”李石云:“此本因治平,
人人无事,安逸所致。今之人俗亦慕王夷甫,耻不能及之。”上曰:“卿等辅朕,
在振举法度而已。”
时太学勒石经,覃奏起居郎周墀、水部员外郎崔球、监察御史张次宗、礼部
员外郎温业等,校定《九经》文字,旋令上石。加门下侍郎、弘文馆大学士、监
修国史。上尝于延英论古今诗句工拙,覃曰:“孔子所删,三百篇是也。降此五
言七言,辞非雅正,不足帝王赏咏。夫《诗》之《雅》、《颂》,皆下刺上所为,
非上化下而作。王者采诗,以考风俗得失。仲尼删定,以为世规。近代陈后主、
隋炀帝皆能章句,不知王者大端,终有季年之失。章句小道,愿陛下不取也。”
覃以宰相兼判国子祭酒,奏太学置五经博士各一人,缘无职田,请依王府官例,
赐禄粟。从之。又进《石壁九经》一百六十卷。
其年,李固言复为宰相。固言与李宗闵、杨嗣复善,覃憎之。因起居郎阙,
固言奏曰:“周敬复、崔球、张次宗等三人,皆堪此任。”覃曰:“崔球游宗闵
之门,且赤墀下秉笔,为千古法,不可朋党。如裴中孺、李让夷,臣不敢有纤芥
异论。”乃止。三年,杨嗣复自西川入拜平章事,与覃尤相矛盾;加之以固言、
李珏,入对之际,是非蜂起。二月,覃进位太子太师。
文宗以旱放系囚,出宫人刘好奴等五百余人,送两街寺观,任归亲戚。紫宸
对,李珏曰:“陛下放宫女数多,德迈千古。汉制,八月选人,晋武平吴,亦多
采择。仲尼所谓‘未见好德如好色’。今陛下以为无益放之,微臣敢贺。”覃曰:
“晋武帝以采择之失,中原化为左衽;陛下以为殷鉴,放去攸宜。”其年十二月,
三上章求罢,诏落太子太师,余如故。仍三五日一入中书,商量政事。四年五月,
罢相,守左仆射。
武宗即位,李德裕用事,欲援为宰相。固以足疾不任朝谒。会昌二年,守司
徒致仕,卒。
子裔绰,以荫授渭南尉,直弘文馆。
覃少清苦贞退,不造次与人款狎。位至相国,所居未尝增饰,才庇风雨。家
无媵妾,人皆仰其素风。然嫉恶太过,多所不容,众惮而恶之。
覃弟朗、潜。
朗,字有融。长庆元年,登进士甲科,再迁右拾遗。开成中,为起居郎。初,
太和末风俗稍奢,文宗恭勤节俭,冀革其风。宰臣等言曰:“陛下节俭省用,风
俗已移,长裾大袂,渐以减损。若更令戚属绝其侈靡,不虑下不从教。”帝曰:
“此事亦难户晓,但去其泰甚,自以俭德化之。朕闻前时内库唯二锦袍,饰以金
鸟,一袍玄宗幸温汤御之,一即与贵妃。当时贵重如此,如今奢靡,岂复贵之?
料今富家往往皆有。左卫副使张元昌便用金唾壶,昨因李训,已诛之矣。”时朗
执笔螭头下,宰臣退,上谓朗曰:“适所议论,卿记录未?吾试观之。”朗对曰:
“臣执笔所记,便名为史。伏准故事,帝王不可取观。昔太宗欲览国史,谏议大
夫朱子奢云:‘史官所述,不隐善恶。或主非上智,饰非护失,见之则致怨,所
以义不可观。’又褚遂良曰:‘今之起居郎,古之左右史也;记人君言行,善恶
必书,庶几不为非法,不闻帝王躬自观史。’”帝曰:“适来所记,无可否臧,
见亦何爽?”乃宣谓宰臣曰:“郑朗引故事,不欲脱见起居注。夫人君之言,善
恶必书。朕恐平常闲话,不关理体,垂诸将来,窃以为耻。异日临朝,庶几稍改,
何妨一见,以诫丑言。”朗遂进之。朗转考功郎中。四年,迁谏议大夫。
会昌初,为给事中。出为华州刺史,入为御史中丞、户部侍郎,判本司事。
大中朝,出为定州刺史、义武军节度、易定观察、北平军等使。寻迁检校户部尚
书、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宋亳汴颍观察等使。入为工部尚书,判度支。迁御
史大夫,改礼部尚书。以本官同平章事,加中书侍郎、集贤殿大学士,修国史。
大中十年,以疾辞位。进加检校右仆射、守太子少师。十一年十月卒。诏曰:
故通议大夫、检校尚书右仆射、兼太子少师、上柱国、赐紫金鱼袋郑朗,植
操端方,禀气庄重;蔼若瑞玉,淡如澄川。智略合乎蓍龟,诚信服于僚友。自膺
宠寄,颇负全才,竭匪躬于谏垣,彰尽瘁于琐闼。载践方岳,亟登师坛。观风推
惠爱之心,训士得抚循之术。政溢闻听,念兹征还,位冠冬卿,职重邦计。经费
有节,财用不亏。繄彼休功,明我推择。爰嘉峭峻,俾总纪纲。公望益隆,典彝
具举;式谐注意,且沃深衷。俄参化源,以提政柄。三事仰清廉之节,百度见损
益之能。近煦和风,远浃膏雨。方俟坐镇雅俗,表率庶官,颐养或乖,腠理生疾,
屡陈章疏,乞遂退闲。既坚乃诚,式允其请。每图懿绩,唯冀有瘳。何竟至于弥
留,而遽闻于捐代。阅奏兴悼,临轩载怀。将辍视朝之仪,兼列上公之秩。慰兹
幽坏,期尔有知,可赠司空。
潜,字无闷,亦登进士第。
陈夷行,字周道,颍川人。祖忠,父邑。夷行,元和七年登进士第,累辟使
府。宝历末,由侍御史改虞部员外郎,皆分务东都。太和三年,入为起居郎、史
馆修撰,预修《宪宗实录》。四年献上,转司封员外郎。五年,迁吏部郎中。四
月,召充翰林学士。八年,兼充皇太子侍读,诏五日一度入长生院侍太子讲经。
上召对,面赐绯衣牙笏,迁谏议大夫、知制诰,余职如故。九年八月,改太常少
卿,知制诰、学士侍讲如故。
开成二年四月,以本官同平章事。三年,杨嗣复、李珏继入辅政。夷行介特,
素恶其所为,每上前议政,语侵嗣复,遂至往复。性不能堪,上表称足疾辞位;
不许,诏中使就第宣劳。七月,以王彦威为忠武节度使,史孝章为邠宁节度使,
皆嗣复拟议。因延英对,上问夷行曰:“昨除二镇,当否?”夷行对曰:“但出
自圣心即当。”杨嗣复曰:“若出自圣心当,即人情皆惬。如事或过当,臣下安
得无言?”帝曰:“诚如此,朕固无私也。”夷行曰:“自三数年来,奸臣窃权,
陛下不可倒持太阿,授人钅尊柄。”嗣复曰:“齐桓用管仲于雠虏,岂有太阿之
虑乎?”上不悦。
仙韶院乐官尉迟璋授王府率,右拾遗窦洵直当衙论曰:“伶人自有本色官,
不合授之清秩。”郑覃曰:“此小事,何足当衙论列!王府率是六品杂官,谓之
清秩,与洵直得否?此近名也。”嗣复曰:“尝闻洵直幽,今当衙论一乐官,幽
则有之,亦不足怪。”夷行曰:“谏官当衙,只合论宰相得失,不合论乐官。然
业已陈论,须与处置。今后乐人每七八年与转一官,不然,则加手力课三数人。”
帝曰:“别与一官。”乃授光州长史,赐洵直绢百疋。夷行寻转门下侍郎。
上紫宸议政,因曰:“天宝中政事,实不甚佳。当时姚、宋在否?”李珏曰:
“姚亡而宋罢。”珏因言:“人君明哲,终始尤难。玄宗尝云:‘自即位已来,
未尝杀一不辜。’而任林甫陷害破人家族,不亦惑乎?”夷行曰:“陛下不可移
权与人。”嗣复曰:“夷行之言容易,且太宗用房玄龄十六年、魏徵十五年,何
尝失道?臣以为用房、魏多时不为不理,用邪佞一日便足。”夷行之言,皆指嗣
复专权。
文宗用郭薳为坊州刺史,右拾遗,宋邧论列,以为不可。既而薳坐赃。帝
谓宰相曰:“宋邧论事可嘉,邧授官来几时?”嗣复曰:“去年。”因曰:
“谏官论事,陛下但记其姓名,稍加优奖。如不当,亦须令知。”夷行曰:“谏
官论事,是其本职。若论一事即加一官,则官何由得,不免有情。”帝曰:“情
固不免,理平之时,亦不可免。”上竟以夷行议论太过,恩礼渐薄。寻罢知政事,
守吏部尚书。
四年九月,检校礼部尚书,出为华州刺史。五年,武宗即位,李德裕秉政。
七月自华召入,复为中书侍郎、平章事。
会昌三年十一月,检校司空、平章事、河中尹、河中晋绛节度使。卒,赠司
徒。
弟玄锡、夷实,皆进士擢第。玄赐又制策登科。
李绅,字公垂,润州无锡人。本山东著姓。高祖敬玄,则天朝中书令,封赵
国文宪公,自有传。祖守一,成都郫县令。父晤,历金坛、乌程、晋陵三县令,
因家无锡。
绅六岁而孤,母卢氏教以经义。绅形状眇小而精悍,能为歌诗。乡赋之年,
讽诵多在人口。元和初,登进士第,释褐国子助教,非其好也。东归金陵,观察
使李锜爱其才,辟为从事。绅以锜所为专恣,不受其书币;锜怒,将杀绅,遁而
获免。锜诛,朝廷嘉之,召拜右拾遗。
岁余,穆宗召为翰林学士,与李德裕、元稹同在禁署,时称“三俊”,情意
相善。寻转右补阙。长庆元年三月,改司勋员外郎、知制诰。二年二月,超拜中
书舍人,内职如故。
俄而稹作相,寻为李逢吉教人告稹阴事;稹罢相,出为同州刺史。时德裕与
牛僧孺俱有相望,德裕恩顾稍深。逢吉欲用僧孺,惧绅与德裕沮于禁中。二年九
月,出德裕为浙西观察使,乃用僧孺为平章事,以绅为御史中丞,冀离内职,易
掎摭而逐之。乃以吏部侍郎韩愈为京兆尹,兼御史大夫,放台参。知绅刚褊,必
与韩愈忿争。制出,绅果移牒往来,论台府事体。而愈复性讦,言辞不逊,大喧
物议,由是两罢之。愈改兵部侍郎,绅为江西观察使。天子待绅素厚,不悟逢吉
之嫁祸,为其心希外任,乃令中使就第宣劳,赐之玉带。绅对中使泣诉其事,言
为逢吉所排,恋阙之情无已。及中谢日,面自陈诉,帝方省悟,乃改授户部侍郎。
中尉王守澄用事,逢吉令门生故吏结托守澄为援以倾绅,昼夜计画。会绅族
子虞,文学知名,隐居华阳,自言不乐仕进,时来京师省绅。虞与从伯耆、进士
程昔范,皆依绅。及耆拜左拾遗,虞在华阳寓书与耆求荐,书误达于绅。绅以其
进退二三,以书诮之。虞大怨望。及来京师,尽以绅尝所密话言逢吉奸邪附会之
语告逢吉。逢吉大怒,问计于门人张又新、李续之,咸曰:“搢绅皆自惜毛羽,
孰肯为相公搏击!须得非常奇士出死力者。有前邓州司仓刘栖楚者,尝为吏。镇
州王承宗以事绳之。栖楚以首触地固争,而承宗竟不能夺,其果锐如此。若相公
取之为谏官,令伺绅之失,一旦于上前暴扬其过,恩宠必替。事苟不行,过在栖
楚,亦不足惜也。”逢吉乃用李虞、程昔范、刘栖楚,皆擢为拾遗,以伺绅隙。
俄而穆宗晏驾。敬宗初即位,逢吉快绅失势,虑嗣君复用之。张又新等谋逐
绅。会荆州刺史苏遇入朝,遇能决阴事,众问计于遇。遇曰:“上听政后,当开
延英,必有次对,官欲拔本塞源,先以次对为虑,余不足恃。”群党深然之。逢
吉乃以遇为左常侍。王守澄每从容谓敬宗曰:“陛下登九五,逢吉之助也。先朝
初定储贰,唯臣备知。时翰林学士杜元颖、李绅劝立深王,而逢吉固请立陛下,
而李续之、李虞继献章疏。”帝虽冲年,亦疑其事。会逢吉进拟,进李绅在内署
时,尝不利于陛下,请行贬逐。帝初即位,方倚大臣,不能自执,乃贬绅端州司
马。贬制既行,百僚中书贺宰相,唯右拾遗吴思不贺。逢吉怒,改为殿中侍御史,
充入吐蕃告哀使。
绅之贬也,正人腹诽,无敢有言。唯翰林学士韦处厚上疏,极言逢吉奸邪,
诬摭绅罪,语在《处厚传》。天子亦稍开悟。会禁中检寻旧书,得穆宗时封书一
箧。发之,得裴度、杜元颖与绅三人所献疏,请立敬宗为太子。帝感悟兴叹,悉
命焚逢吉党所上谤书,由是谗言稍息,绅党得保全。
及宝历改元大赦,逢吉定赦书节文,不欲绅量移,但云左降官已经量移者与
量移,不言左降官与量移。韦处厚复上疏论之,语在《处厚传》。帝特追赦书,
添节文云“左降官与量移”,绅方移为江州长史。再迁太子宾客,分司东都。
太和七年,李德裕作相。七月,检校左常侍、越州刺史、浙东观察使。九年,
李训用事,李宗闵复相,与李训、郑注连衡排摈德裕罢相,绅与德裕俱以太子宾
客分司。
开成元年,郑覃辅政,起德裕为浙西观察使,绅为河南尹。六月,检校户部
尚书、汴州刺史、宣武节度、宋亳汴颍观察等使。二年,夏秋旱,大蝗,独不入
汴、宋之境,诏书褒美。又于州置利润楼店。四年,就加检校兵部尚书。
武宗即位,加检校尚书右仆射、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知淮南节度大使事。会
昌元年,入为兵部侍郎、同平章事,改中书侍郎,累迁守右仆射、门下侍郎、监
修国史、上柱国、赵国公,食邑二千户。四年,暴中风恙,足缓不任朝谒,拜章
求罢。十一月,守仆射、平章事,出为淮南节度使。六年,卒。
绅始以文艺节操进用,受顾禁中。后为朋党所挤,滨于祸患。赖正人匡救,
得以功名始终。殁后,宣宗即位,李德裕失势罢相,归洛阳;而宗闵、嗣复之党
崔铉、白敏中、令狐綯欲置德裕深罪。大中初,教人发绅镇扬州时旧事,以倾德
裕。
初,会昌五年,扬州江都县尉吴湘坐赃下狱,准法当死,具事上闻。谏官疑
其冤,论之。遣御史崔元藻覆推,与扬州所奏多同,湘竟伏法。及德裕罢相,群
怨方构,湘兄进士汝纳,诣阙诉冤,言绅在淮南恃德裕之势,枉杀臣弟。德裕既
贬,绅亦追削三任官告。
吴汝纳者,澧州人,故韶州刺史武陵兄之子。武陵进士登第,有史学,与刘
轲并以史才直史馆。武陵撰《十三代史驳议》二十卷。自尚书员外郎出为忠州刺
史,改韶州。坐赃贬潘州司户卒。
汝纳亦进士擢第,以季父赃罪,久之不调。会昌中,为河南府永宁县尉。初,
武陵坐赃时,李德裕作相,贬之。故汝纳以不调挟怨,而附宗闵、嗣复之党,同
作谤言。会汝纳弟湘为江都尉,为部人所讼赃罪,兼娶百姓颜悦女为妻,有逾格
律。李绅令观察判官魏鉶鞫之,赃状明白,伏法。湘妻颜,颜继母焦,皆笞而释
之。仍令江都令张弘思以船监送湘妻颜及儿女送澧州。
及扬州上具狱,物议以德裕素憎吴氏,疑李绅织成其罪。谏官论之,乃差御
史崔元藻为制使,覆吴湘狱,据款伏妄破程粮钱,计赃准法。其恃官娶百姓颜
悦女为妻,则称悦是前青州衙推。悦先娶王氏,是衣冠女,非继室焦所生,与扬
州案小有不同。德裕以元藻无定夺,奏贬崖州司户。及汝纳进状,追元藻覆问。
元藻既恨德裕,阴为崔铉、白敏中、令狐綯所利诱,即言湘虽坐赃,罪不至死。
又云,颜悦实非百姓,此狱是郑亚首唱,元寿协李恪锻成,李回便奏。遂下三司
详鞫。故德裕再贬,李回、郑亚等皆窜逐。吴汝纳、崔元藻为崔、白、令狐所奖,
数年并至显官。
李回,字昭度,宗室郇王祎之后。父如仙。回本名躔,以避武宗庙讳。长庆
初,进士擢第,又登贤良方正制科。释褐滑台从事,扬州掌书记,得监察御史。
入为京兆府户曹,转司录参军。合朝为正补阙、起居郎,尤为宰相李德裕所知。
回强干有吏才,遇事通敏,官曹无不理。授职方员外郎,判户部案,历吏部员外
郎,判南曹。以刑部员外郎知台杂,赐绯。开成初,以库部郎中知制诰,拜中书
舍人,赐金紫服。武宗即位,拜工部侍郎,转户部侍郎,判本司事。三年,兼御
史中丞。
会昌三年,刘稹据潞州,邀求旄钺,朝议不允,加兵问罪。武宗惧稹阴附河
朔三镇,以沮王师,乃命回奉使河朔。魏博何弘敬、镇冀王元逵皆具櫜鞬郊迎。
回喻以朝旨,言泽潞密迩王畿,不同河北,自艰难已来,唯魏、镇两藩,列圣皆
许袭,而稹无功,欲效河朔故事,理即太悖。圣上但以山东三郡,境连魏、镇,
用军便近,王师不欲轻出山东,请魏、镇两藩只收山东三郡。弘敬、元逵俯偻从
命。幽州张仲武与太原刘沔攻回鹘。时两人不协,朝廷方用兵,不欲藩帅不和。
回至幽州,喻以和协之旨,仲武欣然释憾。乃移刘沔镇滑台,命仲武领太原军攻
潞。贼平,以本官同平章事,累加中书侍郎,转门下,历户、吏二尚书。
武宗崩,回充山陵使,祔庙竟,出为成都尹、剑南西川节度。大中元年冬,
坐与李德裕亲善,改潭州刺史、湖南观察使,再贬抚州刺史。白敏中、令狐綯罢
相,入朝为兵部尚书,复出为成都尹、剑南西川节度使。卒,赠司徒,谥曰文懿。
李珏,字待价,赵郡人。父仲朝。珏进士擢弟,又登书判拔萃科,累官至右
拾遗。穆宗荒于酒色,才终易月之制,即与勋臣饮宴。珏与同列上疏论之曰:
臣闻人臣之节,本于忠尽,苟有所见,即宜上陈。况为陛下谏官,食陛下厚
禄,岂敢腹诽巷议,辜负恩荣?臣等闻诸道路,不知信否,皆云有诏追李光颜、
李酝,欲于重阳节日,合宴群臣。倘诚有之,乃陛下念群臣,敷惠泽之慈旨也。
然元朔未改,园陵尚新。虽陛下执易月之期,俯从人欲;而礼经著三年之制,犹
服心丧。今遵同轨之会,适去于中邦;告远夷之使,未复其来命。遏密弛禁,盖
为齐人,合宴内廷,事将未可。夫明王之举动,为天下法;王言既降,其出如纶。
苟玷皇猷,徒章直谏,臣等是以昧死上闻。且光颜、李愬,久立忠劳,今方盛秋,
务拓边境。如或召见,诏以谋猷,褒其宿勋,付以疆事,则与歌钟合宴,酒食邀
欢,不得同年而语也。陛下自缵嗣以来,发号施令,无非孝理因心,形于诏敕,
固以感动于人伦。更在敬慎威仪,保持圣德而已。
上虽不用其言,慰劳遣之。
长庆元年,盐铁使王播增茶税,初税一百,增之五十,珏上疏论之曰:
榷率救弊,起自干戈,天下无事,即宜蠲省。况税茶之事,尤出近年,在贞
元元年中,不得不尔。今四海镜清,八方砥平,厚敛于人,殊伤国体。其不可一
也。
茶为食物,无异米盐,于人所资,远近同俗。既袪竭乏,难舍斯须,田闾之
间,嗜好尤切。今增税既重,时估必增,流弊于民,先及贫弱。其不可二也。
且山泽之饶,出无定数,量斤论税,所冀售多。价高则市者稀,价贱则市者
广,岁终上计,其利几何?未见阜财,徒闻敛怨。其不可三也。
臣不敢远征故事,直以目前所见陈之。伏望暂留聪明,稍垂念虑,特追成命,
