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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孤傲飞鹰

旧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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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3:10 | 显示全部楼层

◎宗室(太祖诸子 代祖诸子)

○永安王孝基 淮安王神通 (子道彦 孝察 孝同 孝慈 孝友 孝节
孝义 孝逸) 襄邑王神符(子德懋 文暕) 长平王叔良(子孝协 孝斌
孝斌子思训 思诲 叔良 弟德良 幼良) 襄武王琛 河间王孝恭(子晦 孝
恭弟 瑊 瑰) 庐江王瑗(王君廓附) 淮阳王道玄 江夏王道宗 陇西王博

永安王孝基,高祖从父弟也。父璋,周梁州刺史,与赵王祐谋杀隋文帝,事
泄被诛,高祖即位,追封毕王。孝基,武德元年封永安王,历陕州总管、鸿胪卿,
以罪免。二年,刘武周将宋金刚来寇汾、澮。夏县人吕崇茂杀县令,举兵反,自
称魏王,请援于武周。复以孝基为行军总管讨之,工部尚书独孤怀恩、内史侍郎
唐俭、陕州总管于筠悉隶焉。武周遣其将尉迟敬德潜援崇茂,大战于夏县,王师
败绩,孝基与唐俭等皆没于贼。后谋归国,为武周所害,高祖为之发哀,废朝三
日,赐其家帛千匹。贼平,购其尸不得,招魂而葬之,赠左卫大将军,谥曰壮。
无子,以从兄韶子道立为嗣,封高平郡王。九年,降为县公。永徽初,卒于陈州
刺史。
淮安王神通,高祖从父弟也。父亮,隋海州刺史,武德初追封郑王。神通,
隋末在京师。义师起,隋人捕之,神通潜入鄠县山南,与京师大侠史万宝、河东
裴勣、柳崇礼等举兵以应义师。遣使与司竹贼帅何潘仁连结。潘仁奉平阳公主而
至,神通与之合势,进下鄠县,众逾一万。自称关中道行军总管,以史万宝为副,
裴勣为长史,柳崇礼为司马,令狐德棻为记室。高祖闻之大悦,授光禄大夫。从
平京师,拜宗正卿。武德元年,拜右翊卫大将军,封永康王,寻改封淮安王,为
山东道安抚大使。击宇文化及于魏县,化及不能抗,东走聊城。神通进兵蹑之,
至聊城。会化及粮尽请降,神通不受。其副使黄门侍郎崔干劝纳之,神通曰:
“兵士暴露已久,贼计穷粮尽,克在旦暮,正当攻取,以示国威,散其玉帛,以
为军赏。若受降者,吾何以藉手乎?”干曰:“今建德方至,化及未平,两贼之
间,事必危迫。不攻而下之,此勋甚大。今贪其玉帛,败无日矣!”神通怒,囚
干于军中。既而士及自济北馈之,化及军稍振,遂拒战。神通督兵薄而击之,贝
州刺史赵君德攀堞而上,神通心害其功,因止军不战,君德大诟而下,城又坚守。
神通乃分兵数千人往魏州取攻具,中路复为莘人所败。窦建德军且至,遂引军而
退。后二日,化及为建德所虏,贼势益张,山东城邑多归建德。神通兵渐散,退
保黎阳,依徐勣,俄为建德所陷。及建德败,复授河北道行台尚书左仆射。从太
宗平刘黑闼,迁左武卫大将军。贞观元年,拜开府仪同三司,赐实封五百户。时
太宗谓诸功臣曰:“朕叙公等勋效,量定封邑,恐不能尽当,各自言。”神通曰:
“义旗初起,臣率兵先至,今房玄龄、杜如晦等刀笔之人,功居第一,臣且不服。”
上曰:“义旗初起,人皆有心。叔父虽率兵先至,未尝身履行阵。山东未定,受
委专征,建德南侵,全军陷没;及刘黑闼翻动,叔父望风而破。今计勋行赏,玄
龄等有筹谋帷幄定社稷功,所以汉之萧何,虽无汗马,指纵推毂,故功居第一。
叔父于国至亲,诚无所爱,必不可缘私滥与勋臣同赏耳。”四年,薨。太宗为之
废朝,赠司空,谥曰靖。十四年,诏与河间王孝恭、赠陕州大行台右仆射郧节公
殷开山、赠民部尚书渝襄公刘政会配飨高祖庙庭。有子十一人:长子道彦,武德
五年,封胶东王;次孝察,高密王;孝同,淄川王;孝慈,广平王;孝友,河间
王;孝节,清河王;孝义,胶西王。
初,高祖受禅,以天下未定,广封宗室以威天下,皇从弟及侄年始孩童者数
十人,皆封为郡王。太宗即位,因举宗正属藉问侍臣曰:“遍封宗子,于天下便
乎?”尚书右仆射封德彝对曰:“历观往古,封王者,今最为多。两汉已降,唯
封帝子及亲兄弟,若宗室疏远者,非有大功如周之郇、滕,汉之贾、泽,并不得
滥封,所以别亲疏也。先朝敦睦九族,一切封王,爵命既隆,多给力役,盖以天
下为私,殊非至公驭物之道。”太宗曰:“朕理天下,本为百姓,非欲劳百姓以
养己之亲也。”于是宗室率以属疏降爵为郡公,唯有功者数十人封王。是时道彦
等并随例降爵。道彦与季弟孝逸最知名。
道彦幼而事亲甚谨。初,义师起,神通逃难,被疾于山谷,绵历数旬,山中
食尽。道彦著故弊衣,出人间乞丐,及采野实,以供其父,身无所啖。其父分以
食之,辄诈言已啖,而覆藏留之,以备阙乏。及神通应义举,授朝请大夫。高祖
受禅,封义兴郡公,进封胶东王,授陇州刺史。贞观初,转相州都督,例降爵为
公,拜岷州都督。丁父忧,庐于墓侧,负土成坟,躬植松柏,容貌哀毁,亲友皆
不复识之。太宗闻而嘉叹,令侍中王珪就加开喻。复授岷州都督。道彦遣使告喻
党项诸部,申国威灵,多有降附。李靖之击吐谷浑也,诏道彦为赤水道行军总管。
时朝廷复厚币遗党项,令为乡导,党项首领拓拔赤辞来诣靖军,请诸将曰:“往
者隋人来击吐谷浑,我党项每资军用,而隋人无信,必见侵掠。今将军若无他心
者,我当资给粮运;如或我欺,当即固险以塞军路。”诸将与之歃血而盟,赤辞
信之。道彦既至阔水,见赤辞无备,遂袭之,虏牛羊数千头。于是诸羌怨怒,屯
兵野狐硖,道彦不能进,为赤辞所乘,军大败,死者数万人。道彦退保松州,竟
坐减死徙边。后起为凉州都督,寻卒,赠礼部尚书。
孝逸少好学,解属文。初封梁郡公。高宗末,历给事中,四迁益州大都督府
长史。则天临朝,入为左卫将军,甚见亲遇。光宅元年,徐敬业据扬州作乱,以
孝逸为左玉钤卫大将军、扬州行军大总管,督军以讨之。孝逸引军至淮,而敬业
方南攻润州,遣其弟敬猷屯兵淮阴;伪将韦超据都梁山,以拒孝逸。裨将马敬臣
击斩贼之别帅尉迟昭、夏侯瓒等,超乃拥众凭山以自固。或谓孝逸曰:“超众守
险,且凭山为阻,攻之则士无所施其力,骑无所骋其足,穷寇殊死,杀伤必众。
不若分兵守之,大军直趣扬州,未数日,其势必降也。”支度使、广府司马薛克
构曰:“超虽据险,其卒非多,今逢小寇不击,何以示武?若加兵以守,则有阙
前机;舍之而前,则终为后患,不如击之。克超则淮阴自慑,淮阴破,则楚州诸
县必开门而候官军。然后进兵高邮,直趣江都,逆竖之首,可指掌而悬也。”孝
逸从其言,进兵击超贼,众压伏,官军登山急击之,杀数百人,日暮围解,超衔
枚夜遁。孝逸引兵击淮阴,大破敬猷之众。时敬业回军屯于下阿溪以拒官军,有
流星坠其营。孝逸引兵渡溪以击之。敬业初胜后败,孝逸乘胜追奔数十里,敬业
窘迫,与其党携妻子逃入海曲。孝逸进据扬州,尽捕斩敬业等,振旅而还,以功
进授镇军大将军,转左豹韬卫大将军,改封吴国公。孝逸素有名望,自是时誉益
重,武承嗣等深所忌嫉,数谗毁之。垂拱二年,左迁施州刺史。其冬,承嗣等又
使人诬告孝逸往任益州,尝自解“逸”字云:“走绕兔者,常在月中。月既近天,
合有天分。”则天以孝逸常有功,减死配徙儋州,寻卒。景云初,赠益州大都督。
孝锐孙齐物,孝同曾孙国贞,别有传。
襄邑王神符,神通弟也。幼孤,事兄以友悌闻。义宁初,授光禄大夫,封安
吉郡公。武德元年,进封襄邑郡王。四年,累迁并州总管。突厥颉利可汗率众来
寇,神符出兵与战于汾水东,败之,斩首五百级,虏其马二千匹。又战于沙河之
北,获其乙利达官并可汗所乘马及甲献之,由是召拜太府卿。九年,迁扬州大都
督,移州府及居人自丹阳渡江,州人赖焉。贞观初,再迁宗正卿。后以疾辞职,
太宗幸其第问疾,赐以缣帛,每给羊酒。又令乘小舆,引入紫微殿,以神符脚疾,
乃遣三卫舆之而升。寻授开府仪同三司。永徽二年薨,年七十三,赠司空、荆州
都督,陪葬献陵,谥曰恭。有子七人,武德初,并封郡王,后例降封县公。次子
德懋、少子文暕最知名。德懋官至少府监、临川郡公。文暕历幽州都督、魏
郡公。垂拱中,坐事贬为藤州别驾,寻被诛。文暕子佺,开元中为宗正卿。
长平王叔良,高祖从父弟也。父祎,隋上仪同三司,武德初,追封郇王。叔
良,义宁中授左光禄大夫,封长平郡公。武德元年,拜刑部侍郎,进爵为王。师
镇泾州,以御薛举。举乃阳言食尽,引兵南去,遣高墌人伪以降。叔良遣骠骑
刘感率众赴之,至百里细川,伏兵发,官军败绩,刘感没于阵。叔良大惧,出金
以赐士卒。严为守备,泾州仅全。四年,突厥入寇,命叔良率五军击之。叔良中
流矢而薨,赠左翊卫大将军、灵州总管,谥曰肃。
子孝协嗣,武德五年,封范阳郡王。贞观初,以属疏例降封郇国公,累迁魏
州刺史。麟德中,坐受赃赐死。
孝协弟孝斌,官至原州都督府长史。
孝斌子思训,高宗时累转江都令。属则天革命,宗室多见构陷,思训遂弃官
潜匿。神龙初,中宗初复宗社,以思训旧齿,骤迁宗正卿,封陇西郡公,实封二
百户。历益州长史。开元初,左羽林大将军,进封彭国公,更加实封二百户,寻
转右武卫大将军。开元六年卒。赠秦州都督,陪葬桥陵。思训尤善丹青,迄今绘
事者推李将军山水。
思训弟思诲,垂拱中扬州参军。思诲子林甫别有传。
叔良弟德良,少有疾,不仕。武德初,封新兴王。贞观十一年薨,赠凉州都
督。
德良孙晋,先天中,为殿中监,兼雍州长史,甚有威名,绍封新兴王。寻坐
附会太平公主伏诛,改姓厉氏。初,晋之就诛,僚吏皆奔散,唯司功李捴步从,
不失在官之礼,仍哭其尸。姚崇闻之曰:“栾、向之俦也。”擢为尚书郎。后官
至泽州刺史。
德良弟幼良,武德初,封长乐王。时有人盗其马者,幼良获盗而闪杀之,高
祖怒曰:“昔人赐盗马者酒,终获其报,尔辄行戮,何无古风!盗者信有罪矣,
专杀岂非枉邪?”遣礼部尚书李纲于朝堂集宗室王公而挞之。自后累迁凉州都督,
尝引不逞百余人为左右,多侵暴市里,行旅苦之。太宗即位,有告幼良阴养死士,
交通境外,恐谋为反叛,诏遣中书令宇文士及代为都督,并按其事。士及虑其为
变,遂缢杀之。
襄武王琛,高祖从父兄子也。祖蔚,周朔州总管。父安,隋领军大将军。武
德初,追封蔚为蔡王,安为西平王。琛,义宁中封襄武郡公,与太常卿郑元璹赍
女妓遗突厥始毕可汗,以结和亲。始毕甚重之,赠名马数百匹,遣骨咄禄特勒随
琛贡方物。高祖大悦,拜刑部侍郎,进爵为王。历蒲、绛二州总管。及宋金刚陷
澮州,时稽胡多叛,转琛为隰州总管以镇之。驭众宽简,夷夏安之。三年,薨。
子俭嗣,后随例降爵为公。
河间王孝恭,琛之弟也。高祖克京师,拜左光禄大夫,寻为山南道招慰大使。
自金州出于巴蜀,招携以礼,降附者三十余州。孝恭进击朱粲,破之,诸将曰:
“此食人贼也,为害实深,请坑之。”孝恭曰:“不可!自此已东,皆为寇境,
若闻此事,岂有来降者乎?”尽赦而不杀,由是书檄所至,相继降款。武德二年,
授信州总管,承制拜假。萧铣据江陵,孝恭献平铣之策,高祖嘉纳之。三年,进
爵为王。改信州为夔州,使拜孝恭为总管,令大造舟楫,教习水战,以图萧铣。
孝恭召巴蜀首领子弟,量才授用,致之左右,外示引擢,而实以为质也。寻授荆
湘道行军总管,统水陆十二总管,发自硖州,进军江陵。攻其水城,克之,所得
船散于江中。诸将皆曰:“虏得贼船,当藉其用,何为弃之,无乃资贼耶?”孝
恭曰:“不然,萧铣伪境,南极岭外,东至洞庭。若攻城未拔,援兵复到,我则
内外受敌,进退不可,虽有舟楫,何所用之?今铣缘江州镇忽见船舸乱下,必知
铣败,未敢进兵,来去觇伺,动淹旬月,用缓其救,克之必矣。”铣救兵至巴陵,
见船被江而下,果狐疑不敢轻进。既内外阻绝,铣于是出降。高祖大悦,拜孝恭
荆州大总管,使画工貌而视之。于是开置屯田,创立铜冶,百姓利焉。六年,迁
襄州道行台尚书左仆射。时荆襄虽定,岭表尚未悉平。孝恭分遣使人抚慰,岭南
四十九州皆来款附。及辅公祏据江东反,发兵寇寿阳,命孝恭为行军元帅以击
之。七年,孝恭自荆州趣九江,时李靖、李勣、黄君汉、张镇州、卢祖尚并受孝
恭节度。将发,与诸将宴集,命取水,忽变为血,在座者皆失色。孝恭举止自若,
徐谕之曰:“祸福无门,唯人所召。自顾无负于物,诸公何见忧之深!公祏恶积
祸盈,今承庙算以致讨,碗中之血,乃公祏授首之后征。”遂尽饮而罢。时人服
其识度而能安众。公祏遣其伪将冯惠亮、陈当时领水军屯于博望山,陈正通、
徐绍宗率步骑军于青林山。孝恭至,坚壁不与斗,使奇兵断其粮道。贼渐餧,
夜薄我营,孝恭安卧不动。明日,纵羸兵以攻贼垒,使卢祖尚率精骑列阵以
待之。俄而攻垒者败走,贼出追奔数里,遇祖尚军,与战,大败之。正通弃营而
走,复与冯惠亮保梁山。孝恭乘胜攻之,破其梁山别镇,赴水死者数千人,正通
率陆军夜遁。总管李靖又下广陵城,拔杨子镇。公祏穷蹙,弃丹阳东走。孝恭
命骑将追之,至武康,擒公祏及其伪仆射西门君仪等数十人,致于麾下,江南
悉平。玺书褒赏,赐甲第一区、女乐二部、奴婢七百人、金宝珍玩甚众,授东南
道行台尚书左仆射。后废行台,拜扬州大都督。孝恭既破公祏,江淮及岭南皆
统摄之。自大业末,群雄竞起,皆为太宗所平,谋臣猛将并在麾下,罕有别立勋
庸者,唯孝恭著方面之功,声名甚盛。厚自崇重,欲以威名镇远,筑宅于石头,
陈庐徼以自卫。寻征拜宗正卿。九年,赐实封一千二百户。贞观初,迁礼部尚书,
以功臣封河间郡王,除观州刺史,与长孙无忌等代袭刺史。孝恭性奢豪,重游宴,
歌姬舞女百有余人,然而宽恕退让,无骄矜自伐之色。太宗甚加亲待,诸宗室中
莫与为比。孝恭尝怅然谓所亲曰:“吾所居宅微为宏壮,非吾心也,当卖之,别
营一所,粗令充事而已。身殁之后。诸子若才,守此足矣;如其不才,冀免他人
所利也。”十四年,暴薨,年五十。太宗素服举哀,哭之甚恸,赠司空、扬州都
督,陪葬献陵,谥曰元,配享高祖庙庭。
子崇义嗣,降爵为谯国公,历蒲、同二州刺史,益州大都督长史,甚有威名。
后卒于宗正卿。
孝恭次子晦,乾封中,累除营州都督,以善政闻;玺书劳问,赐物三百段。
转右金吾将军,兼检校雍州长史,纠发奸豪,无所容贷,为人吏畏服。晦私第有
楼,下临酒肆,其人尝候晦言曰:“微贱之人,虽则礼所不及,然家有长幼,不
欲外人窥之。家迫明公之楼,出入非便,请从此辞。”晦即日毁其楼。高宗将幸
洛阳,令在京居守,顾谓之曰:“关中之事,一以付卿。但令式跼人,不可以成
官政,令式之外,有利于人者,随事即行,不须闻奏。”晦累有异绩。则天临朝,
迁户部尚书。垂拱初,拜右金吾卫大将军,转秋官尚书。永昌元年卒,赠幽州都
督。子荣,为酷吏所杀。
孝恭弟瑊,武德中,为尚书右丞,封济北郡王,卒于始州刺史。
瑊弟瑰,义师克京城,授瑰左光禄大夫。武德元年,封汉阳郡公。五年,进
爵为王。时突厥屡为侵寇,高祖使瑰赍布帛数万段与结和亲。颉利可汗初见瑰,
箕踞;瑰饵以厚利,颉利大悦,改容加敬,遣使随瑰献名马。后复将命,颉利谓
左右曰:“李瑰前来,恨不屈之,今者必令下拜。”瑰微知之,及见颉利,长揖
不屈节。颉利大怒,乃留瑰不遣。瑰神意自若,竟不为之屈。颉利知不可以威胁,
终礼遣之。拜左武候将军,转卫尉卿,代兄孝恭为荆州都督。政存清静,深为士
庶所怀。岭外豪帅屡相攻击,遣使喻以威德,皆相次归附,岭表遂定。太宗即位,
例降爵为公。时长史冯长命曾为御史大夫,素矜衒,事多专决,瑰怒杖之,坐是
免。贞观四年,拜宜川刺史,加散骑常侍,卒。
子冲玄,垂拱中官至冬官尚书;冲虚,卒于尚方监。
庐江王瑗,高祖从父兄子也。父哲,隋柱国、备身将军,追封济南王。瑗,
武德元年历信州总管,封庐江王。九年,累迁幽州大都督。朝廷以瑗懦曌,非边
将才,遣右领军将军王君廓助典兵事。君廓故尝为盗,勇力绝人,瑗倚仗之,许
结婚姻,以布心腹。时隐太子建成将有异图,外结于瑗。及建成诛死,遣通事舍
人崔敦礼召瑗入朝,瑗有惧色。君廓素险薄,欲因事陷之以为己功,遂绐瑗曰:
“京都有变,事未可知。大王国之懿亲,受委作镇,宁得拥兵数万而从一使召耶!
且闻赵郡王先以被拘,太子、齐王又言若此,大王今去,能自保乎?”相与共泣。
瑗乃囚敦礼,举兵反。召北齐州刺史王诜,将与计事,兵曹参军王利涉说瑗曰:
“王不奉诏而擅发兵,此为反矣。须改易法度,以权宜应变,先定众心。今诸州
刺史或有逆命,王征兵不集,何以保全?”瑗曰:“若之何?”利涉曰:“山东
之地,先从窦建德,酋豪首领,皆是伪官,今并黜之,退居匹庶,此人思乱,若
旱苗之望雨。王宜发使复其旧职,各于所在遣募本兵,诸州倘有不从,即委随便
诛戮。此计若行,河北之地可呼吸而定也。然后分遣王诜北连突厥,道自太原,
南临蒲、绛;大王整驾亲诣洛阳,西入潼关。两军合势,不盈旬月,天下定矣。”
瑗从之。瑗以内外机悉付君廓。利涉以君廓多翻覆,又说瑗委兵于王诜而除君廓,
瑗不能决。君廓知之,驰斩诜,持首告其众曰:“李瑗与王诜共反,禁锢敕使,
擅追兵集。今王诜已斩,独李瑗在,无能为也。汝若从之,终亦族灭;从我取之,
立得富贵。祸福如是,意欲何从?”众曰:“皆愿讨贼。”君廓领其麾下登城西
面,瑗未之觉。君廓自领千余人先往狱中出敦礼,瑗始知之,遽率数百人披甲,
才出至门外,与君廓相遇。君廓谓其众曰:“李瑗作逆误人,何忽从之,自取涂
炭?”众皆倒戈,一时溃走。瑗块然独存,谓君廓曰:“小人卖我以自媚,汝行
当自及矣。”君廓擒瑗,缢杀之,年四十一,传首京师,绝其属籍。
君廓,并州石艾人也。少亡命为群盗,聚徒千余人,转掠长平,进逼夏县。
李密遣使召之,遂投于密。寻又率众归国,历迁右武卫将军,累封彭国公。从平
刘黑闼,令镇幽州。会突厥入寇,君廓邀击破之,俘斩二千余人,获马五千匹。
高祖大悦,征入朝,赐以御马,令于殿庭乘之而出,因谓侍臣曰:“吾闻蔺相如
叱秦皇,目皆出血。君廓往击窦建德,将出战,李靖遏之,君廓发愤大呼,目及
鼻耳一时流血。此之壮气,何谢古人,不可以常例赏之。”复赐锦袍金带,还镇
幽州。寻以诛瑗功,拜左领军大将军,兼幽州都督,以瑗家口赐之,加左光禄大
夫,赐物千段,食实封千三百户。在职多纵逸,长史李玄道数以朝宪胁之,惧为
所奏,殊不自安。后追入朝,行至渭南,杀驿史而遁。将奔突厥,为野人所杀,
追削其封邑。
淮阳王道玄,高祖从父兄子也。祖绘,隋夏州总管,武德初,追封雍王。父
贽,追封河南王。道玄,武德元年封淮阳王,授右千牛。从太宗击宋金刚于介州,
先登陷阵,时年十五,太宗壮之,赏物千段。后从讨王世充,频战皆捷。窦建德
至武牢,太宗以轻骑诱贼,领道玄率伏兵于道左,会贼至,追击破之。又从太宗
转战于汜水,麾戈陷阵,直出贼后,众披靡,复冲突而归。太宗大悦,命副乘以
给道玄。又从太宗赴贼,再入再出,飞矢乱下,箭如猬毛,猛气益厉,射人无不
应弦而倒。东都平,拜洛州总管。及府废,改授洛州刺史。五年,刘黑闼引突厥
寇河北,复授山东道行军总管。师次下博,与贼军遇,道玄帅骑先登,命副将史
万宝督军继进。万宝与之不协,及道玄深入,而拥兵不进,谓所亲曰:“吾奉手
诏,言淮阳小儿虽名为将,而军之进止皆委于吾。今其轻脱,越泞交战,大军若
动,必陷泥溺,莫如结阵以待之,虽不利于王,而利于国。”道玄遂为贼所擒,
全军尽没,惟万宝逃归。道玄遇害,年十九。太宗追悼久之,尝从容谓侍臣曰:
“道玄终始从朕,见朕深入贼阵,所向必克,意尝企慕,所以每阵先登,盖学朕
也。惜其年少,不遂远图。”因为之流涕。赠左骁卫大将军,谥曰壮。无子,诏
封其弟武都郡公道明为淮阳王,令主道玄之祀。累迁左骁卫将军。送弘化公主还
蕃,坐泄主非太宗女,夺爵国除,后卒于郓州刺史。
江夏王道宗,道玄从父弟也。父韶,追封东平王,赠户部尚书。道宗,武德
元年封略阳郡公,起家左千牛备身。讨刘武周,战于度索原,军败,贼徒进逼河
东。道宗时年十七,从太宗率众拒之。太宗登玉壁城望贼,顾谓道宗曰:“贼恃
其众来邀我战,汝谓如何?”对曰:“群贼乘胜,其锋不可当,易以计屈,难与
力竞。今深壁高垒,以挫其锋;乌合之徒,莫能持久,粮运致竭,自当离散,可
不战而擒。”太宗曰:“汝意暗与我合。”后贼果食尽夜遁,追及介州,一战灭
之。又从平窦建德,破王世充,屡有殊效。五年,授灵州总管。梁师都据夏州,
遣弟洛仁引突厥兵数万至于城下。道宗闭门拒守,伺隙而战,贼徒大败。高祖闻
而嘉之,谓左仆射裴寂、中书令萧瑀曰:“道宗今能守边,以寡制众。昔魏任城
王彰临戎却敌,道宗勇敢,有同于彼。”遂封为任城王。初,突厥连于梁师都,
其郁射设入居五原旧地,道宗逐出之。振耀威武,开拓疆界,斥地千余里,边人
悦服。
贞观元年,征拜鸿胪卿,历左领军、大理卿。时太宗将经略突厥,又拜灵州
都督。三年,为大同道行军总管。遇李靖袭破颉利可汗,颉利以十余骑来奔其部。
道宗引兵逼之,征其执送颉利。颉利以数骑夜走,匿于荒谷,沙钤罗惧,驰追获
之,遣使送于京师。以功赐实封六百户,召拜刑部尚书。吐谷浑寇边,诏右仆射
李靖为昆丘道行军大总管,道宗与吏部尚书侯君集为之副。贼闻兵至,走入嶂山,
已行数千里。诸将议欲息兵,道宗固请追讨,李靖然之,而君集不从。道宗遂率
偏师并行倍道,去大军十日,追及之。贼据险苦战,道宗潜遣千余骑逾山袭其后,
贼表里受敌,一时奔溃。十二年,迁礼部尚书,改封江夏王。寻坐赃下狱。太宗
谓侍臣曰:“朕富有四海,士马如林,欲使辙迹周宇内,游观无休息,绝域采奇
玩,海外访珍羞,岂不得耶?劳万姓而乐一人,朕所不取也。人心无厌,唯当以
理制之。道宗俸料甚高,宴赐不少,足有余财,而贪婪如此,使人嗟惋,岂不鄙
乎!”遂免官,削封邑。十三年,起为茂州都督,未行,转晋州刺史。十四年,
复拜礼部尚书。时侯君集立功于高昌,自负其才,潜有异志。道宗尝因侍宴,从
容言曰:“君集智小言大,举止不伦,以臣观之,必为戎首。”太宗曰:“何以
知之?”对曰:“见其恃有微功,深怀矜伐,耻在房玄龄、李靖之下。虽为吏部
尚书,未满其志,非毁时贤,常有不平之语。”太宗曰:“不可亿度,浪生猜贰。
其功勋才用,无所不堪,朕岂惜重位?第未到耳。”俄而君集谋反诛,太宗笑谓
道宗曰:“君集之事,果如公所揣。”及大军讨高丽,令道宗与李靖为前锋,济
辽水,克盖牟城。逢贼兵大至,军中佥欲深沟保险,待太宗至徐进,道宗曰:
“不可。贼赴急远来,兵实疲顿,恃众轻我,一战必摧。昔耿弇不以贼遗君父,
我既职在前军,当须清道以待舆驾。”李靖然之。乃与壮士数十骑直冲贼阵,左
右出入,靖因合击,大破之。太宗至,深加赏劳,赐奴婢四十人。又筑土山攻安
市城,土山崩,道宗失于部署,为贼所据。归罪于果毅傅伏爱,斩之。道宗跣行
诣旗下请罪,太宗曰:“汉武杀王恢,不如秦穆赦孟明,土山之失,且非其罪。”
舍而不问。道宗在阵损足,太宗亲为其针,赐以御膳。二十一年,以疾请居闲职,
转太常卿。永徽元年,加授特进,增实封并前六百户。四年,房遗爱伏诛,长孙
无忌、褚遂良素与道宗不协,上言道宗与遗爱交结,配流象州。道病卒,年五十
四。及无忌、遂良得罪,诏复其官爵。道宗晚年颇好学,敬慕贤士,不以地势凌
人,宗室中唯道宗及河间王孝恭昆季最为当代所重。
道宗子景恒,降封卢国公,官至相州刺史。
陇西王博乂,高祖兄子也。高祖长兄曰澄,次曰湛,次曰洪,并早卒。武德
初,追封澄为梁王,湛为蜀王,洪为郑王。澄、洪并无后,博乂即湛第二子也。
武德元年受封。高祖时,历宗正卿、礼部尚书,加特进。博乂有妓妾数百人,皆
衣罗绮,食必粱肉,朝夕纟玄歌自娱,骄侈无比。与其弟渤海王奉慈俱为高祖所
鄙,帝谓曰:“我怨仇有善,犹擢以不次,况于亲戚而不委任?闻汝等唯昵近小
人,好为不轨,先王坟典,不闻习学。今赐绢二百匹,可各买经史习读,务为善
事。”咸亨二年薨,赠开府仪同三司、荆州都督,谥曰恭。奉慈,武德初,封渤
海王。显庆中,累迁原州都督,薨,谥曰敬。
史臣曰:无私于物,物亦公焉。高祖才定中原,先封疏属,致庐江为叛,神
通争功,封德彝论之于前,房玄龄讥之于后。若河间机谋深沉,识度弘远,纵虚
舟而降萧铣,饮妖血而平公祏,入朝定君臣之分,卖第为子孙之谋,善始令终,
论功行赏,即无私矣。或问曰:“水变为血,信妖矣;竟成功而无咎者,何也?”
答曰:河间节贯神明,志匡宗社,故妖不胜德明矣。道宗军谋武勇,好学下贤,
于群从之中,称一时之杰。无忌、遂良衔不协之素,致千载之冤。永徽中,无忌、
遂良忠而获罪,人皆哀之。殊不知诬陷刘洎、吴王恪于前,枉害道宗于后,天网
不漏,不得其死也宜哉!
赞曰:疏属尽封,启乱害公。河间孝恭,独称军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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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4:04 | 显示全部楼层
○温大雅(子无隐 大雅弟彦博 子振 挺 大雅弟大有) 陈叔达 窦威
(子惲 兄子轨 轨子奉节 琮 从子抗 抗子衍 静 静子逵 诞 诞子孝慈
孝慈子希玠 诞少子孝谌 抗季弟璡)

温大雅,字彦弘,太原祁人也。父君悠,北齐文林馆学士,隋泗州司马。大
业末,为司隶从事,见隋政日乱,谢病而归。大雅性至孝,少好学,以才辩知名。
仕隋东宫学士、长安县尉,以父忧去职。后以天下方乱,不求仕进。高祖镇太原,
甚礼之。义兵起,引为大将军府记室参军,专掌文翰。禅代之际,与司录窦威、
主簿陈叔达参定礼仪。武德元年,历迁黄门侍郎。弟彦博,为中书侍郎;对居近
密,议者荣之。高祖从容谓曰:“我起义晋阳,为卿一门耳。”寻转工部,进拜
陕东道大行台工部尚书。太宗以隐太子、巢刺王之故,令大雅镇洛阳以俟变。大
雅数陈秘策,甚蒙嘉赏。太宗即位,累转礼部尚书,封黎国公。大雅将改葬其祖
父,筮者曰:“葬于此地,害兄而福弟。”大雅曰:“若得家弟永康,我将含笑
入地。”葬讫,岁余而卒,谥曰孝。撰《创业起居注》三卷。永徽五年,赠尚书
右仆射。
子无隐,官至工部侍郎。大雅弟彦博。
彦博幼聪悟,有口辩,涉猎书记。初,其父友薛道衡、李纲常见彦博兄弟三
人,咸叹异曰:“皆卿相才也。”开皇末,为州牧秦孝王俊所荐,授文林郎,直
内史省,转通直谒者。及隋乱,幽州总管罗艺引为司马。艺以幽州归国,彦博赞
成其事,授幽州总管府长史。未几,征为中书舍人,俄迁中书侍郎,封西河郡公。
时高丽遣使贡方物,高祖谓群臣曰:“名实之间,理须相副。高丽称臣于隋,终
拒炀帝,此亦何臣之有?朕敬于万物,不欲骄贵,但据土宇,务共安人,何必令
其称臣以自尊大?可即为诏,述朕此怀也。”彦博进曰:“辽东之地,周为箕子
之国,汉家之玄菟郡耳。魏、晋已前,近在提封之内,不可许以不臣。若与高丽
抗礼,则四夷何以瞻仰?且中国之于夷狄,犹太阳之比列星,理无降尊,俯同夷
貊。”高祖乃止。其年,突厥入寇,命右卫大将军张瑾为并州道行军总管,出拒
之,以彦博为行军长史。与虏战于太谷,军败,彦博没于虏庭。突厥以其近臣,
苦问以国家虚实及兵马多少,彦博固不肯言。颉利怒,迁于阴山苦塞之地。太宗
即位,突厥送款,始征彦博还朝,授雍州治中,寻检校吏部侍郎。彦博意有沙汰,
多所损抑,而退者不伏,嚣讼盈庭。彦博惟骋辞辩,与之相诘,终日喧扰,颇为
识者所嗤。复拜中书侍郎,兼太子右庶子。贞观二年,迁御史大夫,仍检校中书
侍郎事。彦博善于宣吐,每奉使入朝,诏问四方风俗,承受纶言,有若成诵。声
韵高朗,响溢殿庭,进止雍容,观者拭目。四年,迁中书令,进爵虞国公。高祖
常宴朝臣,诏太宗谕旨,既而顾谓近臣曰:“何如温彦博?”其见重如此。
初,突厥之降也,诏议安边之术。朝士多言:“突厥恃强,扰乱中国,为日
久矣。今天实丧之,穷来归我,本非慕义之心也。因其归命,分其种落,俘之河
南,散属州县,各使耕田,变其风俗。百万胡虏,可得化而为汉,则中国有加户
之利,塞北常空矣。”惟彦博议曰:“汉建武时,置降匈奴于五原塞下,全其部
落,得为捍蔽,又不离其土俗,因而抚之。一则实空虚之地,二则示无猜之心。
若遣向西南,则乖物性,故非含育之道也。”太宗从之,遂处降人于朔方之地,
其入居长安者近且万家。议者尤为不便,欲建突厥国于河外。彦博又执奏曰:
“既已纳之,无故遣去,深为可惜。”与魏徵等争论,数年不决。十年,迁尚书
右仆射。明年薨,年六十四。彦博自掌知机务,即杜绝宾客,国之利害,知无不
言,太宗以是嘉之。及薨,谓侍臣曰:“彦博以忧国之故,劳精竭神,我见其不
逮,已二年矣。恨不纵其闲逸,致夭性灵。”彦博家无正寝,及卒之日,殡于别
室,太宗命有司为造堂焉。赠特进,谥曰恭,陪葬昭陵。
子振,少有雅望,官至太子舍人,居丧以毁卒。振弟挺,尚高祖女千金公主,
官至延州刺史。
大雅弟大有,字彦将,性端谨,少以学行称。隋仁寿中,尚书右丞李纲表荐
之,授羽骑尉。寻丁忧去,职归乡里。义旗初举,高祖引为太原令。从太宗击西
河,高祖谓曰:“士马尚少,要资经略,以卿参谋军事,其善建功名也!事之成
败,当以此行卜之。若克西河,帝业成矣。”及破西河而还,复以本官摄大将军
府记室,与兄大雅共掌机密。大有以昆季同在机务,意不自安,固请他职。高祖
曰:“我虚心相待,不以为疑,卿何自疑也?”大有虽应命,然每退让,远避机
权,僚列以此多之。武德元年,累转中书侍郎。会卒,高祖甚伤惜之,赠鸿胪卿。
初,大雅在隋,与颜思鲁俱在东宫,彦博与思鲁弟愍楚同直内史省,彦将与愍楚
弟游秦典校秘阁。二家兄弟,各为一时人物之选。少时学业,颜氏为优;其后职
位,温氏为盛。
陈叔达,字子聪,陈宣帝第十六子也。善容止,颇有才学,在陈封义阳王。
年十余岁,尝侍宴,赋诗十韵,援笔便就,仆射徐陵甚奇之。历侍中、丹阳尹、
都官尚书。入隋,久不得调。大业中,拜内史舍人,出为绛郡通守。义师至绛郡,
叔达以郡归款,授丞相府主簿,封汉东郡公。与记室温大雅同掌机密,军书、赦
令及禅代文诰,多叔达所为。武德元年,授黄门侍郎。二年,兼纳言。四年,拜
侍中。叔达明辩,善容止,每有敷奏,搢绅莫不属目。江南名士薄游长安者,多
为荐拔。五年,进封江国公。尝赐食于御前,得蒲萄,执而不食。高祖问其故,
对曰:“臣母患口乾,求之不能致,欲归以遗母。”高祖喟然流涕曰:“卿有母
遗乎!”因赐物三百段。贞观初,加授光禄大夫。寻坐与萧瑀对御忿争免官。未
几,丁母忧。叔达先有疾,太宗虑其危殆,遣使禁绝吊宾。服阕,授遂州都督,
以疾不行。久之,拜礼部尚书。建成、元吉嫉害太宗,阴行谮毁,高祖惑其言,
将有贬责,叔达固谏乃止。至是太宗劳之曰:“武德时,危难潜构,知公有谠言,
今之此拜,有以相答。”叔达谢曰:“此不独为陛下,社稷计耳。”后坐闺庭不
理,为宪司所劾。朝廷惜其名臣,不欲彰其罪,听以散秩归第。九年卒,谥曰缪。
后赠户部尚书,改谥曰忠。有集十五卷。
窦威,字文蔚,扶风平陆人,太穆皇后从父兄也。父炽,隋太傅。威家世勋
贵,诸昆弟并尚武艺,而威耽玩文史,介然自守。诸兄哂之,谓为“书痴”。隋
内史令李德林举秀异,射策甲科,拜秘书郎。秩满当迁,而固守不调,在秘书十
余岁,其学业益广。时诸兄并以军功致仕通显,交结豪贵,宾客盈门,而威职掌
闲散。诸兄更谓威曰:“昔孔子积学成圣,犹狼狈当时,栖迟若此,汝效此道,
复欲何求?名位不达,固其宜矣。”威笑而不答。久之,蜀王秀辟为记室,以秀
行事多不法,称疾还田里。及秀废黜,府僚多获罪,唯威以先见保全。大业四年,
累迁内史舍人,以数陈得失忤旨,转考功郎中,后坐事免,归京师。高祖入关,
召补大丞相府司录参军。时军旅草创,五礼旷坠。威既博物,多识旧仪,朝章国
典,皆其所定,禅代文翰多参预焉。高祖常谓裴寂曰:“叔孙通不能加也。”武
德元年,拜内史令。威奏议雍容,多引古为谕,高祖甚亲重之,或引入卧内,常
为膝席。又尝谓曰:“昔周朝有八柱国之贵,吾与公家咸登此职。今我已为天子,
公为内史令,本同末异,乃不平矣。”威谢曰:“臣家昔在汉朝,再为外戚,至
于后魏,三处外家,陛下隆兴,复出皇后。臣又阶缘戚里,位忝凤池,自惟叨滥,
晓夕兢惧。”高祖笑曰:“比见关东人与崔、卢为婚,犹自矜伐,公代为帝戚,
不亦贵乎!”及寝疾,高祖自往临问。寻卒,家无余财,遗令薄葬。谥曰靖,赠
同州刺史,追封延安郡公。葬日,诏太子及百官并出临送。有文集十卷。
子惲嗣,官至岐州刺史。威兄子轨,从兄子抗,并知名。
轨,字士则,周雍州牧、酂国公恭之子也。隋大业中,为资阳郡东曹掾,后
去官归于家。义兵起,轨聚众千余人,迎谒于长春宫。高祖见之,大悦,降席握
手,语及平生,赐良马十匹,使掠地渭南。轨先下永丰仓,收兵得五千人。从平
京城,封赞皇县公,拜大丞相谘议参军。时稽胡贼五万余人掠宜春,轨讨之。行
次黄钦山,与贼相遇,贼乘高纵火,王师稍却。轨斩其部将十四人,拔队中小帅
以代之。轨自率数百骑殿于军后,令之曰:“闻鼓声有不进者,自后斩之。”既
闻鼓,士卒争先赴敌,贼射之,不能止,因大破之,斩首千余级,虏男女二万口。
武德元年,授太子詹事。会赤排羌作乱,与薛举叛将钟俱仇同寇汉中。拜轨秦州
总管,与贼连战皆捷,余党悉降。进封酂国公。三年,迁益州道行台左仆射,许
以便宜从事。属党项寇松州,诏轨援之,又令扶州刺史蒋善合与轨连势。时党项
引吐谷浑之众,其锋甚锐。轨师未至,善合先期至钳川,遇贼力战,走之。轨复
军于临洮,进击左封,破其部众。寻令率所部兵从太宗讨王世充于洛阳。四年,
还益州。时蜀土寇往往聚结,悉讨平之。轨每临戎对寇,或经旬月,身不解甲。
其部众无贵贱少长,不恭命即立斩之。每日吏士多被鞭挞,流血满庭,见者莫不
重足股栗。轨初入蜀,将其甥以为心腹,尝夜出,呼之不以时至,怒而斩之。每
诫家僮不得出外。尝遣奴就官厨取浆而悔之,谓奴曰:“我诚使汝,要当斩汝头
以明法耳!”遣其部将收奴斩之。其奴称冤,监刑者犹豫未决,轨怒,俱斩之。
行台郎中赵弘安,知名士也,轨动辄榜箠,岁至数百。后征入朝,赐坐御榻,轨
容仪不肃,又坐而对诏,高祖大怒,因谓曰:“公之入蜀,车骑、骠骑从者二十
人,为公所斩略尽,我陇种车骑,未足给公。”诏下狱,俄而释之,还镇益州。
轨与行台尚书韦云起、郭行方素不协。及隐太子诛,有诏下益州,轨藏诸怀中,
云起问曰:“诏书安在?”轨不之示,但曰:“卿欲反矣!”执而杀之。行方大
惧,奔于京师,轨追斩不及。是岁,行台废,即授益州大都督,加食邑六百户。
贞观元年,征授右卫大将军。二年,出为洛州都督。洛阳因隋末丧乱,人多浮伪。
轨并遣务农,各令属县有游手怠惰者皆按之。由是人吏慑惮,风化整肃。四年,
卒官,赠并州都督。
子奉节嗣,尚高祖永嘉公主,历左卫将军、秦州都督。
轨弟琮,亦有武干,隋左亲卫。大业末,犯法,亡命奔太原,依于高祖。琮
与太宗有宿憾,每自疑。太宗方搜罗英杰,降礼纳之,出入卧内,其意乃解。及
将义举,琮协赞大谋。大将军府建,为统军。从平西河,破霍邑,拜金紫光禄大
夫、扶风郡公。寻从刘文静击屈突通于潼关,通遣裨将桑显和来逼文静,义军不
利。琮与段志玄等力战久之,隋军大溃,通遁走。琮率轻骑追至稠桑,获通而返。
进兵东略,下陕县,拔太原仓。拜右领军大将军,赐物五百段。时隋河阳都尉独
孤武潜谋归国,乃令琮以步骑一万自柏崖道应接之。迟留不进,武见杀,坐是除
名。武德初,以元谋勋特恕一死,拜右屯卫大将军,复转右领军大将军。时将图
洛阳,遣琮留守陕城,以督粮运。王世充遣其骁将罗士信来断粮道,琮潜使人说
以利害,士信遂帅众降。及从平东都,赏物一千四百段。后以本官检校晋州总管。
寻从隐太子讨平刘黑闼,以功封谯国公,赏黄金五十斤。未几而卒。高祖以佐命
之旧,甚悼之,赠左卫大将军,谥曰敬。永徽五年,重赠特进。
抗,字道生,太穆皇后之从兄也,隋洛州总管、陈国公荣之子也。母,隋文
帝万安公主。抗在隋以帝甥甚见崇宠。少入太学,略涉书史,释褐千牛备身、仪
同三司。属其父寝疾,抗躬亲扶侍,衣不解带者五十余日。及居丧,哀毁过礼。
后袭爵陈国公,累转梁州刺史。将之官,隋文帝幸其第,命抗及公主酣宴,如家
人之礼,赏赐极厚。母卒,号恸绝而复苏者数焉,文帝令宫人至第,节其哭泣。
岁余,起为岐州刺史,转幽州总管,政并以宽惠闻。及汉王谅作乱,炀帝恐其为
变,遣李子雄驰往代之。子雄因言抗得谅书而不奏,按之无验,以疑贰除名。抗
与高祖少相亲狎,及杨玄感作乱,高祖统兵陇右,抗言于高祖曰:“玄感抑为发
踪耳!李氏有名图箓,可乘其便,天之所启也。”高祖曰:“无为祸始,何言之
妄也!”大业末,抗于灵武巡长城以伺盗贼,及闻高祖定京城,抗对众而忭曰:
“此吾家妹婿也,豁达有大度,真拨乱之主矣!”因归长安。高祖见之大悦,握
手引坐曰:“李氏竟能成事,何如?”因纵酒为乐。寻拜将作大匠。武德元年,
以本官兼纳言。高祖听朝,或升御坐,退朝之后,延入卧内,命之舍敬,纵酒谈
谑,敦平生之款。常侍宴移时,或留宿禁内。高祖每呼为兄而不名也,宫内咸称
为舅。常陪侍游宴,不知朝务。转左武候大将军,领左右千牛备身大将军。寻从
太宗平薛举,勋居第一。四年,又从征王世充。及东都平,册勋太庙者九人,抗
与从弟轨俱预焉。朝廷荣之,赐女乐一部、金宝万计。武德四年,因侍宴暴卒,
赠司空,谥曰密。
子衍。衍嗣,官至左武卫将军。时抗群从内三品七人,四品、五品十余人,
尚主三人,妃数人,冠冕之盛,当朝无比。
静,字元休,抗第二子也。武德初,累转并州大总管府长史。时突厥数为边
患,师旅岁兴,军粮不属,静表请太原置屯田以省馈运。时议者以民物凋零,不
宜动众,书奏不省。静频上书,辞甚切至。于是征静入朝,与裴寂、萧瑀、封德
彝等争论于殿庭,寂等不能屈,竟从静议。岁收数千斛,高祖善之,令检校并州
大总管。静又以突厥频来入寇,请断石岭以为障塞,复从之。太宗即位,征拜司
农卿,封信都男,寻转夏州都督。值突厥携贰,诸将出征,多诣其所。静知虏中
虚实,潜令人间其部落,郁射设所部郁孤尼等九俟斤并率众归款,太宗称善,赐
马百匹、羊千口。及擒颉利,处其部众于河南,以为不便,上封曰:“臣闻夷狄
者,同夫禽兽,穷则搏噬,群则聚尘。不可以刑法威,不可以仁义教。衣食仰给,
不务耕桑,徒损有为之民,以资无知之虏,得之则无益于治,失之则无损于化。
然彼首丘之情,未易忘也,诚恐一旦变生,犯我王略,愚臣之所深虑。如臣计者,
莫如因其破亡之后,加其无妄之福,假以贤王之号,妻以宗室之女,分其土地,
析其部落,使其权弱势分,易为羁制。自可永保边塞,俾为藩臣,此实长辔远驭
之道。”于时务在怀辑,虽未从之,太宗深嘉其志。制曰:“北方之务,悉以相
委,以卿为宁朔大使,抚镇华戎,朕无北顾之忧矣。”再迁民部尚书。贞观九年
卒,谥曰肃。子逵。
逵尚太宗女遂安公主,袭爵信都男。
诞,抗第三子也。隋仁寿中,起家为朝请郎。义宁初,辟丞相府祭酒,转殿
中监,封安丰郡公,尚高祖女襄阳公主。从太宗征薛举,为元帅府司马。迁刑部
尚书,转太常卿。高祖诸少子荆王元景等未出宫者十余王,所有国司家产之事,
皆令诞主之。出为梁州都督。贞观初,召拜右领军大将军,转大理卿、莘国公。
修营太庙,赐物五百段。复为殿中监,以疾解官,复拜宗正卿。太宗常与之言,
昏忘不能对,乃手诏曰:“朕闻为官择人者治,为人择官者乱。窦诞比来精神衰
耗,殊异常时。知不肖而任之,睹尸禄而不退,非唯伤风乱政,亦恐为君不明。
考绩黜陟,古今常典,诞可光禄大夫还第。”寻卒,赠工部尚书、荆州刺史,谥
曰安。
子孝慈。孝慈嗣,官至左卫将军。孝慈子希玠。希玠少袭爵,中宗时为礼部
尚书,以恩泽赐实封二百五十户。开元初为太子少傅、开府仪同三司。诞少子孝
谌,在《外戚传》。窦氏自武德至今,再为外戚,一品三人,三品已上三十余人,
尚主者八人,女为王妃六人,唐世贵盛,莫与为比。
璡,字之推,抗季弟也。大业末,为扶风太守。高祖定京师,以郡归国,历
礼部、民部二尚书。从太宗平薛仁杲。寻镇益州,时蜀中尚多寇贼,璡屡讨平之。
时皇甫无逸在蜀,与之不协,璡屡请入朝。高祖征之,中路诏令还镇。璡不得志,
遂于路左题山,以申郁积。有使者至其所,璡宴之卧内,遗以绫绮。无逸奏其事,
坐免官。未几,拜秘书监,封邓国公。贞观初,授太子詹事。后为将作大匠,修
葺洛阳宫。璡于宫中凿池起山,崇饰雕丽,虚费功力,太宗怒,遽令毁之。坐事
免。会纳其女为酆王妃,俄而复位,加右光禄大夫。七年卒,赠礼部尚书,谥曰
安。璡颇晓音律,武德中,与太常少卿祖孝孙受诏定正声雅乐,璡讨论故实,撰
《正声调》一卷,行于代。
史臣曰:得人者昌,如诸温儒雅清显,为一时之称;叔达才学明辩,中二国
之选。皆抱廊庙之器,俱为社稷之臣。威守道,轨临戎,抗居丧,静经略,璡音
律,仍以懿亲,俱至显位;才能门第,辉映数朝,岂非得人欤?唐之昌也,不亦
宜乎!然彦博之褊,窦轨之酷,亦非全器焉。
赞曰:温、陈才位,文蔚典礼。诸窦戚里,荣盛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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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4:05 | 显示全部楼层
○李纲(子少植 少植子安仁) 郑善果(从兄元璹) 杨恭仁(子思训
思训孙睿交 恭仁从孙执柔 恭仁少弟师道) 皇甫无逸(孙忠) 李大亮(族
孙迥秀)

李纲,字文纪,观州蓚人也。祖元则,后魏清河太守。父制,周车骑大将军。
纲少慷慨有志节,每以忠义自许。初名瑗,字子玉,读《后汉书·张纲传》,慕
而改之。周齐王宪引为参军。宣帝将害宪,召僚属证成其罪,纲誓之以死,终无
挠辞。及宪遇害,露车载尸而出,故吏皆散,唯纲抚棺号恸,躬自埋瘗,哭拜而
去。
隋开皇末,为太子洗马。皇太子勇尝以岁首宴宫臣,左庶子唐令则自请奏琵
琶,又歌《武媚娘》之曲。纲自勇曰:“令则身任宫卿,职当调护,乃于宴座自
比倡优,进淫声,秽视听。事若上闻,令则罪不测,岂不累于殿下?臣请遽正其
罪。”勇曰:“我欲为乐耳,君勿多事。”纲趋而出。及勇废黜,文帝召东宫官
属切让之,无敢对者。纲对曰:“今日之事,乃陛下之过,非太子罪也。勇器非
上品,性是常人,若得贤明之士辅导之,足堪继嗣皇业。方今多士盈朝,当择贤
者居其任,奈何以弦歌鹰犬之才侍侧,至令致此?乃陛下训导不足,岂太子之罪
耶!”辞气凛然,左右皆为之失色。文帝曰:“令汝在彼,岂非择人?”纲曰:
“臣在东宫,非得言者。”帝奇其对,擢拜尚书右丞。时左仆射杨素、苏威当朝
用事,纲每固执所见,不与之同,由是二人深恶之。会遣大将军刘方诛讨林邑,
杨素言于文帝曰:“林邑多珍宝,自非正人不可委。”因言纲可任,文帝以为行
军司马。刘方承素之意,屈辱纲,几至于死。及军还,久不得调。后拜齐王府司
马。未几,苏威复令纲诣南海应接林邑,久而不召。纲后自来奏事,威复言纲擅
离所职,以之属吏。纲见善卜者,令筮之,遇《鼎》,因谓纲曰:“公易姓之后,
方可得志而为卿辅。宜早退;不然,有折足之败也。”寻会赦免,屏居于鄠。
大业末,贼帅何潘仁以纲为长史。义师至京城,纲来谒见。高祖大悦,授丞
相府司录,封新昌县公,专掌选。高祖践祚,拜礼部尚书,兼太子詹事,典选如
故。
先是,巢王元吉授并州总管,于是纵其左右攘夺百姓,宇文歆频谏不纳,乃
上表曰:“王在州之日,多出微行,常共窦诞游猎,蹂践谷稼,放纵亲昵,公行
攘夺,境内兽畜,取之殆尽。当衢而射,观人避箭以为笑乐。分遣左右,戏为攻
战,至相击刺疻伤致死。夜开府门,宣淫他室。百姓怨毒,各怀愤叹。以此
守城,安能自保!”元吉竟坐免。又讽父老诣阙请之,寻令复职。时刘武周率五
千骑至黄蛇岭,元吉遣车骑将军张达以步卒百人先尝之。达以步卒少,固请不行。
元吉强遣之,至则尽没于贼。达愤怒,因引武周攻陷榆次,进逼并州。元吉大惧,
绐其司马刘德威曰:“卿以老弱守城,吾以强兵出战。”因夜出兵,携其妻孥,
弃军奔还京师,并州遂陷。高祖怒甚,谓纲曰:“元吉幼小,未习时事,故遣窦
诞、宇文歆辅之。强兵数万,食支十年,起义兴运之资,一朝而弃。宇文歆首画
此计,我当斩之。”纲曰:“赖歆令陛下不失爱子,臣以为有功。”高祖问其故,
纲对曰:“罪由窦诞不能规讽,致令军人怨愤。又齐王年少,肆行骄逸放纵,左
右侵渔百姓,诞曾无谏止,乃随顺掩藏,以成其衅,此诞之罪。宇文歆论情则疏,
向彼又浅,王之过失,悉以闻奏。且父子之际,人所难言,歆言之,岂非忠恳?
今欲诛罪,不录其心,臣愚窃以为过。”翌日,高祖召纲入,升御坐谓曰:“今
我有公,遂使刑罚不滥。元吉自恶,结怨于人。歆既曾以表闻,诞亦焉能制禁?”
时高祖拜舞人安叱奴为散骑常侍,纲上疏谏曰:“谨案《周礼》,均工、乐
胥不得预于仕伍。虽复才如子野,妙等师襄,皆身终子继,不易其业。故魏武使
祢衡击鼓,衡先解朝服,露体而击之,云不敢以先王法服为伶人之衣。虽齐高纬
封曹妙达为王,授安马驹为开府,既招物议,大絜彝伦,有国有家者以为殷鉴。
方今新定天下,开太平之基。起义功臣,行赏未遍;高才硕学,犹滞草莱。而先
令舞胡,致位五品;鸣玉曳组,趋驰廊庙,顾非创业垂统贻厥子孙之道也。”高
祖不纳。寻令参详律令。
纲在东宫,隐太子建成初甚礼遇。建成常往温汤,纲时以疾不从。有进生鱼
于建成者,将召饔人作鲙。时唐俭、赵元楷在座,各自赞能为鲙,建成从之,既
而谓曰:“飞刀鲙鲤,调和鼎食,公实有之;至于审谕弼谐,固属于李纲矣。”
于是遣使送绢二百匹以遗之。建成后渐狎无行之徒,有猜忌之谋,不可谏止。又
思筮者之言,频乞骸骨。高祖漫骂之曰:“卿为潘仁长史,何乃羞为朕尚书?且
建成在东宫,遣卿辅导,何为屡致辞乎?”纲顿首陈谢曰:“潘仁,贼也,诚在
杀害,每谏便止,所活极多,为其长史,故得无愧。陛下功成业泰,颇自矜伐,
臣以凡劣,才乖元凯,所言如水投石,安敢久为尚书?兼以愚臣事太子,所怀鄙
见,复不探纳,既无补益,所以请退。”高祖谢曰:“知公直士,勉弼我儿。”
于是擢拜太子少保,尚书、詹事并如故。纲又上书谏太子曰:“纲耄矣,日过时
流,坟树已拱,幸未就土,许傅圣躬,无以酬恩,请效愚直,伏愿殿下详之。窃
见饮酒过多,诚非养生之术。且凡为人子者,务于孝友,以慰君父之心,不宜听
受邪言,妄生猜忌。”建成览书不怿,而所为如故。纲以数言事忤太子旨,道既
不行,郁郁不得志。武德二年,以老表辞职,优诏解尚书,仍为太子少保。高祖
以纲隋代名臣,甚加优礼,每手敕未尝称名,其见重如此。
贞观四年,拜太子少师。时纲有脚疾,不堪践履,太宗特赐步舆,令纲乘至
阁下,数引入禁中,问以政道。又令舆入东宫,皇太子引上殿,亲拜之。纲于是
陈君臣父子之道、问寝视膳之方,理顺辞直,听者忘倦。太子每亲政事,太宗必
令纲及左仆射房玄龄、侍中王珪侍坐。太子尝商略古来君臣名教竭忠尽节之事,
纲凛然曰:“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古人以为难,纲以为易。”每吐论发言,
皆辞色慷慨,有不可夺之志。及遇疾,太宗遣尚书左仆射房玄龄诣宅存问,赐绢
二百匹。五年卒,年八十五。赠开府仪同三司,谥曰贞。太子为之立碑。初,周
齐王宪女孀居孑立,纲自以齐王故吏,赡恤甚厚。及纲卒,其女被发号哭,如丧
所生焉。
子少植,隋武阳郡同功书佐,先纲卒。少植子安仁,永徽中为太子左庶子。
属太子被废,归于陈邸,宫僚皆逃散,无敢辞送者,安仁独涕泣拜辞而去,朝野
义之。后卒于恒州刺史。
郑善果,郑州荥泽人也。祖孝穆,西魏少司空、岐州刺史。父诚,周大将军、
开封县公。大象初,讨尉迟迥,力战遇害。善果年九岁,以父死王事,诏令袭其
官爵。家人以其婴孺,弗之告也,受册悲恸,擗踊不能胜,观者莫不为之流涕。
隋开皇初,改封武德郡公,拜沂州刺史。大业中,累转鲁郡太守。善果笃慎,事
亲至孝。母崔氏,贤明晓于政道,每善果理务,崔氏尝于阁内听之。闻其剖断合
理,归则大悦;若处事不允,母则不与之言,善果伏于床前,终日不敢食。崔氏
谓之曰:“吾非怒汝,反愧汝家耳。汝先君在官清恪,未尝问私,以身徇国,继
之以死。吾亦望汝继父之心。自童子承袭茅土,今位至方伯,岂汝身能致之耶?
安可不思此事而妄加嗔怒?内则坠尔家风,或亡官爵;外则亏天子之法,以取罪
戾。吾寡妇也,有慈无威,使汝不知教训,以负清忠之业,吾死之日,亦何面以
事汝先君乎!”善果由此遂励己为清吏,所在有政绩,百姓怀之。及朝京师,炀
帝以其居官俭约,莅政严明,与武威太守樊子盖者为天下第一,各赏物千段,黄
金百两,再迁大理卿。后突厥围炀帝于雁门,以守御功,拜右光禄大夫。从幸江
都。宇文化及弑逆,署为民部尚书,随化及至辽城。淮安王神通围化及,善果为
化及守御督战,为流矢所中。及神通退还,窦建德进军克之。建德将王琮获善果,
诮之曰:“公隋室大臣也,自尊夫人亡后而清称益衰,又忠臣子,奈何为弑君之
贼殉命苦战而伤痍若此?”善果深愧赧,欲自杀,伪中书令宋正本驰往救止之。
建德又不为之礼,乃奔相州。淮安王神通送于京师,高祖遇之甚厚,拜太子左庶
子,检校内史侍郎,封荥阳郡公。善果在东宫,数进忠言,多所匡谏。未几,检
校大理卿,兼民部尚书。正身奉法,甚有善绩。制与裴寂等十人,每奏事及侍立,
并令升殿,与从兄元璹在其数,时以为荣。寻坐事免。及山东平,持节为招抚大
使,坐选举不平除名。后历礼部、刑部二尚书。贞观元年,出为岐州刺史,复以
公事免。三年,起为江州刺史,卒。
元璹,隋岐州刺史、沛国公译子也。少以父功拜仪同大将军,袭爵沛国公,
累转右武候将军,改封莘国公。大业中,出为文城郡守。义师至河东,元璹以郡
来降,征拜太常卿。及定京城,以本官兼参旗将军。元璹少在戎旅,尤明军法,
高祖常令巡诸军,教其兵事。突厥始毕可汗弟乙力设代其兄为叱罗可汗,又刘武
周将宋金刚与叱罗共为掎角,来寇汾、晋。诏元璹入蕃,谕以祸福,叱罗竟不纳,
乃欲总其部落,入寇太原,以为武周声援。未几,叱罗遇疾,疗之弗愈,其下疑
元璹令人毒之,乃囚执元璹,不得归,叱罗竟死。颉利嗣立,留元璹,每随其牙
帐,经数年。颉利后闻高祖遗其财物,又许结婚,始放元璹来还。高祖劳之曰:
“卿在虏庭,累载拘系,苏武弗之过也。”拜鸿胪卿。寻而突厥又寇并州,时元
璹在母丧,高祖令墨绖充使招慰。突厥从介休至晋州,数百里间,数骑数十万,
填映山谷。及见元璹,责中国违背之事,元璹随机应对,竟无所屈,因数突厥背
诞之罪,突厥大惭,不能报。元璹又谓颉利曰:“汉与突厥,风俗各异,汉得突
厥,既不能臣,突厥得汉,复何所用?且抄掠资财,皆入将士,在于可汗,一无
所得。不如早收兵马,遣使和好,国家必有重赉,币帛皆入可汗,免为劬劳,坐
受利益。大唐初有天下,即与可汗结为兄弟,行人往来,音问不绝。今乃舍善取
怨,违多就少,何也?”颉利纳其言,即引还。太宗致书慰之曰:“知公已共可
汗结和,遂使边亭息警,爟火不然。和戎之功,岂唯魏绛,金石之锡,固当非远。”
元璹自义宁已来,五入蕃充使,几至于死者数矣。贞观三年,又使入突厥,还奏
曰:“突厥兴亡,唯以羊马为准。今六畜疲羸,人皆菜色,又其牙内炊饭,化而
为血。征祥如此,不出三年,必当覆灭。”太宗然之。无几,突厥果败。元璹后
累转左武候大将军,坐事免。寻起为宜州刺史,复封沛国公。元璹有干略,所在
颇著声誉。然其父译事继母失温凊之礼,隋文帝曾赐以《孝经》;至元璹事亲,
又不以孝闻,清论鄙之。二十年卒,赠幽州刺史,谥曰简。
弟孙杲知名,则天时为天官侍郎。
杨恭仁,本名纶,弘农华阴人,隋司空、观王雄之长子也。隋仁寿中,累除
甘州刺史。恭仁务举大纲,不为苛察,戎夏安之。文帝谓雄曰:“恭仁在州,甚
有善政,非唯朕举得人,亦是卿义方所致也。”大业初,转吏部侍郎。杨玄感作
乱,炀帝制恭仁率兵经略,与玄感战于破陵,大败之。玄感兄弟挺身遁走,恭仁
与屈突通等追讨获之。军旋,炀帝召入内殿,谓曰:“我闻破陵之阵,唯卿力战,
功最难比。虽知卿奉法清慎,都不知勇决如此也。”纳言苏威曰:“仁者必有勇,
固非虚也。”时苏威及左卫大将军宇文述、御史大夫裴蕴、黄门侍郎裴矩等皆受
诏参掌选事,多纳贿赂,士流嗟怨。恭仁独雅正自守,不为蕴等所容,由是出为
河南道大使,讨捕盗贼。时天下大乱,行至谯郡,为朱粲所败,奔还江都。宇文
化及弑逆,署吏部尚书,随至河北,为化及守魏县。时元宝藏据有魏郡,会行人
魏徵说下宝藏,执恭仁送于京师。高祖甚礼遇之,拜黄门侍郎,封观国公。寻为
凉州总管。恭仁素习边事,深悉羌胡情伪,推心驭下,人吏悦服,自葱岭已东,
并入朝贡。未几,遥授纳言,总管如故。俄而突厥颉利可汗率众数万奄至州境,
恭仁随方备御,多设疑兵,颉利惧而退走。属瓜州刺史贺拔威拥兵作乱,朝廷惮
远,未遑征讨。恭仁乃募骁勇,倍道兼进,贼不虞兵至之速,克其二城。恭仁悉
放俘虏,贼众感其宽惠,遂相率执威而降。久之,征拜吏部尚书,迁左卫大将军、
鼓旗将军。贞观初,拜雍州牧,加左光禄大夫,行扬州大都督府长史。五年,迁
洛州都督。太宗曰:“洛阳要重,古难其人。朕之子弟多矣,恐非所任,特以委
公也。”恭仁性虚澹,必以礼度自居,谦恭下士,未尝忤物,时人方之石庆。恭
仁弟师道,尚桂阳公主,从侄女为巢剌王妃,弟子思敬,尚安平公主,连姻帝室,
益见崇重。后以老病乞骸骨,听以特进归第。十三年卒,册赠开府仪同三司、潭
州都督,陪葬昭陵,谥曰孝。
子思训袭爵。显庆中,历右屯卫将军。时右卫大将军慕容宝节有爱妾,置于
别宅,尝邀思训就之宴乐。思训深责宝节与其妻隔绝,妾等怒,密以毒药置酒,
思训饮尽便死。宝节坐是配岭表。思训妻又诣阙称冤,制遣使就斩之。仍改《贼
盗律》,以毒药杀人之科,更从重法。
思训孙睿交,本名璬,少袭爵观国公,尚中宗女长宁公主。预诛张易之有
功,赐实封五百户。神龙中,为秘书监。后被贬,卒于绛州别驾。
恭仁弟续,颇有辞学。贞观中,为郓州刺史。续孙执柔,则天时为地官尚书,
则天以外氏近属,甚优宠之。时武承嗣、攸宁相次知政事,则天尝曰:“我今当
宗及外家,常一人为宰相。”由是执柔同中书门下三品,寻卒。执柔子滔,开元
中官至吏部侍郎、同州刺史。执柔弟执一,神龙初,以诛张易之功封河东郡公,
累至右金吾卫大将军。
恭仁少弟师道,隋末自洛阳归国,授上仪同,为备身左右。寻尚桂阳公主,
超拜吏部侍郎,累转太常卿,封安德郡公。贞观七年,代魏徵为侍中。性周慎谨
密,未尝漏泄内事,亲友或问禁中之言,乃更对以他语。尝曰:“吾少窥汉史,
至孔光不言温室之树,每钦其余风,所庶几也。”师道退朝后,必引当时英俊,
宴集园池,而文会之盛,当时莫比。雅善篇什,又工草隶,酣赏之际,援笔直书,
有如宿构。太宗每见师道所制,必吟讽嗟赏之。十三年,转中书令。太子承乾逆
谋事泄,与长孙无忌、房玄龄同按其狱。师道妻前夫之子赵节与承乾通谋,师道
微讽太宗,冀活之,由是获谴,罢知机密。转吏部尚书。师道贵家子,四海人物,
未能委练,所署用多非其才,而深抑贵势及其亲党,以避嫌疑,时论讥之。太宗
尝从容谓侍臣曰:“杨师道性行纯善,自无愆过。而情实怯懦,未甚更事,缓急
不可得力。”未几,从征高丽,摄中书令。及军还,有毁之者,稍贬为工部尚书,
寻转太常卿。二十一年卒,赠吏部尚书、并州都督,陪葬昭陵,赐东园秘器,并
为立碑。子豫之,尚巢剌王女寿春县主。居母丧,与永嘉公主淫乱,为主婿窦奉
节所擒,具五刑而杀之。师道兄子思玄,高宗时为吏部侍郎、国子祭酒。玄弟思
敬,礼部尚书。师道从兄子崇敬,太子詹事。
始恭仁父雄在隋,以同姓宠贵,自武德之后,恭仁兄弟名位尤盛,则天时,
又以外戚崇宠。一家之内,驸马三人,王妃五人,赠皇后一人,三品已上官二十
余人,遂为盛族。
皇甫无逸,字仁俭,安定乌氏人。父诞,隋并州总管府司马。其先安定著姓,
徙居京兆万年。仁寿末,汉王谅于并州起兵反,诞抗节不从,为谅所杀。无逸时
在长安,闻谅反,即同居丧之礼。人问其故,泣而对曰:“大人平生徇节义,既
属乱常,必无苟免。”寻而凶问果至。在丧柴毁过礼,事母以孝闻。炀帝以诞死
节,赠柱国、弘义郡公,令无逸袭爵。时五等皆废,以其时忠义之后,特封平舆
侯。拜涓阳太守,甚有能名,差品为天下第一。再转右武卫将军,甚见亲委。帝
幸江都,以无逸留守洛阳。及江都之变,与段达、元文都尊立越王侗为帝。王世
充作难,无逸弃老母妻子,斩关而走,追骑且至,无逸曰:“吾死而后已,终不
能同尔为逆。”因解所服金带投之于地,曰:“以此赠卿,无为相迫。”追骑竞
下马取带,自相争夺,由是得免。高祖以隋代旧臣,甚尊礼之,拜刑部尚书,封
滑国公,历陕东道行台民部尚书。明年,迁御史大夫。时益部新开,刑政未洽,
长吏横恣,赃污狼藉;令无逸持节巡抚之,承制除授。无逸宣扬朝化,法令严肃,
蜀中甚赖之。有皇甫希仁者,见无逸专制方面,徼幸上变,云:“臣父在洛阳,
无逸为母之故,阴遣臣与王世充相知。”高祖审其诈,数之曰:“无逸逼于世充,
弃母归朕。今之委任,异于众人。其在益州,极为清正。此盖群小不耐,欲诬之
也。此乃离间我君臣,惑乱我视听。”于是斩希仁于顺天门,遣给事中李公昌驰
往慰谕之。俄而又告无逸阴与萧铣交通者,无逸时与益州行台仆射窦璡不协,于
是上表自理,又言璡罪状。高祖览之曰:“无逸当官执法,无所回避,必是邪佞
之徒,恶直丑正,共相构扇也。”因令刘世龙、温彦博将按其事,卒无验而止,
所告者坐斩,窦璡亦以罪黜。无逸既返命,高祖劳之曰:“公立身行己,朕之所
悉。比多谮诉者,但为正直致邪佞所憎耳。”寻拜民部尚书,累转益州大都督府
长史。闭门自守,不通宾客,左右不得出门。凡所货易,皆往他州;每按部,樵
采不犯于人。尝夜宿人家,遇灯炷尽,主人将续之,无逸抽佩刀断衣带以为炷,
其廉介如此。然过于审慎,所上表奏,惧有误失,必读之数十遍,仍令官属再三
披省;使者就路,又追而更审,每遣一使,辄连日不得上道。议者以此少之。母
在长安疾笃,太宗令驿召之。无逸性至孝,承问惶惧,不能饮食,因道病卒。赠
礼部尚书,太常考行,谥曰“孝”。礼部尚书王珪驳之曰:“无逸入蜀之初,自
当扶侍老母,与之同去,申其色养,而乃留在京师,子道未足,何得为孝?”竟
谥为良。孙忠,开元中为卫尉卿。
李大亮,雍州泾阳人。后魏度支尚书琰之曾孙也。其先本居陇西狄道,代为
著姓。祖纲,后魏南岐州刺史。父充节,隋朔州总管、武阳公。大亮少有文武才
干,隋末,署韩国公庞玉行军兵曹。在东都与李密战,败,同辈百余人皆就死,
贼帅张弼见而异之,独释与语,遂定交于幕下。义兵入关,大亮自东都归国,授
土门令。属百姓饥荒,盗贼侵寇,大亮卖所乘马分给贫弱,劝以垦田,岁因大稔。
躬捕寇盗,所击辄平。时太宗在藩,巡抚北境,闻而嗟叹,下书劳之,赐马一匹、
帛五十段。其后,胡贼寇境,大亮众少不敌,遂单马诣贼营,召其豪帅,谕以祸
福,群胡感悟,相率请降。大亮又杀所乘马,以与之宴乐,徒步而归。前后降者
千余人,县境以清。高祖大悦,超拜金州总管府司马。时王世充遣其兄子弘烈据
襄阳,令大亮安抚樊、邓,以图进取。大亮进兵击之,所下十余城。高祖下书劳
勉,迁安州刺史。又令徇广州巴东,行次九江,会辅公祏反,大亮以计擒公祏
将张善安。公祏寻遣兵围猷州,刺史左难当婴城自守,大亮率兵进援,击贼
破之。以功赐奴婢百人,大亮谓曰:“汝辈多衣冠子女,破亡至此,吾亦何忍以
汝为贱隶乎!”一皆放遣。高祖闻而嗟异,复赐婢二十人,拜越州都督。贞观元
年,转交州都督,封武阳县男。在越州写书百卷,及徙职,皆委之廨宇。寻召拜
太府卿,出为凉州都督,以惠政闻。尝有台使到州,见有名鹰,讽大亮献之。大
亮密表曰:“陛下久绝畋猎,而使者求鹰。若是陛下之意,深乖昔旨;如其自擅,
便是使非其人。”太宗下之书曰:“以卿兼资文武,志怀贞确,故委藩牧,当兹
重寄。比在州镇,声绩远彰,念此忠勤,无忘寤寐。使遣献鹰,遂不曲顺,论今
引古,远献直言,披露腹心,非常恳到,览用嘉叹,不能便已。有臣若此,朕复
何忧!宜守此诚,终始若一。古人称一言之重,侔于千金,卿之此言,深足贵矣。
今赐卿胡瓶一枚,虽无千镒之重,是朕自用之物。”又赐荀悦《汉纪》一部,下
书曰:“卿立志方直,竭节至公,处职当官,每副所委,方大任使,以申重寄。
公事之闲,宜寻典籍。然此书叙致既明,论议深博,极为治之体,尽君臣之义,
今以赐卿,宜加寻阅也。”时颉利可汗败亡,北荒诸部相率内属。有大度设、拓
设、泥熟特勒及七姓种落等,尚散在伊吾,以大亮为西北道安抚大使以绥之,多
所降附。朝廷愍其部众冻馁,遣于碛石贮粮,特加赈给。大亮以为于事无益,上
疏曰:
臣闻欲绥远者,必先安近。中国百姓,天下本根;四夷之人,犹于枝叶。扰
于根本,以厚枝附,而求久安,未之有也。自古明王,化中国以信,驭夷狄以权。
故《春秋》云:“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自陛下君临区
宇,深根固本,人逸兵强,九州殷盛,四夷自服。今者招致突厥,虽入提封,臣
愚稍觉劳费,未悟其有益也。然河西氓庶,积御蕃夷,州县萧条,户口鲜少,加
因隋乱,减耗尤多。突厥未平之前,尚不安业;匈奴微弱已来,始就农亩。若即
劳役,恐致妨损。以臣愚惑,请停招慰。且谓之荒服者,故臣而不内。是以周室
爱人攘狄,竟延七百之龄;秦王轻战事胡,四十载而遂绝。汉文养兵静守,天下
安丰;孝武扬威远略,海内虚耗。虽悔轮台,追已不及。至于隋室,早得伊吾,
兼统鄯善,既得之后,劳费日甚,虚内致外,竟损无益。远寻秦、汉,近观隋室,
动静安危,昭然备矣。伊吾虽已臣附,远在蕃碛,人非中夏,地多沙卤。其自竖
立称藩附庸者,请羁縻受之,使居塞外,必畏威怀德,永为蕃臣,盖行虚惠,而
收实福矣。近日突厥倾国入朝,既不能俘之江淮,以变其俗;置于内地,去京不
远,虽则宽仁之义,亦非久安之计也。每见一人初降,赐物五匹、袍一领,酋帅
悉授大官,禄厚位尊,理多縻费。以中国之币帛,供积恶之凶虏,其众益多,非
中国之利也。
太宗纳其奏。八年,为剑南道巡省大使。大亮激浊扬清,甚获当时之誉。及
讨吐谷浑,以大亮为河东道行军总管。与大总管李靖等出北路,涉青海,历河源,
遇贼于蜀浑山,接战破之,俘其名王,虏杂畜五万计。以功进爵为公,赐物千段、
奴婢一百五十人,悉遗亲戚。仍罄其家资,收葬五叶宗族无后者三十余丧,送终
之礼,一时称盛。后拜左卫大将军。十七年,晋王为皇太子,东宫僚属,皆盛选
重臣。以大亮兼领太子右卫率,俄兼工部尚书,身居三职,宿卫两宫,甚为亲信。
大亮每当宿直,必通宵假寐。太宗尝劳之曰:“至公宿直,我便通夜安卧。”其
见任如此。太宗每有巡幸,多令居守。房玄龄甚重之,每称大亮有王陵、周勃之
节,可以当大位。大亮虽位望通显,而居处卑陋,衣服俭率。至性忠谨,虽妻子
不见其惰容。事兄嫂有同于父母。每怀张弼之恩,而久不能得。弼时为将作丞,
自匿不言。大亮尝遇诸途而识之,持弼而泣,恨相得之晚。多推家产以遗弼,弼
拒而不受。大亮言于太宗曰:“臣有今日之荣,张弼力也。有官爵请回。”太宗
遂迁弼为中郎将,俄代州都督。时人皆贤大亮不背恩,而多弼不自伐也。十八年,
太宗幸洛阳,令大亮副司空玄龄居中。寻遇疾,太宗亲为调药,驰驿赐之。临终
上表,请停辽东之役,又言京师宗庙所在,愿深以关中为意。表成而叹曰:“吾
闻礼,男子不死妇人之手。”于是命屏妇人,言终而卒,时五十九。死之日,家
无珠玉可以为唅,唯有米五石、布三十端。亲戚孤遗为大亮所鞠养,服之如父者
十五人。太宗为举哀于别次,哭之甚恸,废朝三日。赠兵部尚书、秦州都督,谥
曰懿,陪葬昭陵。
兄子道裕,永徽中为大理卿。
迥秀,大亮族孙也。祖玄明,济州刺史。父义本,宣州刺史。迥秀弱冠应英
材杰出举,拜相州参军,累转考功员外郎。则天雅爱其材,甚宠待之。掌举数年,
迁凤阁舍人。迥秀母氏庶贱而色养过人,其妻崔氏尝叱其媵婢,母闻之不悦,迥
秀即时出之。或止云:“贤室虽不避嫌疑,然过非出状,何遽如此?”迥秀曰:
“娶妻本以承顺颜色,颜色苟违,何敢留也?”竟不从。长安初,历天官、夏官
二侍郎,俄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则天令宫人参问其母,又尝迎入宫中,待之甚优。
迥秀雅有文才,饮酒斗余,广接宾朋,当时称为风流之士。然颇托附权幸,倾心
以事张易之、昌宗兄弟,由是深为谠正之士所讥。俄坐赃,出为庐州刺史。景龙
中,累转鸿胪卿、修文馆学士,又持节为朔方道行军大总管。所居宅中生芝草数
茎,又有猫为犬所乳,中宗以为孝感所致,使旌其门闾。俄代姚崇为兵部尚书,
病卒。子齐损,开元十年,与权梁山等构逆伏诛,籍没其家也。
史臣曰:孔子云,“邦有道,危言危行。”如李纲直道事人,执心不回。始
对隋文,慷慨获免;终忤杨素,屈辱尤深。及高祖临朝,谏舞胡鸣玉,怀不吐不
茹之节,存有始有卒之规,可谓危矣。非逢有道,焉能免诸?《易》曰,“王臣
蹇蹇,匪躬之故”,李纲有焉。善果幼事贤母,长为正人。元璹于国有功,祗练
边事,承家不孝,终为匪人。恭仁仕隋忠厚,驭众谦恭。破贼立功,方见仁者有
勇;掌选被斥,所谓独正者危。自伪归朝,怀才遇主,连婚帝室,列位藩宣,始
终无玷者鲜矣!师道慎密纯善,怯懦无更事之名;抑势避嫌,署用致非才之诮。
无逸知父守节陷难,离母避逆终吉,忠信之道著矣;绝宾客以闭府门,断衣带以
续灯炷,廉介之志彰矣。于乎,蜀道初开,亲老地梗,至孝灭性,子道可知,不
得谥为“孝”也,惜哉!大亮文武兼才,贞确成性。卖马劝农,是为政也;投身
谕贼,略也;放奴婢从良者,仁也;因鹰谏猎,临终上表,忠也;论伊吾之众,
智也;葬五叶无后,报张弼恩,义也;侍兄嫂如父母,孝也;不死妇人之手,礼
也;无珠玉为唅,廉也。房玄龄云,大亮有王陵、周勃之节,名下无虚士矣!迥
秀谄事权幸,爰至台司,余不足观,清风替矣。
赞曰:李纲守道,言行俱危。善果母训,清贞是资。元璹父子,要道何亏。
恭仁独正,令德无违。师道慎密,抑势见机。无逸廉介,终于孝思。大亮才德,
陵、勃名随。迥秀托附,实污台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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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4:06 | 显示全部楼层
○封伦(伦子言道 兄子行高) 萧瑀(子锐 兄子钧 钧子瓘 钧兄子嗣
业) 裴矩(矩子宣机) 宇文士及