更赐商量。陛下即位之初,已惩聚敛,外官押贯,旋有诏停,洋洋德音,千古不
朽。今若榷茶加税,颇失人情。臣忝谏司,不敢缄默。
时禁中造百尺楼,国计不充。王播希恩增税,奉帝嗜欲,疏奏不省。迁吏部
员外郎,转司勋员外郎、知制诰。
太和五年,李宗闵、牛僧孺在相,与珏亲厚,改度支郎中、知制诰,遂入翰
林充学士。七年三月,正拜中书舍人。九年五月,转户部侍郎充职。七月,宗闵
得罪,珏坐累,出为江州刺史。开成元年四月,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都,迁河南尹。
二年五月,李固言入相,召珏复为户部侍郎,判本司事。三年,杨嗣复辅政,荐
珏以本官同平章事。珏与固言、嗣复相善,自固言得位,相继援引;居大政,以
倾郑覃、陈夷行、李德裕三人。凡有奏议,必以朋党为谋,屡为覃所廷折之。珏
自朝议郎进阶正议大夫,其年十二月,上疏求罢,不许。
四年三月,文宗谓宰臣曰:“朕在位十四年,属天下无事,虽未至理,亦少
有如今日之无事也。”珏对曰:“邦国安危,亦知人之身。当四体和平之时,长
宜调适,以顺寒暄之节。如恃安自忽,则疾患旋生。朝廷当无事之时,思省阙失
而补之,则祸难不作矣。”
文宗以杜悰领度支称职,欲加户部尚书,因紫宸言之。陈夷行曰:“一切恩
权,合归君上。陛下自看可否?”珏对曰:“太宗用宰臣,天下事皆先平章,谓
之平章事。代天理物,上下无疑,所以致太平者也。若拜一官,命一职,事事皆
决于君上,即焉用彼相?昔隋文帝一切自劳心力,臣下发论则疑,凡臣下用之则
宰相,不用是常僚,岂可自保?陛下常语臣云:‘窦易直劝我,宰相进拟,但五
人留三人、两人,勾一人。渠即合劝我择宰相,不合劝我疑宰相。’”帝曰:
“易直此言甚鄙。”又曰:“韦处厚作相,三日荐六度师,亦大可怪。”珏曰:
“处厚淫于奉佛,不悟其是非也。”
其年五月,上谓宰臣曰:“贞元政事,初年至好。”珏曰:“德宗中年好货,
方镇进奉,即加恩泽。租赋出自百姓,更令贪吏剥削,聚货以希恩,理道故不可
也。”上曰:“人君聚敛,犹自不可。但轻赋节用可也。”珏又曰:“贞观中,
房、杜、王、魏启告文皇,意只在此,请不易初心。自古好事,克终实难。”上
曰:“朕心终不改也。”寻封赞皇男,食邑三百户。
武宗即位之年九月,与杨嗣复俱罢相,出为桂州刺史、桂管观察使。三年,
长流驩州。大中二年,崔铉、白敏中逐李德裕,征入朝为户部尚书。出为河阳节
度使。入为吏部尚书,累迁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尚书右仆射、扬州大都督府长史、
淮南节度使、上柱国、赞皇郡开国公、食邑一千五百户。大中七年卒,赠司空。
李固言,赵郡人。祖并,父现。固言,元和七年登进士甲科。太和初,累官
至贺部郎中、知台杂。四年,李宗闵作相,用为给事中。五年,宋申锡为王守澄
诬陷,固言与同列伏阁论之。将作监王堪修奉太庙弛慢,罚俸,仍改官为太子宾
客。制出,固言封还曰:“东宫调护之地,不可令弛慢被罚之人处之。”改为均
王傅。六年,迁工部侍郎。七年四月,转尚书左丞,奉诏定左右仆射上事仪注。
八年,李德裕辅政,出为华州刺史。
其年十月,宗闵复入,召拜吏部侍郎。九年五月,迁御史大夫。六月,宗闵
得罪,固言代为门下侍郎、平章事,寻加崇文馆大学士。时李训、郑注用事,自
欲窃辅相之权。宗闵既逐,外示公体,爰立固言,其实恶与宗闵朋党。九月,以
兵部尚书出为兴元节度使。李训自代固言为平章事。训、注诛,文宗思其谠正,
开成元年四月,复召为平章事,判户部事。
二年,君臣上徽号,上紫宸言曰:“中外上章,请加徽号。朕思理道犹郁,
实愧岳牧之请。如闻州郡甚有无政处?”固言曰:“人言邓州王堪衰老,隋州郑
襄无政。”帝曰:“堪是贞元时御史,只有此一人。”郑覃曰:“臣以王堪旧人,
举为刺史。郑襄比来守官,亦无败事。若言外郡不理,何止二人?”帝曰:“济
济多士,文王以宁。德宗时,班行多闲员,岂时乏才耶?”李石对曰:“十室之
邑,必有忠信。安有大国无人?盖贞元中仕进路塞,所以有才之人或托迹他所,
此乃不叙进人才之过也。”固言曰:“求才之道,有人保任,便宜奖用。随其称
职与否升黜之。”上曰:“宰相荐人,莫计亲疏。窦易直作相,未尝论用亲情。
若己非相才,自宜引退。若是公举,亲亦何嫌?人鲜全才,但用其所长尔。”
寻进阶金紫,判户部事。其年十月,以门下侍郎平章事出为成都尹、剑南西
川节度使,代杨嗣复。上表让门下侍郎,乃检校左仆射。会昌初入朝,历兵、户
二部尚书。宣宗即位,累授检校司徒、东都留守、东畿汝都防御使。大中末,以
太常卿孙简代之,拜太子太傅,分司东都,卒。
史臣曰:陈、郑诸公,章疏议论,绰有端士之风。天子待以贤能,付之以鼎
职。延英献纳,罕闻康济之谟;文陛敷扬,莫副具瞻之望。加以互生倾夺,竞起
爱憎。惟回奉使命而喻藩臣,救危邦而除宿憾。况昭献文章可以为世范,德行可
以为人师,有启、诵之上才,非桓、灵之失道,讵可不思己过,只务面欺。辅弼
之宜,安可垂训?若俾韩非之言进矣,子辈安可逃乎?土运之衰,斯为魍魉,悲
夫!
赞曰:爱而知恶,憎不忘善。平心救非,可居鼎铉。吠声济恶,结党专朝。
谋身坏国。何名燮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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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27 | 显示全部楼层

○李德裕

李德裕,字文饶,赵郡人。祖栖筠,御史大夫。父吉甫,赵国忠公,元和初
宰相。祖、父自有传。德裕幼有壮志,苦心力学,尤精《西汉书》、《左氏春秋》。
耻与诸生同乡赋,不喜科试。年才及冠,志业大成。贞元中,以父谴逐蛮方,随
侍左右,不求仕进。元和初,以父再秉国钧,避嫌不仕台省,累辟诸府从事。十
一年,张弘靖罢相,镇太原,辟为掌书记。由大理评事得殿中侍御史。十四年府
罢,从弘靖入朝,真拜监察御史。明年正月,穆宗即位,召入翰林,充学士。帝
在东宫,素闻吉甫之名,既见德裕,尤重之。禁中书诏大手笔,多诏德裕草之。
是月,召对思政殿,赐金紫之服。逾月,改屯田员外郎。
穆宗不持政道,多所恩贷,戚里诸亲,邪谋请谒;传导中人之旨,与权臣往
来,德裕嫉之。长庆元年正月,上疏论之曰:“伏见国朝故事,驸马缘是亲密,
不合与朝廷要官往来。玄宗开元中,禁止尤切。访闻近日驸马辄至宰相及要官私
第,此辈无他才伎可以延接,唯是泄漏禁密;交通中外,群情所知,以为甚弊。
其朝官素是杂流,则不妨来往。若职在清列,岂可知闻?伏乞宣示宰臣,其驸马
诸亲,今后公事即于中书见宰相,请不令诣私第。”上然之。寻转考功郎中、知
制诰。二年二月,转中书舍人,学士如故。
初,吉甫在相位时,牛僧孺、李宗闵应制举直言极谏科。二人对诏,深诋时
政之失,吉甫泣诉于上前。由是,考策官皆贬,事在《李宗闵传》。元和初,用
兵伐叛,始于杜黄裳诛蜀。吉甫经画,欲定两河,方欲出师而卒。继之元衡、裴
度。而韦贯之、李逢吉沮议,深以用兵为非。而韦、李相次罢相,故逢吉常怒吉
甫、裴度。而德裕于元和时,久之不调,而逢吉、僧孺、宗闵以私怨恒排摈之。
时德裕与李绅、元稹俱在翰林,以学识才名相类,情颇款密。而逢吉之党深
恶之。其月,罢学士,出为御史中丞。其元稹自禁中出,拜工部侍郎、平章事。
三月,辈度自太原复辅政。是月,李逢吉亦自襄阳入朝,乃密赂纤人,构成于方
狱。六月,元稹、裴度俱罢相。稹出为同州刺史。逢吉代裴度为门下侍郎、平章
事。既得权位,锐意报怨。时德裕与牛僧孺俱有相望,逢吉欲引僧孺,惧绅与德
裕禁中沮之;九月,出德裕为浙西观察使,寻引僧孺同平章事。由是交怨愈深。
润州承王国清兵乱之后,前使窦易直倾府藏赏给,军旋浸骄,财用殚竭。德
裕俭于自奉,留州所得,尽以赡军,虽施与不丰,将卒无怨。二年之后,赋舆复
集。
德裕壮年得位,锐于布政,凡旧俗之害民者,悉革其弊。江、岭之间信巫祝,
惑鬼怪,有父母兄弟厉疾者,举室弃之而去。德裕欲变其风,择乡人之有识者,
谕之以言,绳之以法,数年之间,弊风顿革。属郡祠庙,按方志,前代名臣贤后
则祠之。四郡之内,除淫祠一千一十所。又罢私邑山房一千四百六十,以清寇盗。
人乐其政,优诏嘉之。
昭愍皇帝童年缵历,颇事奢靡。即位之年七月,诏浙西造银盝子妆具二十事
进内。德裕奏曰:
臣百生多幸,获遇昌期。受寄名藩,常忧旷职,孜孜夙夜,上报国恩。数年
已来,灾旱相继,罄竭微虑,粗免流亡,物力之间,尚未完复。臣伏准今年三月
三日赦文,常贡之外,不令进献。此则陛下至圣至明,细微洞照,一恐聚敛之吏
缘以成奸,一恐凋瘵之人不胜其弊。上弘俭约之德,下敷恻悯之心。万国群氓,
鼓舞未息。昨奉五月二十三日诏书,令访茅山真隐,将欲师处谦守约之道,发务
实去华之美。虽无人上塞丹诏,实率土已偃玄风,岂止微臣,独怀抃贺。
况进献之事,臣子常心,虽有敕文不许,亦合竭力上贡。唯臣当道,素号富
饶,近年已来,比旧即异。贞元中,李锜任观察使日,职兼盐铁。百姓除随贯出
榷酒钱外,更置官酤,一两重纳榷,获利至厚。又访闻当时进奉,亦兼用盐铁羡
余,贡献繁多,自后莫及。至薛苹任观察使时,又奏置榷酒。上供之外,颇有余
财,军用之间,实为优足。自元和十四年七月三日敕,却停榷酤。又准元和十五
年五月七日赦文,诸州羡余,不令送使,唯有留使钱五十万贯。每年支用,犹欠
十三万贯不足,常须是事节俭,百计补填,经费之中,未免悬欠。至于绫纱等物,
犹是本州所出,易于方圆。金银不出当州,皆须外处回市。
去二月中奉宣令进盝子,计用银九千四百余两。其时贮备,都无二三百两,
乃诸头收市,方获制造上供。昨又奉宣旨,今进妆具二十件,计用银一万三千两,
金一百三十两。寻令并合四节进奉金银,造成两具进纳讫。今差人于淮南收买,
旋到旋造,星夜不辍;虽力营求,深忧不迨。臣若因循不奏,则负陛下任使之恩;
若分外诛求,又累陛下慈俭之德。伏乞陛下览前件榷酤及诸州羡余之目,则知臣
军用褊短,本末有由。伏料陛下见臣奏论,必赐详悉,知臣竭爱君守事之节,尽
纳忠罄直之心。伏乞圣慈,宣令宰臣商议,何以遣臣上不违宣索,下不阙军储,
不困疲人,不敛物怨,前后诏敕,并可遵承。辄冒宸严,不胜战汗之至。
时准赦不许进献。逾月之后,征贡之使,道路相继。故德裕因诉而讽之。事
奏,不报。
又诏进可幅盘条缭绫一千匹,德裕又论曰:
臣昨缘宣索,已具军资岁计及近年物力闻奏,伏料圣慈,必垂省览。又奉诏
旨,令织定罗纱袍段及可幅盘条缭绫一千匹。伏读诏书,倍增惶灼。
臣伏见太宗朝,台使至凉州,见名鹰讽李大亮献之。大亮密表陈诚。太宗赐
诏云:“使遣献之,遂不曲顺。”再三嘉叹,载在史书。又玄宗命中使于江南采
??诸鸟,汴州刺史倪若水陈论,玄宗亦赐诏嘉纳,其鸟即时皆放。又令皇甫询
于益州织半臂背子、琵琶扞拨、镂牙合子等,苏颋不奉诏书,辄自停织。太宗、
玄宗皆不加罪,欣纳所陈。臣窃以??、镂牙,至为微细,若水等尚以劳人损德,
沥款效忠。当圣祖之朝,有臣如此,岂明王之代,独无其人?盖有位者蔽而不言,
必非陛下拒而不纳。
又伏睹四月二十三日德音云:“方、召侯伯有位之士,无或弃吾谓不可教。
其有违道伤理,徇欲怀安,面刺廷攻,无有隐讳。”则是陛下纳诲从善,道光祖
宗,不尽忠规,过在臣下。况玄鹅天马,椈豹盘绦,文彩珍奇,只合圣躬自服。
今所织千匹,费用至多,在臣愚诚,亦所未谕。昔汉文帝衣弋绨之衣,元帝罢轻
纤之服,仁德慈俭,至今称之。伏乞陛下,近览太宗、玄宗之容纳,远思汉文、
孝元之恭己;以臣前表宣示群臣,酌臣当道物力所宜,更赐节减。则海隅苍生,
无不受赐。臣不胜恳切兢惶之至。
优诏报之。其缭绫罢进。
元和已来,累敕天下州府,不得私度僧尼。徐州节度使王智兴聚货无厌,以
敬宗诞月,请于泗州置僧坛,度人资福,以邀厚利。江、淮之民,皆群党渡淮。
德裕奏论曰:
“王智兴于所属泗州置僧尼戒坛,自去冬于江、淮已南,所在悬榜招置。江、
淮自元和二年后,不敢私度。自闻泗州有坛,户有三丁,必令一丁落发,意在规
避王徭,影庇资产。自正月已来,落发者无算。臣今于蒜山渡点其过者,一日一
百余人,勘问唯十四人是旧日沙弥,余是苏、常百姓,亦无本州文凭,寻已勒还
本贯。访闻泗州置坛次第,凡僧徒到者,人纳二缗,给牒即回,别无法事。若不
特行禁止,比到诞节,计江、淮已南,失却六十万丁壮。此事非细,系于朝廷法
度。”状奏,即日诏徐州罢之。
敬宗荒僻日甚,游幸无恒;疏远贤能,昵比群小。坐朝月不二三度,大臣罕
得进言。海内忧危,虑移宗社。德裕身居廉镇,倾心王室,遣使献《丹扆箴》六
首,曰:“臣闻‘心乎爱矣,遐不谓矣’,此古之贤人所以笃于事君者也。夫迹
疏而言亲者危,地远而意忠者忤。然臣窃念拔自先圣,偏荷宠光,若不爱君以忠,
则是上负灵鉴。臣顷事先朝,属多阴沴,尝献《大明赋》以讽,颇蒙先朝嘉纳。
臣今日尽节明主,亦由是心。昔张敞之守远郡,梅福之在遐徼,尚竭诚尽忠,不
避尤悔。况臣尝学旧史,颇知箴讽,虽在疏远,犹思献替。谨献《丹扆箴》六首,
仰尘睿鉴,伏积兢惶。”
其《宵衣箴》曰:“先王听政,昧爽以俟。鸡鸣既盈,日出而视。伯禹大圣,
寸阴为贵。光武至仁,反支不忌。无俾姜后,独去簪珥。彤管记言,克念前志。”
其《正服箴》曰:“圣人作服,法象可观。虽在宴游,尚不怀安。汲黯庄色,
能正不冠。杨阜毅然,亦讥缥纨。四时所御,各有其官。非此勿服,惟辟所难。”
其《罢献箴》曰:“汉文罢献,诏还騄耳。銮辂徐驱,焉用千里?厥后令王,
亦能恭己。翟裘既焚,筒布则毁。道德为丽,慈仁为美。不过天道,斯为至理。”
其《纳诲箴》曰:“惟后纳诲,以求厥中。从善如流,乃能成功。汉骜流湎,
举白浮钟。魏睿侈汰,凌霄作宫。忠虽不忤,善亦不从。以规为瑱,是谓塞聪。”
其《辩邪箴》曰:“居上处深,在察微萌。虽有谗慝,不能蔽明。汉之有昭,
德过周成。上书知伪,照奸得情。燕、盖既折,王猷洽平。百代之后,乃流淑声。”
其《防微箴》曰:“天子之孝,敬遵王度。安必思危,乃无遗虑。乱臣猖蹶,
非可遽数。玄黄莫辨,触瑟始仆。柏谷微行,豺豕塞路。睹貌献飧,斯可诫惧。”
帝手诏答曰:“卿文雅大臣,方隅重寄。表率诸部,肃清全吴。化洽行春,
风澄坐啸,眷言善政,想叹在怀。卿之宗门,累著声绩,冠内廷者两代,袭侯伯
者六朝。果能激爱君之诚,喻诗人之旨。在远而不忘忠告,讽上而常深虑微。博
我以端躬,约予以循礼。三复规谏,累夕称嗟。置之座隅,用比韦弘之益;铭诸
心腑,何啻药石之功?卿既以投诚,朕每怀开谏,苟有过举,无忘密陈。山川既
遐,睠属何已,必当克己,以副乃诚。”
德裕意在切谏,不欲斥言,托箴以尽意。《宵衣》,讽坐朝稀晚也;《正服》,
讽服御乖异也;《罢献》,讽征求玩好也;《纳诲》,讽侮弃谠言也;《辨邪》,
讽信任群小也;《防微》,讽轻出游幸也。帝虽不能尽用其言,命学士韦处厚殷
勤答诏,颇嘉纳其心焉。德裕久留江介,心恋阙廷,因事寄情,望回圣奖。而逢
吉当轴,枳棘其涂,竟不得内徙。
宝历二年,亳州言出圣水,饮之者愈疾。德裕奏曰:“臣访闻此水,本因妖
僧诳惑,狡计丐钱。数月已来,江南之人,奔走塞路。每三二十家,都顾一人取
水。拟取之时,疾者断食荤血,既饮之后,又二七日蔬飧,危疾之人,俟之愈病。
其水斗价三贯,而取者益之他水,沿路转以市人,老疾饮之,多至危笃。昨点两
浙、福建百姓渡江者,日三五十人。臣于蒜山渡已加捉搦。若不绝其根本,终无
益黎氓。昔吴时有圣水,宋、齐有圣火,事皆妖妄,古人所非。乞下本道观察使
令狐楚,速令填塞,以绝妖源。”从之。
敬宗为两街道士赵归真说以神仙之术,宜访求异人以师其道。僧惟贞、齐贤、
正简说以祠祷修福,以致长年。四人皆出入禁中,日进邪说。山人杜景先进状,
请于江南求访异人。至浙西,言有隐士周息元,寿数百岁。帝即令高品、薛季棱
往润州迎之。仍诏德裕给公乘遣之。德裕因中使还,献疏曰:
臣闻道之高者,莫如广成、玄元,人之圣者,莫若轩黄、孔子。昔轩黄问广
成子:理身之要,何以长久?对曰:“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神必自
清。无劳子形,无摇子精,乃可长生。慎守其一,以处其和。故我修身千二百岁
矣,吾形未尝衰。”又云:“得吾道者,上为皇而下为王。”玄元语孔子曰:
“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是皆无益于子之身。吾所告子者是已。”故
轩黄发谓天之叹,孔子兴犹龙之感。前圣于道,不其至乎?
伏惟文武大圣广孝皇帝陛下,用玄祖之训,修轩黄之术;凝神闲馆,物色异
人;将以觌冰雪之姿,屈顺风之请。恭惟圣感,必降真仙。若使广成、玄元混迹
而至,语陛下之道,授陛下之言,以臣度思,无出于此。臣所虑赴召者,必迂怪
之士,苟合之徒,使物淖冰,以为小术,炫耀邪僻,蔽欺聪明。如文成、五利,
一无可验。臣所以三年之内,四奉诏书,未敢以一人塞诏,实有所惧。
臣又闻前代帝王,虽好方士,未有服其药者。故《汉书》称黄金可成,以为
饮食器则益寿。又高宗朝刘道合、玄宗朝孙甑生,皆成黄金,二祖竟不敢服。岂
不以宗庙社稷之重,不可轻易!此事炳然载于国史。以臣微见,倘陛下睿虑精求,
必致真隐,唯问保和之术,不求饵药之功,纵使必成黄金,止可充于玩好。则九
庙灵鉴,必当慰悦;寰海兆庶,谁不欢心?臣思竭愚衷,以裨玄化,无任兢忧之
至。
息元至京,帝馆之于山亭,问以道术。自言识张果、叶静能,诏写真待诏李
士昉问其形状,图之以进。息元山野常人,本无道学,言事诞妄,不近人情。及
昭愍遇盗而殂,文宗放还江左。德裕深识守正,皆此类也。
文宗即位,就加检校礼部尚书。太和三年八月,召为兵部侍郎,裴度荐以为
相。而吏部侍郎李宗闵有中人之助,是月拜平章事,惧德裕大用。九月,检校礼
部尚书,出为郑滑节度使。德裕为逢吉所摈,在浙西八年。虽远阙庭,每上章言
事。文宗素知忠荩,采朝论征之。到未旬时,又为宗闵所逐,中怀于悒,无以自
申。赖郑覃侍讲禁中,时称其善;虽朋党流言,帝乃心未已。宗闵寻引牛僧孺同
知政事,二憾相结,凡德裕之善者,皆斥之于外。四年十月,以德裕检校兵部尚
书、成都尹、剑南西川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管内观察处置、西山八国云南招
抚等使。裴度于宗闵有恩。度征淮西时,请宗闵为彰义观察判官,自后名位日进。
至是恨度援德裕,罢度相位,出为兴元节度使,牛、李权赫于天下。
西川承蛮寇剽虏之后,郭钊抚理无术,人不聊生。德裕乃复葺关防,缮完兵
守。又遣人入南诏,求其所俘工匠,得僧道工巧四千余人,复归成都。五年九月,
吐蕃维州守将悉怛谋请以城降。其州南界江阳,岷山连岭而西,不知其极;北望
陇山,积雪如玉;东望成都,若在井底。一面孤峰,三面临江,是西蜀控吐蕃之
要地。至德后,河、陇陷蕃,唯此州尚存。吐蕃利险要,将妇人嫁于此州阍者。
二十年后,妇人生二子成长。及蕃兵攻城,二子内应,其州遂陷。吐蕃得之,号
曰“无忧城”。贞元中,韦皋镇蜀,经略西山八国,万计取之不获,至是悉怛谋
遣人送款。德裕疑其诈,遣人送锦袍金带与之,托云候取进止,悉怛谋乃尽率郡
人归成都。德裕乃发兵镇守,因陈出攻之利害。时牛僧孺沮议,言新与吐蕃结盟,
不宜败约,语在《僧孺传》。乃诏德裕却送悉怛谋一部之人还维州,赞普得之,
皆加虐刑。德裕六年复修邛峡关,移巂州于台登城以扞蛮。
德裕所历征镇,以政绩闻。其在蜀也,西拒吐蕃,南平蛮、蜒。数年之内,
夜犬不惊;疮痏之民,粗以完复。会监军王践言入朝知枢密,尝于上前言悉怛谋
缚送以快戎心,绝归降之义,上颇尤僧孺。其年冬,召德裕为兵部尚书。僧孺罢
相,出为淮南节度使。七年二月,德裕以本官平章事,进封赞皇伯,食邑七百户。
六月,宗闵亦罢,德裕代为中书侍郎、集贤大学士。
其年十二月,文宗暴风恙,不能言者月余。八年正月十六日,始力疾御紫宸
见百僚。宰臣退问安否,上叹医无名工者久之。由是王守澄进郑注。初,注构宋
申锡事,帝深恶之,欲令京兆尹杖杀之。至是以药稍效,始善遇之。守澄复进李
训,善《易》。其年秋,上欲授训谏官。德裕奏曰:“李训小人,不可在陛下左
右。顷年恶积,天下皆知;无故用之,必骇视听。”上曰:“人谁无过,俟其悛
改。朕以逢吉所托,不忍负言。”德裕曰:“圣人有改过之义。训天性奸邪,无
悛改之理。”上顾王涯曰:“商量别与一官。”遂授四门助教。制出,给事中郑
肃、韩佽封之不下。王涯召肃面喻令下。俄而郑注亦自绛州至。训、注恶德裕排
己,九月十日,复召宗闵于兴元,授中书侍郎、平章事,代德裕。出德裕为兴元
节度使。德裕中谢日,自陈恋阙,不愿出藩,追敕守兵部尚书。宗闵奏制命已行,
不宜自便,寻改检校尚书左仆射、润州刺史、镇海军节度、苏常杭润观察等使,
代王璠。
德裕至镇,奉诏安排宫人杜仲阳于道观,与之供给。仲阳者,漳王养母,王
得罪,放仲阳于润州故也。九年三月,左丞王璠、户部侍郎李汉进状,论德裕在
镇,厚赂仲阳,结托漳王,图为不轨。四月,帝于蓬莱殿召王涯、李固言、路随、
王璠、李汉、郑注等,面证其事。璠、汉加诬构结,语甚切至。路随奏曰:“德
裕实不至此。诚如璠、汉之言,徼臣亦合得罪。”群论稍息。寻授德裕太子宾客,
分怀东都。其月,又贬袁州长史。路随坐证德裕,罢相,出镇浙西。其年七月,
宗闵坐救杨虞卿,贬处州。李汉坐党宗闵,贬汾州。十一月,王璠与李训造乱伏
诛,而文宗深悟前事,知德裕为朋党所诬。明年三月,授德裕银青光禄大夫,量
移滁州刺史。七月,迁太子宾客。十一月,检校户部尚书,复浙西观察使。德裕
凡三镇浙西,前后十余年。
开成二年五月,授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淮南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使事,代牛
僧孺。初,僧孺闻德裕代己,乃以军府事交付副使张鹭,即时入朝。时扬州府藏
钱帛八十万贯匹,及德裕至镇,奏领得止四十万,半为张鹭支用讫。僧孺上章讼
其事,诏德裕重检括,果如僧孺之数。德裕称初到镇疾病,为吏隐欺,请罚。诏
释之。补阙王绩、魏谟,崔党韦有翼、拾遗令狐綯书左仆射。五年正月,武宗即
位。七月,召德裕于淮南。九月,授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初,德裕父吉甫,年五十一出镇淮南,五十四自淮南复相。今德裕镇淮南,
复入相,一如父之年,亦为异事。
会昌元年,兼左仆射。开成末,回纥为黠戛斯所攻。战败,部族离散。乌介
可汗奉太和公主南来。会昌二年二月,牙于塞上,遣使求助兵粮,收复本国,权
借天德军以安公主。时天德军使田牟,请以沙陁、退浑诸部落兵击之。上意未决,
下百僚商议,议者多云如牟之奏。德裕曰:“顷者国家艰难之际,回纥继立大功。
今国破家亡,窜投无所,自居塞上,未至侵淫。以穷来归,遽行杀伐,非汉宣待
呼韩邪之道也。不如聊济资粮,徐观其变。”宰相陈夷行曰:“此借寇兵而资盗
粮,非计也,不如击之便。”德裕曰:“田牟、韦仲平言沙陀、退浑并愿击贼,
此缓急不可恃也。夫见利则进,遇敌则散,是杂虏之常态,必不肯为国家扞御边
境。天德一城,戍兵寡弱,而欲与劲虏结雠,陷之必矣。不如以理恤之,俟其越
轶,用兵为便。”帝以为然,许借米三万石。
俄而回纥宰相霡没斯杀赤心宰相,以其众来降。赤心部族又投幽州。乌介势
孤,而不与之米,其众饥乏,渐近振武保大栅、杷头峰,突入朔州州界。沙陁、
退浑皆以其家保山险;云州张献节婴城自固。虏大纵掠,卒无拒者。上忧之,与
宰臣计事。德裕曰:“杷头峰北,便是沙碛,彼中野战,须用骑兵。若以步卒敌
之,理难必胜。今乌介所恃者公主,如令勇将出奇夺得公主,虏自败矣。”上然
之,即令德裕草制处分代北诸军,固关防,以出奇形势授刘沔。沔令大将石雄急
击可汗于杀胡山;败之,迎公主还宫,语在《石雄传》。寻进位司空。
三年二月,赵蕃奏黠戛斯攻安西、北庭都护府,宜出师应援。德裕奏曰:
据地志,安西去京七千一百里,北庭去京五千二百里。承平时,向西路自河
西、陇右出玉门关,迤逦是国家州县,所在皆有重兵。其安西、北庭要兵,便于
侧近征发。自艰难已后,河、陇尽陷吐蕃,若通安西、北庭,须取回纥路去。今
回纥破灭,又不知的属黠戛斯否。纵令救得,便须却置都护,须以汉兵镇守。每
处不下万人,万人从何征发?馈运取何道路?今天德、振武去京至近,兵力常苦
不足。无事时贮粮不支得三年,朝廷力犹不及,况保七千里安西哉!臣所以谓纵
令得之,实昔无用也。昔汉宣帝时,魏相请罢车师之田;汉元帝时,贾捐之请弃
珠崖郡;国朝贤相狄仁杰亦请弃四镇,立斛瑟罗为可汗,又请弃安东,却立高氏。
盖不欲贪外虚内,耗竭生灵。此三臣者,当自有之时,尚欲弃之,以肥中国,况
隔越万里,安能救之哉!臣恐蕃戎多计,知国力不及,伪且许之,邀求中国金帛。
陛下不可中悔,此则将实费以换虚事,即是灭一回纥而又生之,恐计非便。
乃止。
德裕又以太和五年,吐蕃维州守将以城降,为牛僧孺所沮,终失维州,奏论
之曰:
臣在先朝,出镇西蜀。其时吐蕃维州首领悉怛谋,虽是杂虏,久乐皇风,将
彼坚城,降臣本道。臣寻差兵马,入据其城,飞章以闻,先帝惊叹。其时与臣不
足者,望风嫉臣,遽献疑言,上罔宸听,以为与吐蕃盟约,不可背之,必恐将此
为辞,侵犯郊境。诏臣还却此城,兼执送悉怛谋等,令彼自戮。复降中使,迫促
送还。昔白起杀降,终于杜邮致祸;陈汤见徙,是为郅支报雠。感叹前事,愧心
终日。今者幸逢英主,忝备台司,辄敢追论,伏希省察。
且维州据高山绝顶,三面临江,在戎虏平川之冲,是汉地入兵之路。初,河、
陇尽没,此州独存。吐蕃潜将妇人嫁与此州门子。二十年后,两男长成,窃开垒
门,引兵夜入,因兹陷没,号曰“无忧”。因并力于西边,遂无虞于南路,凭凌
近甸,宵旰累朝。贞元中,韦皋欲经略河湟,须以此城为始,尽锐万旅,急攻累
年。吐蕃爱惜既甚,遂遣舅论莽热来援。雉堞高峻,临冲难及于层霄;鸟迳屈盘,
猛士多糜于礧石。莫展公输之巧,空擒莽热而还。
及南蛮负恩,扫地驱劫。臣初到西蜀,众心未安,外扬国威,中缉边备。其
维州执臣信令,乃送款与臣。臣告以须俟奏闻,所冀探其情伪。其悉怛谋寻率一
城之兵众,并州印甲仗,塞途相继,空壁归臣。臣大出牙兵,受其降礼。南蛮在
列,莫敢仰视。况西山八国,隔在此州,比带使名,都成虚语。诸羌久苦蕃中征
役,愿作大国王人。自维州降后,皆云但得臣信牒帽子,便相率内属。其蕃界合
水、栖鸡等城,既失险厄,自须抽归,可减八处镇兵,坐收千里旧地。臣见莫大
之利,乃为恢复之基。继具奏闻,请以酬赏。臣自与锦袍金带,颙俟诏书。且吐
蕃维州未降已前一年,犹围鲁州。以此言之,岂守盟约?况臣未尝用兵攻取,彼
自感化来降。又沮议之人,不知事实。犬戎迟钝,土旷人稀,每欲乘秋犯边,皆
须数岁就食。臣得维州逾月,未有一使入疆。自此之后,方应破胆,岂有虑其后
怨,鼓此游词。
臣受降之时,指天为誓,宁忍将三百余人性命,弃信偷安。累表上陈,乞垂
矜赦。答诏严切,竟令执还,加以体披桎梏,舁于竹畚。及将就路,冤叫呼天。
将吏对臣,无不流涕。其部送者,使遭蕃帅讥诮,曰:“既已降彼,何须送来?”
乃却将此降人,戮于汉界之上,恣行残害,用固携离。乃至掷其婴孩,承以枪槊。
臣闻楚灵诱杀蛮子,《春秋》明讥;周文外送邓叔,简册深鄙。况乎大国,负此
异类,绝忠款之路,快凶虐之情,从古以来,未有此事。臣实痛悉怛谋举城受酷,
由臣陷此无辜,乞慰忠魂,特加褒赠。
帝意伤之,寻赐赠官。
其年,德裕兼守司徒。四月,泽潞节度使刘从谏卒,军人以其侄稹擅总留后,
三军请降旄钺。帝与宰臣议可否,德裕曰:“泽潞国家内地,不同河朔。前后命
帅,皆用儒臣。顷者李抱真成立此军,身殁之后,德宗尚不许继袭,令李缄护丧
归洛。洎刘悟作镇,长庆中颇亦自专。属敬宗因循,遂许从谏继袭。
开成初,于长子屯军,欲兴晋阳之甲,以除君侧;与郑注、李训交结至深,
外托效忠,实怀窥伺。自疾病之初,便令刘稹管兵马。若不加讨伐,何以号令四
方?若因循授之,则藩镇相效,自兹威令去矣!”帝曰:“卿算用兵必克否?”