封伦,字德彝,观州蓚人。北齐太子太保隆之孙。父子绣,隋通州刺史。伦
少时,其舅卢思道每言曰:“此子智识过人,必能致位卿相。”开皇末,江南作
乱,内史令杨素往征之,署为行军记室。船至海曲,素召之,伦坠于水中,人救
免溺,乃易衣以见,竟寝不言。素后知,问其故,曰:“私事也,所以不白。”
素甚嗟异之。素将营仁寿宫,引为土木监。隋文帝至宫所,见制度奢侈,大怒曰:
“杨素为不诚矣!殚百姓之力,雕饰离宫,为吾结怨于天下。”素惶恐,虑将获
谴。伦曰:“公当弗忧,待皇后至,必有恩诏。”明日,果召素入对,独狐后劳
之曰:“公知吾夫妻年老,无以娱心,盛饰此宫,岂非孝顺。”素退问伦曰:
“卿何以知之?”对曰:“至尊性俭,故初见而怒,然雅听后言。后,妇人也,
惟丽是好,后心既悦,帝虑必移,所以知耳。”素叹伏曰:“揣摩之才,非吾所
及。”素负贵恃才,多所凌侮,唯击赏伦。每引与论宰相之务,终日忘倦,因抚
其床曰:“封郎必当据吾此座。”骤称荐于文帝,由是擢授内史舍人。大业中,
伦见虞世基幸于炀帝而不闲吏务,每有承受,多失事机。伦又托附之,密为指画,
宣行诏命,谄顺主心。外有表疏如忤意者,皆寝而不奏。决断刑法,多峻文深诬;
策勋行赏,必抑削之。故世基之宠日隆,而隋政日坏,皆伦所为也。宇文化及之
乱,逼帝出宫,使伦数帝之罪。帝谓曰:“卿是士人,何至于此?”伦赧然而退。
化及寻署内史令,从至聊城。伦见化及势蹙,乃潜结化及弟士及,请于济北运粮,
以观其变。遇化及败,与士及来降。高祖以其前代旧臣,遣使迎劳,拜内史舍人。
寻迁内史侍郎。
高祖尝幸温汤,经秦始皇墓,谓伦曰:“古者帝王,竭生灵之力,殚府库之
财,营起山陵,此复何益?”伦曰:“上之化下,犹风之靡草。自秦、汉帝王盛
为厚葬,故百官众庶竞相遵仿。凡是古冢丘封,悉多藏珍宝,咸见开发。若死而
无知,厚葬深为虚费;若魂而有识,被发岂不痛哉!”高祖称善,谓伦曰:“从
今之后,宜自上导下,悉为薄葬。”太宗之讨王世充,诏伦参谋军事。高祖以兵
久在外,意欲旋师,太宗遣伦入朝亲论事势。伦言于高祖曰:“世充得地虽多,
而羁縻相属,其所用命者,唯洛阳一城而已,计尽力穷,破在朝夕。今若还兵,
贼势必振,更相连结,后必难图。未若乘其已衰,破之必矣。”高祖纳之。及太
宗凯旋,高祖谓侍臣曰:“朕初发兵东讨,众议多有不同,唯秦王请行,封伦赞
成此计。昔张华协同晋武,亦复何以加也!”封平原县公,兼天册府司马。会突
厥寇太原,复遣使来请和亲,高祖问群臣:“和之与战,策将安出?”多言战则
怨深,不如先和。伦曰:“突厥凭凌,有轻中国之意,必谓兵弱而不能战。如臣
计者,莫若悉众以击之,其势必捷,胜而后和,恩威兼著。若今岁不战,明年必
当复来,臣以击之为便。”高祖从之。六年,以本官检校吏部尚书,晓习吏职,
甚获当时之誉。八年,进封道国公,寻徙封于密。萧瑀尝荐伦于高祖,高祖任伦
为中书令。太宗嗣位,瑀迁尚书左仆射,伦为右仆射。伦素险诐,与瑀商量可
奏者,至太宗前,尽变易之,由是与瑀有隙。贞观元年,遘疾于尚书省,太宗亲
自临视,即命尚辇送还第,寻薨,年六十。太宗深悼之,废朝三日,册赠司空,
谥曰明。初,伦数从太宗征讨,特蒙顾遇。以建成、元吉之故,数进忠款,太宗
以为至诚,前后赏赐以万计。而伦潜持两端,阴附建成。时高祖将行废立,犹豫
未决,谋之于伦,伦固谏而止。然所为秘隐,时人莫知,事具《建成传》。卒后
数年,太宗方知其事。十七年,治书侍御史唐临追劾伦曰:“臣闻事君之义,尽
命不渝;为臣之节,岁寒无贰。苟亏其道,罪不容诛。伦位望鼎司,恩隆胙土,
无心报效,乃肆奸谋,荧惑储藩,奖成元恶,置于常典,理合诛夷。但苞藏之状,
死而后发,猥加褒赠,未正严科。罪恶既彰,宜加贬黜,岂可仍畴爵邑,尚列台
槐!此而不惩,将何沮劝?”太宗令百官详议,民部尚书唐俭等议:“伦罪暴身
后,恩结生前,所历众官,不可追夺,请降赠改谥。”诏从之,于是改谥缪,黜
其赠官,削所食实封。
子言道,尚高祖女淮南长公主,官至宋州刺史。伦兄子行高,以文学知名。
贞观中,官至礼部郎中。
萧瑀,字时文。高祖梁武帝,曾祖昭明太子,祖察,后梁宣帝。父岿,明帝。
瑀年九岁,封新安郡王,幼以孝行闻。姊为隋晋王妃,从入长安。聚学属文,端
正鲠亮。好释氏,常修梵行,每与沙门难及苦空,必诣微旨。常观刘孝标《辩命
论》,恶其伤先王之教,迷性命之理,乃作《非辩命论》以释之。大旨以为:
“人禀天地以生,孰云非命,然吉凶祸福,亦因人而有,若一之于命,其蔽已甚。”
时晋府学士柳顾言、诸葛颖见而称之曰:“自孝标后数十年间,言性命之理者,
莫能诋诘。今萧君此论,足疗刘子膏肓。”炀帝为太子也,授太子右千牛。及践
祚,迁尚衣奉御,检校左翊卫鹰扬郎将。忽遇风疾,命家人不即医疗,仍云:
“若天假余年,因此望为栖遁之资耳。”萧后闻而诲之:“以尔才智,足堪扬名
显亲,岂得轻毁形骸而求隐逸?若以此致谴,则罪在不测。”病且愈,其姊劝勉
之,故复有仕进志。累加银青光禄大夫、内史侍郎。既以后弟之亲,委之机务,
后数以言忤旨,渐见疏斥。炀帝至雁门,为突厥所围,瑀进谋曰:“如闻始毕托
校猎至此,义成公主初不知其有违背之心。且北蕃夷俗,可贺敦知兵马事。昔汉
高祖解平城之围,乃是阏氏之力。况义成以帝女为妻,必恃大国之援。若发一单
使以告义成,假使无益,事亦无损。臣又窃听舆人之诵,乃虑陛下平突厥后更事
辽东,所以人心不一,或致挫败。请下明诏告军中,赦高丽而专攻突厥,则百姓
心安,人自为战。”炀帝从之,于是发使诣可贺敦谕旨。俄而突厥解围去,于后
获其谍人,云:义成公主遣使告急于始毕,称北方有警,由是突厥解围,盖公主
之助也。炀帝又将伐辽东,谓群臣曰:“突厥狂悖为寇,势何能为?以其少时未
散,萧瑀遂相恐动,情不可恕。”因出为河池郡守,即日遣之。既至郡,有山贼
万余人寇暴纵横,瑀潜募勇敢之士,设奇而击之,当阵而降其众。所获财畜,咸
赏有功,由是人竭其力。薛举遣众数万侵掠郡境,瑀要击之,自后诸贼莫敢进,
郡中复安。
高祖定京城,遣书招之。瑀以郡归国,授光禄大夫,封宋国公,拜民部尚书。
太宗为右元帅,攻洛阳,以瑀为府司马。武德五年,迁内史令。时军国草创,方
隅未宁,高祖乃委以心腹,凡诸政务,莫不关掌。高祖每临轩听政,必赐升御榻,
瑀既独孤氏之婿,与语呼之为萧郎。国典朝仪,亦责成于瑀,瑀孜孜自勉,绳违
举过,人皆惮之。常奏便宜数十条,多见纳用,手敕曰:“得公之言,社稷所赖。
运智者之策,以能成人之美;纳谏者之言,以金宝酬其德。今赐金一函,以报智
者,勿为推退。”瑀固辞,优诏不许。其年,州置七职,务取才望兼美者为之。
及太宗临雍州牧,以瑀为州都督。高祖常有敕而中书不时宣行,高祖责其迟,瑀
曰:“臣大业之日,见内史宣敕,或前后相乖者,百司行之,不知何所承用。所
谓易必在前,难必在后,臣在中书日久,备见其事。今皇基初构,事涉安危,远
方有疑,恐失机会。比每受一敕,臣必勘审,使与前敕不相乖背者,始敢宣行。
迟晚之愆,实由于此。”高祖曰:“卿能用心若此,我有何忧?”初,瑀之朝也,
关内产业并先给勋人。至是特还其田宅,瑀皆分给诸宗子弟,唯留庙堂一所,以
奉烝尝。及平王世充,瑀以预军谋之功,加邑二千户,拜尚书右仆射。内外考绩
皆委之司会,为群僚指南,庶务繁总。瑀见事有时偏驳,而持法稍深,颇为时议
所少。瑀尝荐封伦于高祖,高祖以伦为中书令。太宗即位,迁尚书左仆射,封伦
为右仆射。伦素怀险诐,与商量将为可奏者,至太宗前尽变易之。于时房玄龄、
杜如晦既新用事,疏瑀亲伦,瑀心不能平,遂上封事论之,而辞旨寥落。太宗以
玄龄等功高,由是忤旨,废于家。俄拜特进、太子少师。未几,复为尚书左仆射,
赐实封六百户。太宗常谓瑀曰:“朕欲使子孙长久,社稷永安,其理如何?”瑀
对曰:“臣观前代国祚所以长久者,莫若封诸侯以为盘石之固。秦并六国,罢侯
置守,二代而亡;汉有天下,郡国参建,亦得年余四百。魏、晋废之,不能永久。
封建之法,实可遵行。”太宗然之,始议封建。寻坐与侍中陈叔达于上前忿诤,
声色甚厉,以不敬免。岁余,授晋州都督。明年,征授左光禄大夫,兼领御史大
夫。与宰臣参议朝政,瑀多辞辩,每有评议,玄龄等不能抗。然心知其是,不用
其言,瑀弥怏怏。玄龄、魏徵、温彦博尝有微过,瑀劾之,而罪竟不问,因此自
失。由是罢御史大夫,以为太子少傅,不复预闻朝政。六年,授特进,行太常卿。
八年,为河南道巡省大使,人有坐当推劾苦未得其情者,遂置格置绳,以至于死,
太宗特免责之。九年,拜特进,复令参预政事。太宗尝从容谓房玄龄曰:“萧瑀
大业之日,进谏隋主,出为河池郡守。应遭割心之祸,翻见太平之日,北叟失马,
事亦难常。”瑀顿首拜谢。太宗又曰:“武德六年以后,太上皇有废立之心而不
之定也,我当此日,不为兄弟所容,实有功高不赏之惧。此人不可以厚利诱之,
不可以刑戮惧之,真社稷臣也。”因赐瑀诗曰:“疾风知劲草,版荡识诚臣。”
又谓瑀曰:“卿之守道耿介,古人无以过也。然而善恶太明,亦有时而失。”瑀
再拜谢曰:“臣特蒙诫训,又许臣以忠谅,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也。”魏徵进而
言曰:“臣有逆众以执法,明主恕之以忠;臣有孤特以执节,明主恕之以劲。昔
闻其言,今睹其实,萧瑀不遇明圣,必及于难!”太宗悦其言。
十七年,与长孙无忌等二十四人并图形于凌烟阁。是岁,立晋王为皇太子,
拜瑀太子太保,仍知政事。太宗之伐辽东也,以洛邑冲要,襟带关、河,以瑀为
洛阳宫守。车驾自辽还,请解太保,仍同中书门下。太宗以瑀好佛道,尝赉绣佛
像一躯,并绣瑀形状于佛像侧,以为供养之容。又赐王褒所书《大品般若经》一
部,并赐袈裟,以充讲诵之服焉。瑀尝称:“玄龄以下同中书门下内臣,悉皆朋
党比周,无至心奉上。”累独奏云:“此等相与执权,有同胶漆,陛下不细谙知,
但未反耳。”太宗谓瑀曰:“为人君者,驱驾英材,推心待士,公言不亦甚乎,
何至如此!”太宗数日谓瑀曰:“知臣莫若君,夫人不可求备,自当舍其短而用
其长。朕虽才谢聪明,不应顿迷臧否。”因数为瑀信誓。瑀既不自得,而太宗积
久衔之,终以瑀忠贞居多而未废也。会瑀请出家,太宗谓曰:“甚知公素爱桑门,
今者不能违意。”瑀旋踵奏曰:“臣顷思量,不能出家。”太宗以对群臣吐言,
而取舍相违,心不能平。瑀寻称足疾,时诣朝堂,又不入见,太宗谓侍臣曰:
“瑀岂不得其所乎,而自慊如此?”遂手诏曰:
朕闻物之顺也,虽异质而成功;事之违也,亦同形而罕用。是以舟浮楫举,
可济千里之川;辕引轮停,不越一毫之地。故知动静相循易为务,曲直相反难为
功,况乎上下之宜、君臣之际者矣。朕以无明于元首,期托德于股肱,思欲去伪
归真,除浇反朴。至于佛教,非意所遵,虽有国之常经,固弊俗之虚术。何则?
求其道者,未验福于将来;修其教者,翻受辜于既往。至若梁武穷心于释氏,简
文锐意于法门,倾帑藏以给僧祗,殚人力以供塔庙。及乎三淮沸浪,五岭腾烟,
假余息于熊蹯,引残魂于雀谷。子孙覆亡而不暇,社稷俄顷而为墟,报施之征,
何其缪也!而太子太保、宋国公瑀践覆车之余轨,袭亡国之遗风。弃公就私,未
明隐显之际;身俗口道,莫辩邪正之心。修累叶之殃源,祈一躬之福本,上以违
忤君主,下则扇习浮华。往前朕谓张亮云:“卿既事佛,何不出家?”瑀乃端然
自应,请先入道,朕即许之,寻复不用。一回一惑,在于瞬息之间;自可自否,
变于帷扆之所。乖栋梁之大体,岂具瞻之量乎?朕犹隐忍至今,瑀尚全无悛改。
宜即去兹朝阙,出牧小藩,可商州刺史,仍除其封。
二十一年,征授金紫光禄大夫,复封宋国公。从幸玉华宫,遘疾薨于宫所,
年七十四。太宗闻而辍膳,高宗为之举哀,遣使吊祭。太常谥曰“肃”。太宗曰:
“易名之典,必考其行。瑀性多猜贰,此谥失于不直,更宜摭实。”改谥曰贞褊
公。册赠司空、荆州都督,赐东园秘器,陪葬昭陵。临终遗书曰:“生而必死,
理之常分。气绝后可著单服一通,以充小敛。棺内施单席而已,冀其速朽,不得
别加一物。无假卜日,惟在速办。自古贤哲,非无等例,尔宜勉之。”诸子遵其
遗志,敛葬俭薄。
子锐嗣,尚太宗女襄城公主,历太常卿、汾州刺史。公主雅有礼度,太宗每
令诸公主,凡厥所为,皆视其楷则。又令所司别为营第,公主辞曰:“妇人事舅
姑如事父母,若居处不同,则定省多阙。”再三固让,乃止,令于旧宅而改创焉。
永徽初,公主薨,诏葬昭陵。
瑀兄璟,亦有学行。武德中为黄门侍郎,累转秘书监,封兰陵县公。贞观中
卒,赠礼部尚书。
瑀兄子钧,隋迁州刺史、梁国公珣之子也。博学有才望。贞观中,累除中书
舍人,甚为房玄龄、魏徵所重。永徽二年,历迁谏议大夫,兼弘文馆学士。时有
左武候别驾卢文操,逾垣盗左藏库物,高宗以别驾职在纠绳,身行盗窃,命有司
杀之。钧进谏曰:“文操所犯,情实难原。然恐天下闻之,必谓陛下轻法律,贱
人命,任喜怒,贵财物。臣之所职,以谏为名,愚衷所怀,不敢不奏。”帝谓曰:
“卿职在司谏,能尽忠规。”遂特免其死罪,顾谓侍臣曰:“此乃真谏议也。”
寻而太常乐工宋四通等,为宫人通传信物,高宗特令处死,乃遣附律,钧上疏言:
“四通等犯在未附律前,不合至死。”手诏曰:“朕闻防祸未萌,先贤所重,宫
阙之禁,其可渐欤?昔如姬窃符,朕用为永鉴,不欲今兹自彰其过,所搦宪章,
想非滥也。但朕翘心紫禁,思觌引裾,侧席朱楹,冀旌折槛。今乃喜得其言,特
免四通等死,远处配流。”钧寻为太子率更令,兼崇贤馆学士。显庆中卒。所撰
《韵旨》二十卷,有集三十卷行于代。
子瓘,官至渝州长史。母终,以毁卒。瓘子嵩,别有传。
钧兄子嗣业,少随祖姑隋炀帝后入于突厥。贞观九年归朝,以深识蕃情充使,
统领突厥之众。累转鸿胪卿,兼单于都护府长史。调露中,单于突厥反叛,嗣业
率兵战,败,配流岭南而死。
裴矩,字弘大,河东闻喜人。祖佗,后魏东荆州刺史。父讷之,北齐太子舍
人。矩襁褓而孤,为伯父让之所鞠。及长,博学,早知名,仕齐为高平王文学。
齐亡,隋文帝为定州总管,召补记室,甚亲敬之。文帝即位,迁给事郎,直内史
省,奏舍人事。伐陈之役,领元帅记室。及陈平,晋王广令矩与高颎收陈图籍,
归之秘府。累迁吏部侍郎,以事免。大业初,西域诸蕃款张掖塞与中国互市,炀
帝遣矩监其事。矩知帝方勤远略,欲吞并夷狄,乃访西域风俗及山川险易、君长
姓族、物产服章,撰《西域图记》三卷,入朝奏之。帝大悦,赐物五百段。每日
引至御座,顾问西方之事。矩盛言西域多珍宝及吐谷浑可并之状,帝信之。仍委
以经略,拜民部侍郎。俄迁黄门侍郎,参预朝政。令往张掖引致西蕃,至者十余
国。三年,帝有事于恒岳,咸来助祭。帝将巡河右,复令矩往敦煌,矩遣使说
高昌王鞠伯雅及伊吾吐屯设等,啖以厚利,导使入朝。及帝西巡,次燕支山,高
昌王、伊吾设等及西蕃胡二十七国,盛服珠玉锦罽,焚香奏乐,歌舞相趋,谒于
道左。复令武威、张掖士女盛饰纵观,填咽周亘数十里,帝见之大悦。及灭吐谷
浑,蛮夷纳贡,诸蕃慑服,相继来庭。虽拓地数千里,而役戍委输之费,岁巨万
计,中国骚动焉。帝以矩有绥怀之略,加位银青光禄大夫。其年,帝至东都,矩
以蛮夷朝贡者多,讽帝大征四方奇技,作鱼龙曼延角?于洛邑,以夸诸戎狄,终
月而罢。又令三市店肆皆设帷帐,盛酒食,遣掌蕃率蛮夷与人贸易,所至处悉令
邀延就座,醉饱而散。夷人有识者,咸私哂其矫饰焉。帝称矩至诚,谓宇文述、
牛弘曰:“裴矩大识朕意,凡所陈奏,皆朕之成算,朕未发顷,矩辄以闻。自非
奉国用心,孰能若是?”寻令与将军薛世雄城伊吾而还,赐钱四十万。矩因进计
纵反间于射匮,使潜攻处罗。后处罗为射匮所迫,竟随使者入朝,帝甚悦,赐矩
貂裘及西域珍器。从帝巡于塞北,幸启民可汗帐。时高丽遣使先通于突厥,启民
不敢隐,引之见帝。矩因奏曰:“高丽之地,本孤竹国也,周代以之封箕子,汉
时分为三郡,晋氏亦统辽东。今乃不臣,列为外域,故先帝欲征之久矣,但以杨
谅不肖,师出无功。当陛下时,安得不有事于此,使冠带之境,仍为蛮貊之乡乎?
今其使者朝于突厥,亲见启民从化,必惧皇灵之远畅,虑后服之先亡,胁令入朝,
当可致也。请面诏其使还本国,遣诏其王令速朝觐。不然者,当率突厥即日诛之。”
帝纳焉。高丽不用命,始建征辽之策。王师临辽,以本官领虎贲郎将。明年,复
从至辽东。兵部侍郎斛斯政亡入高丽,帝令矩兼掌兵部事。以前后渡辽功,进位
右光禄大夫。矩后从幸江都。及义兵入关,屈突通败问至,帝问矩方略,矩曰:
“太原有变,京畿不静,遥为处分,恐失事机。唯銮舆早还,方可平定。”矩见
天下将乱,恐为身祸,每遇人尽礼,虽至胥吏,皆得其欢心。时从驾骁果多逃散,
矩言于帝曰:“车驾留此,已经二岁,人无匹合,则不能久安。请听兵士于此纳
室,私相奔诱者,因而配之。”帝从其计,军中渐安,咸曰:“裴公之惠也。”
是时,帝既昏侈逾甚,矩无所谏诤,但悦媚取容而已。宇文化及弑逆,署为尚书
右仆射。化及败,窦建德复以为尚书右仆射,令专掌选事。时建德起自群盗,事
无节文,矩为之创定朝仪,权设法律,宪章颇备,建德大悦,每谘访焉。
及建德败,矩与伪将曹旦及建德之妻赍传国八玺,举山东之地来降,封安邑
县公。武德五年,拜太子左庶子。俄迁太子詹事。令与虞世南撰《吉凶书仪》,
参按故实,甚合礼度,为学者所称,至今行之。八年,兼检校侍中。及太子建成
被诛,其余党尚保宫城,欲与秦王决战,王遣矩晓谕之,宫兵乃散。寻迁民部尚
书。矩年且八十,而精爽不衰,以晓习故事,甚见推重。太宗初即位,务止奸吏,
或闻诸曹案典,多有受赂者,乃遣人以财物试之。有司门令史受馈绢一匹,太宗
怒,将杀之,矩进谏曰:“此人受赂,诚合重诛。但陛下以物试之,即行极法,
所谓陷人以罪,恐非导德齐礼之义。”太宗纳其言,因召百僚谓曰:“裴矩遂能
廷折,不肯面从,每事如此,天下何忧不治!”贞观元年卒,赠绛州刺史,谥曰
敬。撰《开业平陈记》十一卷,行于代。
子宣机,高宗时官至银青光禄大夫、太子左中护。
宇文士及,雍州长安人。隋右卫大将军述子,化及弟也。开皇末,以父勋封
新城县公。隋文帝尝引入卧内,与语,奇之,令尚炀帝女南阳公主。大业中,历
尚辇奉御,从幸江都。以父忧去职,寻起为鸿胪少卿。化及之潜谋逆乱也,以其
主婿,深忌之而不告,既弑炀帝,署为内史令。初,高祖为殿内少监,时士及为
奉御,深自结托。及随化及至黎阳,高祖手诏召之。士及亦潜遣家僮间道诣长安
申赤心,又因使密贡金环。高祖大悦,谓侍臣曰:“我与士及素经共事,今贡金
环,是其来意也。”及至魏县,兵威日蹙,士及劝之西归长安,化及不从,士及
乃与封伦求于济北征督军粮。俄而化及为窦建德所擒,济北豪右多劝士及发青、
齐之众,北击建德,收河北之地,以观形势。士及不纳,遂与封伦等来降。高祖
数之曰:“汝兄弟率思归之卒,为入关之计,当此之时,若得我父子,岂肯相存,
今欲何地自处?”士及谢曰:“臣之罪诚不容诛,但臣早奉龙颜,久存心腹,往
在涿郡,尝夜中密论时事,后于汾阴宫,复尽丹赤。自陛下龙飞九五,臣实倾心
西归,所以密申贡献,冀此赎罪耳。”高祖笑谓裴寂曰:“此人与我言天下事,
至今已六七年矣,公辈皆在其后。”时士及妹为昭仪,有宠,由是渐见亲待,授
上仪同。从太宗平宋金刚,以功复封新城县公,妻以寿光县主,仍迁秦王府骠骑
将军。又从平王世充、窦建德,以功进爵郢国公,迁中书侍郎,再转太子詹事。
太宗即位,代封伦为中书令,真食益州七百户。寻以本官检校凉州都督。时突厥
屡为边寇,士及欲立威以镇边服,每出入陈兵,盛为容卫;又折节礼士,凉士服
其威惠。征为殿中监,以疾出为蒲州刺史,为政宽简,吏人安之。数岁,入为右
卫大将军,甚见亲顾,每延入阁中,乙夜方出,遇其归沐,仍遣驰召,同列莫与
为比。然尤谨密,其妻每问向中使召有何乐事,士及终无所言。寻录其功,别封
一子为新城县公。在职七年,复为殿中监,加金紫光禄大夫。及疾笃,太宗亲问,
抚之流涕。贞观十六年卒,赠左卫大将军、凉州都督,陪葬昭陵。士及抚幼弟及
孤兄子,以友爱见称,亲戚故人贫乏者,辄遗之。然厚自封植,衣食服玩必极奢
侈。谥曰“恭”,黄门侍郎刘洎驳之曰:“士及居家侈纵,不宜为恭。”竟谥曰
纵。
史臣曰:封伦多揣摩之才,有附托之巧。党化及而数炀帝,或有赧颜;托士
及以归唐朝,殊无愧色。当建成之际,事持两端;背萧瑀之恩,奏多异议。太宗,
明主也,不见其心;玄龄,贤相焉,尚容其谄。狡算丑行,死而后彰,苟非唐临
之劾,唐俭等议,则奸人得计矣。萧瑀骨鲠亮直,儒术清明。执政隋朝,忠而获
罪;委质高祖,知无不为。及太宗临朝,房、杜用事,不容小过,欲居成功,既
形猜贰之言,宁固或跃之位?易名而祗加“褊”字,所幸者犹多;奉佛而不失道
情,非善也而何谓。裴矩方略宽简,士及通变谨密,皆一时之称也。
赞曰:封伦揣摩谄诈,萧瑀骨鲠儒术。裴矩方略宽简,士及通变谨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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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4:06 | 显示全部楼层

◎高祖二十二子

○隐太子建成 卫王玄霸 巢王元吉 楚王智云 荆王元景 汉王元昌 酆
王元亨 周王元方 徐王元礼 韩王元嘉 彭王元则 郑王元懿 霍王元轨 虢
王凤 道王元庆 邓王元裕 舒王元名 鲁王灵夔 江王元祥 密王元晓 滕王
元婴
高祖二十二男:太穆皇后生隐太子建成及太宗、卫王玄霸、巢王元吉,万贵
妃生楚王智云,尹德妃生酆王元亨,莫嫔生荆王元景,孙嫔生汉王元昌,宇文昭
仪生韩王元嘉、鲁王灵夔,崔嫔生邓王元裕,杨嫔生江王元祥,小杨嫔生舒王元
名,郭婕妤生徐王元礼,刘婕妤生道王元庆,杨美人生虢王凤,张美人生霍王元
轨,张宝林生郑王元懿,柳宝林生滕王元婴,王才人生彭王元则,鲁才人生密王
元晓,张氏生周王元方。
隐太子建成,高祖长子也。大业末,高祖捕贼汾、晋,建成携家属寄于河东。
义旗初建,遣使密召之,建成与巢王元吉间行赴太原。建成至,高祖大喜,拜左
领军大都督,封陇西郡公。引兵略西河郡,从平长安。义宁元年冬,隋恭帝拜唐
国世子,开府,置僚属。二年,授抚军大将军、东讨元帅,将兵十万徇洛阳。及
还,恭帝授尚书令。武德元年,立为皇太子。二年,司竹群盗祝山海有众一千,
自称护乡公,诏建成率将军桑显和进击山海,平之。时凉州人安兴贵杀贼帅李轨,
以众来降,令建成往原州应接之。时甚暑,而驰猎无度,士卒不堪其劳,逃者过
半。高祖忧其不闲政术,每令习时事,自非军国大务,悉委决之。又遣礼部尚书
李纲、民部尚书郑善果俱为宫官,与参谋议。四年,稽胡酋帅刘仚成拥部落数
万人为边害,又诏建成率师讨之。军次鄜州,与仚成军遇,击,大破之,斩首数
百级,虏获千余人。建成设诈放其渠帅数十人,并授官爵,令还本所招慰群胡,
仚成与胡中大帅亦请降。建成以胡兵尚众,恐有变,将尽杀之。乃扬言增置州
县,须有城邑,悉课群胡执板筑之具,会筑城所,阴勒兵士,皆执之。仚成闻
有变,奔于梁师都。竟诛降胡六千余人。时太宗功业日盛,高祖私许立为太子,
建成密知之,乃与齐王元吉潜谋作乱。及刘黑闼重反,王珪、魏徵谓建成曰:
“殿下但以地居嫡长,爰践元良,功绩既无可称,仁声又未遐布。而秦王勋业克
隆,威震四海,人心所向,殿下何以自安?今黑闼率破亡之余,众不盈万,加以
粮运限绝,疮痍未瘳,若大军一临,可不战而擒也。愿请讨之,且以立功,深自
封植,因结山东英俊。”建成从其计,遂请讨刘黑闼,擒之而旋。
时高祖晚生诸王,诸母擅宠椒房,亲戚并分事宫府,竞求恩惠。太宗每总戎
律,惟以抚接才贤为务,至于参请妃媛,素所不行。初平洛阳,高祖遣贵妃等驰
往东都选阅宫人及府库珍物,因私有求索,兼为亲族请官。太宗以财簿先已封奏,
官爵皆酬有功,并不允许,因此衔恨弥切。时太宗为陕东道行台,诏于管内得专
处分。淮安王神通有功,太宗乃给田数十顷。后婕妤张氏之父令婕妤私奏以乞其
地,高祖手诏赐焉。神道以教给在前,遂不肯与。婕妤矫奏曰:“敕赐妾父地,
秦王夺之以与神通。”高祖大怒,攘袂责太宗曰:“我诏敕不行,尔之教命,州
县即受。”他日,高祖呼太宗小名谓裴寂等:“此儿典兵既久,在外专制,为读
书汉所教,非复我昔日子也。”又德妃之父尹阿鼠所为横恣,秦王府属杜如晦行
经其门,阿鼠家僮数人牵如晦坠马殴击之,骂云:“汝是何人,敢经我门而不下
马!”阿鼠或虑上闻,乃令德妃奏言:“秦王左右凶暴,凌轹妾父。”高祖又怒
谓太宗曰:“尔之左右,欺我妃嫔之家一至于此,况凡人百姓乎!”太宗深自辩
明,卒不被纳。妃嫔等因奏言:“至尊万岁后,秦王得志,母子定无孑遗。”因
悲泣哽咽。又云:“东宫慈厚,必能养育妾母子。”高祖恻怆久之。自是于太宗
恩礼渐薄,废立之心亦以此定,建成、元吉转蒙恩宠。
自武德初,高祖令太宗居西宫之承乾殿,元吉居武德殿后院,与上台、东宫
昼夜并通,更无限隔。皇太子及二王出入上台,皆乘马携弓刀杂用之物,相遇则
如家人之礼。由是皇太子令及秦、齐二王教与诏敕并行,百姓惶惑,莫知准的。
建成、元吉又外结小人,内连嬖幸,高祖所宠张婕妤、尹德妃皆与之淫乱。复与
诸公主及六宫亲戚骄恣纵横,并兼田宅,侵夺犬马。同恶相济,掩蔽聪明,苟行
己志,惟以甘言谀辞承候颜色。建成乃私召四方骁勇,并募长安恶少年二千余人,
畜为宫甲,分屯左、右长林门,号为长林兵。及高祖幸仁智宫,留建成居守,建
成先令庆州总管杨文干募健儿送京师,欲以为变。又遣郎将尔朱焕、校尉桥公山
赍甲以赐文干,令起兵共相应接。公山、焕等行至豳乡,惧罪驰告其事。高祖托
以他事,手诏追建成诣行在所。既至,高祖大怒,建成叩头谢罪,奋身自投于地,
几至于绝。其夜,置之幕中,令殿中监陈万福防御,而文干遂举兵反。高祖驰使
召太宗以谋之,太宗曰:“文干小竖狂悖,起兵州府,官司已应擒剿。纵其假息
时刻,但须遣一将耳。”高祖曰:“文干事连建成,恐应之者众,汝宜自行,还,
立汝为太子。吾不能效隋文帝诛杀骨肉,废建成封作蜀王,地既僻小易制。若不
能事汝,亦易取耳。”太宗既行,元吉及四妃更为建成内请,封伦又外为游说,
高祖意便顿改,遂寝不行,复令建成还京居守。惟责以兄弟不能相容,归罪于中
允王珪、左卫率韦挺及天策兵曹杜淹等,并流之巂州。后又与元吉谋行鸩毒,引
太宗入宫夜宴,既而太宗心中暴痛,吐血数升,淮安王神通狼狈扶还西宫。高祖
幸第问疾,因敕建成:“秦王素不能饮,更勿夜聚。”乃谓太宗曰:“发迹晋阳,
本是汝计;克平宇内,是汝大功。欲升储位,汝固让不受,以成汝美志。建成自
居东宫,多历年所,今复不忍夺之。观汝兄弟是不和,同在京邑,必有忿竞。汝
还行台,居于洛阳,自陕已东,悉宜主之。仍令汝建天子旌旗,如梁孝王故事。”
太宗泣而奏曰:“今日之授,实非所愿,不能远离膝下。”言讫呜咽,悲不自胜。
高祖曰:“昔陆贾汉臣,尚有递过之事,况吾四方之主,天下为家。东西两宫,
途路咫尺,忆汝即往,无劳悲也。”及将行,建成、元吉相与谋曰:“秦王今往
洛阳,既得土地甲兵,必为后患。留在京师,制之一匹夫耳。”密令数人上封事
曰:“秦王左右多是东人,闻往洛阳,非常欣跃,观其情状,自今一去,不作来
意。”高祖于是遂停。是后,日夜阴与元吉连结后宫,谮诉愈切,高祖惑之。太
宗惧,不知所为。李靖、李勣等数言:“大王以功高被疑,靖等请申犬马之力。”
封伦亦潜劝太宗图之,并不许。伦反言于高祖曰:“秦王恃有大勋,不服居太子
之下。若不立之,愿早为之所。”又说建成作乱,曰:“夫为四海者,不顾其亲。
汉高乞羹,此之谓矣。”
九年,突厥犯边,诏元吉率师拒之,元吉因兵集,将与建成克期举事。长孙
无忌、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侯君集等日夜固争曰:“事急矣!若不行权
道,社稷必危。周公圣人,岂无情于骨肉?为存社稷,大义灭亲。今大王临机不
断,坐受屠戮,于义何成?若不见听,无忌等将窜身草泽,不得居王左右。”太
宗然其计。六月三日,密奏建成、元吉淫乱后宫,因自陈曰:“臣于兄弟无丝毫
所负,今欲杀臣,似为世充、建德报仇。臣今枉死,永违君亲,魂归地下,实亦
耻见诸贼。”高祖省之愕然,报曰:“明日当勘问,汝宜早参。”四日,太宗将
左右九人至玄武门自卫。高祖已召裴寂、萧瑀、陈叔达、封伦、宇文士及、窦诞、
颜师古等,欲令穷覆其事。建成、元吉行至临湖殿,觉变,即回马,将东归宫府。
太宗随而呼之,元吉马上张弓,再三不彀。太宗乃射之,建成应弦而毙,元吉中
流矢而走,尉迟敬德杀之。俄而东宫及齐府精兵二千人结阵驰攻玄武门,守门兵
仗拒之,不得入,良久接战,流矢及于内殿。太宗左右数百骑来赴难,建成等兵
遂败散。高祖大惊,谓裴寂等曰:“今日之事如何?”萧瑀、陈叔达进曰:“臣
闻内外无限,父子不亲,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建成、元吉,义旗草创之际,并
不预谋;建立已来,又无功德,常自怀忧,相济为恶,衅起萧墙,遂有今日之事。
秦王功盖天下,率土归心,若处以元良,委之国务,陛下如释重负,苍生自然乂
安。”高祖曰:“善!此亦吾之夙志也。”乃命召太宗而抚之曰:“近日已来,
几有投杼之惑。”太宗哀号久之。建成死时年三十八。长子太原王承宗早卒。次
子安陆王承道、河东王承德、武安王承训、汝南王承明、钜鹿王承义并坐诛。太
宗即位,追封建成为息王,谥曰隐,以礼改葬。葬日,太宗于宜秋门哭之甚哀,
仍以皇子赵王福为建成嗣。十六年五月,又追赠皇太子,谥仍依旧。
卫王玄霸,高祖第三子也。早薨无子。武德元年,追赠卫王,谥曰怀。四年,
封太宗子泰为宜都王以奉其祀,以礼改葬,太子以下送于郭外。泰后徙封于越,
又以宗室赠西平王琼之子保定为嗣。贞观五年薨,无子,国除。
巢王元吉,高祖第四子也。义师起,授太原郡守,封姑臧郡公。寻进封齐国
公,授十五郡诸军事、镇北大将军,留镇太原,许以便宜行事。武德元年,进爵
为王,授并州总管。二年,刘武周南侵汾、晋,诏遣右卫将军宇文歆助元吉守并
州。元吉性好畋猎,载网罟三十余两,尝言“我宁三日不食,不能一日不猎”,
又纵其左右攘夺百姓。歆频谏不纳,乃上表曰:“王在州之日,多出微行,常共
窦诞游猎,蹂践谷稼,放纵亲昵,公行攘夺,境内六畜,因之殆尽。当衢而射,
观人避箭以为笑乐。分遣左右,戏为攻战,至相击刺毁伤至死。夜开府门,宣淫
他室。百姓怨毒,各怀愤叹。以此守城,安能自保!”元吉竟坐免。又讽父老诣
阙请之,寻令复职。时刘武周率五千骑至黄蛇岭,元吉遣车骑将军张达以步卒百
人先尝之。达以步卒少,固请不行。元吉强遣之,至则尽没于贼。达愤怒,因引
武周攻陷榆次,进逼并州。元吉大惧,绐其司马刘德威曰:“卿以老弱守城,吾
以强兵出战。”因夜出兵,携其妻妾弃军奔还京师,并州遂陷。高祖怒甚,谓礼
部尚书李纲曰:“元吉幼小,未习时事,故遣窦诞、宇文歆辅之。强兵数万,食
支十年,起义兴运之基,一朝而弃。宇文歆首画此计,我当斩之。”纲曰:“赖
歆令陛下不失爱子,臣以为有功。”高祖问其故,纲封曰:“罪由窦诞不能规讽,
致令军人怨愤。又齐王年少,肆行骄逸,放纵左右,侵渔百姓。诞曾无谏止,乃
随顺掩藏,以成其衅,此诞之罪。宇文歆论情则疏,向彼又浅,王之过失,悉以
闻奏。且父子之际,人所难言,而歆言之,岂非忠恳?今欲诛罪,不录其心,臣
愚窃以为过。”翌日,高祖召纲入,升御坐,谓曰:“今我有公,遂使刑罚不滥。
元吉自恶,结怨于人。歆既曾以表闻,诞亦焉能禁制?皆非其罪也。”寻加授元
吉侍中、襄州道行台尚书令、稷州刺史。四年,太宗征窦建德,留元吉与屈突通
围王世充于东都。世充出兵拒战,元吉设伏击破之,斩首八百级,生擒其大将乐
仁昉、甲士千余人。世充平,拜司空,余官如故,加赐衮冕之服、前后部鼓吹乐
二部、班剑二十人、黄金二千斤,与太宗各听三炉铸钱以自给。六年,加授隰州
总管。及与建成连谋,各募壮士,多匿罪人。复内结宫掖,递加称誉,又厚赂中
书令封伦以为党助。由是高祖颇疏太宗而加爱元吉。太宗尝从高祖幸其第,元吉
伏其护军宇文宝于寝内,将以刺太宗。建成恐事不果而止之,元吉愠曰:“为兄
计耳,于我何害!”九年,转左卫大将军,寻进位司徒、兼侍中,并州大都督、
隰州都督、稷州刺史并如故。
高祖将避暑太和宫,二王当从,元吉谓建成曰:“待至宫所,当兴精兵袭取
之。置土窟中,唯开一孔以通饮食耳。”会突厥郁射设屯军河南,入围乌城。建
成乃荐元吉代太宗督军北讨,仍令秦府骁将秦叔宝、尉迟敬德、程知节、段志玄
等并与同行。又追秦府兵帐,简阅骁勇,将夺太宗兵以益其府。又谮杜如晦、房
玄龄,逐令归第。高祖知其谋而不制。元吉因密请加害太宗,高祖曰:“是有定
四海之功,罪迹未见,一旦欲杀,何以为辞?”元吉曰:“秦王常违诏敕,初平
东都之日,偃蹇顾望,不急还京,分散钱帛,以树私惠。违戾如此,岂非反逆?
但须速杀,何患无辞!”高祖不对,元吉遂退。建成谓元吉曰:“既得秦王精兵,
统数万之众,吾与秦王至昆明池,于彼宴别,令壮士拉之于幕下,因云暴卒,主
上谅无不信。吾当使人进说,令付吾国务。正位已后,以汝为太弟。敬德等既入
汝手,一时坑之,孰敢不服?”率更丞王晊闻其谋,密告太宗。太宗召府僚以
告之,皆曰:“大王若不正断,社稷非唐所有。若使建成、元吉肆其毒心,群小
得志,元吉狼戾,终亦不事其兄。往者护军薛宝上齐王符箓云:‘元吉合成唐字。’
齐王得之喜曰:‘但除秦王,取东宫如反掌耳。’为乱未成,预怀相夺。以大王
之威,袭二人如拾地芥。”太宗迟疑未决,众又曰:“大王以舜为何如人也?”
曰:“浚哲文明,温恭允塞,为子孝,为君圣,焉可议之乎?”府僚曰:“向使
舜浚井不出,自同鱼鳖之毙,焉得为孝子乎?涂廪不下,便成煨烬之余,焉得为
圣君乎?小杖受,大杖避,良有以也。”太宗于是定计诛建成及元吉。元吉死时
年二十四。有五子:梁郡王承业、渔阳王承鸾、普安王承奖、江夏王承裕、义阳
王承度,并坐诛。寻诏绝建成、元吉属籍。太宗践祚,追封元吉为海陵郡王,谥
曰剌,以礼改葬。贞观十六年,又追封巢王,谥如故,复以曹王明为元吉后。
楚王智云,高祖第五子也。母曰万贵妃,性恭顺,特蒙高祖亲礼。宫中之事,
皆谘禀之,诸王妃主,莫不推敬。后授楚国太妃,薨,陪葬献陵。智云本名稚诠,
大业末,从高祖于河东。及义师将起,隐太子建成潜归太原,以智云年小,委之
而去。因为吏所捕,送于长安,为阴世师所害,年十四。义宁元年,赠尚书左仆
射、楚国公。武德元年,追封楚王,谥曰哀。无子,三年,以太宗子宽为嗣。宽
薨,贞观二年,复以济南公世都子灵龟嗣焉。灵龟,永徽中历魏州刺史,政尚清
严,奸盗屏迹。又开永济渠入于新市,以控引商旅,百姓利之。卒官。子福嗣,
嗣降爵为公。仪凤中,卒于右威卫将军。子承况,神龙中为右羽林将军,与节愍
太子同举兵,入玄武门,为乱兵所杀。
荆王元景,高祖第六子也。武德三年,封为赵王。八年,授安州都督。贞观
初,历迁雍州牧、右骁卫大将军。十年,徙封荆王,授荆州都督。十一年,定制
元景等为代袭刺史。诏曰:
皇王受命,步骤之迹以殊;经籍所纪,质文之道匪一。虽治乱不同,损益或
异,至于设官司以制海内,建藩屏以辅王室,莫不明其典章,义存于致治;崇其
贤戚,志在于无疆。朕以寡昧,丕承鸿绪,寅畏三灵,忧勤百姓,考明哲之余论,
求经邦之长策。帝业之重,独任难以成务;天下之旷,因人易以获安。然则侯伯
肇于自昔,州郡始于中代,圣贤异术,沿革随时,复古则义难顿从,寻今则事不
尽理。遂规模周、汉,斟酌曹、马,采按部之嘉名,参建侯之旧制,共治之职重
矣,分土之实存焉。已有制书,陈其至理。继世垂范,贻厥后昆;维城作固,同
符前烈。荆州都督荆王元景、梁州都督汉王元昌、徐州都督徐王元礼、潞州都督
韩王元嘉、遂州都督彭王元则、郑州刺史郑王元懿、绛州刺史霍王元轨、虢州刺
史虢王凤、豫州刺史道王元庆、邓州刺史邓王元裕、寿州刺史舒王元名、幽州都
督燕王灵夔、苏州刺史许王元祥、安州都督吴王恪、相州都督魏王泰、齐州都督
齐王裕、益州都督蜀王愔、襄州刺史蒋王惲、扬州都督越王贞、并州都督晋王某、
秦州都督纪王慎等,或地居旦、奭,夙闻《诗》、《礼》;或望及间、平,早称
才艺,并爵隆土宇,宠兼车服。诚孝之心,无忘于造次;风政之举,克著于期月。
宜冠恒册,祚以休命。其所任刺史,咸令子孙代代承袭。
寻又罢代袭之制。元景久之转鄜州刺史。高宗即位,进位司徒,加实封通前
满一千五百户。永徽四年,坐与房遗爱谋反赐死,国除。后追封沉黎王,备礼改
葬。以渤海王奉慈子长沙为嗣,降爵为侯。神龙初,追复爵土,并封其孙逖为嗣
荆王,寻薨,国除。
汉王元昌,高祖第七子也。少好学,善隶书。武德三年,封为鲁王。贞观五
年,授华州刺史,转梁州都督。十年,改封汉王。元昌在州,颇违宪法,太宗手
敕责之。初不自咎,更怀怨望。知太子承乾嫉魏王泰之宠,乃相附托,图为不轨。
十六年,元昌来朝京师,承乾频召入东宫夜宿,因谓承乾曰:“愿陛下早为天子。
近见御侧,有一宫人,善弹琵琶,事平之后,当望垂赐。”承乾许诺。又刻臂出
血,以帛拭之,烧作灰,和酒同饮,共为信誓,潜伺间隙。十七年,事发,太宗
弗忍加诛,特敕免死。大臣高士廉、李世勣等奏言:“王者以四海为家,以万姓
为子,公行天下,情无独亲。元昌苞藏凶恶,图谋逆乱,观其指趣,察其心府,
罪深燕旦,衅甚楚英。天地之所不容,人臣之所切齿,五刑不足申其罚,九死无
以当其愆。而陛下情屈至公,恩加枭獍,欲开疏网,漏此鲸鲵。臣等有司,期不
奉制,伏愿敦师宪典,诛此凶慝。顺群臣之愿,夺鹰鹯之心,则吴、楚七君,不
幽叹于往汉;管、蔡二叔,不沉恨于有周。”太宗事不获已,乃赐元昌自尽于家,
妻子籍没,国除。
酆王元亨,高祖第八子也。武德三年受封。贞观二年,授散骑常侍,拜金州
刺史。及之藩,太宗以其幼小,甚思之,中路赐以金盏,遣使为之设宴。六年薨,
无子,国除。
周王元方,高祖第九子也。武德四年受封。贞观二年,授散骑常侍。三年薨,
赠左光禄大夫,无子,国除。
徐王元礼,高祖第十子也。少恭谨,善骑射。武德四年,封郑王。贞观六年,
赐实封七百户,授郑州刺史,徙封徐王,迁徐州都督。十七年,转绛州刺史,以
善政闻,太宗降玺书劳勉,赐以锦彩。二十三年,加实封千户。永徽四年,加授
司徒,兼潞州刺史。咸亨三年薨,赠太尉、冀州大都督,陪葬献陵。
子淮南王茂嗣。茂险薄无行,元礼姬赵氏有美色,及元礼遇疾,茂遂逼之,
元礼知而切加责让。茂乃屏斥元礼侍卫,断其药膳,仍云:“既得五十年为王,
更何烦服药?”竟以馁终。上元中,事泄,配流振州而死。神龙初,又封茂子璀
为嗣徐王。景龙四年,加银青光禄大夫。开元中,除宗正员外卿,卒。子延年嗣。
开元二十六年,封嗣徐王,除员外洗马。天宝初,拔汗那王入朝,延年将嫁女与
之,为右相李林甫所奏,贬文安郡别驾、彭城长史,坐赃贬永嘉司士。至德初,
余杭郡司马,卒。永泰元年,女婿黔中观察使赵国珍入朝,请以延年子前施州刺
史讽为嗣,因封嗣徐王。
韩王元嘉,高祖第十一子也。母宇文昭仪,隋左武卫大将军述之女也。早有
宠于高祖,高祖初即位,便欲立为皇后,固辞不受。元嘉少以母宠,特为高祖所
爱,自登极晚生皇子,无及之者。武德四年,封宋王,徙封徐王。贞观六年,赐
实封七百户,授潞州刺史,时年十五。在州闻太妃有疾,便涕泣不食。及京师发
丧,哀毁过礼,太宗嗟其至性,屡慰勉之。九年,授右领军大将军。十年,改封
韩王,授潞州都督。二十三年,加实封满千户。元嘉少好学,聚书至万卷,又采
碑文古迹,多得异本。闺门修整,有类寒素士大夫。与其弟灵夔甚相友爱,兄弟
集见,如布衣之礼。其修身洁己,内外如一,当代诸王莫能及者,唯霍王元轨抑
其次焉。高宗末,元嘉转泽州刺史。及天后临朝摄政,欲顺物情,乃进授元嘉为
太尉,定州刺史、霍王元轨为司徒,青州刺史、舒王元名为司空,隆州刺史、鲁
王灵夔为太子太师,苏州刺史、越王贞为太子太傅,安州都督、纪王慎为太子太
保,并外示尊崇,实无所综理。其后渐将诛戮宗室诸王不附己者,元嘉大惧,与
其子通州刺史、黄公譔及越王贞父子谋起兵,于是皇宗国戚内外相连者甚广。
遣使报贞及贞子琅邪王冲曰:“四面同来,事无不济。”冲与诸道计料未审而先
发兵,仓卒唯贞应之,诸道莫有赴者,故其事不成。元嘉坐诛。譔少以文才见
知,诸王子中,与琅邪王冲为一时之秀,凡所交结皆当代名士。时天下犯罪籍没
者甚众,唯冲与譔父子书籍最多,皆文句详定,秘阁所不及。神龙初,追复元
嘉爵土,并封其第五子讷为嗣韩王,官至员外祭酒。开元十七年卒。元嘉长子训,
高祖时封颍川王,早卒。次子谊,封武陵王,官至濮州刺史。开元中,封讷子叔
璇为嗣韩王、国子员外司业。
彭王元则,高祖第十二子也。武德四年,封荆王。贞观七年,授豫州刺史。
十年,改封彭王,除遂州都督,寻坐章服奢僣免官。十七年,拜澧州刺史,更折
节励行,颇著声誉。永徽二年薨,高宗为之废朝三日,赠司徒、荆州都督,陪葬
献陵,谥曰思。发引之日,高宗登望春宫望其灵车,哭之甚恸。无子,以霍王元
轨子绚嗣,龙朔中封南昌王。子志暕,神龙初封嗣彭王。景龙初,加银青光禄
大夫。开元中,宗正卿同正员,卒。
郑王元懿,高祖第十三子也。颇好学。武德四年,封滕王。贞观七年,授兖
州刺史,赐实封六百户。十年,改封郑王,历郑、潞二州刺史。二十三年,加实
封满千户。总章中,累授绛州刺史。数断大狱,甚有平允之誉。高宗嘉之,降玺
书褒美,赐物三百段。咸亨四年薨,赠司徒、荆州大都督,谥曰惠,陪葬献陵。
子璥,上元初,封为嗣郑王,官至鄂州刺史。神龙初,又封璥嫡子希言为嗣
郑王。景龙四年,嗣郑王希言等共一十四人,并加银青光禄大夫。开元中,右金
吾大将军。天宝初,再为太子詹事同正员,卒。
霍王元轨,高祖第十四子也。少多才艺,高祖甚奇之。武德六年,封蜀王。
八年,徙封吴王。贞观初,太宗尝问群臣曰:“朕子弟孰贤?”侍中魏徵对曰:
“臣愚暗,不尽知其能。唯吴王数与臣言,未尝不自失。”上曰:“朕亦器之,
卿以为前代谁比?”征曰:“经学文雅,亦汉之间、平也。”由是宠遇弥厚,因
令娶征女焉。从太宗游猎,遇群兽,命元轨射之,矢不虚发,太宗抚其背曰:
“汝武艺过人,怅今无所施耳。当天下未定,我得汝岂不美乎!”七年,拜寿州
刺史,赐实封六百户。高祖崩,去职,毁瘠过礼,自后常衣布,示有终身之戚焉。
每至忌辰,辄数日不食。十年,改封霍王,授绛州刺史,寻转徐州刺史。元轨前
后为刺史,至州,唯闭阁读书,吏事责成于长史、司马,谨慎自守,与物无忤,
为人不妄。在徐州,唯与处士刘玄平为布衣之交。人或问玄平王之长,玄平答曰:
“无长。”问者怪而复问之,玄平曰:“夫人有短,所以见其长。至于霍王,无
所不备,吾何以称之哉?”二十三年,加实封满千户,为定州刺史。突厥来寇,
元轨令开门偃旗,虏疑有伏,惧而宵遁。州人李嘉运与贼连谋,事泄,高宗令收
按其党。元轨以强寇在境,人心不安,惟杀嘉运,余无所及,因自劾违制。上览
表大悦,谓使曰:“朕亦悔之,向无王,则失定州矣。”有王文操遇贼,而二子
凤、贤遂以身蔽捍,文操获全,二子皆死。县司抑而不申,元轨察知,遣使吊祭,
表上其事,诏并赠朝散大夫,令加旌表。其礼贤爱善如此。后因入朝,屡上疏陈
时政得失,多所匡益,高宗甚尊重之。及在外藩,朝廷每有大事,或密制问焉。
高宗崩,与侍中刘齐贤等知山陵葬事,齐贤服其识练故事,每谓人曰:“非我辈
所及也。”元轨尝使国令征封,令白:“请依诸国赋物贸易取利。”元轨曰:
“汝为国令,当正吾失,反说吾以利耶!”拒而不纳。垂拱元年,加位司徒,寻
出为襄州刺史,转青州。四年,坐与越王贞连谋起兵,事觉,徙居黔州,仍令载
以槛车,行至陈仓而死。有子七人。长子绪,最有才艺。上元中,封江都王,累
除金州刺史。重拱中,坐与裴承光交通被杀。神龙初,与元轨并追复爵位,仍封
绪孙晖为嗣霍王。景龙四年,加银青光禄大夫。开元中,左千牛员外将军。
虢王凤,高祖第十五子也。武德六年,封豳王。贞观七年,授邓州刺史,赐
实封六百户。十年,徙封虢王,历虢、豫二州刺史。二十三年,加实封满千户。
麟德初,累授青州刺史。上元元年薨,年五十二,赠司徒、扬州大都督,陪葬献
陵,谥曰庄。子平阳郡王翼嗣,官至光州刺史。永隆二年卒。子寓嗣,则天时失
爵。凤第三子定襄郡公宏,则天初为曹州刺史。第五子东莞郡公融,少以武勇见
知。垂拱中,为申州刺史。初,黄公譔将与越王贞通谋,深倚仗融,以为外助。
时诏追诸亲赴都,融私使问其所亲成均助教高子贡曰:“可入朝以否?”子贡报
曰:“来必取死。”融乃称疾不朝,以俟诸藩期。及得越王贞起兵书,仓卒不能
相应,为僚吏所逼,不获已而奏之,于是擢授银青光禄大夫,行太子右赞善大夫。
未几,为支党所引,被诛。子彻,神龙元年袭封东莞郡公。开元五年,继密王元
晓,改为嗣密王。十二年,改封濮阳郡王,历宗正卿、金紫光禄大夫,卒。神龙
初,封凤嫡孙邕为嗣虢王。邕娶韦庶人妹为妻,由是中宗时特承宠异,转秘书监,
俄又改封汴王,开府置僚属。月余而韦氏败,邕挥刃截其妻首,以至于朝,深为
物议所鄙。贬沁州刺史,不知州事,削封邑。景云二年,复嗣虢王,还封二百户。
累迁卫尉卿。开元十五年卒。子巨嗣,别有传。
道王元庆,高祖第十六子也。武德六年,封汉王。八年,改封陈王。贞观九
年,拜赵州刺史,赐实封八百户。十年,改封道王,授豫州刺史。二十三年,加
实封满千户。永徽四年,历滑州刺史,以政绩闻,赐物二百段。后历徐、沁、卫
三州刺史。元庆事母甚谨,及母薨,又请躬修坟墓,优诏不许。麟德元年薨,赠
司徒、益州都督,陪葬献陵,谥曰孝。子临淮王诱嗣,官至澧州刺史。永淳中,
坐赃削爵。次子询,寿州刺史。询子微,神龙初,封为嗣道王。景龙四年,加银
青光禄大夫。景云元年,宗正卿,卒。子链,开元二十五年,袭封嗣道王。广德
中,官至宗正卿。
邓王元裕,高祖第十七子也。贞观五年,封郐王。十一年,改封邓王,赐实
封八百户,历邓、梁、黄三州刺史。元裕好学,善谈名理,与典签卢照邻为布衣
之交。二十三年,加实封通前一千五百户。高宗时,又历寿、襄二州刺史、兖州
都督。麟德二年薨,赠司徒、益州大都督,陪葬献陵,谥曰康。无子,以弟江王
元祥子广平公炅嗣。神龙初,封炅子孝先为嗣邓王。开元十三年,右监门卫大将
军、冠军大将军,卒。
舒王元名,高祖第十八子也。年十岁时,高祖在大安宫,太宗晨夕使尚宫起
居送珍馔,元名保傅等谓元名曰:“尚宫品秩高者,见宜拜之。”元名曰:“此
我二哥家婢也,何用拜为?”太宗闻而壮之,曰:“此真我弟也。”贞观五年,
封谯王。十一年,徙封舒王,赐实封八百户,拜寿州刺史。后历滑、许、郑三州
刺史。二十三年,加实封满千户,转石州刺史。
元名性高洁,罕问家人产业,朝夕矜庄,门庭清肃,常诫其子豫章王亶等曰:
“藩王所乏者,不虑无钱财官职,但勉行善事,忠孝持身,此吾志也。”及亶为
江州刺史,以善政闻,高宗手敕褒美元名,以赏其义方之训。高宗每欲授元名大
州刺史,固辞曰:“忝预藩戚,岂以州郡户口为仕进之资?”辞情恳到,故在石
州二十年,赏玩林泉,有尘外之意。垂拱年,除青州刺史,又除郑州刺史。州境
邻接都畿,诸王及帝戚莅官者,或有不检摄家人,为百姓所苦。及元名到,大革
其弊。转滑州刺史,政理如在郑州。寻加授司空。永昌年,与子亶俱为丘神勣所
陷,被杀。神龙初,赠司徒,复其官爵,仍令以礼改葬。亶子津为嗣舒王。景龙
四年,加银青光禄大夫。开元中,左威卫将军,卒。子万嗣,天宝二年卒。子藻
嗣,天宝九载,封嗣舒王。
鲁王灵夔,高祖第十九子也。少有美誉,善音律,好学,工草隶,与同母兄
韩王元嘉特相友爱。贞观五年,封魏王。十年,改封燕王,赐实封八百户,授幽
州都督。十四年,改封鲁王,授兖州都督。二十三年,加实封满千户。永徽六年,
转隆州刺史,后历绛、滑、定等州刺史,太子太师。垂拱元年,授邢州刺史。四
年,与兄元嘉子黄公譔结谋,欲起兵应接越王贞父子,事泄,配流振州,自缢
而死。有二子:长子铣,封清河王。次子蔼,封范阳王,历右散骑常侍,为酷吏
所陷。神龙初,追复灵夔官爵,仍令以礼改葬。封蔼子道坚为嗣鲁王。性严整,
虽在闺门,造次必于庄敬。少年佐郡,声实已彰。景龙四年,加银青光禄大夫,
历果、陇、吉、冀、洺、汾、沧等七州刺史,国子祭酒。开元二十二年,兼检校
魏州刺史,未行,改汴州刺史、河南道采访使。此州都会,水陆辐凑,实曰膏腴,
道坚特以清毅闻。入为宗正卿,卒。子宇嗣,二十九年,封嗣鲁王。至德元年,
从幸巴蜀,为右金吾将军。宝应元年,皇太子封为鲁王,改宇嗣邹王。道坚弟道
邃,中兴初,封戴国公。以恭默自守,修山东婚姻故事,频任清列。天宝中为右
丞,大理、宗正二卿,卒。
江王元祥,高祖第二十子也。贞观五年,封许王。十一年,徙封江王,授苏
州刺史,赐实封八百户。二十三年,加实封满千户。高宗时,又历金、鄜、郑三
州刺史。性贪鄙,多聚金宝,营求无厌,为人吏所患。时滕王元婴、蒋王惲、虢
王凤亦称贪暴,有授得其府官者,以比岭南恶处,为之语曰:“宁向儋、崖、振、
白,不事江、滕、蒋、虢。”元祥体质洪大,腰带十围,饮啖亦兼数人,其时韩
王元嘉、虢王凤、魏王恭状貌亦伟,不逮于元祥。又眇一目。永隆元年薨,赠司
徒、并州大都督,陪葬献陵,谥曰安。子永嘉王晫,永隆中,为复州刺史。以
禽兽其行,赐死于家。中兴初,元祥子钜鹿郡公晃子钦嗣江王。景龙四年,加银
青光禄大夫,娶王仁皎女,至千牛将军,卒。
密王元晓,高祖第二十一子也。贞观五年受封。九年,授虢州刺史。十四年,
赐实封八百户。二十三年,加满千户,转泽州刺史。永徽四年,除宣州刺史,后
历徐州刺史。上元三年薨,赠司徒、扬州都督,陪葬献陵,谥曰贞。子南安王颖
嗣。神龙初,封颖弟亮子昙为嗣密王。
滕王元婴,高祖第二十二子也。贞观十三年受封。十五年,赐实封八百户,
授金州刺史。二十三年,加实封满千户。永徽中,元婴颇骄纵逸游,动作失度,
高宗与书诫之曰:“王地在宗枝,寄深磐石,幼闻《诗》、《礼》,夙承义训。
实冀孜孜无怠,渐以成德,岂谓不遵轨辙,逾越典章。且城池作固,以备不虞,
关钥闭开,须有常准。鸠合散乐,并集府僚,严关夜开,非复一度。遏密之悲,
尚缠比屋,王以此情事,何遽纷纭?又巡省百姓,本观风问俗,遂乃驱率老幼,
借狗求置,志从禽之娱,忽黎元之重。时方农要,屡出畋游,以弹弹人,将为笑
乐。取适之方,亦应多绪,何必此事,方得为娱?晋灵虐主,未可取则。赵孝文
趋走小人,张四又倡优贱隶,王亲与博戏,极为轻脱,一府官僚,何所瞻望?凝
寒方甚,以雪埋人,虐物既深,何以为乐?家人奴仆,侮弄官人,至于此事,弥
不可长。朕以王骨肉至亲,不能致王于法,令与王下上考,以愧王心。人之有过,
贵在能改,国有宪章,私恩难再。兴言及此,惭叹盈怀。”三年,迁苏州刺史,
寻转洪州都督。又数犯宪章,削邑户及亲事帐内之半,于滁州安置。后起授寿州
刺史,转隆州刺史。弘道元年,加开府仪同三司,兼梁州都督。文明元年薨,赠
司徒、冀州都督,陪葬献陵。子长乐王循琦嗣。兄弟六人,垂拱中并陷诏狱。神
龙初,以循琦弟循琣子涉嗣滕王,本名茂宗,状貌类胡而丰硕。开元十二年,
加银青光禄大夫,左骁卫将军。天宝初,淮安郡别驾,卒。子湛然嗣。十一载,
封滕王。十五载,从幸蜀,除左金吾将军。
史臣曰:一人元良,万国以贞。若明异重离,道非出震,虽居嫡长,宁固
錤鎡!况当开创之初,未见太平之兆。建成残忍,岂主鬯之才;元吉凶狂,有
覆巢之迹。若非太宗逆取顺守,积德累功,何以致三百年之延洪、二十帝之纂嗣?
或坚持小节,必亏大猷,欲比秦二世、隋炀帝,亦不及矣。元嘉修身,元轨无短,
元裕名理,元名高洁,灵夔严整,皆有封册之名,而无磐石之固。武氏之乱,或
连颈被刑;奸臣擅权,则束手为制。其望本枝百世也,不亦难乎?
赞曰:有功曰祖,有德曰宗。建成、元吉,实为二凶。中外交构,人神不容。
用晦而明,殷忧启圣。运属文皇,功成守正。善恶既分,社稷乃定。盘维封建,
本枝茂盛。元嘉、元轨,修身慎行。元裕、元名,行简居正。犬牙不固,武氏易
姓。既无兵民,若拘陷井。敢告后人,无或失政。

[发帖际遇]: 胡斐要去和程灵素约会,出门前孤傲飞鹰帮他打整了一下络腮胡,得到打赏银两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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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4:30 | 显示全部楼层

○高士廉(子履行 真行) 长孙无忌

高俭,字士廉,渤海蓚人。曾祖飞雀,后魏赠太尉。祖岳,北齐侍中、左仆
射、太尉、清河王。父励,字敬德,北齐乐安王、尚书左仆射、隋洮州刺史。士
廉少有器局,颇涉文史。隋司隶大夫薛道衡、起居舍人崔祖浚并称先达,与士廉
结忘年之好,由是公卿藉甚。大业中,为治礼郎。士廉妹先适隋右骁卫将军长孙
晟,生子无忌及女。晟卒,士廉迎妹及甥于家,恩情甚重。见太宗潜龙时非常人,
因以晟女妻焉,即文德皇后也。隋军伐辽,时兵部尚书斛斯政亡奔高丽,士廉坐
与交游,谪为朱鸢主簿。事父母以孝闻,岭南瘴疠,不可同行,留妻鲜于氏侍养,
供给不足。又念妹无所庇,乃卖大宅,买小宅以处之,分其余资,轻装而去。寻
属天下大乱,王命阻绝,交趾太守丘和署为司法书佐。士廉久在南方,不知母问,
北顾弥切。尝昼寝,梦其母与之言,宛如膝下,既觉而涕泗横集。明日果得母讯,
议者以为孝感之应。时钦州宁长真率众攻和,和欲出门迎之,士廉进说曰:“长
真兵势虽多,悬军远至,内离外蹙,不能持久。且城中胜兵,足以当之,奈何而
欲受人所制?”和从之,因命士廉为行军司马,水陆俱进,逆击破之,长真仅以
身免,余众尽降。及萧铣败,高祖使徇岭南。武德五年,士廉与和上表归国,累
迁雍州治中。时太宗为雍州牧,以士廉是文德皇后之舅,素有才望,甚亲敬之。
及将诛隐太子,士廉与其甥长孙无忌并预密谋。六月四日,士廉率吏卒释系囚,
授以兵甲,驰至芳林门,备与太宗合势。太宗升春宫,拜太子右庶子。
贞观元年,擢拜侍中,封义兴郡公,赐实封九百户。士廉明辩,善容止,凡
有献纳,搢绅之士莫不属目。时黄门侍郎王珪有密表附士廉以闻,士廉寝而不言,
坐是出为安州都督,转益州大都督府长史。蜀土俗薄,畏鬼而恶疾,父母病有危
殆者,多不亲扶侍,杖头挂食,遥以哺之。士廉随方训诱,风俗顿改。秦时李冰
守蜀,导引汶江,创浸灌之利,至今地居水侧者,须直千金,富强之家,多相侵
夺。士廉乃于故渠外别更疏决,蜀中大获其利。又因暇日汲引辞人,以为文会,
兼命儒生讲论经史,勉励后进,蜀中学校粲然复兴。蜀人朱桃椎者,淡泊为事,
隐居不仕,披裘带索,沉浮人间。窦轨之镇益州也,闻而召见,遗以衣服,逼为
乡正。桃椎口竟无言,弃衣于地,逃入山中,结庵涧曲。夏则裸形,冬则树皮自
覆,人有赠遗,一无所受。每为芒履,置之于路,人见之者,曰:“朱居士之履
也”。为鬻米置于本处,桃椎至夕而取之,终不与人相见。议者以为焦先之流。
士廉下车,以礼致之,及至,降阶与语,桃椎不答,直视而去。士廉每令存问,
桃椎见使者,辄入林自匿。近代以来,多轻隐逸,士廉独加褒礼,蜀中以为美谈。
五年,入为吏部尚书,进封许国公,仍封一子为县公。奖鉴人伦,雅谙姓氏,凡
所署用,莫不人地俱允。高祖崩,士廉摄司空,营山陵制度。事毕,加特进、上
柱国。是时,朝议以山东人士好自矜夸,虽复累叶陵迟,犹恃其旧地,女适他族,
必多求聘财。太宗恶之,以为甚伤教义,乃诏士廉与御史大夫韦挺、中书侍郎岑
文本、礼部侍郎令狐德棻等刊正姓氏。于是普责天下谱谍,仍凭据史传,考其真
伪,忠贤者褒进,悖逆者贬黜,撰为《氏族志》。士廉乃类其等第以进。太宗曰:
“我与山东崔、卢、李、郑,旧既无嫌,为其世代衰微,全无冠盖,犹自云士大
夫,婚姻之间,则多邀钱币。才识凡下,而偃仰自高,贩鬻松槚,依托富贵。
我不解人间何为重之?祗缘齐家惟据河北,梁、陈僻在江南,当时虽有人物,偏
僻小国,不足可贵,至今犹以崔、卢、王、谢为重。我平定四海,天下一家。凡
在朝士,皆功效显著,或忠孝可称,或学艺通博,所以擢用。见居三品以上,欲
共衰代旧门为亲,纵多输钱帛,犹被偃仰。我今特定族姓者,欲崇重今朝冠冕,
何因崔干犹为第一等?昔汉高祖止是山东一匹夫,以其平定天下,主尊臣贵。卿
等读书,见其行迹,至今以为美谈,心怀敬重。卿等不贵我官爵耶?不须论数世
以前,止取今日官爵高下作等级。”遂以崔干为第三等。及书成,凡一百卷,诏
颁于天下。赐士廉物千段,寻同中书门下三品。十二年,与长孙无忌等以佐命功,
并代袭刺史,授申国公。其年,拜尚书右仆射。士廉既任遇益隆,多所表奏,成
辄焚稿,人莫知之。摄太子少师,特令掌选。十六年,加授开府仪同三司,寻表
请致仕,听解尚书右仆射,令以开府仪同三司依旧平章事。又正受诏与魏徵等集
文学之士,撰《文思博要》一千二百卷,奏之,赐物千段。十七年二月,诏图形
凌烟阁。十九年,太宗伐高丽,皇太子定州监国,士廉摄太子太傅,仍典朝政。
皇太子下令曰:“摄太傅、申国公士廉,朝望国华,仪刑攸属,寡人忝膺监守,
实资训导。比听政,常屈同榻,庶因谘白,少祛蒙滞。但据案奉对,情所未安,
已约束不许更进。太傅诲谕深至,使遵常式,辞不获免,辄复敬从。所司亦宜别
以一案供太傅。”士廉固让不敢当。二十年,遇疾,太宗幸其第问之,因叙说生
平,流涕歔欷而诀。二十一年正月壬辰,薨于京师崇仁里私第,时年七十二。太
宗又命驾将临之,司空玄龄以上饵药石,不宜临丧,抗表切谏,上曰:“朕之此
行,岂独为君臣之礼,兼以故旧情深,姻戚义重,卿勿复言也。”太宗从数百骑
出兴安门,至延喜门,长孙无忌驰至马前谏曰:“饵石临丧,经方明忌。陛下含
育黎元,须为宗社珍爱。臣亡舅士廉知将不救,顾谓臣曰:‘至尊覆戴恩隆,不
遗簪履,亡殁之后,或致亲临。内省凡才,无益圣日,安可以死亡之余,辄回宸
驾,魂而有灵,负谴斯及。’陛下恩深故旧,亦请察其丹诚。”其言甚切,太宗
犹不许。无忌乃伏于马前流涕,帝乃还宫。赠司徒、并州都督,陪葬昭陵,谥曰
文献。士廉祖、父洎身,并为仆射,子为尚书,甥为太尉,当代荣之。六子:履
行、至行、纯行、真行、审行、慎行。及丧柩出自横桥,太宗登故城西北楼望而
恸。高宗即位,追赠太尉,与房玄龄、屈突通并配享太宗庙庭。
子履行,贞观初历祠部郎中。丁母忧,哀悴逾礼。太宗遣使谕之曰:“孝子
之道,毁不灭性。汝宜强食,不得过礼。”服阕,累迁滑州刺史。尚太宗女东阳
公主,拜驸马都尉。十九年,除户部侍郎,加银青光禄大夫。无几,遭父艰,居
丧复以孝闻,太宗手诏敦喻曰:“古人立孝,毁不灭身。闻卿绝粒,殊乖大体,
幸抑摧裂之情,割伤生之累。”俄起为卫尉卿,进加金紫光禄大夫,袭爵申国公。
永徽元年,拜户部尚书、检校太子詹事、太常卿。显庆元年,出为益州大都督府
长史。先是,士廉居此职,颇著能名。至是,履行继之,亦有善政,大为人吏所
称。三年,坐与长孙无忌亲累,左授洪州都督,转永州刺史,卒于官。
履行弟真行,官至右卫将军。其子典膳丞岐,坐与章怀太子阴谋,事泄,诏
付真行令自惩诫。真行遂手刃之,仍弃其尸于衢路。高宗闻而鄙之,贬真行为睦
州刺史,卒。
长孙无忌,字辅机,河南洛阳人。其先出自后魏献文帝第三兄。初为拓拔氏,
宣力魏室,功最居多,世袭大人之号,后更跋氏,为宗室之长,改姓长孙氏。七
世祖道生,后魏司空、上党靖王。六世祖旃,后魏特进、上党齐王。五世祖观,
后魏司徒、上党定王。高祖稚,西魏太保、冯翊文宣王。曾祖子裕,西魏卫尉卿、
平原郡公。祖光,周开府仪同三司,袭平原公。父晟,隋右骁卫将军。无忌贵戚
好学,该博文史,性通悟,有筹略。文德皇后即其妹也。少与太宗友善,义军渡
河,无忌至长春宫谒见,授渭北道行军典签。常从太宗征讨,累除比部郎中,封
上党县公。武德九年,隐太子建成、齐王元吉谋,将害太宗,无忌请太宗先发诛
之。于是奉旨密召房玄龄、杜如晦等共为筹略。六月四日,无忌与尉迟敬德、侯
君集、张公谨、刘师立、公孙武达、独孤彦云、杜君绰、郑仁泰、李孟尝等九人,
入玄武门讨建成、元吉,平之。太宗升春宫,授太子左庶子。及即位,迁左武候
大将军。贞观元年,转吏部尚书,以功第一,进封齐国公,实封千三百户。太宗
以无忌佐命元勋,地兼外戚,礼遇尤重,常令出入卧内。其年,拜尚书右仆射。
时突厥颉利可汗新与中国和盟,政教紊乱,言事者多陈攻取之策。太宗召萧瑀及
无忌问曰:“北番君臣昏乱,杀戮无辜。国家不违旧好,便失攻昧之机;今欲取
乱侮亡,复爽同盟之义。二途不决,孰为胜耶?”萧瑀曰:“兼弱攻昧,击之为
善。”无忌曰:“今国家务在戢兵,待其寇边,方可讨击。彼既已弱,必不能来。
若深入虏廷,臣未见其可。且按甲存信,臣以为宜。”太宗从无忌之议。突厥寻
政衰而灭。
或有密表称无忌权宠过盛,太宗以表示无忌曰:“朕与卿君臣之间,凡事无
疑。若各怀所闻而不言,则君臣之意无以获通。”因召百僚谓之曰:“朕今有子
皆幼,无忌于朕,实有大功,今者委之,犹如子也。疏间亲,新间旧,谓之不顺,
朕所不取也。”无忌深以盈满为诫,恳辞机密,文德皇后又为之陈请,太宗不获
已,乃拜开府仪同三司,解尚书右仆射。是岁,太宗亲祠南郊,及将还,命无忌
与司空裴寂同升金辂。五年,与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四人,以元勋各封一
子为郡公。七年十月,册拜司空,无忌固辞,不许。又因高士廉奏曰:“臣幸居
外戚,恐招圣主私亲之诮,敢以死请。”太宗曰:“朕之授官,必择才行。若才
行不至,纵朕至亲,亦不虚授,襄邑王神符是也;若才有所适,虽怨仇而不弃,
魏徵等是也。朕若以无忌居后兄之爱,当多遗子女金帛,何须委以重官,盖是取
其才行耳。无忌聪明鉴悟,雅有武略,公等所知,朕故委之台鼎。”无忌又上表
切让,诏报之曰:“昔黄帝得力牧而为五帝先,夏禹得咎繇而为三王祖,齐桓得
管仲而为五伯长。朕自居藩邸,公为腹心,遂得廓清宇内,君临天下。以公功绩
才望,允称具瞻,故授此官,无宜多让也。”太宗追思王业艰难,佐命之力,又
作《威凤赋》以赐无忌。其辞曰:
有一威凤,憩翮朝阳。晨游紫雾,夕饮玄霜。资长风以举翰,戾天衢而远翔。
西翥则烟氛闭色,东飞则日月腾光。化垂鹏于北裔,驯群鸟于南荒。殄乱世而方
降,应明时而自彰。俯翼云路,归功本树。仰乔枝而见猜,俯修条而抱蠹。同林
之侣俱嫉,共干之俦并忤。无恒山之义情,有炎洲之凶度。若巢苇而居安,独怀
危而履惧。鸱鸮啸乎侧叶,燕雀喧乎下枝。惭己陋之至鄙,害他贤之独奇。或聚
咮而交击,乍分罗而见羁。戢凌云之逸羽,韬伟世之清仪。遂乃蓄情宵影,结
志晨晖,霜残绮翼,露点红衣。嗟忧患之易结,叹矰缴之难违。期毕命于一死,
本无情于再飞。幸赖君子,以依以恃,引此风云,濯斯尘滓。披蒙翳于叶下,发
光华于枝里。仙翰屈而还舒,灵音摧而复起。眄八极以遐翥,临九天而高峙。庶
广德于众禽,非崇利于一己。是以徘徊感德,顾慕怀贤。凭明哲而祸散,托英才
而福全。答惠之情弥结,报功之志方宣。非知难而行易,思令后而终前。俾贤德
之流庆,毕万叶而芳传。
十一年,令与诸功臣世袭刺史。诏曰:
周武定业,胙茅土于子弟;汉高受命,誓带砺于功臣。岂止重亲贤之地,崇
其典礼,抑亦固磐石之基,寄以藩翰。魏、晋已降,事不师古,建侯之制,有乖
名实。非所谓作屏王室,永固无穷者也。隋氏之季,四海沸腾,朕运属殷忧,戡
翦多难。上凭明灵之祐,下赖英贤之辅,廓清宇县,嗣膺宝历,岂予一人,独能
致此!时迍共资其力,世安专享其利,乃睠于斯,甚所不取。但今刺史,即古
之诸侯,虽立名不同,监统一也。故申命有司,斟酌前代,宣条委共理之寄,象
贤存世及之典。司空、齐国公无忌等,并策名运始,功参缔构,义贯休戚,效彰
夷险,嘉庸懿绩,简于朕心,宜委以藩镇,改锡土宇。无忌可赵州刺史,改封赵
国公;尚书左仆射、魏国公玄龄可宋州刺史,改封梁国公;故司空、蔡国公杜如
晦可赠密州刺史,改封莱国公;特进、代国公靖可濮州刺史,改封卫国公;特进、
吏部尚书、许国公士廉可申州刺史,改封申国公;兵部尚书、潞国公侯君集可陈
州刺史,改封陈国公;刑部尚书、任城郡王道宗可鄂州刺史,改封江夏郡王;晋
州刺史、赵郡王孝恭可观州刺史,改封河间郡王;同州刺史、吴国公尉迟敬德可
宣州刺史,改封鄂国公;并州都督府长史、曹国公李勣可蕲州刺史,改封英国公;
左骁卫大将军、楚国公段志玄可金州刺史,改封褒国公;左领军大将军、宿国公
程知节可普州刺史,改封卢国公;太仆卿、任国公刘弘基可朗州刺史,改封夔国
公;相州都督府长史、鄅国公张亮可澧州刺史,改封郧国公。余官食邑并如故,
即令子孙奕叶承袭。
无忌等上言曰:“臣等披荆棘以事陛下,今海内宁一,不愿违离,而乃世牧
外州,与迁徙何异。”乃与房玄龄上表曰:
臣等闻质文迭变,皇王之迹有殊;今古相沿,致理之方乃革。缅惟三代,习
俗靡常,爰制五等,随时作教。盖由力不能制,因而利之,礼乐节文,多非己出。
逮于两汉,用矫前违,置守颁条,蠲除曩弊。为无益之文,覃及四方;建不易之
理,有逾千载。今曲为臣等,复此奄荒,欲其优隆,锡之茅社,施于子孙,永贻
长世。斯乃大钧播物,毫发并施其生;小人逾分,后世必婴其祸。何者?违时易
务,曲树私恩,谋及庶僚,义非佥允。方招史册之诮,有紊圣代之纲。此其不可
一也。又臣等智效罕施,器识庸陋。或情缘右戚,遂陟台阶;或顾想披荆,便蒙
夜拜。直当今日,犹愧非才,重裂山河,愈彰滥赏。此其不可二也。又且孩童嗣
职,义乖师俭之方,任以褰帷,宁无伤锦之弊?上干天宪,彝典既有常科,下扰
生民,必致余殃于后,一挂刑网,自取诛夷。陛下深仁,务延其世,翻令剿绝,
诚有可哀。此其不可三也。当今圣历钦明,求贤分政,古称良守,寄在共理。此
道之目,为日滋久,因缘臣等,或有改张。封植儿曹,失于求瘼,百姓不幸,将
焉用之?此其不可四也。在兹一举,为损实多,晓夕深思,忧贯心髓。所以披丹
上诉,指事明心,不敢浮辞,同于矫饰。伏愿天泽,谅其愚款,特停涣汗之旨,
赐其性命之恩。
太宗览表谓曰:“割地以封功臣,古今通义,意欲公之后嗣,翼朕子孙,长
为藩翰,传之永久。而公等薄山河之誓,发言怨望,朕亦安可强公以土宇耶?”
于是遂止。十二年,太宗幸其第,凡是亲族,班赐有差。十六年,册拜司徒。十
七年,令图画无忌等二十四人于凌烟阁,诏曰:
自古皇王,褒崇勋德,既勒铭于钟鼎,又图形于丹青。是以甘露良佐,麟阁
著其美;建武功臣,云台纪其迹。司徒、赵国公无忌,故司空、扬州都督、河间
元王孝恭,故司空、莱国成公如晦,故司空、相州都督、太子太师、郑国文贞公
征,司空、梁国公玄龄,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右仆射、申国公士廉,开府仪同三
司、鄂国公敬德,特进、卫国公靖,特进、宋国公瑀,故辅国大将军、扬州都督、
褒忠壮公志玄,辅国大将军、夔国公弘基,故尚书左仆射、蒋忠公通,故陕东道
行台右仆射、郧节公开山,故荆州都督、谯襄公柴绍,故荆州都督、邳襄公顺德,
洛州都督、郧国公张亮,光禄大夫、吏部尚书、陈国公侯君集,故左骁卫大将军、
郯襄公张公谨,左领军大将军、卢国公程知节,故礼部尚书、永兴文懿公虞世南,
故户部尚书、渝襄公刘政会,光禄大夫、户部尚书、莒国公唐俭,光禄大夫、兵
部尚书、英国公勣,故徐州都督、胡壮公秦叔宝等,或材推栋梁,谋猷经远,绸
缪帷帐,经纶霸图;或学综经籍,德范光茂,隐犯同致,忠谠日闻;或竭力义旗,
委质藩邸,一心表节,百战标奇;或受脤庙堂,辟土方面,重氛载廓,王略遐宣。
并契阔屯夷,劬劳师旅。赞景业于草昧,翼淳化于隆平。茂绩殊勋,冠冕列辟;
昌言直道,牢笼搢绅。宜酌故实,弘兹令典,可并图画于凌烟阁。庶念功之怀,
无谢于前载;旌贤之义,永贻于后昆。
其年,太子承乾得罪,太宗欲立晋王,而限以非次,回惑不决。御两仪殿,
群官尽出,独留无忌及司空房玄龄、兵部尚书李勣,谓曰:“我三子一弟,所为
如此,我心无憀。”因自投于床,抽佩刀欲自刺。无忌等惊惧,争前扶抱,取佩
刀以授晋王。无忌等请太宗所欲,报曰:“我欲立晋王。”无忌曰:“谨奉诏。
有异议者,臣请斩之。”太宗谓晋王曰:“汝舅许汝,宜拜谢。”晋王因下拜。
太宗谓无忌等曰:“公等既符我意,未知物论何如?”无忌曰:“晋王仁孝,天
下属心久矣。伏乞召问百僚,必无异辞。若不蹈舞同音,臣负陛下万死。”于是
建立遂定,因加授无忌太子太师。寻而太宗又欲立吴王恪,无忌密争之,其事遂
辍。太宗尝谓无忌等曰:“朕闻主贤则臣直,人苦不自知,公宜面论,攻朕得失。”
无忌奏言:“陛下武功文德,跨绝古今,发号施令,事皆利物。《孝经》云:
‘将顺其美。’臣顺之不暇,实不见陛下有所愆失。”太宗曰:“朕冀闻己过,
公乃妄相谀悦。朕今面谈公等得失,以为鉴诫。言之者可以无过,闻之者可以自
改。”因目无忌曰:“善避嫌疑,应对敏速,求之古人,亦当无比;而总兵攻战,
非所长也。高士廉涉猎古今,心术聪悟,临难既不改节,为官亦无朋党;所少者
骨鲠规谏耳。唐俭言辞便利,善和解人,酒杯流行,发言启齿;事朕三十载,遂
无一言论国家得失。杨师道性行纯善,自无愆过;而情实怯懦,未甚任事,缓急
不可得力。岑文本性道敦厚,文章是其所长;而持论常据经远,自当不负于物。
刘洎性最坚贞,言多利益;然其意上然诺于朋友,能自补阙,亦何以尚。马周见
事敏速,性甚贞正,至于论量人物,直道而行,朕比任使,多所称意。褚遂良学
问稍长,性亦坚正,既写忠诚,甚亲附于朕,譬如飞鸟依人,自加怜爱。”十九
年,太宗征高丽,令无忌摄侍中。还,无忌固辞师傅之位,优诏听罢太子太师。
二十一年,遥领扬州都督。二十三年,太宗疾笃,引无忌及中书令褚遂良二人受
遗令辅政。太宗谓遂良曰:“无忌尽忠于我,我有天下,多是此人力。尔辅政后,
勿令谗毁之徒损害无忌。若如此者,尔则非复人臣。”
高宗即位,进拜太尉,兼扬州都督,知尚书及门下二省事并如故。无忌固辞
知尚书省事,许之,仍令以太尉同中书门下三品。永徽二年,监修国史。高宗尝
谓公卿:“朕开献书之路,冀有意见可录,将擢用之。比者上疏虽多,而遂无可
采者。”无忌对曰:“陛下即位,政化流行,条式律令,固无遗阙。言事者率其
鄙见,妄希侥幸,至于裨俗益教,理当无足可取。然须开此路,犹冀时有谠言,
如或杜绝,便恐下情不达。”帝曰:“又闻所在官司,犹自多有颜面。”无忌曰:
“颜面阿私,自古不免。然圣化所渐,人皆向公,至于肆情曲法,实谓必无此事。
小小收取人情,恐陛下尚亦不免,况臣下私其亲戚,岂敢顿言绝无?”时无忌位
当元舅,数进谋议,高宗无不优纳之。明年,以旱上疏辞职,高宗频降手诏敦喻
不许。五年,亲幸无忌第,见其三子,并擢授朝散大夫。又命图无忌形像,亲为
画赞以赐之。六年,帝将立昭仪武氏为皇后,无忌屡言不可,帝乃密遣使赐无忌
金银宝器各一车、绫锦十车,以悦其意。昭仪母杨氏复自诣无忌宅,屡加祈请。
时礼部尚书许敬宗又屡申劝请,无忌尝厉色折之。帝后又召无忌、左仆射于志宁、
右仆射褚遂良,谓曰:“武昭仪有令德,朕欲立为皇后,卿等以为如何?”无忌
曰:“自贞观二十三年后,先朝付托遂良,望陛下问其可否。”帝竟不从无忌等
言而立昭仪为皇后。皇后以无忌先受重赏而不助己,心甚衔之。显庆元年,无忌
与史官国子祭酒令狐德棻缀集武德、贞观二朝史为八十卷,表上之,无忌以监领
功,赐物二千段,封其子润为金城县子。四年,中书令许敬宗遣人上封事,称监
察御史李巢与无忌交通谋反,帝令敬宗与侍中辛茂将鞠之。敬宗奏言无忌谋反有
端,帝曰:“我家不幸,亲戚中频有恶事。高阳公主与朕同气,往年遂与房遗爱
谋反,今阿舅复作恶心。近亲如此,使我惭见万姓。”敬宗曰:“房遗爱乳臭儿,
与女子谋反,岂得成事?且无忌与先朝谋取天下,众人服其智,作宰相三十年,
百姓畏其威,可谓威能服物,智能动众。臣恐无忌知事露,即为急计,攘袂一呼,
啸命同恶,必为宗庙深忧。诚愿陛下断之,不日即收捕,准法破家。”帝泣曰:
“我决不忍处分与罪,后代良史道我不能和其亲戚,使至于此。”敬宗曰:“汉
文帝汉室明主,薄昭即是帝舅,从代来日,亦有大勋,与无忌不别。于后惟坐杀
人,文帝惜国之法,令朝臣丧服就宅,哭而杀之,良史不以为失。今无忌忘先朝
之大德,舍陛下之至亲,听受邪谋,遂怀悖逆,意在涂炭生灵。若比薄昭罪恶,
未可同年而语,案诸刑典,合诛五族。臣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大机之事,间
不容发,若少迟延,恐即生变,惟请早决!”帝竟不亲问无忌谋反所由,惟听敬
宗诬构之说,遂去其官爵,流黔州,仍遣使发次州府兵援送至流所。其子秘书监、
驸马都尉冲等并除名,流于岭外。敬宗寻与吏部尚书李义府遣大理正袁公瑜就黔
州重鞫无忌反状,公瑜逼令自缢而死,籍没其家。无忌既有大功,而死非其罪,
天下至今哀之。上元元年,优诏追复无忌官爵,特令无忌孙延主齐献公之祀。无
忌从父兄安世,仕王世充,署为内史令,东都平,死于狱中。安世子祥,以文德
皇后近属,累除刑部尚书,坐与无忌通书见杀。
史臣曰:士廉才望素高,操秉无玷,保君臣终始之义,为子孙袭继之谋。社
稷之臣,功亦隆矣;奖遇之恩,赏亦厚矣。及子真行,手刃其子,何凶忍也?若
是积庆之道,不其惑哉!无忌戚里右族,英冠人杰,定立储闱,力安社稷,勋庸
茂著,终始不渝。及黜废中宫,竟不阿旨,报先帝之顾托,为敬宗之诬构。嗟乎!
忠信获罪,今古不免;无名受戮,族灭何辜!主暗臣奸,足贻后代。
赞曰:严严申公,功名始终。文皇题品,信谓酌中。赵公右戚,两朝宣力。
功成不去,竟逢鬼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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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4:30 | 显示全部楼层