对曰:“刘稹所恃者,河朔三镇耳。但得魏镇不与稹同,破之必矣。请遣重臣一
人,传达圣旨,言泽潞命帅,不同三镇。自艰难已来,列圣皆许三镇嗣袭,已成
故事。今国家欲加兵诛稹,禁军不欲出山东。其山东三州,委镇魏出兵攻取。”
上然之,乃令御史中丞李回使三镇谕旨,赐魏镇诏书云:“卿勿为子孙之谋,欲
存辅车之势。”何弘敬、王元逵承诏,耸然从命。初议出兵,朝官上疏相继,请
依从谏例,许之继袭,而宰臣四人,亦有以出师非便者。德裕奏曰:“如师出无
功,臣请自当罪戾,请不累李绅、让夷等。及弘敬、元逵出兵,德裕又奏曰:
“贞元、太和之间,朝廷伐叛,诏诸道会兵,才出界便费度支供饷,迟留逗挠,
以困国力。或密与贼商量,取一县一栅以为胜捷,所以师出无功。今请处分元逵、
弘敬,只令收州,勿攻县邑。”帝然之。及王宰、石雄进讨,经年未拔泽潞。及
弘敬、元逵收邢、洺、磁三州,稹党遂离,以至平殄,皆如其算。
时王师方讨泽潞。三年十二月,太原横水戍兵因移戍榆社。乃倒戈入太原城,
逐节度使李石,推其都将杨弁为留后。武宗以贼稹未殄,又起太原之乱,心颇忧
之。遣中使马元贯往太原宣谕,觇其所为。元贯受杨弁赂,欲保祐之。四年正月,
使还,奏曰:“杨弁兵马极多,自牙门列队至柳子,十五余里,明光甲曳地。”
德裕奏曰:“李石比以城内无兵,抽横水兵一千五百人赴榆社,安能朝夕间便致
十五里兵甲耶?”元贯曰:“晋人骁敢,尽可为兵,重赏招致耳。”德裕曰:
“招召须财,昨横水兵乱,止为欠绢一匹。李石无处得,杨弁从何致耶?又太原
有一联甲,并在行营,安致十五里明光耶?”元贯词屈。德裕奏曰:“杨弁微贼,
决不可恕!如国力不及,宁舍刘稹。”即时请降诏,令王逢起榆社军,又令王元
逵兵自土门入,会于太原。河东监军吕义忠闻之,即日召榆社本道兵,诛杨弁以
闻。
自开成五年冬回纥至天德,至会昌四年八月平泽潞,首尾五年,其筹度机宜,
选用将帅,军中书诏,奏请云合,起草指踪,皆独决于德裕,诸相无预焉。以功
兼守太尉,进封卫国公,三千户。五年,武宗上徽号后,累表乞骸,不许。德裕
病月余,坚请解机务,乃以本官平章事兼江陵尹、荆南节度使。数月追还,复知
政事。宣宗即位,罢相,出为东都留守、东畿汝都防御使。
德裕特承武宗恩顾,委以枢衡。决策论兵,举无遗悔,以身扞难,功流社稷。
及昭肃弃天下,不逞之伍,咸害其功。白敏中、令狐綯,在会昌中德裕不以朋党
疑之,置之台阁,顾待甚优。及德裕失势,抵掌戟手,同谋斥逐,而崔铉亦以会
昌末罢相怨德裕。
大中初,敏中复荐铉在中书,乃相与掎摭构致,令其党人李咸者,讼德裕辅
政时阴事。乃罢德裕留守,以太子少保分司东都,时大中元年秋。寻再贬潮州司
马。敏中等又令前永宁县尉吴汝纳进状,讼李绅镇扬州时谬断刑狱。明年冬,又
贬潮州司户。德裕既贬,大中二年,自洛阳水路经江、淮赴潮州。其年冬,至潮
阳,又贬崖州司户。至三年正月,方达珠崖郡。十二月卒,时年六十三。
德裕以器业自负,特达不群。好著书为文,奖善嫉恶,虽位极台辅,而读书
不辍。有刘三复者,长于章奏,尤奇待之。自德裕始镇浙西,迄于淮甸,皆参佐
宾筵。军政之余,与之吟咏终日。在长安私第,别构起草院。院有精思亭;每朝
廷用兵,诏令制置,而独处亭中,凝然握管,左右侍者无能预焉。东都于伊阙南
置平泉别墅,清流翠?,树石幽奇。初未仕时,讲学其中。及从官藩服,出将入
相,三十年不复重游,而题寄歌诗,皆铭之于石。今有《花木记》、《歌诗篇录》
二石存焉。有文集二十卷。记述旧事,则有《次柳氏旧书》、《御臣要略》、
《代叛志》、《献替录》行于世。
初贬潮州,虽苍黄颠沛之中,犹留心著述,杂序数十篇,号曰《穷愁志》。
其《论冥数》曰:
仲尼罕言命,不语神,非谓无也。欲人严三纲之道,奉五常之教,修天爵而
致人爵,不欲信富贵于天命,委福禄于冥数。昔卫卜协于沙兵,为谥已久;秦塞
属于临洮,名子不悟;朝歌未灭,而国流丹乌;白帝尚在,而汉断素蛇。皆兆发
于先,而符应于后,不可以智测也。周、孔与天地合德,与神明合契,将来之数,
无所遁情。而狼跋于周,凤衰于楚,岂亲戚之义,不可去也,人伦之教,不可废
也。条侯之贵,邓通之富,死于兵革可也,死于女室可也,唯不宜以馁终,此又
不可以理得也。命偶时来,盗有名器者,谓祸福出于胸怀,荣枯生于口吻,沛然
而安,溘然而笑,曾不知黄雀游于茂树,而挟弹者在其后也。
乙丑岁,予自荆楚,保厘东周,路出方城间,有隐者困于泥涂,不知其所如,
谓方城长曰:“此官人居守后二年,南行万里。”则知憾予者必因天谴,谮予者
乃自鬼谋。虽抱至冤,不为恨。予尝三遇异人,非卜祝之流,皆遁世者。初掌记
北门,管涔隐者谓予曰:“君明年当在人君左右,为文翰之职,须值少主。”予
闻之,愕然变色,隐者亦悔失言,避席求去。予问曰:“何为事少主?”对曰:
“君与少主已有宿缘。”其年秋登朝,至明年正月,穆宗缵绪,召入禁苑。及为
中丞,闽中隐者叩门请见,予下榻与语,曰:“时事非久,公不早去,冬必作相,
祸将至矣。若亟请居外,则代公者受患。公后十年终当作相,自西而入。”是秋,
出镇吴门,时年三十六岁。经八稔,寻又仗钺南燕。秋暮,有邑子于生引邺郡道
士至。才升阶,未及命席,谓予曰:“公当为西南节制,孟冬望舒前,符节至矣。”
三者皆与之协,不差岁月。自宪闱竟十年居相位,由西蜀而入,代予持宪者,俄
亦窜逐。唯再谪南荒,未尝有前知之士为予言之。岂祸患不可移者,神道所秘,
莫得预闻。
其自序如此。斯论可以警夫躁竞者,故书于事末。
德裕三子。烨,检校祠部员外郎、汴宋亳观察判官。大中二年,坐父贬象州
立山尉。二子幼,从父殁于崖州。烨咸通初量移郴州郴县尉,卒于桂阳。子延古。
史臣曰:臣总角时,亟闻耆德言卫公故事。是时天子神武,明于听断;公亦
以身犯难,酬特达之遇。言行计从,功成事遂,君臣之分,千载一时。观其禁掖
弥纶,岩廊启奏,料敌制胜,襟灵独断,如由基命中,罔有虚发,实奇才也。语
文章,则严、马扶轮;论政事,则萧、曹避席。罪其窃位,即太深文。所可议者,
不能释憾解仇,以德报怨,泯是非于度外,齐彼我于环中。与夫市井之徒,力战
锥刀之末,沦身瘴海,可为伤心。古所谓攫金都下,忽于市人,离娄不见于眉睫。
才则才矣,语道则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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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28 | 显示全部楼层
○宪宗二十子 穆宗五子 敬宗五子 文宗二子 武宗五子 宣宗十一子
懿宗八子 僖宗二子 昭宗十子(嗣襄王掞 朱玫 王行瑜附)

宪宗二十子:穆宗皇帝、宣宗皇帝、惠昭太子宁、澧王惲、深王悰、洋王
忻、绛王悟、建王恪、鄜王憬、琼王悦、沔王恂、婺王怿、茂王愔、淄王协、衡
王憺、澶王忄充、棣王惴、彭王惕、信王憻、荣王忄责。
惠昭太子宁,宪宗长子也。母曰纪美人。贞元二十一年四月,封平原郡王。
元和元年八月,进封邓王。四年闰三月,立为皇太子,改名宙,寻复今名。其年
有司将行册礼,以孟夏、孟秋再卜日,临事皆以雨罢,至十月方行册礼。元和六
年十二月薨,年十九,废朝十三日。时敕国子司业裴茝摄太常博士,西内勾当。
茝通习古今礼仪,尝为太常博士。及官至郎中,每兼其职,至改司业,方罢兼领。
国典无皇太子薨礼,故又命茝领之。废朝十三日,盖用期服以日易月之制也。谥
曰惠昭。
澧王惲,宪宗第二子也,本名宽。贞元二十一年,封同安郡王。元和元年,
进封澧王。七年,改今名。时吐突承璀恩宠特异,惠昭太子薨,议立储副,承璀
独排群议,属澧王,欲以威权自树,赖宪宗明断不惑。上将册拜太子,诏翰林学
士崔群代澧王作让表一章。群奏曰:“凡事己合当之而不为,则有退让焉。”上
深纳之。及宪宗晏驾,承璀死,王亦薨于其夕。以元和十五年四月丁丑发丧,废
朝三日。长子汉,东阳郡王。次子源,安陆郡王。第三子演,临安郡王。
深王悰,本名察,宪宗第四子也。贞元二十一年,封彭城郡王。元和元年,
进封深王,改今名。长子潭,河内郡王。次子淑,吴兴郡王。
洋王忻,本名寰,宪宗第五子也。贞元二十一年,封为高密郡王。元和元年,
进封洋王。七年,改今名。太和二年薨。长子沛,太和八年,封颍川郡王。
绛王悟,本名寮,宪宗第六子也。贞元二十一年,封文安郡王。元和元年,
进封绛王。七年,改今名。宝历二年冬遇害。长子洙,太和八年,封新安郡王。
第二子滂,封高平郡王。
建王恪,本名审,宪宗第十子也。元和元年八月,淄青节度李师古卒,其弟
师道擅领军务,以邀符节。朝廷方兴讨罚之师,不欲分兵两地,乃封审为建王。
间一日,授开府仪同三司、郓州大都督,充平卢军淄青等州节度营田观察处置、
陆运海运、押新罗渤海两蕃等使,而以师道为节度留后。不出阁。七年,改今名。
长庆元年薨。
鄜王憬,长庆元年封,开成四年七月薨。长子溥,平阳郡王。
琼王悦,长庆元年封。第二子津,河间郡王。
沔王恂,长庆元年封。长子瀛,晋陵郡王。
婺王怿,长庆元年封。长子清,新平郡王。
茂王愔,长庆元年封。长子潓,武功郡王。
淄王协,宪宗第十四子也。长庆元年封,开成元年薨。长子浣,太和八年八
月封许昌郡王。第三子涣,冯翊郡王。
衡王憺,长庆元年封。长子涉,晋平郡王。
澶王忄充,长庆元年封。长子泞,雁门郡王。
棣王惴,大中六年封,咸通三年薨。
彭王惕,大中三年封。
信王憻,大中十四年封,咸通八年薨。
荣王忄责,咸通三年封,广明元年八月十九日,授开府仪同三司,守司空,
其年十月九日薨。其子令平嗣王。
穆宗五子:敬宗皇帝、文宗皇帝、武宗皇帝、怀懿太子凑、安王溶。
怀懿太子凑,穆宗第六子。少宽和温雅,齐庄有度。长庆初,封漳王。文宗
以王守澄恃权,深怒阉官,欲尽诛之,密令宰相宋申锡与外臣谋画其计。守澄门
人郑注伺知其事,欲先事诛申锡。以漳王贤而有望,乃令神策虞候豆卢著告变言:
“十六宅宫市典宴敬则、朱训与申锡亲吏王师文同谋不轨,朱训与王师文言圣上
多病,太子年小,若立兄弟,次是漳王,要先结托,乃于师文处得银五铤、绢八
百匹;又晏敬则于十六宅将出漳王吴绫汗衫一领、熟线绫一匹,以答申锡。”其
事皆郑注凭虚结构,而擒朱训等于黄门狱,锻炼伪成其款。居三四日,朝臣方悟
其诬构。谏官崔玄亮等阁中极谏,叩头出血,请出申锡狱付外勘鞫。郑注辈恐其
伪迹败露,乃请行贬黜。制曰:“王者教先入爱,义不遗亲。岂于同气之中,可
致异词之间。如或慎修不至,诖误有闻,构为厉阶,犯我邦纪,未加殛窜,尚屈
彝章。漳王凑手足之亲,盘石是固,居崇宠秩,列在戚藩。顷多克顺之心,亦有
尚贤之志。而满盈生患,败覆是图,奸凶会同,谋议联及。污我皇化,彰于外朝,
初骇予衷,再惊群听。尚以未具狱词,犹资审慎,建侯之命,姑务从宽。可降封
巢县公。”制下,上令中使赍巢县官告,就十宅赐凑。言国法须此,尔宜宽勉。
八年薨,赠封齐王。
郑注伏诛。帝思凑被陷而心伤之,开成三年正月制曰:
褒善饰终,王者常典。况我友于之爱,手足之亲,永言痛悼之怀,用锡元良
之命。故齐王凑孕灵天宇,擢秀本枝,孝敬知于孩提,惠和洽于亲爱。将固磐石,
遂分茅社。学探蚁术之精,智有象舟之妙。好书乐善,造次不失其清规;置醴尊
师,风雨不忘其至敬。方期台耇,以保怡怡,天胡不仁,歼我同气。念周宣好爱
之分,长恸莫追;览魏文荣乐之言,轸怀无已。由是稽诸前典,式殿追荣,特峻
彝章,表恩泉坏。虽礼命之仪则尔,而天伦之恨何摅?遐想幽魂,宜膺宠数。可
赠怀懿太子,有司择日册命。
安王溶,穆宗第八子。母杨贤妃,长庆元年封。太和八年,授开府仪同三司、
检校吏部尚书。开成初,敕安王、颍王,并以百官例,逐月给料钱。武宗即位,
李德裕秉政,或告文宗崩时,杨嗣复以与贤妃宗家,欲立安王为嗣,故王受祸,
嗣复贬官。
敬宗五子:悼怀太子普、梁王休复、襄王执中、纪王言扬、陈王成美。
悼怀太子普,敬宗长子也。母曰郭妃。实历元年,封晋王。太和二年薨,年
五岁。上抚念之甚厚,册赠悼怀太子。
梁王休复。开成二年八月诏曰:“王者胙土画疆,封建子弟,所以承卫帝室,
蕃茂本枝,祖宗成式,朕曷敢废?况天付正性,夙奉至训,尊贤好善,体仁由礼,
是可举建侯之命,膺分社之荣。亲亲贤贤,于是乎在。敬宗皇帝第二子休复、第
三子执中、第四子言扬、第六子成美,皆气蕴中和,行推敬慎,游泳《坟》、
《索》,佩服师言。宜开土宇之封,用申睦族之典。休复可封梁王,执中可封襄
王,言扬可封纪王,成美可封陈王。宜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
襄王执中,与梁王同时受封。第三男采,乐平郡王。
纪王,与襄王同时受封。
陈王成美,与纪王言扬同时受封。开成四年十月,诏曰:“古先哲王之有天
下也,何尝不正国本而承天序,建储贰而主重离?朕以寡昧,祗荷丕图。虔恭寅
畏,思固鸿业,慎择全懿,旷于旬时。而卿士献谋,龟筮告吉,以为少阳虚位,
愿举盛仪。列圣垂休,俾合予志,选贤而立,式表无私。敬宗皇帝第六男陈王成
美,天假忠孝,日新道德;温文合雅,谦敬保和。裕端明之体度,尚《诗》、
《书》之辞训,言皆中礼,行不违仁。是可以训考旧章,钦若成命,授之匕鬯,
以奉粢盛。宜回朱邸之荣,俾践青宫之重,可立为皇太子。宜令所司择日备礼册
命。”自庄恪太子薨,将相大臣洎职言者,拜章面陈凡累月,上遂命立陈王。未
行册礼,复降仍旧,其年殂于藩邸。第十九男俨,宣城郡王。
文宗二子:庄恪太子永、蒋王宗俭。
庄恪太子永,文宗长子也。母曰王德妃。太和四年正月,封鲁王。六年,上
以王年幼,思得贤傅辅导之。时王傅和元亮,因待制召问。元亮出于卒吏,不知
书,一不能对。后宰相延英奏事,上从容曰:“鲁王质性可教,宜择贤士大夫为
官属,不可复用和元亮之辈。”因以户部侍郎庾敬休守本官,兼鲁王傅;太常卿
郑肃守本官,兼王府长史;户部郎中李践方守本官,兼王府司马。其年十月,降
诏册为皇太子。
上自即位,承敬宗盘游荒怠之后,恭俭惕慎,以安天下。以晋王谨愿,且欲
建为储贰。未几,晋王薨,上哀悼甚,不复言东宫事久之。今有是命,中外庆悦。
后以王起、陈夷行为侍读。
开成三年,上以皇太子宴游败度,不可教导,将议废黜。特开延英,召宰臣
及两省御史台五品已上、南班四品已上官对。宰臣及众官以为储后年小,可俟改
过,国本至重,愿宽宥。御史中丞狄兼谟上前雪涕以谏,词理恳切。翌日,翰林
学士六人洎神策六军军使十六人又进表陈论,上意稍解。
其日一更,太子归少阳院,以中人张克己、柏常心充少阳院使;如京使王少
华、判官袁载和及品官、白身、内园小儿、官人等数十人,连坐至死及剥色、流
窜。寻诏侍读窦宗直、周敬慎依前隔日入少阳院。
其年薨,敕兵部尚书王起撰哀册文曰:
维大唐开成三年,岁次戊午,十月乙酉朔,十六日庚子,皇太子薨于少阳院。
十七日辛丑,迁座于大吉殿。十一月乙卯朔,二十四日戊寅,命册使太子太师兼
右仆射、门下侍郎、国子祭酒、平章事郑覃,副使中书侍郎、平章事杨嗣复,持
节册谥曰庄恪。十二月乙酉朔,十二日丙申,葬于骊山之北原庄恪陵,礼也。玉
琯岁穷,金壶漏尽,祖奠告彻,哀笳将引。庭灭燎而月寒,路摇旍而风紧。皇帝
念主鬯之缺位,悼佩觿之夭年。铜楼已闭,银牒徒悬。方追思于对日,遽冥寞而
宾天。典册具举,文物咸备。爰诏侍臣,显扬上嗣,其词曰:
皇矣帝绪,肇基绵古;种德尊道,宗文祖武。上圣开成,天下和平;储祉发
祥,是生元良。覃訏之初,岐嶷用彰;蕴才游艺,玉裕金相。既免孩提,是加封
殖;俾维城于东鲁,锡介珪于上国。辞荣朱邸,正位青宫;尊师重傅,养德含聪。
畏驰道而不绝,问寝门而益恭。招贤警戒,齿胄谦冲;冀日跻于三善,奉天慈于
九重。汉庄好学,既显于外;魏丕能文,方循于内。美不二于颜过,嘉得三于鲤
退。焜耀甲观,铿锵瑜珮。方积善于为山,何反真而游岱。呜呼哀哉!
忧兢损寿,沉疴始遘;群望并走,百灵宜祐。吴客之问徒为,越人之方靡救。
占前星之掩曜,知东朝之降咎;天垂象而则然,人由己而何有?呜呼哀哉!税驾
乘华兮即宫夜台,凤笙长绝兮蜃辂徐来。启青宫而右出,历玄灞而左回;度凋林
兮魂断,入旷野兮心摧。水助挽而幽咽,云带翣而徘徊;悲佳城之已掩,见新庙
之方开。呜呼哀哉!授经兮曷期,执绋兮增欷;九原作兮何嗟及,七日还兮安可
希。有少海之波逝,无西园之盖飞;商山之羽翼已散,望苑之宾客咸归。瑟彼玉
简,閟于泉扉;用传信于文字,愿不昧于音徽。呜呼哀哉!