○房玄龄(子遗直 遗爱) 杜如晦(弟楚客 叔淹)

房乔,字玄龄,齐州临淄人。曾祖翼,后魏镇远将军、宋安郡守,袭壮武伯。
祖熊,字子绎,褐州主簿。父彦谦,好学,通涉《五经》,隋泾阳令,《隋书》
有传。玄龄幼聪敏,博览经史,工草隶,善属文。尝从其父至京师,时天下宁晏,
论者咸以国祚方永,玄龄乃避左右告父曰:“隋帝本无功德,但诳惑黔黎,不为
后嗣长计,混诸嫡庶,使相倾夺,诸后藩枝,竞崇淫侈,终当内相诛夷,不足保
全家国。今虽清平,其亡可翘足而待。”彦谦惊而异之。年十八,本州举进士,
授羽骑尉。吏部侍郎高孝基素称知人,见之深相嗟挹,谓裴矩曰:“仆阅人多矣,
未见如此郎者。必成伟器,但恨不睹其耸壑凌霄耳。”父病绵历十旬,玄龄尽心
药膳,未尝解衣交睫。父终,酌饮不入口者五日。后补隰城尉。会义旗入关,太
宗徇地渭北,玄龄杖策谒于军门,温彦博又荐焉。太宗一见,便如旧识,署渭北
道行军记室参军。玄龄既遇知己,罄竭心力,知无不为。贼寇每平,众人竞求珍
玩,玄龄独先收人物,致之幕府。及有谋臣猛将,皆与之潜相申结,各尽其死力。
既而隐太子见太宗勋德尤盛,转生猜间。太宗尝至隐太子所,食,中毒而归,
府中震骇,计无所出。玄龄因谓长孙无忌曰:“今嫌隙已成,祸机将发,天下
恟々,人怀异志。变端一作,大乱必兴,非直祸及府朝,正恐倾危社稷。此之
际会,安可不深思也!仆有愚计,莫若遵周公之事,外宁区夏,内安宗社,申孝
养之礼。古人有云,‘为国者不顾小节’,此之谓欤!孰若家国沦亡,身名俱灭
乎?”无忌曰:“久怀此谋,未敢披露,公今所说,深会宿心。”无忌乃入白之。
太宗召玄龄谓曰:“阽危之兆,其迹已见,将若之何?”对曰:“国家患难,今
古何殊。自非睿圣钦明,不能安辑。大王功盖天地,事钟压纽,神赞所在,匪藉
人谋。”因与府属杜如晦同心戮力。仍随府迁授秦王府记室,封临淄侯;又以本
职兼陕东道大行台考功郎中,加文学馆学士。玄龄在秦府十余年,常典管记,每
军书表奏,驻马立成,文约理赡,初无稿草。高祖尝谓侍臣曰:“此人深识机宜,
足堪委任。每为我儿陈事,必会人心,千里之外,犹对面语耳。”隐太子以玄龄、
如晦为太宗所亲礼,甚恶之,谮之于高祖,由是与如晦并被驱斥。隐太子将有变
也,太宗令长孙无忌召玄龄及如晦,令衣道士服,潜引入阁计事。及太宗入春宫,
擢拜太子右庶子,赐绢五千匹。贞观元年,代萧瑀为中书令。论功行赏,以玄龄
及长孙无忌、杜如晦、尉迟敬德、侯君集五人为第一,进爵邢国公,赐实封千三
百户。太宗因谓诸功臣曰:“朕叙公等勋效,量定封邑,恐不能尽当,各许自言。”
皇从父淮安王神通进曰:“义旗初起,臣率兵先至。今房玄龄、杜如晦等刀笔之
吏,功居第一,臣窃不服。”上曰:“义旗初起,人皆有心。叔父虽率得兵来,
未尝身履行阵。山东未定,受委专征,建德南侵,全军陷没。及刘黑闼翻动,叔
父望风而破。今计勋行赏,玄龄等有筹谋帷幄、定社稷之功,所以汉之萧何,虽
无汗马,指踪推毂,故得功居第一。叔父于国至亲,诚无所爱,必不可缘私,滥
与功臣同赏耳。”初,将军丘师利等咸自矜其功,或攘袂指天,以手画地,及见
神道理屈,自相谓曰:“陛下以至公行赏,不私其亲,吾属何可妄诉?”三年,
拜太子少师,固让不受,摄太子詹事,兼礼部尚书。明年,代长孙无忌为尚书左
仆射,改封魏国公,监修国史。既任总百司,虔恭夙夜,尽心竭节,不欲一物失
所。闻人有善,若己有之。明达吏事,饰以文学,审定法令,意在宽平。不以求
备取人,不以己长格物,随能收叙,无隔卑贱。论者称为良相焉。或时以事被谴,
则累日朝堂,稽颡请罪,悚惧踧?,若无所容。九年,护高祖山陵制度,以功加
开府仪同三司。十一年,与司空长孙无忌等十四人并代袭刺史,以本官为宋州刺
史,改封梁国公,事竟不行。十三年,加太子少师,玄龄频表请解仆射,诏报曰:
“夫选贤之义,无私为本;奉上之道,当仁是贵。列代所以弘风,通贤所以协德。
公忠肃恭懿,明允笃诚。草昧霸图,绸缪帝道。仪刑黄阁,庶政惟和;辅翼春宫,
望实斯著。而忘彼大体,徇兹小节,虽恭教谕之职,乃辞机衡之务,岂所谓弼予
一人,共安四海者也?”玄龄遂以本官就职。时皇太子将行拜礼,备仪以待之,
玄龄深自卑损,不敢修谒,遂归于家。有识者莫不重其崇让。玄龄自以居端揆十
五年,女为韩王妃,男遗爱尚高阳公主,实显贵之极,频表辞位,优诏不许。十
六年,又与士廉等同撰《文思博要》成,锡赉甚优。进拜司空,仍综朝政,依旧
监修国史。玄龄抗表陈让,太宗遣使谓之曰:“昔留侯让位,窦融辞荣,自惧盈
满,知进能退,善鉴止足,前代美之。公亦欲齐踪往哲,实可嘉尚。然国家久相
任使,一朝忽无良相,如失两手。公若筋力不衰,无烦此让。”玄龄遂止。十八
年,与司徒长孙无忌等图形于凌烟阁,赞曰:“才兼藻翰,思入机神。当官励节,
奉上忘身。”高宗居春宫,加玄龄太子太傅,仍知门下省事,监修国史如故。寻
以撰《高祖、太宗实录》成,降玺书褒美,赐物一千五百段。其年,玄龄丁继母
忧去职,特敕赐以昭陵葬地。未几,起复本官。太宗亲征辽东,命玄龄京城留守,
手诏曰:“公当萧何之任,朕无西顾之忧矣。”军戎器械,战士粮廪,并委令处
分发遣。玄龄屡上言敌不可轻,尤宜诫慎。寻与中书侍郎褚遂良受诏重撰《晋书》,
于是奏取太子左庶子许敬宗、中书舍人来济、著作郎陆元仕、刘子翼、前雍州刺
史令狐德棻、太子舍人李义府、薛元超、起居郎上官仪等八人,分功撰录,以臧
荣绪《晋书》为主,参考诸家,甚为详洽。然史官多是文咏之士,好采诡谬碎事,
以广异闻;又所评论,竞为绮艳,不求笃实,由是颇为学者所讥。唯李淳风深明
星历,善于著述,所修《天文》、《律历》、《五行》三志,最可观采。太宗自
著宣、武二帝及陆机、王羲之四论,于是总题云御撰。至二十年,书成,凡一百
三十卷,诏藏于秘府,颁赐加级各有差。
玄龄尝因微谴归第,黄门侍郎褚遂良上疏曰:“君为元首,臣号股肱,龙跃
云兴,不啸而集,苟有时来,千年朝暮。陛下昔在布衣,心怀拯溺,手提轻剑,
仗义而起。平诸寇乱,皆自神功,文经之助,颇由辅翼。为臣之{勤心},玄龄为
最。昔吕望之扶周武,伊尹之佐成汤,萧何关中,王导江外,方之于斯,可以为
匹。且武德初策名伏事,忠勤恭孝,众所同归。而前宫、海陵,凭凶恃乱,干时
事主,人不自安。居累卵之危,有倒悬之急,命视一刻,身縻寸景,玄龄之心,
终始无变。及九年之际,机临事迫,身被斥逐,阙于谟谋,犹服道士之衣,与文
德皇后同心影助,其于臣节,自无所负。及贞观之始,万物惟新,甄吏事君,物
论推与,而勋庸无比,委质惟旧。自非罪状无赦,搢绅同尤,不可以一犯一愆,
轻示遐弃。陛下必矜玄龄齿发,薄其所为,古者有讽谕大臣遣其致仕,自可在后,
式遵前事,退之以礼,不失善声。今数十年勋旧,以一事而斥逐,在外云云,以
为非是。夫天子重大臣,则人尽其力;轻去就,则物不自安。臣以庸薄,忝预左
右,敢冒天威,以申管见。”二十一年,太宗幸翠微宫,授司农卿李纬为民部尚
书。玄龄时在京城留守,会有自京师来者,太宗问曰:“玄龄闻李纬拜尚书如何?”
对曰:“玄龄但云李纬好髭须,更无他语。”太宗遽改授纬洛州刺史,其为当时
准的如此。
二十三年,驾幸玉华宫,时玄龄旧疾发,诏令卧总留台。及渐笃,追赴宫所,
乘担舆入殿,将至御座乃下。太宗对之流涕,玄龄亦感咽不能自胜。敕遣名医救
疗,尚食每日供御膳。若微得减损,太宗即喜见颜色;如闻增剧,便为改容凄怆。
玄龄因谓诸子曰:“吾自度危笃,而恩泽转深,若孤负圣君,则死有余责。当今
天下清谧,咸得其宜,唯东讨高丽不止,方为国患。主上含怒意决,臣下莫敢犯
颜;吾知而不言,则衔恨入地。”遂抗表谏曰:
臣闻兵恶不戢,武贵止戈。当今圣化所覃,无远不届,洎上古所不臣者,陛
下皆能臣之,所不制者,皆能制之。详观今古,为中国患害者,无如突厥。遂能
坐运神策,不下殿堂,大小可汗,相次束手,分典禁卫,执戟行间。其后延陀鸱
张,寻就夷灭;铁勒慕义,请置州县,沙漠以北,万里无尘。至如高昌叛涣于流
沙,吐浑首鼠于积石,偏师薄伐,俱从平荡。高丽历代逋诛,莫能讨击。陛下责
其逆乱,弑主虐人,亲总六军,问罪辽、碣。未经旬月,即拔辽东,前后虏获,
数十万计,分配诸州,无处不满。雪往代之宿耻,掩崤陵之枯骨,比功较德,万
倍前王。此圣心之所自知,微臣安敢备说。
且陛下仁风被于率土,孝德彰于配天。睹夷狄之将亡,则指期数岁;授将帅
之节度,则决机万里。屈指而候驿,视景而望书,符应若神,算无遗策。擢将于
行伍之中,取士于凡庸之末。远夷单使,一见不忘;小臣之名,未尝再问。箭穿
七札,弓贯六钧。加以留情坟典,属意篇什,笔迈钟、张,辞穷班、马。文锋既
振,则管磬自谐;轻翰暂飞,则花蘤竞发。抚万姓以慈,遇群臣以礼。褒秋
毫之善,解吞舟之网。逆耳之谏必听,肤受之诉斯绝。好生之德,焚障塞于江湖;
恶杀之仁,息鼓刀于屠肆。凫鹤荷稻粱之惠,犬马蒙帷盖之恩。降乘吮思摩之疮,
登堂临魏徵之柩。哭战亡之卒,则哀动六军;负填道之薪,则精感天地。重黔黎
之大命,特尽心于庶狱。臣心识昏愦,岂足论圣功之深远,谈天德之高大哉!陛
下兼众美而有之,靡不备具,微臣深为陛下惜之重之,爱之宝之。
《周易》曰:“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又曰:
“知进退存亡,不失其正者,惟圣人乎!”由此言之,进有退之义,存有亡
之机,得有丧之理,老臣所以为陛下惜之者,盖此谓也。老子曰:“知足亡
不辱,知止不殆。”谓陛下威名功德,亦可足矣;拓地开疆,亦可止矣。彼高丽
者,边夷贱类,不足待以仁义,不可责以常礼。古来以鱼鳖畜之,宜从阔略。若
必欲绝其种类,恐兽穷则搏。且陛下每决一死囚,必令三覆五奏,进素食、停音
乐者,盖以人命所重,感动圣慈也。况今兵士之徒,无一罪戾,无故驱之于行阵
之间,委之于锋刃之下,使肝脑涂地,魂魄无归,令其老父孤儿、寡妻慈母,望
轊车而掩泣,抱枯骨以摧心,足以变动阴阳,感伤和气,实天下冤痛也。且兵
者凶器,战者危事,不得已而用之。向使高丽违失臣节,陛下诛之可也;侵扰百
姓,而陛下灭之可也;久长能为中国患,而陛下除之可也。有一于此,虽日杀万
夫,不足为愧。今无此三条,坐烦中国,内为旧王雪耻,外为新罗报仇,岂非所
存者小,所损者大?愿陛下遵皇祖老子止足之诫,以保万代巍巍之名。发霈然之
恩,降宽大之诏,顺阳春以布泽,许高丽以自新。焚凌波之船,罢应募之众,自
然华夷庆赖,远肃迩安。臣老病三公,旦夕入地,所恨竟无尘露,微增海岳。谨
罄残魂余息,预代结草之诚。倘蒙录此哀鸣,即臣死且不朽。
太宗见表,谓玄龄子妇高阳公主曰:“此人危惙如此,尚能忧我国家。”
后疾增剧,遂凿苑墙开门,累遣中使候问。上又亲临,握手叙别,悲不自胜。皇
太子亦就之与之诀。即日授其子遗爱右卫中郎将,遗则中散大夫,使及目前,见
其通显。寻薨,年七十。废朝三日,册赠太尉、并州都督,谥曰文昭,给东园秘
器,陪葬昭陵。玄龄尝诫诸子以骄奢沉溺,必不可以地望凌人,故集古今圣贤家
诫,书于屏风,令各取一具,谓曰:“若能留意,足以保身成名。”又云:“袁
家累叶忠节,是吾所尚,汝宜师之。”高宗嗣位,诏配享太宗庙庭。
子遗直嗣,永徽初为礼部尚书、汴州刺史。次子遗爱,尚太宗女高阳公主,
拜驸马都尉,官至太府卿、散骑常侍。初,主有宠于太宗,故遗爱特承恩遇,与
诸主婿礼秩绝异。主既骄恣,谋黜遗直而夺其封爵,永徽中诬告遗直无礼于己。
高宗令长孙无忌鞫其事,因得公主与遗爱谋反之状。遗爱伏诛,公主赐自尽,诸
子配流岭表。遗直以父功特宥之,除名为庶人。停玄龄配享。
杜如晦,字克明,京兆杜陵人也。曾祖皎,周赠开府仪同、大将军、遂州刺
史。高祖徽,周河内太守。祖果,周温州刺史,入隋,工部尚书、义兴公,《周
书》有传。父咤,隋昌州长史。如晦少聪悟,好谈文史。隋大业中以常调预选,
吏部侍郎高孝基深所器重,顾谓之曰:“公有应变之才,当为栋梁之用,愿保崇
令德。今欲俯就卑职,为须少禄俸耳。”遂补滏阳尉,寻弃官而归。太宗平京城,
引为秦王府兵曹参军,俄迁陕州总管府长史。时府中多英俊,被外迁者众,太宗
患之。记室房玄龄曰:“府僚去者虽多,盖不足惜。杜如晦聪明识达,王佐才也。
若大王守藩端拱,无所用之;必欲经营四方,非此人莫可。”太宗大惊曰:“尔
不言,几失此人矣!”遂奏为府属。后从征薛仁杲、刘武周、王世充、窦建德,
尝参谋帷幄。时军国多事,剖断如流,深为时辈所服。累迁陕东道大行台司勋郎
中,封建平县男,食邑三百户。寻以本官兼文学馆学士。天策府建,以为从事中
郎,画象于丹青者十有八人,而如晦为冠首,令文学褚亮为之赞曰:“建平文雅,
休有烈光。怀忠履义,身立名扬。”其见重如此。隐太子深忌之,谓齐王元吉曰:
“秦王府中所可惮者,唯杜如晦与房玄龄耳。”因谮之于高祖,乃与玄龄同被斥
逐。后又潜入画策,及事捷,与房玄龄功等,擢拜太子左庶子,俄迁兵部尚书,
进封蔡国公,赐实封千三百户。贞观二年,以本官检校侍中,摄吏部尚书,仍总
监东宫兵马事,号为称职。三年,代长孙无忌为尚书右仆射,仍知选事,与房玄
龄共掌朝政。至于台阁规模及典章人物,皆二人所定,甚获当代之誉,谈良相者,
至今称房、杜焉。如晦以高孝基有知人之鉴,为其树神道碑以纪其德。其年冬,
遇疾,表请解职,许之,禄赐特依旧。太宗深忧其疾,频遣使存问,名医上药,
相望于道。四年,疾笃,令皇太子就第临问,上亲幸其宅,抚之流涕,赐物千段;
及其未终,见子拜官,遂超迁其子左千牛构为尚舍奉御。寻薨,年四十六。太宗
哭之甚恸,废朝三日,赠司空,徙封莱国公,谥曰成。太宗手诏著作郎虞世南曰:
“朕与如晦,君臣义重。不幸奄从物化,追念勋旧,痛悼于怀。卿体吾此意,为
制碑文也。”太宗后因食瓜而美,怆然悼之,遂辍食之半,遣使奠于灵座。又尝
赐房玄龄黄银带,顾谓玄龄曰:“昔如晦与公同心辅朕,今日所赐,唯独见公。”
因泫然流涕。又曰:“朕闻黄银多为鬼神所畏。”命取黄金带遣玄龄亲送于灵所。
其后太宗忽梦见如晦若平生,及晓,以告玄龄,言之歔欷,令送御馔以祭焉。明
年如晦亡日,太宗复遣尚宫至第慰问其妻子,其国官府佐并不之罢。终始恩遇,
未之有焉。子构袭爵,官至慈州刺史,坐弟荷谋逆,徙于岭表而卒。初,荷以功
臣子尚城阳公主,赐爵襄阳郡公,授尚乘奉御。贞观中,与太子承乾谋反,坐斩。
如晦弟楚客,少随叔父淹没于王世充。淹素与如晦兄弟不睦,谮如晦兄于王
行满,王世充杀之,并囚楚客,几至饿死,楚客竟无怨色。洛阳平,淹当死,楚
客泣涕请如晦救之。如晦初不从,楚客曰:“叔已杀大兄,今兄又结恨弃叔,一
门之内,相杀而尽,岂不痛哉!”因欲自刎。如晦感其言,请于太宗,淹遂蒙恩
宥。楚客因隐于嵩山。贞观四年,召拜给事中,上谓曰:“闻卿山居日久,志意
甚高,自非宰相之任,则不能出,何有是理耶?夫涉远者必自迩,升高者必自下,
但在官为众所许,无虑官之不大。尔兄虽与我体异,其心犹一,于我国家非无大
功。为忆尔兄,意欲见尔。宜识朕意,继尔兄之忠义也。”拜楚客蒲州刺史,甚
有能名。后历魏王府长史,拜工部尚书,摄魏王泰府事。楚客知太宗不悦承乾,
魏王泰又潜令楚客友朝臣用事者,至有怀金以赂之,因说泰聪明,可为嫡嗣。人
或以闻,太宗隐而不言。及衅发,太宗始扬其事,以其兄有佐命功,免死,废于
家。寻授处化令,卒。
如晦叔父淹。淹,字执礼。祖业,周豫州刺史。父征,河内太守。淹聪辩多
才艺,弱冠有美名,与同郡韦福嗣为莫逆之交,相与谋曰:“上好用嘉遁,苏威
以幽人见征,擢居美职。”遂共入太白山,扬言隐逸,实欲邀求时誉。隋文帝闻
而恶之,谪戍江表。后还乡里,雍州司马高孝基上表荐之,授承奉郎。大业末,
官至御史中丞。王世充僣号,署为吏部,大见亲用。及洛阳平,初不得调,淹将
委质于隐太子。时封德彝典选,以告房玄龄,恐隐太子得之,长其奸计,于是遽
启太宗,引为天策府兵曹参军、文学馆学士。武德八年,庆州总管杨文干作乱,
辞连东宫,归罪于淹及王珪、韦挺等,并流于越巂。太宗知淹非罪,赠以黄金三
百两。及即位,征拜御史大夫,封安吉郡公,赐实封四百户。以淹多识典故,特
诏东宫仪式簿领,并取淹节度。寻判吏部尚书,参议朝政。前后表荐四十余人,
后多知名者。淹尝荐刑部员外郎郅怀道,太宗因问淹:“怀道才行何如?”淹对
曰:“怀道在隋日作吏部主事,甚有清慎之名。又炀帝向江都之日,召百官问去
住之计。时行计已决,公卿皆阿旨请去,怀道官位极卑,独言不可。臣目见此事。”
太宗曰:“卿尔可从何计?”对曰:“臣从行计。”太宗曰:“事君之义,有犯
无隐。卿称怀道为是,何因自不正谏?”对曰:“臣尔日不居重任,又知谏必不
从,徒死无益。”太宗曰:“孔子称从父之命,未为孝子。故父有争子,国有争
臣。若以主之无道,何为仍仕其世?既食其禄,岂得不匡其非?”因谓群臣曰:
“公等各言谏事如何?”王珪曰:“昔比干谏纣而死,孔子称其仁;泄冶谏而被
戮,孔子曰:‘民之多辟,无自立辟。’是则禄重责深,理须极谏;官卑望下,
许其从容。”太宗又召淹笑谓曰:“卿在隋日,可以位下不言;近仕世充,何不
极谏?”对曰:“亦有谏,但不见从。”太宗曰:“世充若修德从善,当不灭亡;
既无道拒谏,卿何免祸?”淹无以对。太宗又曰:“卿在今日,可为备任,复欲
极谏否?”对曰:“臣在今日,必尽死无隐。且百里奚在虞虞亡,在秦秦霸,臣
窃比之。”太宗笑。时淹兼二职,而无清洁之誉,又素与无忌不协,为时论所讥。
及有疾,太宗亲自临问,赐帛三百匹。贞观二年卒,赠尚书右仆射,谥曰襄。子
敬同袭爵,官至鸿胪少卿。敬同子从则,中宗时为蒲州刺史。
史臣曰:房、杜二公,皆以命世之才,遭逢明主,谋猷允协,以致升平。议
者以比汉之萧、曹,信矣!然莱成之见用,文昭之所举也。世传太宗尝与文昭图
事,则曰“非如晦莫能筹之”。及如晦至焉,竟从玄龄之策也。盖房知杜之能断
大事,杜知房之善建嘉谋,裨谌草创,东里润色,相须而成,俾无悔事,贤达用
心,良有以也。若以往哲方之,房则管仲、子产,杜则鲍叔、罕虎矣。
赞曰:肇启圣君,必生贤辅。猗欤二公,实开运祚。文含经纬,谋深夹辅。
笙磬同音,唯房与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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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客师 令问 彦芳) 李勣(孙敬业)

李靖,本名药师,雍州三原人也。祖崇义,后魏殷州刺史、永康公。父诠,
隋赵郡守。靖姿貌瑰伟,少有文武材略,每谓所亲曰:“大丈夫若遇主逢时,必
当立功立事,以取富贵。”其舅韩擒虎,号为名将,每与论兵,未尝不称善,抚
之曰:“可与论孙、吴之术者,惟斯人矣。”初仕隋为长安县功曹,后历驾部员
外郎。左仆射杨素、吏部尚书牛弘皆善之。素尝拊其床谓靖曰:“卿终当坐此。”
大业末,累除马邑郡丞。会高祖击突厥于塞外,靖察高祖,知有四方之志,因自
锁上变,将诣江都,至长安,道塞不通而止。高祖克京城,执靖将斩之,靖大呼
曰:“公起义兵,本为天下除暴乱,不欲就大事,而以私怨斩壮士乎!”高祖壮
其言,太宗又固请,遂舍之。太宗寻召入幕府。武德三年,从讨王世充,以功授
开府。时萧铣据荆州,遣靖安辑之。轻骑至金州,遇蛮贼数万,屯聚山谷。庐江
王瑗讨之,数为所败。靖与瑗设谋击之,多所克获。既至硖州,阻萧铣,久不得
进。高祖怒其迟留,阴敕硖州都督许绍斩之。绍惜其才,为之请命,于是获免。
会开州蛮首冉肇则反,率众寇夔州,赵郡王孝恭与战,不利。靖率兵八百,袭破
其营,后又要险设伏,临阵斩肇则,俘获五千余人。高祖甚悦,谓公卿曰:“朕
闻使功不如使过,李靖果展其效。”因降玺书劳曰:“卿竭诚尽力,功效特彰。
远览至诚,极以嘉赏,勿忧富贵也。”又手敕靖曰:“既往不咎,旧事吾久忘之
矣。”四年,靖又陈十策以图萧铣。高祖从之,授靖行军总管,兼摄孝恭行军长
史。高祖以孝恭未更戎旅,三军之任,一以委靖。其年八月,集兵于夔州。铣以
时属秋潦,江水泛涨,三峡路险,必谓靖不能进,遂休兵不设备。九月,靖乃率
师而进,将下峡,诸将皆请停兵以待水退,靖曰:“兵贵神速,机不可失。今兵
始集,铣尚未知,若乘水涨之势,倏忽至城下,所谓疾雷不及掩耳,此兵家上策。
纵彼知我,仓卒征兵,无以应敌,此必成擒也。”孝恭从之,进兵至夷陵。铣将
文士弘率精兵数万屯清江,孝恭欲击之,靖曰:“士弘,铣之健将,士卒骁勇,
今新失荆门,尽兵出战,此是救败之师,恐不可当也。宜自泊南岸,勿与争锋,
待其气衰,然后奋击,破之必矣。”孝恭不从,留靖守营,率师与贼合战。孝恭
果败,奔于南岸。贼舟大掠,人皆负重。靖见其军乱,纵兵击破之,获其舟舰四
百余艘,斩首及溺死将万人。孝恭遣靖率轻兵五千为先锋,至江陵,屯营于城下。
士弘既败,铣甚惧,始征兵于江南,果不能至。孝恭以大军继进,靖又破其骁将
杨君茂、郑文秀,俘甲卒四千余人,更勒兵围铣城。明日,铣遣使请降,靖即入
据其城,号令严肃,军无私焉。时诸将咸请孝恭云:“铣之将帅与官军拒战死者,
罪状既重,请籍没其家,以赏将士。”靖曰:“王者之师,义存吊伐。百姓既受
驱逼,拒战岂其所愿?且犬吠非其主,无容同叛逆之科,此蒯通所以免大戮于汉
祖也。今新定荆、郢,宜弘宽大,以慰远近之心,降而籍之,恐非救焚拯溺之义。
但恐自此已南城镇,各坚守不下,非计之善。”于是遂止。江、汉之域,闻之莫
不争下。以功授上柱国,封永康县公,赐物二千五百段。诏命检校荆州刺史,承
制拜授。乃度岭至桂州,遣人分道招抚,其大首领冯盎、李光度、宁真长等皆遣
子弟来谒,靖承制授其官爵。凡所怀辑九十六州,户六十余万。优诏劳勉,授岭
南道抚慰大使,检校桂州总管。十六年,辅公祏于丹阳反,诏孝恭为元帅、靖
为副以讨之,李勣、任瑰、张镇州、黄君汉等七总管并受节度。师次舒州,公祏
遣将冯惠亮率舟师三万屯当涂,陈正通、徐绍宗领步骑二万屯青林山,仍于梁
山连铁锁以断江路,筑却月城,延袤十余里,与惠亮为犄角之势。孝恭集诸将会
议,皆云:“惠亮、正通并握强兵,为不战之计,城栅既固,卒不可攻。请直指
丹阳,掩其巢穴,丹阳既破,惠亮自降。”孝恭欲从其议。靖曰:“公祏精锐,
虽在水陆二军,然其自统之兵,亦皆劲勇。惠亮等城栅尚不可攻,公祏既保石
头,岂应易拔?若我师至丹阳,留停旬月,进则公祏未平,退则惠亮为患,此
便腹背受敌,恐非万全之计。惠亮、正通皆是百战余贼,必不惮于野战,止为公
祏立计,令其持重,但欲不战,以老我师。今欲攻其城栅,乃是出其不意,灭
贼之机,唯在此举。”孝恭然之。靖乃率黄君汉等先击惠亮,苦战破之,杀伤乃
溺死者万余人,惠亮奔走。靖率轻兵先至丹阳,公祏大惧。先遣伪将左游仙领
兵守会稽以为引援,公祏拥兵东走,以趋游仙,至吴郡,与惠亮、正通并相次
擒获,江南悉平。于是置东南道行台,拜靖行台兵部尚书,赐物千段、奴婢百口、
马百匹。其年,行台废,又检校扬州大都督府长史。丹阳连罹兵寇,百姓凋弊,
靖镇抚之,吴、楚以安。八年,突厥寇太原,以靖为行军总管,统江淮兵一万,
与张瑾屯大谷。时诸军不利,靖众独全。寻检校安州大都督。高祖每云:“李靖
是萧铣、辅公祏膏肓,古之名将韩、白、卫、霍,岂能及也!”九年,突厥莫
贺咄设寇边,征靖为灵州道行军总管。颉利可汗入泾阳,靖率兵倍道趋豳州,邀
贼归路,既而与虏和亲而罢。
太宗嗣位,拜刑部尚书,并录前后功,赐实封四百户。贞观二年,以本官兼
检校中书令。三年,转兵部尚书。突厥诸部离叛,朝廷将图进取,以靖为代州道
行军总管,率骁骑三千,自马邑出其不意,直趋恶阳岭以逼之。突利可汗不虞于
靖,见官军奄至,于是大惧,相谓曰:“唐兵若不倾国而来,靖岂敢孤军而至?”
一日数惊。靖候知之,潜令间谍离其心腹,其所亲康苏密来降。四年,靖进击定
襄,破之,获隋齐王暕之子杨正道及炀帝萧后,送于京师,可汗仅以身遁。以
功进封代国公,赐物六百段及名马、宝器焉。太宗尝谓曰:“昔李陵提步卒五千,
不免身降匈奴,尚得书名竹帛。卿以三千轻骑深入虏庭,克复定襄,威振北狄,
古今所未有,足报往年渭水之役。”自破定襄后,颉利可汗大惧,退保铁山,遣
使入朝谢罪,请举国内附。又以靖为定襄道行军总管,往迎颉利。颉利虽外请朝
谒,而潜怀犹豫。其年二月,太宗遣鸿胪卿唐俭、将军安修仁慰谕,靖揣知其意,
谓将军张公谨曰:“诏使到彼,虏必自宽。遂选精骑一万,赍二十日粮,引兵自
白道袭之。”公谨曰:“诏许其降,行人在彼,未宜讨击。”靖曰:“此兵机也,
时不可失,韩信所以破齐也。如唐俭等辈,何足可惜。”督军疾进,师至阴山,
遇其斥候千余帐,皆俘以随军。颉利见使者,大悦,不虞官兵至也。靖军将逼其
牙帐十五里,虏始觉。颉利畏威先走,部众因而溃散。靖斩万余级,俘男女十余
万,杀其妻隋义成公主。颉利乘千里马将走投吐谷浑,西道行军总管张宝相擒之
以献。俄而突利可汗来奔,遂复定襄、常安之地,斥土界自阴山北至于大漠。太
宗初闻靖破颉利,大悦,谓侍臣曰:“朕闻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往者国家草创,
太上皇以百姓之故,称臣于突厥,朕未尝不痛心疾首,志灭匈奴,坐不安席,食
不甘味。今者暂动偏师,无往不捷,单于款塞,耻其雪乎!”于是大赦天下,酺
五日。御史大夫温彦博害其功,谮靖军无纲纪,致令虏中奇宝,散于乱兵之手。
太宗大加责让,靖顿首谢。久之,太宗谓曰:“隋将史万岁破达头可汗,有功不
赏,以罪致戮。朕则不然,当赦公之罪,录公之勋。”诏加左光禄大夫,赐绢千
匹,真食邑通前五百户。未几,太宗谓靖曰:“前有人谗公,今朕意已悟,公勿
以为怀。”赐绢二千匹,拜尚书右仆射。靖性沉厚,每与时宰参议,恂恂然似不
能言。八年,诏为畿内道大使,伺察风俗。寻以足疾上表乞骸骨,言甚恳至。太
宗遣中书侍郎岑文本谓曰:“朕观自古已来,身居富贵,能知止足者甚少。不问
愚智,莫能自知,才虽不堪,强欲居职,纵有疾病,犹自勉强。公能识达大体,
深足可嘉,朕今非直成公雅志,欲以公为一代楷模。”乃下优诏,加授特进,听
在第摄养。赐物千段、尚乘马两匹,禄赐、国官府佐,并依旧给,患若小瘳,每
三两日至门下、中书平章政事。九年正月,赐靖灵寿杖,助足疾也。未几,吐谷
浑寇边,太宗顾谓侍臣曰:“得李靖为帅,岂非善也!”靖乃见房玄龄曰:“靖
虽年老,固堪一行。”太宗大悦,即以靖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统兵部尚书、任
城王道宗、凉州都督李大亮、右卫将军李道彦、利州刺史高甑生等三总管征之。
九年,军次伏俟城,吐谷浑烧去野草,以餧我师,退保大非川,诸将咸言春草
未生,马已羸瘦,不可赴敌。唯靖决计而进,深入敌境,遂逾积石山。前后战数
十合,杀伤甚众,大破其国。吐谷浑之众遂杀其可汗来降,靖又立大宁王慕容顺
而还。初,利州刺史高甑生为盐泽道总管,以后军期,靖薄责之,甑生因有憾于
靖。及是,与广州都督府长史唐奉义告靖谋反。太宗命法官按其事,甑生等竟以
诬罔得罪。靖乃阖门自守,杜绝宾客,虽亲戚不得妄进。十一年,改封卫国公,
授濮州刺史,仍令代袭,例竟不行。十四年,靖妻卒,有诏坟茔制度,依汉卫、
霍故事;筑阙象突厥内铁山、吐谷浑内积石山形,以旌殊绩。十七年,诏图画靖
及赵郡王孝恭等二十四人于凌烟阁。十八年,帝幸其第问疾,仍赐绢五百匹,进
位卫国公、开府仪同三司。太宗将伐辽东,召靖入阁,赐坐御前,谓曰:“公南
平吴会,北清沙漠,西定慕容,唯东有高丽未服,公意如何?”对曰:“臣往者
凭藉天威,薄展微效,今残年朽骨,唯拟此行。陛下不弃,老臣病期瘳矣。”太
宗愍其羸老,不许。二十三年,薨于家,年七十九。册赠司徒、并州都督,给班
剑四十人、羽葆鼓吹,陪葬昭陵,谥曰景武。子德謇嗣,官至将作少匠。
靖弟客师,贞观中,官至右武卫将军,以战功累封丹阳郡公。永徽初,以年
老致仕,性好驰猎,四时从禽,无暂止息。有别业在昆明池南,自京城之外,西
际澧水,鸟兽皆识之,每出则鸟鹊随逐而噪,野人谓之“鸟贼”。总章中卒,年
九十余。
客师孙令问,玄宗在藩时与令问款狎,及即位,以协赞功累迁至殿中少监。
先天中,预诛窦怀贞等功,封宋国公,实封五百户。令问固辞实封,诏不许。开
元中,转殿中监、左散骑常侍,知尚食事。令问虽特承恩宠,未尝干预时政,深
为物论所称。然厚于自奉,食馔丰侈,广畜刍豢,躬临宰杀。时方奉佛,其笃信
之士或讥之。令问曰:“此物畜生,与果菜何异?胡为强生分别,不亦远于道乎?”
略不以恩眄自恃,闲适郊野,从禽自娱。十五年,凉州都督王君跂奉回纥部落叛,
令问坐与连姻,左授抚州别驾,寻卒。
大和中,令问孙彦芳,凤翔府司录参军,诣阙进高祖、太宗所赐卫国公靖官
告、敕书、手诏等十余卷,内四卷太宗文皇帝笔迹,文宗宝惜不能释手。其佩笔
尚堪书,金装木匣,制作精巧。帝并留禁中,令书工模写本还之,赐芳绢二百匹、
衣服、靴笏以酬之。
李勣,曹州离狐人也。隋末徙居滑州之卫南。本姓徐氏,名世勣,永徽中,
以犯太宗讳,单名勣焉。家多僮仆,积粟数千钟,与其父盖皆好惠施,拯济贫乏,
不问亲疏。大业末,韦城人翟让聚众为盗,勣往从之,时年十七,谓让曰:“今
此土地是公及勣乡壤,人多相识,不宜自相侵掠。且宋、郑两郡,地管御河,商
旅往还,船乘不绝,就彼邀截,足以自相资助。”让然之,于是劫公私船取物,
兵众大振。隋遣齐郡通守张须陀率师二万讨之,勣与频战,竟斩须陀于阵。初,
李密亡命在雍丘,浚仪人王伯当匿于野,伯当共勣说翟让奉密为主。隋令王世充
讨密,勣以奇计败世充于洛水之上,密拜勣为东海郡公。时河南、山东大水,死
者将半,隋帝令饥人就食黎阳,开仓赈给。时政教已紊,仓司不时赈给,死者日
数万人。勣言于密曰:“天下大乱,本是为饥,今若得黎阳一仓,大事济矣。”
密乃遣勣领麾下五千人自原武济河掩袭,即日克之,开仓恣食,一旬之间,胜兵
二十万余。经岁余,宇文化及于江都弑逆,拥兵北上,直指东郡。时越王侗即位
于东京,赦密之罪,拜为太尉,封魏国公;授勣右武候大将军,命讨化及。密遣
勣守仓城,勣于城外掘深沟以固守,化及设攻具,四面攻仓,阻堑不得至城下,
勣于堑中为地道,出兵击之,大败而去。
武德二年,密为王世充所破,拥众归朝。其旧境东至于海,南至于江,西至
汝州,北至魏郡,勣并据之,未有所属,谓长史郭孝恪曰:“魏公既归大唐,今
此人众土地,魏公所有也。吾若上表献之,即是利主之败,自为己功,以邀富贵,
吾所耻也。今宜具录州县名数及军人户口,总启魏公,听公自献,此则魏公之功
也。”乃遣使启密。使人初至,高祖闻其无表,惟有启与密,甚怪之。使者以勣
意闻奏,高祖大喜曰:“徐世勣感德推功,实纯臣也。”诏授黎阳总管、上柱国,
莱国公。寻加右武候大将军,改封曹国公,赐姓李氏,赐良田五十顷,甲第一区。
封其父盖为济阴王,盖固辞王爵,乃封舒国公,授散骑常侍、陵州刺史。令勣总
统河南、山东之兵以拒王世充。及李密反叛伏诛,高祖以勣旧经事密,遣使报其
反状。勣表请收葬,诏许之。勣服衰绖,与旧僚吏将士葬密于黎山之南,坟高七
仞,释服而散,朝野义之。而窦建德擒化及于魏县,复进军攻勣,力屈降之。建
德收其父,从军为质,令勣复守黎阳。三年,自拔归京师。四年,从太宗伐王世
充于东都,累战大捷。又东略地至武牢,伪郑州司兵沈悦请翻武牢,勣夜潜兵应
接,克之。擒其伪刺史荆王行本。又从太宗平窦建德,降王世充,振旅而还。论
功行赏,太宗为上将,勣为下将,与太宗俱服金甲,乘戎辂,告捷于太庙。其父
自洺州与裴矩入朝,高祖见之大喜,复其官爵。勣又从太宗破刘黑闼、徐圆朗,
累迁左监门大将军。圆朗重据兖州反,授勣河南大总管以讨之,寻获圆朗,斩首
以献,兖州平。七年,诏与赵郡王孝恭讨辅公祏,孝恭领舟师巡江而下,勣领
步卒一万渡淮,拔其寿阳,至硖石。公祏之将陈正通率兵十万屯于梁山,又遣
其大将冯惠亮帅水军十万,锁连大舰以断江路,仍于江西结垒,分守水陆,以御
王师。勣攻其垒,寻克之。惠亮单舼而遁。勣乘胜逼正通,大溃,以十余骑奔于
丹阳。公祐弃城夜遁,勣纵骑追斩之于武康,江南悉定。八年,突厥寇并州,命
勣为行军总管,击之于太谷,走之。太宗即位,拜并州都督,赐实封九百户。贞
观三年,为通漠道行军总管。至云中,与突厥颉利可汗兵会,大战于白道。突厥
败,屯营于碛口,遣使请和。诏鸿胪卿唐俭往赦之。勣时与定襄道大总管李靖军
会,相与议曰:“颉利虽败,人众尚多,若走渡碛,保于九姓,道遥阻深,追则
难及。今诏使唐俭至彼,其必弛备,我等随后袭之,此不战而平贼矣。”靖扼腕
喜曰:“公之此言,乃韩信灭田横之策也。”于是定计。靖将兵逼夜而发,勣勒
兵继进。靖军既至,贼营大溃,颉利与万余人欲走渡碛。勣屯军于碛口,颉利至,
不得渡碛,其大酋长率其部落并降于勣,虏五万余口而还。时高宗为晋王,遥领
并州大都督,授勣光禄大夫,行并州大都督府长史。父忧解,寻起复旧职。十一
年,改封英国公,代袭蕲州刺史,时并不就国,复以本官遥领太子左卫率。勣在
并州凡十六年,令行禁止,号为称职。太宗谓侍臣曰:“隋炀帝不能精选贤良,
安抚边境,惟解筑长城以备突厥,情识之惑,一至于此!朕今委任李世勣于并州,
遂使突厥畏威遁走,塞垣安静,岂不胜远筑长城耶?”
十五年,征拜兵部尚书,未赴京,会薛延陀遣其子大度设帅骑八万南侵李思
摩部落。命勣为朔州行军总管,率轻骑三千追及延陀于青山,击大破之,斩其名
王一人,俘获首领,虏五万余计,以功封一子为县公。勣时遇暴疾,验方云,须
灰可以疗之,太宗乃自翦须,为其和药。勣顿首见血,泣以恳谢,帝曰:“吾为
社稷计耳,不烦深谢。”十七年,高宗为皇太子,转勣太子詹事兼左卫率,加位
特进,同中书门下三品。太宗谓曰:“我儿新登储贰,卿旧长史,今以宫事相委,
故有此授。虽屈阶资,可勿怪也。”太宗又尝闲宴,顾勣曰:“朕将属以幼孤,
思之无越卿者。公往不遗于李密,今岂负于朕哉!”勣雪涕致辞,因噬指流血。
俄而沉醉,乃解御服覆之,其见委信如此。十八年,太宗将亲征高丽,授勣辽东
道行军大总管,攻破盖牟、辽东、白崖等数城,又从太宗摧殄驻跸阵,以功封一
子为郡公。二十年,延陀部落扰乱,诏勣将二百骑便发突厥兵讨击。至乌德鞬山,
大战破之。其大首领梯真达于率众来防,其可汗咄摩支南窜于荒谷,遣通事舍人
萧嗣业招慰部领,送于京师,碛北悉定。二十二年,转太常卿,仍同中书门下三
品。旬日,复除太子詹事。二十三年,太宗寝疾,谓高宗曰:“汝于李勣无恩,
我今将责出之。我死后,汝当授以仆射,即荷汝恩,必致其死力。”乃出为叠州
都督。高宗即位,其月,召拜洛州刺史,寻加开府仪同三司,令同中书门下,参
掌机密。是岁,册拜尚书左仆射。永徽元年,抗表求解仆射,仍令以开府仪同三
司依旧知政事。四年,册拜司空。初,贞观中,太宗以勋庸特著,尝图其形于凌
烟阁,至是,帝又命写形焉,仍亲为之序。显庆三年,从幸东都,在路遇疾,帝
亲临问。麟德初,东封泰山,诏勣为封禅大使,乃从驾。次滑州,其姊早寡,居
勣旧闾,皇后亲自临问,赐以衣服,仍封为东平郡君。又坠马伤足,上亲降问,
以所乘赐之。
乾封元年,高丽莫离支男产为其弟男建所逐,保于国内城,遣子献城诣阙乞
师。总章元年,命勣为辽东道行军总管,率兵二万略地至鸭绿水。贼遣其弟来拒
战,勣纵兵击败之,追奔二百里,至于平壤城。男建闭门不敢出,贼中诸城骇惧,
多拔人众遁走,降款者相继。勣又引兵围平壤,辽东道副大总管刘仁轨、郝处俊、
将军薛仁贵并会于平壤,犄角围之。经月余,克其城,虏其王高藏及男建、男产,
裂其诸城,并为州县,振旅而旋。令勣便道以高藏及男建献于昭陵,礼毕,备军
容入京城,献太庙。二年,加太子太师,增食实封通前一千一百户。其年寝疾,
诏以勣为司卫正卿,使得视疾。寻薨,年七十六。帝为之举哀,辍朝七日,赠太
尉、扬州大都督,谥曰贞武,给东园秘器,陪葬昭陵。令司平太常伯杨昉摄同文
正卿监护。及葬日,帝幸未央古城,登楼临送,望柳车恸哭,并为设祭。皇太子
亦从驾临送,哀恸悲感左右。诏百官送至故城西北,所筑坟一准卫、霍故事,象
阴山、铁山及乌德鞬山,以旌破突厥、薛延陀之功。光宅元年,诏勣配享高宗庙
庭。
勣前后战胜所得金帛,皆散之于将士。初得黎阳仓,就仓者数十万人。魏徵、
高季辅、杜正伦、郭孝恪皆游其所,一见于众人中,即加礼敬,引之卧内,谈谑
忘倦。及平武牢,获伪郑州长史戴胄,知其行能,寻释于竟,推荐咸至显达,当
时称其有知人之鉴。又,初平王世充,获其故人单雄信,依例处死,勣表称其武
艺绝伦,若收之于合死之中,必大感恩,堪为国家尽命,请以官爵赎之。高祖不
许,临将就戮,勣对之号恸,割股肉以啖之,曰:“生死永诀,此肉同归于土矣。”
仍收养其子。每行军用师,颇任筹算,临敌应变,动合事机。与人图计,识其臧
否,闻其片善,扼腕而从。事捷之日,多推功于下,以是人皆为用,所向多克捷。
洎勣之死,闻者莫不凄怆。与弟弼特存友爱,闺门之内,肃若严君。自遇疾,高
宗及皇太子送药,即取服之;家中召医巫,皆不许入门。子弟固以药进,勣谓曰:
“我山东一田夫耳,攀附明主,滥居富贵,位极三台,年将八十,岂非命乎?修
短必是有期,宁容浪就医人求活!”竟拒而不进。忽谓弼曰:“我似得小差,可
置酒以申宴乐。”于是堂上奏女妓,檐下列子孙。宴罢,谓弼曰:“我自量必死,
欲与汝一别耳。恐汝悲哭,诳言似差,可未须啼泣,听我约束。我见房玄龄、杜
如晦、高季辅辛苦作得门户,亦望垂裕后昆,并遭痴儿破家荡尽。我有如许豚犬,
将以付汝,汝可防察,有操行不伦、交游非类,急即打杀,然后奏知。又见人多
埋金玉,亦不须尔。惟以布装露车,载我棺柩,棺中敛以常服,惟加朝服一副,
死倘有知,望著此奉见先帝。明器惟作马五六匹,下帐用幔布为顶,白纱为裙,
其中著十个木人,示依古礼刍灵之义,此外一物不用。姬媪已下,有儿女而愿住
自养者,听之;余并放出。事毕,汝即移入我堂,抚恤小弱。违我言者,同于戮
尸。”此后略不复语,弼等遵行遗言。
勣少弟感,幼有志操。李密之败也,陷于王世充,世充逼令以书召勣,感曰:
“家兄立身,不亏名节,今已事主,君臣分定,决不以感造次改图。”卒不肯。
世充怒,遂害焉,时年十五。勣长子震,显庆初官至桂州刺史,先勣卒。
勣孙敬业。高宗崩,则天太后临朝,既而废帝为庐陵王,立相王为皇帝,而
政由天后,诸武皆当权任,人情愤怨。时给事中唐之奇贬授括苍令,长安主簿骆
宾王贬授临海丞,詹事司直杜求仁黝县丞,敬业坐事左授柳州司马,其弟盩啡令
敬猷亦坐累左迁,俱在扬州。敬业用前盩啡尉魏思温谋,据扬州。嗣圣元年七月,
敬业遣其党监察御史薛璋先求使江都,又令雍州人韦超诣璋告变,云“扬州长史
陈敬之与唐之奇谋逆”,璋乃收敬之系狱。居数日,敬业矫制杀敬之,自称扬州
司马,诈言“高州首领冯子猷叛逆,奉密诏募兵进讨。”是日开府库,令士曹参
军李宗臣解系囚及丁役、工匠,得数百人,皆授之以甲。录事参军孙处行拒命,
敬业斩之以徇。遂据扬州,鸠聚民众,以匡复庐陵为辞。乃开三府:一曰匡复府,
二曰英公府,三曰扬州大都督府。敬业自称匡复府上将,领扬州大都督,以杜求
仁、唐之奇、骆宾王为府属,余皆伪署职位。旬日之间,胜兵有十余万。仍移檄
诸郡县曰:
伪临朝武氏者,人非温顺,地实寒微。昔充太宗下陈,尝以更衣入侍。洎乎
晚节,秽乱春宫。密隐先帝之私,阴图后庭之嬖。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
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践元后于翚翟,陷吾君于聚麀。加以虺蝎为心,豺狼成
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君鸩母。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
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君之爱子,幽之于别宫;贼之宗盟,委之以重任。呜
呼!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燕啄皇孙,知汉祚之将尽;龙漦帝后,识夏
廷之遽衰。
敬业皇唐旧臣,公侯冢胤,奉先君之成业,荷本朝之旧恩。宋微子之兴悲,
良有以也;袁君山之流涕,岂徒然哉!是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
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誓清妖孽。南连百越,北尽三河,铁骑成群,玉舳相
接。海陵红粟,仓储之积靡穷;江浦黄旗,匡复之功何远!班声动而北风起,剑
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
图功,何功不克?
公等或家传汉爵,或地协周亲,或膺重寄于爪牙,或受顾命于宣室。言犹在
耳,忠岂忘心?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倘能转祸为福,送往事居,共立
勤王之师,无废旧君之命,凡诸爵赏,同裂山河。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
天下!
则天命左玉钤卫大将军李孝逸将兵三十万讨之,追削敬业祖、父官爵,剖坟
斫棺,复本姓徐氏。初,敬业兵集,图其所向,薛璋曰:“金陵王气犹在,大
江设险,可以自固。且取常、润等州,以为霸基,然后治兵北渡。”魏思温曰:
“兵贵神速,但宜早渡淮而北,招合山东豪杰,乘其未集,直取东都,据关决战,
此上策也。”敬业不从。十月,率众渡江,攻拔润州,杀刺史李思文。先是,太
子贤为天后所废,死于巴州,敬业乃求状貌似贤者,置于城中,奉之为主,云贤
本不死。孝逸军渡淮,至楚州,敬业之众狼狈还江都,屯兵高邮以拒之。频战大
败,孝逸乘胜追蹑。敬业奔至扬州,与唐之奇、杜求仁等乘小舸,将入海投高丽。
追兵及,皆捕获之。初,敬业传檄至京师,则天读之微哂,至“一抔之土未干”,
遽问侍臣曰:“此语谁为之?”或对曰:“骆宾王之辞也。”则天曰:“宰相之
过,安失此人?”中宗返正,诏曰:“故司空勣,往因敬业,毁废坟茔。朕追想
元勋,永怀佐命。昔窦宪干纪,无累安丰之祠;霍禹乱常,犹全博陆之祀。罪不
相及,国之通典。宜特垂恩礼,令所司速为起坟,所有官爵,并宜追复。”勣诸
子孙坐敬业诛杀,靡有遗胤,偶脱祸者,皆窜迹胡越。贞元十七年,吐蕃陷麟州,
驱掠民畜而去。至盐州西横槽烽,蕃将号徐舍人者,环集汉俘于呼延州,谓僧延
素曰:“师勿甚惧,予本汉五代孙也。属武太后斫丧王室,吾祖建义不果,子孙
流落绝域,今三代矣。虽代居职任,掌握兵要,然思本之心,无忘于国。但族属
已多,无由自拔耳。此地蕃汉交境,放师还乡。”数千百人,解缚而遣之。
史臣曰:近代称为名将者,英、卫二公,诚烟阁之最。英公振彭、黥之迹,
自拔草莽,常能以义藩身,与物无忤,遂得功名始终。贤哉,垂命之诫!敬业不
蹈贻谋,至于覆族,悲夫!卫公将家子,绰有渭阳之风。临戎出师,凛然威断。
位重能避,功成益谦。铭之鼎钟,何惭耿、邓。美哉!
赞曰:功以懋赏,震主则危。辞禄避位,除猜破疑。功定华夷,志怀忠义。
白首平戎,贤哉英、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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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4:31 | 显示全部楼层

○尉迟敬德 秦叔宝 程知节 段志玄 张公谨(子大素 大安)

尉迟敬德,朔州善阳人。大业末,从军于高阳,讨捕群贼,以武勇称,累授
朝散大夫。刘武周起,以为偏将,与宋金刚南侵,陷晋、澮二州。敬德深入,至
夏县,应接吕崇茂,袭破永安王孝基,执独孤怀恩、唐俭等。武德三年,太宗讨
武周于柏壁,武周令敬德与宋金刚来拒王师于介休。金刚战败,奔于突厥;敬德
收其余众,城守介休。太宗遣任城王道宗、宇文士及往谕之。敬德与寻相举城来
降。太宗大悦,赐以曲宴,引为右一府统军,从击王世充于东都。既而寻相与武
周下降将皆叛,诸将疑敬德必叛,囚于军中。行台左仆射屈突通、尚书殷开山咸
言:“敬德初归国家,情志未附。此人勇健非常,絷之又久,既被猜贰,怨望必
生。留之恐贻后悔,请即杀之。”太宗曰:“寡人所见,有异于此。敬德若怀翻
背之计,岂在寻相之后耶?”遽命释之,引入卧内,赐以金宝,谓曰:“丈夫以
意气相期,勿以小疑介意。寡人终不听谗言以害忠良,公宜体之。必应欲去,今
以此物相资,表一时共事之情也。”是日,因从猎于榆窠,遇王世充领步骑数万
来战。世充骁将单雄信领骑直趋太宗,敬德跃马大呼,横刺雄信坠马。贼徒稍却,
敬德翼太宗以出贼围。更率骑兵与世充交战,数合,其众大溃,擒伪将陈智略,
获排槊兵六千人。太宗谓敬德曰:“比众人证公必叛,天诱我意,独保明之,福
善有征,何相报之速也!”特赐金银一箧,此后恩眄日隆。敬德善解避槊,每单
骑入贼阵,贼槊攒刺,终不能伤,又能夺取贼槊,还以刺之。是日,出入重围,
往返无碍。齐王元吉亦善马槊,闻而轻之,欲亲自试,命去槊刃,以竿相刺。敬
德曰:“纵使加刃,终不能伤。请勿除之,敬德槊谨当却刃。”元吉竟不能中。
太宗问曰:“夺槊、避槊,何者难易?”对曰:“夺槊难。”乃命敬德夺元吉槊。
元吉执槊跃马,志在刺之,敬德俄顷三夺其槊。元吉素骁勇,虽相叹异,甚以为
耻。及窦建德营于板渚,太宗将挑战,先伏李勣、程知节、秦叔宝等兵。太宗持
弓矢,敬德执槊,造建德垒下大呼致师。贼众大惊扰,出兵数千骑,太宗逡巡渐
却,前后射杀数人,敬德所杀亦十数人,遂引贼以入伏内。于是与勣等奋击,大
破之。王世充兄子伪代王琬,使于建德军中,乘隋炀帝所御骢马,铠甲甚鲜,迥
出军前以夸众。太宗曰:“彼之所乘,真良马也。”敬德请往取之,乃与高甑生、
梁建方三骑直入贼军,擒琬,引其马以归,贼众无敢当者。又从讨刘黑闼于临洺,
黑闼军来袭李世勣,太宗勒兵掩贼,复以救之。既而黑闼众至,其军四合,敬德
率壮士犯围而入,大破贼阵,太宗与江夏王道宗乘之以出。又从破徐圆朗。累有
战功,授秦王府左二副护军。
隐太子、巢剌王元吉将谋害太宗,密致书以招敬德曰:“愿迂长者之眷,敦
布衣之交,幸副所望也。”仍赠以金银器物一车。敬德辞曰:“敬德起自幽贱,
逢遇隋亡,天下土崩,窜身无所,久沦逆地,罪不容诛。实荷秦王惠以生命,今
又隶名藩邸,唯当以身报恩。于殿下无功,不敢谬当重赐。若私许殿下,便是二
心,徇利忘忠,殿下亦何所用?”建成怒,是后遂绝。敬德寻以启闻,太宗曰:
“公之素心,郁如山岳,积金至斗,知公情不可移。送来但取,宁须虑也。若不
然,恐公身不安。且知彼阴计,足为良策。”元吉等深忌敬德,令壮士往刺之。
敬德知其计,乃重门洞开,安卧不动,贼频至其庭,终不敢入。元吉乃谮敬德于
高祖,下诏狱讯验,将杀之,太宗固谏得释。会突厥侵扰乌城,建成举元吉为将,
密谋请太宗同送于昆明池,将加屠害。敬德闻其谋,与长孙无忌遽启太宗曰:
“大王若不速正之,则恐被其所害,社稷危矣。”太宗叹曰:“今二宫离阻骨肉,
灭弃君亲,危亡之机,共所知委。寡人虽深被猜忌,祸在须臾,然同气之情,终
所未忍。欲待其先起,然后以义讨之,公意以为何如?”敬德曰:“人情畏死,
众人以死奉王,此天授也。若天与不取,反受其咎。虽存仁爱之小情,忘社稷之
大计,祸至而不恐,将亡而自安,失人臣临难不避之节,乏先贤大义灭亲之事,
非所闻也。以臣愚诚,请先诛之。王若不从,敬德言请奔逃亡命,不能交手受戮。
且因败成功,明贤之高见;转祸为福,智士之先机。敬德今若逃亡,无忌亦欲同
去。”太宗犹豫未决,无忌曰:“王今不从敬德之言,必知敬德等非王所有。事
今败矣,其若之何?”太宗曰:“寡人所言,未可全弃,公更图之。”敬德曰:
“王今处事有疑,非智;临难不决,非勇。王纵不从敬德言,请自决计,其如家
国何?其如身命何?且在外勇士八百余人,今悉入宫,控弦被甲,事势已就,王
何得辞!”敬德又与侯君集日夜进劝,然后计定。时房玄龄、杜如晦皆被高祖斥
出秦府,不得复入。太宗令长孙无忌密召之,玄龄等报曰:“有敕不许更事王,
今若私谒,必至诛灭,不敢奉命。”太宗大怒,谓敬德曰:“玄龄、如晦岂背我
耶?”取所佩刀授敬德曰:“公且往,观其无来心,可并斩其首持来也。”敬德
又与无忌喻曰:“王已决计克日平贼,公宜即入筹之。我等四人不宜群行在道。”
于是玄龄、如晦著道士服随无忌入,敬德别道亦至。
六月四日,建成既死,敬德领七十骑蹑踵继至,元吉走马东奔,左右射之坠
马。太宗所乘马又逸于林下,横被所繣,坠不能兴。元吉遽来夺弓,垂欲相扼,
敬德跃马叱之,于是步走,欲归武德殿,敬德奔逐射杀之。其宫府诸将薛万彻、
谢叔方、冯立等率兵大至,屯于玄武门,杀屯营将军。敬德持建成、元吉首以示
之,宫府兵遂散。是时,高祖泛舟于海池。太宗命敬德侍卫高祖。敬德擐甲持矛,
直至高祖所。高祖大惊,问曰:“今日作乱是谁?卿来此何也?”对曰:“秦王
以太子、齐王作乱,举兵诛之,恐陛下惊动,遣臣来宿卫。”高祖意乃安。南衙、
北门兵马及二宫左右犹相拒战,敬德奏请降手敕,令诸军兵并受秦王处分,于是
内外遂定。高祖劳敬德曰:“卿于国有安社稷之功。”赐珍物甚众。太宗升春宫,
授太子左卫率。时议者以建成等左右百余人,并合从坐籍没,唯敬德执之不听,
曰:“为罪者二凶,今已诛讫,若更及支党,非取安之策。”由是获免。及论功,
敬德与长孙无忌为第一,各赐绢万匹;齐王府财币器物,封其全邸,尽赐敬德。
贞观元年,拜右武候大将军,赐爵吴国公,与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四
人并食实封千三百户。会突厥来入寇,授泾州道行军总管以击之。贼至泾阳,敬
德轻骑与之挑战,杀其名将,贼遂败。敬德好讦直,负其功,每见无忌、玄龄、
如晦等短长,必面折廷辩,由是与执政不平。三年,出为襄州都督。八年,累迁
同州刺史。尝侍宴庆善宫,时有班在其上者,敬德怒曰:“汝有何功,合坐我上?”
任城王道宗次其下,因解喻之。敬德勃然,拳殴道宗目,几至眇。太宗不怿而罢,
谓敬德曰:“朕览汉史,见高祖功臣获全者少,意常尤之。及居大位以来,常欲
保全功臣,令子孙无绝。然卿居官辄犯宪法,方知韩、彭夷戮,非汉祖之愆。国
家大事,唯赏与罚,非分之恩,不可数行,勉自修饬,无贻后悔也。”十一年,
封建功臣为代袭刺史,册拜敬德宣州刺史,改封鄂国公。后历鄜、夏二州都督。
十七年,抗表乞骸骨,授开府仪同三司,令朝朔望。寻与长孙无忌等二十四人图
形于凌烟阁。及太宗将征高丽,敬德奏言:“车驾若自往辽左,皇太子又在定州,
东西二京,府库所在,虽有镇守,终是空虚。辽东路遥,恐有玄感之变。且边隅
小国,不足亲劳万乘,伏请委之良将,自可应时摧灭。”太宗不纳,令以本官行
太常卿,为左一马军总管,从破高丽于驻跸山。军还,依旧致仕。敬德末年笃信
仙方,飞炼金石,服食云母粉,穿筑池台,崇饰罗绮,尝奏清商乐以自奉养,不
与外人交通,凡十六年。显庆三年,高宗以敬德功,追赠其父为幽州都督。其年
薨,年七十四。高宗为之举哀,废朝三日,令京官五品以上及朝集使赴宅哭,册
赠司徒、并州都督,谥曰忠武,赐东园秘器,陪葬于昭陵。子宝琳嗣,官至卫尉
卿。
秦叔宝,名琼,齐州历城人。大业中,为隋将来护儿帐内。叔宝丧母,护儿
遣使吊之,军吏怪曰:“士卒死亡及遭丧者多矣,将军未尝降问,独吊叔宝何也?”
答曰:“此人勇悍,加有志节,必当自取富贵,岂得以卑贱处之?”隋末群盗起,
从通守张须陀击贼帅卢明月于下邳。贼众十余万,须陀所统才万人,力势不敌,
去贼六七里立栅,相持十余日,粮尽将退,谓诸将士曰:“贼见兵却,必轻来追
我。其众既出,营内即虚,若以千人袭营,可有大利。此诚危险,谁能去者?”
人皆莫对,唯叔宝与罗士信请行。于是须陀委栅遁,使二人分领千兵伏于芦苇间。
既而明月果悉兵追之,叔宝与士信驰至其栅,栅门闭不得入,二人超升其楼,拔
贼旗帜,各杀数人,营中大乱。叔宝、士信又斩关以纳外兵,因纵火焚其三十余
栅,烟焰涨天。明月奔还,须陀又回军奋击,大破贼众。明月以数百骑遁去,余
皆虏之。由是勇气闻于远近。又击孙宣雅于海曲,先登破之。以前后累勋授建节
尉。从须陀进击李密于荥阳,军败,须陀死之,叔宝以余众附裴仁基。会仁基以
武牢降于李密,密得叔宝大喜,以为帐内骠骑,待之甚厚。密与化及大战于黎阳
童山,为流矢所中,堕马闷绝。左右奔散,追兵且至,唯叔宝独捍卫之,密遂获
免。叔宝又收兵与之力战,化及乃退。后密败,又为王世充所得,署龙骧大将军。
叔宝薄世充之多诈,因其出抗官军,至于九曲,与程咬金、吴黑闼、牛进达等数
十骑西驰百许步,下马拜世充曰:“虽蒙殊礼,不能仰事,请从此辞。”世充不
敢逼,于是来降。高祖令事秦府,太宗素闻其勇,厚加礼遇。从镇长春宫,拜马
军总管。又从征于美良川,破尉迟敬德,功最居多。高祖遣使赐以金瓶,劳之曰:
“卿不顾妻子,远来投我,又立功效。朕肉可为卿用者,当割以赐卿,况子女玉
帛乎?卿当勉之。”寻授秦王右三统军。又从破宋金刚于介休。录前后勋,赐黄
金百斤、杂彩六千段,授上柱国。从讨王世充,每为前锋。太宗将拒窦建德于武
牢,叔宝以精骑数十先陷其阵。世充平,进封翼国公,赐黄金百斤、帛七千段。
从平刘黑闼,赏物千段。叔宝每从太宗征伐,敌中有骁将锐卒,炫耀人马,出入
来去者,太宗颇怒之,辄命叔宝往取。叔宝应命,跃马负枪而进,必刺之万众之
中,人马辟易,太宗以是益重之,叔宝亦以此颇自矜尚。
六月四日,从诛建成、元吉。事宁,拜左武卫大将军,食实封七百户。其后
每多疾病,因谓人曰:“吾少长戎马,所经二百余阵,屡中重疮。计吾前后出血
亦数斛矣,安得不病乎?”十二年卒,赠徐州都督,陪葬昭陵。太宗特令所司就
其茔内立石人马,以旌战阵之功焉。十三年,改封胡国公。十七年,与长孙无忌
等图形于凌烟阁。
程知节,本名咬金,济州东阿人也。少骁勇,善用马槊。大业末,聚徒数百,
共保乡里,以备他盗。后依李密,署为内军骠骑。时密于军中简勇士尤异者八千
人,隶四骠骑,分为左右以自卫,号为内军。自云:“此八千人可当百万。”知
节既领其一,甚被恩遇。及王世充出城决战,知节领内马军,与密同营在北邙山
上,单雄信领外马军,营在偃师城北。世充来袭雄信营,密遣知节及裴行俨助之。
行俨先驰赴敌,为流矢所中,坠于地。知节救之,杀数人,世充军披靡,乃抱行
俨重骑而还。为世充骑所逐,刺槊洞过,知节回身捩折其槊,兼斩获追者,于是
与行俨俱免。及密败,世充得之,接遇甚厚。知节谓秦叔宝曰:“世充器度浅狭,
而多妄语,好为咒誓,乃巫师老妪耳,岂是拨乱主乎?”及世充拒王师于九曲,
知节领兵在其阵,与秦叔宝等马上揖世充曰:“荷公接待,极欲报恩。公性猜贰,
傍多扇惑,非仆托身之所,今谨奉辞。”于是跃马与左右数十人归国,世充惧,
不敢追之。授秦王府左三统军。破宋金刚,擒窦建德,降王世充,并领左一马军
总管。每阵先登,以功封宿国公。武德七年,建成忌之,构之于高祖,除康州刺
史。知节白太宗曰:“大王手臂今并翦除,身必不久。知节以死不去,愿速自全。”
六月四日,从太宗讨建成、元吉。事定,拜太子右卫率,迁右武卫大将军,赐实
封七百户。贞观中,历泸州都督、左领军大将军。与长孙无忌等代袭刺史,改封
卢国公,授普州刺史。十七年,累转左屯卫大将军,检校北门屯兵,加镇军大将
军。永徽六年,迁左卫大将军。显庆二年,授葱山道行军大总管以讨贺鲁。师次
怛笃城,有胡人数千家开门出降,知节屠城而去,贺鲁遂即远遁。军还,坐免官。
未几,授岐州刺史。表请乞骸骨,许之。麟德二年卒,赠骠骑大将军、益州大都
督,陪葬昭陵。子处默,袭爵卢国公。处亮,以功臣子尚太宗女清河长公主,授
驸马都尉、左卫中郎将。少子处弼,官至右金吾将军。处弼子伯献,开元中,左
金吾大将军。
段志玄,齐州临淄人也。父偃师,隋末为太原郡司法书佐,从高祖起义,官
至郢州刺史。志玄从父在太原,甚为太宗所接待。义兵起,志玄募得千余人,授
右领大都督府军头。从平霍邑,下绛郡,攻永丰仓,皆为先锋,历迁左光禄大夫。
从刘文静拒屈突通于潼关,文静为通将桑显和所袭,军营已溃,志玄率二十骑赴
击,杀数十人而还。为流矢中足,虑众心动,忍而不言,更入贼阵者再三。显和
军乱,大军因此复振,击,大破之。及屈突通之遁,志玄与诸将追而擒之,以功
授乐游府骠骑将军。后从讨王世充,深入陷阵,马倒,为贼所擒。两骑夹持其髻,
将渡洛水,志玄踊身而奋,二人俱坠马,驰归,追者数百骑,不敢逼。及破窦建
德,平东都,功又居多。迁秦王府右二护军,赏物二千段。隐太子建成、巢剌王
元吉竞以金帛诱之,志玄拒而不纳,密以白太宗,竟与尉迟敬德等同诛建成、元
吉。太宗即位,累迁左骁卫大将军,封樊国公,食实封九百户。文德皇后之葬也,
志玄与宇文士及分统士马出肃章门。太宗夜使宫官至二将军所,士及开营内使者,
志玄闭门不纳,曰:“军门不可夜开。”使者曰:“此有手敕。”志玄曰:“夜
中不辩真伪。”竟停使者至晓。太宗闻而叹曰:“此真将军也,周亚夫无以加焉。”
十一年,定世封之制,授金州刺史,改封褒国公。十二年,拜右卫大将军。十四
年,加镇军大将军。十六年,寝疾,太宗亲自临视,涕泣而别,顾谓曰:“当与
卿子五品。”志玄顿首固请回授母弟志感,太宗遂授志感左卫郎将。及卒,上为
发哀,哭之甚恸,赠辅国将军、扬州都督,陪葬昭陵,谥曰忠壮。十七年正月,
诏图形于凌烟阁。子瓒,袭爵褒国公,武太后时,官至左屯卫大将军。子怀简,
袭爵,开元中,官至太子詹事。
张公谨,字弘慎,魏州繁水人也。初为王世充洧州长史。武德元年,与王世
充所署洧州刺史崔枢以州城归国,授邹州别驾,累除右武候长史。初未知名,李
勣尉迟敬德亦言之,乃引入幕府。时太宗为隐太子建成、巢王元吉所忌,因召公
谨,问以自安之策,对甚合旨,渐见亲遇。及太宗将讨建成、元吉,遣卜者灼龟
占之,公谨自外来见,遽投于地而进曰:“凡卜筮者,将以决嫌疑,定犹豫,今
既事在不疑,何卜之有?纵卜之不吉,势不可已。愿大王思之。”太宗深然其言。
六月四日,公谨与长孙无忌等九人伏于玄武门以俟变。及斩建成、元吉,其党来
攻玄武门,兵锋甚盛。公谨有勇力,独闭门以拒之。以功累授左武候将军,封定
远郡公,赐实封一千户。贞观元年,拜代州都督,上表请置屯田以省转运,又前
后言时政得失十余事,并见纳用。后遣李靖经略突厥,以公谨为副,公谨因言突
厥可取之状曰:“颉利纵欲肆情,穷凶极暴,诛害良善,昵近小人,此主昏于上,
其可取一也。又其别部同罗、仆骨、回纥、延陀之类,并自立君长,将图反噬,
此则众叛于下,其可取二也。突厥被疑,轻骑自免;拓设出讨,匹马不归;欲谷
丧师,立足无地,此则兵挫将败,其可取三也。塞北霜早,粮糇乏绝,其可取四
也。颉利疏其突厥,亲委诸胡,胡人翻覆,是其常性,大军一临,内必生变,其
可取五也。华人入北,其类实多,比闻自相啸聚,保据山险,师出塞垣,自然有
应,其可取六也。”太宗深纳之。破定襄,败颉利,玺书慰劳,进封邹国公。
转襄州都督,甚有惠政。卒官,年三十九。太宗闻而嗟悼,出次发哀,有司
奏言:“准《阴阳书》,日子在辰,不可哭泣,又为流俗所忌。”太宗曰:“君
臣之义,同于父子,情发于衷,安避辰日?”遂哭之。赠左骁卫大将军,谥曰襄。
十三年,追思旧功,改封郯国公。十七年,图形于凌烟阁。永徽中,又赠荆州都
督。长子大象嗣,官至户部侍郎。次子大素、大安,并知名。大素,龙朔中历位
东台舍人,兼修国史,卒于怀州长史,撰《后魏书》一百卷、《隋书》三十卷。
大安,上元中历太子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时章怀太子在春宫,令大安与太子
洗马刘讷言等注范晔《后汉书》。宫废,左授普州刺史。光宅中,卒于横州司马。
大安子涚,开元中为国子祭酒。
史臣曰:敬德夺槊陷阵,鼓勇王师,却赂报恩,竭忠霸主。然而奋拳负气,
非自全之道;文皇告诫之言,可为功臣药石。叔宝善用马槊,拔贼垒则以寡敌众,
可谓勇矣。知节志平国难,拜隼篽则致命辅君,可谓忠矣。而并晓世充之猜贰,
识唐代之霸图,可谓见几君子矣。志玄中镝不言,竟安师旅。公谨投龟定议,志
助储君。皆所谓猛将谋臣,知机识变。有唐之盛,斯实赖焉。
赞曰:太宗经纶,实赖虎臣。胡、鄂诸将,奋不顾身。图形凌烟,配食严禋。
光诸简册,为报君亲。

[发帖际遇]: 胡斐要去和程灵素约会,出门前孤傲飞鹰帮他打整了一下络腮胡,得到打赏银两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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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4:32 | 显示全部楼层
○侯君集 张亮 薛万彻(兄万均 盛彦师 卢祖尚 刘世让 刘兰 李君
羡等附)

侯君集,豳州三水人也。性矫饰,好矜夸,玩弓矢而不能成其艺,乃以武勇
自称。太宗在藩,引入幕府,数从征伐,累除左虞侯、车骑将军,封全椒县子。
渐蒙恩遇,参预谋议。建成、元吉之诛也,君集之策居多。太宗即位,迁左卫将
军,以功进封潞国公,赐邑千户,寻拜右卫大将军。贞观四年,迁兵部尚书,参
议朝政。时将讨吐谷浑伏允,命李靖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以君集及任城王道宗
并为之副。九年三月,师次鄯州,君集言于靖曰:“大军已至,贼虏尚未走险,
宜简精锐,长驱疾进,彼不我虞,必有大利。若此策不行,潜遁必远,山障为阻,
讨之实难。”靖然其计,乃简精锐,轻赍深入。道宗追及伏允之众于库山,破之。
伏允轻兵入碛,以避官军。靖乃中分士马为两道并入,靖与薛万均、李大亮趣北
路,使侯君集、道宗趣南路。历破逻真谷,逾汉哭山,经途二千余里,行空虚之
地。盛夏降霜,山多积雪,转战过星宿川,至于柏海,频与虏遇,皆大克获。北
望积玉山,观河源之所出焉。乃旋师,与李靖会于大非川,平吐谷浑而还。十一
年,与长孙无忌等俱受世封,授君集陈州刺史,改封陈国公。明年,拜吏部尚书,
进位光禄大夫。君集出自行伍,素无学术,及被任遇,方始读书。典选举,定考
课,出为将领,入参朝政,并有时誉。
高昌王麹文泰时遏绝西域商贾,太宗征文泰入朝,而称疾不至,诏以君集为
交河道行军大总管讨之。文泰闻王师将起,谓其国人曰:“唐国去此七千里,涉
碛阔二千里,地无水草,冬风冻寒,夏风如焚。风之所吹,行人多死,当行百人
不能得至,安能致大军乎?若顿兵于吾城下,二十日食必尽,自然鱼溃,乃接而
虏之,何足忧也!”及军至碛口,而文泰卒,其子智盛袭位。君集率兵至柳谷,
候骑言文泰克日将葬,国人咸集。诸将请袭之,君集曰:“不可,天子以高昌骄
慢无礼,使吾恭行天罚,今袭人于墟墓之间,非问罪之师也。”于是鼓行而前,
攻其田地。贼婴城自守,君集谕之,不行。先是,大军之发也,上召山东善为攻
城器械者,悉遣从军。君集遂刊木填隍,推撞车撞其睥睨,数丈颓穴,抛车石击
其城中,其所当者无不糜碎,或张毡被,用障抛石,城上守陴者不复得立。遂拔
之,虏其男女七千余口,仍进兵围其都城。智盛穷蹙,致书于君集曰:“有罪于
天子者,先王也。天罚所加,身已丧背。智盛袭位未几,不知所以愆阙,冀尚书
哀怜。”君集报曰:“若能悔祸,宜束手军门。”智盛犹不出,因命士卒填其隍
堑,发抛车以攻之。又为十丈高楼,俯视城内,有行人及飞石所中处,皆唱言之,
人多入室避石。初,文泰与西突厥欲谷设约,有兵至,共为表里。及闻君集至,
欲谷设惧而西走千余里,智盛失援,计无所出,遂开门出降。君集分兵略地,遂
平其国,俘智盛及其将吏,刻石纪功而还。君集初破高昌,曾未奏请,辄配没无
罪人,又私取宝物。将士知之,亦竞来盗窃,君集恐发其事,不敢制。及京师,
有司请推其罪,诏下狱。中书侍郎岑文本以为,功臣大将不可轻加屈辱,上疏曰:
君集等或位居辅佐,或职惟爪牙,并蒙拔擢,受将帅之任,不能正身奉法,
以报陛下之恩。举措肆情,罪负盈积,实宜绳之刑典,以肃朝伦。但高昌昏迷,
人神共弃,在朝议者,以其地在遐荒,咸欲置之度外。唯陛下运独见之明,授决
胜之略,君集等奉行圣算,遂得指期平殄。若论事实,并是陛下之功,君集等有
道路之劳,未足称其勋力。而陛下天德弗宰,乃推功于将帅。露布初至,便降大
恩,从征之人,皆沾涤荡。及其凯旋,特蒙曲宴,又对万国,加之重赏。内外文
武,咸欣陛下赏不逾时。而不经旬日,并付大理,虽乃君集等自挂网罗,而在朝
之人未知所犯,恐海内又疑陛下唯录其过,似遗其功。臣以下才,谬参近职,既
有所见,不敢默然。臣闻古之人君,出师命将,克敌则获重赏,不克则受严刑。
是以赏其有功也,虽贪残淫纵,必蒙青紫之宠;当其有罪也,虽勤躬洁己,不免
鈇钺之诛。故《周书》曰:“记人之功,忘人之过,宜为君者也。”昔汉贰师将
军李广利损五万之师,糜亿万之费,经四年之劳,唯获骏马三十匹。虽斩宛王之
首,而贪不爱卒,罪恶甚多。武帝为万里征伐,不录其过,遂封广利海西侯,食
邑八千户。又校尉陈汤矫诏兴师,虽斩郅支单于,而汤素贪盗,所收康居财物,
事多不法,为司隶所系。汤乃上疏曰:“与吏士共诛郅支,幸得擒灭。今司隶乃
收系案验,是为郅支报仇也。”元帝赦其罪,封汤关内侯,赐黄金百斤。又晋龙
骧将军王浚有平吴之功,而王浑等论浚违诏,不受节度,军人得孙皓宝物,并烧
皓宫及船。浚上表曰:“今年平吴,诚为大庆,于臣之身,更为咎累。”武帝赦
而不推,拜辅国大将军,封襄阳侯,赐绢万匹。近隋新义郡公韩擒虎平陈之日,
纵士卒暴乱叔宝宫内,文帝亦不问罪,虽不进爵,拜擒虎上柱国,赐物八千段。
由斯观之,将帅之臣,廉慎者寡,贪求者众,是以黄石公《军势》曰:“使智,
使勇,使贪,使愚。故智者乐立其功,勇者好行其志,贪者邀趋其利,愚者不计
其死。”是知前圣莫不收人之长,弃人之短,良为此也。臣又闻,夫天地之道,
以覆载为先;帝王之德,以含弘为美。夫以区区汉武及历代诸帝,犹能宥广利等,
况陛下天纵神武,振宏图以定六合,岂独正兹刑网,不行古人之事哉!伏惟圣怀,
当自已有斟酌。臣今所以陈闻,非敢私君集等,庶以萤爝末光,增晖日月。倘陛
下降雨露之泽,收雷电之威,录其微劳,忘其大过,使君集重升朝列,复预驱驰,
虽非清贞之臣,犹是贪愚之将。斯则陛下圣德,虽屈法而德弥显;君集等愆过,
虽蒙宥而过更彰。足使立功之士,因兹而皆劝;负罪之将,由斯而改节矣。
疏奏,乃释。君集自以有功于西域,而以贪冒被囚,志殊怏怏。十七年,张
亮以太子詹事出为洛州都督,君集激怒亮曰:“何为见排?”亮曰:“是公见排,
更欲谁冤!”君集曰:“我平一国,还触天子大嗔,何能抑排!”因攘袂曰:
“郁郁不可活,公能反乎?当与公反耳。”亮密以闻,太宗谓亮曰:“卿与君集
俱是功臣,君集独以语卿,无人闻见,若以属吏,君集必言无此。两人相证,事
未可知。”遂寝其事,待君集如初。寻与诸功臣同画像于凌烟阁。时庶人承乾在
东宫,恐有废立,又知君集怨望,遂与通谋。君集子婿贺兰楚石时为东宫千牛,
承乾令数引君集入内,问以自安之术。君集以承乾劣弱,意欲乘衅以图之,遂赞
承乾阴图不轨,尝举手谓承乾曰:“此好手,当为用之。”君集或虑谋泄,心不
自安,每中夜蹶然而起,叹咤久之。其妻怪而谓之曰:“公,国之大臣,何为乃
尔?必当有故。若有不善之事,孤负国家,宜自归罪,首领可全。”君集不能用。
及承乾事发,君集被收,楚石又诣阙告其事。太宗亲临问曰:“我不欲令刀笔吏
辱公,故自鞫验耳。”君集辞穷。太宗谓百僚曰:“往者家国未安,君集实展其
力,不忍置之于法。我将乞其性命,公卿其许我乎?”群臣争进曰:“君集之罪,
天地所不容,请诛之以明大法。”太宗谓君集曰:“与公长诀矣,而今而后,但
见公遗像耳!”因歔欷下泣。遂斩于四达之衢,籍没其家。君集临刑,容色不改,
谓监刑将军曰:“君集岂反者乎,蹉跌至此!然尝为将,破灭二国,颇有微功。
为言于陛下,乞令一子以守祭祀。”由是特原其妻及一子,徙于岭南。
张亮,郑州荥阳人也。素寒贱,以农为业。倜傥有大节,外敦厚而内怀诡诈,
人莫之知。大业末,李密略地荥、汴,亮杖策从之,未被任用。属军中有谋反者,
亮告之,密以为至诚,署骠骑将军,隶于徐勣。及勣以黎阳归国,亮颇赞成其事,
乃授郑州刺史。会王世充陷郑州,亮不得之官,孤军无援,遂亡命于共城山泽。
后房玄龄、李勣以亮倜傥有智谋,荐之于太宗,引为秦府车骑将军。渐蒙顾遇,
委以心膂。会建成、元吉将起难,太宗以洛州形胜之地,一朝有变,将出保之。
遣亮之洛阳,统左右王保等千余人,阴引山东豪杰以俟变,多出金帛,恣其所用。
元吉告亮欲图不轨,坐是属吏,亮卒无所言。事释,遣还洛阳。及建成死,授怀
州总管,封长平郡公。贞观五年,历迁御史大夫,转光禄卿,进封鄅国公,赐
实封五百户。后历豳、夏、鄜三州都督。七年,魏王泰为相州都督而不之部,进
亮金紫光禄大夫,行相州大都督长史。十一年,改封郧国公。亮所莅之职,潜遣
左右伺察善恶,发擿奸隐,动若有神,抑豪强而恤贫弱,故所在见称。初,亮之
在州也,弃其本妻,更娶李氏。李素有淫行,骄妒特甚,亮宠惮之。后至相州,
有邺县小儿,以卖笔为业,善歌舞,李见而悦之,遂与私通。假言亮先与其母野
合所生,收为亮子,名曰慎几。亮前妇子慎微,每以养慎几致谏,亮不从。李尤
好左道,所至巫觋盈门,又干预政事,由是亮之声称渐损。十四年,又为工部尚
书。明年,迁太子詹事,出为洛州都督。及侯君集诛,以亮先奏其将反,优诏褒
美,迁刑部尚书,参预朝政。太宗将伐高丽,亮频谏不纳,因自请行。以亮为沧
海道行军大总管,管率舟师。自东莱渡海,袭沙卑城,破之,俘男女数千口。进
兵顿于建安城下,营垒未固,士卒多樵牧。贼众奄至,军中惶骇。亮素怯懦,无
计策,但踞胡床,直视而无所言,将士见之,翻以亮为有胆气。其副总管张金树
等乃鸣鼓令士众击贼,破之。太宗知其无将帅材而不之责。有方术人程公颖者,
亮亲信之。初,在相州,阴召公颖谓曰:“相州形胜之地,人言不出数年有王者
起,公以为何如?”公颖知其有异志,因言亮卧似龙形,必当大贵。又有公孙常
者,颇擅文辞,自言有黄白之术,尤与亮善。亮谓曰:“吾尝闻图谶‘有弓长之
君当别都’,虽有此言,实不愿闻之。”常又言亮名应图录,亮大悦。二十年,
有陕人常德玄告其事,并言亮有义儿五百人。太宗遣法官按之,公颖及常证其罪,
亮曰:“此二人畏死见诬耳。”又自陈佐命之旧,冀有宽贷。太宗谓侍臣曰:
“亮有义儿五百,畜养此辈,将何为也?正欲反耳。”命百僚议其狱,多言亮当
诛,唯将作少匠李道裕言亮反形未具,明其无罪。太宗既盛怒,竟斩于市,籍没
其家。岁余,刑部侍郎有阙,令执政者妙择其人,累奏皆不可。太宗曰:“朕得
其人也。往者李道裕议张亮云‘反形未具’,此言当矣。虽不即从,至今追悔。”
遂授道裕刑部侍郎。
薛万彻,雍州咸阳人,自敦煌徙焉。隋左御卫大将军世雄子也。世雄大业
末卒于涿郡太守。万彻少与兄万均随父在幽州,俱以武略为罗艺所亲待。寻与艺
归附高祖,授万均上柱国、永安郡公,万彻车骑将军、武安县公。会窦建德率众
十万来寇范阳,艺逆拒之。万均谓艺曰:“众寡不敌,今若出门,百战百败,当
以计取之。可令羸兵弱马阻水背城为阵以诱之,观贼之势,必渡水交兵。万均请
精骑百人伏于城侧,待其半渡击之,破贼必矣。”艺从其言。建德果引军渡水,
万均邀击,大破之。明年,建德率众二十万复攻幽州,贼已攀堞,万均与万彻率
敢死士百人从地道而出,直掩贼背击之,贼遂溃走。及太宗平刘黑闼,引万均为
右二护军,恩顾甚至。隐太子建成又引万彻置于左右。建成被诛,万彻率宫兵战
于玄武门,鼓噪欲入秦府,将士大惧。及枭建成首示之,万彻与数十骑亡于终南
山。太宗累遣使谕意,万彻释仗而来。太宗以其忠于所事,不之罪也。
万均,贞观初历迁殿中少监。柴绍之击梁师都,以万彻为副。未至朔方数十
里,突厥四面而至,官军稍却。万均与万彻横出击之,斩其骁将,虏阵乱,因而
乘之,杀伤被野。鼓行而进,遂围师都。俄而师都见杀,城降,突厥不敢来援。
万彻后从李靖击突厥颉利可汗于塞北,以功授统军,进爵郡公。初,靖将击吐谷
浑,请万彻同行。及至贼境,与诸将各率百余骑先行,卒与虏数千骑相遇。万彻
单骑驰击之,虏无敢当者。还谓诸将曰:“贼易与耳!”跃马复进,诸将随之,
斩数千级,人马流血,勇冠三军。又与万均破吐谷浑天柱王于赤水源,获其杂畜
二十万计,追至河源。万均此后官至左屯卫大将军,累封潞国公而卒。
万彻寻丁母忧解职,俄起为右卫将军,出为蒲州刺史。会薛延陀率回纥、同
罗之众渡碛,南击李思摩,万彻副李勣援之。与虏相遇,率数百骑为先锋,击其
阵后,骑皆散,贼顾见,遂大溃。追奔数十里,斩首三千余级,获马万五千匹。
以功别封一子为县侯。十八年,授左卫将军,尚丹阳公主,拜附马都尉。寻迁右
卫大将军,转杭州刺史,迁代州都督,复召拜右武卫大将军。太宗从容谓从臣曰:
“当今名将,唯李勣、道宗、万彻三人而已。李勣、道宗不能大胜,亦不大败;
万彻非大胜,即大败。”太宗尝召司徒长孙无忌等十余人宴于丹霄殿,各赐以貘
皮,万彻预焉。太宗意在赐万彻,而误呼万均,因怆然曰:“万均朕之勋旧,不
幸早亡,不觉呼名,岂其魂灵欲朕之赐也。”因令取貘皮,呼万均以同赐而焚之
于前,侍坐者无不感叹。二十二年,万彻又为青丘道行军大总管,率甲士三万自
莱州泛海伐高丽,入鸭绿水百余里,至泊灼城,高丽震惧,多弃城而遁。泊灼城
主所夫孙率步骑万余人拒战,万彻遣右卫将军裴行方领步卒为支军继进,万彻及
诸军乘之,贼大溃。追奔百余里,于阵斩所夫孙,进兵围泊灼城。其城因山设险,
阻鸭绿水以为固,攻之未拔。高丽遣将高文率乌骨、安地诸城兵三万余人来援,
分置两阵。万彻分军以当之,锋刃才接而贼大溃。万彻在军,仗气凌物,人或奏
之。及谒见,太宗谓曰:“上书者论卿与诸将不协,朕录功弃过,不罪卿也。”
因取书焚之。寻为副将、右卫将军裴行方言其怨望,于是廷验之,万彻辞屈。英
国公李勣进曰:“万彻职乃将军,亲惟主婿,发言怨望,罪不容诛。”因除名徙
边,会赦得还。永徽二年,授宁州刺史。入朝与房遗爱款昵,因谓遗爱曰:“今
虽患脚,坐置京师,诸辈犹不敢动。”遗爱谓万彻曰:“公若国家有变,我当与
公立荆王元景为主。”及谋泄,吏逮之,万彻不之伏,遗爱证之,遂伏诛。临刑
大言曰:“薛万彻大健儿,留为国家效死力固好,岂得坐房遗爱杀之乎!”遂解
衣谓监刑者疾斫。执刃者斩之不殊,万彻叱之曰:“何不加力!”三斫乃绝。
万彻长兄万淑,亦有战功。贞观初,至营州都督,检校东夷校尉,封梁郡公。
季弟万备,有孝行,母终,庐于墓侧。太宗降玺书吊慰,仍旌表其门。后官至左
卫将军。并先万彻卒。
初,武德、贞观之际,有盛彦师、卢祖尚、刘世让、刘兰、李君羡等,并有
功名而不终其位。
盛彦师者,宋州虞城人。大业中,为澄城长。义师至汾阴,率宾客千余人济
河上谒,拜银青光禄大夫、行军总管,从平京城。俄与史万宝镇宜阳以拒东寇。
及李密之叛,将出山南,史万宝惧密威名,不敢拒,谓彦师曰:“李密,骁贼也,
又辅以王伯当,决策而叛,其下兵士思欲东归,若非计出万全,则不为也。兵在
死地,殆不可当。”彦师笑曰:“请以数千之众邀之,必枭其首。”万宝曰:
“计将安出?”对曰:“军法尚诈,不可为公说之。”便领众逾熊耳山南,傍道
而止,令弓弩者夹路乘高,刀楯者伏于溪谷。令曰:“待贼半渡,一时齐发,弓
弩据高纵射,刀楯即乱出薄之。”或问之曰:“闻李密欲向洛州,而公入山,何
也?”彦师曰:“密声言往洛,实走襄城就张善相耳,必当出人不意。若贼入谷
口,我自后追之,山路险隘,无所展力,一夫殿后,必不能制。今吾先得入谷,
擒之必矣。”李密既度陕州,以为余不足虑,遂拥众徐行,果逾山南渡。彦师击
之,密众首尾断绝,不得相救,遂斩李密,追擒伯当。以功封葛国公,拜武卫将
军,仍镇熊州。太宗讨王世充,遣彦师与万宝军于伊阙,绝其山南之路。贼平,
除宋州总管。初,彦师之入关也,王世充以其将陈宝遇为宋州刺史,处其家不以
礼,及此,彦师因事杀之。平生所恶数十家亦皆杀之。州中震骇,重足而立。会
徐圆朗反,彦师为安抚大使,因战,遂没于贼。圆朗礼厚之,令彦师作书报其弟,
令举城降己。彦师为书曰:“吾奉使无状,被贼所擒,为臣不忠,誓之以死。汝
宜善侍老母,勿以吾为念。”圆朗初色动,而彦师自若,圆朗乃笑曰:“盛将军
乃有壮节,不可杀也。”待之如旧。贼平,彦师竟以罪赐死。
卢祖尚者,字季良,光州乐安人也。父禧,隋虎贲郎将。累叶豪富,倾财散
施,甚得人心。大业末,召募壮士逐捕群盗。时年甚少,而武力过人,又御众严
整,所向有功。群盗畏惮,不敢入境。及宇文化及作乱,州人请祖尚为刺史。祖
尚时年十九,升坛歃血,以誓其众,泣涕歔欷,悲不自胜,众皆感激。王世充立
越王侗,祖尚遣使从之,侗授祖尚光州总管。及世充自立,遂举州归款,高祖嘉
之,赐玺书劳勉,拜光州刺史,封弋阳郡公。武德六年,从赵郡王孝恭讨辅公
祏,为前军总管,攻其宣、歙州,克之。进击贼帅冯惠亮、陈正通,并破之。贼
平,以功授蒋州刺史。又历寿州都督、瀛州刺史,并有能名。贞观初,交州都督、
遂安公寿以贪冒得罪,太宗思求良牧,朝臣咸言祖尚才兼文武,廉平正直。征至
京师,临朝谓之曰:“交州大藩,去京甚远,须贤牧抚之。前后都督皆不称职,
卿有安边之略,为我镇边,勿以道远为辞也。”祖尚拜谢而出,既而悔之,以旧
疾为辞。太宗遣杜如晦谕旨,祖尚固辞。又遣其妻兄周范往谕之曰:“匹夫相许,
犹须存信。卿面许朕,岂得后方悔之?宜可早行,三年必自相召,卿勿推拒,朕
不食言。”对曰:“岭南瘴疠,皆日饮酒,臣不便酒,去无还理。”太宗大怒曰:
“我使人不从,何以为天下命!”斩之于朝,时年三十余。寻悔之,使复其官荫。
刘世让,字元钦,雍州醴泉人也。仕隋征仕郎。高祖入长安,世让以湋川归
国,拜通议大夫。时唐弼余党寇扶风,世让自请安辑,许之,俄得数千人。复为
安定道行军总管,率兵以拒薛举,战败,世让及弟宝俱为举军所获。举将至城下,
令绐说城中曰:“大军五道已趣长安,宜开门早降。”世让伪许之,因告城中曰:
“贼兵多少,极于此矣。宜善自固,以图安全。”举重其执节,竟不之害。太宗
时屯兵高墌,世让潜遣宝逃归,言贼中虚实;高祖嘉之,赐其家帛千匹。及贼
平,得归,授彭州刺史。寻领陕东道行军总管,与永安王孝基击吕崇茂于夏县,
诸军败绩,世让与唐俭俱为贼所获。狱中闻独孤怀恩有逆谋,逃还以告高祖。时
高祖方济河,将幸怀恩之营,闻难惊曰:“刘世让之至,岂非天命哉!”因劳之
曰:“卿往陷薛举,遣弟潜效款诚,今复冒危告难,是皆忧国忘身也。”寻封弘
农郡公,赐庄一区、钱百万。累转并州总管,统兵屯于雁门。突厥处罗可汗与高
开道、苑君璋合众,攻之甚急。鸿胪卿郑元璹先使在蕃,可汗令元璹来说之,世
让厉声曰:“大丈夫奈何为夷狄作说客耶!”经日余,虏乃退。及元璹还,述世
让忠贞勇干,高祖下制褒美之,锡以良马。未几,召拜广州总管。将之任,高祖
问以备边之策,世让答曰:“突厥南寇,徒以马邑为其中路耳。如臣所计,请于
崞城置一智勇之将,多储金帛,有来降者厚赏赐之,数出奇兵略其城下,芟践禾
稼,败其生业。不出岁余,彼当无食,马邑不足图也。”高祖无可任者,乃使驰
驿往经略之。突厥惧其威名,乃纵反间,言世让与可汗通谋,将为乱。高祖不之
察,遂诛世让,籍没其家。贞观初,突厥来降者言世让初无逆谋,始原其妻子。
刘兰,字文郁,青州北海人也。仕隋鄱阳郡书佐。颇涉经史,善言成败。然
性多凶狡,见隋末将乱,交通不逞。于时北海完富,兰利其子女玉帛,与群盗相
应,破其本乡城邑。武德中,淮安王神通为山东道安抚大使,兰率宗党往归之。
以功累迁尚书员外郎。贞观初,梁师都尚据朔方,兰上言攻取之计。太宗善之,
命为夏州都督府司马。时梁师都以突厥之师顿于城下,兰偃旗卧鼓,不与之争锋,
贼徒宵遁,兰追击破之,遂进军夏州。及师都平,以功迁丰州刺史,征为右领军
将军。十一年,幸洛阳,以蜀王愔为夏州都督。愔不之藩,以兰为长史,总其府
事。时突厥携离,有郁射设阿史那摸末率其部落入居河南。兰纵反间以离其部落,
颉利果疑摸末,摸末惧,而颉利又遣兵追之,兰率众逆击,败之。太宗以为能,
超拜丰州刺史,再转夏州都督,封平原郡公。贞观末,以谋反腰斩。右骁卫大将
军丘行恭探其心肝而食之,太宗闻而召行恭让之曰:“典刑自有常科,何至于此!
必若食逆者心肝而为忠孝,则刘兰之心为太子诸王所食,岂至卿邪?”行恭无以
答。
李君羡者,洺州武安人也。初为王世充骠骑,恶世充之为人,乃与其党叛而
来归,太宗引为左右。从讨刘武周及王世充等,每战必单骑先锋陷阵,前后赐以
宫女、马牛、黄金、杂彩,不可胜数。太宗即位,累迁华州刺史,封武连郡公。
贞观初,太白频昼见,太史占曰:“女三昌。”又有谣言:“当有女武王者。”
太宗恶之。时君羡为左武卫将军,在玄武门。太宗因武官内宴,作酒令,各言小
名。君羡自称小名“五娘子”,太宗愕然,因大笑曰:“何物女子,如此勇猛!”
又以君羡封邑及属县皆有“武”字,深恶之。会御史奏君羡与妖人员道信潜相谋
结,将为不轨,遂下诏诛之。天授二年,其家属诣阙称冤,则天乃追复其官爵,
以礼改葬。
史臣曰:侯君集摧凶克敌,效用居多;恃宠矜功,粗率无检,弃前功而罹后
患,贪愚之将明矣。张亮听公颖之妖言,恃弓长之邪谶,义儿斯畜,恶迹遂彰,
虽道裕云反状未形,而诡诈之性,于斯验矣。万彻筹深行阵,勇冠戎夷,不能保
其首领,以至诛戮。夫二三子,非慎始而保终也。
赞曰:君子立功,守以谦冲。小人得位,足为身害。侯、张凶险,望窥圣代。
雄若韩、彭,难逃菹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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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4:33 | 显示全部楼层

○王珪 戴胄(兄子至德) 岑文本(兄子长倩 倩子羲 格辅元附) 杜正伦

王珪,字叔玠,太原祁人也。在魏为乌丸氏,曾祖神念,自魏奔梁,复姓王
氏。祖僧辩,梁太尉、尚书令。父顗,北齐乐陵太守。珪幼孤,性雅澹,少嗜欲,
志量沉深,能安于贫贱,体道履正,交不苟合。季叔颇,当时通儒,有人伦之鉴,
尝谓所亲曰:“门户所寄,唯在此儿耳。”开皇末,为奉礼郎。及颇坐汉王谅反
事被诛,珪当从坐,遂亡命于南山,积十余岁。高祖入关,丞相府司录李纲荐珪
贞谅有器识,引为世子府谘议参军。及东宫建,除太子中舍人;寻转中允,甚为
太子所礼。后以连其阴谋事,流于巂州。建成诛后,太宗素知其才,召拜谏议大
夫。贞观元年,太宗尝谓侍臣曰:“正主御邪臣,不能致理;正臣事邪主,亦不
能致理,唯君臣相遇,有同鱼水,则海内可安也。昔汉高祖,田舍翁耳。提三尺
剑定天下,既而规模弘远,庆流子孙者,此盖任得贤臣所致也。朕虽不明,幸诸
公数相匡救,冀凭嘉谋,致天下于太平耳。”珪对曰:“臣闻木从绳则正,后从
谏则圣。故古者圣主,必有诤臣七人,言而不用,则相继以死。陛下开圣虑,纳
刍荛,臣处不讳之朝,实愿罄其狂瞽。”太宗称善,敕自今后中书门下及三品以
上入阁,必遣谏官随之。珪每推诚纳忠,多所献替,太宗顾待益厚,赐爵永宁县
男,迁黄门侍郎,兼太子右庶子。二年,代高士廉为侍中。太宗尝闲居,与珪宴
语,时有美人侍侧,本庐江王瑗之姬,瑗败籍没入宫,太宗指示之曰:“庐江不
道,贼杀其夫而纳其室。暴虐之甚,何有不亡者乎!”珪避席曰:“陛下以庐江
取此妇人为是耶,为非耶?”太宗曰:“杀人而取其妻,卿乃问朕是非,何也?”
对曰:“臣闻于管子曰:‘齐桓公之郭,问其父老曰:‘郭何故亡?’父老曰:
‘以其善善而恶恶也。’桓公曰:‘若子之言,乃贤君也,何至于亡?’父老曰:
‘不然,郭君善善而不能用,恶恶而不能去,所以亡也。’今此妇人尚在左右,
窃以圣心为是之,陛下若以为非,此谓知恶而不去也。”太宗虽不出此美人,而
甚重其言。时太常少卿祖孝孙以教宫人声乐不称旨,为太宗所让。珪及温彦博谏
曰:“孝孙妙解音律,非不用心,但恐陛下顾问不得其人,以惑陛下视听。且孝
孙雅士,陛下忽为教女乐而怪之,臣恐天下怪愕。”太宗怒曰:“卿皆我之腹心,
当进忠献直,何乃附下罔上,反为孝孙言也!”彦博拜谢,珪独不拜。曰:“臣
本事前宫,罪已当死。陛下矜恕性命,不以不肖,置之枢近,责以忠直。今臣所
言,岂是为私?不意陛下忽以疑事诮臣,是陛下负臣,臣不负陛下。”帝默然而
罢。翌日,帝谓房玄龄曰:“自古帝王,能纳谏者固难矣。昔周武王尚不用伯夷、
叔齐,宣王贤主,杜伯犹以无罪见杀,吾夙夜庶几前圣,恨不能仰及古人。昨责
彦博、王珪,朕甚悔之。公等勿以此而不进直言也。”
时房玄龄、李靖、温彦博、戴胄、魏徵与珪同知国政。后尝侍宴,太宗谓珪
曰:“卿识鉴清通,尤善谈论,自房玄龄等,咸宜品藻,又可自量,孰与诸子贤?”
对曰:“孜孜奉国,知无不为,臣不如玄龄;才兼文武,出将入相,臣不如李靖;
敷奏详明,出纳惟允,臣不如温彦博;处繁理剧,众务必举,臣不如戴胄;以谏
诤为心,耻君不及于尧、舜,臣不如魏徵。至如激浊扬清,嫉恶好善,臣于数子,
亦有一日之长。”太宗深然其言,群公亦各以为尽己所怀,谓之确论。后进爵为
郡公。七年,坐漏泄禁中语,左迁同州刺史。明年,召拜礼部尚书。十一年,与
诸儒正定《五礼》,书成,赐帛三百段,封一子为县男。是岁,兼魏王师。既而
上问黄门侍郎韦挺曰:“王珪为魏王泰师,与其相见,若为礼节?”挺对曰:
“见师之礼,拜答如礼。”王问珪以忠孝,珪答曰:“陛下,王之君也,事君思
尽忠;陛下,王之父也,事父思尽孝。忠孝之道,可以立身,可以成名,当年可
以享天祐,余芳可以垂后叶。”王曰:“忠孝之道,已闻教矣,愿闻所习。”珪
答曰:“汉东平王苍云:‘为善最乐。’”上谓侍臣曰:“古来帝子,生于宫闼,
及其成人,无不骄逸,是以倾覆相踵,少能自济。我今严教子弟,欲令皆得安全。
王珪我久驱使,是所谙悉,以其意存忠孝,选为子师。尔宜语泰:‘汝之待珪,
如事我也,可以无过。’”泰每为之先拜,珪亦以师道自居,物议善之。时珪子
敬直尚南平公主。礼有妇见舅姑之仪,自近代公主出降,此礼皆废。珪曰:“今
主上钦明,动循法制。吾受公主谒见,岂为身荣,所以成国家之美耳。”遂与其
妻就席而坐,令公主亲执笄行盥馈之道,礼成而退。是后公主下降有舅姑者,皆
备妇礼,自珪始也。珪少时贫寒,人或遗之,初不辞谢;及贵,皆厚报之,虽其
人已亡,必赈赡其妻子。事寡嫂尽礼,抚孤侄恩义极隆,宗姻困匮者,亦多所周
恤。珪通贵渐久,而不营私庙,四时蒸尝,犹祭于寝。坐为法司所劾,太宗优容,
弗之谴也,因为立庙,以愧其心。珪既俭不中礼,时论以是少之。十三年,遇疾,
敕公主就第省视,又遣民部尚书唐俭增损药膳。寻卒,年六十九。太宗素服举哀
于别次,悼惜久之。诏魏王泰率百官亲往临哭,赠吏部尚书,谥曰懿。
长子崇基,袭爵,官至主爵郎中。少子敬直,以尚主拜附马都尉,坐与太子
承乾交结,徙于岭外。崇基孙旭,开元初,为左司郎中,兼侍御史。时光禄少卿
卢崇道犯罪配流岭南,逃归匿于东都,为雠家所发。玄宗令旭究其狱,旭欲擅其
威权,因捕系崇道亲党数十人,皆极其楚毒,然后结成其罪,崇道及其三子并坐
死,亲友皆决杖流贬。时得罪多是知名之士,四海冤之。旭又与御史大夫李杰不
协,递相纠讦,杰竟坐左迁衢州刺史。旭既得志,擅行威福,由是朝廷畏而鄙之。
俄以赃罪黜为龙川尉,愤恚而死,甚为时之所快。
戴胄,字玄胤,相州安阳人也。性贞正,有干局。明习律令,尤晓文簿。隋
大业末,为门下录事,纳言苏威、黄门侍郎裴矩甚礼之。越王侗以为给事郎。王
世充将篡侗位,胄言于世充曰:“君臣之分,情均父子,理须同其休戚,勖以终
始。明公以文武之才,当社稷之寄,与存与亡,在于今日。所愿推诚王室,拟迹
伊、周,使国有泰山之安,家传代禄之盛,则率土之滨,莫不幸甚。”世充诡辞
称善,劳而遣之。世充后逼越王加其九锡,胄又抗言切谏。世充不纳,由是出为
郑州长史,令与兄子行本镇武牢。太宗克武牢而得之,引为秦府士曹参军。及即
位,除兵部郎中,封武昌县男。
贞观元年,迁大理少卿。时吏部尚书长孙无忌尝被召,不解佩刀入东上阁。
尚书右仆射封德彝议以监门校尉不觉,罪当死;无忌误带入,罚铜二十斤。上从
之。胄驳曰:“校尉不觉与无忌带入,同为误耳。臣子之于尊极,不得称误,准
律云:‘供御汤药、饮食、舟船,误不知者,皆死。’陛下若录其功,非宪司所
决;若当据法,罚铜未为得衷。”太宗曰:“法者,非朕一人之法,乃天下之法
也。何得以无忌国之亲戚,便欲阿之?”更令定议。德彝执议如初,太宗将从其
议,胄又曰:“校尉缘无忌以致罪,于法当轻。若论其误,则为情一也,而生死
顿殊,敢以固请。”上嘉之,竟免校尉之死。于时朝廷盛开选举,或有诈伪资荫
者,帝令其自首,不首者罪至于死。俄有诈伪者事泄,胄据法断流以奏之。帝曰:
“朕下敕不首者死,今断从流,是示天下以不信。卿欲卖狱乎?”胄曰:“陛下
当即杀之,非臣所及。既付所司,臣不敢亏法。”帝曰:“卿自守法,而令我失
信邪?”胄曰:“法者,国家所以布大信于天下;言者,当时喜怒之所发耳。陛
下发一朝之忿而许杀之,既知不可而置之于法,此乃忍小忿而存大信也。若顺忿
违信,臣窃为陛下惜之。”帝曰:“法有所失,公能正之,朕何忧也!”胄前后
犯颜执法多此类。所论刑狱,皆事无冤滥,随方指擿,言如泉涌。其年,转尚
书右丞,寻迁左丞。先是,每岁水旱,皆以正仓出给,无仓之处,就食他州,百
姓多致饥乏。二年,胄上言:“水旱凶灾,前圣之所不免。国无九年储蓄,礼经
之所明诫。今丧乱已后,户口凋残,每岁纳租,未实仓禀。随即出给,才供当年,
若有凶灾,将何赈恤?故隋开皇立制,天下之人,节级输粟,名为社仓,终文皇
代,得无饥馑。及大业中年,国用不足,并取社仓之物以充官费,故至末途,无
以支给。自王公已下,爰及众庶,计所垦田稼穑顷亩,每至秋熟,准其苗以理劝
课,尽令出粟。稻麦之乡,亦同此税,各纳所在,立为义仓。”太宗从其议。以
其家贫,赍钱十万。
时尚书左仆射萧瑀免官,仆射封德彝又卒,太宗谓胄曰:“尚书省天下纲维,
百司所禀,若一事有失,天下必有受其弊者。今以令、仆系之于卿,当称朕所望
也。”胄性明敏,达于从政,处断明速。议者以为左右丞称职,武德已来,一人
而已。又领谏议大夫,令与魏徵更日供奉。三年,进拜民部尚书,兼检校太子左
庶子。先是,右仆射杜如晦专掌选举,临终请以选事委胄,由是诏令兼摄吏部尚
书,其民部、庶子、谏议并如故。胄虽有干局,而无学术。居吏部,抑文雅而奖
法吏,甚为时论所讥。四年,罢吏部尚书,以本官参预朝政,寻进爵为郡公。五
年,太宗将修复洛阳宫,胄上表谏曰:
陛下当百王之弊,属暴隋之后,拯余烬于涂炭,救遗黎于倒悬。远至迩安,
率土清谧,大功大德,岂臣之所称赞。臣诚小人,才识非远,唯知耳目之近,不
达长久之策,敢竭区区之诚,论臣职司之事。比见关中、河外,尽置军团,富室
强丁,并从戎旅。重以九成作役,余丁向尽,去京二千里内,先配司农将作。假
有遗余,势何足纪?乱离甫尔,户口单弱,一人就役,举家便废。入军者督其戎
仗,从役者责其糇粮,尽室经营,多不能济。以臣愚虑,恐致怨嗟。七月已来,
霖潦过度,河南、河北,厥田洿下,时丰岁稔,犹未可量。加以军国所须,皆资
府库,布绢所出,岁过百万。丁既役尽,赋调不减,费用不止,帑藏其虚。且洛
阳宫殿,足蔽风雨,数年功毕,亦谓非晚。若顿修营,恐伤劳扰。
太宗甚嘉之,因谓侍臣曰:“戴胄于我无骨肉之亲,但以忠直励行,情深体
国,事有机要,无不以闻。所进官爵,以酬厥诚耳。”七年卒,太宗为之举哀,
废朝三日。赠尚书右仆射,追封道国公,谥曰忠,诏虞世南撰为碑文。又以胄宅
宇弊陋,祭享无所,令有司特为造庙。房玄龄、魏徵并美胄才用,俱与之亲善,
及胄卒后,尝见其游处之地,数为之流涕。胄无子,以兄子至德为后。
至德,乾封中累迁西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寻转户部尚书,依旧知政事。
父子十数年间相继为尚书,预知国政,时以为荣。咸亨中,高宗为飞白书以赐侍
臣,赐至德曰“泛洪源,俟舟楫”;赐郝处俊曰“飞九霄,假六翮”;赐李敬玄
曰“资启沃,罄丹诚”;又赐中书侍郎崔知悌曰“竭忠节,赞皇猷”,其辞皆有
兴比。俄迁尚书右仆射。时刘仁轨为左仆射,每遇申诉冤滞者,辄美言许之;而
至德先据理难诘,未尝与夺,若有理者,密为奏之,终不显己之断决,由是时誉
归于仁轨。或以问至德,答曰:“夫庆赏刑罪,人主之权柄,凡为人臣,岂得与
人主争权柄哉!”其慎密如此。后高宗知而深叹美之。仪凤四年薨,辍朝三日,
使百官以次赴宅哭之,赠开府仪同三司、并州大都督,谥曰恭。
岑文本,字景仁,南阳棘阳人。祖善方,仕萧察吏部尚书。父之象,隋末为
邯郸令,尝被人所讼,理不得申。文本性沈敏,有姿仪,博考经史,多所贯综,
美谈论,善属文。时年十四,诣司隶称冤,辞情慨切,召对明辩,众颇异之。试
令作《莲花赋》,下笔便成,属意甚佳,合台莫不叹赏。其父冤雪,由是知名。
其后,郡举秀才,以时乱不应。萧铣僣号于荆州,召署中书侍郎,专典文翰。及
河间王孝恭定荆州,军中将士咸欲大掠,文本进说孝恭曰:“自隋室无道,群雄
鼎沸,四海延颈以望真主。今萧氏君臣、江陵父老,决计归降者,实望去危就安
耳。王必欲纵兵虏掠,诚非鄙州来苏之意,亦恐江、岭以南,向化之心沮矣。”
孝恭称善,遂止之。署文本荆州别驾。孝恭进击辅公祏,召典军书,复署行台
考功郎中。贞观元年,除秘书郎,兼直中书省。遇太宗行藉田之礼,文本上《藉
田颂》。及元日临轩宴百僚,文本复上《三元颂》,其辞甚美。文本才名既著,
李靖复称荐之,擢拜中书舍人,渐蒙亲顾。初,武德中诏诰及军国大事,文皆出
于颜师古。至是,文本所草诏诰。或众务繁凑,即命书僮六七人随口并写,须臾
悉成,亦殆尽其妙。时中书侍郎颜师古以谴免职,顷之,温彦博奏曰:“师古谙
练时事,长于文法,时无及者,冀蒙复用。”太宗曰:“我自举一人,公勿忧也。”
于是以文本为中书侍郎,专典机密。又先与令狐德棻撰《周史》,其史论多出于
文本。至十年史成,封江陵县子。十一年,从至洛阳宫,会谷、洛泛溢,文本上
封事曰:
臣闻创拨乱之业,其功既难;守已成之基,其道不易。故居安思危,所以定
其业也;有始有卒,所以隆其基也。今虽亿兆乂安,方隅宁谧,既承丧乱之后,
又接凋弊之余,户口减损尚多,田畴垦辟犹少。覆焘之恩著矣,而疮痍未复;德
教之风被矣,而资产屡空。是以古人譬之种树,年祀绵远,则枝叶扶疏;若种之
日浅,根本未固,虽壅之以黑坟,暖之以春日,一人摇之,必致枯槁。今之百姓,
颇类于此。常加含养,则日就滋息;暂有征役,则随而凋耗。凋耗既甚,则人不
卿生;人不卿生,则怨气充塞;怨气充塞,则离叛之心生矣。故帝舜曰:“可爱
非君,可畏非人。”孔安国曰:“人以君为命,故可爱;君失道,人叛之,故可
畏。”仲尼曰:“君犹舟也,人犹水也;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是以古之
哲王,虽休勿休,日慎一日者,良为此也。伏惟陛下览古今之事,察安危之机,
上以社稷为重,下以亿兆为念。明选举,慎赏罚,进贤才,退不肖。闻过即改,
从谏如流。为善在于不疑,出令期于必信。颐神养性,省畋游之娱;去奢从俭,
减工役之费。务静方内而不求辟土;载橐弓矢而无忘武备。凡此数者,虽为国之
常道,陛下之所常行,臣之愚心,唯愿陛下思之而不倦,行之而不怠。则至道之
美,与三、五比隆;亿载之祚,随天地长久。虽使桑谷为妖,龙蛇作孽,雉雊于
鼎耳,石言于晋地,犹当转祸为福,变咎为祥。况水雨之患,阴阳常理,岂可谓
之天谴而系圣心哉?臣闻古人有言:“农夫劳而君子养焉,愚者言而智者择焉。”
辄陈狂瞽,伏待斧钺。
是时魏王泰宠冠诸王,盛修第宅,文本以为侈不可长,上疏盛陈节俭之义,
言泰宜有抑损,太宗并嘉之,赐帛三百段。十七年,加银青光禄大夫。
文本自以出自书生,每怀捴损。平生故人,虽微贱必与之抗礼。居处卑陋,
室无茵褥帷帐之饰。事母以孝闻,抚弟侄恩义甚笃。太宗每言其“弘厚忠谨,吾
亲之信之。”是时,新立晋王为皇太子,名士多兼领宫官,太宗欲令文本兼摄。
文本再拜曰:“臣以庸才,久逾涯分,守此一职,犹惧满盈,岂宜更忝春坊,以
速时谤。臣请一心以事陛下,不愿更希东宫恩泽。”太宗乃止。仍令五日一参东
宫,皇太子执宾友之礼,与之答拜。其见待如此。俄拜中书令,归家有忧色,其
母怪而问之,文本曰:“非勋非旧,滥荷宠荣,责重位高,所以忧惧。”亲宾有
来庆贺,辄曰:“今受吊,不受贺也。”又有劝其营产业者,文本叹曰:“南方
一布衣,徒步入关,畴昔之望,不过秘书郎、一县令耳。而无汗马之劳,徒以文
墨致位中书令,斯亦极矣。荷俸禄之重,为惧已多,何得更言产业乎?”言者叹
息而退。
文本既久在枢揆,当涂任事,赏锡稠叠,凡有财物出入,皆委季弟文昭,一
无所问。文昭时任校书郎,多与时人游款,太宗闻而不悦,尝从容谓文本曰:
“卿弟过多交结,恐累卿,朕将出之为外官,如何?”文本泣曰:“臣弟少孤,
老母特所钟念,不欲信宿离于左右。若今外出,母必忧悴,傥无此弟,亦无老母
也。”歔欷呜咽,太宗愍其意而止。唯召见文昭,严加诫约,亦卒无愆过。及将
伐辽,凡所筹度,一皆委之。文本受委既深,神情顿竭,言辞举措,颇异平常。
太宗见而忧之,谓左右曰:“文本今与我同行,恐不与我同返。”及至幽州,遇
暴疾,太宗亲自临视,抚之流涕。寻卒,年五十一。其夕,太宗闻严鼓之声,曰:
“文本殒逝,情深恻怛。今宵夜警,所不忍闻。”命停之。赠侍中、广州都督,
谥曰宪,赐东园秘器,陪葬昭陵。有集六十卷行于代。
文本兄文叔。文叔子长倩,少为文本所鞠,同于己子。永淳中,累转兵部侍
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垂拱初,自夏官尚书迁内史,知夏官事,俄拜文昌右相,
封邓国公。则天初革命,尤好符瑞,长倩惧罪,颇有陈奏,又上疏请改皇嗣姓为
武氏,以为周室储贰,则天许之,实封五百户。天授二年,加特进、辅国大将军。
其年,凤阁舍人张嘉福与洛州人王庆之等列名上表,请立武承嗣为皇太子。长倩
以皇嗣在东宫,不可更立承嗣,与地官尚书格辅元竟不署名,仍奏请切责上书者。
由是大忤诸武意,乃斥令西征吐蕃,充武威道行军大总管。中路召还,下制狱,
被诛,仍发掘其父祖坟墓。来俊臣又胁迫长倩子灵源,令诬纳言欧阳通及格辅元
等数十人,皆陷以同反之罪,并诛死。
长倩子羲,长安中为广武令,有能名。则天尝令宰相各举堪为员外郎者,凤
阁侍郎韦嗣立荐羲,且奏曰:“恨其从父长倩犯逆为累。”则天曰:“苟有材干,
何恨微累?”遂拜天官员外郎。由是缘坐近亲,相次入省,登封令刘守悌为司门
员外郎,渭南令裴惓为地官员外郎。先是,羲为金坛令,守悌及惓称为清德。羲
以文吏著名,俱为巡察使所荐,皆授畿县令,又同为尚书郎,悉有美誉。守悌后
至陕州刺史,惓至杭州刺史。羲,神龙初为中书舍人。时武三思用事,侍中敬晖
欲上表请削诸武之为王者,募为疏者。众畏三思,皆辞托不敢为之,羲便操笔,
辞甚切直。由是忤三思意,转秘书少监,再迁吏部侍郎。时吏部侍郎崔湜、太常
少卿郑愔、大理少卿李元恭分掌选事,皆以赃货闻,羲最守正,时议美之。寻加
银青光禄大夫、右散骑常侍、同中书门下三品。睿宗即位,出为陕州刺史。复历
刑部、户部二尚书,门下三品,监修国史,删定格令,仍修《氏族录》。初,中
宗时,侍御史冉祖雍诬奏睿宗及太平公主与节愍太子连谋,请加推究,羲与中书
侍郎萧至忠密申保护。及羲监修《中宗实录》,自书其事,睿宗览而大加赏叹,
赐物三百段、良马一匹,仍下制书褒美之。时羲兄献为国子司业,弟翔为陕州刺
史,休为商州刺史,从族兄弟子侄,因羲引用登清要者数十人。羲叹曰:“物极
则返,可以惧矣!”然竟不能有所抑退。寻迁侍中。先天元年,坐预太平公主谋
逆伏诛,籍没其家。
格辅元者,汴州浚仪人也。伯父德仁,隋剡县丞,与同郡人齐王文学王孝逸、
文林郎繁师玄、罗川郡户曹靖君亮、司隶从事郑祖咸、宣城县长郑师善、王世充
中书舍人李行简、处士卢协等八人,以辞学擅名,当时号为“陈留八俊”。辅元
弱冠举明经,历迁御史大夫、地官尚书、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初,张嘉福等请立
武承嗣也,则天以问辅元,固称不可,遂为承嗣所谮而死,海内冤之。辅元兄希
元,高宗时洛州司法参军,章怀太子召令与洗马刘讷言等注解范晔《后汉书》,
行于代。先辅元卒。
杜正伦,相州洹水人也。隋仁寿中,与兄正玄、正藏俱以秀才擢第。隋代举
秀才止十余人,正伦一家有三秀才,甚为当时称美。正伦善属文,深明释典。仕
隋为羽骑尉。武德中,历迁齐州总管府录事参军。太宗闻其名,令直秦府文学馆。
贞观元年,尚书右丞魏徵表荐正伦,以为古今难匹,遂擢授兵部员外郎。太宗谓
曰:“朕今令举行能之人,非朕独私于行能者,以其能益于百姓也。朕于宗亲及
以勋旧无行能者,终不任之。以卿忠直,朕今举卿,卿宜勉称所举。”二年,拜
给事中,兼知起居注。太宗尝谓侍臣曰:“朕每日坐朝,欲出一言,即思此言于
百姓有利益否,所以不能多言。”正伦进曰:“君举必书,言存左右史。臣职当
修起居注,不敢不尽愚直。陛下若一言乖于道理,则千载累于圣德,非直当今损
于百姓,愿陛下慎之。”太宗大悦,赐绢二百段。
四年,累迁中书侍郎。六年,正伦与御史大夫韦挺、秘书少监虞世南、著作
郎姚思廉等咸上封事称旨,太宗为之设宴,因谓曰:“朕历观自古人臣立忠之事,
若值明王,便得尽诚规谏,至如龙逢、比干,竟不免孥戮。为君不易,为臣极难。
我又闻龙可扰而驯,然喉下有逆鳞,触之则杀人。人主亦有逆鳞,卿等遂不避犯
触,各进封事。常能如此,朕岂虑有危亡哉!我思卿等此意,岂能暂忘?故聊设
宴乐也。”仍并赐帛有差。寻加散骑常侍,行太子右庶子,兼崇贤馆学士。太宗
谓曰:“国之储副,自古所重,必择善人为之辅佐。今太子年在幼冲,志意未定,
朕若朝夕见之,可得随事诫约。今既委以监国,不在目前,知卿志怀贞悫,能敦
直道,故辄辍卿于朕,以匡太子,宜知委任轻重也。”十年,复授中书侍郎,赐
爵南阳县侯,仍兼太子左庶子。正伦出入两宫,参典机密,甚以干理称。时太子
承乾有足疾,不能朝谒,好昵近群小。太宗谓正伦曰:“我儿疾病,乃可事也。
但全无令誉,不闻爱贤好善,私所引接,多是小人,卿可察之。若教示不得,须
来告我。”正伦数谏不纳,乃以太宗语告之,承乾抗表闻奏。太宗谓正伦曰:
“何故漏泄我语?”对曰:“开导不入,故以陛下语吓之,冀其有惧,或当反善。”
帝怒,出为谷州刺史,又左授交州都督。后承乾构逆,事与侯君集相连,称遣君
集将金带遗正伦,由是配流驩州。显庆元年,累授黄门侍郎,兼崇贤馆学士,寻
同中书门下三品。二年,兼度支尚书,仍依旧知政事。俄拜中书令,兼太子宾客、
弘文馆学士,进封襄阳县公。三年,坐与中书令李义府不协,出为横州刺史,仍
削其封邑。寻卒。有集十卷行于代。
史臣曰:王珪履正不回,忠谠无比,君臣时命,胥会于兹。《易》曰:“自
天祐之,吉无不利。”叔玠有焉。戴胄两朝仕官,一乃心力,刑无僣滥,事有箴
规。虽学术不能求备,而匡益自可济时,亦所谓巧于任大矣。文本文倾江海,忠
贯雪霜,申慈父之冤,匡明主之业,及委繁剧,俄致暴终。《书》曰:“小心翼
翼,昭事上帝。”所谓忧能伤人,不复永年矣。洎羲而下,登清要者数十人。积
善之道,焉可忽诸?正伦以能文被举,以直道见委,参典机密,出入两宫,斯谓
得时。然被承乾金带之讥,孰与夫薏苡之谤,士大夫慎之。
赞曰:五灵嘉瑞,出系汙隆。人中麟凤,王、戴诸公。动必由礼,言皆匡躬。
献规纳谏,贞观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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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4:35 | 显示全部楼层

○魏徵

魏徵,字玄成,钜鹿曲城人也。父长贤,北齐屯留令。徵少孤贫,落拓有大
志,不事生业,出家为道士。好读书,多所通涉,见天下渐乱,尤属意纵横之说。
大业末,武阳郡丞元宝藏举兵以应李密,召徵使典书记。密每见宝藏之疏,未尝
不称善,既闻徵所为,遽使召之。徵进十策以干密,虽奇之而不能用。及王世充
攻密于洛口,徵说密长史郑颋曰:“魏公虽骤胜,而骁将锐卒死伤多矣;又军无
府库,有功不赏。战士心惰,此二者难以应敌。未若深沟高垒,旷日持久,不过
旬月,敌人粮尽,可不战而退,追而击之,取胜之道。且东都食尽,世充计穷,
意欲死战,可谓穷寇难与争锋,请慎无与战。”颋曰:“此老生之常谈耳!”徵
曰:“此乃奇谋深策,何谓常谈?”因拂衣而去。及密败,徵随密来降,至京师,
久不见知。自请安辑山东,乃授秘书丞,驱传至黎阳。时徐世勣尚为李密拥众,
徵与世勣书曰:
自隋末乱离,群雄竞逐,跨州连郡,不可胜数。魏公起自叛徒,奋臂大呼,
四方响应,万里风驰,云合雾聚,众数十万。威之所被,将半天下,破世充于洛
口,摧化及于黎山。方欲西蹈咸阳,北凌玄阙,扬旌瀚海,饮马渭川,翻以百胜
之威,败于奔亡之虏。固知神器之重,自有所归,不可以力争。是以魏公思皇天
之乃睠,入函谷而不疑。公生于扰攘之时,感知己之遇。根本已拔,确乎不动,
鸠合遗散,据守一隅。世充以乘胜余勇,息其东略;建德因侮亡之势,不敢南谋。
公之英声,足以振于今古。然谁无善始,终之虑难。去就之机,安危大节。若策
名得地,则九族荫其余辉;委质非人,则一身不能自保。殷鉴不远,公所闻见。
孟贲犹豫,童子先之,知几其神,不俟终日。今公处必争之地,乘宜速之机,更
事迟疑,坐观成败,恐凶狡之辈,先人生心,则公之事去矣。
世勣得书,遂定计遣使归国,开仓运粮,以馈淮安王神通之军。俄而建德悉
众南下,攻陷黎阳,获徵,署为起居舍人。及建德就擒,与裴矩西入关。隐太子
闻其名,引直洗马,甚礼之。徵见太宗勋业日隆,每劝建成早为之所。及败,太
宗使召之,谓曰:“汝离间我兄弟,何也?”徵曰:“皇太子若从徵言,必无今
日之祸。”太宗素器之,引为詹事主簿。及践祚,擢拜谏议大夫,封钜鹿县男,
使安辑河北,许以便宜从事。徵至磁州,遇前宫千牛李志安、齐王护军李思行锢
送诣京师。徵谓副使李桐客曰:“吾等受命之日,前宫、齐府左右,皆令赦原不
问。今复送思行,此外谁不自疑?徒遣使往,彼必不信,此乃差之毫厘,失之千
里。且公家之利,知无不为,宁可虑身,不可废国家大计。今若释遣思行,不问
其罪,则信义所感,无远不臻。古者,大夫出疆,苟利社稷,专之可也。况今日
之行,许以便宜从事,主上既以国士见待,安可不以国士报之乎?”即释遣思行
等,仍以启闻,太宗甚悦。
太宗新即位,励精政道,数引徵入卧内,访以得失。徵雅有经国之才,性又
抗直,无所屈挠。太宗与之言,未尝不欣然纳受。徵亦喜逢知己之主,思竭其用,
知无不言。太宗尝劳之曰:“卿所陈谏,前后二百余事,非卿至诚奉国,何能若
是?”其年,迁尚书左丞。或有言徵阿党亲戚者,帝使御史大夫温彦博案验无状,
彦博奏曰:“徵为人臣,须存形迹,不能远避嫌疑,遂招此谤。虽情在无私,亦
有可责。”帝令彦博让徵,且曰:“自今后不得不存形迹。”他日,徵入奏曰:
“臣闻君臣协契,义同一体。不存公道,唯事形迹,若君臣上下,同遵此路,则
邦之兴丧,或未可知。”帝瞿然改容曰:“吾已悔之。”徵再拜曰:“愿陛下使
臣为良臣,勿使臣为忠臣。”帝曰:“忠、良有异乎?”徵曰:“良臣,稷、契、
咎陶是也。忠臣,龙逢、比干是也。良臣使身获美名,君受显号,子孙传世,福
禄无疆。忠臣身受诛夷,君陷大恶,家国并丧,空有其名。以此而言,相去远矣。”
帝深纳其言,赐绢五百匹。贞观三年,迁秘书监,参预朝政。徵以丧乱之后,典
章纷杂,奏引学者校定四部书。数年之间,秘府图籍,粲然毕备。时高昌王麹文
泰将入朝,西域诸国咸欲因文泰遣使贡献,太宗令文泰使人厌怛纥干往迎接之。
徵谏曰:“中国始平,疮痍未复,若微有劳役,则不自安。往年文泰入朝,所经
州县,犹不能供,况加于此辈。若任其商贾来往,边人则获其利;若为宾客,中
国即受其弊矣。汉建武二十二年,天下已宁。西域请置都护、送侍子,光武不许,
盖不以蛮夷劳弊中国也。今若许十国入贡,其使不下千人,欲使缘边诸州何以取
济?人心万端,后虽悔之,恐无所及。”上善其议。时厌怛纥干已发,遽追止之。
后太宗幸九成宫,因有宫人还京,憩于湋川县之官舍。俄又右仆射李靖、侍中王
珪继至,官属移宫人于别所而舍靖等。太宗闻之,怒曰:“威福之柄,岂由靖等?
何为礼靖而轻我宫人!”即令案验湋川官属及靖等。徵谏曰:“靖等,陛下心膂
大臣;宫人,皇后扫除之隶。论其委付,事理不同。又靖等出外,官吏访朝廷法
式,归来,陛下问人间疾苦。靖等自当与官吏相见,官吏亦不可不谒也。至于宫
人,供食之外,不合参承。若以此罪责县吏,恐不益德音,徒骇天下耳目。”帝
曰:“公言是也。”乃释官吏之罪,李靖等亦寝而不问。寻宴于丹霄楼,酒酣。
太宗谓长孙无忌曰:“魏徵、王珪,昔在东宫,尽心所事,当时诚亦可恶。我能
拔擢用之,以至今日,足为无愧古人。然徵每谏我不从,发言辄即不应,何也?”
对曰:“臣以事有不可,所以陈论,若不从辄应,便恐此事即行。”帝曰:“但
当时且应,更别陈论,岂不得耶?”徵曰:“昔舜诫群臣:‘尔无面从,退有后
言。’若臣面从陛下方始谏,此即‘退有后言’,岂是稷、契事尧、舜之意耶?”
帝大笑曰:“人言魏徵举动疏慢,我但觉妩媚,适为此耳。”徵拜谢曰:“陛下
导之使言,臣所以敢谏,若陛下不受臣谏,岂敢数犯龙鳞?”是月,长乐公主将
出降,帝以皇后所生,敕有司资送倍于永嘉长公主。徵曰:“不可。昔汉明欲封
其子,云‘我子岂与先帝子等?可半楚、淮阳。’前史以为美谈。天子姊妹为长
公主,子为公主,既加‘长’字,即是有所尊崇。或可情有浅深,无容礼相逾越。”
上然其言,入告长孙皇后,后遣使赍钱四十万、绢四百匹,诣徵宅以赐之。寻进
爵郡公。七年,代王珪为侍中,尚书省滞讼有不决者,诏徵评理之。徵性非习法,
但存大体,以情处断,无不悦服。初,有诏遣令狐德棻、岑文本撰《周史》,孔
颖达、许敬宗撰《隋史》,姚思廉撰《梁》、《陈史》,李百药撰《齐史》。徵
受诏总加撰定,多所损益,荐在简正。《隋史》序论,皆徵所作、《梁》、
《陈》、《齐》各为总论,时称良史。史成,加左光禄大夫,进封郑国公,赐物
二千段。
徵自以无功于国,徒以辩说,遂参帷幄,深惧满盈,后以目疾频表逊位。太
宗曰:“朕拔卿于雠虏之中,任公以枢要之职,见朕之非,未尝不谏。公独不见
金之在矿也,何足贵哉?良冶锻而为器,便为人所宝,朕方自比于金,以卿为良
匠。卿虽有疾,未为衰老,岂得便尔?”其年,徵又面请逊位,太宗难违之,乃
拜徵特进,仍知门下事。其后又频上四疏,以陈得失。其一曰:
臣观自古受图膺运,继体守文,控御英杰,南面临下,皆欲配厚德于天地,
齐高明于日月,本枝百代,传祚无穷。然而克终者鲜,败亡相继,其故何哉?所
以求之失其道也。殷鉴不远,可得而言。昔在有隋,统一寰宇,甲兵强盛,四十
余年,风行万里,威动殊俗;一旦举而弃之,尽为他人之有。彼炀帝岂恶天下之
治安,不欲社稷之长久,故行桀虐,以就灭亡哉?恃其富强,不虞后患。驱天下
以从欲,罄万物以自奉,采域中之子女,求远方之奇异。宫宇是饰,台榭是崇,
徭役无时,干戈不戢。外示威重,内多险忌。谗邪者必受其福,忠正者莫保其生。
上下相蒙,君臣道隔,人不堪命,率土分崩。遂以四海之尊,殒于匹夫之手,子
孙殄灭,为天下笑,深可痛哉!圣哲乘机,拯其危溺,八柱倾而复正,四维绝而
更张。远肃迩安,不逾于期月;胜残去杀,无待于百年。今宫观台榭,尽居之矣;
奇珍异物,尽收之矣;姬姜淑媛,尽侍于侧矣;四海九州,尽为臣妾矣。若能鉴
彼之所以亡,念我之所以得,日慎一日,虽休勿休。焚鹿台之宝衣,毁阿房之广
殿,惧危亡于峻宇,思安处于卑宫,则神化潜通,无为而理,德之上也。若成功
不毁,即仍其旧,除其不急,损之又损。杂茅茨于桂栋,参玉砌以土阶,悦以使
人,不竭其力,常念居之者逸,作之者劳,亿兆悦以子来,群生仰而遂性,德之
次也。若惟圣罔念,不慎厥终,忘缔构之艰难,谓天命之可恃。忽彩椽之恭俭,
追雕墙之侈靡,因其基以广之,增其旧而饰之。触类而长,不思止足,人不见德,
而劳役是闻,斯为下矣。譬之负薪救火,扬汤止沸,以乱易乱,与乱同道,莫可
则也,后嗣何观,则人怨神怒;人怨神怒,则灾害必下,而祸乱必作。祸乱既作,
而能以身名令终者,鲜矣!顺天革命之后,隆七百之祚,贻厥孙谋,传之万世,
难得易失,可不念哉!
其二曰:
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
积其德义。源不深而岂望流之远,根不固而何求木之长?德不厚而思国之治,虽
在下愚,知其不可,而况于明哲乎!人君当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将崇极天之
峻,永保无疆之休。不念于居安思危,戒贪以俭;德不处其厚,情不胜其欲,斯
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长者也。凡百元首,承天景命,莫不殷忧而道著,
功成而德衰。有善始者实繁,能克终者盖寡,岂其取之易而守之难乎?昔取之而
有余,今守之而不足,何也?夫在殷忧必竭诚以待下,既得志则纵情以傲物。竭
诚则胡越为一体,傲物则骨肉为行路。虽董之以严刑,振之以威怒,终苟免而不
怀仁,貌恭而不心服。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奔车朽索,
其可忽乎?君人者,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以自戒,将有所作则思知止以安人,念
高危则思谦冲而自牧,惧满溢则思江海而下百川,乐盘游则思三驱以为度,恐懈
怠则思慎始而敬终,虑壅蔽则思虚心以纳下,想谗邪则思正身以黜恶,恩所加则
思无因喜以谬赏,罚所及则思无因怒而滥刑。总此十思,弘兹九德,简能而任之,
择善而从之。则智者尽其谋,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文武争驰,
君臣无事,可以尽豫游之乐,可以养松乔之寿,鸣琴垂拱,不言而化。何必劳神
苦思,代下司职,役聪明之耳目,亏无为之大道哉!
其三曰:
臣闻《书》曰:“明德慎罚,惟刑恤哉!”《礼》云:“为上易事,为下易
知,则刑不烦矣。上多疑则百姓惑,下难知则君长劳矣。”夫上易事,下易知,
君长不劳,百姓不惑。故君有一德,臣无二心;上播忠厚之诚,下竭股肱之力,
然后太平之基不坠,“康哉”之咏斯起。当今道被华夷,功高宇宙,无思不服,
无远不臻。然言尚于简大,志在于明察,刑赏之本,在乎劝善而惩恶。帝王之所
以与天下为画一,不以亲疏贵贱而轻重者也。今之刑赏,未必尽然。或申屈在乎
好恶,轻重由乎喜怒。遇喜则矜其刑于法中,逢怒则求其罪于事外;所好则钻皮
出其毛羽,所恶则洗垢求其瘢痕。瘢痕可求,则刑斯滥矣;毛羽可出,则赏典谬
矣。刑滥则小人道长,赏谬则君子道消。小人之恶不惩,君子之善不劝,而望治
安刑措,非所闻也。且夫豫暇清谈,皆敦尚于孔、老;威怒所至,则取法于申、
韩。直道而行,非无三黜,危人自安,盖亦多矣。故道德之旨未弘,刻薄之风已
扇。夫上风既扇,则下生百端,人竞趋时,则宪章不一,稽之王度,实亏君道。
昔州黎上下其手,楚国之法遂差;张汤轻重其心,汉朝之刑以弊。人臣之颇僻,
犹莫能申其欺罔,况人君之高下,将何以措其手足乎!以睿圣之聪明,无幽微而
不烛,岂神有所不达,智有所不通哉?安其所安,不以恤刑为念;乐其所乐,遂
忘先笑之变。祸福相倚,吉凶同域,唯人所召,安可不思?顷者责罚稍多,威怒
微厉,或以供给不赡,或以人不从欲,皆非致治之所急,实乃骄奢之攸渐。是知
贵不与骄期而骄自来,富不与奢期而奢自至,非徒语也。且我之所代,实在有隋,
隋氏乱亡之源,圣明之所临照。以隋氏之甲兵,况当今之士马;以隋氏之府储藏,
譬今日之资储;以隋氏之户口,校今时之百姓。度长计大,曾何等级?然隋氏以
富强而丧败,动之也;我以贫寡而安宁,静之也。静之则安,动之则乱,人皆知
之,非隐而难见也,微而难察也。鲜蹈平易之途,多遵覆车之辙,何哉?在于安
不思危,治不念乱,存不虑亡之所致也。昔隋氏之未乱,自谓必无乱;隋氏之未
亡,自谓必不亡。所以甲兵屡动,徭役不息,至于身将戮辱,竟未悟其灭亡之所
由也,可不哀哉!
夫鉴形之美恶,必就于止水;鉴国之安危,必取于亡国。《诗》曰:“殷鉴
不远,在夏后之世。”又曰:“伐柯伐柯,其则不远。”臣愿当今之动静,思隋
氏以为鉴,则存亡治乱,可得而知。若能思其所以危,则安矣;思其所以乱,则
治矣;思其所以亡,则存矣。存亡之所在,节嗜欲以从人。省畋游之娱,息靡丽
之作,罢不急之务,慎偏听之怒。近忠厚,远便佞,杜悦耳之邪说,听苦口之忠
言。去易进之人,贱难得之货。采尧、舜之诽谤,追禹、汤之罪己,惜十家之产,
顺百姓之心。近取诸身,恕以待物。思劳谦以受益,不自满以招损。有动则庶类
以和,出言而千里斯应,超上德于前载,树风声于后昆。此圣哲之宏规,帝王之
盛业,能事斯毕,在乎慎守而已。夫守之则易,取之实难,既得其所以难,岂不
能保其所以易?其或保之不固,则骄奢淫泆动之也。慎终如始,可不勉欤!《易》
云:“君子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治不忘乱,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诚哉斯言,
不可以不深察也。伏惟陛下欲善之志,不减于昔时,闻过必改,少亏于曩日。若
能以当今之无事,行畴昔之恭俭,则尽善尽美,固无得而称焉。
其四曰:
臣闻为国之基,必资于德礼;君子所保,惟在于诚信。诚信立则下无二心,
德礼形则远人斯格。然则德礼诚信,国之大纲,在于父子君臣,不可斯须而废也。
故孔子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又曰:“自古皆有死,人无信不立。”
文子曰:“同言而信,信在言前;同令而行,诚在令外。”然则言而不行,言不
信也;令而不从,令无诚也。不信之言,无诚之令,为上则败国,为下则危身,
虽在颠沛之中,君子所不为也。自王道休明,十有余载,威加海外,万国来庭,
仓禀日积,土地日广。然而道德未益厚,仁义未益博者,何哉?由乎待下之情未
尽于诚信,虽有善始之勤,未睹克终之美故也。其所由来者渐,非一朝一夕之故。
昔贞观之始,闻善若惊,暨五六年间,犹悦以从谏。自兹厥后,渐恶直言,虽或
勉强,时有所容,非复曩时之豁如也。謇谔之士,稍避龙鳞;便佞之徒,肆其巧
辩。谓同心者为朋党,谓告讦者为至公,谓强直者为擅权,谓忠谠者为诽谤。谓
之朋党,虽忠信而可疑;谓之至公,虽矫伪而无咎。强直者畏擅权之议,忠谠者
虑诽谤之尤。至于窃斧生疑,投杼致惑,正人不得尽其言,大臣莫能与之诤。荧
惑视听,郁于大道,妨化损德,其在兹乎?故孔子恶利口之覆邦家,盖为此也。
且君子小人,貌同心异。君子掩人之恶,扬人之善,临难无苟免,杀身以成仁。
小人不耻不仁,不畏不义,唯利之所在,危人以自安。夫苟在危人,则何所不至。
今将求致治,必委之于君子;事有得失,或访之于小人。其待君子也,则敬而疏;
遇小人也,必轻而狎。狎则言无不尽,疏则情或不通。是誉毁在于小人,刑罚加
于君子,实兴丧所在,亦安危所系,可不慎哉!夫中智之人,岂无小慧,然才非
经国,虑不及远,虽竭力尽诚,犹未免于倾败;况内怀奸利,承颜顺旨,其为患
祸,不亦深乎?故孔子曰:“君子或有不仁者焉,未见小人而仁者。”然则君子
不能无小恶,恶不积,无妨于正道;小人或时有小善,善不积,不足以立忠。今
谓之善人矣,复虑其有不信,何异夫立直木而疑其影之不直乎?虽竭精神,劳思
虑,其不可亦已明矣。
夫君能尽礼,臣得竭忠,必在于内外无私,上下相信。上不信则无以使下,
下不信则无以事上。信之为义,大矣哉!故自天祐之,吉无不利。昔齐桓公问于
管仲曰:“吾欲酒腐于爵,肉腐于俎,得无害于霸乎?”管仲曰:“此极非其善
者,然亦无害霸也。”公曰:“何如而害霸乎?”曰:“不能知人,害霸也;知
而不能用,害霸也;用而不能信,害霸也;既信而又使小人参之,害霸也。”晋
中行穆伯攻鼓,经年而不能下,馈间伦曰:“鼓之啬夫,间伦知之,请无疲士大
夫而鼓可得。”穆伯不应。左右曰:“不折一戟,不伤一卒,而鼓可得,君奚为
不取?”穆伯曰:“间伦之为人也,佞而不仁。若间伦下之,吾不可以不赏。赏
之,是赏佞人也。佞人得志,是使晋国之士舍仁而为佞,虽得鼓,将何用之?”
夫穆伯列国大夫,管仲霸者之佐,犹慎于信任,远避佞人也如此,况乎为四海之
大君,应千龄之上圣,而可使巍巍之盛德,复将有所间然乎?若欲令君子小人是
非不杂,必怀之以德,待之以信,厉之以义,节之以礼,然后善善而恶恶,审罚
而明赏,则小人绝其佞邪,君子自强不息。无为之化,何远之有?善善而不能进,
恶恶而不能去,罚不及于有罪,赏不加于有功,则危亡之期,或未可保。永锡祚
胤,将何望哉?
太宗手诏嘉美,优纳之。尝谓长孙无忌曰:“朕即位之初,上书者或言‘人
主必须威权独运,不得委任群下’;或欲耀兵振武,慑服四夷。唯有魏徵劝朕
‘偃革兴文,布德施惠,中国既安,远人自服’。朕从其语,天下大宁。绝域君
长,皆来朝贡,九夷重译,相望于道。此皆魏徵之力也。”
太宗尝嫌上封者众,不近事实,欲加黜责。徵奏曰:“古者立诽谤之木,欲
闻己过。今之封事,谤木之流也。陛下思闻得失,祗可恣其陈道。若所言衷,则
有益于陛下;若不衷,无损于国家。”太宗曰:“此言是也。”并劳而遣之。后
太宗在洛阳宫,幸积翠池,宴群臣,酒酣各赋一事。太宗赋《尚书》曰:“日昃
玩百篇,临灯披《五典》。夏康既逸豫,商辛亦流湎。恣情昏主多,克己明君鲜。
灭身资累恶,成名由积善。”徵赋西汉曰:“受降临轵道,争长趣鸿门。驱传渭
桥上,观兵细柳屯。夜宴经柏谷,朝游出杜原。终藉叔孙礼,方知皇帝尊。”太
宗曰:“魏徵每言,必约我以礼也。”寻以修定《五礼》,当封一子为县男,请
让孤兄子叔慈。太宗怆然曰:“卿之此心,可以励俗。”遂许之。十二年,礼部
尚书王珪奏言:“三品以上遇亲王于途,皆降乘,违法申敬,有乖仪准。”太宗
曰:“卿辈皆自崇贵,卑我儿子乎?”徵进曰:“自古迄兹,亲王班次三公之下。
今三品皆曰天子列卿及八座之长,为王降乘,非王所宜当也。求诸故事,则无可
凭;行之于今,又乖国宪。”太宗曰:“国家所以立太子者,拟以为君也。然则
人之修短,不在老少,设无太子,则母弟次立。以此而言,安得轻我子耶?”徵
曰:“殷家尚质,有兄终弟及之义;自周以降,立嫡必长,所以绝庶孽之窥觎,
塞祸乱之源本,有国者之所深慎。”于是遂可珪奏。会皇孙诞育,召公卿赐宴,
太宗谓侍臣曰:“贞观以前,从我平定天下,周旋艰险,玄龄之功,无所与让。
贞观之后,尽心于我,献纳忠谠,安国利民,犯颜正谏,匡朕之违者,唯魏徵而
已。古之名臣,何以加也!”于是亲解佩刀以赐二人。
徵以戴圣《礼记》编次不伦,遂为《类礼》二十卷,以类相从,削其重复,
采先儒训注,择善从之,研精覃思,数年而毕。太宗览而善之,赐物一千段,录
数本以赐太子及诸王,仍藏之秘府。
先是,遣使诣西域立叶护可汗,未还,又遣使多赍金银帛历诸国市马。徵谏
曰:“今以立可汗为名,可汗未定,即诣诸国市马,彼必以为意在市马,不为专
意立可汗。可汗得立,则不甚怀恩。诸蕃闻之,以为中国薄义重利,未必得马,
而失义矣。昔汉文有献千里马者,曰:吾凶行日三十里,吉行五十里,銮舆在前,
属车在后,吾独乘千里马将安之?乃赏其道里所费而返之。汉光武有献千里马及
宝剑者,马以驾鼓车,剑以赐骑士。陛下凡所施为,皆邈逾三王之上,奈何至于
此事,欲为孝文、光武之下乎?又魏文帝欲求市西域大珠,苏则曰:‘若陛下惠
及四海,则不求自至,求而得之,不足为贵也。’陛下纵不能慕汉文之高行,可
不畏苏则之言乎?”太宗纳其言而止。时公卿大臣并请封禅,唯徵以为不可。太
宗曰:“朕欲卿极言之。岂功不高耶?德不厚耶?诸夏未治安耶?远夷不慕义耶?
嘉瑞不至耶?年谷不登耶?何为而不可?”对曰:“陛下功则高矣,而民未怀惠;
德虽厚矣,而泽未滂流;诸夏虽安,未足以供事;远夷慕义,无以供其求;符瑞
虽臻,罻罗犹密;积岁丰稔,仓廪尚虚,此臣所以窃谓未可。臣未能远譬,且借
喻于人。今有人十年长患,疗治且愈,此人应皮骨仅存,便欲使负米一石,日行
百里,必不可得。隋氏之乱,非止十年,陛下为之良医,疾苦虽已乂安,未甚充
实,告成天地,臣窃有疑。且陛下东封,万国咸萃,要荒之外,莫不奔走。今自
伊、洛以东,暨乎海岱,灌莽巨泽,苍茫千里,人烟断绝,鸡犬不闻,道路萧条,
进退艰阻,岂可引彼夷狄,示以虚弱?竭财以赏,未厌远人之望;重加给复,不
偿百姓之劳。或遇水旱之灾,风雨之变,庸夫横议,悔不可追。岂独臣之恳诚,
亦有舆人之诵。”太宗不能夺。是后,右仆射缺,欲拜之,徵固让乃止。及皇太
子承乾不修德业,魏王泰宠爱日隆,内外庶僚,并有疑议。太宗闻而恶之,谓侍
臣曰:“当今朝臣忠謇,无逾魏徵,我遣傅皇太子,用绝天下之望。”十六年,
拜太子太师,知门下省事如故。徵自陈有疾,诏答曰:“汉之太子,四皓为助,
我之赖公,即其义也。知公疾病,可卧护之。”其年,称绵惙,中使相望。徵
宅先无正寝,太宗欲为小殿,辍其材为徵营构,五日而成,遣中使赍素褥布被而
赐之,遂其所尚也。及病笃,舆驾再幸其第,抚之流涕,问所欲言,徵曰:“嫠
不恤纬而忧宗周之亡。”后数日,太宗夜梦徵若平生,及旦而奏徵薨,时年六十
四。太宗亲临恸哭,废朝五日,赠司空、相州都督,谥曰文贞。给羽葆鼓吹、班
剑四十人,赙绢布千段、米粟千石,陪葬昭陵。及将祖载,徵妻裴氏曰:“徵平
生俭素,今以一品礼葬,羽仪甚盛,非亡者之志。”悉辞不受,竟以布车载柩,
无文彩之饰。太宗登苑西楼,望丧而哭,诏百官送出郊外。帝亲制碑文,并为书
石。其后追思不已,赐其实封九百户。尝临朝谓侍臣曰:“夫以铜为镜,可以正
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朕常保此三镜,以防己
过。今魏徵殂逝,遂亡一镜矣!徵亡后,朕遣人至宅,就其书函得表一纸,始立
表草,字皆难识,唯前有数行,稍可分辩,云:‘天下之事,有善有恶,任善人
则国安,用恶人则国乱。公卿之内,情有爱憎,憎者唯见其恶,爱者唯见其善。
爱憎之间,所宜详慎,若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去邪勿疑,任贤勿贰,可以
兴矣。’其遗表如此,然在朕思之,恐不免斯事。公卿侍臣,可书之于笏,知而
必谏也。”徵状貌不逾中人,而素有胆智,每犯颜进谏,虽逢王赫斯怒,神色不
移。尝密荐中书侍郎杜正伦及吏部尚书侯君集有宰相之材。徵卒后,正伦以罪黜,
君集犯逆伏诛,太宗始疑徵阿党。徵又自录前后谏诤言辞往复以示史官起居郎褚
遂良,太宗知之,愈不悦。先许以衡山公主降其长子叔玉,于是手诏停婚,顾其
家渐衰矣。徵四子,叔琬、叔璘、叔瑜。叔玉袭爵国公,官至光禄少卿;叔瑜至
潞州刺史,叔璘礼部侍郎,则天时为酷吏所杀。神龙初,继封叔玉子膺为郑国公。
叔瑜子华,开元初太子右庶子。
史臣曰:臣尝读汉史《刘更生传》,见其上书论王氏擅权,恐移运祚,汉成
不悟,更生徘徊伊郁,极言而不顾祸患,何匡益忠尽也如此!当更生时,谏者甚
多。如谷永、杨兴之上言,图为奸利,与贼臣为乡导,梅福、王吉之言,虽近古
道,未切事情。则纳谏任贤,讵宜容易!臣尝阅《魏公故事》,与文皇讨论政术,
往复应对,凡数十万言。其匡过弼违,能近取譬,博约连类,皆前代诤臣之不至
者。其实根于道义,发为律度,身正而心劲,上不负时主,下不阿权幸,中不侈
亲族,外不为朋党,不以逢时改节,不以图位卖忠。所载章疏四篇,可为万代王
者法。虽汉之刘向、魏之徐邈、晋之山涛、宋之谢朏,才则才矣,比文贞之雅道,
不有遗行乎?前代诤臣,一人而已。
赞曰:智者不谏,谏或不智。智者尽言,国家之利。郑公达节,才周经济。
太宗用之,子孙长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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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4:36 | 显示全部楼层

○虞世南 李百药(子安期) 褚亮(刘孝孙 李玄道 李守素附)