初,上以太子稍长,不循法度,昵近小人,欲加废黜。迫于公卿之请,乃止。
太子终不悛改,至是暴薨。时传云:太子德妃之出也,晚年宠衰。贤妃杨氏,恩
渥方深。惧太子他日不利于己,故日加诬谮,太子终不能自辨明也。太子既薨,
上意追悔。四年,因会宁殿宴。小儿缘橦,有一夫在下,忧其堕地,有若狂者。
止问之,乃其父也。上因感泣,谓左右曰:“朕富有天下,不能全一子。”遂召
乐官刘楚材、宫人张十十等责之,曰:“陷吾太子,皆尔曹也。今已有太子,更
欲踵前耶?”立命杀之。
蒋王宗俭,文宗第二子,开成二年封。
武宗五子:杞王峻,开成五年封;益王岘、兖王岐、德王峄、昌王嵯,皆会
昌二年封。
宣宗十一子:懿宗皇帝,余并封王。
靖怀太子汉,会昌六年封雍王,大中六年薨,册赠靖怀太子。
雅王泾,宣宗第二子。大中元年封。
卫王灌,大中十一年封,十四年薨。
夔王滋,宣宗第三子也。会昌六年封,咸通四年薨。
庆王沂,第四子也。会昌六年封,大中四十年薨。
濮王泽,第五子也。大中二年封。
鄂王润,第六子也。大中五年封,乾符三年薨。
怀王洽,第七子也。大中八年封。
昭王汭,第八子也。大中八年封,乾符三年薨。
康王汶,大中八年封。
广王澭,大中十一年封。
懿宗八子:僖宗皇帝、昭宗皇帝,余并封王。
魏王佾,咸通三年封。
凉王健,咸通三年封,乾符六年薨。
蜀王佶,咸通三年封。
咸王侃,咸通六年封郢王,十年改封今王。
吉王保,咸通十三年封,文德元年八月九日授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傅,仍
加食邑三百户。
睦王倚,咸通十三年封。
僖宗二子:
建王震,中和元年九月十六日封。
益王升,光启三年十一月十四日封。
昭宗十子:哀帝,余并封王。
德王裕,昭宗长子也。大顺二年六月二十八日封,乾宁四年二月十四日册为
皇太子。时驾在华州,韩建畏诸王主兵,诱防城卒张行思、花重武相次告通王以
下欲杀建。建他日又造讹言云:诸王欲劫迁车驾,别幸藩镇。诸王惧,诣建自陈。
建乃延入卧内,密遣人奏云:“今日睦王、济王、韶王、通王、彭王、韩王、仪
王、陈王等八人到臣理所,不测事由。臣窃量事体,不合与诸王相见,兼恐久在
臣所,于事非宜。忽然及门,意不可测。”又上疏抗请归十六宅。如是者数四,
帝不允。建惧为诸王所图,乃以精甲数千围行宫,请诛定州护驾军都将李筠。帝
惧甚,诏斩筠于大云桥。其三都军士,寻放还本道。殿后都,亦与三都元绕行宫
扈跸。至昌,并急诏散之。罢诸王兵柄。建虑上不悦,乃上表请立德王为皇太子。
其年八月,嗣延王戒丕自太原还,诏与通王已下八王并赐死于石堤谷。
光化末,枢密使刘季述、王仲先等幽昭宗于东门,册裕为帝。及天复初诛季
述、仲先,与寺人藏于右军。群臣请杀之,昭宗曰:“太子冲幼,为贼辈所立。”
依旧令归少阳院。及朱全忠自凤翔迎驾还京,以德王眉目疏秀,春秋渐盛,常恶
之。谓崔胤曰:“德王曾窃居宝位,天下知之。大义灭亲,何得久留?是教后代
以不孝也。请公密启。”胤然之,昭宗不纳。他日言于全忠,全忠曰:“此国家
大事,臣安敢窃议?乃崔胤卖臣也。”寻以哀帝为天下兵马元帅。
后昭宗至洛下,一日幸福先寺,谓枢密使蒋玄晖曰:“德王,朕之爱子,全
忠何故须令废之,又欲杀之?”言讫泪下,因啮其中指血流。玄晖具报全忠,由
是转恚。昭宗遇弑之日,蒋玄晖于西内置社筵;酒酣,德王已下六王皆为玄晖所
杀,投尸九曲池。
棣王祤。乾宁元年十月八日封。
虔王禊、沂王禋、遂王祎,并与棣王同时封册。
景王秘,乾宁四年十月二十二日封。
祁王祺与景王同时封册。
雅王禛、琼王祥,并光化元年十一月九日封。
嗣襄王襜,性柔善,无他能。光启二年春,车驾在宝鸡,西军逼请幸岐陇;
帝以数十骑自大散关幸兴元。时襜有疾,不能从,因为朱玫所挟至凤翔。有台省
官从行未及者仅百人。四月,玫乃与宰相萧遘、裴澈率群僚册襜为监国。襜以郑
昌图判度支,而盐铁、户部各置副使,三司之事,一以委焉,目曰“废置相公”。
五月,襜遣伪户部侍郎柳陟等十余人,分谕关东、河北诸道,纳伪命者甚众。十
月,朱玫率萧遘等册襜为帝,改元曰永贞,遥尊僖宗为太上元皇圣帝。
初,河中王重荣表率东诸侯进贡,唯蔡贼与太原不顺。秦宗权自僣号,太原
不协于朱玫故也。及王行瑜杀朱玫,襜奔至渭上,王重荣使人迎之,襜与伪百官
泣别,谓曰:“朕见重荣,当令与卿等各备所服以接卿。”杀朱玫之翌日,襜为
鄜州乱军所杀,行瑜遂函首送行在。襜四月监国,至十二月死,凡在伪位九月矣。
朱玫者,邠州人也。少从边,以功历郡守。乾符末,领邠宁节制。中和中,
收复京师,与太原李克用、东方达同制加使相。光启元年冬,受诏招讨河中,军
败。以军容使田令孜失策,时诸军皆怒,乃徇人情,表请诛令孜。令孜与杨复恭
挟帝西幸,玫又失策。乃虏嗣襄王襜,与萧遘等同立为帝,大行封拜,以啖诸侯;
而天下之人,归者十五六焉。与李昌符始谋册立,及后,玫自称大丞相,吐握在
己。昌符怒之。乃以表送款行在,复密结枢密使杨复恭,人心乃离。
时行在出令,有能斩朱玫首者,则授以邠帅。贼将王行瑜以大唐峰不利,退
保凤州。终虑得罪,与腹心密谋,径入京师。时玫有第在和善里,行瑜率兵仗入
见。玫犹责以擅还,行瑜曰:“我要代尔领邠州节制,何复多言?”遂斩之。
王行瑜者,邠州人也。少隶本军,事朱玫为偏将,平巢寇有功。光启二年,
玫册嗣襄王襜为伪帝,授天平军节度使。领兵守大散关,攻大唐峰,为李铤所败,
乃送款行在。以部下反攻朱玫于阙下,斩之,因授邠州节度使。后平杨守亮于山
南,以功累加至中书令。景福中,逼朝廷加尚书令。宰臣韦昭度密奏不可。会韩
建、李茂贞称兵入觐,欲行废立。不果,乃请杀昭度与李磎。是岁,又遣弟行
约攻河中;河中引太原军至,由是大败。行约、行实劫驾不获,遂归邠州。行瑜
率兵屯梨园,王师围急。行实、行约先败,次保龙泉。行瑜又遁至邠州,不能守。
乾宁二年十一月,挈族至庆州,为部下所杀。
史臣曰:自天宝已降,内官握禁旋,中闱纂继,皆出其心。故手才揽于万机,
目己睨于六宅;防闲禁锢,不近人情。文守好古睦亲,至敦友悌。悔前非于齐凑,
褒以储闱;付后事于陈王,归其胄席。或降舆朱邸,对食琼筵,怡怡申肺腑之情,
穆穆尽棣华之义;近朝盛美,可洽风谣。昭肃惑谗,毒流安邸。虽览大臣之议,
欲使磐维;竟无出阁之仪,终身幽枉。《谷风》之怨,可为伤心。大中、咸通已
来,宝图世及。犬牙麟趾,虽不迨于姬周;平什布谣,未甚悲于宗籍。于姬不足,
比魏有余。
赞曰:周封子弟,运祚绵长。管、蔡剿绝,鲁、魏克昌。诛叛赏顺,王者大
纲。法不私亲,棣萼其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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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29 | 显示全部楼层
○李宗闵 杨嗣复(子授 损 技 拭 捴) 杨虞卿(弟汉公 从兄汝士)
马植 李让夷 魏? 周墀 崔龟从 郑肃 卢商

李宗闵,字损之,宗室郑王元懿之后。祖自仙,楚州别驾。父<曾羽>,宗正
卿,出为华州刺史、镇国军潼关防御等使。<曾羽>兄夷简,元和中宰相。宗闵,
贞元二十一年进士擢第,元和四年,复登制举贤良方正科。
初,宗闵与牛僧孺同年登进士第,又与僧孺同年登制科。应制之岁,李吉甫
为宰相当国,宗闵、僧孺对策,指切时政之失,言甚鲠直,无所回避。考策官杨
于陵、韦贯之、李益等又第其策为中等,又为不中第者注解牛、李策语,同为唱
诽。又言翰林学士王涯甥皇甫湜中选,考核之际,不先上言。裴垍时为学士,居
中覆视,无所异同。吉甫泣诉于上前,宪宗不获已,罢王涯、裴垍学士。垍守户
部侍郎,涯守都官员外郎,吏部尚书杨于陵出为岭南节度使,吏部员外郎韦贯之
出为果州刺史。王涯再贬虢州司马,贯之再贬巴州刺史;僧孺、宗闵亦久之不调,
随牒诸侯府。七年,吉甫卒,方入朝为监察御史,累迁礼部员外郎。
元和十二年,宰相裴度出征吴元济,奏宗闵为彰义军观察判官。贼平,迁驾
部郎中,又以本官知制诰。穆宗即位,拜中书舍人。时<曾羽>自宗正卿出刺华州,
父子同时承恩制,人士荣之。长庆元年,子婿苏巢于钱徽下进士及第,其年,巢
覆落。宗闵涉请托,贬剑州刺史。时李吉甫子德裕为翰林学士,钱徽榜出,德裕
与同职李绅、元稹连衡言于上前,云徽受请托,所试不公,故致重覆。比相嫌恶,
因是列为朋党,皆挟邪取权,两相倾轧。自是纷纭排陷,垂四十年。
复入为中书舍人。三年冬,权知礼部侍郎。四年,贡举事毕,权知兵部侍郎。
宝历元年,正拜兵部侍郎,父忧免。太和二年,起为吏部侍郎,赐金紫之服。三
年八月,以本官同平章事。
时裴度荐李德裕,将大用。德裕自浙西入朝,为中人助宗闵者所沮,复出镇。
寻引牛僧孺同知政事,二人唱和,凡德裕之党皆逐之。累转中书侍郎、集贤大学
士。七年,德裕作相。六月,罢宗闵知政事,检校礼部尚书、同平章事、兴元尹、
山南西道节度使。
宗闵为吏部侍郎时,因驸马都尉沈?结托女学士宋若宪及知枢密杨承和,二
人数称之于上前,故获征用。及德裕秉政,群邪不悦,而郑注、李训深恶之。文
宗乃复召宗闵于兴元,为中书侍郎、平章事,命德裕代宗闵为兴元尹。既再得权
位,辅之以训、注,尤恣所欲,进封襄武侯,食邑千户。
九年六月,京兆尹杨虞卿得罪,宗闵极言救解,文宗怒叱之曰:“尔尝谓郑
覃是妖气,今作妖,覃耶、尔耶?”翌日,贬明州刺史,寻再贬处州长史。七月,
郑注发沈?、宋若宪事,内官杨承和、韦元素、沈?及若宪姻党坐贬者十余人,
又贬宗闵潮州司户。时训、注窃弄威权,凡不附己者,目为宗闵、德裕之党,贬
逐无虚日,中外震骇,连月阴晦,人情不安。九月诏曰:
朕承天缵历,烛理不明,劳虚襟以求贤,励宽德以容众。顷者,或台辅乖弼
违之道,而具僚扇朋附之风;翕然相从,实篸彝宪。致使薰莸共器,贤不肖并驰;
退迹者成后时之夫,登门者有迎吠之客。缪戾之气,堙郁和平,而望阴阳顺时,
疵疠不作;朝廷清肃,班列和安,自古及今,未尝有也。今既再申朝典,一变浇
风,扫清朋比之徒,匡饬贞廉之俗。凡百卿士,惟新令猷。如闻周行之中,尚蓄
疑惧,或有妄相指目,令不自安,今斯旷然,明喻朕意。应与宗闵、德裕或亲或
故及门生旧吏等,除今日已前黜远之外,一切不问。各安职业,勿复为嫌。
文宗以二李朋党,绳之不能去,尝谓侍臣曰:“去河北贼非难,去此朋党实
难。”宗闵虽骤放黜,竟免李训之祸。
开成元年,量移衢州司马。三年,杨嗣复辅政,与宗闵厚善,欲拔用之,而
畏郑覃沮议,乃托中人密讽于上。上以嗣复故,因紫宸对,谓宰相曰:“宗闵在
外四五年,宜别授一官。”郑覃曰:“陛下怜其地远,宜移近内地三五百里,不
可再用奸邪。陛下若欲用宗闵,臣请先退。”陈夷行曰:“比者,宗闵得罪,以
朋党之故,恕死为幸。宝历初,李续之、张又新、苏景胤等,朋比奸险,几倾朝
廷,时号‘八关十六子’。”李珏曰:“主此事者,罪在逢吉。李续之居丧服阕,
不可不与一官,臣恐中外衣冠,交兴议论,非为续之辈也。”夷行曰:“昔舜逐
四凶天下治。朝廷求理,何惜此十数纤人?”嗣复曰:“事贵得中,不可但徇憎
爱。”上曰:“与一郡可也。”郑覃曰:“与郡太优,止可洪州司马耳。”夷行
曰:“宗闵养成郑注之恶,几覆邦家,国之巨蠹也。”嗣复曰:“比者,陛下欲
加郑注官,宗闵不肯,陛下亦当记忆。”覃曰:“嗣复党庇宗闵。臣观宗闵之恶,
甚于李林甫。”嗣复曰:“覃语大过。昔玄宗季年,委用林甫,妒贤害能,破人
家族。宗闵在位,固无此事。况太和末,宗闵、德裕同时得罪。二年之间,德裕
再领重镇,而宗闵未离贬所。陛下惩恶劝善,进退之理宜均,非臣独敢党庇。昨
殷侑与韩益奏官及章服,臣以益前年犯赃,未可其奏;郑覃托臣云‘幸且勿论。’
孰为党庇?”翌日,以宗闵为杭州刺史。四年冬,迁太子宾客,分司东都。时郑
覃、陈夷行罢相,嗣复方再拔用宗闵知政事,俄而文宗崩。
会昌初,李德裕秉政,嗣复、李珏皆窜岭表。三年,刘稹据泽潞叛。德裕以
宗闵素与刘从谏厚,上党近东都,宗闵分司非便,出为封州刺史。又发其旧事,
贬郴州司马,卒于贬所。
子琨、瓒,大中朝皆进士擢第。令狐綯作相,特加奖拔。瓒自员外郎知制诰,
历中书舍人、翰林学士。綯罢相,出为桂管观察使。御军无政,为卒所逐,贬死。
自天宝艰难之后,宗室子弟,贤而立功者,唯郑王、曹王子孙耳。夷简再从
季父汧国公勉,德宗朝宰相。夷简诸弟夷亮、夷则、夷范,皆登进士第。宗闵弟
宗冉。宗冉子深、汤。汤累官至给事中,咸通中践更台阁,知名于时。
杨嗣复,字继之,仆射于陵子也。初,于陵十九登进十第,二十再登博学宏
词科,谓补润州句容尉。浙西观察使韩滉有知人之鉴,见之甚悦。滉有爱女,方
择佳婿,谓其妻柳氏曰:“吾阅人多矣,无如杨生贵而有寿,生子必为宰相。”
于陵秩满,寓居扬州而生嗣复。后滉见之,抚其首曰:“名位果逾于父,杨门之
庆也。”因字曰庆门。
嗣复七八岁时已能秉笔为文。年二十,进士擢第。二十一,又登博学宏词科,
释褐秘书省校书郎。迁右拾遗,直史馆。以嗣复深于礼学,改太常博士。元和十
年,累迁至刑部员外郎。郑余庆为详定礼仪使,奏为判官,改礼部员外郎。时父
于陵为户部侍郎,嗣复上言与父同省非便,请换他官。诏曰:“应同司官有大功
以下亲者,但非连判及勾检之官并官长,则不在回避之限。如官署同,职司异,
虽父子兄弟无所避嫌。”再迁兵部郎中。长庆元年十月,以库部郎中知制诰,正
拜中书舍人。
嗣复与牛僧孺、李宗闵皆权德舆贡举门生,情义相得,进退取舍,多与之同。
四年,僧孺作相,欲荐拔大用,又以于陵为东都留守。未历相位,乃令嗣复权知
礼部侍郎。宝历年元二月,选贡士六十八人,后多至达官。文宗即位,拜户部侍
郎。以父于陵太子少傅致仕,年高多疾,恳辞侍养,不之许。太和四年,丁父忧
免。七年三月,起为尚书左丞。其年宗闵罢相,德裕辅政。七月,以嗣复检校礼
部尚书、梓州刺史、剑南东川节度观察等使。九年,宗闵复知政事。三月,以嗣
复检校户部尚书、成都尹、剑南西川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观察处置等使。
开成二年十月,入为户部侍郎,领诸道盐铁转运使。三年正月,与同列李珏
并以本官同平章事,领使如故,进阶金紫,弘农伯,食邑七百户。上以币轻钱重,
问盐铁使何以去其太甚?嗣复曰:“此事累朝制置未得,但且禁铜,未可变法。
法变扰人,终亦未罢去弊。”李珏曰:“禁铜之令,朝廷常典,但行之不严,不
如无令。今江淮已南,铜器成肆,市井逐利者,销钱一缗,可为数器,售利三四
倍。远民不知法令,率以为常。纵国家加炉铸钱,何以供销铸之弊?所以禁铜之
令,不得不严。”
八月,紫宸奏事,曰:“圣人在上,野无遗贤。陆洿上疏论兵,虽不中时事,
意亦可奖。闲居苏州累年,宜与一官。”李珏曰:“士子趋竞者多,若奖陆洿,
贪夫知劝矣。昨窦洵直论事,陛下赏之以币帛,况与陆洿官耶?”帝曰:“洵直
奖其直心,不言事之当否。”郑覃曰:“若苞藏则不可知。”嗣复曰:“臣深知
洵直无邪恶,所奏陆洿官,尚未奉圣旨。”郑覃曰:“陛下须防朋党。”嗣复曰:
“郑覃疑臣朋党,乞陛下放臣归去。”因拜乞罢免。李珏曰:“比来朋党,近亦
稍弭。”覃曰:“近有小朋党生。”帝曰:“此辈凋丧向尽。”覃曰:“杨汉公、
张又新、李续之即今尚在。”珏曰:“今有边事论奏。”覃曰:“论边事安危,
臣不如珏;嫉恶则珏不如臣。”嗣复曰:“臣闻左右佩剑,彼此相笑。臣今不知
郑覃指谁为朋党。”因当香案前奏曰:“臣待罪宰相,不能申夔、龙之道,唯以
朋党见讥,必乞陛下罢臣鼎职。”上慰勉之。文宗方以政事委嗣复,恶覃言切。
帝延英谓宰臣曰:“人传符谶之语,自何而来?”嗣复对曰:“汉光武好以
谶书决事,近代隋文帝亦信此言,自是,此说日滋,只如班彪《王命论》所引,
盖矫意以止贼乱,非所重也。”李珏曰:“丧乱之时,佐命者务神符命;理平之
代,只合推诸人事。”上曰:“卿言是也。”帝又曰:“天后用人,有自布衣至
宰相者,当时还得力否?”嗣复曰:“天后重行刑辟,轻用官爵,皆自图之计耳。
凡用人之道,历试方见其能否。当艰难之时,或须拔擢,无事之日,不如且循资
级。古人拔卒为将,非治平之时,盖不获已而用之也。”上又问新修《开元政要》,
叙致何如。嗣复曰:“臣等未见。陛下若欲遗之子孙,则请宣付臣等,参详可否。
玄宗或好游畋,或好声色,与贞观之政不同,故取舍须当,方堪流传。”
四年五月,上问延英政事,逐日何人记录监修?李珏曰:“是臣职司。”陈
夷行曰:“宰相所录,必当自伐,圣德即将掩之。臣所以频言,不欲威权在下。”
珏曰:“夷行此言,是疑宰相中有卖威权、货刑赏者。不然,何自为宰相而出此
言?臣累奏求退,若得王傅,臣之幸也。”郑覃曰:“陛下开成元年、二年政事
至好,三年、四年渐不如前。”嗣复曰:“元年、二年是郑覃、夷行用事,三年、
四年臣与李珏同之。臣蒙圣慈擢处相位,不能悉心奉职。郑覃云‘三年之后,一
年不如一年’,臣之罪也。陛下纵不诛夷,臣合自求泯灭。”因叩头曰:“臣今
日便辞玉阶,不敢更入中书。”即趋去。上令中使召还,劳之曰:“郑覃失言,
卿何及此?”覃起谢曰:“臣性愚拙,言无顾虑。近日事亦渐好,未免些些不公,
亦无甚处。臣亦不独斥嗣复,遽何至此。所为若是,乃嗣复不容臣耳。”嗣复曰:
“陛下不以臣微才,用为中书侍郎。时政善否,其责在臣。陛下月费俸钱数十万,
时新珍异,必先赐与,盖欲辅佐圣明,臻于至理。既一年不如一年,非惟臣合得
罪,亦上累圣德。伏请别命贤能,许臣休退。”上曰:“郑覃之言偶然耳,奚执
咎耶?”嗣复数日不入,上表请罢。帝方委用,乃罢郑覃、夷行知政事。自是,
政归嗣复,进加门下侍郎。明年正月,文宗崩。
先是,以敬宗子陈王为皇太子。中尉仇士良违遗令立武宗。武宗之立,既非
宰相本意,甚薄执政之臣。其年秋,李德裕自淮南入辅政。九月,出嗣复为湖南
观察使。明年,诛枢密薛季棱、刘弘逸。中人言:“二人顷附嗣复、李珏,不
利于陛下。”武宗性急,立命中使往湖南、桂管,杀嗣复与珏。宰相崔郸、崔珙
等亟请开延英,因极言国朝故事,大臣非恶逆显著,未有诛戮者,愿陛下复思其
宜。帝良久改容曰:“朕缵嗣之际,宰相何尝比数。李珏、季棱志在扶册陈王,
嗣复、弘逸志在树立安王。立陈王犹是文宗遗旨,嗣复欲立安王,全是希杨妃意
旨。嗣复尝与妃书云:‘姑姑何不敩则天临朝?’”珙等曰:“此事暧昧,真
虚难辨。”帝曰:“杨妃曾卧疾,妃弟玄思,文宗令入内侍疾月余,此时通导意
旨。朕细问内人,情状皎然,我不欲宣出于外。向使安王得志,我岂有今日?然
为卿等恕之。”乃追潭、桂二中使,再贬嗣复潮州刺史。
宣宗即位,征拜吏部尚书。大中二年,自潮阳还,至岳州病,一日而卒,时
年六十六。赠左仆射,谥曰孝穆。
子损、授、技、拭、捴,而授最贤。
授,字得符,大中九年进士擢第,释褐从事诸侯府,入为鄠县尉、集贤校理。
历监察御史、殿中,分务东台。再迁司勋员外郎、洛阳令、兵部员外郎。李福为
东都留守,奏充判官,改兵部郎中,由吏部拜左谏议大夫、给事中,出为河南尹。
卢携作相,召拜工部侍郎。黄巢犯京师,僖宗幸蜀,征拜户部侍郎。以母病,求
散秩,改秘书监分司。车驾还,拜兵部侍郎。宰相有报怨者,改左散骑常侍、国
子祭酒,又转太子宾客。从昭宗在华下,改刑部尚书、太子少保。卒,赠左仆射。
子煚,字公隐,进士及第,再迁左拾遗。昭宗初即位,喜游宴,不恤时事,
煚上疏极谏,帝面赐绯袍象笏。崔安潜出镇青州,辟为支使。不至镇,改太常博
士。历主客、户部二员外郎。关中乱,崔胤引朱全忠入京师,乃挈家避地湖南,
官终谏议大夫。
损,字子默,以荫受官,为蓝田尉。三迁京兆府司录参军,入为殿中侍御史。
家在新昌里,与宰相路岩第相接。岩以地狭,欲易损马厩广之,遣人致意。时损
伯叔昆仲在朝者十余人,相与议曰:“家门损益恃时相,何可拒之?”损曰:
“非也。凡尺寸地,非吾等所有。先人旧业,安可以奉权臣?穷达,命也。”岩
不悦。会差制使鞫狱黔中,乃遣损使焉。逾年而还,改户部员外郎、洛阳县令。
入为吏部员外,出为绛州刺史。路岩罢相,征拜给事中,迁京兆尹。卢携作相,
有宿憾,复拜给事中,出为陕虢观察使。时军乱,逐前使崔荛。损至,尽诛其乱
首。逾年,改青州刺史、御史大夫、淄青节度使。又检校刑部尚书、郓州刺史、
天平军节度使。未赴郓,复留青州,卒于镇。
技进士及第,位至中书舍人。
拭官终考功员外郎。捴终兵部郎中。拭、捴并进士擢第。
杨虞卿,字师皋,虢州弘农人。祖燕客。父宁,贞元中为长安尉。少有栖遁
之志,以处士征入朝。有口辩,优游公卿间。窦参尤重之,会参贬,仕进不达而
卒。
虞卿,元和五年进士擢第,又应博学宏辞科。元和末,累官至监察御史。穆
宗初即位,不修政道,盘游无节,虞卿上疏谏曰:
臣闻鸢乌遭害则仁鸟逝,诽谤不诛则良言进。况诏旨勉谕,许陈愚诚,故臣
不敢避诛,以献狂瞽。
窃闻尧、舜受命,以天下为忧,不闻以位为乐。况北虏犹梗,西戎未宾,两
河之疮磐未平,五岭之妖氛未解。生人之疾苦尽在,朝廷之制度莫修,边储屡空,
国用犹屈。固未可以高枕无虞也。
陛下初临万宇,有忧天下之志。宜日延辅臣公卿百执事,凝旒而问,造膝以
求,使四方内外,有所观焉。自听政已来,六十日矣,八开延英,独三数大臣仰
龙颜,承圣问。其余侍从诏诰之臣,偕入而齐出,何足以闻政事哉!谏臣盈廷,
忠言未闻于圣听,臣实羞之。盖由主恩尚疏,而众正之路未启也。
夫公卿大臣,宜朝夕接见论道,赐与从容,则君臣之情相接,而理道备闻矣。
今自宰相已下四五人,时得顷刻侍坐,天威不远,鞠躬陨越,随旨上下,无能往
来。此由君太尊、臣太卑故也。自公卿已下,虽历践清地,曾未祗奉天睠,以
承下问,郁塞正路,偷安幸门。况陛下神圣如五帝,臣下莫能望清光。所宜周遍
顾问,惠其气色,使支体相辅,君臣喻明。陛下求理于公卿,公卿求理于臣辈,
自然上下孜孜相问,使进忠若趋利,论政若诉冤。如此而不闻过失、不致升平者,
未之有也。
自古帝王,居危思安之心不相殊,而居安虑危之心不相及,故不得皆为圣帝
明王。
小臣疏贱,岂宜及此,独不忍冒荣偷禄,以负圣朝。惟陛下图之。
帝深奖其言。寻令奉使西北边,犒赏戍卒,迁侍御史,再转礼部员外郎、史
馆修撰。长庆四年八月,改吏部员外郎。
太和二年,南曹令史李幹等六人,伪出告身签符,卖凿空伪官,令赴任者六
十五人,取受钱一万六千七百三十贯。虞卿按得伪状,捕幹等移御史台鞫劾。幹
称六人共率钱二千贯,与虞卿厅典温亮,求不发举伪滥事迹。乃诏给事中严休复、
中书舍人高钺、左丞韦景休充三司推案,而温亮逃窜。幹等既伏诛,虞卿以检下
无术,停见任。
及李宗闵、牛僧孺辅政,起为左司郎中。五年六月,拜谏议大夫,充弘文馆
学士,判院事。六年,转给事中。七年,宗闵罢相,李德裕知政事,出为常州刺
史。
虞卿性柔佞,能阿附权幸以为奸利。每岁铨曹贡部,为举选人驰走取科第,
占员阙,无不得其所欲;升沉取舍,出其唇吻。而李宗闵待之如骨肉,以能朋比
唱和,故时号党魁。八年,宗闵复入相,寻召为工部侍郎。九年四月,拜京兆尹。
其年六月,京师讹言郑注为上合金丹,须小儿心肝,密旨捕小儿无算。民间相告
语,扃锁小儿甚密,街肆汹汹。上闻之不悦,郑注颇不自安。御史大夫李固言素
嫉虞卿朋党,乃奏曰:“臣昨穷问其由,此语出于京兆尹从人,因此扇于都下。”
上怒,即令收虞卿下狱。虞卿弟汉公并男知进等八人自系,挝鼓诉冤,诏虞卿归
私第。翌日,贬虔州司马,再贬虔州司户,卒于贬所。
子知进、知退、堪,弟汉公,皆登进士第。知退历都官、户部二郎中;堪库
部、吏部二员外郎。
汉公,太和八年擢进士第,又书判拔萃,释褐为李绛兴元从事。绛遇害,汉
公遁而获免。累迁户部郎中、史馆修撰。太和七年,迁司封郎中。
汉公子范、筹,皆登进士第,累辟使府。
虞卿从兄汝士。汝士,字慕巢,元和四年进士擢第,又登博学宏词科,累辟
使府。长庆元年为右补阙。坐弟殷士贡举覆落,贬开江令。入为户部员外,再迁
职方郎中。太和三年七月,以本官知制诰。时李宗闵、牛僧孺辅政,待汝士厚。
寻正拜中书舍人,改工部侍郎。八年,出为同州刺史。九年九月,入为户部侍郎。
开成元年七月,转兵部侍郎。其年十二月,检校礼部尚书、梓州刺史、剑南东川
节度使。时宗人嗣复镇西川,兄弟对居节制,时人荣之。四年九月,入为吏部侍
郎,位至尚书,卒。
子知温、知远、知权,皆登进士第。
知温累官至礼部郎中、知制诰,入为翰林学士、户部侍郎,转左丞。出为河
南尹、陕虢观察使。迁检校兵部尚书、襄州刺史、山南东道节度使。
知温弟知至,累官至比部郎中、知制诰。坐故府刘瞻罢相,贬官。知至亦贬
琼州司马。入为谏议大夫,累迁京兆尹、工部侍郎。知温、知至皆位至列曹尚书。
汝士弟鲁士。鲁士,字宗尹,本名殷士。长庆元年,进士擢第,其年诏翰林
覆试。殷士与郑朗等覆落,因改名鲁士。复登制科,位不达而卒。
初汝士中第,有时名,遂历清贯。其年诸子皆至正卿,郁为昌族。所居静恭
里,知温兄弟,并列门戟。咸通中,昆仲子孙,在朝行方镇者十余人。
马植,扶风人。父曛。植,元和十四年进士擢第,又登制策科,释褐寿州团
练副使。得秘书省校书郎,三迁饶州刺史。开成初,迁安南都护、御史中丞、安
南招讨使。
植文雅之余,长于吏术。三年,奏:“当管羁縻州首领,或居巢穴自固,或
为南蛮所诱,不可招谕,事有可虞。臣自到镇,约之以信诚,晓之以逆顺。今诸
首领,总发忠言,愿纳赋税。其武陆县请升为州,以首领为刺史。”从之。又奏
陆州界废珠池复生珠。以能政,就加检校左散骑常侍,加中散大夫,转黔中观察
使。会昌中,入为大理卿。
植以文学政事为时所知。久在边远,及还朝,不获显官,必微有望,李德裕
素不重之。宣宗即位,宰相白敏中与德裕有隙,凡德裕所薄者,必不次拔擢之。
乃加植金紫光禄大夫,行刑部侍郎,充诸道盐铁转运使。转户部侍郎,领使如故。
俄以本官同平章事,迁中书侍郎,兼礼部尚书。敏中罢相,植亦罢为太子宾客,
分司东都。数年,出为许州刺史、检校刑部尚书、忠武军节度观察等使。大中末,
迁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观察等使。卒于镇。
李让夷,字达心,陇西人。祖悦,父应规。让夷,元和十四年擢进士第,释
褐诸侯府。太和初入朝,为右拾遗,召充翰林学士,转左补阙。三年,迁职方员
外郎、左司郎中,充职。九年,拜谏议大夫。
开成元年,以本官兼知起居舍人事。时起居舍人李褒有痼疾,请罢官。宰臣
李石奏阙官,上曰:“褚遂良为谏议大夫,尝兼此官,卿可尽言今谏议大夫姓名。”
石遂奏李让夷、冯定、孙简、萧俶。帝曰:“让夷可也。”李固言欲用崔球、张
次宗。郑覃曰:“崔球游宗闵之门,赤墀下秉笔记注,为千古法,不可用朋党。
如裴中孺、李让夷,臣不敢有纤芥异论。”其为人主大臣知重如此。二年,拜中
书舍人。以郑覃此言,深为李珏、杨嗣复所恶,终文宗世,官不达。
及德裕秉政,骤加拔擢,历工、户二侍郎,转左丞。累迁检校尚书右仆射,
俄拜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宣宗即位罢相,以太子宾客分司卒。
魏抃,字申之,钜鹿人。五代祖文贞公征,贞观朝名相。曾祖殷,汝阳令。
祖明,亦为县令。父冯,献陵台令。抃,太和七年登进士第。杨汝士牧同州,辟
为防御判官,得秘书省校书郎。汝士入朝,荐为右拾遗。文宗以抃魏徵之裔,颇
奇待之。
前邕管经略使董昌龄枉杀录事参军衡方厚,坐贬溆州司户。至是量移硖州刺
史,抃上疏论之曰:“王者施涣汗之恩以赦有罪,唯故意杀人无赦。昌龄比者录
以微效,授之方隅,不能祗慎宠光,恣其狂暴,无辜专杀,事迹显彰。妻孥衔冤,
万里披诉。及按鞫伏罪,贷以微生,中外议论,以为屈法。今若授之牧守,以理
疲人,则杀人者拔擢,而冤苦者何伸?交紊宪章,有乘至理。”疏奏,乃改为洪
州别驾。
御史中丞李孝本,皇族也,坐李训诛,有女没人掖廷。抃谏曰:
臣闻治国家者,先资于德义;德义不修,家邦必坏。故王者以德服人,以义
使人。服使之术,要在修身;修身之道,在于孜孜。夫一失百亏之戒,存乎久要
之源。前志曰:“勿以小恶而为之,勿以小善而不为。”斯则惧於渐也!臣又闻,
君如日焉,显晦之微,人皆瞻仰;照临之大,何以掩藏?前代设敢谏之鼓,立诽
谤之木,贵闻其过也。陛下即位以来,诞敷文德,不悦声色,出后宫之怨妇,配
在外之鳏夫。洎今十年,未尝采择。自数月已来,天睠稍回,留神妓乐,教坊
百人、二百人,选试未已;庄宅司收市,亹癖有闻。昨又宣取李孝本之女入内。
宗姓不异,宠幸何名?此事深累慎修,有亏一篑。陛下九重之内,不得闻知。凡
此之流,大生物议,实伤理道之本,未免尘秽之嫌。夫欲人不知,莫若勿为。谚
曰:“止寒莫若重裘,止谤莫若自修。”伏希陛下照鉴不惑;崇千载之盛德,去
一旦之玩好。教坊停息,宗女遣还,则大正人伦之风,深弘王者之体。
疏奏,帝即日出孝本女,迁抃右补阙。诏曰:“昔乃先祖贞观中谏书十上,
指事直言,无所避讳。每览国史,未尝不沉吟伸卷,嘉尚久之。尔为拾遗,其风
不坠,屡献章疏,必道其所以。至于备洒扫于诸王,非自广其声妓也;恤髫龀之
宗女,固无嫌于征取也。虽然,疑似之间,不可家至而户晓。尔能词旨深切,是
博我之意多也。噫!人能匪躬謇谔,似其先祖;吾岂不能虚怀延纳,仰希贞观之
理欤?而抃居官日浅,未当叙进,吾岂限以常典,以待直臣!可右补阙。”帝谓
宰臣曰:“昔太宗皇帝得魏徵,裨补阙失,弼成圣政。我得魏抃,于疑似之间,
必能极谏。不敢希贞观之政,庶几处无过之地矣。”
教坊副使云朝霞善吹笛,新声变律,深惬上旨。自左骁卫将军宣授兼扬府司
马。宰臣奏曰:“扬府司马品高,郎官刺史迭处,不可授伶官。”上意欲授之,
因宰臣对,亟称朝霞之善。抃闻之,累疏陈论,乃改授润州司马。荆南监军使吕
令琮从人,擅入江陵县,毁骂县令韩忠,观察使韦长申状与枢密使诉之。抃上疏
曰:“伏以州县侵屈,只合上闻。中外关连,须存旧制。韦长任膺廉使,体合精
详,公事都不奏闻,私情擅为逾越。况事无巨细,不可将迎。县令官业有乖,便
宜理罪;监军职司侵越,即合闻天。或以虑烦圣听,何不但申门下?今则首紊常
典,理合纠绳。伏望圣慈,速加惩戒!”疏奏不出,时论惜之。
三年,转起居舍人。紫宸中谢,帝谓之曰:“以卿论事忠切,有文贞之风,
故不循月限,授卿此官。”又谓之曰:“卿家有何旧书诏?”对曰:“比多失坠,
惟簪笏见存。”上令进来。郑覃曰:“在人不在笏。”上曰:“郑覃不会我意,
此即《甘棠》之义,非在笏而已。”抃将退,又召诫之曰:“事有不当,即须奏
论。”抃曰:“臣顷为谏官,合伸规讽。今居史职,职在记言,臣不敢辄逾职分。”
帝曰:“凡两省官并合论事,勿拘此言。”寻以本官直弘文馆。
四年,拜谏议大夫,仍兼起居舍人,判弘文馆事。紫宸入阁,遣中使取抃起
居注,欲视之。抃执奏曰:“自古置史官,书事以明鉴诫。陛下但为善事,勿畏
臣不书。如陛下所行错忤,臣纵不书,天下之人书之。臣以陛下为文皇帝,陛下
比臣如褚遂良。”帝又曰:“我尝取观之。”抃曰:“由史官不守职分,臣岂敢
陷陛下为非法?陛下一览之后,自此书事须有回避。如此,善恶不直,非史也。
遗后代,何以取信?”乃止。
初立朝,为李固言、李珏、杨嗣复所引,数年之内,至谏议大夫。武宗即位,
李德裕用事,抃坐杨、李之党,出为汾州刺史。杨、李贬官,抃亦贬信州长史。
宣宗即位,白敏中当国,量移郢州刺史,寻换商州。二年,内征为给事中,迁御
史中丞。谢日,面赐金紫之服。弹驸马都尉杜中立赃罪,贵戚惮之。兼户部侍郎,
判本司事。抃奏曰:“御史台纪纲之地,不宜与泉货吏杂处,乞罢中司,专综户
部公事。”从之。
寻以本官同平章事,判使如故。谢日,奏曰:“臣无夔、契之才,骤叨夔、
契之任,将何以仰报鸿私?今边戍粗安,海内宁息,臣愚所切者,陛下未立东宫,
俾正人传导,以存副贰之重。”因泣下。上感而听之。
先是,累朝人君不欲人言立储贰,若非人主己欲,臣下不敢献言。宣宗春秋
高,嫡嗣未辨,抃作相之日,率先启奏,人士重之。寻兼集贤大学士。詹毗国献
象,抃以其性不安中土,请还其使,从之。太原节度使李业杀降虏,北边大扰。
业有所恃,人不敢非。抃即奏其事,乃移业滑州。加中书侍郎。大理卿马曙从人
王庆告曙家藏兵甲。曙坐贬官,而庆无罪。抃引法律论之,竟杖杀庆。
进阶银青光禄大夫,兼礼部尚书、监修国史。修成《文宗实录》四十卷,上
之。其修史官给事中卢耽、太常少卿蒋偕、司勋员外郎王讽、右补阙卢告、膳部
员外郎牛丛,皆颁赐锦彩、银器,序迁职秩。抃转门下侍郎,兼户部尚书。大中
十年,以本官平章事、成都尹、剑南西川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十一年,以疾求
代,征拜吏部尚书。以疾未痊,乞授散秩,改检校右仆射,守太子少保。十二年
十二月卒,时年六十六,赠司徒。
抃仪容魁伟,言论切直,与同列上前言事,他宰相必委曲规讽,唯抃谠言无
所畏避。宣宗每曰:“魏谟绰有祖风,名公子孙,我心重之。”然竟以语辞太刚,
为令狐綯所忌,罢之。
抃尝钞撮子书要言,以类相从,二十卷,号曰《魏氏手略》。有文集十卷。
子潜、滂。潜登进士第。潜子敖,韦琮甥。后琮为相,潜历显官。
周墀,字德升,汝南人。祖颋,父霈。墀,长庆二年擢进士第,太和末,累
迁至起居郎。墀能为古文,有史才。文宗重之,补集贤学士,转考功员外郎,仍
兼起居舍人事。开成二年冬,以本官知制诰,寻召充翰林学士。三年,迁职方郎
中。四年十月,正拜中书舍人,内职如故。武宗即位,出为华州刺史、镇国军潼
关防御等使,改鄂州刺史、御史中丞、鄂岳观察使。会昌六年十一月,迁洪州刺
史、江南西道观察使。大中初,检校礼部尚书、滑州刺史、义成军节度、郑滑观
察等使、上柱国、汝南男,食邑三百户。入朝为兵部侍郎、判度支。寻以本官同
平章事,累迁银青光禄大夫、中书侍郎、监修国史,兼刑部尚书。罢相,检校刑
部尚书、梓州刺史、御史大夫、剑南东川节度使。未行,追制改检校右仆射,加
食邑五百户。历方镇卒。
崔龟从,字玄告,清河人。祖璜,父诚,官微。龟从,元和十二年擢进士第,
又登贤良方正制科,及书判拔萃二科,释褐拜右拾遗。太和二年,改太常博士。
龟从长于礼学,精历代沿革,问无不通。时飨宗庙于敬宗室,祝板称皇帝孝