虞世南,字伯施,越州余姚人,隋内史侍郎世基弟也。祖检,梁始兴王谘议;
父荔,陈太子中庶子,俱有重名。叔父寄,陈中书侍郎,无子,以世南继后,故
字曰伯施。世南性沈静寡欲,笃志勤学,少与兄世基受学于吴郡顾野王,经十余
年,精思不倦,或累旬不盥栉。善属文,常祖述徐陵,陵亦言世南得己之意。又
同郡沙门智永,善王羲之书,世南师焉,妙得其体,由是声名籍甚。天嘉中,荔
卒,世南尚幼,哀毁殆不胜丧。陈文帝知其二子博学,每遣中使至其家将护之。
及服阕,召为建安王法曹参军。寄陷于陈宝应,在闽、越中,世南虽除丧,犹布
衣蔬食。至太建末,宝应破,寄还,方令世南释布食肉。至德初,除西阳王友。
陈灭,与世基同入长安,俱有重名,时人方之二陆。时炀帝在藩,闻其名,与秦
王俊辟书交至,以母老固辞,晋王令使者追之。大业初,累授秘书郎,迁起居舍
人。时世基当朝贵盛,妻子被服拟于王者。世南虽同居,而躬履勤俭,不失素业。
及至隋灭,宇文化及弑逆之际,世基为内史侍郎,将被诛,世南抱持号泣,请以
身代,化及不纳,因哀毁骨立,时人称焉。从化及至聊城,又陷于窦建德,伪授
黄门侍郎。
太宗灭建德,引为秦府参军。寻转记室,仍授弘文馆学士,与房玄龄对掌文
翰。太宗尝命写《列女传》以装屏风,于时无本,世南暗疏之,不失一字。太宗
升春宫,迁太子中舍人。及即位,转著作郎,兼弘文馆学士。时世南年已衰老,
抗表乞骸骨,诏不许。迁太子右庶子,固辞不拜,除秘书少监。上《圣德论》,
辞多不载。七年,转秘书监,赐爵永兴县子。太宗重其博识,每机务之隙,引之
谈论,共观经史。世南虽容貌懦曌,若不胜衣,而志性抗烈,每论及古先帝王为
政得失,必存规讽,多所补益。太宗尝谓侍臣曰:“朕因暇日,与虞世南商略古
今,有一言之失,未尝不怅恨,其恳诚若此,朕用嘉焉。群臣皆若世南,天下何
忧不理!”
八年,陇右山崩,大蛇屡见,山东及江淮多大水。太宗以问世南,对曰:
“春秋时山崩,晋侯召伯宗而问焉,对曰:‘国主山川,故山川崩竭,君为之不
举,降服、乘缦、彻乐、出次、祝币以礼焉。’梁山,晋所主也,晋侯从之,故
得无害。汉文帝元年,齐、楚地二十九山同日崩,水大出,令郡国无来贡献,施
惠于天下,远近欢洽,亦不为灾。后汉灵帝时,青蛇见御座。晋惠帝时,大蛇长
三百步,见齐地,经市入朝。案蛇宜在草野,而入市朝,所以可为怪耳。今蛇见
山泽,盖深山大泽必有龙蛇,亦不足怪也。又山东足雨,虽则其常,然阴淫过久,
恐有冤狱,宜省系囚,庶几或当天意。且妖不胜德,唯修德可以销变。”太宗以
为然,因遣使者赈恤饥馁,申理狱讼,多所原宥。后有星孛于虚、危,历于氐,
百余日乃灭。太宗谓群臣曰:“天见彗星,是何妖也?”世南曰:“昔齐景公时
有彗星见,公问晏婴,对曰:‘穿池沼畏不深,起台榭畏不高,行刑罚畏不重,
是以天见彗为公诫耳。’景公惧而修德,后十六日而星没。臣闻‘天时不如地利,
地利不如人和’,若德义不修,虽获麟凤,终是无补;但政事无阙,虽有灾星,
何损于时?然愿陛下勿以功高古人而自矜伐,勿以太平渐久而自骄怠,慎终如始,
彗星虽见,未足为忧。”太宗敛容谓曰:“吾之抚国,良无景公之过。但吾才弱
冠举义兵,年二十四平天下,未三十而居大位,自谓三代以降,拨乱之主,莫臻
于此。重以薛举之骁雄,宋金刚之鸷猛,窦建德跨河北,王世充据洛阳,当此之
时,足为勍敌,皆为我所擒。及逢家难,复决意安社稷,遂登九五,降服北夷,
吾颇有自矜之意,以轻天下之士,此吾之罪也。上天见变,良为是乎?秦始皇平
六国,隋炀帝富四海,既骄且逸,一朝而败,吾亦何得自骄也。言念于此,不觉
惕焉震惧。”四月,康国献狮子,诏世南为之赋,命编之东观,辞多不载。后高
祖崩,有诏山陵制度,准汉长陵故事,务从隆厚。程限既促,功役劳弊。世南上
封事谏曰:
臣闻古之圣帝明王所以薄葬者,非不欲崇高光显,珍宝具物,以厚其亲。然
审而言之,高坟厚垅,珍物毕备,此适所以为亲之累,非曰孝也。是以深思远虑,
安于菲薄,以为长久万代之计,割其常情以定耳。昔汉成帝造延、昌二陵,制度
甚厚,功费甚多。谏议大夫刘向上书,其言深切,皆合事理。其略曰:“孝文居
霸陵,凄怆悲怀,顾谓群臣曰:‘嗟乎!以北山石为椁,用纻絮斮陈漆其间,岂
可动哉?’张释之进曰:‘使其中有可欲,虽锢南山犹有隙;使其中无可欲,虽
无石椁,又何戚焉!’夫死者无终极,而国家有废兴,释之所言,为无穷计也。
孝文寤焉,遂以薄葬。”又汉氏之法,人君在位,三分天下贡赋,以一分入山陵。
武帝历年长久,比葬,陵中不复容物,霍光暗于大体,奢侈过度。其后至更始之
败,赤眉贼入长安,破茂陵取物,犹不能尽。无故聚敛百姓,为盗之用,甚无谓
也。魏文帝于首阳东为寿陵,作终制,其略曰:“昔尧葬寿陵,因山为体,无封
树,无立寝殿园邑,为棺椁足以藏骨,为衣衾足以朽肉。吾营此不食之地,欲使
易代之后,不知其处,无藏金银铜铁,一以瓦器。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国,无
有不发之墓,至乃烧取玉匣金缕,骸骨并尽,乃不重痛哉!若违诏妄有变改,吾
为戮尸于地下,死而重死,不忠不孝,使魂而有知,将不福汝。以为永制,藏之
宗庙。”魏文帝此制,可谓达于事矣。向使陛下德止如秦、汉之君,臣则缄口而
已,不敢有言。伏见圣德高远,尧、舜犹所不逮,而俯与秦、汉之君同为奢泰,
舍尧、舜、殷、周之节俭,此臣所以尤戚也。今为丘垅如此,其内虽不藏珍宝,
亦无益也。万代之后,但见高坟大墓,岂谓无金玉耶?臣之愚计,以为汉文霸陵,
既因山势,虽不起坟,自然高显。今之所卜,地势即平,不可不起,宜依《白虎
通》所陈周制,为三仞之坟,其方中制度,事事减少。事竟之日,刻石于陵侧,
明丘封大小高下之式。明器所须,皆以瓦木,合于礼文,一不得用金银铜铁。使
万代子孙,并皆遵奉,一通藏之宗庙,岂不美乎!且臣下除服用三十六日,已依
霸陵,今为坟垅,又以长陵为法,恐非所宜。伏愿深览古今,为长久之虑,臣之
赤心,唯愿万岁之后,神道常安,陛下孝名,扬于无穷耳。
书奏不报。世南又上疏曰:“汉家即位之初,便营陵墓,近者十余岁,远者
五十年方始成就。今以数月之间而造数十年之事,其于人力,亦已劳矣。又汉家
大郡五十万户,即目人众未及往时,而功役与之一等,此臣所以致疑也。”时公
卿又上奏请遵遗诏,务从节俭,因下其事付所司详议,于是制度颇有减省焉。
太宗后颇好猎,世南上疏谏曰:“臣闻秋狝冬狩,盖惟恒典;射隼从禽,备
乎前诰。伏惟陛下因听览之余辰,顺天道以杀伐,将欲躬摧班掌,亲御皮轩,穷
猛兽之窟穴,尽逸材于林薮。夷凶剪暴,以卫黎元;收革擢羽,用充军器;举旗
效获,式遵前古。然黄屋之尊,金舆之贵,八方之所仰德,万国之所系心,清道
而行,犹戒衔橛,斯盖重慎防微,为社稷也。是以马卿直谏于前,张昭变色于后,
臣诚微浅,敢忘斯义?且天弧星毕,所殪已多,颁禽赐获,皇恩亦薄。伏愿时息
猎车,且韬长戟,不拒刍荛之请,降纳涓澮之流,袒裼徒抟,任之群下,则贻范
百王,永光万代。”其有犯无隐,多此类也。太宗以是益亲礼之。尝称世南有五
绝:一曰德行,二曰忠直,三曰博学,四曰文辞,五曰书翰。十二年,又表请致
仕,优制许之,仍授银青光禄大夫、弘文馆学士,禄赐防阁,并同京官职事。寻
卒,年八十一。太宗举哀于别次,哭之甚恸。赐东园秘器,陪葬昭陵,赠礼部尚
书,谥曰文懿。手敕魏王泰曰:“虞世南于我,犹一体也。拾遗补阙,无日暂忘,
实当代名臣,人伦准的。吾有小失,必犯颜而谏之。今其云亡,石渠、东观之中,
无复人矣,痛惜岂可言耶!”未几,太宗为诗一篇,追述往古兴亡之道,既而叹
曰:“钟子期死,伯牙不复鼓琴。朕之此诗,将何以示?”令起居郎褚遂良诣其
灵帐读讫焚之,冀世南神识感悟。后数岁,太宗夜梦见之,有若平生。翌日,下
制曰:“礼部尚书、永兴文懿公虞世南,德行淳备,文为辞宗,夙夜尽心,志在
忠益。奄从物化,倏移岁序,昨因夜梦,忽睹其人,兼进谠言,有如平生之日。
追怀遗美,良增悲叹。宜资冥助,申朕思旧之情,可于其家为设五百僧斋,并为
造天尊像一区。”又敕图其形于凌烟阁。有集三十卷,令褚亮为之序。世南子昶,
官至工部侍郎。
李百药,字重规,定州安平人,隋内史令、安平公德林子也。为童儿时多疾
病,祖母赵氏故以百药为名。七岁解属文。父友齐中书舍人陆乂、马元熙尝造德
林宴集,有读徐陵文者,云“既取成周之禾,将刈琅邪之稻”,并不知其事。百
药时侍立,进曰:“《传》称‘鄅人藉稻’。杜预《注》云‘鄅国在琅邪开
阳’。”乂等大惊异之。开皇初,授东宫通事舍人,迁太子舍人,兼东宫学士。
或嫉其才而毁之者,乃谢病免去。十九年,追赴仁寿宫,令袭父爵。左仆射杨素、
吏部尚书牛弘雅爱其才,奏授礼部员外郎,皇太子勇又召为东宫学士。诏令修五
礼,定律令,撰阴阳书。台内奏议文表,多百药所撰。时炀帝出镇扬州,尝召之,
百药辞疾不赴,炀帝大怒,及即位,出为桂州司马。为沈法兴所得,署为掾。其
后,罢州置郡,因解职还乡里。大业五年,授鲁郡临泗府步兵校尉。九年,充戍
会稽。寻授建安郡丞,行达乌程,属江都难作,复会沈法兴为李子通所破,子通
又命为中书侍郎、国子祭酒。及杜伏威攻灭子通,又以百药为行台考功郎中。或
有谮之者,伏威囚之,百药著《省躬赋》以致其情,伏威亦知其无罪,乃令复职。
伏威既据有江南,高祖遣使招抚,百药劝伏威入朝,伏威从之,遣其行台仆射辅
公祏与百药留守,遂诣京师。及渡江至历阳,狐疑中悔,将害百药,乃饮以石灰
酒,因大泄痢,而宿病皆除。伏威知百药不死,乃作书与公祏令杀百药,赖伏威
养子王雄诞保护获免。公祏反,又授百药吏部侍郎。有谮百药于高祖,云百药初
说杜伏威入朝,又与辅公祏同反。高祖大怒。及公祏平,得伏威与公祏令杀百药
书,高祖意稍解,遂配流泾州。
太宗重其才名,贞观元年,召拜中书舍人,赐爵安平县男。受诏修定《五礼》
及律令,撰《齐书》。二年,除礼部侍郎。朝廷议将封建诸侯,百药上《封建论》
曰:
臣闻经国庇民,王者之常制;尊主安上,人情之本方。思阐治定之规,以弘
长世之业者,万古不易,百虑同归。然命历有赊促之殊,邦家有理乱之异,遐观
载籍,论之详矣。咸云周过其数,秦不及期,存亡之理,在于郡国。可以监夏殷
之长久,遵黄唐之并建,维城盘石,深根固本,虽王纲弛废,枝干相持,故使逆
节不生,宗祀不绝。秦氏背师古之训,弃先王之道,践华恃险,罢侯置守,子弟
无尺土之邑,兆庶罕共治之忧,故一夫号泽,七庙隳祀。臣以为自古皇王,君临
宇内,莫不受命上玄,飞名帝录,缔构遇兴王之运,殷忧属启圣之期。虽魏武携
养之资,汉高徒役之贱,非止意有觊觎,推之亦不能去也。若其狱讼不归,菁华
已竭,虽帝尧之光被四表,大舜之上齐七政,非止情存揖让,守之亦不可固焉。
以放勋、重华之德,尚不能克昌厥后,是知祚之长短,必在天时,政或盛衰,有
关人事。隆周卜代三十,卜年七百,虽沦胥之道斯极,而文、武之器犹存,斯则
龟鼎之祚,已悬定于杳冥也。至使南征不返,东迁避逼,禋祀如线,郊畿不守,
此乃凌夷之渐,有累于封建焉。暴秦运短闰余,数钟百六。受命之主,德异禹、
汤;继世之君,才非启、诵。借使李斯、王绾之辈,盛开四履,将闾、子婴之徒,
俱启千乘,岂能逆帝子之勃兴,抗龙颜之基命者也!然则得失成败,各有由焉。
而著述之家,多守常辙,莫不情亡今古,理蔽浇淳,欲以百王之季,行三代之法。
天下五服之内,尽封诸侯;王畿千乘之间,俱为采地。是以结绳之化,行虞、夏
之朝;用象刑之典,治刘、曹之末,纪纲既紊,断可知焉。锲船求剑,未见其可;
胶柱成文,弥所多惑。徒知问鼎请隧,有惧霸王之师;白马素车,无复藩篱之援。
不悟望夷之衅,未甚羿、浞之灾;高贵之殃,宁异申、缯之酷!乃钦明昏乱,自
革安危,固非守宰公侯,以成兴废。且数世之后,王室浸微,始自藩屏,化为仇
敌。家殊俗,国异政,强凌弱,众暴寡,疆场彼此,干戈日寻。狐骀之役,女子
尽髽;崤陵之师,只轮不返。斯盖略举一隅,其余不可胜数。陆士衡方规规然云:
“嗣王委其九鼎,凶族据其大邑,天下晏然,以治待乱。”何斯言之谬也!而设
官分职,任贤使能,以循吏之才,膺共治之寄,刺郡分竹,何代无人?至使地或
呈祥,天不爱宝,民称父母,政比神明。曹元首方区区然称:“与人共其乐者,
人必忧其忧,与人同其安者,人必拯其危。”岂容委以侯伯,则同其安危;任之
牧宰,则殊其忧乐?何斯言之妄也!封君列国,藉庆门资,忘其先业之艰难,轻
其自然之崇贵,莫不世增淫虐,代益骄侈。自离宫别馆,切汉凌云,或刑人力而
将尽,或召诸侯而共乐。陈灵则君臣悖礼,共侮徵舒;卫宣则父子聚麀,终诛寿、
朔。乃云为己思治,岂若是乎?内外群官,选自朝廷,擢士庶以任之,澄水镜以
鉴之,年劳优其阶品,考绩明其黜陟。进取事切,砥砺情深,或俸禄不入私门,
妻子不之官舍。颁条之贵,食不举火;剖符之重,衣唯补葛。南郡太守,敝布裹
身;莱芜县长,凝尘生甑。专云为利图物,何其爽欤!总而言之,爵非世及,用
贤之路斯广;民无定主,附下之情不固。此乃愚智所辨,安可惑哉!至如灭国弑
君,乱常干纪,春秋二百年间,略无宁岁。次睢咸秩,遂用玉帛之名;鲁道有荡,
每等衣裳之会。纵使西汉哀、平之际,东洛桓、灵之时,下吏淫暴,必不至此。
为政之理,可一言以蔽之。
伏惟陛下握纪御天,膺期启圣,救亿兆之焚溺,扫氛昆于寰区。创业垂统,
配二仪以立德;发号施令,妙万物而为言。独照宸衷,永怀前古,将复五等而修
旧制,建万国以亲诸侯。窃以汉、魏以还,余风之弊未尽;勋、华既往,至公之
道斯革。况晋氏失驭,宇县崩离;后魏时乘,华夷杂处。重以关河分阻,吴、楚
悬隔,习文者学长短纵横之术,习武者尽干戈战争之心,毕为狙诈之阶,弥长浇
浮之俗。开皇在运,因藉外家。驱御群英,任雄猜之数;坐移时运,非克定之功。
年逾二纪,民不见德。及大业嗣文,世道交丧,一时人物,扫地将尽。虽天纵神
武,削平寇虐,兵威不息,劳止未康。自陛下仰顺圣慈,嗣膺宝历,情深致治,
综核前王。虽至道无名,言象所纪,略陈梗概,实所庶几。爱敬蒸蒸,劳而不倦,
大舜之孝也。访安内竖,亲尝御膳,文王之德也。每宪司谳罪,尚书奏狱,大小
必察,枉直咸申,举断趾之法,易大辟之刑,仁心隐恻,贯彻幽显,大禹之泣辜
也。正色直言,虚心受纳,不简鄙陋,无弃刍荛,帝尧之求谏也。弘奖名教,劝
励学徒,既擢明经于青紫,将升硕儒于卿相,圣人之善诱也。群臣以宫中暑湿,
寝膳或乖,请徙御高明,营一小阁。遂惜家人之产,竟抑子来之愿,不吝阴阳所
感,以安卑陋之居。去岁荒俭,普天饥馑,丧乱甫尔,仓廪空虚。圣情矜愍,勤
加惠恤,竟无一人流离道路,犹且食啖藜藿,乐撤簨弶,言必凄动,貌成癯瘠。
公旦喜于重译,文命矜其即序。陛下每四夷款附,万里归仁,必退思进省。凝神
动虑,恐妄劳中国,以事远方,不藉万古之英声,以存一时之茂实。心切忧劳,
迹绝游幸,每旦视朝,听受无倦。智周于万物,道济于天下。罢朝之后,引进名
臣,讨论是非,备尽肝膈,唯及政事,更无异辞。才及日昃,命才学之士,赐以
清闲,高谈典籍,杂以文咏,间以玄言,乙夜忘疲,中宵不寐。此之四道,独迈
往初。斯实生民以来,一人而已。弘兹风化,昭示四方,信可以期月之间,弥纶
天壤。而淳粹尚阻,浮诡未移,此由习之永久,难以卒变。请待斫雕成朴,以质
代文,刑措之教一行,登封之礼云毕,然后定疆理之制,议山河之赏,未为晚焉。
《易》称:“天地盈虚,与时消息,况于人乎?”美哉斯言也。
太宗竟从其议。四年,授太子右庶子。五年,与左庶子于志宁、中允孔颖达、
舍人陆敦信侍讲于弘教殿。时太子颇留意典坟,然闲燕之后,嬉戏过度,百药作
《赞道赋》以讽焉,辞多不载。太宗见而遣使谓百药曰:“朕于皇太子处见卿所
献赋,悉述古来储贰事以诫太子,甚是典要。朕选卿以辅弼太子,正为此事,大
称所委,但须善始令终耳。”因赐彩物五百段。然太子卒不悟而废。十年,以撰
《齐史》成,加散骑常侍,行太子左庶子,赐物四百段。俄除宗正卿。十一年,
以撰《五礼》及律令成,进爵为子。后数岁,以年老固请致仕,许之。太宗尝制
《帝京篇》,命百药并作,上叹其工,手诏曰:“卿何身之老而才之壮,何齿之
宿而意之新乎!”二十二年卒,年八十四,谥曰康。百药以名臣之子,才行相继,
四海名流,莫不宗仰。藻思沈郁,尤长于五言诗,虽樵童牧竖,并皆吟讽。性好
引进后生,提奖不倦。所得俸禄,多散之亲党。又至性过人,初侍父母丧还乡,
徒跣单衣,行数千里,服阕数年,容貌毁悴,为当时所称。及悬车告老,怡然自
得,穿池筑山,文酒谈赏,以舒平生之志。有集三十卷,子安期。
安期幼聪辩,七岁解属文。初,百药大业末出为桂州司马,行至太湖,遇逆
贼,将加白刃,安期跪泣请代父命,贼哀而释之。贞观初,累转符玺郎。预修
《晋书》成,除主客员外郎。永徽中,迁中书舍人。又与李义府等于武德殿内修
书,再转黄门侍郎。龙朔中,为司列少常伯,参知军国。有事太山,诏安期为朝
觐坛碑文。安期前后三为选部,颇为当时所称。时高宗屡引侍臣,责以不进贤良。
众皆莫对,独安期进曰:“臣闻圣帝明王,莫不劳于求贤,逸于任使。设使尧、
舜苦己癯瘠,不能用贤,终亦王化不行。自夏、殷已来,历国数十,皆委贤良,
以共致理。且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况今天下至广,非无英彦。但比来公卿有所
荐引,即遭嚣谤,以为朋党。沉屈者未申,而在位者已损,所以人思苟免,竞为
缄默。若陛下虚己招纳,务于搜访,不忌亲雠,唯能是用,谗毁亦既不入,谁敢
不竭忠诚?此皆事由陛下,非臣等所能致也。”高宗深然其言。俄检校东台侍郎、
同东西台三品,出为荆州大都督府长史。咸亨初卒。自德林至安期三世,皆掌制
诰。安期孙羲仲,又为中书舍人。
褚亮,字希明,杭州钱塘人。曾祖湮,梁御史中丞;祖蒙,太子中舍人;父
玠,陈秘书监,并著名前史。其先自阳翟徙居焉。亮幼聪敏好学,善属文。博览
无所不至,经目必记于心。喜游名贤,尤善谈论。年十八,诣陈仆射徐陵,陵与
商榷文章,深异之。陈后主闻而召见,使赋诗,江总及诸辞人在坐,莫不推善。
祯明初,为尚书殿中侍郎。陈亡,入隋为东宫学士。大业中,授太常博士。时炀
帝将改置宗庙,亮奏议曰:
谨按《礼记》:“天子七庙,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而七。”郑玄《注》曰:
“此周制也。七者,太祖及文王、武王之祧,与亲庙四也。殷则六庙,契及汤与
二昭二穆也。夏则五庙,无太祖,禹与二昭二穆而已。”玄又据《礼》:“王者
禘其祖之所自出而立四庙。”案郑玄义,天子唯立四亲庙,并始祖而为五。周以
文、武为受命之祖,特立二祧,是为七庙。王肃注《礼记》曰:“尊者尊统上,
卑者尊统下。故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其有殊功异德,非太祖而不毁,不在七庙
之数。”案肃以为天子七庙,是百代之言。又据《王制》天子七庙,诸侯五庙,
大夫三庙,降二为差。是则天子立四亲庙,又立高祖之父、高祖之祖父、太祖而
为七。周有文、武、姜嫄合为十庙。汉世诸帝之庙各立,无迭毁之义。至元帝
时,贡禹、匡衡之徒始议其礼,以高帝为太祖,而立四亲,是为五庙。唯刘歆以
为天子七庙,诸侯五庙,降杀以两之义,七者,其正法可常数也。宗不在此数内,
有功德则宗之,不可豫设为数也。是以班固称“考论诸儒之仪,刘歆博而旧矣。”
光武即位,建高庙于洛阳。乃立南顿君以上四庙,就祖宗而为七。至魏初,高堂
隆为郑学,议立亲庙四,太祖武帝犹在四亲之内,乃虚置太祖及二祧以待后世。
至景初间,乃依王肃更立六庙,二世祖就四亲而为六庙。晋武受禅,博议宗祀,
自文帝以上至六世亲祖征西府君,而宣帝亦序于昭穆,未升太祖,故祭止六世。
江左中兴,贺循知礼,至于寝庙之议,皆依魏、晋旧事。宋武初受命为王,依诸
侯立亲庙四,即位之后,增祠五世祖相国掾府君、六世祖右北平府君,止于六庙,
建身没主升,亦从昭穆,犹太祖之位也。降及齐、梁,守而勿革,加宗迭毁,礼
无违旧。臣又按姬周自太祖已下,皆别立庙,至于禘祫,俱合食于太祖。是以炎
汉之初,诸庙各立,岁时常享,亦随处而祭,所用庙乐,皆像功德而歌舞焉。至
光武乃总立一堂,而群主异室,斯则新承寇乱,欲从约省,自此已来,因循不变。
皇隋太祖武元皇帝仁风潜畅,至泽傍通,以昆、彭之勋,开稷、契之绪。高祖文
皇帝睿哲玄览,神武应期,拨乱返正,远肃迩安,受命开基,垂统圣嗣,鸿名冠
于三代,宝祚传于七百。当文明之运,定祖宗之礼。且损益不同,沿袭异趣,时
王所制,可以垂法。自历代已来,亲用王、郑二义。若寻其旨归,校以优劣,康
成止论周代,非谓经通;子雍总贯皇王,事兼长远。今请依据古典,崇建七庙,
受命之庙,宜别立庙,祧百世之后,不毁之法。至于銮驾亲奉,申孝享于高庙;
有司行事,竭诚敬于群主。俾夫规模可则,严祀易遵,表有功而彰明德,大复古
而贵能变。臣又按周人立庙,亦无处置之文,据冢人职而言之,先王居中,以昭
穆为左右。阮忱所撰《礼图》,亦从此义。汉京诸庙既远,又不序禘祫。今若依
周制,理有未安,杂用汉仪,事难全采,谨详立别图附之。
议未行,寻坐与杨玄感有旧,左迁西海郡司户。时京兆郡博士潘徽亦以笔札
为玄感所礼,降威定县主簿。当时寇盗纵横,六亲不能相保。亮与同行,至陇山,
徽遇病终,亮亲加棺敛,瘗之路侧,慨然伤怀,遂题诗于陇树,好事者皆传写讽
诵,信宿遍于京邑焉。薛举僣号陇西,以亮为黄门侍郎,委之机务。及举灭,太
宗闻亮名,深加礼接,因从容自陈。太宗大悦,赐物二百段、马四匹。从还京师,
授秦王文学。
时高祖以寇乱渐平,每冬畋狩。亮上疏谏曰:“臣闻尧鼓纳谏,舜木求箴,
茂克昌之风,致升平之道。伏惟陛下应千祀之期,拯百王之弊,平壹天下,劬劳
帝业,旰食思政,废寝忧人。用农隙之余,遵冬狩之礼。获车之所游践,虞旗之
所涉历,网唯一面,禽止三驱,纵广成之猎士,观上林之手搏,斯固畋弋之常规,
而皇王之壮观。至于亲逼猛兽,臣窃惑之。何者?筋力骁悍,爪牙轻捷。连弩一
发,未必挫其凶心;长戟才捴,不能当其愤气。虽孟贲抗左,夏育居前,卒然惊
轶,事生虑表。如或近起林丛,未填坑谷,骇属车之后乘,犯官骑之清尘。小臣
怯懦,私怀战栗。陛下以至圣之资,垂将来之教,降情纳下,无隔直言。臣叨逢
明时,游宦藩邸,身渐荣渥,日用不知,敢缘天造,冒陈丹恳。”高祖甚纳之。
太宗每有征伐,亮常侍从,军中宴筵,必预欢赏,从容讽议,多所裨益。又与杜
如晦等十八人为文学馆学士,太宗入居春宫,除太子舍人,迁太子中允。贞观元
年,为弘文馆学士。九年,进授员外散骑常侍、封阳翟县男,拜通直散骑常侍、
学士如故。十六年,进爵为侯,食邑七百户。后致仕归于家。太宗幸辽东,亮子
遂良为黄门侍郎,诏遂良谓亮曰:“昔年师旅,卿常入幕;今兹遐伐,君已悬车。
倏忽之间,移三十载,眷言畴昔,我劳如何!今将遂良东行,想公于朕,不惜一
儿于膝下耳,故遣陈离意,善居加食。”亮奉表陈谢。及寝疾,诏遣医药救疗,
中使候问不绝。卒时年八十八。太宗甚悼惜之,不视朝一日,赠太常卿,陪葬昭
陵,谥曰康。长子遂贤,守雍王友。次子遂良,自有传。
始太宗既平寇乱,留意儒学,乃于宫城西起文学馆,以待四方文士。于是,
以属大行台司勋郎中杜如晦,记室考功郎中房玄龄及于志宁,军谘祭酒苏世长,
天策府记室薛收,文学褚亮、姚思廉,太学博士陆德明、孔颖达,主簿李玄道,
天策仓曹李守素,记室参军虞世南,参军事蔡允恭、颜相时,著作佐郎摄记室许
敬宗、薛元敬,太学助教盖文达,军谘典签苏勖,并以本官兼文学馆学士。及薛
收卒,复征东虞州录事参军刘孝孙入馆。寻遣图其状貌,题其名字、爵里,乃命
亮为之像赞,号《十八学士写真图》,藏之书府,以彰礼贤之重也。诸学士并给
珍膳,分为三番,更直宿于阁下,每军国务静,参谒归休,即便引见,讨论坟籍,
商略前载。预入馆者,时所倾慕,谓之“登瀛洲”。颜相时兄师古、苏勖兄子干。
刘孝孙者,荆州人也。祖贞,周石台太守。孝孙弱冠知名,与当时辞人虞世
南、蔡君和、孔德绍、庾抱、庾自直、刘斌等登临山水,结为文会。大业末,没
于王世充,世充弟伪杞王辩引为行台郎中。洛阳平,辩面缚归国,众皆离散,孝
孙犹攀援号恸,追送远郊,时人义之。武德初,历虞州录事参军,太宗召为秦府
学士。贞观六年,迁著作佐郎、吴王友。尝采历代文集,为王撰《古今类序诗苑》
四十卷。十五年,迁本府谘议参军。寻迁太子洗马,未拜卒。
李玄道者,本陇西人也,世居郑州,为山东冠族。祖瑾,魏著作佐郎。父行
之,隋都水使者。玄道仕隋为齐王府属。李密据洛口,引为记室。及密破,为王
世充所执。是时,同遇凶俘者并惧死,达曙不寐,唯玄道颜色自若,曰:“死生
有命,非忧能了。”同拘者雅推其识量。及见世充,举措不改其常。世充素知其
名,益重之,释缚以为著作佐郎。东都平,太宗召为秦王府主簿、文学馆学士。
贞观元年,累迁给事中,封姑臧县男。时王君廓为幽州都督,朝廷以其武将不习
时事,拜玄道为幽州长史,以维持府事。君廓在州屡为非法,玄道数正议裁之。
尝又遗玄道一婢,玄道问婢所由,云本良家子,为君廓所掠,玄道因放遣之,君
廓甚不悦。后遇君廓入朝,房玄龄即玄道之从甥也,玄道附书,君廓私发,不识
草字,疑其谋己,惧而奔叛,玄道坐流巂州。未几征还,为常州刺史。在职清简,
百姓安之,太宗下诏褒美,赐以绫彩。三年,表请致仕,加银青光禄大夫,以禄
归第,寻卒。子云将,知名。官至尚书左丞。
李守素者,赵州人,代为山东名族。太宗平王世充,征为文学馆学士,署天
策府仓曹参军。守素尤工谱学,自晋宋已降,四海士流及诸勋贵华戎阀阅,莫不
详究,当时号为“行谱”。尝与虞世南共谈人物,言江左、山东,世南犹相酬对;
及言北地诸侯,次第如流,显其世业,皆有援证,世南但抚掌而笑,不复能答,
叹曰:“行谱定可畏。”许敬宗因谓世南曰:“李仓曹以善谈人物,乃得此名,
虽为美事,然非雅目。公既言成准的,宜当有以改之。”世南曰:“昔任彦升美
谈经籍,梁代称为‘五经笥’;今目仓曹为‘人物志’可矣。”贞观初卒。
史臣曰:刘并州有言:“和氏之璧,不独耀于郢握;夜光之珠,何专玩于隋
掌?天下之宝,固当与天下共之。”虞永兴之从建德,李安平之佐公祏,褚阳
翟之依薛举,盖大渴不能择泉而饮,大暑不能择荫而息耳,非不识其饮憩之所。
及文皇帝揭三辰而烛天下,群贤雾集,人之所奉,方得跃鳞天池,擅价春山,为
一代之至宝,则所托之势异也。隋掌郢握,曷有常哉!二虞昆仲,文章炳蔚于隋、
唐之际;褚河南父子,箴规献替,洋溢于贞观、永徽之间。所谓代有人焉,而三
家尤盛。
赞曰:猗与文皇,荡涤苍昊。十八文星,连辉炳耀。虞、褚之笔,动若有神。
安平之什,老而弥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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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4:38 | 显示全部楼层
○薛收(兄子元敬 收子元超 从子稷) 姚思廉 颜师古(弟相时) 令
狐德棻(邓世隆 顾胤 李延寿 李仁实等附) 孔颖达 (司马才章 王恭
马嘉运等附)

薛收,字伯褒,蒲州汾阴人,隋内史侍郎道衡子也。事继从父孺以孝闻。年
十二,解属文。以父在隋非命,乃洁志不仕。大业末,郡举秀才,固辞不应。义
旗起,遁于首阳山,将协义举。蒲州通守尧君素潜知收谋,乃遣人迎收所生母王
氏置城内,收乃还城。后君素将应王世充,收遂逾城归国。秦府记室房玄龄荐之
于太宗,即日召见,问以经略,收辩对纵横,皆合旨要。授秦府主簿,判陕东道
大行台金部郎中。时太宗专任征伐,檄书露布,多出于收。言辞敏速,还同宿构,
马上即成,曾无点窜。太宗讨王世充也,窦建德率兵来拒,诸将皆以为宜且退军,
以观贼形势。收独建策曰:“世充据有东都,府库填积,其兵皆是江淮精锐,所
患者在于乏食,是以为我所持,求战不可。建德亲总军旅,来拒我师,亦当尽彼
骁雄,期于奋决。若纵其至此,两寇相连,转河北之粮以相资给,则伊、洛之间
战斗不已。今宜分兵守营,深其沟防,即世充欲战,慎勿出兵。大王亲率猛锐,
先据成皋之险,训兵坐甲,以待其至。彼以疲弊之师,当我堂堂之势,一战必克。
建德即破,世充自下矣。不过两旬,二国之君,可面缚麾下。若退兵自守,计之
下也。”太宗纳之,卒擒建德。东都平,太宗入观隋氏宫室,嗟后主罄人力以逞
奢侈。收进曰:“窃闻峻宇雕墙,殷辛以灭;土阶茅栋,唐尧以昌。秦帝增阿房
之饰,汉后罢露台之费,故汉祚延而秦祸速,自古如此。后主曾不能察,以万乘
之尊,困一夫之手,使土崩瓦解,取讥后代,以奢虐所致也。”太宗悦其对。及
军还,授天策府记室参军。太宗初授天策上将、尚书令,命收与世南并作第一让
表,竟用收者。太宗曾侍高祖游后园中,获白鱼,命收为献表,收援笔立就,不
复停思,时人推其二表赡而速。从平刘黑闼,封汾阴县男。武德六年,以本官兼
文学馆学士,与房玄龄、杜如晦特蒙殊礼,受心腹之寄。又尝上书谏猎,太宗手
诏曰:“览读所陈,实悟心胆,今日成我,卿之力也。明珠兼乘,岂比来言,当
以诫心,书何能尽!今赐卿黄金四十铤,以酬雅意。”七年,寝疾,太宗遣使临
问,相望于道。寻命舆疾诣府,太宗亲以衣袂抚收,论叙生平,潸然流涕。寻卒,
年三十三。太宗亲自临哭。哀恸左右。与收从父兄子元敬书曰:“吾与卿叔共事,
或军旅多务,或文咏从容。何尝不驱驰经略,款曲襟抱?比虽疾苦,日冀痊除,
何期一朝,忽成万古!追寻痛惋,弥用伤怀。且闻其儿子幼小,家徒壁立,未知
何处安置?宜加安抚,以慰吾怀。”因使人吊祭,赠物三百段。及后,遍图学士
等形像。太宗叹曰:“薛收遂成故人,恨不早图其像。”及登极,顾谓房玄龄曰:
“薛收若在,朕当以中书令处之。”又尝梦收如平生,又敕有司特赐其家粟帛。
贞观七年,赠定州刺史。永徽六年,又赠太常卿,陪葬昭陵。文集十卷。
元敬,隋选部侍郎迈子也。有文学,少与收及收族兄德音齐名,时人谓之
“河东三凤”。收为长雏,德音为鸑鷟,元敬以年最小为鹓雏。武德中,元敬为
秘书郎,太宗召为天策府参军,兼直记室。收与元敬俱为文学馆学士。时房、杜
等处心腹之寄,深相友托,元敬畏于权势,竟不之狎,如晦常云:“小记室不可
得而亲,不可得而疏。”太宗入东宫,除太子舍人。时军国之务,总于东宫,元
敬专掌文翰,号为称职。寻卒。
收子元超。元超早孤,九岁袭爵汾阴男。及长,好学,善属文。太宗甚重之,
令尚巢剌王女和静县主,累授太子舍人,预撰《晋书》。高宗即位,擢拜给事中,
时年二十六。数上书陈君臣政体及时事得失,高宗皆嘉纳之。俄转中书舍人,加
弘文馆学士,兼修国史。中书省有一盘石,初,道衡为内史侍郎,尝踞而草制,
元超每见此石,未尝不泫然流涕。永徽五年,丁母忧解。明年,起授黄门侍郎,
兼检校太子左庶子。元超既擅文辞,兼好引寒俊,尝表荐任希古、高智周、郭正
一、王义方、孟利贞等十余人,由是时论称美。后以疾出为饶州刺史。三年,拜
东台侍郎。右相李义府以罪配流巂州,旧制,流人禁乘马,元超奏请给之,坐
贬为简州刺史。岁余,西台侍郎上官仪伏诛,又坐与文章款密,配流巂州。上元
初,遇赦还,拜正谏大夫。三年,迁中书侍郎,寻同中书门下三品。时高宗幸温
泉校猎,诸蕃酋长亦持弓矢而从。元超以为既非族类,深可为虞,上疏切谏,帝
纳焉。时元超特承恩遇,常召入与诸王同预私宴。又重其文学政理之才,曾谓元
超曰:“长得卿在中书,固不藉多人也。”永隆二年,拜中书令,兼太子左庶子。
高宗幸东都,太子于京师监国,因留元超以侍太子。帝临行谓元超曰:“朕之留
卿,如去一臂。但吾子未闲庶务,关西之事,悉以委卿。所寄既深,不得默尔。”
于是元超表荐郑祖玄、邓玄挺、崔融为崇文馆学士。又数上疏谏太子,高宗知而
称善,遣使慰谕,赐物百段。弘道元年,以疾乞骸,加金紫光禄大夫,听致仕。
其年冬卒,年六十二。赠光禄大夫、秦州都督,陪葬乾陵。文集四十卷。子曜,
亦以文学知名,圣历中,修《三教珠英》,官至正谏大夫。元超从子稷。
稷举进士,累转中书舍人。时从祖兄曜为正谏大夫,与稷俱以辞学知名,同
在两省,为时所称。景龙末,为谏议大夫、昭文馆学士。好古博雅,尤工隶书。
自贞观、永徽之际,虞世南、褚遂良时人宗其书迹,自后罕能继者。稷外祖魏徵
家富图籍,多有虞、褚旧迹,稷锐精模仿,笔态遒丽,当时无及之者。又善画,
博探古迹。睿宗在藩,留意于小学,稷于是特见招引,俄又令其子伯阳尚仙源公
主。及践祚,累拜中书侍郎,与苏颋等对掌制诰。俄与中书侍郎崔日用参知政事。
睿宗以钟绍京为中书令,稷劝令礼让,因入言于帝曰:“绍京素无才望,出自胥
吏,虽有功勋,未闻令德。一朝超居元宰,师长百僚,臣恐清浊同贯,失于圣朝
具瞻之美。”帝然其言,因绍京表让,遂转为户部尚书。稷又于帝前面折崔日用,
递相短长,由是罢知政事,迁左散骑常侍,历工部、礼部二尚书。以翊赞睿宗功
封晋国公,赐实封三百户,除太子少保。睿宗常召稷入宫中参决庶政,恩遇莫与
为比。及窦怀贞伏诛,稷以知其谋,赐死于万年县狱中。子伯阳,以尚公主拜右
千牛卫将军、驸马都尉,亦以功封安邑郡公,别食实封四百户。及父死,特免坐,
左迁晋州员外别驾。寻而配徙岭表,在道自杀。伯阳子谈,开元十六年,尚常山
公主,拜驸马都尉、光禄员外卿,旬日暴卒。
姚思廉,字简之,雍州万年人。父察,陈吏部尚书;入隋,历太子内舍人、
秘书丞、北绛公,学兼儒史,见重于三代。陈亡,察自吴兴始迁关中。思廉少受
汉史于其父,能尽传家业,勤学寡欲,未尝言及家人产业。在陈为扬州主簿,入
隋为汉王府参军,丁父忧解职。初,察在陈尝修梁、陈二史,未就,临终令思廉
续成其志。丁继母忧,庐于墓侧,毁瘠加人。服阕,补河间郡司法书佐。思廉上
表陈父遗言,有诏许其续成《梁》、《陈史》。炀帝又令与起居舍人崔祖浚修
《区宇图志》。后为代王侑侍读。会义师克京城,侑府僚奔骇,唯思廉侍王,不
离其侧。兵将升殿,思廉厉声谓曰:“唐公举义,本匡王室,卿等不宜无礼于王。”
众服其言,于是布列阶下。高祖闻而义之,许其扶侑至顺阳阁下,泣拜而去。观
者咸叹曰:“忠烈之士也。仁者有勇,此之谓乎!”高祖受禅,授秦王文学。后
太宗征徐圆朗,思廉时在洛阳,太宗尝从容言及隋亡之事,慨然叹曰:“姚思廉
不惧兵刃,以明大节,求诸古人,亦何以加也!”因寄物三百段以遗之,书曰:
“想节义之风,故有斯赠。”寻引为文学馆学士。太宗入春宫,迁太子洗马。贞
观初,迁著作郎、弘文馆学士。写其形像,列于《十八学士图》,令文学褚亮为
之赞,曰:“志苦精勤,纪言实录。临危殉义,余风励俗。”三年,又受诏与秘
书监魏徵同撰梁、陈二史。思廉又采谢炅等诸家梁史续成父书,并推究陈事,删
益博综顾野王所修旧史,撰成《梁书》五十卷、《陈书》三十卷。魏徵虽裁其总
论,其编次笔削,皆思廉之功也,赐彩绢五百段,加通直散骑常侍。思廉以藩邸
之旧,深被礼遇,政有得失,常遣密奏之,思廉亦直言无隐。太宗将幸九成宫,
思廉谏曰:“离宫游幸,秦皇、汉武之事,固非尧、舜、禹、汤之所为也。”言
甚切至。太宗谕曰:“朕有气疾,热便顿剧,固非情好游赏也。”因赐帛五十匹。
九年,拜散骑常侍,赐爵丰城县男。十一年卒。太宗深悼惜之,废朝一日,赠太
常卿,谥曰康,赐葬地于昭陵。子处平,官至通事舍人。处平子璹、珽,别有传。
颜籀,字师古,雍州万年人,齐黄门侍郎之推孙也。其先本居琅邪,世仕
江左。及之推,历事周、齐,齐灭,始居关中。父思鲁,以学艺称,武德初为秦
王府记室参军。师古少传家业,博览群书,尤精诂训,善属文。隋仁寿中,为尚
书左丞李纲所荐,授安养尉。尚书左仆射杨素见师古年弱貌羸,因谓曰:“安养
剧县,何以克当?”师古曰:“割鸡焉用牛刀。”素奇其对。到官果以干理闻。
时薛道衡为襄州总管,与高祖有旧,又悦其才,有所缀文,尝使其掎摭疵病,甚
亲昵之。寻坐事免,归长安,十年不得调,家贫,以教授为业。
及起义,师古至长春宫谒见,授朝散大夫。从平京城,拜敦煌公府文学,转
起居舍人,再迁中书舍人,专掌机密。于时军国多务,凡有制诰,皆成其手。师
古达于政理,册奏之工,时无及者。太宗践祚,擢拜中书侍郎,封琅邪县男。以
母忧去职。服阕,复为中书侍郎。岁余,坐事免。太宗以经籍去圣久远,文字讹
谬,令师古于秘书省考定《五经》,师古多所厘正,既成,奏之。太宗复遣诸儒
重加详议,于时诸儒传习已久,皆共非之。师古辄引晋、宋已来古今本,随言晓
答,援据详明,皆出其意表,诸儒莫不叹服。于是兼通直郎、散骑常侍,颁其所
定之书于天下,令学者习焉。贞观七年,拜秘书少监,专典刊正。所有奇书难字,
众所共惑者,随疑剖析,曲尽其源。是时多引后进之士为雠校,师古抑素流,先
贵势,虽富商大贾亦引进之,物论称其纳贿,由是出为郴州刺史。未行,太宗惜
其才,谓之曰“卿之学识,良有可称,但事亲居官,未为清论所许。今之此授,
卿自取之。朕以卿曩日任使,不忍遐弃,宜深自诫励也。”于是复以为秘书少监。
师古既负其才,又早见驱策,累被任用,及频有罪谴,意甚丧沮。自是阖门守静,
杜绝宾客,放志园亭,葛巾野服。然搜求古迹及古器,耽好不已。俄又奉诏与博
士等撰定《五礼》,十一年,《礼》成,进爵为子。时承乾在东宫,命师古注班
固《汉书》,解释详明,深为学者所重。承乾表上之,太宗令编之秘阁,赐师古
物二百段、良马一匹。十五年,太宗下诏,将有事于泰山,所司与公卿并诸儒博
士详定仪注。太常卿韦挺、礼部侍郎令狐德棻为封禅使,参考其仪,时论者竞起
异端。师古奏曰:“臣撰定《封禅仪注书》在十一年春,于时诸儒参详,以为适
中。”于是诏公卿定其可否,多从师古之说,然而事竟不行。师古俄迁秘书监、
弘文馆学士。十九年,从驾东巡,道病卒,年六十五,谥曰戴。有集六十卷。其
所注《汉书》及《急就章》,大行于世。永徽三年,师古子扬庭为符玺郎,又表
上师古所撰《匡谬正俗》八卷。高宗下诏付秘书阁,仍赐扬庭帛五十匹。
师古弟相时,亦有学业。武德中,与房玄龄等为秦府学士。贞观中,累迁谏
议大夫,拾遗补阙,有诤臣之风。寻转礼部侍郎。相时羸瘠多疾病,太宗常使赐
以医药。性仁友,及师古卒,不胜哀慕而卒。师古叔父游秦,武德初累迁廉州刺
史,封临沂县男。时刘黑闼初平,人多以强暴寡礼,风俗未安,游秦抚恤境内,
敬让大行。邑里歌曰:“廉州颜有道,性行同庄、老。爱人如赤子,不杀非时草。”
高祖玺书劳勉之。俄拜郓州刺史,卒于官。撰《汉书决疑》十二卷,为学者所称,
后师古注《汉书》,亦多取其义耳。
令狐德棻,宜州华原人,隋鸿胪少卿熙之子也。先居敦煌,代为河西右族。
德棻博涉文史,早知名。大业末,为药城长,以世乱不就职。及义旗建,淮安王
神通据太平宫,自称总管,以德棻为记室参军。高祖入关,引直大丞相府记室。
武德元年,转起居舍人,甚见亲待。五年,迁秘书丞,与侍中陈叔达等受诏撰
《艺文类聚》。高祖问德棻曰:“比者,丈夫冠、妇人髻,竞为高大,何也?”
对曰:“在人之身,冠为上饰,所以古人方诸君上。昔东晋之末,君弱臣强,江
左士女,皆衣小而裳大。及宋武正位之后,君德尊严,衣服之制,俄亦变改。此
即近事之征。”高祖然之。时承丧乱之余,经籍亡逸,德棻奏请购募遗书。重加
钱帛,增置楷书,令缮写。数年间,群书略备。德棻尝从容言于高祖曰:“窃见
近代已来,多无正史,梁、陈及齐,犹有文籍。至周、隋遭大业离乱,多有遗阙。
当今耳目犹接,尚有可凭,如更十数年后,恐事迹湮没。陛上既受禅于隋,复承
周氏历数,国家二祖功业,并在周时。如文史不存,何以贻鉴今古?如臣愚见,
并请修之。”高祖然其奏,下诏曰:
司典序言,史官记事,考论得失,究尽变通。所以裁成义类,惩恶劝善,多
识前古,贻鉴将来。伏羲以降,周、秦斯及,两汉传绪,三国受命,迄于晋、宋,
载籍备焉。自有魏南徙,乘机抚运,周、隋禅代,历世相仍。梁氏称邦,跨据淮
海;齐迁龟鼎,陈建皇宗,莫不自命正朔,绵历岁祀,各殊徽号,删定礼仪。至
于发迹开基,受终告代,嘉谋善政,名臣奇士,立言著绩,无乏于时。然而简牍
未编,纪传咸阙,炎凉已积,谣俗迁讹。余烈遗风,倏焉将坠。朕握图驭宇,长
世字人,方立典谟,永垂宪则。顾彼湮落,用深轸悼,有怀撰次,实资良直。中
书令萧瑀、给事中王敬业、著作郎殷闻礼可修魏史,侍中陈叔达、秘书丞令狐德
棻、太史令庾俭可修周史,兼中书令封德彝、中书舍人颜师古可修隋史,大理卿
崔善为、中书舍人孔绍安、太子洗马萧德言可修梁史,太子詹事裴矩、兼吏部郎
中祖孝孙、前秘书丞魏徵可修齐史,秘书监窦璡、给事中欧阳询、秦王文学姚思
廉可修陈史。务加详核,博采旧闻,义在不刊,书法无隐。
瑀等受诏,历数年,竟不能就而罢。贞观三年,太宗复敕修撰,乃令德棻与
秘书郎岑文本修周史,中书舍人李百药修齐史,著作郎姚思廉修梁、陈史,秘书
监魏徵修隋史,与尚书左仆射房玄龄总监诸代史。众议以魏史既有魏收、魏彦二
家,已为详备,遂不复修。德棻又奏引殿中侍御史崔仁师佐修周史,德棻仍总知
类会梁、陈、齐、隋诸史。武德已来创修撰之源,自德棻始也。六年,累迁礼部
侍郎,兼修国史,赐爵彭阳男。十年,以修周史赐绢四百匹。十一年,修《新礼》
成,进爵为子。又以撰《氏族志》成,赐帛二百匹。十五年,转太子右庶子。承
乾败,随例除名。十八年,起为雅州刺史,以公事免。寻有诏改撰《晋书》,房
玄龄奏德棻令预修撰,当时同修一十八人,并推德棻为首,其体制多取决焉。书
成,除秘书少监。
永徽元年,又受诏撰定律令,复为礼部侍郎,兼弘文馆学士,监修国史及
《五代史志》。寻迁太常卿,兼弘文馆学士。时高宗初嗣位,留心政道,尝召宰
臣及弘文馆学士于中华殿而问曰:“何者为王道;霸道?又孰为先后?”德棻对
曰:“王道任德,霸道任刑。自三王已上,皆行王道;唯秦任霸术,汉则杂而行
之;魏、晋已下,王、霸俱失。如欲用之,王道为最,而行之为难。”高宗曰:
“今之所行,何政为要?”德棻对曰:“古者为政,清其心,简其事,以此为本。
当今天下无虞,年谷丰稔,薄赋敛,少征役,此乃合于古道。为政之要道,莫过
于此。”高宗曰:“政道莫尚于无为也。”又问曰:“禹、汤何以兴?桀、纣何
以亡?”德棻对曰:“《传》称:‘禹、汤罪己,其兴也勃焉;桀、纣罪人,其
亡也忽焉。’二主惑于妹喜、妲己,诛戮谏者,造炮烙之刑,是其所以亡也。”
高宗甚悦,既罢,各赐以缯彩。四年,迁国子祭酒,以修贞观十三年以后实录功,
赐物四百段,兼授崇贤馆学士。寻又撰《高宗实录》三十卷,进爵为公。龙朔二
年,表请致仕,许之,仍加金紫光禄大夫。乾封元年,卒于家,年八十四,谥曰
宪。德棻暮年尤勤于著述,国家凡有修撰,无不参预。
自武德已后,有邓世隆、顾胤、李延寿、李仁实前后修撰国史,颇为当时所
称。
邓世隆者,相州人也。大业末,王世充兄子太,守河阳,引世隆为宾客,大
见亲遇。及太宗攻洛阳,遣书谕太,世隆为复书,言辞不逊。洛阳平后,世隆惧
罪,变姓名,自号隐玄先生,窜于白鹿山。贞观初,征授国子主簿,与崔仁师、
慕容善行、刘顗、庾安礼、敬播等俱为修史学士。世隆负宿罪,犹不自安。太宗
闻之,遣房玄龄谕之曰:“尔为王太作书,诚合重罪,但各为其主,于朕岂有恶
哉?朕今为天子,何能追责匹夫之过?尔宜坦然,勿怀危惧也。”擢授著作佐郎,
历卫尉丞。初,太宗以武功定海内,栉风沐雨,不暇于诗书。暨于嗣业,进引忠
良,锐精思政。数年之后,道致隆平,遂于听览之暇,留情文史。叙事言怀,时
有构属,天才宏丽,兴托玄远。贞观十三年,世隆上疏请编录御集,太宗竟不许
之。世隆又采隋代旧事,撰为《东都记》三十卷。迁著作郎。寻卒。
顾胤者,苏州吴人也。祖越,陈给事黄门侍郎。父览,隋秘书学士。胤,永
徽中历迁起居郎,兼修国史。撰《太宗实录》二十卷成,以功加朝散大夫,授弘
文馆学士。以撰武德、贞观两朝国史八十卷成,加朝请大夫,封余杭县男,赐帛
五百段。龙朔三年,迁司文郎中。寻卒。胤又撰《汉书古今集》二十卷,行于代。
子琮,长安中为天官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
李延寿者,本陇西著姓,世居相州。贞观中,累补太子典膳丞、崇贤馆学士,
尝受诏与著作佐郎敬播同修《五代史志》,又预撰《晋书》,寻转御史台主簿,
兼直国史。延寿尝撰《太宗政典》三十卷表上之。历迁符玺郎,兼修国史,寻卒。
调露中,高宗尝观其所撰《政典》,叹美久之,令藏于秘阁,赐其家帛五十段。
延寿又尝删补宋、齐、梁、陈及魏、齐、周、隋等八代史,谓之《南北史》,凡
一百八十卷,颇行于代。
李仁实,魏州顿丘人。官至左史。尝著《格论》三卷、《通历》八卷、《戎
州记》,并行于时。
孔颖达,字仲达,冀州衡水人也。祖硕,后魏南台丞。父安,齐青州法曹参
军。颖达八岁就学,日诵千余言。及长,尤明《左氏传》、《郑氏尚书》、《王
氏易》、《毛诗》、《礼记》,兼善算历,解属文。同郡刘焯名重海内,颖达造
其门。焯初不之礼,颖达请质疑滞,多出其意表,焯改容敬之。颖达固辞归,焯
固留不可。还家,以教授为务。隋大业初,举明经高第,授河内郡博士。时炀帝
征诸郡儒官集于东都,令国子秘书学士与之论难,颖达为最。时颖达少年,而先
辈宿儒耻为之屈,潜遣刺客图之。礼部尚书杨玄感舍之于家,由是获免。补太学
助教。属隋乱,避地于武牢。太宗平王世充,引为秦府文学馆学士。武德九年,
擢授国子博士。贞观初,封曲阜县男,转给事中。时太宗初即位,留心庶政,颖
达数进忠言,益见亲待。太宗尝问曰:“《论语》云:‘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
于寡,有若无,实若虚。’何谓也?”颖达对曰:“圣人设教,欲人谦光。己虽
有能,不自矜大,仍就不能之人求访能事。己之才艺虽多,犹以为少,仍就寡少
之人更求所益。己之虽有,其状若无。己之虽实,其容若虚。非唯匹庶,帝王之
德,亦当如此。夫帝王内蕴神明,外须玄默,使深不可测,度不可知。《易》称
‘以蒙养正,以明夷莅众’,若其位居尊极,炫耀聪明,以才凌人,饰非拒谏,
则上下情隔,君臣道乖。自古灭亡,莫不由此也。”太宗深善其对。六年,累除
国子司业。岁余,迁太子右庶子,仍兼国子司业。与诸儒议历及明堂,皆从颖达
之说。又与魏徵撰成《隋史》,加位散骑常侍。十一年,又与朝贤修定《五礼》,
所有疑滞,咸谘决之。书成,进爵为子,赐物三百段。庶人承乾令撰《孝经义疏》,
颖达因文见意,更广规讽之道,学者称之。太宗以颖达在东宫数有匡谏,与左庶
子于志宁各赐黄金一斤、绢百匹。十二年,拜国子祭酒,仍侍讲东宫。十四年,
太宗幸国学观释奠,命颖达讲《孝经》,既毕,颖达上《释奠颂》,手诏褒美。
后承乾不循法度,颖达每犯颜进谏。承乾乳母遂安夫人谓曰:“太子成长,何宜
屡致面折?”颖达对曰:“蒙国厚恩,死无所恨。”谏诤逾切,承乾不能纳。先
是,与颜师古、司马才章、王恭、王琰等诸儒受诏撰定《五经》义训,凡一百八
十卷,名曰《五经正义》。太宗下诏曰:“卿等博综古今,义理该洽,考前儒之
异说,符圣人之幽旨,实为不朽。”付国子监施行,赐颖达物三百段。时又有太
学博士马嘉运驳颖达所撰《正义》,诏更令详定,功竟未就。十七年,以年老致
仕。十八年,图形于凌烟阁,赞曰:“道光列第,风传阙里。精义霞开,掞辞飚
起。”二十二年卒,陪葬昭陵,赠太常卿,谥曰宪。
司马才章者,魏州贵乡人也。父烜,博涉《五经》,善纬候。才章少传其业。
隋末为郡博士,贞观六年,左仆射房玄龄荐之,屡蒙召问,擢授国子助教,论议
该洽,学者称之。
王恭者,滑州白马人也。少笃学,博涉《六经》。每于乡闾教授,弟子自远
方至数百人。贞观初,征拜太学博士,其所讲《三礼》,皆别立义证,甚为精博。
盖文懿、文达等皆当时大儒,罕所推借,每讲《三礼》,皆遍举先达义,而亦畅
恭所说。
马嘉运者,魏州繁水人也。少出家为沙门,明于《三论》。后更还俗,专精
儒业,尤善论难。贞观初,累除越王东阁祭酒。顷之,罢归,隐居白鹿山。十一
年,召拜太学博士,兼弘文馆学士,预修《文思博要》。嘉运以颖达所撰《正义》
颇多繁杂,每掎摭之,诸儒亦称为允当。高宗居春宫,引为崇贤馆学士。数与洗
马秦暐侍讲殿中,甚蒙礼异。十九年,迁国子博士卒。
史臣曰:唐德勃兴,英儒间出,佐命协力,实有其人。薛收左右厥猷,经谋
雅道,不幸短命,歼我良士。上言“恨不图形,若在,当以中书令处之”,才可
知矣。元敬藻翰明敏,而畏权势,竟不狎房、杜,深沉至慎,不亦优哉!元超藉
父风望,弼亮宏略,谅非其罪,而再迁流。及登大任,益有嘉谋,汲引多才,以
隆弘纳,其感恩之重,时其闻诸?有始有卒,其殆庶几乎!稷出自名家,涉于大
用,及自贻谋衅,如贞亮何?姚思廉笃学寡欲,受汉史于家尊,果执明义,临大
节而不可夺。及笔削成书,箴规翊圣,言其命世,亦当仁乎!师古家籍儒风,该
博经义,至于详注史策,探测典礼,清明在躬,天有才格。然而三黜之负,竟在
时讥,孔子曰“才难”,不其然乎?令狐德棻贞度应时,待问平直。征旧史,修
新礼,以畅国风;辨治乱,谈王霸,以资帝业。“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其斯
之谓欤!邓世隆国史时誉,固有谅直。其复书不逊,何不知之甚也!上疏请编御
集,其弼直乎!顾胤清芬,可观彝范,积善余庆,其有子哉!李延寿研考史学,
修撰删补,克成大典,方之班、马,何代无人?仁实据摭,抑又次焉。孔颖达风
格高爽,幼而有闻,探赜明敏,辨析应对,天有通才。人道恶盈,必有毁讦,及
《正义》炳焕,乃异人也,虽其掎摭,亦何损于明?司马才章藉时崇儒,明核致
业;王恭弘阐声教,礼学研详;马嘉运达识自通,克成典雅。并符才用,润色丹
青,其掎摭繁杂,盖求备者也。
赞曰:河东三凤,俱瑞黄图。棻为良史,颖实名儒。解经不穷,希颜之徒。
登瀛入馆,不其盛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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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4:38 | 显示全部楼层

○刘洎 马周 崔仁师(孙湜 湜弟液 液子论 液弟涤)

刘洎,字思道,荆州江陵人也。隋末,仕萧铣为黄门侍郎。铣令略地岭表,
得五十余城,未还而铣败,遂以所得城归国,授南康州都督府长史。贞观七年,
累拜给事中,封清苑县男。十五年,转治书侍御史。上疏曰:
尚书万机,实为政本,伏寻此选,受授诚难。是以八座比于文昌,二丞方于
管辖,爰至曹郎,上应列宿,苟非称职,窃位兴讥。伏见比来尚书省诏敕稽停,
文案壅滞,臣诚虽庸劣,请述其源。贞观之初,未有令仆,于时省务繁杂,倍多
于今。左丞戴胄、右丞魏徵,并晓达吏方,质性平直,事应弹举,无所回避。陛
下又假以恩慈,自然肃物,百司匪懈,抑此之由。及杜正伦续任右丞,颇亦厉下。
比者纲维不举,并为勋亲在位,品非其任,功势相倾。凡在官僚,未循公道,虽
欲自强,先惧嚣谤。所以郎中抑夺,唯事谘禀;尚书依违,不得断决。或惮闻奏,
故事稽延。案虽理穷,仍更盘下。去无程限,来不责迟,一经出手,便涉年载。
或希旨失情,或避嫌抑理。勾司以案成为事了,不究是非;尚书用便僻为奉公,
莫论当否。递相姑息,唯务弥缝。且选贤授能,非材莫举,天工人代,焉可妄加?
至于懿戚元勋,但优其礼秩,或年高耄及,或积病智昏,既无益于时宜,当致之
以闲逸。久妨贤路,殊为不可。将救兹弊,且宜精简四员。左右丞、左右司郎中
如并得人,自然纲维略举,亦当矫正趋竞,岂唯息其稽滞哉!
书奏未几,拜尚书右丞。十三年,迁黄门侍郎。十七年,加授银青光禄大夫,
寻除散骑常侍。洎性疏峻敢言。太宗工王羲之书,尤善飞白,尝宴三品已上于玄
武门,帝操笔作飞白字赐群臣,或乘酒争取于帝手,洎登御座引手得之。皆奏曰:
“洎登御床,罪当死,请付法。”帝笑而言曰:“昔闻婕妤辞辇,今见常侍登床。”
寻摄黄门侍郎,加上护军。
太宗善持论,每与公卿言及古道,必诘难往复。洎上书谏曰:“帝王之与凡
庶,圣哲之与庸愚,上下相悬,拟伦斯绝。是知以至愚而对至圣,以极卑而对至
尊,徒思自强,不可得也。陛下降恩旨,假慈颜,凝旒以听其言,虚襟以纳其说,
犹恐群下未敢对扬,况动神机,纵天辩,饰辞以折其理,援古以排其议,欲令凡
庶何阶应答?臣闻皇天以无言为贵,圣人以不言为德,老君称大辩若讷,庄生称
至道无文,此皆不欲烦也。齐侯读书,轮扁窃笑;汉皇慕古,长孺陈讥,此亦不
欲劳也。且多记则损心,多语则损气,心气内损,形神外劳,初虽不觉,后必为
累。须为社稷自爱,岂为性好自伤乎?窃以今日升平,皆陛下力行所至,欲其长
久,匪由辩博。但当忘彼爱憎,慎兹取舍,每事敦朴,无非至公,若贞观之初则
可矣。至如秦政强辩,失人心于自矜;魏文宏才,亏众望于虚说。此才辩之累,
较然可知矣。伏愿略兹雄辩,浩然养气;简彼缃图,淡焉自怡。固万寿于南岳,
齐百姓于东户,则天下幸甚,皇恩斯毕。”手诏答曰:“非虑无以临下,非言无
以述虑。比有谈论,遂致烦多。轻物骄人,恐由兹道。形神心气,非此为劳。今
闻谠言,虚怀以改。”时皇太子初立,洎以为宜尊贤重道,上书曰:
臣闻郊迎四方,孟侯所以成德;齿学三让,元良由是作贞。斯皆屈主祀之尊,
申下交之义。故得刍言咸荐,睿问旁通,不出轩庭,坐知天壤。率由兹道,永固
鸿基者焉。原夫太子,宗祧是系,善恶之际,兴亡斯在。不勤于始,将悔于终。
是以晁错上书,令先通政术;贾谊献策,务前知礼教。窃惟皇太子孝友仁义,明
允笃诚,皆挺自天姿,非劳审谕,固以华夷仰德,翔泳希风矣。然则寝门视膳,
已表于三朝;艺宫论道,宜弘于四术。虽春秋鼎盛,饬躬有渐,实恐岁月易往,
堕业兴讥,取适宴安,方从此始。臣以愚短,幸参侍从,思广离明,愿闻径术。
不敢曲陈故事,请以圣德言之。
伏惟陛下诞睿膺图,登庸历试。多才多艺,道著于匡时;允武允文,功成于
纂祀。万方即序,九围清宴。尚且虽休勿休,日慎一日,求异闻于振古,劳睿思
于当年。乙夜观书,事高汉帝;马上披卷,勤过魏后。陛下自励如此,而令太子
优游弃日,不习图书,臣所未谕一也。加以暂屏机务,即寓雕虫。综宝思于天文,
则长河韬映;摛玉字于仙札,则流霞成彩。固以锱铢万代,冠冕百王,屈、宋不
足以升堂,钟、张何阶于入室。陛下自好如此,而太子悠然静处,不寻篇翰,臣
所未谕二也。陛下历该众妙,独秀寰中,犹晦天听,俯询凡识,听朝之隙,引见
群官,降以温颜,访以今古。故得朝廷是非,里闾好恶,凡有巨细,必关听览。
陛下自好如此,而令太子久入趋侍,不接正人,臣所未谕三也。陛下若谓无益,
则何事劳神;若谓有成,则宜申贻厥。蔑而不急,未见其可。伏愿俯推睿范,训
及储君,授以良书,娱之嘉客。晨披经史,观成败于前踪;晚接宾游,访得失于
当代。间以书札,继以篇章,则日闻所未闻,日见所未见。副德逾光,群生之福
也。古之太子,问安而退,所以广敬于君父;异宫而处,所以分别于嫌疑。今太
子一侍天闱,动移旬朔,师傅以下,无由接见。假令供奉有隙,暂还东宫,拜谒
既疏,且事欣仰,规谏之道,固所未暇。陛下不可以亲教,宫寀无由以进言,虽
有具僚,竟将何补?伏愿俯循前躅,稍抑下流,弘远大之规,展师友之义。则储
徽克茂,帝图斯广,凡在黎元,孰不庆赖!
自此敕洎令与岑文本同马周递日往东宫,与皇太子谈论。太宗尝怒苑西守监
穆裕,命于朝堂斩之,皇太子遽进谏。太宗谓司徒长孙无忌曰:“夫人久相与处,
自然染习。自朕临御天下,虚心正直,即有魏徵朝夕进谏。自徵云亡,刘洎、岑
文本、马周、褚遂良等继之。皇太子幼在朕膝前,每见朕心悦谏,昔者因染以成
性,固有今日之谏耳。”十八年,迁侍中。太宗尝谓侍臣曰:“夫人臣之对帝王,
多顺旨而不逆,甘言以取容。朕今发问,欲闻己过,卿等须言朕愆失。”长孙无
忌、李勣、杨师道等咸云:“陛下圣化致太平,臣等不见其失。”洎对曰:“陛
下化高万古,诚如无忌等言。然顷上书人不称旨者,或面加穷诘,无不惭退,恐
非奖进言者之路。”太宗曰:“卿言是也,当为卿改之。”
太宗征辽,令洎与高士廉、马周留辅皇太子定州监国,仍兼左庶子、检校民
部尚书。太宗谓洎曰:“我今远征,使卿辅翼太子,社稷安危之机,所寄尤重,
卿宜深识我意。”洎进曰:“愿陛下无忧,大臣有愆失者,臣谨即行诛。”太宗
以其妄发,颇怪之,谓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卿性疏而太健,恐
以此取败,深宜诫慎,以保终吉。”十九年,太宗辽东还,发定州,在道不康,
洎与中书令马周入谒。洎、周出,遂良传问起居,洎泣曰:“圣体患痈,极可忧
惧。”遂良诬奏之曰:“洎云:‘国家之事不足虑,正当傅少主行伊、霍故事,
大臣有异志者诛之,自然定矣。’”太宗疾愈,诏问其故,洎以实对,又引马周
以自明。太宗问周,周对与洎所陈不异。遂良又执证不已,乃赐洎自尽。洎临引
决,请纸笔欲有所奏,宪司不与。洎死,太宗知宪司不与纸笔,怒之,并令属吏。
洎文集十卷,行于时。则天临朝,其子弘业上言洎被遂良谮而死,诏令复其官爵。
马周,字宾王,清河茌平人也。少孤贫,好学,尤精《诗》、《传》,落拓
不为州里所敬。武德中,补博州助教,日饮醇酎,不以讲授为事。刺史达奚恕屡
加咎责,周乃拂衣游于曹、汴,又为浚仪令崔贤所辱,遂感激西游长安。宿于新
丰逆旅,主人唯供诸商贩而不顾待周,遂命酒一斗八升,悠然独酌,主人深异之。
至京师,舍于中郎将常何之家。贞观五年,太宗令百僚上书言得失,何以武吏不
涉经学,周乃为何陈便宜二十余事,令奏之,事皆合旨。太宗怪其能,问何,何
答曰:“此非臣所能,家客马周具草也。每与臣言,未尝不以忠孝为意。”太宗
即日召之,未至间,遣使催促者数四。及谒见,与语甚悦,令直门下省。六年,
授监察御史,奉使称旨。帝以常何举得其人,赐帛三百匹。是岁,周上疏曰:
微臣每读经史,见前贤忠孝之事,臣虽小人,窃希大道,未尝不废卷长想,
思履其迹。臣以不幸,早失父母,犬马之养,已无所施,顾来事可为者,唯忠义
而已。是以徒步二千里而自归于陛下,陛下不以臣愚瞽,过垂齿录。窃自顾瞻,
无阶答谢,辄以微躯丹款,惟陛下所择。
臣伏见大安宫在宫城之西,其墙宇宫阙之制,方之紫极,尚为卑小。臣伏以
东宫皇太子之宅,犹处城中,大安乃至尊所居,更在城外。虽太上皇游心道素,
志存清俭,陛下重违慈旨,爱惜人力;而蕃夷朝见及四方观听,有不足焉。臣愿
营筑雉堞,修起门楼,务从高显,以称万方之望,则大孝昭乎天下矣。臣又伏见
明敕以二月二日幸九成宫。臣窃惟太上皇春秋已高,陛下宜朝夕视膳而晨昏起居。
今所幸宫去京三百余里,銮舆动轫,严跸经旬,非可以旦暮至也。太上皇情或思
感,而欲即见陛下者,将何以赴之?且车驾今行,本为避署。然则太上皇尚留热
所,而陛下自逐凉处,温凊之道,臣窃未安。然敕书既出,业已成就,愿示速
返之期,以开众惑。臣又见诏书,令宗室勋贤作镇藩部,贻厥子孙,嗣守其政,
非有大故,无或黜免。臣窃惟陛下封植之者,诚爱之重之,欲其胤裔承守而与国
无疆也。臣以为如诏旨者,陛下宜思所以安存之,富贵之,然则何用代官也。何
则?以尧、舜之父,犹有朱、均之子。倘有孩童嗣职,万一骄愚,兆庶被其殃而
国家受其败。正欲绝之也,则子文之治犹在;正欲留之也,而栾黡之恶已彰。与
其毒害于见存之百姓,则宁使割恩于已亡之臣,明矣。然则向所谓爱之者,乃适
所以伤之也。臣谓宜赋以茅土,畴其户邑,必有材行,随器方授,则虽其翰翮非
强,亦可以获免尤累。昔汉光武不任功臣以吏事,所以终全其代者,良得其术也。
愿陛下深思其事,使夫得奉大恩而子孙终其福禄也。
臣又闻圣人之化天下,莫不以孝为基。故曰:“孝莫大于严父,严父莫大于
配天。”又曰:“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孔子亦云:“吾不预祭如不祭。”是
圣人之重祭祀也如此。伏惟陛下践祚以来,宗庙之享,未曾亲事。伏缘圣情,独
以銮舆一出,劳费稍多,所以忍其孝思,以便百姓。遂使一代之史,不书皇帝入
庙之事,将何以贻厥孙谋,垂则来叶?臣知大孝诚不在俎豆之间,然圣人之训人,
固有屈己以从时,愿圣慈顾省愚款。臣又闻致化之道,在于求贤审官;为政之基,
在于扬清激浊。孔子曰:“唯名与器,不以假人。”是言慎举之为重也。臣伏见
王长通、白明达本自乐工舆皂杂类,韦槃提、斛斯正则更无他材,独解调马。纵
使术逾侪辈,伎能有取,乍可厚赐钱帛,以富其家;岂得列预士流,超授高爵?
遂使朝会之位,万国来庭,驺子倡人,鸣玉曳履,与夫朝贤君子,比肩而立,同
坐而食,臣窃耻之。然朝命既往,纵不可追,谓宜不使在朝班,预于士伍。
太宗深纳之。寻除侍御史,加朝散大夫。十一年,周又上疏曰:
臣历观前代,自夏、殷及汉氏之有天下,传祚相继,多者八百余年,少者犹
四五百年,皆为积德累业,恩结于人心。岂无僻王?赖前哲以免。自魏、晋以还,
降及周、隋,多者不过六十年,少者才二三十年而亡。良由创业之君,不务广恩
化,当时仅能自守,后无遗德可思。故传嗣之主,政教少衰,一夫大呼而天下土
崩矣。今陛下虽以大功定天下,而积德日浅,固当思隆禹、汤、文、武之道,广
施德化,使恩有余地,为子孙立万代之基,岂欲但令政教无失,以持当年而已!
然自古明王圣主,虽因人设教,宽猛随时,而大要唯以节俭于身、恩加于人二者
是务。故其下爱之如日月,畏之如雷霆,此其所以卜祚遐长而祸乱不作也。今百
姓承丧乱之后,比于隋时才十分之一。而供官徭役,道路相继,兄去弟还,首尾
不绝。远者往来五六千里,春秋冬夏,略无休时。陛下虽每有恩诏令其减省,而
有司作既不废,自然须人,徒行文书,役之如故。臣每访问,四五年来,百姓颇
有嗟怨之言,以为陛下不存养之。昔唐尧茅茨土阶,夏禹恶衣菲食,如此之事,
臣知不可复行于今。汉文帝惜百金之费,辍露台之役,集上书囊以为殿帷,所幸
慎夫人衣不曳地。至景帝以锦绣纂组妨害女功,特诏除之,所以百姓安乐。至孝
武帝虽穷奢极侈,而承文、景遗德,故人心不动。向使高祖之后,即有武帝,天
下必不能全。此于时代差近,事迹可见。今京师及益州诸处,营造供奉器物,并
诸王妃主服饰,议者皆不以为俭。臣闻昧旦丕显,后世犹怠;作法于理,其弊犹
乱。陛下少处人间,知百姓辛苦,前代成败,目所亲见,尚犹如此。而皇太子生
长深宫,不更外事,即万岁之后,固圣虑所当忧也。臣寻往代以来之事,但有黎
庶怨叛,聚为盗贼,其国无不即灭,人主虽改悔,未有重能安全者。凡修政教,
当修于可修之时,若事变一起而后悔之,则无益者也。故人主每见前代之亡,则
知其政教之所由丧,而皆不知其身之失。是以殷纣笑夏桀之亡,而幽、厉亦笑殷
纣之灭;隋炀帝大业之初又笑齐、魏之失国。今之视炀帝,亦犹炀帝之视齐、魏
也。故京房谓汉元帝云,“臣恐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古”。此言不可不诫也。
往者贞观之初,率土荒俭,一匹绢才得一斗米,而天下帖然。百姓知陛下甚爱怜
之,故人人自安,曾无谤讟。自五六年来,频岁丰稔,一匹绢得粟十余石,而百
姓皆以为陛下不忧怜之,咸有怨言。又今所营为者,颇多不急之务故也。自古以
来,国之兴亡,不由积畜多少,唯在百姓苦乐。且以近事验之,隋家贮洛口仓,
而李密因之;东都积布帛,而世充据之;西京府库,亦为国家之用,至今未尽。
向使洛口、东都无粟帛,则世充、李密未能必聚大众。但贮积者固是有国之常事,
要当人有余力而后收之,岂人劳而强敛之?更以资寇,积之无益也。然俭以息人,
贞观之初,陛下已躬为之,故今行之不难也。为之一日,则天下知之,式歌且舞
矣。若人既劳矣而用之不息,倘中国被水旱之灾,边方有风尘之患,狂狡因之以
窃发,则有不可测之事,非徒圣躬旰食晏寝而已。古语云:“动人以行不以言,
应天以实不以文。”以陛下之明,诚欲励精为政,不烦远采上古之术,但及贞观
之初,则天下幸甚。昔贾谊为汉文帝云,可恸哭及长叹息者,言当韩信王楚、彭
越王梁、英布王淮南之时,使文帝即天子位,必不能安。又言赖诸王年少,傅相
制之;长大之后,必生祸乱。历代以来,皆以谊言为是。臣窃观今诸将功臣,陛
下所与定天下者,皆仰禀成规,备鹰犬之用,无威略振主,如韩、彭之难驾驭者。
而诸王年并幼少,纵其长大,当陛下之日,必无他心。然即万代之后,不可不虑。
自汉、晋以来,乱天下者,何尝不是诸王?皆为树置失宜,不预为节制,以至于
灭亡。人主熟知其然,但溺于私爱,故使前车既覆而后车不改辙也。今天下百姓
极少,诸王甚多,宠遇之恩,有过厚者。臣之愚虑,不唯虑其恃恩骄矜也。昔魏
武帝宠陈思,及文帝即位,防守禁闭,有同狱囚。以先帝加恩太多,故嗣王疑而
畏之也。此则武帝宠舐思,适所以苦之也。且帝子何患不富贵?身食大国,封户
不少,好衣美食之外,更何所须?而每年加别优赐,曾无纪极。俚语曰:“贫不
学俭,富不学奢”,言自然也。今大圣创业,岂唯处置见在子弟而已?当制长久
之法,使万代遵行。
又言:
临天下者,以人为本。欲令百姓安乐,唯在刺史、县令。县令既众,不能皆
贤,若每州得良刺史,则合境苏息;天下刺史悉称圣意,则陛下端拱岩廊之上,
百姓不虑不安。自古郡守、县令,皆妙选贤德,欲有擢升宰相,必先试以临人,
或从二千石入为丞相。今朝廷独重内官,县令、刺史,颇轻其选。刺史多是武夫
勋人,或京官不称职,方始外出。而折冲果毅之内,身材强者,先入为中郎将,
其次始补州任。边远之处,用人更轻,其材堪宰位,以德行见称擢者,十不能一。
所以百姓未安,殆由于此。
疏奏,太宗称善久之。
先是,京城诸街,每至晨暮,遣人传呼以警众。周遂奏诸街置鼓,每击以警
众,令罢传呼,时人便之,太宗益加赏劳。俄拜给事中。十二年,转中书舍人。
周有机辨,能敷奏,深识事端,动无不中。太宗尝曰:“我于马周,暂不见则便
思之。”中书侍郎岑文本谓所亲曰:“吾见马君论事多矣,援引事类,扬榷古今,
举要删芜,会文切理,一字不可加,一言不可减,听之靡靡,令人亡倦。昔苏、
张、终、贾,正应此耳。然鸢肩火色,腾上必速,恐不能久耳。”十五年,迁治
书侍御史,兼知谏议大夫,又兼检校晋王府长史。王为皇太子,拜中书侍郎,兼
太子右庶子。十八年,迁中书令,依旧兼太子右庶子。周既职兼两宫,处事精密,
甚获当时之誉。太宗伐辽东,皇太子定州监守,令周与高士廉、刘洎留辅皇太子。
太宗还,以本官摄吏部尚书。二十一年,加银青光禄大夫。太宗尝以神笔赐周飞
白书曰:“鸾凤凌云,必资羽翼。股肱之寄,诚在忠良。”周病消渴,弥年不瘳。
时驾幸翠微宫,敕求胜地,为周起宅。名医中使,相望不绝,每令尚食以膳供之,
太宗躬为调药,皇太子亲临问疾。周临终,索所陈事表草一帙,手自焚之,慨然
曰:“管、晏彰君之过,求身后名,吾弗为也。”二十二年卒,年四十八。太宗
为之举哀,赠幽州都督,陪葬昭陵。高宗即位,追赠尚书右仆射、高唐县公。垂
拱中,配享高宗庙庭。子载,咸亨年累迁吏部侍郎,善选补,于今称之。卒于雍
州长史。
崔仁师,定州安喜人。武德初,应制举,授管州录事参军。五年,侍中陈叔
达荐仁师才堪史职,进拜右武卫录事参军,预修梁、魏等史。贞观初,再迁殿中
侍御史。时青州有逆谋事发,州县追捕反党,俘囚满狱,诏仁师按覆其事。仁师
至州,悉去杻械,仍与饮食汤沐以宽慰之,唯坐其魁首十余人,余皆原免。及
奏报,诏使将往决之,大理少卿孙伏伽谓仁师曰:“此狱徒侣极众,而足下雪免
者多,人皆好生,谁肯让死?今既临命,恐未甘心,深为足下忧也。”仁师曰:
“尝闻理狱之体,必务仁恕,故称杀人刖足,亦皆有礼。岂有求身之安,知枉不
为申理?若以一介暗短,但易得十囚之命,亦所愿也。”伏伽惭而退。及敕使至
青州更讯,诸囚咸曰:“崔公仁恕,事无枉滥,请伏罪。”皆无异辞。仁师后为
度支郎中,尝奏支庶财物数千言,手不执本,太宗怪之,令黄门侍郎杜正伦赍本,
仁师对唱,一无差殊,太宗大奇之。时校书郎王玄度注《尚书》、《毛诗》,毁
孔、郑旧义,上表请废旧注,行己所注者,诏礼部集诸儒详议。玄度口辩,诸博
士皆不能诘之。郎中许敬宗请付秘阁藏其书,河间王孝恭特请与孔、郑并行。仁
师以玄度穿凿不经,乃条其不合大义,驳奏请罢之。诏竟依仁师议,玄度遂废。
十六年,迁给事中。时刑部以《贼盗律》反逆缘坐兄弟没官为轻,请改从死,奏
请八座详议。右仆射高士廉、吏部尚书侯君集、兵部尚书李勣等议请从重;民部
尚书唐俭、礼部尚书江夏王道宗、工部尚书杜楚客等议请依旧不改。时议者以汉
及魏、晋谋反皆夷三族,咸欲依士廉等议。仁师独驳曰:“自羲、农以降,爰及
唐,虞,或设言而人不犯,或画象而下知禁。三代之盛,泣辜解网,父子兄弟,
罪不相及,咸臻至理,俱为称首。及其世乱,狱讼滋烦,周之季年,不胜其弊,
烈火原于子产,峭涧起于安于,韩、季、申、商,争持急刻,参夷相坐,始于此
也。秦用其法,遂至土崩。汉高之务宽大,未为尽善;文帝之存仁厚,仍多凉德。
遂使新垣族灭,信、越菹醢,见讥良史,谓之过刑。魏、晋至隋,有损有益,凝
脂犹密,秋荼尚烦。皇上爰发至仁,念兹刑宪,酌前王之令典,探往代之嘉猷,
革弊蠲苛,可大可久,仍降纶綍,颁之九区。故得断狱数简,手足有措,刑清化
洽,未有不安。忽以暴秦酷法,为隆周中典,乖恻隐之情,反惟行之令。进退参
详,未见其可。且父子天属,昆季同气,诛其父子,足累其心,此而不顾,何爱
兄弟。既欲改法,请更审量。”竟从仁师驳议。后仁师密奏请立魏王为太子,忤
旨,转为鸿胪少卿,迁民部侍郎。征辽之役,诏太常卿韦挺知海运,仁师为副,
仁师又别知河南水运。仁师以水路险远,恐远州所输不时至海,遂便宜从事,递
发近海租赋以充转输。及韦挺以壅滞失期,除名为民,仁师以运夫逃走不奏,坐
免官。既不得志,遂作《体命赋》以畅其情,辞多不载。太宗还至中山,起为中
书舍人,寻兼检校刑部侍郎。太宗幸翠微宫,仁师上《清暑赋》以讽,太宗称善,
赐帛五十段。二十二年,迁中书侍郎,参知机务。时仁师甚承恩遇,中书令褚遂
良颇忌嫉之。会有伏阁上诉者,仁师不奏,太宗以仁师罔上,遂配龚州。会赦还。
永徽初,起授简州刺史,寻卒,年六十余。神龙初,以子挹为国子祭酒,恩例赠
同州刺史。挹子湜。
湜少以文辞知名,举进士,累转左补阙,预修《三教珠英》,迁殿中侍御史。
神龙初,转考功员外郎。时桓彦范、敬晖等既知国政,惧武三思谗间,引湜为耳
目,使伺其动静。俄而中宗疏忌功臣,于三思恩宠渐厚,湜乃反以桓、敬等计议
潜告三思。寻迁中书舍人。及桓、敬等徙于岭外,湜又说三思尽宜杀之,以绝其
归望。三思问谁可使者,湜表兄周利贞先为桓、敬等所恶,自侍御史出嘉州司马,
湜乃举充此行。桓、敬等闻利贞至,多自杀,三思引利贞为御史中丞。湜,景龙
二年迁兵部侍郎,挹为礼部,父子同为南省副贰,有唐已来未有也。时昭容上官
氏屡出外宅,湜托附之。由是中宗遇湜甚厚,俄拜吏部侍郎,寻转中书侍郎、同
中书门下平章事。与郑愔同知选事,铨综失序,为御史李尚隐所劾,愔坐配流岭
表,湜左转为江州司马。上官昭容密与安乐公主曲为申理,中宗乃以愔为江州司
马,授湜襄州刺史。未几,入为尚书左丞。韦庶人临朝,复为中书侍郎、同中书
门下三品。睿宗即位,出为华州刺史,俄又拜太子詹事。初,湜景龙中献策开南
山新路,以通商州水陆之运,役徒数万,死者十三四。仍严锢旧道,禁行旅,所
开新路以通,竟为夏潦冲突,崩压不通。至是追论湜开山路功,加银青光禄大夫。
俄为太平公主所引,复迁中书门下三品。先天元年,拜中书令,与刘幽求争权不
协,陷幽求徙于岭表。仍促广州都督周利贞以逗留杀之,不果而止。时挹以年老,
累除户部尚书致仕。挹性贪冒,受人请托,数以公事干湜,湜多违拒不从,大为
时论所嗤。玄宗在东宫,数幸其第,恩意甚密。湜既私附太平公主,时人咸为之
惧,门客陈振鹭献《海鸥赋》以讽之,湜虽称善而心实不悦。及帝将诛萧至忠等,
召将托为腹心,湜弟涤谓湜曰:“主上若有所问,不得有所隐也。”湜不从,及
见帝,对问失旨。至忠等既诛,湜坐徙岭外。时新兴王晋亦连坐伏诛,临刑叹曰:
“本谋此事,出自崔湜,今我就死而湜得生,何冤滥也!”俄而所司奏宫人元氏
款称与湜曾密谋进鸩,乃追湜赐死。初,湜与张说有隙,说时为中书令,议者以
为说构陷之。时湜与尚书右丞卢藏用同配流俱行,湜谓藏用曰:“家弟承恩,或
冀宽宥。”因迟留不速进。行至荆州,梦于讲堂照镜,曰:“镜者明象,吾当为
人主所明也。”以告占梦人张由,对曰:“讲堂者,受法之所;镜者,于文为
‘立见金’,此非吉征。”其日追使至,缢于驿中,时年四十三。湜美姿仪,早
有才名。弟液、涤及从兄莅,并有文翰。居清要,每宴私之际,自比东晋王导、
谢安之家。谓人曰:“吾之一门及出身历官,未尝不为第一。丈夫当先据要路以
制人,岂能默默受制于人也!”是故进趣不已,而不以令终。
液尤工五言之作,湜常叹伏之曰:“海子,我家之龟也。”海子即液小名,
官至殿中侍御史,坐兄配流,逃匿于郢州人胡履虚之家。作《幽征赋》以见意,
辞甚典丽。遇赦还,道病卒。友人裴耀卿纂其遗文为集十卷。
液子论,以吏干称。天宝中自栎阳令迁司勋员外郎、濛阳太守。乾元后,历
典名郡,皆以理行称。大历末,元载以罪诛,朝廷方振起淹滞,迁同州刺史。未
几,为黜陟使庾何所按,废免。议者以何举奏涉于深刻,复用论为衢州刺史。秩
满,寓于扬、楚间。德宗以旧族耆年,授大理卿致仕卒。
液弟涤,多辩智,善谐谑,素与玄宗款密。兄湜坐太平党诛,玄宗常思之,
故待涤逾厚,用为秘书监。出入禁中,与诸王侍宴不让席,而坐或在宁王之上。
后赐名澄。从东封还,加金紫光禄大夫,封安喜县子。开元十四年卒,赠兖州刺
史。
史臣曰:刘洎始以章疏切直,以至位望隆显。至于提纲整带,咨圣嘉猷,籍
国士之谈,体廊庙之器。噫,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一言不慎,竟陷诬奏。虽君
亲甚悔,而驷不及舌,良足悲矣!马周道承际会,天性深沉,悟主谈微,作忠本
孝,冲识广度,宛涉穹崇。《诗》曰:“嘉乐君子,显显令德。”惜其中寿,不
慭遗乎!崔仁师以史材获进,其刊正褒贬,雅得详明。至于本仁恕,申枉滥,其
事可观。沮穿凿之注,止从重之刑,其言甚直。《书》曰“疑谋勿成”,而以魏
王为请,不亦惑乎!及参机务,竟致忌嫉,罔上之名,抑有由也。崔湜之德,去
祖逾远,谓势可恃,谓进无伤,及位极人臣,而心无止足。览《海鸥赋》,知而
不诫,及荆州之梦,人知不免。《易》曰:“不节之嗟,又谁咎也!”
赞曰:骥逢造父,一日千里。英主取贤,不拘阶陛。宾王徒步,洎为贼吏。
一见文皇,皆登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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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4:39 | 显示全部楼层