弟。龟从议曰:“臣审祥孝字,载考礼文,义本主於子孙,理难施於兄弟。按
《礼记》卜虞之文,子孙曰哀,兄弟曰某。然则虞之称哀,与祭之称孝,其义一
也。于祖祢则理宜称孝,於伯仲则止可称名。又东晋温峤议宗庙祝辞,於孝字非
子者则不称,傍亲直言敢告。当时朝议,咸以为宜。今臣上考礼经,无兄弟称孝
之义;下征晋史,有不称傍亲之文。臣谓飨敬宗庙,宜去孝弟两字。”
又以祀九宫坛,旧是大祠。龟从议曰:“九宫贵神,经典不载。天宝中,术
士奏请,遂立祠坛。事出一时,礼同郊祀。臣详其图法,皆主星名,纵司水旱兵
荒,品秩不过列宿。今者,五星悉是从祀,日月犹在中祠,岂容九宫独越常礼,
备列王事,诫誓百官?尊卑乖仪,莫甚于此。若以尝在祀典,不可废除,臣请降
为中祠。”制从之。
龟从又以大臣薨谢,不于闻哀日辍朝,奏议曰:“伏以废朝轸悼,义重君臣,
所贵及哀,尤宜示信。自顷已来,辍朝非奏报之时,备礼於数日外。虽遵常制,
似不本情。臣不敢远征古书,请引国朝故事:贞观中任瑰卒,有司对仗奏阙闻,
太宗责其乖礼;岑文本既殁,其夕为罢警严;张公谨之亡,哭之不避辰日。是知
闵悼之意,不宜过时。臣谓大臣薨,礼合辍朝。纵有机务急速,便殿须召宰臣,
不临正朝,无爽事体。如此,则由衷之信,载感于幽明;称情之文,无亏于典礼。”
又奏:“文武三品官薨卒辍朝。有未经亲重之官,今任又是散列者,为之变礼,
诚恐非宜。自今后,文武三品以上官,非曾任将相,及曾在密近,宜加恩礼者,
余请不在辍朝之限。”从之。
累转考功郎中、史馆修撰。九年,转司勋郎中、知制诰。十二月,正拜中书
舍人。开成初,出为华州刺史。三年三月,人为户部侍郎,判本司事。四年,权
判吏部尚书铨事。大中四年,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兼吏部尚书。五年七月,
撰成《续唐历》三十卷,上之。六年,罢相,检校吏部尚书,汴州刺史、宣武军
节度观察等使,累历方镇卒。
郑肃,荥阳人。祖烈,父阅,世儒家。肃苦心力学。元和三年,擢进士第,
又以书判拔萃,历佐使府。太和初,入朝为尚书郎。六年,转太常少卿。肃能为
古文,长于经学,左丘明、《三礼》、仪注疑议,博士以下必就肃决之。
时鲁王永有宠,文宗择名儒为其府属,用户部侍郎庾敬休兼王傅,户部郎中
李践方兼司马,以肃本官兼长史,由是知名。明年,鲁王为太子,肃加给事中。
九年,改刑部侍郎,寻改尚书右丞,权判吏部西铨事。开成初,出为陕虢都防御
观察使、兼御史大夫。二年九月,召拜吏部侍郎。帝以肃尝侍太子,言论典正,
复令兼太子宾客,为东宫授经。既而太子失宠,上不悦,有废斥意。肃因召见,
深陈邦国大本、君臣父子之义。上改容嘉之。而太子竟以杨妃故得罪。乃以肃检
校礼部尚书,兼河中尹、河中节度、晋绛观察等使。会昌初,武宗思太子永之无
罪,尽诛陷永之党。朝议称肃忠正,有大臣之节。召拜太常卿,累迁户部、兵部
尚书。
五年,以本官同平章事,加中书、门下二侍郎,监修国史,兼尚书右仆射。
素与李德裕亲厚。宣宗即位,德裕罢知政事,肃亦罢相,复为河中节度使。以疾
辞,拜太子太保,卒。
子洎,咸通中累官尚书郎,出为刺史。洎子仁规、仁表,俱有俊才,文翰高
逸。
仁规累迁拾遣、补阙、尚书郎、湖州刺史、尚书郎知制诰,正拜中书舍人,
卒。
仁表擢第后,从杜审权、赵骘为华州、河中掌书记,入为起居郎。仁表文章
尤称俊拔,然恃才傲物,人士薄之。自谓门地、人物、文章具美,尝曰:“天瑞
有五色云,人瑞有郑仁表。”刘邺少时,投文於洎,仁表兄弟嗤鄙之。咸通末,
邺为宰相,仁表竟贬死南荒。
卢商,字为臣,范阳人。祖昂,沣州刺史。父广,河南县尉。商,元和四年
擢进士第,又书判拔萃登科。少孤贫力学,释褐秘书省校书郎。范傅式廉察宣歙,
辟为从事。王播、段文昌相继镇西蜀,商皆佐职为记室,累改礼部员外郎。入朝
为工部员外郎、河南县令,历工部、度支、司封三郎中。太和九年,改京兆少尹,
权大理卿事。
开成初,出为苏州刺史。中谢日,赐金紫之服。
初,郡人苦盐法太烦,奸吏侵渔。商至,籍见户,量所要自售,无定额。苏
人便之,岁课增倍。宰相领盐铁,以其绩上,迁润州刺史、浙西团练观察使。入
为刑部侍郎,转京兆尹。三年,朝廷用兵上党,飞挽越太行者,环地六七镇,以
商为户部侍郎,判度支,兼供军使,军用无阙。逆稹荡平,加检校礼部尚书、梓
州刺史、剑南东川节度使。
宣宗即位,入为兵部侍郎。寻以本官同平章事、范阳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
加兼工部尚书。数年,检校工部尚书,出为鄂岳观察使,就加检校兵部尚书。大
中十三年,以疾求代,征拜户部尚书。其年八月,卒于汉阴驿,时年七十一。
子知远、知微、知宗、僧朗、荛。
史臣曰:宗闵、嗣复,承宗室世家之地胄,有文学政事之美名,徊翔清华,
出入隆显。苟能义以为上,群而不党,议太平于稷、契之列,致人主于勋、华之
盛,遭时得位,谁曰不然?而舍披鸿猷,狎兹鼠辈,养虞卿而射利,抗德裕以报
仇。矛盾相攻,几倾王室,没身蛮瘴,其利伊何?古者,廉、蔺解仇,冀全国体,
而邀欢释憾,实乱大伦。世道销刓,一至于此!崔、魏二丞相,嘉言启奏,无
忝正人。墀、让史才,肃之礼学,商之长者,或登三事,或践六卿,以道始终,
夫何不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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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兹覆辙,敢告岩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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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6:29 | 显示全部楼层
○崔慎由(弟安潜 伯父能 能子彦曾 慎由子胤) 崔珙( 兄琯 弟
瑨 玙 球 玙子淡 淡子远) 卢钧 裴休 杨收(兄发 弟严 子钜
鏻 严子涉 注) 韦保衡 路岩 夏侯孜 刘瞻 刘瑑 曹确 毕諴
杜审权(子让能 彦林 弘徽) 刘邺 豆卢瑑(上)

崔慎由,字敬止,清河武城人。高祖融,位终国子司业,谥曰文,自有传。
曾祖翘,位终礼部尚书、东都留守。祖异,位终渠州刺史。
父从,少孤贫。寓居太原,与仲兄能同隐山林,苦心力学。属岁兵荒,至于
绝食。弟兄采梠拾橡实,饮水栖衡;而讲诵不辍。怡然终日,不出山岩,如是者
十年。贞元初,进士登第,释褐山南西道推官,府公严震,待以殊礼。以父优免。
弟兄庐于父墓,手植松柏。免丧,不应辟命。久之,西川节度使韦皋开西南夷,
置两路运粮使,奏从掌西山运务,后权知邛州事。及皋薨,副使刘辟阻命,欲并
东川,以谋告从。从以书谕辟,辟怒,出兵攻之,从婴城拒守,卒不从之。高崇
文平蜀,从事坐累多伏法,惟从以拒辟免。卢坦在宣州,辟为团练观察副使。
元和初入朝,累迁吏部员外郎。九年,裴度为中丞,奏从为侍御史知杂,守
右司郎中。度作相,用从自代为中丞。
从气貌孤峻,正色立朝,弹奏不避权幸。事关台阁或付仗内者,必抗章论列,
请归有司。选辟御史,必先质重贞退者。改给事中,数月,出为陕州大都督府长
史、陕虢团练观察使、兼御史中丞,赐紫金鱼袋。入为尚书右丞。
淄青贼平,镇州王承宗惧,上章请割德、棣二州自赎,又令二子入侍。宪宗
选使臣宣谕,以从中选。议者以承宗罪恶贯盈,每多奸谲,入朝二子,必非血胤,
人颇忧之。从次魏州,田弘正以路由寇境,欲以五百骑援之,从辞之。以童奴十
数骑,径至镇州。于鞠场宣敕,三军大集。从谕以逆顺,辞情慷慨,军士感动,
承宗泣下,礼貌益恭,遂按德、棣户口符印而还。
其年八月,出为兴元尹、御史大夫、山南西道节度观察等使。监军使知上意
欲大用之,每为中贵传达意旨,欲其赂遗,从终不答。
穆宗即位,召拜尚书左丞。长庆二年,检校礼部尚书、鄜州刺史、鄜坊丹延
节度等使。鄜畤内接畿甸,神策军镇相望,逾禁犯法,累政不能制。而从抚遏举
奏,军士惕然。党项羌有以羊马来市者,必先遗帅守,从皆不受,抚谕遣之。群
羌不敢为盗。四年,入为吏部侍郎,寻改太常卿。宝历二年,检校吏部尚书,充
东都留守。
太和三年,入为户部尚书。李宗闵秉政,以从与裴度、李德裕厚善,恶之。
改检校尚书右仆射、太子宾客,东都分司。从请告百日,罢官,物论咎执政。宗
闵惧,四年三月,召拜检校左仆射,兼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御史大夫,充淮南节
度副大使,知节度事。扬府旧有货曲之利,资产奴婢交易者,皆有贯率,羊有口
算,每岁收利以给用,从悉除之。旧制,官吏禄俸有布帛加估之给,节度使独不
在此例。从至,一例估折给之。六年十月,卒于镇,赠司空,谥曰贞。
从少以贞晦恭让自处,不交权利,忠厚方严,正人多所推仰。阶品合立门戟,
终不之请。四为大镇,家无妓乐,士友多之。
慎由,太和初擢进士第,又登贤良方正制科。聪敏强记,宇量端厚,有父风。
释褐诸侯府。大中初入朝,为右拾遗、员外郎、知制诰,正拜舍人,召充翰林学
士、户部侍郎。再历方镇,入朝为工部尚书。十年,以本官同平章事,兼集贤殿
大学士,转监修国史、上柱国,加太中大夫、兼礼部尚书。
初,慎由与萧邺同在翰林,情不相洽。及慎由作相,罢邺学士。俄而邺自判
度支为平章事,恩顾甚隆。邺引刘瑑同知政事。十二年二月,诏曰:“太中大
夫、中书侍郎、兼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监修国史、上柱国、赐紫金鱼
袋崔慎由,继美德门,承家贵位,搢绅伟望,礼乐上流。挺松筠之贞姿,服兰荪
之懿行。自居名器,累历清华。禁林才擅于多能,纶阁词推于巨丽。物情愈茂,
延誉甚高,再列二卿之崇,亟阐六条之化。爰加奖任,益委重难。屡启嘉谟,俄
参大柄,而周涉寒暑,备见器能。道已著于始终,思岂殊于中外!可检校礼部尚
书、梓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剑南东川节度使。”
咸通初,改为华州刺史、潼关防御、镇国军等使,加检校司空、河中尹、河
中晋绛节度使。入为吏部尚书。移疾请老,拜太子太保,分司东都,卒。
子胤。弟安潜。安潜,字进之,大中三年,登进士第。咸通中,累历清显,
出为许州刺史、忠武军节度观察等使。乾符中,迁成都尹、剑南西川节度等使。
黄巢之乱,从僖宗幸蜀。王铎为诸道行营都统,奏安潜为副。收复两京,以功累
加至检校侍中。龙纪初,青州王敬武卒,以安潜代。敬武子师范拒命,安潜赴镇。
至棣州,刺史张蟾出州兵攻青州,为师范所败,朝廷竟授之节钺。安潜还京师,
累加太子太傅。卒,赠太师,谥曰贞孝。
子柅、舣。柅,景福中为起居郎。舣为右拾遗。柅累官至尚书。
从兄能,少励志苦学,累辟使府。元和初,为蜀州刺史。六年,转黔中观察
使。坐为南蛮所攻,陷郡邑,贬永州刺史。穆宗即位,弟从居显列,召拜将作监。
长庆四年九月,出为广州刺史、御史大夫、岭南节度使,卒。
子彦曾,有干局。大中末,历三郡刺史。咸通初,累迁太仆卿。七年,检校
左散骑常侍、徐州刺史、御史大夫,充武宁军节度使。
彦曾通于法律,性严急。以徐军骄,命彦曾治之,长于抚养,而短于军政。
用亲吏尹戡、徐行俭当要职。二人贪猥,不恤军旅,士卒怨之。先是,六年,南
蛮寇五管,陷交址,诏徐州节度使孟球召募二千人赴援,分八百人戍桂州。旧三
年一代,至是戍卒求代。尹戡以军帑匮乏,难以发兵,且留旧戍一年。其戍卒家
人飞书桂林。戍卒怒,牙官许佶、赵可立、王幼诚、刘景、傅寂、张实、王弘立、
孟敬文、姚周等九人,杀都头王仲甫,立粮料判官庞勋为都将。群伍突入监军院
取兵甲。乃剽湘潭、衡山两县,虏其丁壮。乃擅回戈,沿江自浙西入淮南界,由
浊河达泗口。其众千余人,每将过郡县,先令倡卒弄傀儡以观人情,虑其邀击。
既离泗口,彦曾令押牙田厚简慰喻,又令都虞候元密伏兵任山馆。庞勋遣吏送状
启诉,以军士思归,势不能遏,愿至府外解甲归兵。便还家,彦曾怒,诛之。勋
等拥众攻宿州,陷之。出官帑召募。翌日,得兵二千人,乃虏夺舟船五千余艘。
步卒在船,骑军夹岸,鼓噪而进。元密发伏邀之,为贼所败。时亡命者归贼如市,
彦曾驱城中丁男城守。九年九月十四日,贼逼徐州。十五日后,每旦大雾不开。
十六日,彦曾并诛逆卒家口。十七日,昏雾尤甚,贼四面斩关而入。庞勋先谒汉
高祖庙,便入牙城。监军张道谨相见,不交一言,乃止大彭馆。收尹戡、徐行俭
及判官焦璐、李棁、崔蕴、温廷皓、韦廷义,并杀之。翌日,贼将赵可立害彦曾,
庞勋自称武宁军节度使。
慎由子胤。胤,字昌遐,乾宁二年登进士第。王重荣镇河中,辟为从事。入
朝,累迁考功、吏部二员外郎,转郎中、给事中、中书舍人。大顺中,历兵部、
吏部二侍郎,寻以本官同平章事。时王室多故,南北司争权,咸树朋党,外结藩
帅。胤长于阴计,巧于附丽;外示凝重而心险躁。自李茂贞、王行瑜怙乱,兵势
不逊,杜让能、韦昭度继遭诛戮,而宰臣崔昭纬深结行瑜以自固;而待胤以宗人
之分,屡加荐用。累迁中书侍郎、判户部事。昭宗出幸石门,胤与同列徐彦若、
王抟等从。车驾还宫,加礼部尚书,并赐号“扶危匡国致理功臣”。
三年,李茂贞犯京师,扈昭宗幸华州。帝复雪杜让能、韦昭度、李磎之枉;
惩昭纬之前慝,罢胤政事,检校兵部尚书、广州刺史、岭南东道节度等使。时朱
全忠方霸于关东,胤密致书全忠求援。全忠上疏理胤之功,不可离辅弼之地。胤
已至湖南,复召拜平章事。胤既获汴州之援,颇弄威权。恨徐彦若、王抟发昭纬
前事,深排抑之。俄出彦为南海节度。又摭王抟交结敕使,同危宗社,令全忠上
疏论之。光化中,贬抟溪州司马,赐死于蓝田驿。诛中尉宋道弼、景务修。自是
朝廷权政,皆归於己,兼领三司使务。宦官侧目,不胜其忿。
及刘季述幽昭宗于东内,以德王监国。季述畏全忠之强,不敢杀胤,但罢知
政事,落使务,守本官而已。胤复致书于全忠,请出师反正。故全忠令大将张存
敬急攻晋绛河中。胤以天子幽囚,诸侯观衅,有神策军巡使孙德昭者,颇怒季述
之废立,胤伺知之,令判官石戩与德昭游,伺其深意。每酒酣,德昭泣下,戩知
其诚,乃与之谋曰:“今中外大臣,自废立已来,无不含怒。至于军旅,亦怀愤
惋。今谋反者,独季述、仲先耳。足下诛此二竖,复帝宝位,垂名万代,今正其
时。持疑不断,则功落他人之手也!”德昭谢曰:“予军吏耳,社稷大计,不敢
自专。如相公委使,不敢避也。”胤乃割衣带,手书以通其意。十二月晦,德昭
伏兵诛季述。昭宗反正,胤进位司空,复知政事,兼领度支、盐铁、三司等使。
明年夏,朱全忠攻陷河中、晋绛,进兵至同华。中尉韩全诲以胤交结全忠,
虑汴军逼京师,请罢知政事,落使务。其年冬,全诲挟帝幸凤翔。胤怨帝废黜,
不扈从,遣使告全忠,请于岐阳迎驾,令太子太师卢知猷率百官迎全忠入京师。
初,全忠至华州,遣掌书记裴铸人奏凤翔,言欲以兵士迎驾。及入京师,又上表
曰:
臣独兼四镇,迨事两朝,分数千里之封疆,受二十年之恩渥。微同物类,犹
解感知,忝齿人伦,宁忘报效?臣昨将兵士,奔赴阙庭,寻过京畿,远迎车驾。
初因幕吏,面奉德音;寻有宰臣,频飞密札。或以京都纷扰,委制置于中朝;或
以銮辂播迁,俾奉迎于近甸。臣是以远离藩镇,不惮疲劳。昨奉诏书,兼宣口敕,
令臣速抽兵士,且归本藩,仍遣百官,俾赴行在。睹纶言于凤纸,若面丹墀;认
御札于龙衣,如亲翠盖。然知从来书诏,出自宰臣,每降宣传,皆非圣旨。致臣
误将师旅,遽入关畿,比令迎驾之行,翻挂胁君之过。臣今见与茂贞要约,释两
地猜嫌,早致万乘归京,以副八纮恳望。其宰臣百官已下,非臣辄有阻留,伏乞
诏赴行朝,以备还驾。
昭宗得全忠表,怒胤尤甚。是月二十六日诏曰:
食君之禄,合务于尽忠;秉国之钧,宜思于致理。其有叠膺异渥,继执重权,
遽萌狂悖之心,忽构倾危之计,人知不可,天固难容。扶危定乱致理功臣、开府
仪同三司、守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充太清宫使、弘文馆大学士、延资
库使、诸道盐铁转运等使、判度支、上柱国、魏国公、食邑五千户崔胤,奕叶公
台,蝉联珪组。冠岁名升于甲乙,壮年位列于公卿,趣向有闻,行藏可尚。朕采
于群议,询彼舆情,有冀小康,遂登大用。殊不知漏卮难满,小器易盈,曾无报
国之心,但作危邦之计,四居极位,一无可称。岂有都城,合聚兵甲,暗养死士,
将乱国经。聚貔武以保其一坊,致刁斗远连于右辅。始则将京兆府官钱委元规召
卒,后则用度支使榷利令陈班聚兵;事去公朝,权归私室。百辟休戚,由其顾眄
之间;四方是非,系彼指呼之际。令狐涣奸纤有素,操守无堪,用作腹心,共张
声势。遂令滥居深密,日在禁闱,罔惑朕躬,伪行书诏。致兹播越,职尔之由。
岂有权重位崇,恩深奖厚,曾无惕厉,转恣睢盱,显构外兵,将图不轨!