○苏世长(子良嗣) 韦云起(孙方质) 孙伏伽 张玄素

苏世长,雍州武功人也。祖彤,后魏直散骑常侍。父振,周宕州刺史、建威
县侯。周武帝时,世长年十余岁,上书言事。武帝以其年小,召问:“读何书?”
对曰:“读《孝经》、《论语》。”武帝曰:“《孝经》、《论语》何所言?”
对曰:“《孝经》云:‘为国者不敢侮于鳏寡。’《论语》云:‘为政以德。’”
武帝善其对,令于兽门馆读书。以其父殁王事,因令袭爵,世长于武帝前擗踊号
泣,武帝为之改容。隋文帝受禅,世长又屡上便宜,颇有补益,超迁长安令。大
业中,为都水少监,使于上江督运。会江都难作,世长为炀帝发丧恸哭,哀感路
人。王世充僣号,署为太子太保、行台右仆射。与世充兄子弘烈及将豆卢褒俱镇
襄阳。时弘烈娶褒女为妻,深相结托。高祖与褒有旧,玺书谕之,不从,频斩使
者。武德四年,洛阳平,世长首劝弘烈归降。既至京师,高祖诛褒而责世长来晚
之故,世长顿颡曰:“自古帝王受命,为逐鹿之喻,一人得之,万夫敛手。岂有
获鹿之后,忿同猎之徒,问争肉之罪也?陛下应天顺人,布德施惠,又安得忘管
仲、雍齿之事乎!且臣武功之士,经涉乱离,死亡略尽,惟臣残命,得见圣朝,
陛下若复杀之,是绝其类也。实望天恩,使有遗种。”高祖与之有故,笑而释之。
寻授玉山屯监。后于玄武门引见,语及平生,恩意甚厚。高祖曰:“卿自谓谄佞
耶,正直耶?”对曰:“臣实愚直。”高祖曰:“卿若直,何为背世充而归我?”
对曰:“洛阳既平,天下为一,臣智穷力屈,始归陛下。向使世充尚在,臣据汉
南,天意虽有所归,人事足为勍敌。”高祖大笑。尝嘲之曰:“名长意短,口正
心邪,弃忠贞于郑国,忘信义于吾家。”世长对曰:“名长意短,实如圣旨;口
正心邪,未敢奉诏。昔窦融以河西降汉,十世封侯;臣以山南归国,惟蒙屯监。”
即日擢拜谏议大夫。从幸泾阳校猎,大获禽兽于旌门。高祖入御营,顾谓朝臣曰:
“今日畋乐乎?”世长进曰:“陛下游猎,薄废万机,不满十旬,未为大乐。”
高祖色变,既而笑曰:“狂态发耶?”世长曰:“为臣私计则狂,为陛下国计则
忠矣。”及突厥入寇,武功郡县,多失户口,是后下诏将幸武功校猎。世长又谏
曰:“突厥初入,大为民害,陛下救恤之道犹未发言,乃于其地又纵畋猎,非但
仁育之心有所不足,百姓供顿,将何以堪?”高祖不纳。又尝引之于披香殿,世
长酒酣,奏曰:“此殿隋炀帝所作耶?是何雕丽之若此也?”高祖曰:“卿好谏
似真,其心实诈。岂不知此殿是吾所造,何须设诡疑而言炀帝乎?”对曰:“臣
实不知。但见倾宫鹿台琉璃之瓦,并非受命帝王爱民节用之所为也。若是陛下作
此,诚非所宜。臣昔在武功,幸常陪侍,见陛下宅宇,才蔽风霜,当此之时,亦
以为足。今因隋之侈,民不堪命,数归有道,而陛下得之,实谓惩其奢淫,不忘
俭约。今初有天下,而于隋宫之内,又加雕饰,欲拨其乱,宁可得乎?”高祖深
然之。后历陕州长史、天策府军谘祭酒。秦府初开文学馆,引为学士。与房玄龄
等一十八人皆蒙图画,令文学褚亮为之赞,曰:“军谘谐噱,超然辩悟。正色于
庭,匪躬之故。”贞观初,聘于突厥,与颉利争礼,不受赂遗,朝廷称之。出为
巴州刺史,覆舟溺水而卒。世长机辩有学,博涉而简率,嗜酒,无威仪。初在陕
州,部内多犯法,世长莫能禁,乃责躬引咎,自挞于都街。伍伯嫉其诡,鞭之见
血,世长不胜痛,大呼而走,观者咸以为笑,议者方称其诈。
子良嗣,高宗时迁周王府司马。王时年少,举事不法,良嗣正色匡谏,甚见
敬惮。王府官属多非其人,良嗣守文检括,莫敢有犯,深为高宗所称。迁荆州大
都督府长史。高宗使宦者缘江采异竹,将于苑中植之。宦者科舟载竹,所在纵暴。
还过荆州,良嗣囚之,因上疏切谏,称:“远方求珍异以疲道路,非圣人抑己爱
人之道。又小人窃弄威福,以亏皇明。”言甚切直。疏奏,高宗下制慰勉,遽令
弃竹于江中。永淳中,为雍州长史。时关中大饥,人相食,盗贼纵横。良嗣为政
严明,盗发三日内无不擒擿。则天临朝,迁工部尚书。寻代王德真为纳言,累
封温国公。为西京留守,则天赋诗饯送,赏遇甚渥。时尚方监裴匪躬检校西苑,
将鬻苑中果菜以收其利。良嗣驳之曰:“昔公仪相鲁,犹能拔葵去织,未闻万乘
之主,鬻其果菜以与下人争利也。”匪躬遂止。无几,追入都,迁文昌左相、同
凤阁鸾台三品。载初元年春,罢文昌左相,加位特进,仍依旧知政事。与地官尚
书韦方质不协,及方质坐事当诛,辞引良嗣,则天特保明之。良嗣谢恩拜伏,便
不能复起,舆归其家,诏御医张文仲、韦慈藏往视疾。其日薨,年八十五。则天
辍朝三日,举哀于观风门,敕百官就宅赴吊。赠开府仪同三司,益州都督,赐绢
布八百段、米粟八百硕,兼降玺书吊祭。其子践言,太常丞,寻为酷吏所陷,配
流岭南而死。追削良嗣官爵,籍没其家。景龙元年,追赠良嗣司空。
践言子务玄,袭爵温国公,开元中,为邠王府长史。
韦云起,雍州万年人。伯父澄,武德初国子祭酒、绵州刺史。云起,隋开皇
中明经举,授符玺直长。尝因奏事,文帝问曰:“外间有不便事,汝可言之。”
时兵部侍郎柳述在帝侧,云起应声奏曰:“柳述骄豪,未尝经事,兵机要重,非
其所堪,徒以公主之婿,遂居要职。臣恐物议以陛下官不择贤,滥以天秩加于私
爱,斯亦不便之大者。”帝甚然其言,顾谓述曰:“云起之言,汝药石也,可师
友之。”仁寿初,诏在朝文武举人,述乃举云起,进授通事舍人。大业初,改为
通事谒者。又上疏奏曰:“今朝廷之内多山东人,而自作门户,更相剡荐,附下
罔上,共为朋党。不抑其端,必倾朝政,臣所以痛心扼腕,不能默已。谨件朋党
人姓名及奸状如左。”炀帝令大理推究,于是左丞郎蔚之、司隶别驾郎楚之并坐
朋党,配流漫头赤水,余免官者九人。会契丹入抄营州,诏云起护突厥兵往讨契
丹部落。启民可汗发骑二万,受其处分。云起分为二十营,四道俱引,营相去各
一里,不得交杂。闻鼓声而行,闻角声而止,自非公使,勿得走马。三令五申之
后,击鼓而发,军中有犯约者,斩纥干一人,持首以徇。于是突厥将帅来入谒之,
皆膝行股战,莫敢仰视。契丹本事突厥,情无猜忌,云起既入其界,使突厥诈云,
向柳城郡欲共高丽交易,勿言营中有隋使,敢漏泄者斩之。契丹不备。去贼营百
里,诈引南度,夜复退还,去营五十里,结阵而宿,契丹弗之知也。既明,俱发,
驰骑袭之,尽获其男女四万口,女子及畜产以半赐突厥,余将入朝,男子皆杀之。
炀帝大喜,集百官曰:“云起用突厥而平契丹,行师奇谲,才兼文武,又立朝謇
谔,朕今亲自举之。”擢为治书御史。云起乃奏劾曰:“内史侍郎虞世基,职典
枢要,寄任隆重;御史大夫裴蕴,特蒙殊宠,维持内外。今四方告变,不为奏闻,
贼数实多,或减言少。陛下既闻贼少,发兵不多,众寡悬殊,往皆莫克,故使官
军失利,贼党日滋。此而不绳,为害将大,请付有司,诘正其罪。”大理卿郑善
果奏曰:“云起诋訾名臣,所言不实,非毁朝政,妄作威权。”由是左迁大理司
直。炀帝幸扬州,云起告归长安,属义旗入关,于长乐宫谒见。义宁元年,授司
农卿,封阳城县公。武德元年,加授上开府仪同三司,判农圃监事。是岁,欲大
发兵讨王世充,云起上表谏曰:“国家承丧乱之后,百姓流离,未蒙安养,频年
不熟,关内阻饥。京邑初平,物情未附,鼠窃狗盗,犹为国忧。盩厔司竹,余氛
未殄;蓝田、谷口,群盗实多。朝夕伺间,极为国害。虽京城之内,每夜贼发。
北有师都,连结胡寇,斯乃国家腹心之疾也。舍此不图,而窥兵函、洛,若师出
之后,内盗乘虚,一旦有变,祸将不小。臣谓王世充远隔千里,山川悬绝,无能
为害,待有余力,方可讨之。今内难未弭,且宜弘于度外。如臣愚见,请暂戢兵,
务穑劝农,安人和众。关中小盗,自然宁息。秦川将卒,贾勇有余,三年之后,
一举便定。今虽欲速,臣恐未可。”乃从之。会突厥入寇,诏云起总领豳、宁已
北九州兵马,便宜从事。四年,授西麟州刺史,司农卿如故。寻代赵郡王孝恭为
夔州刺史,转遂州都督,怀柔夷獠,咸得众心。迁益州行台民部尚书,寻转行台
兵部尚书。行台仆射窦轨多行杀戮,又妄奏獠反,冀得集兵。因此作威,肆其凶
暴,云起多执不从。云起又营私产,交通生獠,以规其利,轨亦对众言之,由是
构隙,情相猜贰。隐太子之死也,敕遣轨息驰驿诣益州报轨,轨乃疑云起弟庆俭、
堂弟庆嗣及亲族并事东宫,虑其闻状或将为变,先设备而后告之。云起果不信,
问曰:“诏书何在?”轨曰:“公,建成党也,今不奉诏,同反明矣。”遂执杀
之。初,云起年少时,师事太学博士王颇,颇每与之言及时事,甚嘉叹之,乃谓
之曰:“韦生识悟如是,必能自取富贵;然刚肠嫉恶,终当以此害身。”竟如颇
言。子师实,垂拱初,官至华州刺史、太子少詹事,封扶阳郡公。
师实子方质,则天初鸾台侍郎、地官尚书、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时改修《垂
拱格式》,方质多所损益,甚为时人所称。俄而武承嗣、三思当朝用事,诸宰相
咸倾附之。方质疾假,承嗣等诣宅问疾,方质据床不为之礼。左右云:“踞见权
贵,恐招危祸。”方质曰:“吉凶命也。大丈夫岂能折节曲事近戚,以求苟免也。”
寻为酷吏周兴、来子珣所构,配流儋州,仍籍没其家。寻卒。神龙初雪免。
孙伏伽,贝州武城人。大业末,自大理寺史累补万年县法曹。武德元年,初
以三事上谏。其一曰:
臣闻天子有诤臣,虽无道不失其天下;父有诤子,虽无道不陷于不义。故云
子不可不诤于父,臣不可不诤于君。以此言之,臣之事君,犹子之事父故也。隋
后主所以失天下者,何也?止为不闻其过。当时非无直言之士,由君不受谏,自
谓德盛唐尧,功过夏禹,穷侈极欲,以恣其心。天下之士,肝脑涂地,户口减耗,
盗贼日滋,而不觉知者,皆由朝臣不敢告之也。向使修严父之法,开直言之路,
选贤任能,赏罚得中,人人乐业,谁能摇动者乎?所以前朝好为变更,不师古训
者,止为天诱其咎,将以开今圣唐也。陛下龙举晋阳,天下响应,计不旋踵,大
位遂隆。陛下勿以唐得天下之易,不知隋失之不难也。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天下,
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既为竹帛所拘,何可恣情不慎?凡有搜狩,须顺
四时,既代天理,安得非时妄动?陛下二十日龙飞,二十一日有献鹞雏者,此乃
前朝之弊风,少年之事务,何忽今日行之!又闻相国参军事卢牟子献琵琶,长安
县丞张安道献弓箭,频蒙赏劳。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陛下必有所欲,何求而不得?陛下所少者,岂此物哉!愿陛下察臣愚忠,则天下
幸甚。
其二曰:
百戏散乐,本非正声,有隋之末,大见崇用,此谓淫风,不可不改。近者,
太常官司于人间借妇女裙襦五百余具,以充散妓之服,云拟五月五日于玄武门游
戏。臣窃思审,实损皇猷,亦非贻厥子孙谋,为后代法也。故《书》云:“无以
小怨为无伤而弗去。”恐从小至于大故也。《论语》云:“放郑声,远佞人。”
又云:“乐则《韶》舞。”以此言之,散妓定非功成之乐也。如臣愚见,请并废
之。则天下不胜幸甚。
其三曰:
臣闻性相近而习相远,以其所好相染也。故《书》云:“与治同道罔弗兴,
与乱同事罔弗亡。”以此言之,兴乱其在斯与!皇太子及诸王等左右群僚,不可
不择而任之也。如臣愚见,但是无义之人,及先来无赖,家门不能邕睦;及好奢
华驰猎驭射,专作慢游狗马、声色歌舞之人,不得使亲而近之也。此等止可悦耳
目,备驱驰,至于拾遗补阙,决不能为也。臣历窥往古,下观近代,至于子孙不
孝,兄弟离间,莫不为左右乱之也。愿陛下妙选贤才,以为皇太子僚友,如此即
克隆盘石,永固维城矣。
高祖览之大悦,下诏曰“秦以不闻其过而亡,典籍岂无先诫?臣仆谄谀,故
弗之觉也。汉高祖反正,从谏如流。洎乎文、景继业,宣、元承绪,不由斯道,
孰隆景祚?周、隋之季,忠臣结舌,一言丧邦,谅足深诫。永言于此,常深叹息。
朕每惟寡薄,恭膺宝命,虽不能性与天道,庶思勉力,常冀弼谐,以匡不逮。而
群公卿士,罕进直言,将申虚受之怀,物所未谕。万年县法曹孙伏伽,至诚慷慨,
词义恳切,指陈得失,无所回避。非有不次之举,曷贻利行之益!伏伽既怀谅直,
宜处宪司,可治书侍御史。仍颁示远近,知朕意焉。”兼赐帛三百匹。时军国多
事,赋敛繁重,伏伽屡奏请改革,高祖并纳焉。二年,高祖谓裴寂曰:“隋末无
道,上下相蒙,主则骄矜,臣惟谄佞。上不闻过,下不尽忠,至使社稷倾危,身
死匹夫之手。朕拨乱反正,志在安人,平乱任武臣,守成委文吏,庶得各展器能,
以匡不逮。比每虚心接待,冀闻谠言。然惟李纲善尽忠款,孙伏伽可谓诚直,余
人犹踵弊风,俯首而已,岂朕所望哉!”及平王世充、窦建德,大赦天下,既而
责其党与,并令配迁。伏伽上表谏曰:
臣闻王言无戏,自古格言;去食存信,闻诸旧典。故《书》云:“尔无不信,
朕不食言。”又《论语》云,一言出口,驷不及舌。以此而论,言之出口,不可
不慎。伏惟陛下光临区宇,覆育群生,率土之滨,谁非臣妾。丝纶一发,取信万
方,使闻之者不疑,见之者不惑。陛下今月二日发云雨之制,光被黔黎,无所间
然,公私蒙赖。既云常赦不免,皆赦除之,此非直赦其有罪,亦是与天下断当,
许其更新。以此言之,但是赦后,即便无事。因何王世充及建德部下,赦后乃欲
迁之?此是陛下自违本心,欲遣下人若为取则?若欲子细推寻,逆城之内,人谁
无罪?故《书》云:“歼厥渠魁,胁从罔治。”若论渠魁,世充等为首,渠魁尚
免,胁从何辜?且古人云:“蹠狗吠尧,盖非其主。”在东都城内及建德部下,
乃有与陛下积小故旧,编发友朋,犹尚有人败后始至者。此等岂忘陛下,皆云被
壅故也。以此言之,自外疏者,窃谓无罪。又《书》云:“非知之艰,行之惟艰。”
上古以来,何代无君,所以只称尧、舜之善者,何也?直由为天子者实难,善名
难得故也。往者天下未平,威权须应机而作;今四方既定,设法须与人共之。但
法者,陛下自作之,还须守之,使天下百姓信而畏之。今自为无信,欲遣兆人若
为信畏?故《书》云:“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赏罚之
行,达乎贵贱,圣人制法,无限亲疏。如臣愚见,世充、建德下伪官,经赦合免
责情,欲迁配者,请并放之,则天下幸甚。
又上表请置谏官,高祖皆纳焉。
太宗即位,赐爵乐安县男。贞观元年,转大理少卿。太宗尝马射,伏伽上书
谏曰:“臣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立不倚衡。以此言之,天下之主,
不可履险乘危明矣。臣又闻天子之居也,则禁卫九重;其动也,则出警入跸。此
非极尊其居处,乃为社稷生灵之大计耳。故古人云:‘一人有庆,兆人赖之。’
臣窃闻陛下犹自走马射帖,娱悦近臣,此乃无禁乘危,窃为陛下有所不取也。何
者?一则非光史册,二则未足显扬,又非所以导养圣躬,亦不可以垂范后代。此
只是少年诸王之所务,岂得既为天子,今日犹行之乎?陛下虽欲自轻,其奈社稷
天下何!如臣愚见,窃谓不可。”太宗览之大悦。五年,坐奏囚误失免官。寻起
为刑部郎中,累迁大理少卿,转民部侍郎。十四年,拜大理卿,后出为陕州刺史。
永徽五年,以年老致仕。显庆三年卒。
张玄素,蒲州虞乡人。隋末,为景城县户曹。窦建德攻陷景城,玄素被执,
将就戮,县民千余人号泣请代其命,曰:“此人清慎若是,今倘杀之,乃无天也。
大王将定天下,当深加礼接,以招四方,如何杀之,使善人解体?”建德遽命释
之,署为治书侍御史,固辞不受。及江都不守,又召拜黄门侍郎,始应命。建德
平,授景城都督府录事参军。太宗闻其名,及即位,召见,访以政道。对曰:
“臣观自古以来,未有如隋室丧乱之甚,岂非其君自专,其法日乱。向使君虚受
于上,臣弼违于下,岂至于此?且万乘之重,又欲自专庶务,日断十事而五条不
中,中者信善,其如不中者何?况一日万机,己多亏失,以日继月,乃至累年,
乖谬既多,不亡何待!如其广任贤良,高居深视,百司奉职,谁敢犯之?臣又观
隋末沸腾,被于宇县,所争天下者不过十数人,余皆保邑全身,思归有道。是知
人欲背主为乱者鲜矣,但人君不能安之,遂致于乱。陛下若近览危亡,日慎一日,
尧、舜之道,何以能加!”太宗善其对,擢拜侍御史,寻迁给事中。贞观四年,
诏发卒修洛阳宫乾阳殿,以备巡幸。玄素上书谏曰:
微臣窃思秦始皇之为君也,藉周室之余、六国之盛,将贻之万叶,及其子而
亡,良由逞嗜奔欲,逆天害人者也。是知天下不可以力胜,神祗不可以亲恃,惟
当弘俭约,薄赋敛,慎终如始,可以永固。方今承百王之末,属凋弊之余,必欲
节之以礼制,陛下宜以身为先。东都未有幸期,即何须补葺?诸王今并出藩,又
须营构,兴发渐多,岂疲人之所望?其不可一也。陛下初平东都之始,层楼广殿,
皆令撤毁,天下翕然,同心欣仰。岂有初则恶其侈靡,今乃袭其雕丽?其不可二
也。每承音旨,未即巡幸,此则事不急之务,成虚费之劳。国无兼年之积,何用
两都之好,劳役过度,怨讟将起。其不可三也。百姓承乱离之后,财力凋尽,天
恩含育,粗见存立,饥寒犹切,生计未安,三五年间,恐未平复。奈何营未幸之
都,夺疲人之力?其不可四也。昔汉高祖将都洛阳,娄敬一言,即日西驾,岂不
知地惟土中,贡赋所均,但以形胜不如关内也。伏惟陛下化凋弊之人,革浇漓之
俗,为日尚浅,未甚淳和。斟酌事宜,讵可东幸?其不可五也。臣又尝见隋室造
殿,楹栋宏壮,大木非随近所有,多从豫章采来。二千人曳一柱,其下施毂,皆
以生铁为之,若用木轮,便即火出。铁毂既生,行一二里即有破坏,仍数百人别
赍铁毂以随之,终日不过进三二十里。略计一柱,已用数十万功,则余费又过于
此。臣闻阿房成,秦人散;章华就,楚众离;及乾阳毕功,隋人解体。且以陛下
今时功力,何如隋日?役疮痍之人,袭亡隋之弊,以此言之,恐甚于炀帝。深愿
陛下思之,无为由余所笑,则天下幸甚。
太宗曰:“卿谓我不如炀帝,何如桀、纣?”对曰:“若此殿卒兴,所谓同
归于乱。且陛下初平东都,太上皇敕大殿高门并宜焚毁,陛下以瓦木可用,不宜
焚灼,请赐与贫人。事虽不行,然天下翕然讴歌至德。今若遵旧制,即是隋役复
兴。五六年间,趋舍顿异,何以昭示子孙,光敷四海?”太宗叹曰:“我不思量,
遂至于此。”顾谓房玄龄曰:“洛阳土中,朝贡道均,朕故修营,意在便于百姓。
今玄素上表,实亦可依,后必事理须行,露坐亦复何苦,所有作役,宜即停之。
然以卑干尊,古来不易,非其忠直,安能若此?可赐彩二百匹。”侍中魏徵叹曰:
“张公论事,遂有回天之力,可谓仁人之言,其利博哉!”累迁太子少詹事,转
右庶子。
时承乾居春宫,颇以游畋废学,玄素上书谏曰:“臣闻皇天无亲,惟德是辅,
苟违天道,人神同弃。然古三驱之礼,非欲教杀,将为百姓除害,故汤罗一面,
天下归仁。今苑中娱猎,虽名异游畋,若行之无常,终亏雅度。且傅说曰:‘学
不师古,匪说攸闻。’然则弘道在于学古,学古必资师训。既奉恩诏,令孔颖达
侍讲,望数存问,以补万一。仍博遣有名行学士,兼朝夕侍奉。览圣人之遗教,
察既行之往事,日知其所不足,月无忘其所能。此则尽善尽美,夏启、周诵,焉
足言哉!夫为人上者,未有不求其善,但以性不胜情,耽惑成乱。耽惑既甚,忠
言遂塞,所以臣下苟顺,君道渐亏。古人有言:‘勿以小恶而不去,小善而不为。’
故知祸福之来,皆起于渐。殿下地居储两,当须广树嘉猷。既有好畋之淫,何以
主斯匕鬯?慎终如始,犹惧渐衰,始尚不慎,终将安保!”寻又兼太子少詹事。
十三年,又上书谏曰:“臣闻周公以大圣之材,犹握发吐飧,引纳白屋,而况后
之圣贤,敢轻斯道?是以礼制皇太子入学而行齿胄,欲使太子知君臣、父子、长
幼之道。然君臣之义、父子之亲、尊卑之序、长幼之节,用之方寸之内,弘之四
海之外,皆因行以远闻,假言以光被。伏惟殿下睿质已隆,尚须学文以饰其表。
至如孔颖达、赵弘智等,非惟宿德鸿儒,亦兼达政要,望令数得侍讲,开释物理,
览古谕今,增晖睿德。而雕虫小伎之流,只可时命追随,以代博弈耳。若其骑射
畋游,酣歌戏玩,以悦耳目,终秽心神,渐染既久,必移情性。古人有言:‘心
为万事主,动而无节即乱。’臣恐殿下败德之源,在于此矣。”承乾并不能纳。
太宗知玄素在东宫频有进谏,十四年,擢授银青光禄大夫,行太子左庶子。时承
乾久不坐朝,玄素谏曰:“宫内止有妇人耳,不知如樊姬之徒,可与弘益圣德者
有几?若遂无贤哲,便是亲嬖幸,远忠良。人不见德,何以光敷三善?且宫储之
寄,于国为重,所以广置群僚,以辅睿德。今乃动经时月,不见宫臣,纳诲既疏,
将何补阙?”承乾嫉其数谏,遣户奴夜以马挝击之,殆至于死。承乾又尝于宫中
击鼓,声闻于外,玄素叩阁请见,极言切谏,承乾乃出宫内鼓,对玄素毁之。是
岁,太宗尝对朝问玄素历官所由,玄素既出自刑部令史,甚以惭耻。谏议大夫褚
遂良上疏曰:“臣闻君子不失言于人,圣主不戏言于臣。言则史书之,礼成之,
乐歌之。居上能礼其臣,臣始能尽力以奉其上。近代宋孝武轻言肆口,侮弄朝臣,
攻其门户,乃至狼狈。良史书之,以为非是。陛下昨见问张玄素云:‘隋任何官?’
奏云:‘县尉。’又问:‘未为县尉已前?’奏云:‘流外。’又问:‘在何曹
司?’玄素将出阁门,殆不能移步,精爽顿尽,色类死灰。朝臣见之,多所惊怪。
大唐创历,任官以才;卜祝庸保,量能使用。陛下礼重玄素,频年任使,擢授三
品,翼赞皇储,自不可更对群臣,穷其门户,弃昔日之殊恩,成一朝之愧耻。人
君之御臣下也,礼义以导之,惠泽以驱之,使其负戴玄天,罄输臣节,犹恐德礼
不加,人不自励。若无故忽略,使其羞惭,郁结于怀,衷心靡乐,责其伏节死义,
其可得乎?”书奏,太宗谓遂良曰:“朕亦悔此问,今得卿疏,深会我心。”承
乾既败德日增,玄素又上书谏曰:
臣闻孔子云:“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然《书》、《传》所载,言
之或远,寻览近事,得失斯存。至如周武帝平定山东,卑宫菲食,以安海内。太
子赟举措无端,秽德日著。乌九轨知其不可,具言于武帝;武帝慈仁,望其渐改。
及至践祚,狂暴肆情,区宇崩离,宗祀覆灭,即隋文帝所代是也。文帝因周衰弱,
凭藉女资,虽无大功于天下,然布德行仁,足为万姓所赖。勇为太子,不能近遵
君父之节俭,而务骄侈,今之山池遗迹,即殿下所亲睹是也。此时亦恃君亲之恩,
自谓太山之固,讵知邪臣敢进其说?向使动静有常,进退合度,亲君子,疏小人,
舍浮华,尚恭俭,虽有邪臣间之,何能致慈父之隙?岂不由积德未弘,令闻不著,
谗言一至,遂成其祸?窃惟皇储之寄,荷戴殊重,如其积德不弘,何以嗣守成业?
圣上以殿下亲则父子,事兼家国,所应用物,不为节限。恩旨未逾六旬,用物已
过七万,骄奢之极,孰云过此。龙楼之下,惟聚工匠;望苑之内,不睹贤良。今
言孝敬则阙视膳问安之礼,语恭顺则违君父慈训之方,求风声则无爱学好道之实,
观举措则有因缘诛戮之罪。宫臣正士,未尝在侧;群邪淫巧,昵近深宫。爱好者
皆游手杂色,施与者并图画雕镂。在外瞻仰,已有此失;居中隐密,宁可胜计哉!
宣猷禁门,不异闤阓,朝入暮出,秽声已远。臣以德音日损,频上谏书,自尔已
来,纵逸尤甚。右庶子赵弘智经明行修,当今善士,臣每奏请,望数召进,与之
谈论,庶广徽猷。令旨反有猜嫌,谓臣妄相推引。从善如流,尚恐不逮;饰非拒
谏,必招败损。方崇闭塞之源,不慕钦明之术,虽抱睿哲之资,终罹罔念之咎。
古人云:“苦药利病,苦言利行。”伏惟居安思危,日慎一日。
书入,承乾不纳,乃遣刺客将加屠害。俄属宫废,玄素随例除史。十八年,
起授潮州刺史,转邓州刺史。永徽中,以年老致仕。龙朔三年,加授银青光禄大
夫。麟德元年卒。
史臣曰:伏伽上疏于高祖,玄素进言于太宗,从疏贱以干至尊,怀切直以明
正理,可谓至难矣。既而并见抽奖,咸蒙顾遇。自非下情忠到,效匪躬之节,上
听聪明,致如流之美,孰能至于此乎?《书》曰:“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
斯之谓矣。世长幼而聪悟,长能规谏;云起屏绝朋党,罔避骄豪。历览言行,咸
有可观。而云起吐茹无方,世长终成诡诈,其不令也宜哉!方诸孙、张二子,知
不迨矣。
赞曰:言为身文,感义忘身。不有忠胆,安轻逆鳞?苏、韦果俊,伽、素忠
纯。悟主匡失,猗欤诤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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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4:42 | 显示全部楼层

◎太宗诸子

○恒山王承乾 楚王宽 吴王恪 (子成王千里 孙信安王祎) 濮王泰
庶人祐 蜀王愔 蒋王惲 越王贞 (子琅邪王冲) 纪王慎 江王嚣 代王简
赵王福 曹王明
太宗十四子:文德皇后生高宗大帝、恒山王承乾、濮王泰,杨妃生吴王恪、
蜀王愔,阴妃生庶人祐,燕妃生越王贞、江王嚣,韦妃生纪王慎,杨妃生赵王福,
杨氏生曹王明,王氏生蒋王惲,后宫生楚王宽、代王简。
恒山王承乾,太宗长子也,生于承乾殿,因以名焉。武德三年,封恒山王。
七年,徙封中山。太宗即位,为皇太子。时年八岁,性聪敏,太宗甚爱之。太宗
居谅暗,庶政皆令听断,颇识大体。自此太宗每行幸,常令居守监国。及长,好
声色,慢游无度,然惧太宗知之,不敢见其迹。每临朝视事,必言忠孝之道,退
朝后,便与群小亵狎。宫臣或欲进谏者,承乾必先揣其情,便危坐敛容,引咎自
责。枢机辨给,智足饰非,群臣拜答不暇,故在位者初皆以为明而莫之察也。承
乾先患足,行甚艰难,而魏王泰有当时美誉,太宗渐爱重之。承乾恐有废立,甚
忌之。泰亦负其材能,潜怀夺嫡之计。于是各树朋党,遂成衅隙。有太常乐人年
十余岁,美姿容,善歌舞,承乾特加宠幸,号曰称心。太宗知而大怒,收称心杀
之,坐称心死者又数人。承乾意泰告讦其事,怨心逾甚。痛悼称心不已,于宫中
构室,立其形像,列偶人车马于前,令宫人朝暮奠祭。承乾数至其处,徘徊流涕。
仍于宫中起冢而葬之,并赠官树碑,以申哀悼。承乾自此托疾不朝参者辄逾数月。
常命户奴数十百人专习伎乐,学胡人椎髻,翦彩为舞衣,寻橦跳剑,昼夜不绝,
鼓角之声,日闻于外。
时左庶子于志宁、右庶子孔颖达受诏辅导,志宁撰《谏苑》二十卷讽之,颖
达又多所规奏。太宗并嘉之,二人各赐帛百匹、黄金十斤。以励承乾之意,仍迁
志宁为詹事。未几,志宁以母忧去职,承乾侈纵日甚。太宗复起志宁为詹事,志
宁与左庶子张玄素数上书切谏,承乾并不纳。又尝召壮士左卫副率封师进及刺客
张师政、纥干承基,深礼赐之,令杀魏王泰,不克而止。寻与汉王元昌、兵部尚
书侯君集、左屯卫中郎将李安俨、洋州刺史赵节、驸马都尉杜荷等谋反,将纵兵
入西宫。贞观十七年,齐王祐反于齐州。承乾谓纥干承基曰:“我西畔宫墙,去
大内正可二十步来耳,此间大亲近,岂可并齐王乎?”会承基亦外连齐王,系狱
当死,遂告其事。太宗召承乾,幽之别室。命司徒长孙无忌、司空房玄龄、特进
萧瑀、兵部尚书李勣、大理卿孙伏伽、中书侍郎岑文本、御史大夫马周、谏议大
夫褚遂良等参鞫之,事皆明验。废承乾为庶人,徙黔州;元昌赐令自尽,侯君集
等咸伏诛。其宫僚左庶子张玄素、右庶子赵弘智、令狐德棻、中书舍人萧钧,并
以材选用,承乾既败,太宗引大义以让之,咸坐免。十九年,承乾卒于徙所,太
宗为之废朝,葬以国公之礼。二子象、厥。象官至怀州别驾,厥至鄂州别驾。象
子适之,别有传。
楚王宽,太宗第二子也。出继叔父楚哀王智云。早薨。贞观初追封,无后,
国除。
吴王恪,太宗第三子也。武德三年,封蜀王,授益州大都督,以年幼不之官。
十年,又徙封吴王。十二年,累授安州都督。及将赴职,太宗书诫之曰:“吾以
君临兆庶,表正万邦。汝地居茂亲,寄惟藩屏,勉思桥梓之道,善侔间、平之德。
以义制事,以礼制心,三风十愆,不可不慎。如此则克固盘石,永保维城。外为
君臣之忠,内有父子之孝,宜自励志,以勖日新。汝方违膝下,凄恋何已,欲遗
汝珍玩,恐益骄奢。故诫此一言,以为庭训。”高宗即位,拜司空、梁州都督。
恪母,隋炀帝女也。恪又有文武才,太宗常称其类己。既名望素高,甚为物情所
向。长孙无忌既辅立高宗,深所忌嫉。永徽中,会房遗爱谋反,遂因事诛恪,以
绝众望,海内冤之。有子四人:仁、玮、琨、璄,并流于岭表。
寻追封恪为郁林王,并为立庙。又封仁为郁林县侯。永昌元年,授襄州刺史。
不知州事,后改名千里。天授后,历唐、庐、许、卫、蒲五州刺史。时皇室诸王
有德望者,必见诛戮,惟千里褊躁无才,复数进献符瑞事,故则天朝竟免祸。长
安三年,充岭南安抚讨击使,历迁右金吾将军。中兴初,进封成王,拜左金吾大
将军,兼领益州大都督,又追赠其父为司空。三年,又领广州大都督、五府经略
安抚大使。节愍太子诛武三思,千里与其子天水王禧率左右数十人斫右延明门,
将杀三思党与宗楚客、纪处讷等。及太子兵败,千里与禧等坐诛,仍籍没其家,
改姓蝮氏。睿宗即位,诏曰:“故左金吾卫大将军成王千里,保国安人,克成忠
义,愿除凶丑,翻陷诛夷。永言沦没,良深痛悼。宜复旧班,用加新宠,可还旧
官。”又令复姓。
玮早卒。中兴初,追封朗陵王。子礻玄,本名礻俞,出继蜀王愔。景龙四年,
加银青光禄大夫、秘书少监。开元十三年,改封广汉郡王、太仆卿同正员,薨。
琨,则天朝历淄、卫、宋、郑、梁、幽六州刺史,有能名。圣历中,岭南獠
反,敕琨为招慰使,安辑荒徼,甚得其宜。长安二年卒官,赠司卫卿。神龙初,
赠张掖郡王。开元十七年,以子祎贵,赠工部尚书,追封吴王。
璄,中兴初封归政郡王,历宗正卿,坐千里事贬南州司马,卒。
琨子祎。祎少有志尚,事母甚谨,抚弟祗等以友爱称。景龙四年,为太子仆,
兼徐州别驾,加银青光禄大夫。少继江王嚣后,封为嗣江王。景云元年,复为德、
蔡、衢等州刺史。开元后,累转蜀、濮等州刺史。政号清严,人吏畏而服之。渐
见委任,入为光禄卿,迁将作大匠。丁母忧去官,起复授瀛州刺史。又上表固请
终制,许之。十二年,改封信安郡王。十五年,服除,拜左金吾卫大将军、朔方
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兼摄御史大夫。寻迁礼部尚书,仍充朔方军节度使。先
是,石堡城为吐蕃所据,侵扰河右。敕祎与河西、陇右议取之。祎到军,总率士
伍,克期攻之。或曰:“此城据险,又为吐蕃所惜,今总军深入,贼必并力拒守。
事若不捷,退则狼狈,不如按军持重,以观形势。”祎曰:“人臣之节,岂惮艰
险?必期众寡不敌,吾则以死继之。苟利国家,此身何惜?”于是督率诸将,倍
道兼进,并力攻之,遂拔石堡城,斩获首级,并获粮储器械,其数甚众。仍分兵
据守,以遏贼路。上闻之大悦,始改石堡城为振武军,自是河、陇诸军游弈拓地
千余里。十九年,契丹衙官可突干杀其王邵固,率部落降于突厥。玄宗遣忠王为
河北道行军元帅以讨奚及契丹两蕃,以祎为副。王既不行,祎率户部侍郎裴耀卿
等诸副将分道统兵出于范阳之北,大破两蕃之众,擒其酋长,余党窜入山谷。军
还,祎以功加开府仪同三司,兼关内支度、营田等使,兼采访处置使,仍与二子
官。祎既有勋绩,执政颇害其功,故其赏不厚,甚为当时所叹。二十二年,迁兵
部尚书,入为朔方节度大使。久之,坐事出为衢州刺史。俄历滑、怀二州刺史。
天宝初,拜太子少师,以年老仍听致仕。二年,迁太子太师,制出,病薨,年八
十余。上闻而痛惜者久之。祎居家严毅,善训诸子,皆有令命。三子:峘、峄、
岘,皆至达官,别有传。
祗,神龙中封为嗣吴王。景云元年,加银青光禄大夫。天宝十四载,为东平
太守。安禄山反,率众渡河,凶威甚盛,河南陈留、荥阳、灵昌等郡皆陷于贼。
祗起兵勤王,玄宗壮之。十五载二月,授祗灵昌太守,又左金吾大将军、河南都
知兵马使。其月,又加兼御史中丞、陈留太守,持节充河南道节度采访使,本官
如故。五月,诏以为太仆卿,遣御史大夫虢王巨代之。
濮王泰,字惠褒,太宗第四子也。少善属文。武德三年,封宜都王。四年,
进封卫王,以继卫怀王霸后。贞观二年,改封越王,授扬州大都督。五年,兼领
左武候、大都督,并不之官。八年,除雍州牧、左武候大将军。七年,转鄜州大
都督。十年,徙封魏王,遥领相州都督,余官如故。太宗以泰好士爱文学,特令
就府别置文学馆,任自引召学士。又以泰腰腹洪大,趋拜稍难,复令乘小舆至于
朝所。其宠异如此。十二年,司马苏勖以自古名王多引宾客,以著述为美,劝泰
奏请撰《括地志》。泰遂奏引著作郎萧德言、秘书郎顾胤、记室参军蒋亚卿、功
曹参军谢偃等就府修撰。十四年,太宗幸泰延康坊宅,因曲赦雍州及长安大辟罪
已下,免延康坊百姓无出今年租赋,又赐泰府官僚帛有差。十五年,泰撰《括地
志》功毕,表上之,诏令付秘阁,赐泰物万段,萧德言等咸加给赐物。俄又每月
给泰料物,有逾于皇太子。谏议大夫褚遂良上疏谏曰:
昔圣人制礼,尊嫡卑庶。谓之储君,道亚睿极。其为崇重,用物不计,泉货
财帛,与王者共之。庶子体卑,不得为例。所以塞嫌疑之渐,除祸乱之源。而先
王必本人情,然后制法,知有国家,必有嫡庶。然庶子虽爱,不得超越;嫡子正
体,特须尊崇。如当亲者疏,当尊者卑,则佞巧之奸,乘机而动,私恩害公,惑
志乱国。伏惟陛下功超邃古,道冠百王,发号施令,为世作法。一日万机,或未
尽美,臣职在谏诤,无容静默。伏见储君料物,翻少魏王,朝野见闻,不以为是。
《传》曰:“臣闻爱子教之以义方。”忠孝恭俭,义方之谓。昔汉窦太后及景帝
遂骄恣梁孝王,封四十余城,苑方三百里,大营宫室,复道弥望,积财钜万计,
出入警跸,小不得意,发病而死。宣帝亦骄恣淮阳宪王,几至于败,辅以退让之
臣,仅乃获免。且魏王既新出阁,伏愿常存礼则,言提其耳,且示俭节,自可在
后月加岁增。妙择师傅,示其成败,既敦之以谦俭,又劝之以文学。惟忠惟孝,
因而奖之,道德齐礼,乃为良器。此所谓圣人之教,不肃而成者也。
太宗又令泰入居武德殿,侍中魏徵上奏曰:“伏见敕旨,令魏王泰移居武德
殿。此殿在内,处所宽闲,参奉往来,极为便近。但魏王既是爱子,陛下常欲其
安全,每事抑其骄奢,不处嫌疑之地。今移此殿,便在东宫之西,海陵昔居,时
人以为不可。虽时与事异,犹恐人之多言。又王之本心,亦不安息,既能以宠为
惧,伏愿成人之美。明早是朔日,或恐未得面陈,愚虑有疑,不敢宁寝,轻干听
觉,追深战栗。”太宗并纳其言。
时皇太子承乾有足疾,泰潜有夺嫡之意,招驸马都尉柴令武、房遗爱等二十
余人,厚加赠遗,寄以腹心。黄门侍郎韦挺、工部尚书杜楚客相继摄泰府事,二
人俱为泰要结朝臣,津通赂遗。文武群官,各有附托,自为朋党。承乾惧其凌夺,
阴遣人诈称泰府典签,诣玄武门为泰进封事。太宗省之,其书皆言泰之罪状,太
宗知其诈而捕之,不获。十七年,承乾败,太宗面加谴让。承乾曰:“臣贵为太
子,更何所求?但为泰所图,特与朝臣谋自安之道。不逞之人,遂教臣为不轨之
事。今若以泰为太子,所谓落其度内。”太宗因谓侍臣曰:“承乾言亦是。我若
立泰,便是储君之位可经求而得耳。泰立,承乾、晋王皆不存;晋王立,泰共承
乾可无恙也。”乃幽泰于将作监,下诏曰:
朕闻生育品物,莫大乎天地;爱敬罔极,莫重乎君亲。是故为臣贵于尽忠,
亏之者有罚;为子在于行孝,违之者必诛。大则肆诸市朝,小则终贻黜辱。雍州
牧、相州都督、左武候大将军魏王泰,朕之爱子,实所钟心。幼而聪令,颇好文
学,恩遇极于崇重,爵位逾于宠章。不思圣哲之诫,自构骄僣之咎,惑谗谀之言,
信离间之说。以承乾虽居长嫡,久缠痾恙,潜有代宗之望,靡思孝义之则。承乾
惧其凌夺,泰亦日增猜阻,争结朝士,竞引凶人。遂使文武之官,各有托附;亲
戚之内,分为朋党。朕志存公道,义在无偏,彰厥巨衅,两从废黜。非惟作则四
海,亦乃贻范百代。可解泰雍州牧、相州都督、左武候大将军,降封东莱郡王。
太宗因谓侍臣曰:“自今太子不道,藩王窥嗣者,两弃之。传之子孙,以为
永制。”寻改封泰为顺阳王,徙居均州之郧乡县。太宗后尝持泰所上表谓近臣曰:
“泰文辞美丽,岂非才士。我中心念泰,卿等所知。但社稷之计,断割恩宠,责
其居外者,亦是两全也。”二十一年,进封濮王。高宗即位,为泰开府置僚属,
车服羞膳,特加优异。永徽三年,薨于郧乡,年三十有五。赠太尉、雍州牧,谥
曰恭。文集二十卷。二子欣、徽。欣封嗣濮王,徽封新安郡王。欣,则天初陷酷
吏狱,贬昭州别驾,卒。子峤,本名余庆,中兴初封嗣濮王。景云元年,加银青
光禄大夫。开元十二年,为国子祭酒,同正员。以王守一妹婿贬邵州别驾,移邓
州别驾,后复其爵。
庶人祐,太宗第五子也。武德八年,封宜阳王,其年改封楚王。贞观二年,
徙封燕王,累转豳州都督。十年,改封齐王,授齐州都督。其舅尚乘直长阴弘智
谓祐曰:“王兄弟既多,即上百年之后,须得武士自助。”乃引其妻兄燕弘信谒
祐,祐接之甚厚,多赐金帛,令潜募剑士。初,太宗以子弟成长,虑乖法度,长
史、司马,必取正人。王有亏违,皆遣闻奏。而祐溺情群小,尤好弋猎,长史薛
大鼎屡谏不听,太宗以大鼎辅导无方,竟坐免。权万纪前为吴王恪长史,有正直
节,以万纪为祐长史,以匡正之。万纪见祐非法,常犯颜切谏。有昝君谟、梁猛
彪者,并以善骑射得幸于祐。万纪骤谏不纳,遂斥逐之,而祐潜遣招延,狎暱
逾甚。太宗虑其不能悔过,数以书责让祐。万纪恐并获罪,谓祐曰:“王,帝之
爱子,陛下欲王改悔,故加教训。若能饬躬引过,万纪请入言之。”祐因附表谢
罪。万纪既至,言祐必能改过。太宗意稍解,赐万纪而谕之,仍以祐前过,敕书
诰诫之。祐闻万纪劳勉而独被责,以为卖己,意甚不平。万纪性又褊隘,专以严
急维持之,城门外不许祐出,所有鹰犬并令解放,又斥出君谟、猛彪,不许与祐
相见。祐及君谟以此衔怒,谋杀万纪。会事泄,万纪悉收系狱,而发驿奏闻。十
七年,诏刑部尚书刘德威往按之,并追祐及万纪入京。祐大惧,俄而万纪奉诏先
行,祐遣燕弘信兄弘亮追于路射杀之。既杀万纪,君谟等劝祐起兵,乃召城中男
子年十五以上,伪署上柱国、开府仪同三司,开官库物以行赏。驱百姓入城,缮
甲兵。署官司,其官有拓东王、拓西王之号。诏遣兵部尚书李勣与刘威便道发兵
讨之。祐每夜引弘亮等五人对妃宴乐,以为得志。戏笑之隙,语及官军,弘亮曰:
“不须忧也!右手持酒啖,左手刀拂之。”祐爱信弘亮,闻之甚乐。太宗手诏祐
曰:“吾常诫汝勿近小人,正为此也。汝素乖诚德,重惑邪言,自延伊祸以取覆
灭。痛哉,何愚之甚也!遂乃为枭为獍,忘孝忘忠,扰乱齐郊,诛夷无罪。去维
城之固,就积薪之危;坏盘石之亲,为寻戈之衅。且夫背礼违义,天地所不容;
弃父逃君,人神所共怒。往是吾子,今为国雠。万纪存为忠烈,死不妨义;汝生
为贼臣,死为逆鬼。彼则嘉声不隤,尔则恶迹无穷。吾闻郑叔、汉戾,并为猖獗,
岂期生子,乃自为之?吾所以上惭皇天,下愧后土,叹惋之甚,知复何云。”太
宗题书毕,为之洒泣。时李勣等兵未至齐境,而青、淄等数州兵并不从祐之命,
祐又传檄诸县,亦不从。或劝祐虏城中子女走入豆子?为盗,计未决而兵曹杜行
敏谋将执祐,兵士多愿从。是夜,乃凿垣而入,祐与弘亮等五人披甲控弦,入室
以自固。行敏列兵围之,谓祐曰:“昔为帝子,今乃国贼。行敏为国讨贼,更无
所顾,王不速降,当为煨烬。”命薪草欲积而焚之,祐遂出就擒,余党悉伏诛。
行敏送祐至京师,赐死于内省,贬为庶人。国除。寻以国公礼葬之。
蜀王愔,太宗第六子也。贞观五年,封梁王。七年,授襄州刺史。十年,改
封蜀王,转益州都督。十三年,赐实封八百户,除岐州刺史。愔常非理殴击所部
县令,又畋猎无度,数为非法。太宗怒曰:“禽兽调伏,可以驯扰于人;铁石镌
炼,可为方圆之器。至如愔者,曾不如禽兽铁石乎!乃削封邑及国官之半,贬为
虢州刺史。二十三年,加实封满千户。愔在州数游猎,不避禾稼,深为百姓所怨。
典军杨道整叩马谏,愔曳而捶之。永徽元年,为御史大夫李乾祐所劾。高宗谓荆
王元景等曰:“先朝栉风沐雨,平定四方,远近肃清,车书混一。上天降祸,奄
弃万邦。朕纂承洪业,惧均驭朽,与王共戚同忧,为家为国。蜀王畋猎无度,侵
扰黎庶,县令、典军,无罪被罚。阿谀即喜,忤意便嗔,如此居官,何以共理百
姓?历观古来诸王,若能动遵礼度,则庆流子孙;违越条章,则诛不旋踵。愔为
法司所劾,朕实耻之。”帝又引杨道整劳勉之,拜为匡道府折冲都尉,赐绢五十
匹。贬愔为黄州刺史。四年,坐与恪谋逆,黜为庶人,徙居巴州。寻改为涪陵王。
乾封二年薨。咸亨初,复其爵土,赠益州大都督,陪葬昭陵,谥曰悼。封子璠为
嗣蜀王,永昌年配流归诚州而死。神龙初,以吴王恪孙朗陵王玮子榆为嗣蜀王。
蒋王惲,太宗第七子也。贞观五年,封郯王。八年,授洺州刺史。十年,改
封蒋王、安州都督,赐实封八百户。二十三年,加实封满千户。永徽三年,除梁
州都督。惲在安州,多造器用服玩,及将行,有递车四百两。州县不堪其劳,为
有司所劾,帝特宥之。后历遂、相二州刺史。上元年,有人诣阙诬告惲谋反,惶
惧自杀,赠司空、荆州大都督,陪葬昭陵。子炜嗣,历沂州刺史,垂拱中为则天
所害。子铣,早卒。神龙初,封铣子绍宗为嗣蒋王。景龙二年,加银青光禄大夫。
开元初,为太子家令同正员卒。子钦福嗣,为率更令,同正员。天宝初削官,于
锦州安置。十二载,为南郡长史同正。惲子煌,蔡国公。煌孙之芳,幼有令誉,
颇善五言诗,宗室推之。开元末为驾部员外郎。天宝十三载,安禄山奏为范阳司
马。及禄山起逆,自拔归西京,授右司郎中,历工部侍郎、太子右庶子。广德元
年,兵革未清,吐蕃又犯边,侵轶原、会。乃遣之芳兼御史大夫,使吐蕃,被留
境上,二年而归。除礼部尚书,寻改太子宾客。惲子休道。道子琚,本名思顺。
中兴封嗣赵王,加银青光禄大夫。开元十二年,改封中山郡王,右领军将军。
越王贞,太宗第八子也。贞观五年,封汉王。七年,授徐州都督。十年,改
封原王,寻徙封越王,拜扬州都督,赐实封八百户。十七年,转相州刺史。二十
三年,加实封满千户。永徽四年,授安州都督。咸亨中,复转相州刺史。贞少善
骑射,颇涉文史,兼有吏干。所在或偏受谗言,官僚有正直者多被贬退,又纵诸
僮竖侵暴部人,由是人伏其才而鄙其行。则天临朝,加太子太傅,除蔡州刺史。
自则天称制,贞与韩王元嘉、鲁王灵夔、霍王元轨及元嘉子黄国公譔、灵夔子
范阳王蔼、元轨子江都王绪并贞长子博州刺史琅邪王冲等,密有匡复之志。垂拱
三年七月,譔作谬书与贞云:“内人病渐重,恐须早疗;若至今冬,恐成痼疾,
宜早下手,仍速相报。”是岁,则天以明堂成,将行大享之礼,追皇宗赴集。元
嘉因递相语云:“大享之际,神皇必遣人告诸王密,因大行诛戮,皇家子弟无遗
种矣。”譔遂诈为皇帝玺书与冲云:“朕被幽絷,王等宜各救拔我也。”冲在
博州,又伪为皇帝玺书云:“神皇欲倾李家之社稷,移国祚于武氏。”遂命长史
萧德琮等召募士卒,分报韩、鲁、霍、越、纪等五王,各令起兵应接,以赴神都。
初,冲与诸王连谋,及冲先发而莫有应者,惟贞以父子之故,独举兵以应之。寻
遣兵破上蔡县,闻冲败,恐惧,索锁欲自拘驰驿诣阙谢罪。会其所署新蔡令傅延
庆得勇士二千余人,贞遂有拒敌之意。乃宣言于其众曰:“琅邪王已破魏、相数
州,聚兵至二十万,朝夕即到,尔宜勉之。”征属县兵至七千人,分为五营。贞
自为中营,署其所亲汝阳县丞裴守德为大将军、内营总管;赵成美为左中郎将,
押左营;闾弘道为右中郎将,押右营;安摩诃为郎将、后军总管;王孝志为右将
军、前军总管。又以蔡州长史韦庆礼为银青光禄大夫,行其府司马。凡署九品已
上官五百余人。令道士及僧转读诸经,以祈事集,家僮、战士咸带符以辟兵。其
所署官皆迫胁见从,本无斗志,惟裴守德实与之同。守德骁勇,善骑射,贞将起
事,便以女良乡县主妻之,而委以爪牙心腹之任。
则天命左豹韬卫大将军麹崇裕为中军大总管,夏官尚书岑长倩为后军大总管,
率兵十万讨之,仍令凤阁侍郎张光辅为诸军节度。于是制削贞及冲属籍,改姓虺
氏。崇裕等军至蔡州城东四十里,贞命少子规及裴守德拒战。规等兵溃而归,贞
大惧,闭门自守。裴守德排阁入,问王安在,意欲杀贞以自购也。官军进逼州城,
贞家僮悉力卫,贞曰:“事即如此,岂得受戮辱,当须自为计。”贞乃饮药而死。
家僮方始一时散,舍仗就擒。规亦缢其母自杀,守德携良乡县主亦同缢于别所。
麹崇裕斩贞父子及裴守德等,传首东都,枭于阙下。贞起兵凡二十日而败。贞之
在蔡州,数奏免所部租赋以结人心,家僮千人,马数千匹,外托以畋猎,内实习
武备。尝游于城西水门桥,临水自鉴,不见其首,心甚恶之,未几而及祸。神龙
初,追复爵土,与子冲俱复旧姓。初,贞将起兵,作书与寿州刺史、驸马都尉赵
瑰曰:“伫总义兵,来入贵境。”瑰甚喜,复许率兵相应。瑰妻常乐长公主,高
祖第七女,和思皇后之母也,谓其使曰:“为我报越王,与其进不与其退。尔诸
王若是男儿,不应至许时尚未举动。我常见耆老云,隋文帝将篡夺周室,尉迟迥
是周家外甥,犹能起兵相州,连结突厥,天下闻风,莫不响应。况尔诸王,并国
家懿亲,宗社是托,岂不学尉迟迥感恩效节,舍生取义耶?夫为臣子,若救国家
则为忠,不救则为逆。诸王必须以匡救为急,不可虚生浪死,取笑于后代。”及
贞等败,瑰与公主亦伏诛。
冲,贞长子也。好文学,善骑射、历密、济、博三州刺史,皆有能名。初,
冲自博州募得五千余人,欲渡河攻济州,先取武水县。县令郭务悌赴魏州请援,
魏州莘县令马玄素领兵千七百人邀之于路,恐力不敌,先入武水城,闭门拒守。
冲乃令积草车上,放火烧南门,拟乘火突入。火之未起,南风甚急,及火已燃,
遽回为北风,未至城门,烧草已甚,冲军由是沮气。有堂邑丞董玄寂为冲统帅兵
仗,及冲击武水,玄寂曰:“琅邪王与国家交战,此乃反也。”冲闻之,斩玄寂
以徇。兵众惧而散入草泽,不可禁止,惟有家僮左右不过数十而已。乃却走入博
州城,为守门者所杀。则天命左金吾将军丘神勣为清平道行军大总管以讨冲,兵
未至,冲已死,传首东都,枭于阙下。冲起兵凡七日而败。冲三弟:倩,封常山
公,历常州别驾,坐与父兄连谋伏诛。温,以告其朋党得实,减死流岭南,寻卒。
神龙初,侍中敬晖等以冲父子翼戴皇家,义存社稷,请复其官爵,武三思令昭容
上官氏代中宗手诏不许。开元四年,诏追复爵土,令备礼改葬。太常奏谥议曰:
“故越王贞,往者愿匡宗社,夙怀诛吕之谋;乃心王国,用击非刘之议。以兹获
戾,上悼圣心。谨按谥法‘死不忘君曰敬’,请谥曰敬。”从之。五年,下诏曰:
“九族以亲,克敦其教;百代必祀,允竟厥德。故蔡州刺史、越王贞,执心不回,
临事能断。粤自藩国,勤于王家。弘道之后,宝图将缺,怀刘章之辅汉,追郑武
之翊周。遂能奋不顾身,率先唱义。虽英谋未克,而忠节居多。嗣绝国除,年逾
二纪,奠享沦废,甚为悯焉。永言兴继,式备典册。其封贞侄孙故许王男左监门
卫将军、夔国公琳为嗣越王,以奉其祀。仍官为立碑。”琳寻卒,国除。
纪王慎,太宗第十子也。贞观五年,封申王。七年,授秦州都督。十年,改
封纪王,赐实封八百户。十七年,迁襄州刺史,以善政闻,玺书劳勉,百姓为之
立碑。二十三年,加实封满千户。永徽元年,拜左卫大将军。二年,授荆州都督,
累除刑州刺史。文明元年,加授太子太师,转贝州刺史。慎少好学,长于文史,
皇族中与越王贞齐名,时人号为纪、越。初,贞将起事,慎不肯同谋;及贞败,
慎亦下狱。临刑放免,改姓虺氏,仍载以槛车,配流岭表,道至蒲州而卒。慎长
子和州刺史东平王续最知名,早卒。次子沂州刺史义阳王琮、楚国公睿、遂州别
驾襄郡公秀、广化郡公献、建平郡公钦等五人,垂拱中并遇害,家属徙岭南。中
兴初,追复官爵,令以礼改葬。封慎少子铁诚为嗣纪王,后改名澄。景云元年,
加银青光禄大夫。开元初,历德、瀛、冀三州刺史、左骁卫将军,薨。子行同嗣,
天宝中为右赞善大夫,同正员。
江王嚣,太宗第十一子也。贞观五年受封,六年薨,谥曰殇。
代王简,太宗第十二子也。贞观五年受封,其年薨,无后,国除。
赵王福,太宗第十三子也。贞观十三年受封,出后隐太子建成。十八年,授
秦州都督,赐实封八百户。二十三年,加右卫大将军,累授梁州都督。咸亨元年
薨,赠司空、并州都督,陪葬昭陵。中兴初,封蒋王惲孙思顺为嗣赵王。
曹王明,太宗第十四子。贞观二十一年受封。二十三年,赐实封八百户,寻
加满千户。显庆中,授梁州都督,后历虢、蔡、苏三州刺史。诏令继巢剌王元吉
后。永崇中,坐与庶人贤通谋,降封零陵王,徙于黔州。都督谢祐希旨,逼胁令
自杀,帝深悼之,黔府官僚咸坐免职。景云元年,明丧柩归于京师,陪葬昭陵。
有二子,南州别驾零陵王俊、黎国公杰,垂拱中并遇害。中兴初,封杰子胤为嗣
曹王。胤叔父备自南州还,又封备为嗣曹王、卫尉少卿、同正员,胤遂停封。后
备招慰忠州叛獠,没于贼,又封胤为王、银青光禄大夫、右武卫将军。卒,子戢
嗣,左卫率府中郎将。卒,子皋嗣。皋自有传。
史臣曰:太宗诸子,吴王恪、濮王泰最贤。皆以才高辩悟,为长孙无忌忌嫉,
离间父子,遽为豺狼,而无忌破家,非阴祸之报欤?武后斫丧王室,潜移龟鼎,
越王贞父子痛愤,义不图全。毁室之悲,《鸱鸮》之诗,伤矣!比齐祐之妄作,
岂同年而语哉!
赞曰:子弟作藩,磐石维城。骄侈取败,身无令名。冲、譔愤发,视死如
生。承乾、齐祐,愚弟庸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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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4:43 | 显示全部楼层
○韦挺(子待价 弟万石) 杨纂(族子弘礼 弘武 武子元亨 元禧 元
祎)刘德威(子审礼 孙易从 审礼从弟延嗣) 阎立德(弟立本) 柳亨(族
子范 兄子奭 亨孙涣 泽) 崔义玄(子神庆)

韦挺,雍州万年人,隋民部尚书冲子也。少与隐太子相善,及高祖平京城,
引为陇西公府祭酒。武德中,累迁太子左卫骠骑,检校左率。太子遇之甚厚,宫
臣罕与为比。七年,高祖避暑仁智宫,会有上书言事者,称太子与宫臣潜构异端。
时庆州刺史杨文干构逆伏诛,辞涉东宫,挺与杜淹、王珪等并坐流于越巂。及太
宗在东宫,征拜主爵郎中。贞观初,王珪数举之,由是迁尚书右丞。俄授吏部侍
郎,转黄门侍郎,进拜御史大夫,封扶阳县男。太宗以挺女为齐王祐妃。常与房
玄龄、王珪、魏徵、戴胄等俱承顾问,议以政事。又与高士廉、令狐德棻等同修
《氏族志》,累承赏赉。太宗尝谓挺曰:“卿之任御史大夫,独朕意耳,左右大
臣无为卿地者,卿勉之哉!”挺陈谢曰:“臣驽下,不足以辱陛下高位。且臣非
勋非旧,而超处藩邸故僚之上,臣愿后之,以劝立功者。”太宗不许。寻改授银
青光禄大夫,行黄门侍郎,兼魏王泰府事。时泰有宠,太子承乾多过失,太宗微
有废立之意。中书侍郎杜正伦以漏泄禁中语左迁,时挺亦预泰事,太宗谓曰:
“朕已罪正伦,不忍更置卿于法。”特原之。寻迁太常卿。初,挺为大夫时,马
周为监察御史,挺以周寒士,殊不礼之。至是,周为中书令,太宗尝复欲用挺在
门下,周密陈挺傲狠,非宰相器,遂寝。十九年,将有事于辽东,择人运粮,周
又奏挺才堪粗使,太宗从之。挺以父在隋为营州总管,有经略高丽遗文。因此奏
之。太宗甚悦,谓挺曰:“幽州以北,辽水二千余里无州县,军行资粮无所取给,
卿宜为此使。但得军用不乏,功不细矣”。以人部侍郎崔仁师为副使,任自择文
武官四品十人为子使,以幽、易、平三州骁勇二百人,官马二百匹为从。诏河北
诸州皆取挺节度,许以便宜行事。太宗亲解貂裘及中厩马二匹赐之。挺至幽州,
令燕州司马王安德巡渠通塞。先出幽州库物,市木造船,运米而进。自桑乾河下
至卢思台,去幽州八百里,逢安德还曰:“自此之外,漕渠壅塞。”挺以北方寒
雪,不可更进,遂下米于台侧权贮之,待开岁发春,方事转运,度大兵至,军粮
必足,仍驰以闻。太宗不悦,诏挺曰:“兵尚拙速,不贵工迟。朕欲十九年春大
举,今言二十年运漕,甚无谓也。”乃遣繁畤令韦怀质往挺所支度军粮,检覆渠
水。怀质还奏曰:“挺不先视漕渠,辄集工匠造船,运米即下。至卢思台,方知
渠闭,欲进不得,还复水涸,乃便贮之无通平夷之区。又挺在幽州,日致饮会,
实乖至公。陛下明年出师,以臣度之,恐未符圣策。”太宗大怒,令将作少监李
道裕代之,仍令治书侍御史唐临驰传械挺赴洛阳,依议除名,仍令白衣散从。及
前军破盖牟城,诏挺统兵士镇盖牟,示渐用之也。挺城守去大军悬远,与高丽新
城邻接,日夜战斗,鼓噪之声不绝。挺不堪其忧,且不平于失职,素与术士公孙
常善,乃与常书以叙所怀。会常以他事被拘,自缢而死,索其囊中,得挺书,论
城中危蹙,兼有叹怅之辞。太宗以挺怨望,谪为象州刺史。岁余卒,年五十八。
子待价,初为左千牛备身。永徽中,江夏王道宗得罪,待价即道宗之婿也,
缘坐左迁卢龙府果毅。时将军辛文陵率兵招慰高丽,行至吐护真水,高丽掩其不
备,袭击败之。待价与中郎将薛仁贵受诏经略东蕃,因率所部救之。文陵苦战,
贼渐退,军始获全。待价被重疮,流矢中其左足,竟不言其功,以足疾免官而归。
后累授兰州刺史。时吐蕃屡为边患,高宗以沛王贤为凉州大都督,以待价为司马。
俄又迁萧州刺史,频有守御之功,征拜右武卫将军,兼检校右羽林军事。仪凤三
年,吐蕃又犯塞,待价复以本官检校凉州都督,兼知镇守兵马事。俄又征还旧职,
复封扶阳侯。则天临朝,拜吏部尚书,摄司空。营高宗山陵,功毕,加金紫光禄
大夫,改为天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赐物一千段,仍与一子五品。待价素无
藻鉴之才,自武职而起,居选部,既铨综无叙,甚为当时所嗤。垂拱元年十月,
复为燕然道行军大总管,以御突厥。明年春还。六月,拜文昌右相,依旧同凤阁
鸾台三品。既累登非据,颇不自安,频上表辞职,则天每降优制不许之。又表请
削官秩,回恩赠父,于是赠挺润州刺史。明年,上疏请自效戎旅之用,于是拜安
息道行军大总管,督三十六总管以讨吐蕃,进封扶阳郡公。军至寅识迦河,与吐
蕃合战,初胜后败。又属天寒冻雪,师人多死,粮馈又不支给,乃旋师弓月,顿
于高昌。则天大怒,副将阎温古以逗留伏法,待价坐除名,配流绣州,寻卒。
弟万石,颇有学业,而特善音律。上元中,自吏部郎中迁太常少卿。当时郊
庙乐调及宴会杂乐,皆万石与太史令姚玄辩增损之,时人以为称职。寻又兼知吏
部选事,卒官。挺从祖兄子安石,别有传。
杨纂,华州华阴人也。祖俭,周东雍州刺史。父文伟,隋温州刺史。纂略涉
经史,尤明时务。少与琅邪颜师古、敦煌令狐德棻友善。大业中,进士举,授
朔方郡司法书佐,坐杨玄感近属除名,乃家于蒲城。义军渡河,于长春宫谒见。
累授侍御史。数上书言事,因被召问,擢为考功郎中。贞观初,长安令,赐爵长
安县男。有妇人袁氏妖逆,为人所告,纂究问之,不得其状。袁氏后又事发伏诛,
太宗以纂为不忠,将杀之。中书令温彦博以纂过误,罪不至死,固谏,乃赦之。
三迁吏部侍郎。八年,副特进萧瑀为河南道巡察大使,与瑀情有不协,屡相表奏,
瑀因以获罪。纂寻拜尚书左丞。纂既长于吏道,所在皆有声绩。俄又除吏部侍郎。
前后典选十余载,铨叙人伦,称为允当。然而抑文雅,进酷吏,观时任数,颇为
时论所讥。后历太常少卿、雍州别驾,加银青光禄大夫。复为尚书左丞,迁太仆
卿,检校雍州别驾。迁户部尚书。永徽初卒,赠幽州都督,谥曰敬。子守愚,则
天时官至雍州长史;守挹,岐州刺史。族子弘礼。
弘礼,隋尚书令素弟之子也。父岳,大业中为万年令,与素子玄感不协,尝
密上表称玄感必为乱。及玄感被诛,岳在长安系狱,帝遽使赦之。比使至,岳已
为留守所杀,弘礼等遂免从坐。高祖受禅,以杨素隋代有勋业,诏弘礼袭封清河
郡公,拜太子通事舍人。贞观中,历兵部员外郎,仍为西河道行军大总管府长史,
三迁中书舍人。太宗有事辽东,以弘礼有文武材,擢拜兵部侍郎,专典兵机之务。
弘礼每入参谋议,出则统众攻战。驻跸之阵,领马步二十四军,出其不意以击之,
所向摧破。太宗自山下见弘礼所统之众,人皆尽力,杀获居多,甚壮之。谓许敬
宗等曰:“越公儿郎,故有家风矣。”时诸宰相并在定州留辅皇太子,唯有褚遂
良、许敬宗及弘礼在行在所,掌知机务。二十年,拜中书侍郎。明年,加银青光
禄大夫,寻迁司农卿,兼充昆丘道副大总管,诸道军将咸受节度。于是破处月,
降处密,杀焉耆王,降馺支部,获龟兹、于阗王。凯旋,未及行赏,太宗晏驾。
弘礼颇忤大臣之旨,由是出为泾州刺史。永徽初,论昆丘之功,改授胜州都督。
寻迁太府卿。四年卒,赠兰州都督,谥曰质。弟弘武。
弘武少修谨,武德初,拜左千牛备身。永徽中,为吏部郎中。孝敬初,为皇
太子精择僚寀,以弘武为中舍人。麟德中,将有事于东岳,弘武自荆州司马擢拜
司戎少常伯。从驾还,高宗特令弘武补授吏部选人五品已上官,由是渐见亲委。
后母荣国夫人杨氏,以与弘武同宗,又称荐之,俄迁西台侍郎。乾封二年,与戴
至德、李安期等同东西台三品。及在政事,颇以清简见称。总章元年,卒于官,
赠汴州刺史,谥曰恭。
子元亨,则天时为司府少卿;元禧,尚食奉御。元禧颇有医术,为则天所任。
尝忤张易之之意,易之密奏元禧是杨素兄弟之后,素父子在隋有逆节,子孙不合
供奉。则天乃下制曰:“隋尚书令杨素,昔在本朝,早荷殊遇。禀凶邪之德,怀
谄佞之才,惑乱君上,离间骨肉。摇动冢嫡,宁唯掘蛊之祸?诱扇后主,卒成请
蹯之衅。隋室丧亡,盖惟多僻,究其萌兆,实此之由。生为不忠之人,死为不义
之鬼,身虽幸免,子竟族诛。斯则奸逆之谋,是其庭训;险薄之行,遂成门风。
刑戮虽加,枝胤仍在,岂可复肩随近侍,齿迹朝行?朕接统百王,恭临四海,上
嘉贤佐,下捍贼臣,常欲从容于万机之余,褒贬于千载之外,况年代未远,耳目
所存者乎?其杨素及兄弟子孙,并不得令任京官及侍卫。”于是左贬元亨为睦州
刺史,元禧为资州长史,元禧弟缑氏令元祎为梓州司马。张易之诛后,元亨等皆
复任京职,元亨至齐州刺史,元禧台州刺史,元祎宣州刺史。
刘德威,徐州彭城人也。父子将,隋毗陵郡通守。德威姿貌魁伟,颇以干略
见称。大业末,从左光禄大夫裴仁基讨贼淮左,手斩贼帅李青珪,传首于行在所。
后与仁基同归李密,密素闻其名,与麾下兵,令于怀州镇守。武德元年,密与王
世充战败入朝,德威亦率所部随密归款。高祖嘉之,授左武候将军,封滕县公。
及刘武周南侵,诏德威统兵击之,又判并州总管府司马。俄而裴寂失律于介州,
齐王元吉弃并州还朝,留德威总知留府事。元吉才出,武周已至城下,百姓相率
投贼。武周获德威,令率其本兵往浩州招慰。德威自拔归朝,高祖亲劳问之,兼
陈贼中虚实及晋、绛诸部利害,高祖皆嘉纳之。改封彭城县公。未几,检校大理
少卿。从擒建德,平世充,皆有功,转刑部侍郎,加散骑常侍,妻以平寿县主。
贞观初,历大理、太仆二卿,加金紫光禄大夫。俄出为绵州刺史,以廉平著称,
百姓为之立碑。寻检校益州大都督府长史。十一年,复授大理卿。太宗尝问之曰:
“近来刑网稍密,其过安在?”德威奏言:“诚在主上,不由臣下。人主好宽则
宽,好急则急,律文失入减三等,失出减五等。今则反是,失入则无辜,失出便
获大罪。所以吏各自爱,竞执深文,非有教使之然,畏罪之所致耳。陛下但舍所
急,则‘宁失不经’复行于今日矣。”太宗深然之。数岁,迁刑部尚书,兼检校
雍州别驾。十七年,驰驿往济州推齐王祐还,至濮州,闻祐杀长史权万纪,德威
入据济州,遣使以闻。诏德威便发河南兵马,以申经略,会遭母忧而罢。十八年,
起为遂州刺史,三迁同州刺史。永徽三年卒,年七十一。赠礼部尚书、幽州都督,
谥曰襄,陪葬献陵。德威闺门友穆,接物宽平,所得财货,多以分赡宗亲。子审
礼袭爵。
审礼,少丧母,为祖母元氏所养。隋末,德威从裴仁基讨击,道路不通。审
礼年未弱冠,自乡里负载元氏,渡江避乱。及天下定,始西入长安。元氏若有疾,
审礼必亲尝汤药,元氏顾谓孙曰:“我儿孝顺,贯彻幽微,吾一顾念,宿疾顿轻。”
贞观中,历左骁卫郎将。丁父忧去职。及葬,跣足随车,流血洒地,行路称之。
服阕当袭爵,累表让弟,朝议不许。永徽中,累迁将作大匠,兼检校燕然都护,
袭封彭城郡公。审礼父殁虽久,犹悲慕不已,每见父时僚旧,必呜咽流涕。母郑
氏早亡,事继母平寿县主,稍疾辄忧惧形于容色,终夕不寐。抚继母男延景,友
爱甚笃。所得禄俸,皆送母处,以资延景之费;而审礼妻子处饥寒,晏然未尝介
意。再从同居,家无异爨,合门二百余口,人无间言。稍迁工部尚书,兼检校左
卫大将军。仪凤二年,吐蕃寇凉州,命审礼为行军总管,与中书令李敬玄合势讨
击。遇贼于青海,敬玄后期不至,审礼事败,为贼所执。永隆二年,卒于蕃中。
赠工部尚书,谥曰僖。延景,官至陕州刺史,睿宗初,以后父追赠尚书右仆射。
审礼子易从,历位岐州司兵参军。审礼之没吐蕃,诏许易从入蕃省之。及审
礼卒,易从号哭,昼夜不止,毁瘠过礼。吐蕃哀其志行,还其父尸柩,易从徒跣
万里,扶护归彭城,为朝野之所嗟赏。后历彭州长史、任城男。永昌中,坐为徐
敬贞所诬构遇害。易从在官仁恕,及将刑,人吏无远近奔走,竞解衣相率造功德,
以为长史祈福,州人从之者十余万。其为人所爱如此。易从子升,开元中,为中
书舍人、太子右庶子。
审礼从父弟延嗣,文明年为润州司马,属徐敬业作乱,率众攻润州,延嗣与
刺史李思文固守不降。俄而城陷,敬业执延嗣,邀之令降,辞曰:“延嗣世蒙国
恩,当思效命,州城不守,多负朝廷。终不能苟免偷生,以累宗族,岂以一身之
故,为千载之辱?今日之事,得死为幸。”敬业大怒,将斩之,其党魏思温救之
获免,乃囚之于江都狱。俄而贼败,竟以裴炎近亲,不得叙功,迁为梓州长史,
再转汾州刺史卒。宗族至刺史者二十余人。
阎立德,雍州万年人,隋殿内少监毗之子也。其先自马邑徙关中。毗初以工
艺知名,立德与弟立本,早传家业。武德中,累除尚衣奉御,立德所造衮冕大裘
等六服并腰舆伞扇,咸依典式,时人称之。贞观初,历迁将作少匠,封太安县男。
高祖崩,立德以营山陵功,擢为将作大匠。贞观十年,文德皇后崩,又令摄司空,
营昭陵。坐怠慢解职。俄起为博州刺史。十三年,复为将作大匠。十八年,从征
高丽,及师旅至辽泽,东西二百余里泥淖,人马不通。立德填道造桥,兵无留碍。
太宗甚悦。寻受诏造翠微宫及玉华宫,咸称旨,赏赐甚厚。俄迁工部尚书。二十
三年,摄司空,营护太宗山陵。事毕,进封为公。显庆元年卒,赠吏部尚书、并
州都督。玄邃子,官至司农少卿。玄邃子知微,圣历初,历位右豹韬卫将军。时
突厥默啜有女请和亲,则天令淮阳王武延秀往纳其女,命知微摄春官尚书送赴虏
廷。默啜以延秀非皇室诸王,大怒,遂拘之别所,与知微率众自恒岳道攻陷赵、
定二州。知微经岁余自突厥所还,则天以其随贼入寇,令百官脔割,然后斩之,
并夷其三族。
立本,显庆中累迁将作大匠,后代立德为工部尚书,兄弟相代为八座,时论
荣之。总章元年,迁右相,赐爵博陵县男。立本虽有应务之才,而尤善图画,工
于写真。《秦府十八学士图》及贞观中《凌烟阁功臣图》,并立本之迹也,时人
咸称其妙。太宗尝与侍臣学士泛舟于春苑,池中有异鸟,随波容与。太宗击赏,
数诏座者为咏,召立本令写焉。时阁外传呼云:“画师阎立本。”时已为主爵郎
中,奔走流汗,俯伏池侧,手挥丹粉,瞻望座宾,不胜愧赧。退诫其子曰:“吾
少好读书,幸免面墙,缘情染翰,颇及侪流。唯以丹青见知,躬厮役之务,辱莫
大焉!汝宜深诫,勿习此末伎。”立本为性所好,欲罢不能也。及为右相,与左
相姜恪对掌枢密。恪既历任将军,立功塞外;立本唯善于图画,非宰辅之器。故
时人以《千字文》为语曰:“左相宣威沙漠,右相驰誉丹青。”咸亨元年,百司
复旧名,改为中书令。四年卒。
柳亨,蒲州解人,魏尚书左仆射庆之孙也。父旦,隋太常少卿、新城县公。
亨,隋末历熊耳、王屋二县长,陷于李密。密败归国,累授驾部郎中。亨容貌魁
伟,高祖甚爱重之,特以殿中监窦诞之女妻焉,即帝之外孙也。三迁左卫中郎将,
封寿陵县男。未几,以谴出为邛州刺史。加散骑常侍,被代还,数年不调。因兄
葬,遇太宗游于南山,召见与语,颇哀矜之。数日,北门引见,深加诲奖,拜银
青光禄大夫,行光禄少卿。太宗每诫之曰:“与卿旧亲,情素兼宿,卿为人交游
过多,今授此职,宜存简静。”亨性好射猎,有饕湎之名。此后颇自勖励,杜绝
宾客,约身节俭,勤于职事。太宗亦以此称之。二十三年,以修太庙功,加金紫
光禄大夫。久之,拜太常卿,从幸万年宫,检校岐州刺史。永徽六年卒,赠礼部
尚书、幽州都督,谥曰敬。
亨族子范,贞观中为侍御史。时吴王恪好畋猎,损居人,范奏弹之。太宗因
谓侍臣:“权万纪事我儿,不能匡正,其罪合死。”范进曰:“房玄龄事陛下,
犹不能谏止畋猎,岂可独罪万纪?”太宗大怒,拂衣而入。久之,独引范谓曰:
“何得逆折我?”范曰:“臣闻主圣臣直,陛下仁明,臣敢不尽愚直。”太宗意
乃解。范,高宗时历位尚书右丞、扬州大都督府长史。
亨兄子奭。奭父则,隋左卫骑曹,因使卒于高丽。奭入蕃迎丧柩,哀号逾礼,
深为夷人所慕。贞观中,累迁中书舍人。后以外生女为皇太子妃,擢拜兵部侍郎。
妃为皇后,奭又迁中书侍郎。永徽三年,代褚遂良为中书令,仍监修国史。俄而
后渐见疏忌,奭忧惧,频上疏请辞枢密之任,转为吏部尚书。及后废,累贬爱州
刺史。寻为许敬宗、李义府所构,云奭潜通宫掖,谋行鸩毒,又与褚遂良等朋党
构扇,罪当大逆。高宗遣使就爱州杀之,籍没其家。奭既死非其罪,甚为当时之
所伤痛。神龙初,则天遗制,与褚遂良、韩瑗等并还官爵。子孙亲属当时缘坐者,
咸从旷荡。
开元初,亨孙涣为中书舍人,表曰:“臣堂伯祖奭,去明庆三年,与褚遂良
等五家同被谴戮。虽蒙遗制荡雪,而子孙亡没并尽。唯有曾孙无忝,见贯龚州,
蒙雪多年,犹同远窜。陛下自临宇县,优政必被,鸿恩及于泉壤,大造加于亡绝。
先天已后,频降丝纶,曾任宰相之家,并许收其沦滞。况臣伯祖往叨执政,无犯
受诛,藁窆尚隔故乡,后嗣遂编蛮服。臣不申号诉,义所难安。伏乞许臣伯祖还
葬乡里,其曾孙无忝放归本贯。”疏奏,敕令奭归葬,官造灵舆递还。无忝后历
位潭州都督。
涣弟泽,景云中为右率府铠曹参军。先是,姚元之、宋璟知政事,奏请停中
宗朝斜封官数千员。及元之等出为刺史,太平公主又特为之言,有敕总令复旧职。
泽上疏谏曰:
臣闻药不毒,不可以蠲疾;词不切,不可以补过。是以习甘旨者,非摄养之
方;迩谀佞者,积危殆之本。臣实愚朴,志怀刚励,或闻政之不当,事之不直,
常慷慨关心,梦寐怀愤。每愿殉身以谏,伏死而争。但利于社稷,有便于君上,
虽蒙祸被难,杀身不悔也。窃见神龙以来,群邪作孽,法网不振,纲维大紊,实
由内宠专命,外嬖擅权,因贵凭宠,卖官鬻爵。朱紫之荣,出于仆妾之口;赏罚
之命,乖于章程之典。妃主之门,有同商贾;举选之署,实均闤阓。屠贩之子,
悉由邪而忝官;黜斥之人,咸因奸而冒进。天下为乱,社稷几危,赖陛下聪明神
武,拯其将坠。此陛下耳目之所亲击,固可永为炯诫者也。臣闻作法于理,犹恐
其乱,作法于乱,谁能救之?只如斜封授官,皆是仆妾汲引,迷谬先帝,昧目前
朝,岂是孝和情之所怜,心之所爱?陛下初即位时,纳姚元之、宋璟之计,所以
咸令黜之。顷日已来,又令叙之。将谓为斜封之人不忍弃也,以为先帝之意不可
违也?若斜封之人不忍弃也,是韦月将、燕钦融之流亦不可褒赠也,李多祚、郑
克义之徒亦不可清雪也。陛下何不能忍于此而独能忍于彼?使善恶不定,反覆相
攻,使君子道消,小人道长,为邪者获利,为正者衔冤,奈何导人以为非,劝人
以为僻?将何以惩风俗,将何以止奸邪?今海内咸称太平公主令胡僧慧范曲引此
辈,将有误于陛下矣。谤议盈耳,咨嗟满衢,故语曰:“姚、宋为相,邪不如正。
太平用事,正不如邪。”《书》曰:“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反无侧,王道正
直。”臣恐因循,流近致远,积小为大,累微起高。勿谓何伤,其祸将长;勿谓
何害,其祸将大。又赏罚之典,纪纲不谬,天秩有礼,君爵有功,不可因怒以妄
罚,不可因喜以妄赏。伏见尚医奉御彭君庆,以邪巫小道,超授三品,奈何轻用
名器,加非其才?昔公主为子求郎,明帝不许;今圣朝私爱,赏及憸人。董狐
不亡,岂有所隐?臣闻赏一人而千万人悦者赏之,罚一人而千万人劝者罚之。臣
虽未睹圣朝之妄罚,已睹圣朝之妄赏矣,《书》曰:“官不及私昵,惟其能;爵
罔及恶德,惟其贤。”臣恐近习之人为其先容,有谬于陛下也。惟陛下熟思而察
之。虽往者不可谏,而来者犹可追。愿杜请谒之路,塞恩幸之门,鉴诫前非,无
累后悔。申画一之法,明不二之刑,不询之谋勿庸,无稽之言勿应,则天下之化,
人无间焉,日新之德,天鉴不远。
泽后参选,会有敕令选人上书陈事,将加收擢,泽又上书曰:
顷者韦氏险诐,奸臣同恶。赏罚紊弛,纲纪纷纶,政以贿成,官因宠进,
言正者获戾,行殊者见疑,海内寒心,实将莫救。赖神明佑德,宗庙降灵,天讨
有罪,人用不保,陛下睿谋神圣,勇智聪明,安宗庙于已危,拯黎庶于将溺。今
尨眉鲐背,欢欣踊跃,望圣朝之抚辑,听圣朝之德音。今陛下蠲烦省徭,法明德
举,万邦恺乐,室家胥庆。臣又闻危者保其存也,乱者有其理也。伏惟陛下安不
忘危,理不忘乱,存不忘亡,则克享天心,国家长保矣。《诗》曰:“罔不有初,
鲜克有终。”伏惟陛下慎厥终,修其初,非礼勿视,非礼勿动。《书》曰:“惟
德罔小,万邦惟庆,惟不德罔大,坠厥宗。”甚可畏也,甚可惧也,伏惟陛下慎
之哉!夫骄奢起于亲贵,纲纪乱于宠幸。愿陛下禁之于亲贵,则天下随风矣;制
之于宠幸,则天下法明矣。《诗》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
若亲贵为之而不禁,宠幸挠之而见从,是政之不常,令之不一,则奸诈斯起,暴
乱生焉。虽严刑峻制,朝施暮戮,而法不行矣。纵陛下亲之爱之,莫若安之福之。
宠禄之过,罪之渐也,非安之也;骄奢之淫,危之本也,非福之也。前事不忘,
后之师也,伏愿陛下精求俊哲,朝夕纳诲。纵有逆于耳、谬于心者,无速之罚,
姑筹之以道,省于厥躬。虽木朴忌忤,愿恕之以直,开谏诤之路也。或有顺于耳、
便于身者,无急之赏,当求诸非道,稽之典训。其不协于德,必置之以法,用杜
侧媚之行也。有羞淫巧于陛下者,遽黜之,则淫巧息矣;有进忠谠于陛下者,遽
赏之,则忠谠进矣。臣又闻生于富者骄,生于贵者傲。石碏曰:“臣闻爱子,
教之以义方,不纳于邪,骄奢淫逸,所自邪也。”《书》曰:“罔淫于逸,罔游
于乐。”穆王有命,“实赖前后左右有位之士,绳愆纠谬,格其非心。”今储宫
肇建,王府初启,至于僚友,必惟妙择。今骄奢之后,流波未变;慢游之乐,余
风或存。夫小人幸臣,易合于意;奇伎淫巧,多适于心。臣恐狎于非德,兹为愈
怠。《书》曰:“慎简乃僚,无以巧言令色,其惟吉士。仆臣正,厥后克正;仆
臣谀,厥后自圣。”伏愿采温良博闻之士,恭俭忠鲠之人,任以东宫及诸王府官,
仍请东宫量署拾遗补阙之职。令朝夕讲论,出入时从,授以训诰,交修不迨。臣
又闻驰骋畋猎,令人发狂。名教之中,自有乐地。承前贵戚,鲜克由礼。或打球
击鼓,比周伎术;或飞鹰奔犬,盘游薮泽。此甚为不道,非进德修业之本也。
《书》曰:“内作色荒,外作禽荒。”又曰:“无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朋淫
于家,用殄厥世。”伏惟陛下诞降谋训,敦勤学业,示之以好恶,陈之以成败,
以义制事,以礼制心,图之于未萌,虑之于未有,则福禄长享,与国并休矣。臣
又闻富不与骄期而骄自至,骄不与罪期而罪自至,罪不与死期而死自至。信矣斯
语,明哉至诫!顷韦庶人、安乐公主、武延秀等可谓贵矣,可谓宠矣,权侔人主,
威震天下。然怙侈灭德,神怒人弃。岂不谓爱之太极,富之太多,不节之以礼,
不防之以法,终转吉为凶,变福为祸。谚曰:“千人所指,无病自死。”不其然
欤?《书》曰:“殷鉴不远,在彼夏王。”今陛下何劝,岂非皇祖谋训之则也?
今陛下何惩,岂非孝和宠任之甚也?《礼》曰:“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
可不慎哉!夫宠爱之心则不免,去其太甚,闲之礼节,适则可矣。今诸王、公主、
驸马,亦陛下之所亲爱也。矫枉之道,在于厥初,鉴诫之义,其取不远。使观过
务善,居宠思危,庶夙夜惟寅,聿修厥德。《经》曰:“在上不骄,高而不危,
所以长守贵也;制节谨度,满而不溢,所以长守富也。富贵不离其身,然后能保
其社稷。”《书》曰:“制于官刑,警于有位。敢有常舞于宫,酣歌于室,时谓
巫风;敢有徇于货色,常于游畋,时谓淫风;敢有侮圣言,逆忠直,远耆德,比
顽童,时谓乱风。惟兹三风十愆,卿士有一于身,家必丧;邦君有一于身,国必
亡。”甚可畏也,甚可惧也!伏惟陛下必察而明之,必信而劝之。有奢僣骄怠者,
削其禄封;朴素修业者,锡以绅服。以勖其非心,使其奉命,无使久而忽之,无
使远而坠之。臣闻非知之艰,行之惟艰。又曰:“常厥德,保厥位,厥德匪常,
九有以亡。”伏惟陛下慎之哉!前车之覆,实惟明证;先王之诫,可以终吉。若
陛下奉伊尹之训,崇傅说之命,不作无益,不启私门,刑不差,赏不滥,则惟德
是辅,惟人之怀,天禄永终,景福是集。傥陛下忘精一之德,开恩幸之门,爵赏
有差,刑罚不当,则忠臣正士,亦不复谈矣。
睿宗览而善之,令中书省重详议,擢拜监察御史。开元中,累迁太子右庶子。
出为郑州刺史,未行病卒,赠兵部侍郎。
崔义玄,贝州武城人也。大业末,往依李密,初不见用。义玄见群鼠渡洛,
又槊刃有花文,谓所亲曰:“此王敦败亡之兆也。”时黄君汉守据柏崖,义玄往
说之曰:“见机而作,不俟终日。今群盗蜂起,九州幅裂,神器所归,必在有德。
唐公据有秦京,名应符箓,此真主也。足下孤城独立,宜遵寇恂、窦融之策,及
时归诚,以取封侯也。”君汉然之,即与义玄归国。拜怀州总管府司马。世充遣
将高毗侵掠河内,义玄击败之,多下城堡。君汉将分子女金帛与之,义玄皆拒而
不受,以功封清丘县公。后从太宗讨世充,屡献筹策,太宗颇纳用之。东都平,
转隰州都督府长史。贞观初,历左司郎中,兼韩王府长史,行州府事。与友人孟
神庆虽志好不同,各以介直匡正府幕,王并委任之。永徽初,累迁婺州刺史。属
睦州女子陈硕真举兵反,遣其党童文宝领徒四千人掩袭婺州。义玄将督军拒战,
时百姓讹言硕真尝升天,犯其兵马者无不灭门,众皆凶惧。司功参军崔玄籍言于
义玄曰:“起兵仗顺,犹且不成,此乃妖诳,岂能得久?”义玄以为然,因命玄
籍为先锋,义玄率兵继进,至下淮戌,擒其间谍二十余人。夜有流星坠贼营,义
玄曰:“此贼灭之征也。”诘朝进击,身先士卒,左右以盾蔽箭,义玄曰:“刺
史尚欲避箭,谁肯致死?”由是士卒戮力,斩首数百级,余悉许其归首。进兵至
睦州界,归降万计。及硕真平,义玄以功拜御史大夫。义玄少爱章句之学,《五
经》大义,先儒所疑及音韵不明者,兼采众家,皆为解释,傍引证据,各有条疏。
至是,高宗令义玄讨论《五经》正义,与诸博士等详定是非,事竟不就。高宗之
立皇后武氏,义玄协赞其谋。及长孙无忌等得罪,皆义玄承中旨绳之。显庆元年,
出为蒲州刺史。寻卒,年七十一,赠幽州都督,谥曰贞。则天时思其功,重赠扬
州大都督,赐其家实封二百户。子神基袭爵。长寿中,为司宾卿、同凤阁鸾台平
章事。为相月余,为酷吏所陷,减死配流。后渐录用,中宗初,为大理卿。神基
弟神庆。
神庆,明经举,则天时,累迁莱州刺史。因入朝,待制于亿岁殿,奏事称旨。
则天以神庆历职皆有美政,又其父尝有翊赞之勋,甚赏慰之,擢拜并州长史。因
谓曰:“并州,朕之枌榆,又有军马,比日简择,无如卿者。前后长史,皆从尚
书为之,以其委重,所以授卿也。”因自为按行图,择日而遣之。神庆到州,有
豪富伪作改钱文敕,文书下州,谷麦踊贵,百姓惊扰。神庆执奏,以为不便,则
天下制褒赏之。先是,并州有东西二城,隔汾水,神庆始筑城相接,每岁省防御
兵数千人,边州甚以为便。寻而兄神基下狱当死,神庆驰赴都告事,得召见。则
天出神基推状以示之,神庆据状申理,神基竟得减死,神庆亦缘坐贬授歙州司马。
长安中,累转礼部侍郎,数上疏陈时政利害,则天每嘉纳之。转太子右庶子,赐
爵魏县子。时有突厥使入朝,准仪注,太子合预朝参,先降敕书。神庆上疏曰:
“伏以五品已上所以佩龟者,比为别敕征召,恐有诈妄,内出龟合,然后应命。
况太子元良国本,万方所瞻,古来征召皆用玉契,此诚重慎之极,防萌之虑。昨
缘突厥使见,太子合预朝参,直有文符下宫,曾不降敕处分。今人禀淳化,内外
同心,然古人虑事于未萌之前,所以长无悔吝之咎。况太子至重,不可不深为诫
慎。以臣愚见,太子既与陛下异宫,伏望每召太子,预报来日,非朔望朝参,应
须别唤,望降墨敕及玉契。”则天甚然之。寻令神庆与詹事祝钦明更日于东宫侍
读。俄历司刑、司礼二卿。神庆尝受诏推张昌宗,而竟宽其罪。神龙初,昌宗等
伏诛,神庆坐流于钦州。寻卒,年七十余。明年,敬晖等得罪,缘昌宗被流贬者
例皆雪免,赠神庆幽州都督。
开元中,神庆子琳等皆至大官,群从数十人,趋奏省闼。每岁时家宴,组珮
辉映,以一榻置笏,重叠于其上。开元、天宝间,中外族属无緦麻之丧,其福履
昌盛如此。东都私第门,琳与弟太子詹事珪、光禄卿瑶,俱列棨戟,时号“三戟
崔家”。琳位终太子少保。
史臣曰:周、隋已来,韦氏世有令人,郁为冠族,而安石嗣立,竟大其门。
挺恃才傲物,固亏长者之风,宾王报之以不仁,难与议乎君子矣!议者以尧、舜
有溢美,桀、纣有溢恶,盖以一为凶德,则群恶所归。杨素父子,倾覆隋祚,丑
声流闻,虽弘礼、弘武之正士,而元亨兄弟,竟以凶族窜逐。古人守死善道,不
无为也。德威奏议,练刑名之要,俾长秋卿,美哉!审礼仁孝,治行可为世范,
卒与祸会,悲夫!二阎曲学甚工,措思精巧,艺成而下,垂诫宜然。柳氏世称謇
谔,奭、泽有正人风彩,忠规献纳,抑有人焉。义玄附丽武后,神庆宽纵秽臣,
弈世纤邪,以至倾败,宜哉!
赞曰:韦子骄矜,终损功名。杨家积恶,宗门摈落。阎以艺辱,刘以孝愆。
二崔能吏,行无取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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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4:43 | 显示全部楼层

○于志宁 高季辅 张行成(族孙易之 昌宗)

于志宁,雍州高陵人,周太师燕文公谨之曾孙也。父宣道,隋内史舍人。志
宁,大业末为冠氏县长,时山东群盗起,乃弃官归乡里。高祖将入关,率群从于
长春宫迎接,高祖以其有名于时,甚加礼遇,授银青光禄大夫。太宗为渭北道行
军元帅,召补记室,与殷开山等参赞军谋。及太宗为秦王、天策上将,志宁累授
天策府从事中郎,每侍从征伐,兼文学馆学士。贞观三年,累迁中书侍郎。太宗
命贵臣内殿宴,怪不见志宁,或奏曰:“敕召三品已上,志宁非三品,所以不来。”
太宗特令预宴,即加授散骑常侍,行太子左庶子。累封黎阳县公。时议者欲立七
庙,以凉武昭王为始祖,房玄龄等皆以为然。志宁独建议以为武昭远祖,非王业
所因,不可为始祖。太宗又以功臣为代袭刺史,志宁以今古事殊,恐非久安之道,
上疏争之。皆从志宁所议。太宗因谓志宁曰:“古者太子既生,士负之,即置辅
弼。昔成王幼小,周、召为师傅,日闻正道,习以成性。今皇太子既幼少,卿当
辅之以正道,无使邪僻开其心。勉之无怠,当称所委,官赏可不次而得也。”志
宁以承乾数亏礼度,志在匡救,撰《谏苑》二十卷讽之。太宗大悦,赐黄金十斤、
绢三百匹。十四年,兼太子詹事。明年,以母忧解。寻起复本官,屡表请终丧礼,
太宗遣中书侍郎岑文本就宅敦谕之曰:“忠孝不并,我儿须人辅弼,卿宜抑割,
不可徇以私情。”志宁遂起就职。
时皇太子承乾尝以盛农之时,营造曲室,累月不止,所为多不法。志宁上书
谏曰:
臣闻克俭节用,实弘道之源;崇侈恣情,乃败德之本。是以凌云概日,戎人
于是致讥;峻宇雕墙,《夏书》以之作诫。昔赵盾匡晋,吕望师周,或劝之以节
财,或谏之以厚敛,莫不尽忠以佐国,竭诚以奉君,欲茂实播于无穷,英声被乎
物听。咸著简策,以为美谈。今所居东宫,隋日营建,睹之者尚讥其侈,见之者
犹叹其华。何容此中更有修造,财帛日费,土木不停,穷斤斧之工,极磨砻之妙?
且丁匠官奴入内,比者曾无伏监。此等或兄犯国章,或弟罹王法,往来御苑,出
入禁闱,钳凿缘其身,槌杵在其手。监门本防非虑,宿卫以备不虞,直长既自不
知,千牛又复不见。爪牙在外,厮役在内,所司何以自安,臣下岂容无惧?又郑、
卫之乐,古谓淫声。昔朝歌之乡,回车者墨翟;夹谷之会,挥剑者孔丘。先圣既
以为非,通贤将以为失。顷闻宫内,屡有鼓声大乐,伎儿入便不出。闻之者股栗,
言之者心战。往年口敕,伏请重寻,圣旨殷勤,明诫恳切。在于殿下,不可不思,
至于微臣,不得无惧。臣自驱驰宫阙,已积岁年,犬马尚解识恩,木石犹能知感,
所有管见,敢不尽言?如鉴以丹诚,则臣有生路;若责其忤旨,则臣是罪人。但
悦意取容,藏孙方之疾疹;犯颜逆耳,《春秋》比之药石。伏望停工匠之作,罢
久役之人,绝郑、卫之音,斥群小之辈,则三善允备,万国作贞矣。
承乾不纳。承乾又令阉官多在左右,志宁上书谏曰:
臣闻尧称稽古,功著于搜扬;舜曰聪明,绩彰于去恶。然开元立极,布政辨
方,莫不旌贲英贤,驱除不肖。理乱之本,咸在于兹。况阉宦之徒,体非全气,
更蕃阶闼,左右宫闱,托亲近以立威权,假出纳以为祸福。昔易牙被任,变起齐
邦;张让执钧,乱生汉室。伊戾为诈,宋国受其殃;赵高作奸,秦氏钟其弊。加
以弘、石用事,京、贾则连首受诛;王、曹掌权,何、窦则踵武被戮。遂使缙绅
重足,宰司屏气。然顺其情者,则荣逮幼冲;迕其意者,则灾及襁褓。爰暨高齐
都邺,亦弊阉官。邓长颙位至侍中,陈德信爵隆开府,外干朝政,内预宴私,宗
枝藉其吹嘘,重臣仰其鼻息。罪积山岳,靡挂于刑书;功无涓尘,已勒于钟鼎,
富逾金穴,财甚铜山。是以家起怨嗟,人怀愤叹。骨鲠之士,语不见听;謇谔之
臣,言必被斥。齐都颠覆,职此之由。向使任谅直之臣,退佞给之士,据赵、魏
之地,拥漳、滏之兵,修德行仁,养政施化,何区区周室而敢窥觎者焉!然杜渐
防萌,古人所以远祸;以大喻小,先哲于焉取则。伏惟殿下道茂重离,德光守器,
宪章古始,祖述前修,欲使休誉远闻,英声遐畅。臣窃见寺人一色,未识上心,
或轻忽高班,凌轹贵仕,便是品命失序,纲纪不立,取笑通方之人,见讥有识之
士。然典内职掌,唯在门外通传;给使主司,但缘阶闼供奉。今乃往来阁内,出
入宫中,行路之人,咸以为怪。伏望狎近君子,屏黜小人,上副圣心,下允众望。
承乾览书甚不悦。承乾尝驱使司驭等,不许分番,又私引突厥达哥支入宫内。
志宁上书谏曰:
臣闻上天盖高,日月以光其德;明君至圣,辅佐以赞其功。是以周诵升储,
见匡毛、毕;汉盈居震,取资黄、绮。姬旦抗法于伯禽,贾生陈事于文帝。莫不
殷勤于端士,恳切于正人。昔邓禹名臣,方居审谕之任;疏受宿望,始除辅导之
官。历代贤君,莫不丁宁于太子者,良以地膺上嗣,位处副君,善则率土沾其恩,
恶则海内罹其祸。近闻仆寺、司驭,爰及驾士、兽医,始自春初,迄兹夏晚,常
居内役,不放分番。或家有尊亲,阙于温凊;或室有幼弱,绝于抚养。春则废
其耕垦,夏又妨其播殖。事乖存爱,恐致怨嗟。且突厥达哥支等,人面兽心,岂
得以礼教期,不可以仁信待。心则未识于忠孝,言则莫辩其是非,近之有损于英
声,暱之无益于盛德。引之入阁,人皆惊骇,岂臣愚识,独用不安?臣下为殿
下之股肱,殿下为臣下之君父,君父以存抚为务,股肱以匡救为心。是以苦口之
药以奉身,逆耳之言以安位。古人树诽谤之木,以求己愆;悬敢谏之鼓,以思身
过。由是从谏之主,鼎祚克昌;愎谏之君,洪业隳坠。
承乾大怒,阴遣刺客张师政、纥干承基就杀之。二人潜入其第,见志宁寝处
苫庐,竟不忍而止。及承乾败后,推鞫具知其事。太宗谓志宁曰:“知公数有规
谏,事无所隐。”深加勉劳。右庶子令狐德棻等以无谏书,皆从贬责。及高宗为
皇太子,复授志宁太子左庶子,未几迁侍中。永徽元年,加光禄大夫,进封燕国
公。二年,监修国史。时洛阳人李弘泰坐诬告太尉长孙无忌,诏令不待时而斩决。
志宁上疏谏曰:
伏惟陛下情笃功臣,恩隆右戚。以无忌横遭诬告,事并是虚,欲戮告人,以
明赏罚,一以绝诬告之路,二以慰勋戚之心。又以所犯是真,无忌便有破家之罪,
今告为妄,弘泰宜戮不待时。且真犯之人,事当罪逆;诬谋之类,罪唯及身。以
罪较量,明非恶逆,若欲依律,合待秋分。今时属阳和,万物生育,而特行刑罚。
此谓伤春。窃案《左传》声子曰:“赏以春夏,刑以秋冬。”顺天时也。又《礼
记·月令》曰:“孟春之月,无杀孩虫。省囹圄,去桎梏,无肆掠,止狱讼。”
又《汉书》董仲舒曰:“王者欲有所为,宜求其端于天道。天道之大者在阴阳。
阳为德,阴为刑,刑主杀而德主生。阳常居大夏,而以生育养长为事;阴常居大
冬,而积于空虚不用之处。以此见天之任德不任刑也。”伏惟陛下纂圣升祚,继
明御极,追连、胥之绝轨,蹈轩、顼之良规。欲使举动顺于天时,刑罚依于律令,
阴阳为之式序,景宿于是靡差,风雨不愆,雩禜辍祀。方今太蔟统律,青阳应期,
当生长之辰,施肃杀之令,伏愿暂回圣虑,察古人言,倘蒙垂纳,则生灵幸甚。
疏奏,帝从之。是时,衡山公主欲出降长孙氏,议者以时既公除,合行吉礼。
志宁上疏曰:
臣闻明君驭历,当俟献替之臣;圣主握图,必资盐梅之佐。所以尧询四岳,
景化洽于区中;舜任五臣,懿德被于无外。左有记言之史,右立记事之官,大小
咸书,善恶俱载。著惩劝于简牍,垂褒贬于人伦,为万古之范围,作千龄之龟镜。
伏见衡山公主出降,欲就今秋成礼。窃按《礼记》云:“女十五而笄,二十而嫁;
有故,二十三而嫁。”郑玄云:“有故,谓遭丧也。”固知须终三年。《春秋》
云:“鲁庄公如齐纳币。”杜预云:“母丧未再期而图婚,二传不讥失礼,明故
也。”此即史策具载,是非历然,断在圣情,不待问于臣下。其有议者云:“准
制,公除之后,须并从吉。”此汉文创制其仪,为天下百姓。至于公主,服是斩
縗,纵使服随例除,无宜情随例改。心丧之内,方复成婚,非唯违于礼经,亦是
人情不可。伏惟陛下嗣膺宝位,临统万方,理宜继美羲、轩,齐芳汤、禹,弘奖
仁孝之日,敦崇名教之秋。此事行之苦难,犹须抑而守礼,况行之甚易,何容废
而受讥?此理有识之所共知,非假愚臣之说也。伏愿遵高宗之令轨,略孝文之权
制,国家于法无亏,公主情礼得毕。
于是诏公主待三年服阕,然后成礼。其年,拜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
三年,以本官兼太子少师。
显庆元年,迁太子太傅。尝与右仆射张行成、中书令高季辅俱蒙赐地,志宁
奏曰:“臣居关右,代袭箕裘,周魏以来,基址不坠。行成等新营庄宅,尚少田
园,于臣有余,乞申私让。”帝嘉其意,乃分赐行成及季辅。四年,表请致仕,
听解尚书左仆射,拜太子太师,仍同中书门下三品。高宗之将废王庶人也。长孙
无忌、褚遂良执正不从,而李勣、许敬宗密申劝请,志宁独无言以持两端。及许
敬宗推鞫长孙无忌诏狱,因诬构志宁党附无忌,坐是免职,寻降授荣州刺史。麟
德元年,累转华州刺史,年老请致仕,许之。二年,卒于家,年七十八。赠幽州
都督,谥曰定。上元三年,追复其左光禄大夫、太子太师。志宁雅爱宾客,接引
忘倦,后进文笔之士,无不影附,然亦不能有所荐达,议者以此少之。前后预撰
格式律令、《五经义疏》及修礼、修史等功,赏赐不可胜计。有集二十卷。子立
政,太仆少卿。志宁玄孙休烈,休烈子益,自有传。
高季辅,德州蓚人也。祖表,魏安德太守。父衡,隋万年令。季辅少好学,
兼习武艺。居母丧以孝闻。兄元道,仕隋为汲令。武德初,县人翻城从贼,元道
被害,季辅率其党出斗,竟擒杀其兄者,斩之持首以祭墓,甚为士友所称。由是
群盗多归附之,众至数千。寻与武陟人李厚德率众来降,授陟州总管府户曹参军。
贞观初,擢拜监察御史,多所弹纠,不避权要。累转中书舍人。
时太宗数召近臣,令指陈时政损益。季辅上封事五条:其略曰:
陛下平定九州,富有四海,德超邃古,道高前烈。时已平矣,功已成矣,然
而刑典未措者,何哉?良由谋猷之臣,不弘简易之政;台阁之使,昧于经远之道。
执宪者以深刻为奉公,当官者以侵下为益国,未有坦平恕之怀,副圣明之旨。至
如设官分职,各有司存。尚书八座,责成斯在,王者司契,义属于兹。伏愿随方
训诱,使各扬其职。仍须擢温厚之人,升清洁之吏;敦朴素,革浇浮,先之以敬
让,示之以好恶,使家识孝慈,人知廉耻。丑言过行,见嗤于乡闾;忘义私昵,
取摈于亲族。杜其利欲之心,载以清净之化。自然家肥国富,气和物阜。礼节于
是竞兴,祸乱何由而作?
又曰:
窃见圣躬,每存节俭,而凡诸营缮,工徒未息。正丁正匠,不供驱使,和雇
和市,非无劳费。人主所欲,何事不成?犹愿爱其财而勿殚,惜其力而勿竭。今
畿内数州,实惟邦本,地狭人稠,耕植不博,菽粟虽贱,储蓄未多,特宜优矜,
令得休息。强本弱枝,自古常事。关、河之外,徭役全少,帝京、三辅,差科非
一;江南、河北,弥复优闲。须为差等,均其劳逸。
又曰:
今公主之室,封邑足以给资用;勋贵之家,俸禄足以供器服。乃戚戚于俭约,
汲汲于华侈,放息出举,追求什一。公侯尚且求利,黎庶岂觉其非?锥刀必竞,
实由于此,有黩朝风,谓宜惩革。
又曰:
仕以应务代耕,外官卑品,犹未得禄,既离乡家,理必贫匮。但妻子之恋,
贤达犹累其怀;饥寒之切,夷、惠罕全其行。为政之道,期于易从。若不恤其匮
乏,唯欲责其清勤,凡在末品,中庸者多,止恐巡察岁去,輶轩继轨。不能肃其
侵渔,何以求其政术?今户口渐殷,仓廪已实,斟量给禄,使得养亲。然后督以
严科,责其报效,则庶官毕力,物议斯允。
又曰:
窃见密王元晓等,俱是懿亲,陛下友爱之怀,义高古昔,分以车服,委以藩
维,须依礼仪,以副瞻望。比见帝子拜诸叔,诸叔亦答拜,王爵既同,家人有礼,
岂合如此颠倒昭穆?伏愿一垂训诫,永循彝则。
书奏,太宗称善。十七年,授太子右庶子,又上疏切谏时政得失,特赐钟乳
一剂,曰:“进药石之言,故以药石相报。”十八年,加银青光禄大夫,兼吏部
侍郎,凡所铨叙,时称允当。太宗尝赐金背镜一面,以表其清鉴焉。二十二年,
迁中书令,兼检校吏部尚书、监修国史,赐爵蓚县公。永徽二年,授光禄大夫,
行侍中,兼太子少保。以风疾废于家,乃召其兄虢州刺史季通为宗正少卿视其疾,
又屡降中使,观其进食,问其增损。寻卒,年五十八。帝为之举哀,废朝三日,
赠开府仪同三司、荆州都督,谥曰宪。
子正业,仕至中书舍人,坐与上官仪善,配流岭外。
张行成,定州义丰人也。少师事河间刘炫,勤学不倦,炫谓门人曰:“张子
体局方正,廊庙才也。”大业末,察孝廉,为谒者台散从员外郎。王世充僣号,
以为度支尚书。世充平,以隋资补宋州谷熟尉。又应制举乙科,授雍州富平县主
簿,理有能名。秩满,补殿中侍御史。纠劾不避权戚,太宗以为能,谓房玄龄曰:
“观古今用人,必因媒介,若行成者,朕自举之,无先容也。”太宗尝言及山东、
关中人,意有同异,行成正侍宴,跪而奏曰:“臣闻天子以四海为家,不当以东
西为限;若如是,则示人以益狭。”太宗善其言,赐名马一匹、钱十万、衣一袭。
自是每有大政,常预议焉。累迁给事中。太宗尝临轩谓侍臣曰:“朕所以不能恣
情欲,取乐当年,而励节苦心,卑宫菲食者,正为苍生耳。我为人主,兼行将相
之事,岂不是夺公等名?昔汉高祖得萧、曹、韩、彭,天下宁宴;舜、禹、汤、
武有稷、契、伊、吕,四海乂安。此事朕并兼之。”行成退而上书谏曰:“有隋
失道,天下沸腾,陛下拨乱反正,拯生人于涂炭,何周、汉君臣之所能拟?陛下
圣德含光,规模弘远,虽文武之烈,实兼将相,何用临朝对众与其较量,以万乘
至尊,共臣下争功哉?臣闻‘天何言哉,四时行焉’;又闻‘汝惟不矜,天下莫
与汝争能’。臣备员枢近,非敢知献替之事,辄陈狂直,伏待菹醢。”太宗深纳
之。转刑部侍郎、太子少詹事。太宗东征,皇太子于定州监国,即行成本邑也。
太子谓行成曰:“今者送公衣锦还乡。”于是令有司祀其先人墓。行成因荐乡人
魏唐卿、崔宝权、马龙驹、张君劼等,皆以学行著闻,太子召见,以其老不任职,
皆厚赐而遣之。太子又使行成诣行在所,太宗见之甚悦,赐马二匹、缣三百匹。
驾还京,为河南巡察大使。还,称旨,以本官兼检校尚书左丞。是岁,太宗幸灵
州,太子当从,行成上疏曰:“伏承皇太子从幸灵州。臣愚以为皇太子养德春宫,
日月未几,华夷远迩,伫听嘉音。如因以监国,接对百僚,决断庶务,明习政理,
既为京师重镇,且示四方盛德。与其出陪私爱,曷若俯从公道?”太宗以为忠,
进位银青光禄大夫。二十三年,迁侍中,兼刑部尚书。太宗崩,与高季辅侍高宗
即位于太极殿梓宫前。寻封北平县公,监修国史。时晋州地连震,有声如雷,高
宗以问行成。行成对曰:“天,阳也;地,阴也。阳,君象;阴,臣象。君宜转
动,臣宜安静。今晋州地动,弥旬不休。虽天道玄邈,窥算不测;而人事较量,
昭然作戒。恐女谒用事,大臣阴谋,修德禳灾,在于陛下。且陛下本封晋也,今
地震晋州,下有征应,岂徒然耳。伏愿深思远虑,以杜未萌。”二年八月,拜尚
书左仆射。寻加授太子少傅。四年,自三月不雨至于五月,复抗表请致仕。高宗
手制答曰:“密云不雨,遂淹旬月,此朕之寡德,非宰臣咎。实甘万方之责,用
陈六事之过。策免之科,义乖罪己。今敕断表,勿复为辞。”赐宫女黄金器物。
固请乞骸骨,高宗曰:“公,我之故旧腹心,奈何舍我而去?”因怆然流涕。行
成不得已,复起视事。九月,卒于尚书省,时年六十七。高宗哭之甚哀,辍朝三
日,令九品已上就第哭。比敛,中使三至,赐内衣服,令尚宫宿于家,以视殡敛。
赠开府仪同三司、并州都督。所司备礼册命,祭以少牢,赙绢布八百段、米粟八
百石,赐东园秘器,谥曰定。弘道元年,诏以行成配享高宗庙庭。子洛客嗣,官
至雍州渭南令。
行成族孙易之、昌宗。易之父希臧,雍州司户。易之初以门荫,累迁为尚乘
奉御,年二十余,白皙美姿容,善音律歌词。则天临朝,通天二年,太平公主荐
易之弟昌宗入侍禁中,既而昌宗启天后曰:“臣兄易之器用过臣,兼工合炼。”
即令召见,甚悦。由是兄弟俱侍宫中,皆傅粉施朱,衣锦绣服,俱承辟阳之宠。
俄以昌宗为云麾将军,行左千牛中郎将;易之为司卫少卿。赐第一区、物五百段、
奴婢驼马等。信宿,加昌宗银青光禄大夫,赐防阁,同京官朔望朝参。仍赠希臧
襄州刺史,母韦氏阿臧封太夫人,使尚宫至宅问讯,仍诏尚书李迥秀私侍阿臧。
武承嗣、三思、懿宗、宗楚客、宗晋卿候其门庭,争执鞭辔,呼易之为五郎,昌
宗为六郎。俄加昌宗左散骑常侍。圣历二年,置控鹤府官员,以易之为控鹤监、
内供奉,余官如故。久视元年,改控鹤府为奉宸府,又以易之为奉宸令,引辞人
阎朝隐、薛稷、员半千并为奉宸供奉。每因宴集,则令嘲戏公卿以为笑乐。若内
殿曲宴,则二张、诸武侍坐,樗蒲笑谑,赐与无算。时谀佞者奏云,昌宗是王子
晋后身。乃令被羽衣,吹箫,乘木鹤,奏乐于庭,如子晋乘空。辞人皆赋诗以美
之,崔融为其绝唱,其句有“昔遇浮丘伯,今同丁令威。中郎才貌是,藏史姓名
非。”天后令选美少年为左右奉宸供奉,右补阙朱敬则谏曰:“臣闻志不可满,
乐不可极。嗜欲之情,愚智皆同,贤者能节之不使过度,则前圣格言也。陛下内
宠,已有薛怀义、张易之、昌宗,固应足矣。近闻上舍奉御柳模自言子良宾洁白
美须眉,左监门卫长史侯祥云阳道壮伟,过于薛怀义,专欲自进堪奉宸内供奉。
无礼无仪,溢于朝听。臣愚职在谏诤,不敢不奏。”则天劳之曰:“非卿直言,
朕不知此。”赐彩百段。以昌宗丑声闻于外,欲以美事掩其迹,乃诏昌宗撰《三
教珠英》于内。乃引文学之士李峤、阎朝隐,徐彦伯、张说、宋之问、崔湜、富
嘉谟等二十六人,分门撰集。成一千三百卷,上之。加昌宗司仆卿,封邺国公,
易之为麟台监,封恒国公,各实封三百户。俄改昌宗为春官侍郎。易之、昌宗皆
粗能属文,如应诏和诗,则宋之问、阎朝隐为之代作。则天春秋高,政事多委易
之兄弟。中宗为皇太子,太子男邵王重润及女弟永泰郡主窃言二张专政。易之诉
于则天,付太子自鞫问处置,太子并自缢杀之。又御史大夫魏元忠尝奏二张之罪,
易之惧不自安,乃诬奏元忠与司礼丞高戩云:“天子老矣,当挟太子为耐久朋。”
则天曰:“汝何以知之?”易之曰:“凤阁舍人张说为证。”翌日,则天召元忠
及说廷诘之,皆妄。则天尚以二张之故,逐元忠为高要尉,张说长流钦州。长安
二年,易之赃赂事发,为御史台所劾下狱,兄司府少卿昌仪、司礼少卿同休皆贬
黜。及则天卧疾长生院,宰臣希得进见,唯易之兄弟侍侧,恐祸变及己,乃引用
朋党,阴为之备。人有榜其事于路,左台御史中丞宋璟请按之。则天阳许,寻敕
宋璟使幽州按都督屈突仲翔,令司礼卿崔神庆鞫之。神庆希旨雪昌宗兄弟。
神龙元年正月,则天病甚。是月二十日,宰臣崔玄暐、张柬之等起羽林兵迎
太子,至玄武门,斩关而入,诛易之、昌宗于迎仙院,并枭首于天津桥南。则天
逊居上阳宫。易之兄昌期,历岐、汝二州刺史,所在苛猛暴横,是日亦同枭首。
朝官房融、崔神庆、崔融、李峤、宋之问、杜审言、沈佺期、阎朝隐等皆坐二张
窜逐,凡数十人。
史臣曰:于燕公辅导储皇,高侍中敷陈理行,张北平斥言阴沴,皆人所难言
者。苟非金玉贞度,松筠挺操,安能咈人主之意,献苦口之忠?宜其论道岩廊,
克终显盛。古所谓能以义匡主之失,三君有焉。
赞曰:猗欤于公,献替两宫。前修克继,嗣德弥隆。高酬药剂,张感宸衷。
君臣之义,斯为始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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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4:44 | 显示全部楼层

○祖孝孙 傅仁均 傅弈 李淳风 吕才

祖孝孙,幽州范阳人也。父崇儒,以学业知名,仕至齐州长史。孝孙博学,
晓历算,早以达识见称。初,开皇中,钟律多缺,虽何妥、郑译、苏夔、万宝常
等亟共讨详,纷然不定。及平江左,得陈乐官蔡子元、于普明等,因置清商署。
时牛弘为太常卿,引孝孙为协律郎,与子元、普明参定雅乐。时又得陈阳山太守
毛爽,妙知京房律法,布琯飞灰,顺月皆验。爽时年老,弘恐失其法,于是奏孝
孙从其受律。孝孙得爽之法,一律而生五音,十二律而为六十音,因而六之,故
有三百六十音,以当一岁之日。又祖述洗重,依淮南本数,用京房旧术求之,得
三百六十律,各因其月律而为一部。以律数为母,以一中气所有日为子,以母命
子,随所多少,分直一岁,以配七音,起于冬至。以黄钟为宫,太簇为商,林钟
为徵,南吕为羽,姑洗为角,应钟为变宫,蕤宾为变徵。其余日建律,皆依运行。
每日各以本律为宫。旋宫之义,由斯著矣。然牛弘既初定乐,难复改张。至大业
时,又采晋、宋旧乐,唯奏《皇夏》等十有四曲,旋宫之法,亦不施用。高祖受
禅,擢孝孙为著作郎,历吏部郎、太常少卿,渐见亲委,孝孙由是奏请作乐。时
军国多务,未遑改创,乐府尚用隋氏旧文。武德七年,始命孝孙及秘书监窦璡修
定雅乐。孝孙又以陈、梁旧乐杂用吴、楚之音,周、齐旧乐多涉胡戎之伎,于是
斟酌南北,考以古音,作《大唐雅乐》。以十二月各顺其律,旋相为宫,制十二
乐,合三十二曲、八十四调。事具《乐志》。旋宫之义,亡绝已久,世莫能知,
一朝复古,自孝孙始也。孝孙寻卒。其后,协律郎张文收复采《三礼》,增损乐
章,然因孝孙之本音。
傅仁均,滑州白马人也。善历算、推步之术。武德初,太史令庾俭、太史丞
傅弈表荐之,高祖因召令改修旧历。仁均因上表陈七事:其一曰:“昔洛下闳以
汉武太初元年岁在丁丑,创历起元,元在丁丑。今大唐以戊寅年受命,甲子日登
极,所造之历,即上元之岁,岁在戊寅,命日又起甲子,以三元之法,一百八十
去其积岁,武德元年戊寅为上元之首,则合璧连珠,悬合于今日。”其二曰:
“《尧典》为‘日短星昴,以正仲冬’,前代造历,莫能允合。臣今创法,五十
余年,冬至辄差一度,则却检周、汉,千载无违。”其三曰:“经书日蚀,《毛
诗》为先,‘十月之交,朔日辛卯’。臣今立法,却推得周幽王六年辛卯朔蚀,
即能明其中间,并皆符合。”其四曰:“《春秋命历序》云:‘鲁僖公五年壬子
朔旦冬至。’诸历莫能符合。臣今造历,却推僖公五年正月壬子朔旦冬至则同,
自斯以降,并无差爽。”其五曰:“古历日蚀或在于晦,或在二日;月蚀或在望
前,或在望后。臣今立法,月有三大三小,则日蚀常在于朔,月蚀在望前。却验
鲁史,并无违爽。”其六曰:“前代造历,命辰不从子半,命度不起虚中。臣今
造历,命辰起子半,度起于虚六,度命合辰,得中于子,符阴阳之始,会历术之
宜。”其七曰:“前代诸历,月行或有晦犹东见、朔已西朓。臣今以迟疾定朔,
永无此病。”经数月,历成奏上,号曰《戊寅元历》,高祖善之。武德元年七月,
诏颁新历,授仁均员外散骑常侍,赐物二百段。
后中书令封德彝奏历术差谬,敕吏部郎中祖孝孙考其得失。又太史丞王孝通
执《甲辰历法》以驳之曰:
案《尧典》云:“日短星昴,以正仲冬。”孔氏云,七宿毕见,举中者言耳。
是知中星无定,故互举一分两至之星以为成验也。昴西方处中之宿,虚为北方居
中之星,一分各举中者,即余六星可知。若乃仲冬举鸟,仲夏举火,此一至一分
又举七星之体,则余二方可见。今仁均专守昴中而为定朔,执文害意,不亦谬乎!
又案《月令》:仲冬“昏在东壁”。明知昴中则非常准。若言陶唐之代,定是昴
中,后代渐差,遂至东壁。然则尧前七千余载,冬至之日,即便合翼中,逾远弥
却,尤成不隐。且今验东壁昏中,日体在斗十有三度;若昏于翼中,日应在井十
有三度。夫井极北,去人最近,而斗极南,去人最远,在井则大热,在斗乃大寒。
然尧前冬至,即应翻热,及于夏至,便应反寒。四时倒错,寒暑易位,以理推寻,
必不然矣。又,郑康成,博达之士也。对弟子孙皓云:日永星火,只是大火之次
二十度有其中者,非谓心之火星也,实正中也。又平朔、定朔,旧有二家;平望、
定望,由来两术。然三大三小,是定朔、定望之法;一大一小,是平朔、平望之
义。且日月之行,有迟有疾,每月一相及,谓之合会。故晦朔无定,由人消息。
若定大小合朔者,合会虽定,而蔀元纪首,三端并失。若上合履端之始,下得归
余于终,合会时有进退,履端又皆允协,则《甲辰元历》为通术矣。
仁均对曰:
宋代祖冲之久立差术,至于隋代张胄玄等,因而修之,虽差度不同,各明其
意。今孝通不达宿度之差移,未晓黄道之迁改,乃执南斗为冬至之恒星,东井为
夏至之常宿,率意生难,岂为通理?夫太阳行于宿度,如邮传之过逆旅,宿度每
岁既差,黄道随而变易,岂得以胶柱之说而为斡运之难乎?又案《易》云:“治
历明时。”《礼》云:“天子玄端,听朔于南门之外。”《尚书》云:“正月上
日,受终于文祖。”孔氏云:“上日,朔日也。”又云:“季秋月朔,辰不集于
房。”孔氏云:“集,合也。不合,则日蚀随可知矣。”又云:“先时、不及时,
皆杀无赦。”先时,谓朔日不及时也。若有先后之差,是不知定朔之道矣。《诗》
云:“十月之交,朔日辛卯。”又,《春秋》日蚀三十有五,左丘明云:“不书
朔,官失之也。”明圣人之教,不论于晦,唯取朔耳。自春秋以后,去圣久远,
历术差违,莫能详正。故秦、汉以来,多非朔蚀,而宋代御史中丞何承天微欲见
意,不能详究,乃为太史令钱乐之、散骑侍郎皮延宗所抑止。孝通今语,乃是延
宗旧辞。承天既非甄明,故有当时之屈。今略陈梗概,申以明之。夫理历之本,
必推上元之岁,日月如合璧,五星如连珠,夜半甲子朔旦冬至。自此以后,既行
度不同,七曜分散,不知何年更得余分普尽,还复总会之时也?唯日分气分,得
有可尽之理,因其得尽,即有三端之元。故造经立法者,小余尽即为元首,此乃
纪其日数之元,不关合璧之事矣。时人相传,皆云大小余俱尽,即定夜半甲子朔
旦冬至者,此不达其意故也。何者?冬至自有常数,朔名由于月起,既月行迟疾
无常,三端岂得即合?故必须日月相合,与冬至同日者,始可得名为合朔冬至耳。
故前代诸历,不明其意,乃于大余正尽之年而立其元法,将以为常,而不知七曜
散行,气朔不合。今法唯取上元连珠合璧,夜半甲子朔旦冬至,合朔之始以定,
一九相因,行至于今日,常取定朔之宜,不论三端之事。皮延宗本来不知,何承
天亦自未悟,何得引而相难耶?
孝孙以仁均之言为然。
贞观初,有益州人阴弘道,又执孝通旧说以驳之,终不能屈。李淳风复驳仁
均历十有八事,敕大理卿崔善为考二家得失,七条改从淳风,余一十一条并依旧
定。仁均后除太史令,卒官。
傅奕,相州邺人也。尤晓天文历数。隋开皇中,以仪曹事汉王谅。及谅举兵,
谓奕曰:“今兹荧惑入井,是何祥也?”奕对曰:“天上东井,黄道经其中,正
是荧惑行路,所涉不为怪异;若荧惑入地上井,是为灾也。”谅不悦。及谅败,
由是免诛,徙扶风。高祖为扶风太守,深礼之。及践祚,召拜太史丞。太史令庾
俭以其父质在隋言占候忤炀帝意,竟死狱中,遂惩其事,又耻以数术进,乃荐奕
自代,遂迁太史令。奕既与俭同列,数排毁俭,而俭不之恨,时人多俭仁厚而称
奕之率直。奕所奏天文密状,屡会上旨,置参旗、井钺等十二军之号,奕所定也。
武德三年,进《漏刻新法》,遂行于时。七年,奕上疏请除去释教,曰:
佛在西域,言妖路远,汉译胡书,恣其假托。故使不忠不孝,削发而揖君亲;
游手游食,易服以逃租赋。演其妖书,述其邪法,伪启三途,谬张六道,恐吓愚
夫,诈欺庸品。凡百黎庶,通识者稀,不察根源,信其矫诈。乃追既往之罪,虚
规将来之福。布施一钱,希万倍之报;持斋一日,冀百日之粮。遂使愚迷,妄求
功德,不惮科禁,轻犯宪章。其有造作恶逆,身坠刑网,方乃狱中礼佛,口诵佛
经,昼夜忘疲,规免其罪。且生死寿夭,由于自然;刑德威福,关之人主。乃谓
贫富贵贱,功业所招,而愚僧矫诈,皆云由佛。窃人主之权,擅造化之力,其为
害政,良可悲矣!案《书》云:“惟辟作福威,惟辟玉食。臣有作福、作威、玉
食,害于而家,凶于而国,人用侧颇僻。”降自羲、农,至于汉、魏,皆无佛法,
君明臣忠,祚长年久。汉明帝假托梦想,始立胡神,西域桑门,自传其法。西晋
以上,国有严科,不许中国之人,辄行髡发之事。洎于苻、石,羌胡乱华,主庸
臣佞,政虐祚短,皆由佛教致灾也。梁武、齐襄,足为明镜。昔褒姒一女,妖惑
幽王,尚致亡国;况天下僧尼,数盈十万,翦刻缯彩,装束泥人,而为厌魅,迷
惑万姓者乎!今之僧尼,请令匹配,即成十万余户。产育男女,十年长养,一纪
教训,自然益国,可以足兵。四海免蚕食之殃,百姓知威福所在,则妖惑之风自
革,淳朴之化还兴。且古今忠谏,鲜不及祸。窃见齐朝章仇子他上表言:“僧尼
徒众,糜损国家,寺塔奢侈,虚费金帛。”为诸僧附会宰相,对朝谗毁;诸尼依
托妃主,潜行谤讟。子他竟被囚执,刑于都市。及周武平齐,制封其墓。臣虽不
敏,窃慕其踪。
又上疏十一首,词甚切直。高祖付群官详议,唯太仆卿张道源称奕奏合理。
中书令萧瑀与之争论曰:“佛,圣人也。奕为此议,非圣人者无法,请置严刑。”
奕曰:“礼本于事亲,终于奉上,此则忠孝之理著,臣子之行成。而佛逾城出家,
逃背其父,以匹夫而抗天子,以继体而悖所亲。萧瑀非出于空桑,乃遵无父之教。
臣闻非孝者无亲,其瑀之谓矣!”瑀不能答,但合掌曰:“地狱所设,正为是人。”
高祖将从奕言,会传位而止。
奕武德九年五月密奏,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高祖以状授太宗。及太
宗嗣位,召奕赐之食,谓曰:“汝前所奏,几累于我,然今后但须尽言,无以前
事为虑也。”太宗常临朝谓奕曰:“佛道玄妙,圣迹可师,且报应显然,屡有征
验,卿独不悟其理,何也?”奕对曰:“佛是胡中桀黠,欺诳夷狄,初止西域,
渐流中国。遵尚其教,皆是邪僻小人,模写庄、老玄言,文饰妖幻之教耳。于百
姓无补,于国家有害。”太宗颇然之。贞观十三年卒,年八十五。临终诫其子曰:
“老、庄玄一之篇,周、孔《六经》之说,是为名教,汝宜习之。妖胡乱华,举
时皆惑,唯独窃叹,众不我从,悲夫!汝等勿学也。古人裸葬,汝宜行之。”奕
生平遇患,未尝请医服药,虽究阴阳数术之书,而并不之信。又尝醉卧,蹶然起
曰:“吾其死矣!”因自为墓志曰:“傅奕,青山白云人也。因酒醉死,呜呼哀
哉!”其纵达皆此类。注《老子》,并撰《音义》,又集魏、晋已来驳佛教者为
《高识传》十卷,行于世。
李淳风,岐州雍人也。其先自太原徙焉。父播,隋高唐尉,以秩卑不得志,
弃官而为道士。颇有文学,自号黄冠子。注《老子》,撰《方志图》,文集十卷,
并行于代。淳风幼俊爽,博涉群书,尤明天文、历算、阴阳之学。贞观初,以驳
傅仁均历议,多所折衷,授将仕郎,直太史局。寻又上言曰:“今灵台候仪,是
魏代遗范,观其制度,疏漏实多。臣案《虞书》称,舜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
则是古以混天仪考七曜之盈缩也。《周官》大司徒职,以土圭正日景,以定地中。
此亦据混天仪日行黄道之明证也。暨于周末,此器乃亡。汉孝武时,洛下闳复造
混天仪,事多疏阙。故贾逵、张衡各有营铸,陆绩、王蕃递加修补,或缀附经星,
机应漏水,或孤张规郭,不依日行,推验七曜,并循赤道。今验冬至极南,夏至
极北,而赤道当定于中,全无南北之异,以测七曜,岂得其真?黄道浑仪之阙,
至今千余载矣。”太宗异其说,因令造之,至贞观七年造成。其制以铜为之,表
里三重,下据准基,状如十字,末树鳌足,以张四表焉。第一仪名曰六合仪,有
天经双规、浑纬规、金常规,相结于四极之内,备二十八宿、十干、十二辰,经
纬三百六十五度。第二名三辰仪,圆径八尺,有璇玑规道,月游天宿矩度,七曜
所行,并备于此,转于六合之内。第三名四游仪,玄枢为轴,以连结玉衡游筒而
贯约规矩;又玄枢北树北辰,南距地轴,傍转于内;又玉衡在玄枢之间而南北游,
仰以观天之辰宿,下以识器之晷度。时称其妙。又论前代浑仪得失之差,著书七
卷。名为《法象志》以奏之。太宗称善,置其仪于凝晖阁,加授承务郎。十五年,
除太常博士。寻转太史丞,预撰《晋书》及《五代史》,其《天文》、《律历》、
《五行志》皆淳风所作也。又预撰《文思博要》。二十二年,迁太史令。初,太
宗之世有《秘记》云:“唐三世之后,则女主武王代有天下。”太宗尝密召淳风
以访其事,淳风曰:“臣据象推算,其兆已成。然其人已生,在陛下宫内,从今
不逾三十年,当有天下,诛杀唐氏子孙歼尽。”帝曰:“疑似者尽杀之,如何?”
淳风曰:“天之所命,必无禳避之理。王者不死,多恐枉及无辜。且据上象,今
已成,复在宫内,已是陛下眷属。更三十年,又当衰老,老则仁慈,虽受终易姓。
其于陛下子孙,或不甚损。今若杀之,即当复生,少壮严毒,杀之立雠。若如此,
即杀戮陛下子孙,必无遗类。”太宗然竟善其言而止。淳风每占候吉凶,合若符
契,当时术者疑其别有役使,不因学习所致,然竟不能测也。显庆元年,复以修
国史功封乐昌县男。先是,太史监候王思辩表称《五曹》、《孙子》十部算经理
多踳驳。淳风复与国子监算学博士梁述、太学助教王真儒等受诏注《五曹》、
《孙子》十部算经。书成,高宗令国学行用。龙朔二年,改授秘阁郎中。时《戊
寅历法》渐差,淳风又增损刘焯《皇极历》,改撰《麟德历》奏之,术者称其精
密。咸亨初,官名复旧,还为太史令。年六十九卒。所撰《典章文物志》、《乙
巳占》、《秘阁录》,并《演齐人要术》等凡十余部,多传于代。子谚,孙仙宗,
并为太史令。
吕才,博州清平人也。少好学,善阴阳方伎之书。贞观三年,太宗令祖孝孙
增损乐章,孝孙乃与明音律人王长通、白明达递相长短。太宗令侍臣更访能者,
中书令温彦博奏才聪明多能,眼所未见,耳所未闻,一闻一见,皆达其妙,尤长
于声乐,请令考之。侍中王珪、魏徵又盛称才学术之妙,徵曰:“才能为尺十二
枚,尺八长短不同,各应律管,无不谐韵。”太宗即征才,令直引文馆。太宗尝
览周武帝所撰《三局象经》,不晓其旨。太子洗马蔡允恭年少时尝为此戏,太宗
召问,亦废而不通,乃召才使问焉。才寻绎一宿,便能作图解释,允恭览之,依
然记其旧法,与才正同,由是才遂知名。累迁太常博士。太宗以阴阳书近代以来
渐致讹伪,穿凿既甚,拘忌亦多。遂命才与学者十余人共加刊正,削其浅俗,存
其可用者。勒成五十三卷,并旧书四十七卷,十五年书成,诏颁行之。才多以典
故质正其理,虽为术者所短,然颇合经义,今略载其数篇。
其叙《宅经》曰:
《易》曰:“上古穴居而野处,后世圣人易以宫室,盖取诸大壮。”迨于殷、
周之际,乃有卜宅之文,故《诗》称“相其阴阳”,《书》云“卜惟洛宅”,此
则卜宅吉凶,其来尚矣。至于近代师巫,更加五姓之说。言五姓者,谓宫、商、
角、徵、羽等。天下万物,悉配属之,行事吉凶,依此为法。至如张、王等为商,
武、庾等为羽,欲似同韵相求。及其以柳姓为宫,以赵姓为角,又非四声相管。
其间亦有同是一姓,分属宫商,后有复姓数字,徵羽不别。验于经典,本无斯说,
诸阴阳书,亦无此语,直是野俗口传,竟无所出之处。唯《堪舆经》,黄帝对于
天老,乃有五姓之言。且黄帝之时,不过姬、姜数姓,暨于后代,赐族者多。至
如管、蔡、成、霍、鲁、卫、毛、聃、郜、雍、曹、滕、毕、原、酆、郇,并是
姬姓子孙;孔、殷、宋、华、向、萧、亳、皇甫,并是子姓苗裔。自余诸国,准
例皆然。因邑因官,分枝布叶,未知此等诸姓,是谁配属?又检《春秋》,以陈、
卫及秦并同水姓,齐、郑及宋皆为火姓,或承所出之祖,或系所属之星,或取所
居之地,亦非宫、商、角、徵,共相管摄。此则事不稽古,义理乖僻者也。
叙《禄命》曰:
谨案《史记》,宋忠、贾谊讥司马季主云:“夫卜筮者,高人禄命以悦人心,
矫言祸福以尽人财。”又案王充《论衡》云:“见骨体而知命禄,睹命禄而知骨
体。”此即禄命之书,行之久矣。多言或中,人乃信之。今更研寻,本非实录。
但以积善余庆,不假建禄之吉;积恶余殃,岂由劫杀之灾?皇天无亲,常与善人,
祸福之应,其犹影响。故有夏多罪,天命剿绝;宋景修德,妖孛夜移。学也禄在,
岂待生当建学。文王勤忧损寿,不关月值空亡。长平坑卒,未闻共犯三刑;南阳
贵士,何必俱当六合?历阳成湖,非独河魁之上;蜀郡炎燎,岂由灾厄之下?今
时亦有同年同禄,而贵贱悬殊;共命共胎,而夭寿更异。
案《春秋》,鲁桓公六年七月,鲁庄公生。今检《长历》,庄公生当乙亥之
岁,建申之月。以此推之,庄公乃当禄之空亡。依禄命书,法合贫贱,又犯勾绞
六害,背驿马三刑,当此三者,并无官爵。火命七月,生当病乡,为人尫弱,身
合矬陋。今案《齐诗》讥庄公“猗嗟昌兮,颀若长兮。美目扬兮,巧趋跄兮。”
唯有向命一条,法当长命。依检《春秋》,庄公薨时计年四十五矣。此则禄命不
验一也。又案《史记》,秦庄襄王四十八年,始皇帝生,宋忠注云:“因正月生,
乃名政。”依检襄王四十八年,岁在壬寅。此年正月生者,命当背禄,法无官爵,
假得禄合,奴婢尚少。始皇又当破驿马三刑,身克驿马,法当望官不到,金命正
月,生当绝下,为人无始有终,老而弥吉。今检《史记》,始皇乃是有始无终,
老更弥凶。唯建命生,法合长寿,计其崩时,不过五十。禄命不验二也。又《汉
武故事》,武帝以乙酉之岁七月七日平旦时生。亦当禄空亡下,法无官爵,虽向
驿马,尚隔四辰。依禄命法,少无官荣,老而方盛。今检《汉书》,武帝即位,
年始十六,末年已后,户口减半。禄命不验三也。又按《后魏书》云:孝文皇帝
皇兴元年八月生。今按《长历》,其年岁在丁未。以此推之,孝文皇帝背禄命并
驿马三刑,身克驿马。依禄命书,法无官爵,命当父死中生,法当生不见父。今
检《魏书》,孝文皇帝身受其父显祖之禅。礼云:“嗣子位定于初丧,逾年之后,
方始正号。是以天子无父,事三老也。孝文受禅,异于常礼,躬率天下,以事其
亲,而禄命云不合识父。禄命不验四也。又按沈约《宋书》云:“宋高祖癸亥岁
三月生。依此而推,禄之与命,并当空亡。依禄命书,法无官爵;又当子墓中生,
唯宜嫡子,假有次子,法当早卒。今检《宋书》,高祖长子先被篡弑,次子义隆,
享国多年。高祖又当祖禄下生,法得嫡孙财禄。今检《宋书》其孙刘劭、刘浚并
为篡逆,几失宗祧。禄命不验五也。
叙《葬书》曰:
《易》曰:“古之葬者,衣之以薪,不封不树,丧期无数。”后世圣人易之
以棺椁,盖取诸《大过》。《礼》云:“葬者,藏也,欲使人不得见之。”然
《孝经》云:“卜其宅兆而安厝之。”以其顾复事毕,长为感慕之所;窀穸礼终,
永作魂神之宅。朝市迁变,不得豫测于将来,泉石交侵,不可先知于地下。是以
谋及龟筮,庶无后艰,斯乃备于慎终之礼,曾无吉凶之义。暨乎近代以来,加之
阴阳葬法,或选年月便利,或量墓田远近,一事失所,祸及死生。巫者利其货贿,
莫不擅加妨害。遂使葬书一术,乃有百二十家。各说吉凶,拘而多忌。且天覆地
载,乾坤之理备焉;一刚一柔,消息之义详矣。或成于昼夜之道,感于男女之化,
三光运于上,四气通于下,斯乃阴阳之大经,不可失之于斯须也。至于丧葬之吉
凶,乃附此为妖妄。《传》云:“王者七日而殡,七月而葬;诸侯五日而殡,五
月而葬;大夫经时而葬;士及庶人逾月而已。”此则贵贱不同,礼亦异数。欲使
同盟同轨,赴吊有期,量事制宜,遂为常式。法既一定,不得违之。故先期而葬,
谓之不怀;后期而不葬,讥之殆礼。此则葬有定期,不择年月,一也。《春秋》
又云:丁巳,葬定公,雨,不克葬,至于戊午襄事。礼经善之。《礼记》云“卜
葬先远日”者,盖选月终之日,所以避不怀也。今检葬书,以己亥之日用葬最凶。
谨按春秋之际,此日葬者凡有二十余件。此则葬不择日,二也。《礼记》又云:
“周尚赤,大事用平旦;殷尚白,大事用日中;夏尚黑,大事用昏时。”郑玄
《注》云:“大事者何?谓丧葬也。”此则直取当代所尚,不择时之早晚。《春
秋》云,郑卿子产及子太叔葬郑简公,于时司墓大夫室当葬路。若坏其室,即平
旦而窆;不坏其室,即日中而窆。子产不欲坏室,欲待日中。子太叔云:“若至
日中而窆,恐久劳诸侯大夫来会葬者。”然子产既云博物君子,太叔乃为诸侯之
选,国之大事,无过丧葬,必是义有吉凶,斯等岂得不用?今乃不问时之得失,
唯论人事可否。《曾子问》云:“葬逢日蚀,舍于路左,待明而行,所以备非常
也。”若依葬书,多用乾、艮二时,并是近半夜,此即文与礼违。今检《礼传》,
葬不择时,三也。葬书云,富贵官品,皆由安葬所致;年命延促,亦曰坟垅所招。
然今按《孝经》云:“立身行道,则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易》曰:“圣
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是以日慎一日,则泽及于无疆;苟德不建,则
人而无后,此则非由安葬吉凶而论福祚延促。臧孙有后于鲁,不关葬得吉日,若
敖绝祀于荆,不由迁厝失所。此则安葬吉凶不可信用,其义四也。今之丧葬吉凶,
皆依五姓便利。古之葬者,并在国都之北,域兆既有常所,何取姓墓之义?赵氏
之葬,并在九原;汉之山陵,散在诸处。上利下利,蔑尔不论,大墓小墓,其义
安在?及其子孙富贵不绝,或与三代同风,或分六国而王。此则五姓之义,大无
稽古;吉凶之理,何从而生?其义五也。且人臣名位,进退何常,亦有初贱而后
贵,亦有始泰而终否。是以子文三已令尹,展禽三黜士师。卜葬一定,更不回改,
冢墓既成,曾不革易,则何因名位无时暂安。故知官爵弘之在人,不由安葬所致。
其义六也。野俗无识,皆信葬书,巫者诈其吉凶,愚人因而徼幸。遂使擗踊之际,
择葬地而希官品;荼毒之秋,选葬时以规财禄。或云辰日不宜哭泣,遂莞尔而对
宾客受吊;或云同属忌于临圹,乃吉服不送其亲。圣人设教,岂其然也?葬书败
俗,一至于斯,其义七也。
太宗又令才造《方域图》及《教飞骑战阵图》,皆称旨,擢授太常丞。永徽
初,预修《文思博要》及《姓氏录》。显庆中,高宗以琴曲古有《白雪》,近代
顿绝,使太常增修旧曲。才上言曰:“臣按《礼记》及《家语》云,舜弹五弦之
琴,歌《南风》之诗。是知琴操曲弄,皆合于歌。又张华《博物志》云:《白雪》
是天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曲名。又楚大夫宋玉对襄王云,有客于郢中歌《阳春白
雪》,国中和者数十人。是知《白雪》琴曲,本宜合歌,以其调高,人和遂寡。
自宋玉已来,迄今千祀,未有能歌《白雪》曲者。臣今准敕,依琴中旧曲,定其
宫商,然后教习,并合于歌,辄以御制《雪诗》为《白雪》歌词。又案古今乐府,
奏正曲之后,皆别有送声,君唱臣和,事彰前史。今取太尉长孙无忌、仆射于志
宁、侍中许敬宗等《奉和雪诗》以为送声,合十六节,今悉教讫,并皆合韵。”
高宗大悦,更作《白雪歌词》十六首,付太常编于乐府。时右监门长史苏敬上言,
陶弘景所撰《本草》,事多舛谬。诏中书令许敬宗与才及李淳风、礼部郎中孔志
约,并诸名医,增损旧本,仍令司空李勣总监定之,并图合成五十四卷,大行于
代。才龙朔中为太子司更大夫,麟德二年卒。著《隋记》二十卷,行于时。
子方毅,七岁能诵《周易》、《毛诗》。太宗闻其幼敏,召见,甚奇之,赐
以缣帛。后为右卫铠曹参军。母终,哀恸过礼,竟以毁卒。布车载丧,随轜车
而葬。友人郎余令以白粥、玄酒,生刍一束,于路隅奠祭,甚为时人之所哀惜。
史臣曰:孝孙定音律,仁均正历数,淳风候象纬,吕才推阴阳,订于其伦,
咸以为裨、梓、京、管之流也。然旋宫三代之法,秦火籍炀,历代缺其正音,而
云孝孙复始,大可叹也。淳风精于术数,能知女主革命,而不知其人,则所未喻
矣。吕才核拘忌之曲学,皆有经据,不亦贤乎!古人所以存而不议,盖有意焉。
赞曰:祖、傅、淳、才,彰往考来。裁筠嶰谷,运箸清台。推迎斡运,图写
昭回。重黎之后,诸子贤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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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4:44 | 显示全部楼层

○褚遂良 韩瑗 来济 上官仪

褚遂良,散骑常侍亮之子也。太业末,随父在陇右,薛举僣号,署为通事舍
人。举败归国,授秦州都督府铠曹参军。贞观十年,自秘书郎迁起居郎。遂良博
涉文史,尤工隶书,父友欧阳询甚重之。太宗尝谓侍中魏徵曰:“虞世南死后,
无人可以论书。”徵曰:“褚遂良下笔遒劲,甚得王逸少体。”太宗即日召令侍
书。太宗尝出御府金帛购求王羲之书迹,天下争赍古书诣阙以献,当时莫能辩其
真伪,遂良备论所出,一无舛误。十五年,诏有事太山,先幸洛阳,有星孛于太
微,犯郎位。遂良言于太宗曰:“陛下拨乱反正,功超前烈,将告成东岳,天下
幸甚。而行至洛阳,彗星辄见,此或有所未允合者也。且汉武优柔数年,始行岱
礼,臣愚伏愿详择。”太宗深然之,下诏罢封禅之事。其年,迁谏议大夫,兼知
起居事。太宗尝问:“卿知起居,记录何事,大抵人君得观之否?”遂良对曰:
“今之起居,古左右史,书人君言事,且记善恶,以为鉴诫,庶几人主不为非法。
不闻帝王躬自观史。”太宗曰:“朕有不善,卿必记之耶?”遂良曰:“守道不
如守官,臣职当载笔,君举必记。”黄门侍郎刘洎曰:“设令遂良不记,天下亦
记之矣。”太宗以为然。时魏王为太宗所爱,礼秩如嫡。其年,太宗问侍臣曰:
“当今国家何事最急?”中书侍郎岑文本曰:“《传》称‘导之以德,齐之以礼’,
由斯而言。礼义为急。”遂良进曰:“当今四方仰德,谁敢为非?但太子、诸王,
须有定分,陛下宜为万代法以遗子孙。”太宗曰:“此言是也。朕年将五十,已
觉衰怠。既以长子守器东宫,弟及庶子数将五十,心常忧虑,颇在此耳。但自古
嫡庶无良佐,何尝不倾败国家?公等为朕搜访贤德,以傅储宫,爰及诸王,咸求
正士。且事人岁久,即分义情深,非意窥窬,多由此作。”于是限王府官僚不得
过四考。十七年,太宗问遂良曰:“舜造漆器,禹雕其俎,当时谏舜、禹者十余
人。食器之间,苦谏何也?”遂良对曰:“雕琢害农事,纂组伤女工。首创奢淫,
危亡之渐。漆器不已,必金为之;金器不已,必玉为之。所以诤臣必谏其渐,及
其满盈,无所复谏。”太宗以为然,因曰:“夫为人君,不忧万姓而事奢淫,危
亡之机可反掌而待也。”时皇子年幼者多任都督、刺史,遂良上疏曰:“昔两汉
以郡国理人,除郡以外,分立诸子。割土分疆,杂用周制。皇唐州县,祖依秦法。
皇子幼年,或授刺史,陛下岂不以王之骨肉,镇扞四方?此之造制,道高前烈。
如臣愚见,有小未尽。何者?刺史郡帅,民仰以安。得一善人,部内苏息;遇一
不善,合州劳弊。是以人君爱恤百姓,常为择贤。或称河润九里,京师蒙福;或
人兴歌咏,生为立祠。汉宣帝云:‘与我共理者,惟良二千石。’如臣愚见,陛
下儿子内年齿尚幼、未堪临人者,且留京师,教以经学。一则畏天之威,不敢犯
禁;二则观见朝仪,自然成立。因此积习,自知为人。审堪临州,然后遣出。臣
谨按汉明、章、和三帝,能友爱于弟,自兹已降,取为准的。封立诸王,虽各有
国土,年尚幼小者,召留京师,训以礼法,垂以恩惠。讫三帝世,诸王数十百人,
唯二王稍恶,自余餐和染教,皆为善人。则前事已验,惟陛下详察。”太宗深纳
之。其年,太子承乾以罪废,魏王泰入侍,太宗面许立为太子。因谓侍臣曰:
“昨青雀自投我怀云:‘臣今日始得与陛下为子,更生之日也。臣唯有一子,臣
百年之后,当为陛下杀之,传国晋王。’父子之道,故当天性,我见其如此,甚
怜之。”遂良进曰:“陛下失言。伏愿审思,无令错误也。安有陛下百年之后,
魏王执权为天下之主,而能杀其爱子,传国于晋王者乎?陛下昔立承乾为太子,
而复宠爱魏王,礼数或有逾于承乾者,良由嫡庶不分,所以至此。殷鉴不远,足
为龟镜。陛下今日既立魏王,伏愿陛下别安置晋王,始得安全耳。”太宗涕泗交
下曰:“我不能。”即日召长孙无忌、房玄龄、李勣与遂良等定策,立晋王为皇
太子。时频有飞雉集于宫殿之内,太宗问群臣曰:“是何祥也?”对曰:“昔秦
文公时,有童子化为雉,雌者鸣于陈仓,雄者鸣于南阳。童子曰:得雄者王,得
雌者霸。文公遂以为宝鸡。后汉光武得雄,遂起南阳而有四海。陛下旧封秦王,
故雄雉见于秦地,此所以彰表明德也。”太宗悦曰:“立身之道,不可无学,遂
良博识,深可重也。”寻授太子宾客。
时薛延陀遣使请婚,太宗许以女妻之,纳其财聘,既而不与。遂良上疏曰:
臣闻信为国本,百姓所归,是以文王许枯骨而不违,仲尼宁去食而存信。延
陀曩岁乃一俟斤耳,值神兵北指,荡平沙塞,狼山、瀚海,万里萧条,陛下兵加
诸外而恩起于内,以为余寇奔波,须立酋长,玺书鼓纛,立为可汗。其怀恩光,
仰天无极,而余方戎狄,莫不闻知,以共沐和风,同餐恩信。顷者频年遣使,请
婚大国,陛下复降鸿私,许其姻媾。于是报吐蕃,告思摩,示中国,五尺童子人
皆知之。于是御幸北门,受其献食,于时百僚端笏,戎夷左衽,虔奉欢宴,皆承
德音,口歌手舞,乐以终日。百官会毕,亦各有言,咸以为陛下欲得百姓安宁,
不欲边境交战,遂不惜一女而妻可汗,预在含生,所以感德。今一朝生进退之意,
有改悔之心,臣为国家惜兹声听。君子不失色于物,不失口于人。晋文公围原,
命三日粮,原不降,命去之。谍出曰:“原将降矣。”军吏请待之,公曰:“信,
国之宝也,民之庇也。得原失信,何以庇之?”陛下虑生意表,信在言前,今者
临事,忽然乖殊,所惜尤少,所失滋多。情既不通,方生嫌隙,一方所以相畏忌,
边境不得无风尘。西州、朔方,能无劳扰?彼胡以主被欺而心怨,此士以此无信
而怀惭,不可以训戎兵,不可以励军事。伏惟陛下以圣德神功,廓清四表。自君
临天下,十有七载,以仁恩而结庶类,以信义而抚戎夷,莫不欣然,负之无力。
其见在之人,皆思报厚德;其所生胤嗣,亦望报陛下子孙。今者得一公主配之,
以成陛下之信,有始有卒,其唯圣人乎!且又龙沙以北,部落无算,中国击之,
终不能尽。亦由可北败,芮芮兴,突厥亡,延陀盛。时以古人虚外实内,怀之以
德,为恶在夷不在华,失信在彼不在此。伏惟陛下圣德无涯,威灵远震,遂平高
昌,破吐浑,立延陀,灭颉利。轻刑薄赋,庶事无壅,菽粟丰贱,祥符累臻。此
则尧、舜、禹、汤不及陛下远矣。伏愿旁垂恺悌,广兹含育,而常嗔绝域,有意
远藩,非偃伯兴文之道,非止戈为武之义。臣以庸暗,忝居左右,敢献瞽言,不
胜战惧。
时太宗欲亲征高丽,顾谓侍臣曰:“高丽莫离支贼杀其王,虐用其人。夫出
师吊伐,当乘机便,今因其弑虐,诛之甚易。”遂良对曰:“陛下兵机神算,人
莫能知。昔隋末乱离,手平寇乱。及北狄侵边,西蕃失礼,陛下欲命将击之,群
臣莫不苦谏,陛下独断进讨,卒并诛夷。海内之人,徼外之国,畏威慑伏,为此
举也。今陛下将兴师辽东,臣意荧惑。何者?陛下神武,不比前代人君。兵既渡
辽,指期克捷,万一差跌,无以威示远方,若再发忿兵,则安危难测。”太宗深
然之。兵部尚书李勣曰:“近者延陀犯边,陛下必欲追击,此时陛下取魏徵之言,
遂失机会。若如圣策,延陀无一人生还,可五十年间疆场无事。”帝曰:“诚如
卿言,由魏徵误计耳。朕不欲以一计不当而尤之,后有良算,安肯矢谋。”由是
从勣之言,经画渡辽之师。遂良以太宗锐意三韩,惧其遗悔,翌日上疏谏曰:
臣闻有国家者譬诸身,两京等于心腹,四境方乎手足,他方绝域,若在身外。
臣近于坐下,伏奉口敕,布语臣下,云自欲伐辽。臣数夜思量,不达其理。高丽
王为陛下之所立,莫离支辄杀其主,陛下讨逆收地,斯实乘机。关东赖陛下德泽,
久无征战,但命二、三勇将,发兵四、五万,飞石轻梯,取如回掌。夫圣人有作,
必履常规,贵能克平凶乱,驾驭才杰。惟陛下弘两仪之道,扇三五之风,提厉人
物,皆思效命。昔侯君集、李靖,所谓庸夫,犹能扫万里之高昌,平千载之突厥,
皆是陛下发踪指示,声归圣明。臣旁求史籍,讫乎近代,为人之主,无自伐辽,
人臣往征,则有之矣。汉朝则荀彘、杨仆,魏代则毋丘俭、王颀;司马懿犹为人
臣,慕容真僣号之子,皆为其主长驱高丽,虏其人民,削平城垒。陛下立功同于
天地,美化包于古昔,自当超迈于百王,岂止俯同于六子?陛下昔翦平寇逆,大
有爪牙,年齿未衰,犹堪任用,匪唯陛下之所使,亦何行而不克。方今太子新立,
年实幼少,自余藩屏,陛下所知。今一旦弃金汤之全,渡辽海之外,臣忽三思,
烦愁并集。大鱼依于巨海,神龙据于川泉,此谓人君不可轻而远也。且以长辽之
左,或遇霖淫,水潦腾波,平地数尺。夫带方、玄菟,海途深渺,非万乘所宜行
践。东京太原,谓之中地,东捴可以为声势,西指足以摧延陀,其于西京,迳路
非远,为其节度,以设军谋,系莫离支颈,献皇家之庙。此实处安全之上计,社
稷之根本,特乞天慈,一垂省察。
太宗不纳。十八年,拜黄门侍郎,参综朝政。高丽莫离支遣使贡白金,遂良
言于太宗曰:“莫离支虐弑其主,九夷所不容,陛下以之兴兵,将事吊伐,为辽
山之人报主辱之耻。古者,讨弑君之贼,不受其赂。昔宋督遗鲁君以郜鼎,桓公
受之于太庙,臧哀伯谏曰:‘君人者昭德塞违,今灭德立违,而置其赂器于太庙,
百官象之,其又何诛焉?武王克商,迁九鼎于洛邑,义士犹或非之,而况将昭违
乱之赂器,置诸太庙,其若之何?’夫《春秋》之书,百王取法,若受不臣之筐
篚,纳弑逆之朝贡,不以为愆,何所致伐?臣谓莫离支所献,自不得受。”太宗
纳焉,以其使属吏。
太宗既灭高昌,每岁调发千余人防遏其地,遂良上疏曰:
臣闻古者哲后,必先事华夏而后夷狄,务广德化,不事遐荒。是以周宣薄伐,
至境而止;始皇远塞,中国分离。汉武负文、景之聚财,玩士马之余力,始通西
域,初置校尉。军旅连出,将三十年。复得天马于宛城,采蒲萄于安息。而海内
虚竭,生人失所,租及六畜,算至舟车,因之凶年,盗贼并起,搜粟都尉桑弘羊
复希主意,遣士卒远田轮台,筑城以威西域。帝翻然追悔,情发于中,弃轮台之
野,下哀痛之诏,人神感悦,海内乃康。向使武帝复用弘羊之言,天下生灵皆尽
之矣。是以光武中兴,不逾葱岭,孝章即位,都护来归。
陛下诛灭高昌,威加西域,收其鲸鲵,以为州县。然则王师初发之岁,河西
供役之年,飞刍挽粟,十室九空,数郡萧然,五年不复。陛下岁遣千余人远事屯
戍,终年离别,万里思归。去者资装,自须营办,既卖菽粟,倾其机杼。经途死
亡,复在其外,兼遣罪人,增其防遏。彼罪人者,生于贩肆,终朝惰业,犯禁违
公。止能扰于边城,实无益于行阵。所遣之内,复有逃亡,官司捕捉,为国生事。
高昌途路,沙碛千里,冬风冰冽,夏风如焚。行人去来,遇之多死。《易》云:
“安不忘危,理不忘乱。”设令张掖尘飞,酒泉烽举,陛下岂能得高昌一人菽粟
而及事乎?终须发陇右诸州,星驰电击。由斯而言,此河西者方于心腹,彼高昌
者他人手足,岂得糜费中华,以事无用?《书》曰:“不作无益害有益。”其此
之谓乎!
陛下道映先天,威行无外,平颉利于沙塞,灭吐浑于西海。突厥余落,为立
可汗;吐浑遗氓,更树君长。复立高昌,非无前例,此所谓有罪而诛之,既伏而
立之。四海百蛮,谁不闻见,蠕动怀生,畏威慕德。宜择高昌可立者立之,征给
首领,遣还本国,负戴洪恩,长为藩翰。中国不扰,既富且宁,传之子孙,以贻
永世。
二十年,太宗于寝殿侧别置一院,令太子居,绝不令往东宫。遂良复上疏谏
曰:
臣闻周世问安,三至必退,汉储视膳,五日乃来。前贤作法,规模弘远。礼
曰:“男子十年出就外傅,出宿于外,学书计也。然则古之达者,岂无慈心?减
兹私爱,欲使成立。凡人尚犹如此,况君之世子乎?自当春诵夏弦,亲近师傅,
体人间之庶事,适君臣之大道,使翘足延首,皆聆善声。若献岁之有阳春,玄天
之有日月,弘此懿德,乃作元良。伏惟陛下道育三才,功包九有,亲树太子,莫
不欣欣。既云废昏立明,须称天下瞻望,而教成之道,实深乖阙。不离膝下,常
居宫内,保傅之说无畅,经籍之谈蔑如。且朋友不可以深交,深交必有怨;父子
不可以滞爱,滞爱或生愆。伏愿远览殷、周,近遵汉、魏,不可顿革,事须阶渐。
尝计旬日,半遣还宫,专学艺以润身,布芳声于天下,则微臣虽死,犹曰生年。
太宗从之。
遂良前后谏奏及陈便宜书数十上,多见采纳,其年,加银青光禄大夫。二十
一年,以本官检校大理卿,寻丁父忧解。明年,起复旧职,俄拜中书令。
二十三年,太宗寝疾,召遂良及长孙无忌入卧内,谓之曰:“卿等忠烈,简
在朕心。昔汉武寄霍光,刘备托葛亮,朕之后事,一以委卿。太子仁孝,卿之所
悉,必须尽诚辅佐,永保宗社。”又顾谓太子曰:“无忌、遂良在,国家之事,
汝无忧矣。”仍命遂良草诏。高宗即位,赐爵河南县公。永徽元年,进封郡公。
寻坐事出为同州刺史。三年,征拜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监修国史,加光
禄大夫。其月,又兼太子宾客。四年,代张行成为尚书右仆射,依旧知政事。
六年,高宗将废皇后王氏,立昭仪武氏为皇后,召太尉长孙无忌、司空李勣、
尚书左仆射于志宁及遂良以筹其事。将入,遂良谓无忌等曰:“上意欲废中宫,
必议其事,遂良今欲陈谏,众意如何?”无忌曰:“明公必须极言,无忌请继焉。”
及入,高宗难于发言,再三顾谓无忌曰:“莫大之罪,绝嗣为甚。皇后无胤息,
昭仪有子,今欲立为皇后,公等以为何如?”遂良曰:“皇后出自名家,先朝所
娶,伏事先帝,无愆妇德。先帝不豫,执陛下手以语臣曰:‘我好儿好妇,今将
付卿。’陛下亲承德音,言犹在耳。皇后自此未闻有愆,恐不可废。臣今不敢曲
从,上违先帝之命,特愿再三思审。愚臣上忤圣颜,罪合万死,但愿不负先朝厚
恩,何顾性命?”遂良致笏于殿陛,曰:“还陛下此笏。”仍解巾叩头流血。帝
大怒,令引出。长孙无忌曰:“遂良受先朝顾命,有罪不加刑。”翌日,帝谓李
勣曰:“册立武昭仪之事,遂良固执不从。遂良既是受顾命大臣,事若不可,当
且止也。”勣对曰:“此乃陛下家事,不合问外人。”帝乃立昭仪为皇后,左迁
遂良潭州都督。显庆二年,转桂州都督。未几,又贬为爱州刺史。明年,卒官,
年六十三。
遂良卒后二岁余,许敬宗、李义府奏言长孙无忌所构逆谋,并遂良扇动,乃
追削官爵,子孙配流爱州。弘道元年二月,高宗遗诏放还本郡。神龙元年,则天
遗制复遂良及韩瑗爵位。
韩瑗,雍州三原人也。祖绍,隋太仆少卿。父仲良,武德初为大理少卿,受
诏与郎楚之等掌定律令。仲良言于高祖曰:“周代之律,其属三千,秦法已来,
约为五百。若远依周制,繁紊更多。且官吏至公,自当奉法,苟若徇己,岂顾刑
名?请崇宽简,以允惟新之望。”高祖然之。于是采定《开皇律》行之,时以为
便。贞观中,位至刑部尚书、秦州都督府长史、颍川县公。瑗少有节操,博学有
吏才。贞观中,累至兵部侍郎,袭父颍川公。永徽三年,拜黄门侍郎。四年,与
中书侍郎来济皆同中书门下三品,监修国史。五年,加银青光禄大夫。六年,迁
侍中,其年兼太子宾客。时高宗欲废王皇后,瑗涕泣谏曰:“皇后是陛下在藩府
时先帝所娶,今无愆过,欲行废黜,四海之士,谁不惕然?且国家屡有废立,非
长久之术。愿陛下为社稷大计,无以臣愚,不垂采察。”帝不纳。明日,瑗又谏,
悲泣不能自胜。帝大怒,促令引出。寻而尚书左仆射褚遂良以忤旨左授潭州都督,
瑗复上疏理之曰:
古之圣王,立谏鼓,设谤木,冀欲闻逆耳之言,甘苦口之议,发扬大化,裨
益洪猷,垂令誉于将来,播休声于不朽者也。伏见诏书以褚遂良为潭州都督,臣
夙夜思之,用增感激。臣识惭知远,业谢通经,载抚愚情,诚为未可。遂良运偶
升平,道昭前烈,束发从宦,方淹累稔。趋侍陛下,俄历岁年,不闻涓滴之愆,
常睹勤劳之效。竭忠诚于早岁,罄直道于兹年。体国忘家,捐身徇物,风霜其操,
铁石其心。诚可重于皇明,讵专方于曩昔?且先帝纳之于帷幄,寄之以心膂,德
逾水石,义冠舟车,公家之利,言无不可。及缠悲四海,遏密八音,竭忠国家,
亲承顾托,一德无二,千古懔然。此不待臣言,陛下备知之矣。臣尝有此心,未
敢闻奏。且万姓失业,旰食忘劳;一物不安,纳隍轸虑,在于微细,宁得过差。
况社稷之旧臣,陛下之贤佐,无闻罪状,斥去朝廷,内外氓黎,咸嗟举措。观其
近日言事,披诚恳切,讵肯后陛下之德,异于尧、舜;惧陛下之过,尘于史册。
而乃深遭厚谤,重负丑言,可以痛志士之心,损陛下之明也。臣闻晋武弘裕,不
贻刘毅之诛;汉祖深仁,无恚周昌之直。而遂良被迁,已经寒暑,违忤陛下,其
罚塞焉。伏愿缅鉴无辜,稍宽非罪,俯矜微款,以顺人情。
疏奏,帝谓瑗曰:“遂良之情,朕亦知之矣。然其悖戾犯上,以此责之,朕
岂有过,卿言何若是之深也!”瑗对曰:“遂良可谓社稷忠臣,臣恐以谀佞之辈,
苍蝇点白,损陷忠贞。昔微子去之而殷国以亡,张华不死而纲纪不乱,国之欲谢,
善人其衰。今陛下富有四海,八纮清泰,忽驱逐旧臣,而不垂省察乎!伏愿违彼
覆车,以收往过,垂劝诫于事君,则群生幸甚。”帝竟不纳。瑗以言不见用,忧
愤上表,请归田里,诏不许。显庆二年,许敬宗、李义府希皇后之旨,诬奏瑗与
褚遂良潜谋不轨,以桂州用武之地,故授遂良桂州刺史,实以为外援。于是更贬
遂良为爱州刺史,左授瑗振州刺史。四年,卒官,年五十四。明年,长孙无忌死,
敬宗等又奏瑗与无忌通谋,遣使杀之。及使至,瑗已死,更发棺验尸而还,籍没
其家,孙配徙岭表。神龙元年,则天遗制令复其官爵。
来济,扬州江都人,隋左翊卫大将军荣国公护子也。宇文化及之难,阖门遇
害。济幼逢家难,流离艰险,而笃志好学,有文词,善谈论,尤晓时务。举进士,
贞观中累转通事舍人。太子承乾之败,太宗谓侍臣曰:“欲何以处承乾?”群臣
莫敢对,济进曰:“陛下上不失作慈父,下得尽天年,即为善矣。”帝纳其言。
俄除考功员外郎。十八年,初置太子司议郎,妙选人望,遂以济为之,仍兼崇贤
馆直学士。寻迁中书舍人,与令狐德棻等撰《晋书》。永徽二年,拜中书侍郎,
兼弘文馆学士,监修国史。四年,同中书门下三品。五年,加银青光禄大夫,以
修国史功封南阳县男,赐物七百段。六年,迁中书令、检校吏部尚书。时高宗欲
立昭仪武氏为宸妃,济密表谏曰:“宸妃古无此号,事将不可。”武皇后既立,
济等惧不自安;后乃抗表称济忠公,请加赏慰,而心实恶之。显庆元年,兼太子
宾客,进爵为侯,中书令如故。二年,又兼太子詹事。寻而许敬宗等奏济与褚遂
良朋党构扇,左授台州刺史。五年,徙庭州刺史。龙朔二年,突厥入寇,济总兵
拒之,谓其众曰:“吾尝挂刑网,蒙赦性命,当以身塞责,特报国恩。”遂不释
甲胄赴贼,没于阵。时年五十三,赠楚州刺史,给灵舆递还乡。有文集三十卷,
行于代。
济兄亘,有学行,与济齐名。上元中,官至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
上官仪,本陕州陕人也。父弘,隋江都宫副监,因家于江都。大业末,弘为
将军陈棱所杀,仪时幼,藏匿获免。因私度为沙门,游情释典,尤精《三论》,
兼涉猎经史,善属文。贞观初,杨仁恭为都督,深礼待之。举进士。太宗闻其名,
召授弘文馆直学士。累迁秘书郎。时太宗雅好属文,每遣仪视草,又多令继和,
凡有宴集,仪尝预焉。俄又预撰《晋书》成,转起居郎,加级赐帛。高宗嗣位,
迁秘书少监。龙朔二年,加银青光禄大夫、西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兼弘文馆
学士如故。本以词彩自达,工于五言诗,好以绮错婉媚为本。仪既贵显,故当时
多有效其体者,时人谓为上官体。仪颇恃才任势,故为当代所嫉。麟德元年,宦
者王伏胜与梁王忠抵罪,许敬宗乃构仪与忠通谋,遂下狱而死,家口籍没。子庭
芝,历位周王府属。与仪俱被杀。庭芝有女,中宗时为昭容,每侍帝草制诰,以
故追赠仪为中书令、秦州都督、楚国公;庭芝黄门侍郎、岐州刺史、天水郡公,
仍令以礼改葬。
史臣曰:褚河南上书言事,亹癖有经世远略。魏徵、王珪之后,骨鲠风彩,
落落负王佐器者,殆难其人。名臣事业,河南有焉。昔齐人馈乐而仲尼去,戎王
溺妓而由余奔,妇人之言,圣哲惧罹其祸,况二佞据衡轴之地,为正人之魑魅乎!
古之志士仁人,一言相期,死不之悔,况于君臣之间,受托孤之寄,而以利害祸
福,忘平生之言哉!而韩、来诸公,可谓守死善道,求福不回者焉。
赞曰:褚公之言,和乐愔愔,钟石在虡,动成雅音。二猘双吠,三贤一心。
人皆观望,我不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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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4:45 | 显示全部楼层