朕以庶士流散,兵革繁多,遂命宰臣,与之商议。五降内使,一贡表章,坚
卧不来,拒召如此。况又拘留庶吏,废阙晨趋。人既奔惊,朕须巡幸。果见兵缠
辇毂,火照宫闱,烟尘涨天,干戈匝野。致朕奔迫,及于岐阳。翠辇未安,铁骑
旋至,围逼行在,焚烧屋庐。睹此阽危,咎将谁执?近者全忠章表,兼遣幕吏敷
陈,言宰臣继飞密缄,促其兵士西上,静详构扇,孰测苞藏,无功及人,为国生
事。于戏!君人之道,委之宰衡,庶务殷繁,岂能亲理?尽将机事,付尔主张,
负我何多,构乱至此!仍存大体,不谓无恩。可责授朝散大夫,守工部尚书。
初,天复反正之后,宦官尤畏胤,事无大小咸禀之。每内殿奏对,夜则继之
以烛。常说昭宗请尽诛内官,但以宫人掌内司事。中尉韩全诲、张弘彦、袁易简
等伺知之,于帝前求哀请命,乃诏胤密事进囊封,勿更口奏。宦官无由知其谋,
乃求知书美妇人进内,以侦阴事。由是胤谋颇泄。宦官每相聚流涕,愈不自安。
故全诲等为劫幸之谋,由胤忌嫉之太过也。
及全忠攻凤翔,胤寓居华州,为全忠画图王之策。天复二年,全忠自岐下还
河中,胤迎谒于渭桥,捧卮上寿,持板为全忠唱歌,仍自撰歌辞,赞其功业。三
年,李茂贞杀韩全诲等,与全忠通和,昭宗急诏征胤赴行在。凡四降诏,三赐朱
书御札,称病不赴。及帝出凤翔,胤乃迎于中路,即日降制,复旧官,知政事,
进位司徒,兼判六军诸卫事。仍诏移家入左军,赐帐幄器用十车。胤奏京兆尹郑
元规为六军副使。胤与全忠奏罢左右神策、内诸司等使及诸道监军、副监、小使。
内官三百余人,同日斩之于内侍省。诸道监军,随处斩首以闻。
昭宗初幸凤翔,命卢光启、韦贻范、苏检等作相;及还京,胤皆贬斥之。又
贬陆扆为沂王傅,王溥太子宾客,学士薛贻矩夔州司户,韩亻屋濮州司户,姚洎
景王府咨议。应从幸群官,贬逐者三十余人。唯用裴贽为相,以其孤立易制也。
内官既尽屠戮,诸使悉罢,天子宣传诏命,惟令宫人宠颜等宣事。而欺君蠹国,
所不忍闻。胤所悦者阘茸下辈,所恶者正人君子。人人悚惧,朝不保夕。
其年十月,全忠子友伦宿卫京师,因击鞠坠马而卒。全忠爱之,杀会鞠者十
余人,而疑胤阴谋,由是怒胤。初,天子还宫,全忠东归,胤以事权在己,虑全
忠急于篡代,乃与郑元规谋招致兵甲,以扞茂贞为辞。全忠知其意,从之。胤毁
城外木浮图,取铜铁为兵仗。全忠令汴州军人入关应募者数百人。及友伦死,全
忠怒,遣其子宿卫军使友谅诛胤,而应募者突然而出。四年正月初,贬太子宾客,
寻为汴军所杀。
胤倾险乐祸,外示宽宏。初拜平章事,其季父安潜谓所亲曰:“吾父兄刻苦
树立门户,一旦终当为缁郎所坏。”果如其言。胤累加至侍中,封魏国公。初,
朱全忠虽窃有河南方镇,惮河朔、河东,未萌问鼎之志。及得胤为乡导,乃电击
潼关,始谋移国。自古与盗合从,覆亡宗社,无如胤之甚也。子有邻。
崔珙,博陵安平人。祖懿。父颋,贞元初进士登第。元和初累官至少府监。
四年,出为同州刺史,卒。颋有子八人,皆至达官,时人比汉之荀氏,号曰“八
龙”。
长曰琯,贞元十八年进士擢第。又制策登科,释褐诸侯府,入朝为尚书郎。
太和初,累迁给事中,宣慰幽州称旨。俄而兴元兵乱,杀李绛,命琯平乱褒中,
三军寂然从命。使还,改工部侍郎。四年冬,拜京兆尹。五年四月,改尚书右丞。
六年十二月,出为江陵尹、御史大夫、荆南节度使。八年,入为兵部侍郎,转吏
部,权判左丞事。开成二年,真拜左丞。时弟珙为京兆尹,兄弟并居显列。以本
官权判兵部西铨、吏部东铨事。三年,检校户部尚书,判东都尚书省事、东都留
守、东畿汝都防御等使。会昌中,迁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吏部尚书、兴元尹,充
山南西道节度使。以弟珙罢相贬官,琯亦罢镇归东都。五年卒。诏曰:
孔氏以颜、冉之行,首于四科;汉代以荀、陈之门,方之“八凯”。乃睠
时哲,得兹令名,用举饰终之恩,以抒歼良之叹。故山南西道节度使崔琯,诚明
履正,粹密邻几,有子政之精忠,得公绰之不欲。礼乐二事,以为身文;仁义五
常,自成家范。往以茂器,列于大僚。属贤相受诬,庙堂议法,由长孺之道,以
估正人;微京兆之言,岂闻非罪?既是魏其之直,益彰王凤之邪。庄色于朝,群
公耸视;谠词不挠,淑问攸归。历践名藩,皆留遗爱。居常慎独,清则畏知。爰
自青衿,迄于白首,厉翼之志,始终不渝。未陟台阶,实辜公论;追荣左相,式
示优崇。可赠尚书左仆射。
珙,琯之母弟也。以书判拔萃高等,累佐使府。性威重,尤精吏术。太和初,
累官泗州刺史,入为太府卿。七年正月,拜广州刺史、岭南节度使。延英中谢,
帝问以抚理南海之宜。珙奏对明辩,帝深嘉之。时高瑀镇徐州,承智兴之后,军
骄难制,军士数犯法,上欲择威望之帅以临之,久难其才。会珙言事慷慨,谓宰
臣曰:“崔珙言事,神气精爽,此可以临徐人。”即以王茂元代珙镇广南,授珙
兼检校工部尚书、徐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充武宁军节度、徐泗濠观察使。
开成初,就加检校兵部尚书。二年,检校吏部尚书、右金吾大将军,充街使。
六月,迁京兆尹。是岁,京畿旱,珙奏浐水入内者,十分量减九分,赐贫民溉田,
从之。三年正月,盗发亲仁里,欲杀宰相李石。其贼出于禁军,珙坐捕盗不获,
罚俸料。会昌初,李德裕用事,与珙亲厚,累迁户部侍郎,充诸道盐铁转运等使。
寻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累兼刑部尚书、门下侍郎,进阶银青光禄大夫,兼
尚书左仆射。素与崔铉不叶,及李让夷引铉辅政,代珙领使务,乃掎摭珙领使日
妄破宋滑院盐铁钱九十万贯文,又言珙尝保护刘从谏,坐贬澧州刺,再贬恩州司
马。宣宗即位,以赦召还,为太子宾客,出为凤翔节度使。
三年,崔铉复知政事,珙辞疾请罢。制曰:“将相大臣,与国同体,诚欲自
便,岂宜不从?苟非其时,涉于避事。前凤翔陇州节度观察处置等使、光禄大夫、
检校尚书右仆射、兼凤翔尹、御史大夫、上柱国、安平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崔
珙,早以器能,周历显重。行己每称其友悌,在公亦竭其精忠。自负谴前朝,远
移南徼,及我嗣守,颇闻嘉名。由是剖竹近关,扬旍右辅,为国垣翰,适资谋猷。
近者犬戎输诚,归我故地,下议纳款,且筹开疆。宜其率先启行,副此宠待。忽
览退闲之请,颇乖毗倚之诚。陈力之方,岂无其道?匪躬之故,或异于是。以其
故老,特为优容,俾居青宫之辅,仍从分洛之命。君臣礼分,予无愧焉。可太子
少师,分司东都。”未几,卒。
子涓,大中四年进士擢第。
珙弟瑨、璪、玙、球、珦。
瑨以书判拔萃,开成中,累迁至刑部郎中。会昌中,历三郡刺史,位终方
镇。
璪,开成初,为吏部郎中,转给事中。会昌初,出为陕虢观察使,迁河南尹,
入为御史中丞,转吏部侍郎。大中初,改兵部侍郎,充诸道盐铁转运使。崔铉再
辅政,罢璪使务,检校兵部尚书,兼河中尹、御史大夫,充河中晋绛磁隰等州节
度观察使。七年,入为左丞,再迁刑部尚书。子滔,大中初登进士第。
玙,字朗士,长庆初进士擢第,又制策登科。开成末,累迁至礼部员外郎。
会昌初,以考功郎中知制诰,拜中书舍人。大中五年,迁礼部侍郎。六年,选士,
时谓得才。七年,权知户部侍郎,进封博陵子,食邑五百户,转兵部侍郎。子淡。
淡,大中十三年,登进士第,累迁礼部员外郎,位终吏部侍郎。淡子远。
远,龙纪元年,登进士第。大顺初,以员外郎知制诰,召充翰林学士,正拜
中书舍人。乾宁三年,转户部侍郎、博陵县男、食邑三百户,转兵部侍郎承旨。
寻以本官同平章事,迁中书侍郎,兼吏部尚书。天祐初,从昭宗东迁洛阳。罢相,
守右仆射。二年,为柳璨希、朱全忠旨,累贬白州长史。行至滑州,被害于白马
驿。
远文才清丽,风神峻整,人皆慕其为人,当时目为“钉座梨”,言席上之珍
也。
球,字叔休,宝历二年登进士第。会昌中,为凤翔节度判官,入朝为尚书郎。
子渎。渎,大中末亦进士登第。
崔氏咸通、乾符间,昆仲子弟纡组拖绅,历台阁、钱藩岳者二十余人。大中
以来盛族,时推甲等。
卢钧,字子和,本范阳人。祖炅,父继。钧,元和四年进士擢第,又书判拔
萃,调补校书郎,累佐诸侯府。太和五年,迁左补阙。与同职理宋申锡之枉,由
是知名。历尚书郎,出为常州刺史。九年,拜给事中。开成元年,出为华州刺史、
潼关防御、镇国军等使。
其年冬,代李从易为广州刺史、御史大夫、岭南节度使。南海有蛮舶之利,
珍货辐凑。旧帅作法兴利以致富,凡为南海者,靡不梱载而还。钧性仁恕,为
政廉洁,请监军领市舶使,己一不干预。自贞元已来,衣冠得罪流放岭表者,因
而物故,子孙贫悴,虽遇赦不能自还。凡在封境者,钧减俸钱为营槥椟。其家疾
病死丧,则为之医药殡殓,孤儿稚女,为之婚嫁,凡数百家。由是山越之俗,服
其德义,令不严而人化。三年将代,华蛮数千人诣阙请立生祠,铭功颂德。先是
土人与蛮獠杂居,婚娶相通,吏或挠之,相诱为乱。钧至,立法,俾华蛮异处,
婚娶不通,蛮人不得立田宅;由是徼外肃清,而不相犯。
会昌初,迁襄州刺史、山南东道节度使。四年,诛刘稹,以钧检校兵部尚书,
兼潞州大都督府长史、昭义节度、泽潞邢洺磁观察等使。是冬,诏钧出潞军五千
戍代北。钧升城门饯送,其家设幄观之。潞卒素骄,因与家人诀别,乘醉倒戈攻
城门。监军以州兵拒之,至晚抚劳方定。诏钧入朝,拜户部侍郎、判度支,迁户
部尚书。
大中初,检校尚书右仆射、汴州刺史、御史大夫、宣武军节度、宋亳汴颍观
察等使,就加检校司空。四年,入为太子少师,进位上柱国、范阳郡开国公、食
邑二千户。六年,复检校司空、太原尹、北都留守、河东节度使。
九年,诏曰:“河东军节度使卢钧,长才博达,敏识宏深。蔼山河之灵,抱
瑚琏之器。多能不耀,用晦而彰。由岭表而至太原,五换节钺,仁声载路,公论
弥高。藩垣之和气不衰,台阁之清风常在,宜升揆路,以表群僚。可尚书左仆射。”
钧践历中外,事功益茂,后辈子弟,多至台司。至是急征,谓当辅弼,虽居
端揆,心殊失望。常移病不视事,与亲旧游城南别墅,或累日一归。宰臣令狐綯
恶之,乃罢仆射,仍加检校司空,守太子太师。物议以钧长者,罪綯弄权。綯惧。
十一年九月,以钧检校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兴元尹,充山南西道节度
使,入为太子太师,卒。
裴休,字公美,河内济源人也。祖宣,父肃。肃,贞元中自常州刺史兼御史
中丞、越州刺史、浙东团练观察等使。时山贼栗锽诱山越为乱,陷浙东郡县。肃
召州兵讨平之,因纪其事,号《平戎记》,上之。德宗嘉赏。
肃生三子,俦、休、俅,皆登进士第。
休志操坚正。童龀时,兄弟同学于济源别墅。休经年不出墅门,昼讲经籍,
夜课诗赋。虞人有以鹿贽俦者,俦、俅炰之,召休食。休曰:“我等穷生,菜食
不充,今日食肉,翌日何继?无宜改馔。”独不食。长庆中,从乡赋登第,又应
贤良方正,升甲科。太和初,历诸藩辟召,入为监察御史、右补阙、史馆修撰。
会昌中,自尚书郎历典数郡。
大中初,累官户部侍郎,充诸道盐铁转运使,转兵部侍郎,兼御史大夫,领
使如故。六年八月,以本官同平章事,判使如故。自太和已来,重臣领使者,岁
漕江、淮米不过四十万石,能至渭河仓者十不三四。漕吏狡蠹,败溺百端。官舟
沉溺者,岁七十余只。缘河奸史,大紊刘晏之法。洎休领使,分命僚佐深按其弊。
因是所过地里,悉令县令兼董漕事,能者奖之。自江津达渭口,以四十万之佣,
岁计缗钱二十八万贯,悉使归诸漕吏,巡院无得侵牟。举新法凡十条,奏行之,
又立税茶法二十条,奏行之,物议是之。
初,休典使三岁,漕米至渭、河仓者一百二十万斛,更无沉舟之弊。累转中
书侍郎,兼礼部尚书。休在相位五年。
十年,罢相,检校户部尚书、汴州刺史、御史大夫,充宣武军节度使。其年
冬,进阶金紫光禄大夫、上柱国、河东县子、食邑五百户,守太子少保,分司东
都。
十一年冬,检校户部尚书、潞州大都督府长史、御史大夫,充昭义节度、潞
磁邢洺观察使。十三年十月,加检校吏部尚书、太原尹、北都留守、河东节度观
察等使。十四年八月,以本官兼凤翔尹,充凤翔陇州节度使。
咸通初,入为户部尚书,累迁吏部尚书、太子少师,卒。
休性宽惠,为官不尚曒察,而吏民畏服。善为文,长于书翰,自成笔法。
家世奉佛,休尤深于释典。太原、凤翔近名山,多僧寺。视事之隙,游践山林,
与义学僧讲求佛理。中年后,不食荤血,常斋戒,屏嗜欲。香炉贝典,不离斋中;
咏歌赞呗,以为法乐。与尚书纥干皋皆以法号相字。时人重其高洁而鄙其太过,
多以词语嘲之,休不以为忤。
俅,字冠识,亦登进士第。休子<弓攴>。
杨收,字藏之,同州冯翊人。自言隋越公素之后。高祖悟虚,应贤良制科擢
第,位终朔州司马。曾祖幼烈,位终宁州司马。祖藏器,邠州三水丞。父遗直,
位终濠州录事参军。家世为儒,遗直客于苏州,讲学为事,因家于吴。遗直生四
子:发、假、收、严。
发,字至之,太和四年登进士第,又以书判拔萃,释褐校书郎、湖南观察推
官,再辟西蜀从事。入朝为监察,转侍御史,累迁至礼部郎中。大中三年,改左
司郎中。
宣宗追尊顺宗、宪宗等尊号,礼院奏庙中神主已题旧号,请改造及重题,诏
礼官议。发与都官郎中卢搏献议曰:
臣等伏寻旧典,栗主升祔之后,在礼无改造之文,亦无重加尊谥、改题神主
之例。求之旷古,敻无其文。周加太王、王季、文王之谥,但以德合王周,遂加
王号,未闻改谥易主。且文物大备,礼法可称,最在两汉,并无其事。光武中兴,
都洛阳,遣大司马邓禹入关,奉高祖已下十一帝后神主祔洛阳宗庙,盖神主不合
新造故也。自魏、晋迄于周、隋,虽代有放恣之君,亦有知礼讲学之士,不闻加
谥追尊、改主重题。书之史策,可以覆视。
今议者惟引东晋重造郑太后神主事为证。伏以郑太后本琅邪王妃,薨后已祔
琅邪邸庙。其后,母以子贵,将升祔太庙。贺循请重造新主,改题皇后之号,备
礼告祔,当时用之。伏以诸侯庙主与天子庙主长短不同。若以王妃八寸之主上配
至极,礼似不同。时谄神贪君之私,用此谬礼,改造神主。比量晋事,又绝非宜。
且宣懿非穆宗之后,实武宗之母。母以子之贵,已祔别庙,正为得礼,飨荐无亏。
今若从祀至尊,题主称为太后,因臣因子,正得其宜。今乃别造新主,题去太字,
即是穆宗上仙之后,臣下追致作殡之礼,渎乱正经,实惊有识。
臣当时并列朝行,实知谬戾。以汉律,擅论宗庙者以大不敬论,又其时无诏
下议,遂默塞不敢出言。今又欲重用东晋谬礼,秽媟圣朝大典。猥蒙下问,敢不
尽言。
臣谨按国朝前例,甚有明文。武德元年五月,备法驾于长安通义里旧庙,奉
迎宣简公、懿王、景皇帝神主,升祔太庙。既言于旧庙奉迎,足明必奉旧主。
其加谥追尊之礼,自古本无其事,自则天太后摄政之后累有之。自此之后,
数用其礼。历检国史,并无改造重题之文。若故事有之,无不书于简册。臣等愚
见,宜但告新谥于庙而止。其改造重题之文,开元初,太常卿韦縚以高宗庙题
武后神主云“天后圣帝武氏”,縚奏请削去“天后圣帝”之号,别题云“则天
顺圣皇后武氏”,诏从之。即不知其时削旧题耶?重造主耶?亦不知用何代典礼?
礼之疑者,决在宸衷。以臣所见,但以新谥宝册告陵庙,正得其宜。改造重题,
恐乖礼意。
时宰相覆奏就神主改题,而知礼者非之,以发议为是。
改授太常少卿,出为苏州刺史。苏,发之乡里也。恭长慈幼,人士称之。还,
改福州刺史、福建观察使。瓯闽之人,美其能政,耆老以善绩闻。朝廷以发长于
边事,移授广州刺史、岭南节度使。属前政不率,蛮、夏咸怨;发以严为理,军
乱,为军人所囚,致于邮舍。坐贬婺州刺史,卒于治所。
子乘,亦登进士第,有俊才,尤能为歌诗,历显职。
假,字仁之,进士擢第。故相郑覃刺华州,署为从事。从覃镇京口,得大理
评事。入为监察,转侍御史。由司封郎中知杂事,转太常少卿。出为常州刺史,
卒官。
初,遗直娶元氏,生发、假。继室长孙氏,生收、严。
收长六尺二寸,广颡深颐,疏眉秀目;寡言笑,方于事上,博闻强记。初,
家寄涔阳,甚贫。收七岁丧父,居丧有如成人。而长孙夫人知书,亲自教授。十
三,略通诸经义,善于文咏,吴人呼为“神童”。兄发戏令咏蛙,即曰:“兔边
分玉树,龙底耀铜仪。会当同鼓吹,不复问官私。”又令咏笔,仍赋钻字,即曰:
“虽匪囊中物,何坚不可钻?一朝操政事,定使冠三端。”每良辰美景,吴人造
门观神童,请为诗什,观者压败其藩。收嘲曰:“尔幸无羸角,何用触吾藩。若
是升堂者,还应自得门。”收为母奉佛,幼不食肉,母亦勖之曰:“俟尔登进士
第,可肉食也。”
收以仲兄假未登第,久之不从乡赋。开成末,假擢第;是冬,收之长安,明
年,一举登第,年才二十六。
时发为润州从事,因家金陵。收得第东归,路由淮右,故相司徒杜悰镇扬州,
延收署节度推官,奏授校书郎。悰领度支,以收为巡官。悰罢相镇东蜀,奏授掌
书记,得协律郎。悰移镇西川,复管记室。宰相马植奏授渭南尉,充集贤校理,
改监察御史。收辞曰:“仆兄弟进退以义。顷仲兄假乡赋未第,收不出衡门。今
假从事侯府,仆不忍先为御史。相公必欲振恤孤生,俟仆禀兄旨命可也。”马公
嘉之。收即密达意于西蜀杜公,愿复为参佐,悰即表为节度判官。马公乃以收弟
严为渭南尉、集贤校理,代收之任。
周墀罢相,镇东蜀,表严为掌书记。墀至镇而卒,悰乃辟严为观察判官。兄
弟同幕,为两使判官,时人荣之。俄而假自浙西观察判官入为监察御史,收亦自
西川入为监察。兄弟并居宪府,特为新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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