○崔敦礼 卢承庆 刘祥道 李敬玄 李义琰 孙处约 乐彦玮 赵仁本

崔敦礼,雍州咸阳人,隋礼部尚书仲方孙也。其先本居博陵,世为山东著姓,
魏末徙关中。敦礼本名元礼,高祖改名焉。颇涉文史。重节义,尝慕苏子卿之为
人。武德中,拜通事舍人。九年,太宗使敦礼往幽州召庐江王瑗。瑗举兵反,执
敦礼,问京师之事,敦礼竟无异词。太宗闻而壮之,迁左卫郎将,赐以良马及黄
金杂物。贞观元年,擢拜中书舍人,迁兵部侍郎,频使突厥。累转灵州都督。二
十年,征为兵部尚书。又奉诏安抚回纥、铁勒部落。时延陀寇边,敦礼与英国公
李勣瀚海都督回纥吐迷度为其下所杀,诏敦礼往就部落绥辑之,因立其嗣子而还。
敦礼深识蕃情,凡所奏请,事多允会。永徽四年,代高季辅为侍中,累封固安县
公,仍修国史。六年,加光禄大夫,代柳奭为中书令,寻又兼检校太子詹事。敦
礼以老疾屡陈乞请退。显庆元年,拜太子少师,仍同中书门下三品。敕召其子定
襄都督府司马余庆,使侍其疾。寻卒,年六十余。高宗举哀于东云龙门,赐东园
秘器,赠开府仪同三司、并州大都督,陪葬昭陵,赙绢布八百段、米粟八百硕,
谥曰昭。子余庆,官至兵部尚书。敦礼孙贞慎,神龙初为兵部侍郎。
卢承庆,幽州范阳人。隋武阳太守思道孙也。父赤松,大业末为河东令。与
高祖有旧,闻义师至霍邑,弃县迎接,拜行台兵部郎中。武德中,累转率更令,
封范阳郡公,寻卒。承庆美风仪,博学有才干,少袭父爵。贞观初,为秦州都督
府户曹参军。因奏河西军事,太宗奇其明辩,擢拜考功员外郎。累迁民部侍郎。
太宗尝问历代户口多少之数,承庆叙夏、殷以后迄于周、隋,皆有依据,太宗嗟
赏久之。寻令兼检校兵部侍郎,仍知五品选事。承庆辞曰:“选事职在尚书,臣
今掌之,便是越局。”太宗不许,曰:“朕今信卿,卿何不自信也?”俄历雍州
别驾、尚书左丞。永徽初,为褚遂良所构,出为益州大都督府长史。遂良俄又求
索承庆在雍州旧事奏之,由是左迁简州司马。岁余,转洪州长史。会高宗将幸汝
州之温汤,擢承庆为汝州刺史,入为光禄卿。显庆四年,代杜正伦为度支尚书,
仍同中书门下三品。寻坐度支失所,出为润州刺史,再迁雍州长史,加银青光禄
大夫。总章二年,代李乾祐为刑部尚书,以年老请致仕,许之,仍加金紫光禄大
夫。三年,病卒,年七十六。临终诫其子曰:“死生至理,亦犹朝之有暮。吾终,
敛以常服;晦朔常饣巽,不用牲牢;坟高可认,不须广大;事办即葬,不须卜择;
墓中器物,瓷漆而已;有棺无椁,务在简要;碑志但记官号、年代,不须广事文
饰。”赠幽州都督,谥曰定。
弟承业,亦有学识。贞观末,官至雍州长史、检校尚书左丞。兄弟相次居此
任,时人荣之。俄坐承庆事左迁忠州刺史。显庆初,复为雍州长史。前后皆有能
名。三迁左肃机,兼掌司列选事,赐爵魏县子。总章中,卒于扬州大都督府长史,
赠洺州刺史,谥曰简。承业弟承泰,齐州长史。
承泰子齐卿,长安初,为雍州录事参军。时则天令雍州长史薛季旭择僚吏堪
为御史者,季旭以闻,齐卿荐长安尉卢怀慎、李休光、万年尉李乂、崔湜、咸阳
丞倪若水、盩厔尉田崇辟、新丰尉崔日用,后皆至大官。齐卿,开元初为豳州刺
史。时张守珪为果毅,齐卿礼接之,谓曰:“十年内当知节度。”果如其言,时
人谓齐卿有人伦之鉴。齐卿好酒,饮至斗余不乱,宽厚可亲,士友以此善之。累
迁太子詹事,封广阳县公,寻卒。承庆弟孙藏用,别有传。
刘祥道,魏州观城人也。父林甫,武德初为内史舍人,时兵机繁速,庶事草
创,高祖委林甫专典其事,以才干见称。寻诏与中书令萧瑀等撰定律令,林甫因
著《律议》万余言。久之,擢拜中书侍郎,赐爵乐平男。贞观初,再迁吏部侍郎。
初,隋代赴选者,以十一月为始,至春即停,选限既促,选司多不究悉。时选人
渐众,林甫奏请四时听选,随到注拟,当时甚以为便。时天下初定,州府及诏使
多有赤牒授官,至是停省,尽来赴集,将万余人。林甫随才铨擢,咸得其宜。时
人以林甫典选,比隋之高孝基。三年,病卒,临终上表荐贤,太宗甚嘉悼之,赐
绢二百五十匹。祥道少袭父爵。永徽初,历中书舍人、御史中丞、吏部侍郎。显
庆二年,迁黄门侍郎,仍知吏部选事。祥道以铨综之术犹有所阙,乃上疏陈其得
失。其一曰:
今之选司取士,伤多且滥,每年入流,数过一千四百,伤多也。杂色入流,
不加铨简,是伤滥也。经明行修之士,犹或罕有正人,多取胥徒之流,岂能皆有
德行?即知共厘务者,善人少而恶人多。有国以来,已四十载,尚未刑措,岂不
由此乎?但服膺先王之道者,奏第然始付选;趋走几案之间者,不简便加禄秩。
稽古之业,虽则难知,斗筲之材,何其易进?其杂色应入流人,望令曹司试判讫,
简为四等奏闻。第一等付吏部,第二等付兵部,次付主爵,次付司勋。其行署等
私犯公坐情状可责者,虽经赦降,亦量配三司;不经赦降者,放还本贯。冀入流
不滥,官无冗杂,且令胥徒之辈,渐知劝勉。
其二曰:
古之选者,为官择人,不闻取人多而官员少。今官员有数,入流无限,以有
数供无限,遂令九流繁总,人随岁积。谨约准所须人,量支年别入流者。今内外
文武官一品以下,九品已上,一万三千四百六十五员,略举大数,当一万四千人。
壮室而仕,耳顺而退,取其中数,不过支三十年。此则一万四千人,三十年而略
尽。若年别入流者五百人,经三十年便得一万五千人,定须者一万三千四百六十
五人,足充所须之数。况三十年之外,在官者犹多,此便有余,不虑其少。今年
常入流者,遂逾一千四百,计应须数外,其余两倍。又常选放还者,仍停六七千
人,更复年别新加,实非处置之法。
其三曰:
儒为教化之本,学者之宗。儒教不兴,风俗将替。今庠序遍于四海,儒生溢
于三学。诱掖之方,理实为备,而奖进之道,事或未周。但永徽已来,于今八载,
在官者以善政粗闻,论事者以一言可采,莫不光被纶音,超升不次。而儒生未闻
恩及,臣故以为奖进之道未周。
其四曰:
国家富有四海,已四十年,百姓官僚,未有秀才之举。岂今人之不如昔人,
将荐贤之道未至?宁可方称多士,遂间斯人。望六品已下,爰及山谷,特降纶言,
更审搜访,仍量为条例,稍加优奖。不然,赫赫之辰,斯举遂绝,一代盛事,实
为朝廷惜之。
其五曰:
唐、虞三载考绩,黜陟幽明。两汉用人,亦久居其职。所以因官命氏,有仓、
庾之姓。魏、晋以来,事无可纪。今之在任,四考即迁。官人知将秩满,必怀去
就;百姓见有迁代,能无苟且?以去就之人,临苟且之辈,责以移风易俗,其可
得乎!望经四考,就任加阶,至八考满,然后听选。还淳反朴,虽未敢必期;送
故迎新,实稍减劳弊。
其六曰:
尚书省二十四司及门下中书都事、主书、主事等,比来选补,皆取旧任流外
有刀笔之人。纵欲参用士流,皆以俦类为耻,前后相承,遂成故事。且掖省崇峻,
王言秘密,尚书政本,人物攸归,而多用胥徒,恐未尽铨衡之理。望有厘革,稍
清其选。
明年,中书令杜正伦亦言入流人多,为政之弊。高宗遣祥道与正伦详议其事。
时公卿已下,惮于改作,事竟不行。祥道寻以修礼功,进封阳城县侯。四年,迁
刑部尚书,每覆大狱,必歔欷累叹,奏决之日,为之再不食。龙朔元年,权检校
蒲州刺史。三年,兼检校雍州长史,俄迁右相。祥道性谨慎,既居宰相,深怀忧
惧。数自陈老疾,请退就闲职。俄转司礼太常伯,罢知政事。麟德二年,将有事
于泰山。有司议依旧礼,皆以太常卿为亚献,光禄卿为终献。祥道驳曰:“昔在
三代,六卿位重,故得佐祠。汉、魏以来,权归台省,九卿皆为常伯属官。今登
封大礼,不以八座行事,而用九卿,无乃徇虚名而忘实事乎!”高宗从其议,竟
以司徒徐王元礼为亚献,祥道为终献。事毕,进爵广平郡公。乾封元年,又上表
乞骸骨,优制加金紫光禄大夫,听致仕。其年卒,年七十一,赠幽州都督,谥曰
宣。子齐贤袭爵。
齐贤,初自侍御史出为晋州司马,高宗闻其方正,甚礼之。时将军史兴宗尝
从帝于苑中弋猎,因言晋州出好鹞,刘齐贤见为司马,请使捕之。帝曰:“刘齐
贤岂是觅鹞人耶!卿何以此待之?”遂止。齐贤后避章怀太子名,改名景先。永
淳中,累迁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则天临朝,代裴炎为侍中。及裴炎下
狱,景先与凤阁侍郎胡元范抗词明其不反,则天甚怒之。炎既诛死,景先左迁普
州刺史,未到,又贬授吉州长史。永昌年,为酷吏所陷,系于狱,自缢死,仍籍
没其家。景先自祖、父三代皆为两省侍郎及典选,又叔父吏部郎中应道、从父弟
礼部侍郎令植等八人,前后为吏部郎中员外,有唐已来,无有其比云。
李敬玄,亳州谯人也。父孝节,谷州长史。敬玄博览群书,特善五礼。贞观
末,高宗在东宫,马周启荐之,召入崇贤馆,兼预侍读,仍借御书读之。敬玄虽
风格高峻,有不可犯之色,然勤于造请,不避寒暑,马周及许敬宗等皆推荐延誉
之。乾封初,历迁西台舍人、弘文馆学士。总章二年,累转西台侍郎,兼太子右
中护、同东西台三品,兼检校司列少常伯。时员外郎张仁祎有时务才,敬玄以曹
事委之。仁祎始造姓历,改修状样、铨历等程式,处事勤劳,遂以心疾而卒。敬
玄因仁祎之法,典选累年,铨综有序。自永徽以后,选人转多,当其任者,罕闻
称职,及敬玄掌选,天下称其能。预选者岁有万余人,每于街衢见之,莫不知其
姓名。其被放有诉者,即口陈其书判失错及身负殿累,略无差殊。时人咸服其强
记,莫之敢欺。选人有杭州参军徐太玄者,初在任时,同僚有张惠犯赃至死,太
玄哀其母老,乃诣狱自陈与惠同受。惠赃数既少,遂得减死,太玄亦坐免官,不
调十余年。敬玄知而大嗟赏之,擢授郑州司功参军,太玄由是知名,后官至秘书
少监、申王师,以德行为时所重。敬玄赏鉴,多此类也。咸亨二年,授中书侍郎,
余并如故。三年,加银青光禄大夫,行吏部侍郎,依旧兼太子右庶子、同中书门
下三品。四年,监修国史。上元二年,拜吏部尚书,仍依旧兼太子左庶子,监修
国史、同中书门下三品。敬玄久居选部,人多附之。前后三娶,皆山东士族。又
与赵郡李氏合谱,故台省要职,多是其同族婚媾之家。高宗知而不悦,然犹不彰
其过。仪凤元年,代刘仁轨为中书令。调露二年,吐蕃入寇,仁轨先与敬玄不协,
遂奏请敬玄镇守西边。敬玄自以素非边将之才,固辞。高宗谓曰:“仁轨若须朕,
朕即自往,卿不得辞也。”竟以敬玄为洮河道大总管,兼安抚大使,仍检校鄯州
都督,率兵以御吐蕃。及将战,副将工部尚书刘审礼先锋击之。敬玄闻贼至,狼
狈却走。审礼既无继援,遂没于阵。俄有诏留敬玄于鄯州防御,敬玄累表称疾,
乞还医疗。许之。既入见,验疾不重,高宗责其诈妄,又积其前后愆失,贬授衡
州刺史。稍迁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永淳元年卒,年六十八,赠兖州都督。撰《礼
论》六十卷、《正论》三卷、文集三十卷。子思冲,神龙初,历工部侍郎、左羽
林军将军,从节愍太子诛武三思,事败见杀,籍没其家。敬玄弟元素,亦有吏才,
初为武德令。时怀州刺史李文暕将调率金银造常满樽以献,百姓甚弊之,官
吏无敢异议者。元素抗词固执,文暕乃损其制度,以家财营之。延载元年,自
文昌左丞迁凤阁侍郎、凤阁鸾台平章事,加银青光禄大夫。万岁通天二年,坐与
洛州录事参军綦连耀交结,为武懿宗所陷,被杀,神龙初雪免。
李义琰,魏州昌乐人,常州刺史玄道族孙也。其先自陇西徙山东,世为著姓。
父玄德,癭陶令。义琰少举进士,累补太原尉。时李勣为并州都督,僚吏皆望风
慑惧,义琰独廷折曲直,勣甚礼之。义琰,麟德中为白水令,有能名,拜司刑员
外郎。上元中,累迁中书侍郎,又授太子右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时天后预知
国政,高宗尝欲下诏令后摄知国事,义琰与中书令郝处俊固争,以为不可,事竟
寝。义琰身长八尺,博学多识,高宗每有顾问,言皆切直。章怀太子之废也,高
宗慰勉官僚,尽舍罪,令复其位。庶子薛元超等皆舞蹈谢恩,义琰独引罪涕泣,
时论美之。义琰宅无正寝,弟义璡为司功参军,乃市堂材送焉。及义璡来觐,义
琰谓曰:“以吾为国相,岂不怀愧?更营美室,是速吾祸,此岂爱我意哉!”义
璡曰:“凡人仕为丞尉,即营第宅,兄官高禄重,岂宜卑陋以逼下也?”义琰曰:
“事难全遂,物不两兴。既有贵仕,又广其宇,若无令德,必受其殃。吾非不欲
之,惧获戾也。”竟不营构,其木为霖雨所腐而弃之。义琰后改葬父母,使舅氏
移其旧茔,高宗知而怒曰:“岂以身在枢要,凌蔑外家,此人不可更知政事。”
义琰闻而不自安,以足疾上疏乞骸骨,乃授银青光禄大夫,听致仕。乃将归东都
田里,公卿已下祖饯于通化门外,时人以比汉之二疏。垂拱初,起为怀州刺史。
义琰自以失则天意,恐祸及,固辞不拜。四年,卒于家。义琰从祖弟义琛,永淳
初,为雍州长史。时关辅大饥,高宗令贫人散于商、邓逐食。义琛恐黎人流转,
因此不还,固争之。由是忤旨,出为梁州都督,转岐州刺史,称为良吏。卒官。
高宗时宰相,又有孙处约、乐彦玮、赵仁本。并有名迹。
孙处约者,汝州郏城人也。贞观中,为齐王祐记室。祐既失德,处约数上书
谏之。祐既诛,太宗亲检其家文疏,得处约谏书,甚嗟赏之。累转中书舍人。其
年,中书令杜正伦奏请更授一舍人,与处约同知制诰,高宗曰:“处约一人足办
我事,何须多也。”处约以预修《太宗实录》成,赐物七百段。三迁中书侍郎,
与李勣、许敬宗同知国政。寻避中宫讳,改名茂道。坐事左转司礼少常伯。显庆
中,拜少司成,以老疾请致仕,许之,寻卒。子佺,睿宗时为左羽林大将军,征
契丹战殁。
乐彦玮者,雍州长安人。显庆中,为给事中。时故侍中刘洎之子诣阙上言,
洎贞观末为褚遂良所谮枉死,称冤请雪,中书侍郎李义府又左右之。高宗以问近
臣,众希义府之旨,皆言其枉。彦玮独进曰:“刘洎大臣,举措须合轨度,人主
暂有不豫,岂得即拟负国?先朝所责,未是不惬。且国君无过举,若雪洎之罪,
岂可谓先帝用刑不当乎?”然其言,遂寝其事。彦玮寻丁忧,起为唐州刺史。及
入辞,高宗记其言直,复拜东台舍人。累迁西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乾封元年,
代刘仁轨为大司宪,官名复旧,改为御史大夫。上元三年卒,赠秦州都督,永昌
年,以子思晦贵,重赠扬州大都督。思晦,则天时官至鸾台侍郎,兼检校天官尚
书、同凤阁鸾台三品,为酷吏所杀。
赵仁本者,陕州河北人也。贞观中,累转殿中侍御史。自义宁已来,诏敕皆
手自纂录,临事皆暗记之,甚为当时所伏。会有敕差一御史远使,同列递相辞托,
仁本越次请行,言于治书侍御史马周曰:“食君之禄,死君之事。虽复跋涉艰险,
所不敢辞也。”及回,事又称旨,擢吏部员外郎。乾封中,历迁东台侍郎、同东
西台三品,寻转司列少常伯,知政事如故。时许敬宗为右相,颇任权势,仁本拒
其请托,遂为敬宗所构,俄授尚书左丞,罢知政事。咸亨初卒官。
史臣论曰:崔、卢数公,皆以忠清文行,致位枢要。恪恭匪懈,以保名位,
诚所谓持盈守成,太平之君子。然敬玄之擢太玄,可谓能举善者矣。义琰腐材而
不营第舍,可谓有俭德矣。彦玮独遏奸臣,仁本请当远使,终升辅相,不亦宜乎!
赞曰:卢、刘两族,奕世名卿。二李、二乐,俱号公清。权臣独抗,美第不
营。以兹辅弼,无愧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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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敬宗 李义府(少子湛)

许敬宗,杭州新城人,隋礼部侍郎善心子也。其先自高阳南渡,世仕江左。
敬宗幼善属文,举秀才,授淮阳郡司法书佐,俄直谒者台,奏通事舍人事。江都
之难,善心为宇文化及所害。敬宗流转,投于李密,密以为元帅府记室,与魏徵
同为管记。武德初,赤牒拟涟州别驾。太宗闻其名,召补秦府学士。贞观八年,
累除著作郎,兼修国史,迁中书舍人。十年,文德皇后崩,百官縗绖。率更令欧
阳询状貌丑异,众或指之,敬宗见而大笑,为御史所劾,左授洪州都督府司马。
累迁给事中,兼修国史。十七年,以修《武德》、《贞观实录》成,封高阳县男,
赐物八百段,权检校黄门侍郎。高宗在春宫,迁太子右庶子。十九年,太宗亲伐
高丽,皇太子定州监国,敬宗与高士廉等共知机要。中书令岑文本卒于行所,令
敬宗以本官检校中书侍郎。太宗大破辽贼于驻跸山,敬宗立于马前受旨草诏书,
词彩甚丽,深见嗟赏。先是,庶人承乾废黜,宫僚多被除削,久未收叙。敬宗上
表曰:“臣闻先王慎罚,务在于恤刑,往哲宽仁,义在于宥过。圣人之道,莫尚
于兹。窃见废官,五品以上,除名弃斥,颇历岁时。但庶人畴昔之年,身处不疑
之地,苞藏悖逆,阴结宰臣,所预奸谋,多连宗戚。祸生虑表,非可防萌,宫内
官僚,迥无关预。今乃投鼠及器,孰谓无冤?焚山毁玉,稍同迁怒。伏寻先典,
例有可原。昔吴国陪臣,则爰丝不坐于刘濞;昌邑中尉,则王吉免缘于海昏。譬
诸栾布,乃策名于彭越;比乎田叔,亦委质于张敖。主以凶逆,陷其诛夷;臣以
贤良,荷彼收擢。历观往代,此类尤多。近者有隋,又遵斯义。杨勇之废,罪止
加于佞人,李纲之徒,皆不预于刑网。古今裁其折衷,史籍称为美谈。而今张玄
素、令狐德棻、赵弘智、裴宣机、萧钧等,并砥节励操,有雅望于当朝;经明行
修,播令名于天下。或以直言而遭箠扑,或以忤意而见猜嫌,一概雷同,并罹天
宪,恐于王道,伤在未弘。”由是玄素等稍得叙用。二十一年,加银青光禄大夫。
高宗嗣位,代于志宁为礼部尚书。敬宗嫁女与蛮酋冯盎之子,多纳金宝,为
有司所劾,左授郑州刺史。永徽三年,入为卫尉卿,加弘文馆学士,兼修国史。
六年,复拜礼部尚书,高宗将废皇后王氏而立武昭仪,敬宗特赞成其计。长孙无
忌、褚遂良、韩瑗等并直言忤旨,敬宗与李义府潜加诬构,并流死于岭外。显庆
元年,加太子宾客,寻册拜侍中,监修国史。三年,进封郡公,寻赠其父善心为
冀州刺史。高宗因于古长安城游览,问侍臣曰:“朕观故城旧基,宫室似与百姓
杂居,自秦、汉已来,几代都此?”敬宗对曰:“秦都咸阳,郭邑连跨渭水,故
云‘渭水贯都,以象天河。’至汉惠帝始筑此城,其后苻坚、姚苌、后周并都之。”
帝又问:“昆明池是汉武帝何年中开凿?”敬宗对曰:“武帝遣使通西南夷,而
为昆明滇池所闭,欲伐昆明国,故因镐之旧泽,以穿此池,用习水战,元狩三年
事也。”帝因令敬宗与弘文馆学士具检秦、汉已来历代宫室处所以奏。其年,代
李义府为中书令,任遇之重,当朝莫比。龙朔二年,从新令改为右相,加光禄大
夫。三年,册拜太子少师、同东西台三品,并依旧监修国史。乾封初,以敬宗年
老,不能行步,特令与司空李勣,每朝日各乘小马入禁门至内省。
敬宗自掌知国史,记事阿曲。初,虞世基与敬宗父善心同为宇文化及所害,
封德彝时为内史舍人,备见其事,因谓人曰:“世基被诛,世南匍匐而请代;善
心之死,敬宗舞蹈以求生。”人以为口实,敬宗深衔之,及为德彝立传,盛加其
罪恶。敬宗嫁女与左监门大将军钱九陇,本皇家隶人,敬宗贪财与婚,乃为九陇
曲叙门阀,妄加功绩,并升与刘文静、长孙顺德同卷。敬宗为子娶尉迟宝琳孙女
为妻,多得赂遗,及作宝琳父敬德传,悉为隐诸过咎。太宗作《威凤赋》以赐长
孙无忌,敬宗改云赐敬德。白州人庞孝泰,蛮酋凡品,率兵从征高丽,贼知其懦,
袭破之。敬宗又纳其宝货,称孝泰频破贼徒,斩获数万。汉将骁健者,唯苏定方
与庞孝泰耳,曹继叔、刘伯英皆出其下。虚美隐恶如此!初,高祖、太宗两朝实
录,其敬播所修者,颇多详直,敬宗又辄以己爱憎曲事删改,论者尤之。然自贞
观已来,朝廷所修《五代史》及《晋书》、《东殿新书》、《西域图志》、《文
思博要》、《文馆词林》、《累璧》、《瑶山玉彩》《姓氏录》、《新礼》,皆
总知其事,前后赏赉,不可胜纪。敬宗好色无度。其长子昂颇有才藻,历位太子
舍人。母裴氏早卒。裴侍婢有姿色,敬宗嬖之,以为继室,假姓虞氏。昂素与通,
烝之不绝,敬宗怒黜虞氏,加昂以不孝,奏请流于岭外。显庆中,表乞昂还,除
虔化令,寻卒。咸亨元年,抗表乞骸骨,诏听致仕,仍加特进,俸禄如旧。三年
薨,年八十一。高宗为之举哀,废朝三日,诏文武百官就第赴哭,册赠开府仪同
三司、扬州大都督,陪葬昭陵。文集八十卷。太常将定谥,博士袁思古议曰:
“敬宗位以才升,历居清级,然弃长子于荒徼,嫁少女于夷落。闻《诗》学《礼》,
事绝于趋庭;纳采问名,唯闻于黩货。白圭斯玷,有累清尘,易名之典,须凭实
行。按谥法‘名与实爽曰缪’,请谥为‘缪’。”敬宗孙、太子舍人彦伯不胜其
耻,与思古大相忿竞,又称思古与许氏先有嫌隙,请改谥官。太常博士王福畤议
曰:“谥者,饰终之称也,得失一朝,荣辱千载。若使嫌隙是实,即合据法推绳;
如其不亏直道,义不可夺,官不可侵。二三其德,何以言礼?福畤忝当官守,匪
躬之故。若顺风阿意,背直从曲,更是甲令虚设,将谓礼院无人,何以激扬雅道,
顾视同列!请依思古谥议为定。”户部尚书戴至德谓福畤曰:“高阳公任遇如此,
何以定谥为‘缪’?”答曰:“昔晋司空何曾薨,太常博士秦秀谥为缪丑公。何
曾既忠且孝,徒以日食万钱,所以贬为缪丑。况敬宗忠孝不逮于曾,饮食男女之
累,有逾于何氏,而谥之为‘缪’,无负于许氏矣。”时有诏令尚书省五品已上
重议,礼部尚书袁思敬议称:“按谥法‘既过能改曰恭’,请谥曰‘恭’。”诏
从其议。彦伯,昂之子,起家著作郎。敬宗末年文笔,多令彦伯代作。又纳婢妾
谗言,奏流于岭表,后遇赦得还,除太子舍人。早卒,有集十卷。
李义府,瀛州饶阳人也。其祖为梓州射洪县丞,因家于永泰。贞观八年,剑
南道巡察大使李大亮以义府善属文,表荐之。对策擢第,补门下省典仪。黄门侍
郎刘洎、侍书御史马周皆称荐之,寻除监察御史。又敕义府以本官兼侍晋王。及
升春宫,除太子舍人,加崇贤馆直学士,与太子司议郎来济俱以文翰见知,时称
来、李。义府尝献《承华箴》,其辞曰:
邃初冥昧,元气氤氲。二仪始阐,三才既分。司乾立宰,出《震》为君。化
昭淳朴,道映典坟。功成揖让,事极华、勋。肇兴夏启,降及姬文。咸资继德,
永树高芬。百代沿袭,千龄奉圣。粤若我后,丕承宝命。允穆三阶,爰齐七政。
时雍化洽,风移俗盛。载崇国本,式延家庆。《震》维标德,《离》警体正。寄
切宗祧,事隆监抚。思皇茂则,敬询端辅。业光启、诵,艺优干羽。九载崇儒,
三朝问竖,历选储仪,遗文在斯。望试登俎,高谕乔枝。俯容思顺,非礼无施。
前修盛业,来哲通规。饬躬是蹈,则叡问风驰;立志或爽,则玄猷日亏。无恃尊
极,修途难测;无恃亲贤,失德靡全。勿轻小善,积小而名自闻;勿轻微行,累
微而身自正。佞谀有类,邪巧多方。其萌不绝,其害必彰。监言斯屏,储业攸昌。
窃惟令嗣,有殊前事。虽以贵以贤,而非长非次。皇明眷德,超伦作贰。匪懋声
华,莫酬恩异。匪崇徽烈,莫符天志。勉之又勉,光兹守器。下臣司箴,敢告近
侍。
太子表上其文,优诏赐帛四十匹,又令预撰《晋书》。高宗嗣位,迁中书舍
人。永徽二年,兼修国史,加弘文馆学士。高宗将立武昭仪为皇后,义府尝密申
协赞,寻擢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监修国史,赐爵广平县男。
义府貌状温恭,与人语必嬉怡微笑,而褊忌阴贼。既处权要,欲人附己,微
忤意者,辄加倾陷。故时人言义府笑中有刀,又以其柔而害物,亦谓之“李猫。”
显庆元年,以本官兼太子右庶子,进爵为侯。有洛州妇人淳于氏,坐奸系于大理,
义府闻其姿色,嘱大理丞毕正义求为别宅妇,特为雪其罪。卿段宝玄疑其故,遽
以状闻,诏令按其事,正义惶惧自缢而死。侍御史王义方廷奏义府犯状,因言其
初容貌为刘洎、马周所幸,由此得进,言词猥亵。帝怒,出义方为莱州司户,而
不问义府奸滥之罪。义府云:“王御史妄相弹奏,得无愧乎?”义方对云:“仲
尼为鲁司寇七日,诛少正卯于两观之下;义方任御史旬有六日,不能去奸邪于双
阙之前,实以为愧。”寻兼太子左庶子。二年,代崔敦礼为中书令,兼检校御史
大夫,监修国史、学士并如故。寻加太子宾客,进封河间郡公。三年,又追赠其
父德晟为魏州刺史,诸子孩抱者并列清官,诏为造甲第,荣宠莫之能比。而义府
贪冒无厌,与母、妻及诸子、女婿卖官鬻狱,其门如市。多引腹心,广树朋党,
倾动朝野。初,杜正伦为中书侍郎,义府时任典仪,至是乃与正伦同为中书令。
正伦每以先进自处,不下义府,而中书侍郎李友益密与正伦共图议义府,更相伺
察。义府知而密令人封奏其事。正伦与义府讼于上前,各有曲直。上以大臣不和,
两责之,左贬义府为普州刺史,正伦为横州刺史,友益配流峰州。四年,复召义
府兼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自余官封如故。龙朔元年,丁母忧去职。二年,
起复为司列太常伯、同东西台三品。义府寻请改葬其祖父,营墓于永康陵侧。三
原令李孝节私课丁夫车牛,为其载土筑坟,昼夜不息。于是高陵、栎阳、富平、
云阳、华原、同官、泾阳等七县,以孝节之故,惧不得已,悉课丁车赴役。高陵
令张敬业恭勤怯懦,不堪其劳,死于作所。王公已下,争致赠遗,其羽仪、导从、
轜輶、器服,并穷极奢侈。又会葬车马祖奠供帐,自灞桥属于三原,七十里间,
相继不绝。武德已来,王公葬送之盛,未始有也。义府本无藻鉴才,怙武后之势,
专以卖官为事。铨序失次,人多怨讟。时殷王初出阁,又以义府兼王府长史。三
年,迁右相,殷王府长史仍知选事并如故。义府入则谄言自媚,出则肆其奸宄,
百僚畏之,无敢言其过者。帝颇知其罪失,从容诫义府云:“闻卿儿子、女婿皆
不谨慎,多作罪过,我亦为卿掩覆,未即公言,卿可诫勖,勿令如此。”义府勃
然变色,腮颈俱起,徐曰:“谁向陛下道此?”上曰:“但我言如是,何须问我
所从得耶!”义府睆然,殊不引咎,缓步而去。上亦优容之。初,五礼仪注,自
前代相沿,吉凶毕举。太常博士萧楚材、孔志约以皇室凶礼为预备凶事,非臣子
所宜言之。义府深然之。于是悉删而焚焉。义府既贵之后,又自言本出赵郡,始
与诸李叙昭穆,而无赖之徒苟合,藉其权势,拜伏为兄叔者甚众。给事中李崇德
初亦与同谱叙昭穆,及义府出为普州刺史,遂即除削。义府闻而衔之,及重为宰
相,乃令人诬构其罪,竟下狱自杀。初,贞观中,太宗命吏部尚书高士廉、御史
大夫韦挺、中书侍郎岑文本、礼部侍郎令狐德棻等及四方士大夫谙练门阀者修
《氏族志》,勒成百卷,升降去取,时称允当,颁下诸州,藏为永式。义府耻其
家代无名,乃奏改此书,专委礼部郎中孔志约、著作郎杨仁卿、太子洗马史玄道、
太常丞吕才重修。志约等遂立格云:“皇朝得五品官者,皆升士流。”于是兵卒
以军功致五品者,尽入书限,更名为《姓氏录》。由是搢绅士大夫多耻被甄叙,
皆号此书为“勋格”。义府仍奏收天下《氏族志》本焚之。关东魏、齐旧姓,虽
皆沦替,犹相矜尚,自为婚姻。义府为子求婚不得,乃奏陇西李等七家,不得相
与为婚。
阴阳占候人杜元纪为义府望气,云“所居宅有狱气,发积钱二千万乃可厌胜。”
义府信之,聚敛更急切。义府居母服,有制朔望给哭假,义府辄微服与元纪凌晨
共出城东,登古冢候望,哀礼都废。由是人皆言其窥觇灾眚,阴怀异图。义府又
遣其子右司议郎津,召长孙无忌之孙延,谓曰:“相为得一官,数日诏书当出。”
居五日,果授延司津监,乃取延钱七百贯。于是右金吾仓曹参军杨行颖表言义府
罪状,制下司刑太常伯刘祥道与侍御详刑对推其事,仍令司空李勣监焉。按皆有
实,乃下制曰:“右相、行殷王府长史、河间郡公李义府,泄禁中之语,鬻宠授
之朝恩;交占候之人,轻朔望之哀礼。蓄邪黩货,实玷衣冠;稔恶嫉贤,载亏政
道。特以任使多年,未忍便加重罚,宜从遐弃,以肃朝伦。可除名长流巂州。其
子太子右司议郎津,专恃权门,罕怀忌惮,奸淫是务,贿赂无厌,交游非所,潜
报机密,亦宜明罚,屏迹荒裔。可除名长流振州。”义府次子率府长史洽、千牛
备身洋、子婿少府主簿柳元贞等,皆凭恃受赃,并除名长流延州。朝野莫不称庆,
时人为之语曰:“今日巨唐年,还诛四凶族。”四凶者,谓洽及柳元贞等四人也。
或作《河间道行军元帅刘祥道破铜山大贼李义府露布》,榜之通衢。义府先多取
人奴婢,及败,一时奔散,各归其家。《露布》称“混奴婢而乱放,各识家而竞
入”者,谓此也。乾封元年,大赦,长流人不许还,义府忧愤发疾卒,年五十余。
文集三十卷,传于代;又著《宦游记》二十卷,寻亡失。自义府流放后,朝士常
忧惧,恐其复来,及闻其死,于是始安。
上元元年,大赦,义府妻子得还洛阳。如意元年,则天以义府与许敬宗、御
史大夫崔义玄、中书舍人王德俭、大理正侯善业、大理丞袁公瑜等六人,在永徽
中有翊赞之功,追赠义府扬州大都督,义玄益州大都督,德俭魏州刺史,公瑜江
州刺史。长安元年,又赐义府子左千牛卫将军湛及敬宗诸子实封各三百户,义玄
子司宾卿基、德俭子殿中监璇实封各二百五十户,善业子太子右庶子知一、公瑜
子殿中丞忠臣实封各二百户。睿宗即位,景云元年,并停义府等六家实封。
义府少子湛,年六岁时,以父贵授周王文学。神龙初,累迁右散骑常侍,袭
封河间郡公。时凤阁侍郎张柬之将诛张易之兄弟,遂引湛为左羽林将军,令与敬
晖等启请皇太子,备陈将诛易之兄弟意,太子许之。及兵发,湛与右羽林大将军
李多祚等诣东宫迎皇太子,拒而不时出,湛进启曰:“逆竖反道乱常,将图不轨,
宗社危败,实在须臾。湛等诸将与南衙执事克期诛翦,伏愿殿下暂至玄武门,以
副众望。”太子曰:“凶竖悖乱,诚合诛夷,然圣躬不豫,虑有惊动。公等且止,
以俟后图。”湛曰:“诸将弃家族,共宰相同心戮力,匡辅社稷,殿下奈何不哀
其恳诚而欲陷之鼎镬?湛等微命,虽不足惜,殿下速出自止遏。”太子乃驰马就
路。湛从至玄武门,斩关而入,率所部兵直至则天所寝长生殿,环绕侍卫。因奏:
“臣等奉令诛逆贼易之、昌宗,恐有漏泄,遂不获预奏,辄陈兵禁掖,是臣等死
罪。”则天谓湛曰:“卿亦是诛易之军将耶?我于汝父子恩不少,何至是也!”
则天移就上阳宫,因留湛宿卫。中宗即位,拜右羽林大将军,进封赵国公,加实
封通前满五百户。顷之,复授左散骑常侍,累转左领军卫大将军。开元初卒。崔
义玄别有传。
史臣曰:许高阳武德之际,已为文皇入馆之宾,垂三十年,位不过列曹尹;
而马周、刘洎起羁旅徒步,六七年间,皆登宰执。考其行实,则高阳之文学宏奥,
周、洎无以过之,然而太宗任遇相殊者,良以高阳才优而行薄故也。及属嗣君冲
暗,嬖妾奸邪,阿附豺狼,窥图权轴,人之凶险,一至于斯。仲尼所谓“虽有周
公之才,不足观也。”义府才思精密,所谓“猩猩能言”,鄙哉!
赞曰:贞观文士,高阳、河间。图形学馆,染翰书山。进身以笔,得位由奸。
为虎傅翼,即又胡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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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4:45 | 显示全部楼层

○郭孝恪 张俭 苏定方 薛仁贵 程务挺 张士贵 赵道兴

郭孝恪,许州阳翟人也,少有志节。隋末,率乡曲数百人附于李密,密大悦
之,谓曰:“昔称汝颍多奇士,故非谬也。”令与徐勣守黎阳。后密败,勣令孝
恪入朝送款,封阳翟郡公,拜宋州刺史。令与徐勣经营武牢已东,所得州县,委
以选补。其后,窦建德率众来援王世充,孝恪于青城宫进策于太宗曰:“世充日
踧月迫,力尽计穷,悬首面缚,翘足可待。建德远来助虐,粮运阻绝,此是天丧
之时。请固武牢,屯军汜水,随机应变,则易为克殄。”太宗然其计。及破建德,
平世充,太宗于洛阳置酒高会诸将曰:“郭孝恪谋擒建德之策,王长先龙门下米
之功,皆出诸人之右也。”历迁贝、赵、江、泾四州刺史,所在有能名。入为太
府少卿,转左骁卫将军。贞观十六年,累授金紫光禄大夫,行安西都护、西州刺
史。其地高昌旧都,士流与流配及镇兵杂处,又限以沙碛,与中国隔绝。孝恪推
诚抚御,大获其欢心。初,王师之灭高昌也,制以高昌所虏焉耆生口七百尽还之。
焉耆王寻叛归欲谷可汗,朝贡稀至。令孝恪伺其机便,因表请击之。以孝恪为安
西道行军总管,率步骑三千出银山道以伐焉耆。孝恪夜袭其城,虏其王龙突骑支。
太宗大悦,玺书劳之曰:“卿破焉耆,虏其伪王,功立威行,深副所委。但焉耆
绝域,地阻天山,恃远凭深,敢怀叛逆。卿望崇位重,报效情深,远涉沙场,龚
行罚罪。取其坚壁,曾不崇朝;再廓游魂,遂无遗寇。缅思竭力,必大艰辛。
超险成功,深足嘉尚。”俄又以孝恪为昆丘道副大总管以讨龟兹,破其都城。孝
恪自留守之,余军分道别进,龟兹国相那利率众遁逃。孝恪以城外未宾,乃出营
于外,有龟兹人来谓孝恪曰:“那利为相,人心素归,今亡在野,必思为变。城
中之人,颇有异志,公宜备之。”孝恪不以为虞。那利等果率众万余,阴与城内
降胡表里为应。孝恪失于警候,贼将入城鼓噪,孝恪始觉之,乃率部下千余人入
城,与贼合战。城中人复应那利,攻孝恪。孝恪力战而入,至其王所居,旋复出,
战于城门,中流矢而死,孝恪子待诏亦同死于阵。贼竟退走,将军曹继叔复拔其
城。太宗闻之,初责孝恪不加警备,以致颠覆;后又怜之,为其家举哀。高宗即
位,追赠安西都护、阳翟郡公,待诏赠游击将军,仍赙物三百段。孝恪性奢侈,
仆妾器玩,务极鲜华,虽在军中,床帐完具。尝以遗行军大总管阿史那社尔,社
尔一无所受。太宗闻之曰:“三将优劣之不同也。郭孝恪今为寇虏所屠,可谓自
贻伊咎耳。”次子待封,高宗时,官至左豹韬卫将军。咸亨中,与薛仁贵率兵讨
吐蕃,于大非川战败,减死除名。少子待聘,长安中官至宋州刺史。
张俭,雍州新丰人,隋相州刺史、皖城公威之孙也。父植,车骑将军、连城
县公。俭即高祖之从甥也。贞观初,以军功累迁朔州刺史。时颉利可汗自恃强盛,
每有所求,辄遣书称敕。缘边诸州,递相承禀。及俭至,遂拒不受,太宗闻而嘉
之。俭又广营屯田,岁致谷十万斛,边粮益饶。及遭霜旱,劝百姓相赡,遂免饥
馁,州境独安。后检校胜州都督,以母忧去职。俭前在朔州,属李靖平突厥之后,
有思结部落,贫穷离散,俭招慰安集之。其不来者,或居碛北,既亲属分住,私
相往还,俭并不拘责,但存纲纪,羁縻而已。及俭移任,州司谓其将叛,遽以奏
闻。朝廷议发兵进讨,仍起俭为使,就观动静。俭单马推诚,入其部落,召诸首
领,布以腹心,咸匍匐启颡而至,便移就代州。即令检校代州都督。俭遂劝其营
田,每年丰熟。虑其私蓄富实,易生骄侈,表请和籴,拟充贮备,蕃人喜悦。边
军大收其利。迁营州都督,兼护东夷校尉。太宗将征辽东,遣俭率蕃兵先行抄掠。
俭军至辽西,为辽水汛涨,久而未渡,太宗以为畏懦,召还。俭诣洛阳谒见,面
陈利害,因说水草好恶,山川险易,太宗甚悦,仍拜行军总管,兼领诸蕃骑卒,
为六军前锋。时有获高丽候者,称莫离支将至辽东,诏俭率兵自新城路邀击之,
莫离支竟不敢出。俭因进兵渡辽,趋建安城,贼徒大溃,斩首数千级。以功累封
皖城郡公,赏赐甚厚。其后,改东夷校尉为东夷都护,仍以俭为之。永徽初,加
金紫光禄大夫。四年,卒于官,年六十,谥曰密。俭兄大师,累以军功仕至太仆
卿、华州刺史、武功县男。俭弟延师,永徽初,累授左卫大将军,封范阳郡公。
延师廉谨周慎,典羽林屯兵前后三十余年,未尝有过,朝廷以此称之。龙朔三年,
卒官,赠荆州都督,谥曰敬,陪葬昭陵。唐制三品已上,门列棨戟,俭兄弟三院,
门皆立戟,时人荣之,号为“三戟张家”。
苏定方,冀州武邑人也。父邕,大业末,率乡闾数千人为本郡讨贼。定方骁
悍多力,胆气绝伦,年十余岁,随父讨捕,先登陷阵。父卒,郡守又令定方领兵,
破贼首张金称于郡南,手斩金称,又破杨公卿于郡西,追奔二十余里,杀获甚众,
乡党赖之。后仕窦建德,建德将高雅贤甚爱之,养以为子。雅贤俄又为刘黑闼攻
陷城邑,定方每有战功。及黑闼、雅贤死,定方归乡里。贞观初,为匡道府折冲,
随李靖袭突厥颉利于碛口。靖使定方率二百骑为前锋,乘雾而行,去贼一里许,
忽然雾歇,望见其牙帐,驰掩杀数十百人。颉利及隋公主狼狈散走,余众俯伏,
靖军既至,遂悉降之。军还,授左武候中郎将。永徽中,转左卫勋一府中郎将,
从左卫大将军程知节征贺鲁,为前军总管。至鹰娑川,突厥有二万骑来拒,总管
苏海政与战,互有前却。既而突厥别部鼠尼施等又领二万余骑续至。定方正歇马,
隔一小岭,去知节十许里,望见尘起,率五百骑驰往击之,贼众大溃,追奔二十
里,杀千五百余人,获马二千匹,死马及所弃甲仗,绵亘山野,不可胜计。副大
总管王文度害其功,谓知节曰:“虽云破贼,官军亦有死伤,盖决成败法耳,何
为此事?自今正可结为方阵,辎重并纳腹中,四面布队,人马被甲,贼来即战,
自保万全。无为轻脱,致有伤损。”又矫称别奉圣旨,以知节恃勇轻敌,使文度
为其节制,遂收军不许深入。终日跨马被甲结阵,由是马多瘦死,士卒疲劳,无
有战志。定方谓知节曰:“本来讨贼,今乃自守,马饿兵疲,逢贼即败。怯懦如
此,何功可立!又公为大将,阃外之事,不许自专,别遣军副,专其号令,理必
不然。须囚絷文度,飞表奏之。”知节不从。至恒笃城,有胡降附,文度又曰:
“比我兵回,彼还作贼,不如尽杀,取其资财。”定方曰:“如此,自作贼耳,
何成伐叛?”文度不从。及分财,唯定方一无所取。师还,文度坐处死,后得除
名。明年,擢定方为行军大总管,又征贺鲁,以任雅相、回纥婆润为副。自金山
之北,指处木昆部落,大破之。其俟斤懒独禄以众万余帐来降,定方抚之,发其
千骑进至突骑施部。贺鲁率胡禄屋阙啜、慑舍提暾啜、鼠尼施处半啜、处木昆屈
律啜、五努失毕兵马,众且十万,来拒官军,定方率回纥及汉兵万余人击之。贼
轻定方兵少,四面围之,定方令步卒据原,攒槊外向,亲领汉骑阵于北原。贼先
击步军,三冲不入,定方乘势击之,贼遂大溃,追奔三十里,杀人马数万。明日,
整兵复进。于是胡禄屋等五努失毕悉众来降,贺鲁独与处木昆屈律啜数百骑西走。
余五咄六闻贺鲁败,各向南道降于步真,于是西蕃悉定。唯贺鲁及咥运率其牙内
余众而奔,定方追之,复大战于伊丽水上,杀获略尽。贺鲁及咥运十余骑逼夜亡
走,定方遣副将萧嗣业追捕之,至于石国,擒之而还。高宗临轩,定方戎服操贺
鲁以献,列其地为州县,极于西海。定方以功迁左骁卫大将军,封刑国公,又封
子庆节为武邑县公。俄有思结阙俟斤都曼先镇诸胡,拥其所部及疏勒、朱俱般、
葱岭三国复叛,诏定方为安抚大使,率兵讨之。至叶叶水,而贼保马头川,于是
选精卒一万人、马三千匹驰掩袭之,一日一夜行三百里,诘朝至城西十里。都曼
大惊,率兵拒战于城门之外,贼师败绩,退保马保城,王师进屯其门。入夜,诸
军渐至,四面围之,伐木为攻具,布列城下。都曼自知不免,面缚开门出降。俘
还至东都,高宗御乾阳殿,定方操都曼特勒献之,葱岭以西悉定。以功加食邢州
钜鹿真邑五百户。显庆五年,从幸太原,制授熊津道大总管,率师讨百济。定方
自城山济海,至熊津江口,贼屯兵据江。定方升东岸,乘山而阵,与之大战,扬
帆盖海,相续而至。贼师败绩,死者数千人,自余奔散。遇潮且上,连舳入江,
定方于岸上拥阵,水陆齐进,飞楫鼓噪,直趣真都。去城二十许里,贼倾国来拒,
大战破之,杀虏万余人,追奔入郭。其王义慈及太子隆奔于北境,定方进围其城。
义慈次子泰自立为王,嫡孙文思曰:“王与太子虽并出城,而身见在,叔总兵马,
即擅为王,假令汉兵退,我父子当不全矣。”遂率其左右投城而下,百姓从之,
泰不能止。定方命卒登城建帜,于是泰开门顿颡。其大将祢植又将义慈来降,太
子隆并与诸城主皆同送款。百济悉平,分其地为六州。俘义慈及隆、泰等献于东
都。定方前后灭三国,皆生擒其主。赏赐珍宝,不可胜计,仍拜其子庆节为尚辇
奉御,定方俄迁左武卫大将军。乾封二年卒,年七十六。高宗闻而伤惜,谓侍臣
曰:“苏定方于国有功,例合褒赠,卿等不言,遂使哀荣未及。兴言及此,不觉
嗟悼。”遽下诏赠幽州都督,谥曰庄。
薛仁贵,绛州龙门人。贞观末,太宗亲征辽东,仁贵谒将军张士贵应募,请
从行。至安地,有郎将刘君昂为贼所围甚急,仁贵往救之,跃马径前,手斩贼将,
悬其头于马鞍,贼皆慑伏,仁贵遂知名。及大军攻安地城,高丽莫离支遣将高延
寿、高惠真率兵二十五万来拒战,依山结营,太宗分命诸将四面击之。仁贵自恃
骁勇,欲立奇功,乃异其服色,著白衣,握戟,腰鞬张弓,大呼先入,所向无前,
贼尽披靡却走。大军乘之,贼乃大溃。太宗遥望见之,遣驰问先锋白衣者为谁,
特引见,赐马两匹、绢四十匹,擢授游击将军、云泉府果毅,仍令北门长上,并
赐生口十人。及军还,太宗谓曰:“朕旧将并老,不堪受阃外之寄,每欲抽擢骁
雄,莫如卿者。朕不喜得辽东,喜得卿也。”寻迁右领军郎将,依旧北门长上。
永徽五年,高宗幸万年宫,甲夜,山水猥至,冲突玄武门,宿卫者散走。仁贵曰:
“安有天子有急,辄敢惧死?”遂登门桄叫呼,以惊宫内。高宗遽出乘高,俄而
水入寝殿,上使谓仁贵曰:“赖得卿呼,方免沦溺,始知有忠臣也。”于是赐御
马一匹。苏定方之讨贺鲁也,于是仁贵上疏曰:“臣闻兵出无名,事故不成,明
其为贼,敌乃可伏。今泥熟仗素干,不伏贺鲁,为贼所破,虏其妻子。汉兵有于
贺鲁诸部落得泥熟等家口,将充贱者,宜括取送还,仍加赐赉。即是矜其枉破,
使百姓知贺鲁是贼,知陛下德泽广及也。”高宗然其言,使括泥熟家口送还之,
于是泥熟等请随军效其死节。显庆二年,诏仁贵副程名振于辽东经略,破高丽于
贵端城,斩首三千级。明年,又与梁建方、契苾何力于辽东共高丽大将温沙门战
于横山,仁贵匹马先入,莫不应弦而倒。高丽有善射者,于石城下射杀十余人,
仁贵单骑直往冲之,其贼弓矢俱失,手不能举,便生擒之。俄又与辛文陵破契丹
于黑山,擒契丹王阿卜固及诸首领赴东都。以功封河东县男。寻又领兵击九姓突
厥于天山,将行,高宗内出甲,令仁贵试之。上曰:“古之善射,有穿七札者,
卿且射五重。”仁贵射而洞之,高宗大惊,更取坚甲以赐之。时九姓有众十余万,
令骁健数十人逆来挑战,仁贵发三矢,射杀三人,自余一时下马请降。仁贵恐为
后患,并坑杀之。更就碛北安抚余众,擒其伪叶护兄弟三人而还。军中歌曰:
“将军三箭定天山,战士长歌入汉关。”九姓自此衰弱,不复更为边患。乾封初,
高丽大将泉男生率众内附,高宗遣将军庞同善、高等迎接之。男生弟男建率国人
逆击同善等,诏仁贵统兵为后援。同善等至新城,夜为贼所袭。仁贵领骁勇赴救,
斩首数百级。同善等又进至金山,为贼所败,高丽乘胜而进。仁贵横击之,贼众
大败,斩首五万余级。遂拔其南苏、木底、苍岩等三城,始与男生相会。高宗手
敕劳之曰:“金山大阵,凶党实繁。卿身先士卒,奋不顾命,左冲右击,所向无
前,诸军贾勇,致斯克捷。宜善建功业,全此令名也。”仁贵乘胜领二千人进攻
扶余城,诸将咸言兵少,仁贵曰:“在主将善用耳,不在多也。”遂先锋而行,
贼众来拒,逆击大破之,杀获万余人,遂拔扶余城。扶余川四十余城,乘风震慑,
一时送款。仁贵便并海略地,与李勣大会军于平壤城。高丽既降,诏仁贵率兵二
万人与刘仁轨于平壤留守,仍授右威卫大将军,封平阳郡公,兼检校安东都护。
移理新城,抚恤孤老;有干能者,随才任使;忠孝节义,咸加旌表。高丽士众莫
不欣然慕化。
咸亨元年,吐蕃入寇,又以仁贵为逻娑道行军大总管。率将军阿史那道真、
郭待封等以击之。待封尝为鄯城镇守,耻在仁贵之下,多违节度。军至大非川,
将发赴乌海,仁贵谓待封曰:“乌海险远,车行艰涩,若引辎重,将失事机,破
贼即回,又烦转运。彼多瘴气,无宜久留。大非岭上足堪置栅,可留二万人作两
栅,辎重等并留栅内,吾等轻锐倍道,掩其未整,即扑灭之矣。”仁贵遂率先行,
至河口遇贼,击破之,斩获略尽,收其牛羊万余头,回至乌海城,以待后援。待
封遂不从仁贵之命,领辎重继进。比至乌海,吐蕃二十余万悉众来救,邀击,待
封败走趋山,军粮及辎重并为贼所掠。仁贵遂退军屯于大非川。吐蕃又益众四十
余万来拒战,官军大败,仁贵遂与吐蕃大将论钦陵约和。仁贵叹曰:“今年岁在
康午,军行逆岁,邓艾所以死于蜀,吾知所以败也。”仁贵坐除名。寻而高丽众
相率复叛,诏起仁贵为鸡林道总管以经略之。上元中,坐事徙象州,会赦归。高
宗思其功,开耀元年,复召见,谓曰:“往九成宫遭水,无卿已为鱼矣。卿又北
伐九姓,东击高丽,汉北、辽东咸遵声教者,并卿之力也。卿虽有过,岂可相忘?
有人云卿乌海城下自不击贼,致使失利,朕所恨者,唯此事耳。今西边不静,瓜、
沙路绝,卿岂可高枕乡邑,不为朕指挥耶?”于是起授瓜州长史,寻拜右领军卫
将军,检校代州都督,又率兵击突厥元珍等于云州,斩首万余级,获生口二万余
人、驼马牛羊三万余头。贼闻仁贵复起为将,素惮其名,皆奔散,不敢当之。其
年,仁贵病卒,年七十,赠左骁卫将军,官造灵舆,并家口给传还乡。子讷,别
有传。
程务挺,洺州平恩人也。父名振,大业末,仕窦建德为普乐令,甚有能名,
诸贼不敢犯其境。寻弃建德归国,高祖遥授永年令,仍令率兵经略河北。名振夜
袭邺县,俘其男女千余人以归。去邺八十里,阅妇人有乳汁者九十余人,悉放遣
之。邺人感其仁恕,为之设斋,以报其恩。及建德败,始之任。俄而刘黑闼陷洺
州,名振复与刺史陈君宾自拔归朝。母潘、妻李,在路为贼所掠,没于黑闼。名
振又从太宗讨黑闼,时黑闼于冀、贝、沧、瀛等州水陆运粮,以拒官军,名振率
千余人邀击之,尽毁其舟车。黑闼闻之大怒,遂杀名振母、妻。及黑闼平,名振
请手斩黑闼,以其首祭母。名振以功拜营州都督府长史,封东郡公,赐物二千段、
黄金三百两。累转洺州刺史。太宗将征辽东,召名振问以经略之事,名振初对失
旨;太宗动色诘之,名振酬对逾辩,太宗意解,谓左右曰:“房玄龄常在我前,
每见别嗔余人,犹颜色无主。名振生平不见我,向来责让,而词理纵横,亦奇士
也。”即日拜右骁卫将军,授平壤道行军总管。前后攻沙卑城,破独山阵,皆以
少击众,称为名将。永徽六年,累除营州都督,兼东夷都护。又率兵破高丽于贵
端水,焚其新城,杀获甚众。后历晋、蒲二州刺史。龙朔二年卒,赠右卫大将军,
谥曰烈。
务挺少随父征讨,以勇力闻,迁右领军卫中郎将。永隆中,突厥史伏念反叛,
定襄道行军总管李文暕、曹怀舜、窦义昭等相次战败。又诏礼部尚书裴行俭率
兵讨之,务挺为副将,仍检校丰州都督。时伏念屯于金牙山,务挺与副总管唐玄
表引兵先逼之。伏念惧不能支,遂间道降于行俭,许伏念以不死。中书令裴炎以
伏念惧务挺等兵势而降,非行俭之功,伏念遂伏诛。务挺以功迁右卫将军,封平
原郡公。永淳二年,绥州城平县人白铁余率部落稽之党据县城反,伪称尊号,署
百官,又进寇绥息,杀掠人吏,焚烧村落,诏务挺与夏州都督王方翼讨之。务挺
进攻其城,拔之,生擒白铁余,尽平其余党。又以功拜左骁卫大将军、检校左羽
林军。嗣圣初,与右领军大将军、检校右羽林军张虔勖同受则天密旨,帅兵入殿
庭,废中宗为庐陵王,立豫王为皇帝。则天临朝,累受赏赐,特拜其子齐之为尚
乘奉御。务挺泣请回授其弟,则天嘉之,下制褒美,乃拜其弟原州司马务忠为太
子洗马。又明年,以务挺为左武卫大将军、单于道安抚大使,督军以御突厥。务
挺善于绥御,威信大行,偏裨已下,无不尽力;突厥甚惮之,相率遁走,不敢近
边。及裴炎下狱,务挺密表申理之,由是忤旨。务挺素与唐之奇、杜求仁友善,
或构言务挺与裴炎、徐敬业皆潜相应接。则天遣左鹰扬将军裴绍业就军斩之,籍
没其家。突厥闻务挺死,所在宴乐相庆,仍为务挺立祠,每出师攻战,即祈祷焉。
贞观、永徽间,军将又有张士贵、赵道兴,状迹可录。
张士贵者,虢州卢氏人也。本名忽峍,善骑射,膂力过人。大业末,聚众
为盗,攻剽城邑,远近患之,号为“忽峍贼”。高祖降书招怀之,士贵以所统
送款,拜右光禄大夫。累有战功,赐爵新野县公。从平东都,授虢州刺史。高祖
谓之曰:“欲卿衣锦昼游耳。”寻入为右武候将军。贞观七年,破反獠而还,太
宗劳之曰:“闻公亲当矢石,为士卒先,虽古名将,何以加也!朕尝闻以身报国
者,不顾性命,但闻其语,未闻其实,于公见之矣。”后累迁左领军大将军,改
封虢国公。显庆初卒,赠荆州都督,陪葬昭陵。
赵道兴者,甘州酒泉人。隋右武候大将军才之子也。道兴,贞观初历迁左武
候中郎将,明闲宿卫,号为称职。太宗尝谓之曰:“卿父为隋武候将军,甚有当
官之誉。卿今克传弓冶,可谓不坠家声。”因授右武候将军,赐爵天水县子。其
父时廨宇,仍旧不改,时人以为荣。道兴尝自指其厅事曰:“此是赵才将军厅,
还使赵才将军儿坐。”为朝野所笑,传为口实。仪凤中,累迁左金吾卫大将军。
文明年,以老病致仕于家。子晈,亦为金吾将军,凡三代执金吾,为时所称。
史臣曰:孝恪机钤果毅,协草昧之际;树勋建策,有杰世之风。然而务奢为
恒,既未尽善,举众失律,不其惑与!张公经略,有天然才度,务穑劝分,董和
成绩,惜哉中寿,其才未尽。刑国公神略翕张,雄谋戡定,辅平屯难,始终成业。
疏封陟位,未畅茂典,盖阙如也。仁贵骁悍壮勇,为一时之杰,至忠大略,勃然
有立。噫,待封不协,以败全略。孔子曰:“可与立,未可与权。”上加明命,
竟致立功,知臣者君,信哉!务挺勇力骁果,固有父风,英概辅时,克继洪烈。
然而苟预废立,竟陷谗构。古之言曰:“恶之来也,如火之燎于原,不可向迩。”
其是之谓乎!士贵、道兴,逢时立效,得尽义勇,以观厥成;而继父风概,三代
执金,不亦美乎!
赞曰:五将雄雄,俱立边功。张、苏二族,功名始终。郭、薛、务挺,徼功
奋命。垂则穷边,兵无常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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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4:46 | 显示全部楼层

○刘仁轨 郝处俊 裴行俭(子光庭)

刘仁轨,汴州尉氏人也。少恭谨好学,遇隋末丧乱,不遑专习,每行坐所在,
辄书空地,由是博涉文史。武德初,河南道大使、管国公任瑰将上表论事,仁轨
见其起草,因为改定数字。瑰甚异之,遂赤牒补息州参军。稍除陈仓尉。部人有
折冲都尉鲁宁者,恃其高班,豪纵无礼,历政莫能禁止。仁轨特加诫喻,期不可
再犯,宁又暴横尤甚,竟杖杀之。州司以闻,太宗怒曰:“是何县尉,辄杀吾折
冲!”遽追入,与语,奇其刚正,擢授栎阳丞。贞观十四年,太宗将幸同州校猎,
属收获未毕,仁轨上表谏曰:“臣闻屋漏在上,知之者在下;愚夫之计,择之者
圣人。是以周王询于刍荛,殷后谋于板筑,故得享国弥久,传祚无疆,功宣清庙,
庆流后叶。伏惟陛下天性仁爱,躬亲节俭,朝夕克念,百姓为心,一物失所,纳
隍轸虑。臣伏闻大驾欲幸同州教习,臣伏知四时搜狩,前王恒典,事有沿革,未
必因循。今年甘雨应时,秋稼极盛,玄黄亘野,十分才收一二;尽力刈获,月半
犹未讫功;贫家无力,禾下始拟种麦。直据寻常科唤,田家已有所妨。今既供承
猎事,兼之修理桥道,纵大简略,动费一二万工,百姓收敛,实为狼狈。臣愿陛
下少留万乘之恩,垂听一介之言,退近旬日,收刈总了,则人尽暇豫,家得康宁。
舆轮徐动,公私交泰。”太宗特降玺书劳曰:“卿职任虽卑,竭诚奉国,所陈之
事,朕甚嘉之。”寻拜新安令,累迁给事中。
显庆四年,出为青州刺史。五年,高宗征辽,令仁轨监统水军,以后期坐免,
特令以白衣随军自效。时苏定方既平百济,留郎将刘仁愿于百济府城镇守,又以
左卫中郎将王文度为熊津都督,安抚其余众。文度济海病卒。百济为僧道琛、旧
将福信率众复叛,立故王子扶余丰为王,引兵围仁愿于府城。诏仁轨检校带方州
刺史,代文度统众,便道发新罗兵合势以救仁愿。转斗而前,仁轨军容整肃,所
向皆下。道琛等乃释仁愿之围,退保任存城。寻而福信杀道琛,并其兵马,招诱
亡叛,其势益张。仁轨乃与仁愿合军休息。时苏定方奉诏伐高丽,进围平壤,不
克而还。高宗敕书与仁轨曰:“平壤军回,一城不可独固,宜拔就新罗,共其屯
守。若金法敏藉卿等留镇,宜且停彼;若其不须,即宜泛海还也。”将士咸欲西
归,仁轨曰:“《春秋》之义,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便国家、专之可也。
况在沧海之外,密迩豺狼者哉!且人臣进思尽忠,有死无贰,公家之利,知无不
为。主上欲吞灭高丽,先诛百济,留兵镇守,制其心腹。虽妖孽充斥,而备预甚
严,宜砺戈秣马,击其不意。彼既无备,何攻不克?战而有胜,士卒自安。然后
分兵据险,开张形势,飞表闻上,更请兵船。朝廷知其有成,必当出师命将,声
援才接,凶逆自歼。非直不弃成功,实亦永清海外。今平壤之军既回,熊津又拔,
则百济余烬,不日更兴,高丽逋薮,何时可灭?且今以一城之地,居贼中心,如
其失脚,即为亡虏。拔入新罗,又是坐客,脱不如意,悔不可追。况福信凶暴,
残虐过甚,余丰猜惑,外合内离,鸱张共处,势必相害。唯宜坚守观变,乘便取
之,不可动也。”众从之。时扶余丰及福信等以真岘城临江高险,又当冲要,加
兵守之。仁轨引新罗之兵,乘夜薄城。四面攀草而上,比明而入据其城,遂通新
罗运粮之路。俄而余丰袭杀福信,又遣使往高丽及倭国请兵,以拒官军。诏右威
卫将军孙仁师率兵浮海以为之援。仁师既与仁轨等相合,兵士大振。于是诸将会
议,或曰:“加林城水陆之冲,请先击之。”仁轨曰:“加林险固,急攻则伤损
战士,固守则用日持久,不如先攻周留城。周留,贼之巢穴,群凶所聚,除恶务
本,须拔其源。若克周留,则诸城自下。”于是仁师、仁愿及新罗王金法敏帅陆
军以进。仁轨乃别率杜爽、扶余隆率水军及粮船,自熊津江往白江,会陆军同趣
周留城。仁轨遇倭兵于白江之口,四战捷,焚其舟四百艘,烟焰涨天,海水皆赤,
贼众大溃。余丰脱身而走,获其宝剑。伪王子扶余忠胜、忠志等,率士女及倭众
并耽罗国使,一时并降。百济诸城,皆复归顺。贼帅迟受信据任存城不降。
先是,百济首领沙吒相如、黑齿常之自苏定方军回后,鸠集亡散,各据险以
应福信,至是率其众降。仁轨谕以恩信,令自领子弟以取任存城,又欲分兵助之。
孙仁师曰:“相如等兽心难信,若授以甲仗,是资寇兵也。”仁轨曰:“吾观相
如、常之皆忠勇有谋,感恩之士,从我则成,背我必灭,因机立效,在于兹日,
不须疑也。”于是给其粮仗,分兵随之,遂拔任存城。迟受信弃其妻子走投高丽,
于是百济之余烬悉平。孙仁师与刘仁愿振旅而还,诏留仁轨勒兵镇守。初,百济
经福信之乱,合境凋残,僵尸相属。仁轨始令收敛骸骨,瘗埋吊祭之。修录户口,
署置官长,开通途路,整理村落,建立桥梁,补葺堤堰,修复陂塘,劝课耕种,
赈贷贫乏,存问孤老。颁宗庙忌讳,立皇家社稷。百济余众,各安其业。于是渐
营屯田,积粮抚士,以经略高丽。仁愿既至京师,上谓曰:“卿在海东,前后奏
请,皆合事宜,而雅有文理。卿本武将,何得然也?”对曰:“刘仁轨之词,非
臣所及也。”上深叹赏之,因超加仁轨六阶,正授带方州刺史,并赐京城宅一区,
厚赉其妻子,遣使降玺书劳勉之。仁轨又上表曰:
臣蒙陛下曲垂天奖,弃瑕录用,授之刺举,又加连率。材轻职重,忧责更深,
常思报效,冀酬万一,智力浅短,淹滞无成。久在海外,每从征役,军旅之事,
实有所闻。具状封奏,伏愿详察。臣看见在兵募,手脚沉重者多,勇健奋发者少,
兼有老弱,衣服单寒,唯望西归,无心展效。臣问:“往在海西,见百姓人人投
募,争欲征行,乃有不用官物,请自办衣粮,投名义征。何因今日募兵,如此伫
弱?”皆报臣云:“今日官府,与往日不同,人心又别。贞观、永徽年中,东西
征役,身死王事者,并蒙敕使吊祭,追赠官职,亦有回亡者官爵与其子弟。从显
庆五年以后,征役身死,更不借问。往前渡辽海者,即得一转勋官;从显庆五年
以后,频经渡海,不被记录。州县发遣兵募,人身少壮、家有钱财、参逐官府者,
东西藏避,并即得脱;无钱参逐者,虽是老弱,推背即来。显庆五年,破百济勋,
及向平壤苦战勋,当时军将号令,并言与高官重赏,百方购募,无种不道。洎到
西岸,唯闻枷锁推禁,夺赐破勋,州县追呼,求住不得,公私困弊,不可言尽。
发海西之日,已有自害逃走,非独海外始逃。又为征役,蒙授勋级,将为荣宠,
频年征役,唯取勋官,牵挽辛苦,与白丁无别。百姓不愿征行,特由于此。”陛
下再兴兵马,平定百济,留兵镇守,经略高丽。百姓有如此议论,若为成就功业?
臣闻琴瑟不调,改而更张,布政施化,随时取适。自非重赏明罚,何以成功?臣
又问:“见在兵募,旧留镇五年,尚得支济;尔等始经一年,何因如此单露?”
并报臣道:“发家来日,唯遣作一年装束,自从离家,已经二年。在朝阳瓮津,
又遣来去运粮,涉海遭风,多有漂失。”臣勘责见在兵募,衣裳单露,不堪度冬
者,给大军还日所留衣裳,且得一冬充事。来年秋后,更无准拟。陛下若欲殄灭
高丽,不可弃百济土地。余丰在北,余勇在南,百济、高丽,旧相党援,倭人虽
远,亦相影响,若无兵马,还成一国。既须镇压,又置屯田,事藉兵士,同心同
德。兵士既有此议,不可胶柱因循,须还其渡海官勋及平百济向平壤功效。除此
之外,更相褒赏,明敕慰劳,以起兵募之心。若依今日以前布置,臣恐师老且疲,
无所成就。臣又见晋代平吴,史籍具载。内有武帝、张华,外有羊祜、杜预,筹
谋策画,经纬谘询。王浚之徒,折冲万里,楼船战舰,已到石头。贾充、王浑之
辈,犹欲斩张华以谢天下。武帝报云:“平吴之计,出自朕意,张华同朕见耳,
非其本心。”是非不同,乖乱如此。平吴之后,犹欲苦绳王浚,赖武帝拥护,始
得保全。不逢武帝圣明,王浚不存首领。臣每读其书,未尝不抚心长叹。伏惟陛
下既得百济,欲取高丽,须外内同心,上下齐奋,举无遗策,始可成功。百姓既
有此议,更宜改调。臣恐是逆耳之事,无人为陛下尽言。自顾老病日侵,残生讵
几?奄忽长逝,衔恨九泉,所以披露肝胆,昧死闻奏。
上深纳其言。又遣刘仁愿率兵渡海,与旧镇兵交代,仍授扶余隆熊津都督,
遣以招辑其余众。扶余勇者,扶余隆之弟也,是时走在倭国,以为扶余丰之应,
故仁轨表言之。于是仁轨浮海西还。初,仁轨将发带方州,谓人曰:“天将富贵
此翁耳!”于州司请历日一卷,并七庙讳,人怪其故,答曰:“拟削平辽海,颁
示国家正朔,使夷俗遵奉焉。”至是皆如其言。
麟德二年,封泰山,仁轨领新罗及百济、耽罗、倭四国酋长赴会,高宗甚悦,
擢拜大司宪。乾封元年,迁右相,兼检校太子左中护,累前后战功,封乐城县男。
三年,为熊津道安抚大使,兼浿江道总管,副司空李勣讨平高丽。总章二年,
军回,以疾辞职,加金紫光禄大夫,听致仕。咸亨元年,复授陇州刺史。三年,
征拜太子左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监修国史。五年,为鸡林道大总管,东伐新
罗。仁轨率兵径度瓠卢河,破其北方大镇七重城。以功进爵为公,并子侄三人,
并授上柱国。州党荣之,号其所居为乐城乡三柱里。上元二年,拜尚书左仆射、
同中书门下三品,兼太子宾客,依旧监修国史。仪凤二年,以吐蕃入寇,命仁轨
为洮河道行军镇守大使。仁轨每有奏请,多被中书令李敬玄抑之,由是与敬玄不
协。仁轨知敬玄素非边将才,冀欲中伤之,上言西蕃镇守事非敬玄莫可。高宗遽
命敬玄代之。敬玄至洮河军,寻为吐蕃所败。永隆二年,兼太子太傅。未几,以
老乞骸骨,听解尚书左仆射,以太子太傅依旧知政事。永淳元年,高宗幸东都,
皇太子京师监国,遣仁轨与侍中裴炎、中书令薛元超留辅太子。二年,太子赴东
都,又令太孙重照京师留守,仍令仁轨为副。则天临朝,加授特进,复拜尚书左
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专知留守事。仁轨复上疏辞以衰老,请罢居守之任,因
陈吕后祸败之事,以申规谏。则天使武承嗣赍玺书往京慰喻之曰:“今日以皇帝
谅暗不言,眇身且代亲政。远劳劝诫,复表辞衰疾,怪望既多,徊徨失据。又云
‘吕后见嗤于后代,禄、产贻祸于汉朝’,引喻良深,愧慰交集。公忠贞之操,
终始不渝;劲直之风,古今罕比。初闻此语,能不罔然;静而思之,是为龟镜。
且端揆之任,仪刑百辟,况公先朝旧德,遐迩具瞻。愿以匡救为怀,无以暮年致
请。”寻进封郡公。垂拱元年,从新令改为文昌左相、同凤阁鸾台三品。寻薨,
年八十四。则天废朝三日,令在京百官以次赴吊,册赠开府仪同三司、并州大都
督,陪葬乾陵,赐其家实封三百户。仁轨虽位居端揆,不自矜倨。每见贫贱时故
人,不改布衣之旧。初为陈仓尉,相工袁天纲谓曰:“君终当位邻台辅,年将九
十。”后果如其言。仁轨身经隋末之乱,辑其见闻,著《行年记》,行于代。
子浚,官至太子中舍人。垂拱二年,为酷吏所陷,被杀,妻子籍没。中宗即
位,以仁轨春宫旧僚,追赠太尉。浚子冕,开元中,为秘书省少监,表请为仁轨
立碑,谥曰文献。
史臣韦述曰:世称刘乐城与戴至德同为端揆,刘则甘言接人,以收物誉;戴
则正色拒下,推美于君。故乐城之善于今未弭,而戴氏之勣无所闻焉。呜呼!高
名美称,或因邀饰而致远;深仁至行,或以韬晦而莫传。岂唯刘、戴而然,盖自
古有之矣。故孔子曰:“众好之,必察焉;众恶之,必察焉。”非夫圣智,鲜不
惑也。且刘公逞其私忿,陷人之所不能,覆徒贻国之耻,忠恕之道,岂其然乎?
郝处俊,安州安陆人也。父相贵,隋末,与妻父许绍据硖州归国,以功授滁
州刺史,封甑山县公。处俊年十岁余,其父卒于滁州,父之故吏赙送甚厚,仅满
千余匹,悉辞不受。及长,好读《汉书》,略能暗诵。贞观中,本州进士举,吏
部尚书高士廉甚奇之,解褐授著作佐郎,袭爵甑山县公。兄弟笃睦,事诸舅甚谨。
再转滕王友,耻为王官,遂弃官归耕。久之,召拜太子司议郎,五迁吏部侍郎。
乾封二年,改为司列少常伯。属高丽反叛,诏司空李勣为浿江道大总管,以处
俊为副。尝次贼城,未遑置阵,贼徒奄至,军中大骇。处俊独据胡床,方餐乾粮,
乃潜简精锐击败之,将士多服其胆略。总章二年,拜东台侍郎,寻同东西台三品。
咸亨初,高宗幸东都,皇太子于京师监国,尽留侍臣戴至德、张文瓘等以辅太子,
独以处俊从。时东州道总管高侃破高丽余众于安市城,奏称有高丽僧言中国灾异,
请诛之。上谓处俊曰:“朕闻为君上者,以天下之目而视,以天下之耳而听,盖
欲广闻见也。且天降灾异,所以警悟人君。其变苟实,言之者何罪?其事必虚,
闻之者足以自戒。舜立谤木,良有以也。欲箝天下之口,其可得乎?此不足以加
罪。”特令赦之。因谓处俊曰:“王者无外,何藉于守御。虽然,重门击柝,盖
备不虞,方知禁卫在于谨肃。朕尝以秦法犹为太宽,荆轲匹夫耳,而匕首窃发,
始皇骇惧,莫有拒者,岂不由积习宽慢使其然乎?”处俊对曰:“此由法急所致,
非宽慢也。”上曰:“何以知之?”对曰:“秦法:辄升殿者,夷三族。人皆惧
族,安有敢拒者?逮乎魏武,法尚峻。臣见《魏令》云:‘京城有变,九卿各居
其府。’其后严才作乱,与其徒属数十人攻左掖门,魏武登铜雀台远望,无敢救
者。时王修为奉常,闻变召车马,未至,便将官属步至宫门。魏武望见之,曰:
‘彼来者必王修乎!’此由王修察变知机,违法赴难。向各守法,遂成其祸。故
王者设法敷化,不可以太急。夫政宽则人慢,政急则人无所措手足。圣王之道,
宽猛相济。《诗》曰‘不懈于位,人之攸塈’,谓仁政也;又曰‘式遏寇虐,无
俾作慝’,谓威刑也。《洪范》曰‘高明柔克,沉潜刚克’,谓中道也。”上曰:
“善。”又有胡僧卢伽阿逸多受诏合长年药,高宗将饵之。处俊谏曰:“修短有
命,未闻万乘之主,轻服蕃夷之药。昔贞观末年,先帝令婆罗门僧那罗迩娑寐依
其本国旧方合长生药。胡人有异术,征求灵草秘石,历年而成。先帝服之,竟无
异效,大渐之际,名医莫知所为。时议者归罪于胡人,将申显戮,又恐取笑夷狄,
法遂不行。龟镜若是,惟陛下深察。”高宗纳之,但加卢伽为怀化大将军,不服
其药。寻而官名复旧。处俊授黄门侍郎。三年,加银青光禄大夫,转中书侍郎。
四年,监修国史。上元元年,高宗御含元殿东翔鸾阁观大酺。时京城四县及太常
音乐分为东西两朋,帝令雍王贤为东朋,周王讳为西朋,务以角胜为乐。处俊谏
曰::“臣闻礼所以示童子无诳者,恐其欺诈之心生也。伏以二王春秋尚少,意
趣未定,当须推多让美,相敬如一。今忽分为二朋,递相夸竞。且俳优小人,言
辞无度,酣乐之后,难为禁止,恐其交争胜负,讥诮失礼。非所以导仁义,示和
睦也。”高宗矍然曰:“卿之远识,非众人所及也。”遽令止之。寻代阎立本为
中书令。岁余,兼太子宾客、检校兵部尚书。
三年,高宗以风疹欲逊位,令天后摄知国事,与宰相议之。处俊对曰:“尝
闻礼经云:‘天子理阳道,后理阴德。’则帝之与后,犹日之与月,阳之与阴,
各有所主守也。陛下今欲违反此道,臣恐上则谪见于天,下则取怪于人。昔魏文
帝著令,身崩后尚不许皇后临朝,今陛下奈何遂欲躬自传位于天后?况天下者,
高祖、太宗二圣之天下,非陛下之天下也。陛下正合谨守宗庙,传之子孙,诚不
可持国与人,有私于后族。伏乞特垂详纳。”中书侍郎李义琰进曰:“处俊所引
经旨,足可依凭,惟圣虑无疑,则苍生幸甚。”帝曰:“是。”遂止。仪凤二年,
加金紫光禄大夫,行太子左庶子,并依旧知政事,监修国史。四年,代张文瓘为
侍中。处俊性俭素,土木形骸,自参综朝政,每与上言议,必引经籍以应对,多
有匡益,甚得大臣之体。侍中、平恩公许圉师,即处俊之舅,早同州里,俱宦达
于时。又其乡人田氏、彭氏,以殖货见称。有彭志筠,显庆中,上表请以家绢布
二万段助军,诏受其绢万匹,特授奉议郎,仍布告天下。故江、淮间语曰:“贵
如许、郝,富若田、彭。”处俊迁太子少保。开耀元年薨,年七十五,赠开府仪
同三司、荆州大都督。高宗甚伤悼之,顾谓侍臣曰:“处俊志存忠正,兼有学识。
至于雕饰服玩,虽极知无益,然常人不能抑情弃舍,皆好尚奢侈,处俊尝保其质
素,终始不渝。虽非元勋佐命,固亦多时驱使。又见遗表,忧国忘家,今既云亡,
深可伤惜。”即于光顺门举哀一日,不视事,终祭以少牢,赠绢布八百段、米粟
八百硕。令百官赴哭,给灵舆,并家口递还乡,官供葬事。其子秘书郎北叟上表
辞所赠赐及葬递之事,高宗不许。侍中裴炎曰:“处俊临亡,臣往见之,属臣曰:
‘生既无益明时,死后何宜烦费。瞑目之后,傥有恩赐赠物,及归乡递送,葬日
营造,不欲劳官司供给。’”高宗深嘉叹之,从其遗意,唯加赠物而已。处俊孙
象贤,垂拱中为太子通事舍人,坐事伏诛,临刑言多不顺。则天大怒,令斩讫,
仍支解其体,发其父母坟墓,焚爇尸体,处俊亦坐斫棺毁柩。自此法司每将杀人,
必先以木丸塞其口,然后加刑,讫于则天之代。
裴行俭,绛州闻喜人。曾祖伯凤,周骠骑大将军、汾州刺史、琅邪郡公。祖
定高,冯翊郡守,袭封琅邪公。父仁基,隋左光禄大夫,陷于王世充,后谋归国,
事泄遇害;武德中,赠原州都督,谥曰忠。行俭幼以门荫补弘文生。贞观中,举
明经,拜左屯卫仓曹参军。时苏定方为大将军,甚奇之,尽以用兵奇术授行俭。
显庆二年,六迁长安令。时高宗将废皇后王氏而立武昭仪,行俭以为国家忧患必
从此始,与太尉长孙无忌、尚书左仆射褚遂良私议其事,大理袁公瑜于昭仪母荣
国夫人谮之,由是左授西州都督府长史。麟德二年,累拜安西大都护,西域诸国
多慕义归降,征拜司文少卿。总章中,迁司列少常伯。咸亨初,官名复旧,改为
吏部侍郎,与李敬玄为贰,同时典选十余年,甚有能名,时人称为裴、李。行俭
始设长名姓历榜,引铨注等法,又定州县升降、官资高下,以为故事。上元二年,
加银青光禄大夫。高宗以行俭工于草书。尝以绢素百卷,令行俭草书《文选》一
部,帝览之称善,赐帛五百段。行俭尝谓人曰:“褚遂良非精笔佳墨,未尝辄书,
不择笔墨而妍捷者,唯余及虞世南耳。”三年,吐蕃背叛,诏行俭为洮州道左二
军总管。寻又为泰州镇抚右军总管,并受元帅周王节度。仪凤二年,十姓可汗阿
史那匐延都支及李遮匐扇动蕃落,侵逼安西,连和吐蕃,议者欲发兵讨之。行俭
建议曰:“吐蕃叛涣,干戈未息,敬玄、审礼,失律丧元,安可更为西方生事?
今波斯王身没,其子泥?师师充质在京,望差使往波斯册立,即路由二蕃部落,
便宜从事,必可有功。”高宗从之,因命行俭册送波斯王,仍为安抚大食使。途
经莫贺延碛,属风沙晦暝,导者益迷。行俭命下营,虔诚致祭,令告将吏,泉井
非遥。俄而云收风静,行数百步,水草甚丰,后来之人,莫知其处。众皆悦服,
比之贰师将军。至西州,人吏郊迎,行俭召其豪杰子弟千余人随己而西。乃扬言
绐其下曰:“今正炎蒸,热坂难冒,凉秋之后,方可渐行。”都支觇知之,遂不
设备。行俭仍召四镇诸蕃酋长豪杰谓曰:“忆昔此游,未尝厌倦,虽还京辇,无
时暂忘。今因是行,欲寻旧赏,谁能从吾猎也?”是时蕃酋子弟投募者仅万人。
行俭假为畋游,教试部伍,数日,遂倍道而进。去都支部落十余里,先遣都支所
亲问其安否,外示闲暇,似非讨袭,续又使人趣召相见。都支先与遮匐通谋,秋
中拟拒汉使,卒闻军到,计无所出,自率儿侄首领等五百余骑就营来谒,遂擒之。
是日,传其契箭,诸部酋长悉来请命,并执送碎叶城。简其精骑,轻赍晓夜前进,
将虏遮匐。途中果获都支还使,与遮匐使同来。行俭释遮匐行人,令先往晓喻其
主,兼述都支已擒,遮匐寻复来降。于是将吏已下立碑于碎叶城以纪其功,擒都
支、遮匐而还。高宗廷劳之曰:“比以西服未宁,遣卿总兵讨逐,孤军深入,经
途万里。卿权略有闻,诚节夙著,兵不血刃,而凶党殄灭。伐叛柔服,深副朕委。”
寻又赐宴。谓行俭曰:“卿文武兼资,今故授卿二职。”即日拜礼部尚书,兼检
校右卫大将军。
调露元年,突厥阿史德温傅反,单于管内二十四州并叛应之,众数十万。单
于都护萧嗣业率兵讨之,反为所败。于是以行俭为定襄道行军大总管,率太仆少
卿李思文、营州都督周道务等部兵十八万,并西军程务挺、东军李文暕等总三
十余万,连亘数千里,并受行俭节度。唐世出师之盛,未之有也。行俭行至朔州,
知萧嗣业以运粮被掠,兵多馁死,遂诈为粮车三百乘,每车伏壮士五人,各赍陌
刀、劲弩,以羸兵数百人援车,兼伏精兵,令居险以待之。贼果大下,羸兵弃车
散走。贼驱车就泉水。解鞍牧马,方拟取粮,车中壮士齐发,伏兵亦至,杀获殆
尽,余众奔溃。自是续遣粮车,无敢近之者。及军至单于之北,际晚下营,壕堑
方周,遽令移就崇冈。将士皆以士众方就安堵,不可劳扰,行俭不从,更令促之。
比夜,风雨暴至,前设营所水深丈余,将士莫不叹伏。贼众于黑山拒战,行俭频
战皆捷,前后杀虏不可胜数。伪可汗泥熟匐为其下所杀,以其首来降,又擒其大
首领奉职而还。余党走依狼山。行俭既回,阿史那伏念又伪称可汗,与温傅合势,
鸠集余众。明年,行俭复总诸军讨之。顿军于代州之陉口,纵反间说伏念与温傅,
令相猜贰。伏念恐惧,密送降款,仍请自效。行俭不泄其事,而密表以闻。数日,
有烟尘涨天而至,斥候惶惑来白,行俭召三军谓曰:“此是伏念执温傅来降,非
他。然受降如受敌,但须严备。”更遣单使迎前劳之。少间,伏念果率其属缚温
傅诣军门请罪,尽平突厥余党。高宗大悦,遣户部尚书崔知悌赴军劳之。侍中裴
炎害行俭之功,总管程务挺、张虔勖上言:“伏念为子营逼逐,又碛北回纥等同
向南逼之,窘急而降。”由是行俭之功不录,斩伏念及温傅于都市。行俭叹曰:
“浑、浚前事,古今耻之。但恐杀降之后,无复来者。”因称疾不出,以勋封闻
喜县公。永淳元年,十姓伪可汗车薄反叛,诏复以行俭为金牙道大总管,率十将
军以讨之。师未行。其年四月,行俭病卒,年六十四,赠幽州都督,谥曰献。特
诏令皇太子差六品京官一人检校家事,五六年间,待儿孙稍成长日停。中宗即位,
追赠扬州大都督。
有集二十卷,撰《草字杂体》数万言,并传于代。又撰《选谱》十卷,安置
军营、行阵部统、克料胜负、甄别器能等四十六诀,则天令秘书监武承嗣诣宅,
并密收入内。行俭尤晓阴阳、算术,兼有人伦之鉴。自掌选及为大总管,凡遇贤
俊,无不甄采,每制敌摧凶,必先期捷日。时有后进杨炯、王勃、卢照邻、骆宾
王并以文章见称,吏部侍郎李敬玄盛为延誉,引以示行俭,行俭曰:“才名有之,
爵禄盖寡。杨应至令长,余并鲜能令终。”是时,苏味道、王剧未知名,因调选,
行俭一见,深礼异之。仍谓曰:“有晚年子息,恨不见其成长。二公十数年当居
衡石,愿记识此辈。”其后相继为吏部。皆如其言。行俭尝所引偏裨,有程务挺、
张虔勖、崔智辩、王方翼、党金毗、刘敬同、郭待封、李多祚、黑齿常之,尽为
名将,至刺史、将军者数十人。其所知赏,多此类也。行俭尝令医人合药,请犀
角、麝香,送者误遗失,已而惶惧潜窜。又有敕赐马及新鞍,令史辄驰骤,马倒
鞍破,令史亦逃。行俭并委所亲招到,谓曰:“尔曹岂相轻耶?皆错误耳。”待
之如故。初,平都支、遮匐,大获瑰宝,蕃酋将士愿观之,行俭因宴设,遍出历
示。有马脑盘,广二尺余,文彩殊绝。军吏王休烈捧盘,历阶趋进,误蹑衣,足
跌便倒,盘亦随碎,休烈惊惶,叩头流血,行俭笑而谓曰:“尔非故也,何至于
是!”更不形颜色。诏赐都支等资产金器皿三千余事,驼马称是,并分给亲故并
副使已下,数日便尽。少子光庭,开元中为侍中,以恩例赠行俭为太尉。
光庭早孤。母库狄氏,则天时召入宫,甚见亲待,光庭由是累迁太常丞。后
以武三思之婿缘坐,左迁郢州司马。开元初,六迁右率府中郎将,擢授司门郎中。
岁余,转兵部郎中。光庭沉静少言,寡于交游,既历清要,时人初未许之。及在
职,公务修整,众方叹伏焉。十三年,将有事于岱岳,中书令张说以大驾东巡,
京师空虚,恐夷狄乘间窃发,议欲加兵守边,以备不虞,召光庭谋兵事。光庭曰:
“封禅者,所以告成功也。夫成功者,恩德无不及,百姓无不安,万国无不怀。
今将告成而惧夷狄,何以昭德也?大兴力役,用备不虞,且非安人也。方谋会同
而阻戎心,又非怀远也。有此三者,则名实乖矣。且诸蕃之国,突厥为大,贽币
往来,愿修恩好有年矣。今兹遣一使征其大臣赴会,必欣然应命。突厥受诏,则
诸蕃君长必相率而来。虽偃旗息鼓,高枕有余矣。”说曰:“善。吾所不及矣。”
因奏而行之,寻转鸿胪少卿。东封还,迁兵部侍郎。十七年,拜中书侍郎,同中
书门下平章事,寻兼御史大夫。无几,迁黄门侍郎,依旧知政事。从巡五陵回,
拜侍中,兼吏部尚书,又加弘文馆学士。光庭乃撰《瑶山往则》及《维城前轨》
各壹卷,上表献之。手制褒美,赐绢五百匹,上令皇太子已下于光顺门与光庭相
见,以重其讽诫之意。光庭又引寿安丞李融、拾遗张琪、著作左郎司马利宾等,
令直弘文馆,撰《续春秋传》。上表请以经为御撰,而光庭等依左氏之体为之作
传,上又手制褒赏之。光庭委笔削于李融,书竟不就。时有上书请以皇室为金德
者,中书令萧嵩奏请集百僚详议。光庭以国家符命久著史策,若有改易,恐贻后
学之诮,密奏请依旧为定,乃下诏停百僚集议之事。二十年,扈从祠后土,加光
禄大夫,封正平男。寻卒,年五十八,优制赠太师,辍朝三日。初,光庭与萧嵩
争权不协。及为吏部,奏用循资格,并促选限至正月三十日令毕,其流外行署,
亦令门下省之。光庭卒后,嵩又奏请一切罢之,光庭所引进者尽出为外职。时有
门下主事阎麟之,为光庭腹心,专知吏部选官,每麟之裁定,光庭随而下笔,时
人语曰:“麟之口,光庭手。”太常博士孙琬将议光庭谥,以其用循资格,非奖
劝之道,建议谥为“克”。时人以为希嵩意旨。上闻而特下诏,赐谥曰忠献,仍
令中书令张九龄为其碑文。史官韦述以改谥为非,论之曰:《春秋》之义,诸侯
死王事者,葬之加一等,嘉其有功而不及其赏也。爰至汉、魏,则襚之印绶,
宠被窀穸,唯德是褒,岂虚授也!近代已来,宠赠无纪,或以职位崇显,一切优
锡;或以子孙荣贵,恩例所加,贤愚虚实,为一贯矣。裴光庭以守法之吏,骤登
相位,践历机衡,岂不多愧?赠以师范,何其滥欤!张燕公有扶翊之勋,居讲讽
之旧,秩跻九命,官历二端,议者犹谓赠之过当,况光庭去斯犹远,何妄窃之甚
哉!盖名器假人,昔贤之所惋也。
史臣曰:昔晋侯选任将帅,取其说《礼》《乐》而敦《诗》《书》,良有以
也。夫权谋方略,兵家之大经,邦国系之以存亡,政令因之而强弱,则冯众怙力,
豨勇虎暴者,安可轻言推毂授任哉!故王猛、诸葛亮振起穷巷,驱驾豪杰,左指
右顾,廓定霸图,非他道也,盖智力权变,适当其用耳。刘乐城、裴闻喜,文雅
方略,无谢昔贤,治戎安边,绰有心术,儒将之雄者也。天后预政之时,刑峻如
壑,多以谀佞希恩,而乐城、甑山,昌言规正,若时无君子,安及此言?正平铨
藻吏能,文学政事,颇有深识。而前史讥其谬谥,有涉陈寿短武侯应变之论乎!
非通论也。
赞曰:殷礼阿衡,周师吕尚。王者之兵,儒者之将。乐城、闻喜,当仁不让。
管、葛之谭,是吾心匠。

[发帖际遇]: 孤傲飞鹰遭太岳四侠打劫,落荒而逃中丢失银两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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